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掌印》 好久不见 夜晚,窄桥,原始村镇,漆黑一片,一切都那么猖獗。桥下水流湍急,低头一看哗啦啦的水流随时能把人吞噬。 “你他妈没长眼?“ 安洛生瞳孔骤缩,四五个小混混正凑在拐角处插科打诨,烟雾缭绕中几双阴沉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不知道跟哥几个打招呼?” 她后悔没提前跟江执打通电话了。 “不好意思,刚才没看见你们。” 她拖着行李,白皙的小脸被月光照的清冷,跟这里的破败格格不入,一看就是从大城市来的小姑娘。 “现在看见了不晚,陪哥坐一会。” 不依不饶的街头混混,像狗皮膏药一样,得寸进尺。 “挺漂亮啊,装什么纯!” “别过来!”安洛生汗毛炸起,一脸的嫌弃,把箱子扔在一边,尖声喊着救命,撒腿就跑。 三个人色眯眯盯着她,胖乎乎的混混冲过去,用力推了她一把。 安洛生踉跄跌坐在一滩臭水里,“你们想干什么!”,心跳到了嗓子尖上,连发丝都想尖叫。她把手伸进口袋里,死死握着一把美工刀,秉气盯着眼前蠢蠢欲动的二流子。 “你瞪你爹呢?信不信老子今天就在这办了你——” 嘭! 一拳砸在了黄毛腰上,痛得他龇牙咧嘴的嚎叫,“啊啊啊!谁他妈——”他扶着腰骂骂咧咧的回头,还没看清是谁,结结实实的一拳砸进脸里。牙带着血沫甩出来,又狠狠挨了一脚被踹飞到墙壁,整个人瘫在地上蜷缩。 又快又狠。 她看见熟悉的黑色影子,松了一口气。 两个小弟楞在两边没一个人敢上前,嚣张气焰蔫了,把老大扶起来,屁滚尿流的跑了。 “不是死也不回来吗?“ 粗粝低沉的声音如雷贯耳。 她抬头,江执站在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他看着更成熟稳重了,眼神比以前更加阴鸷冷漠,骨相优越,浑然天成地带着一股不耐烦的劲。穿着黑色的老头衬,薄薄的布料隐约勾勒出胸腹间流畅的肌肉线条。 “哑巴了?” 他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拉起来,扫了她一眼。干干瘦瘦的,看着跟营养不良一样的惨白,但还是漂亮了不少。 安洛生扶着墙壁,腿有些发麻,膝盖破了皮黏糊糊的血混着脏水。裙子,发梢上也都粘上了脏兮兮的水渍让她反胃。安洛生紧皱着眉,一脸嫌弃地盯着自己看。 “能去你屋里洗个澡吗?” 说完安洛生自己都觉得有些诡异,三年之后第一次见面就胆大包天的提出要去江执房间里洗澡。但也算是情有可原,她可受不了身上脏兮兮的,何况他们又不是一般的关系,洗个澡也没什么的...... 没什么个大头鬼,她硬着头皮盯着江执,神情恳切。 “行啊。”江执挑了挑眉。 安洛生松了口气,她就知道江执肯定会同意,毕竟刚才也没见死不救,说明他也没有跟自己特别生分—— “交钱,300。” ? 真是狮子大开口,安洛生有些惊讶的盯着江执看。陇县这地方什么消费水平,300块钱能在洗浴中心洗一年了。 黑漆漆的眼珠转了转,哎江执现在真的是一穷二白了,看来自己的资助计划真是非常有必要,安洛生嘴角上扬,睫毛微颤眼睛亮闪闪的,“成交。” 江执敛眸盯着她,神情让人琢磨不透。 “就是他!这混小子揍得我脸都花了。” 黄毛躲在后面,一个纹着花臂的光头男人手里提着棍子,恶狠狠地瞪着他们。 还没缓过神,江执就掏出一把尖刀放到她手心里,没废话,直接抄起脚下的长棍,冲过去。 江执一棍子打在光头肩膀上,光头的刀抹过要划破他的喉咙。江执迅速侧头,脸上渗出细密的血珠,瞥见黄毛色眯眯地冲着安洛生跑过去,瞳孔骤缩,骂了一句。 光头趁机踢开他,把江执按在泥地里拳脚相加,牙齿碎掉一颗,眼眶被血模糊,天旋地转,热乎乎的血流在泥地里,耳鸣声和她急促又尖锐的声音贯穿。 “操你妈!活得不耐烦了,敢打我的人!” “你喊他也没用,一个臭小子他能护着你?不如让哥来好好疼疼你。” 黄毛笑得猥琐,抓住她的头发,她想挣脱却被拽的生疼,死死攥住的尖刀也被他一巴掌打飞。 急促的水流咆哮着,心惶惶,她想起以前江执为了维护她打架的时候,掉了眼泪。 “哎哟,眼泪是哥哥我的兴奋剂呀~” 江执浑身紧绷,怒吼压在嗓子里,骨裂般的疼痛钻心。他从地上挣脱爬起来,一脚踹在光头的要害部位,痛得光头一缩。 他抓住黄毛的衣领,踹倒他,骑在他身上,憋的一股邪劲发了疯地回击,一拳又一拳抡在光头脸上,胸口,皮肉绽开血肉模糊。 每一拳都很重,连求饶的机会也不给,对方直接昏了过去。这群人不是亡命之徒,欺软怕硬的狗东西,碰见一个打起来不要命的,心里多少是发憷,骂骂咧咧地跑了。 江执眉骨处破了皮,手上裂了口子,脸上一团乌青,脏兮兮的滴着红血混着汗珠。 安洛生站在他面前,有些冷冷的恐慌,眸子里藏着泪,清澈的像月光一样。 江执看见她眼角微垂睫毛颤抖,“走了。” 喉咙充血,他的声音沙哑,走在她前面倒是云淡风轻。 江执用卫生纸跟酒精粗糙的处理了一下伤口,上半身靠着沙发,腿架在桌子上,浓郁烟雾笼罩着他的脸,纨绔又粗俗。烟灰缸里塞满了烟屁股,他的视线刻意避开浴室门口,散在烟雾里。 咔哒,浴室的门被拉开,水雾涌出,一阵淡淡的青梨甜香味萦绕在房间。 安洛生睫尾低垂轻颤,眼角透着绯红好像蒙了一层水汽。 吹风机早就摆在了桌子上,安洛生走过来侧着头吹头发。 江执眯了眯眼,下颚线紧绷着。他抬眸就能看到她白皙清秀的侧脸,长长的脖颈,锁骨,以及若隐若现的曲线...... “你在陌生男人家洗完澡就这么穿?” 第二章我要投资你 江执混不吝的冒出这么一句,安洛生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清冷又娇俏。 “你是陌生男人吗?”音尾上扬带着挑衅和试探。 江执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身体前倾,盯着安洛生,看戏似的嗤笑一声。三年没见,安洛生看着还是那副清冷的柔弱样子,倒是长本事学会狐假虎威了。 “你盯着我干什么?”安洛生声音又软糯起来。 她被江执盯得有些发憷,他那双眼睛深邃又阴冷,看不到底,谁知道他又憋了什么坏心思。 “敢跟着我上楼,还怕让我看。” 江执站起来,往她那步步逼近,身上辛辣的烟酒味侵略性地要把她包裹住。安洛生趔趄着往后退了两步,她甚至可以听见江执的鼻息声,眼神只敢看着地面却还是慌乱,不知所措的攥着裙腰。 “我听见你的心跳声了。”江执故意压低声音,性感的嗓音,她耳边猛的炸开,“嘭嘭!嘭!” 房间里弥漫着水汽,灯光昏暗显得气氛暧昧。 安洛生心里只有想逃的念头,推开江执站在一边调整呼吸。瞥见锁骨下方蜈蚣一样的伤疤增生痕迹,瞳仁轻颤,她眯着眼仔细看,江执胳膊上也有大大小小的伤痕。 “我快递给你的那些药膏你没用吗?” 疑惑的声音把他拉扯回以前,江执抵着后槽牙冷哼了一声套上T恤,眼神瞬间冷下来。 她在南城过大小姐的日子,随手丢给他几只破药膏,就想把以前一笔勾销?打发他当打发一条狗? “那是我特意攒钱给你买的。” 江执一副无所谓的不屑样,从旁边的抽屉里拿出一小沓钞票甩在桌子上。 安洛生太阳穴突突突的跳,深吸一口气压抑着委屈,眸子里掠过泪花,波光粼粼。那是她专门给江执买的,只给江执买的。 “我一直在后悔没拦住他们,我在外面一直很担心......你出来之后,你一次也没来找过我!” “你谁啊?老子凭什么去找你!” 江执冷声呵斥着,咬着腮帮子嘴唇抿成一条线,身体极具侵略性地往前倾,凶相毕露,全然是个混账的浪荡样。 安洛生鼻头一酸,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滴在裙摆上,再也控制不住。 “操。” 江执不耐烦的蹙眉,抬手还是有些慌乱,愣在半空中迟疑了半刻,轻落在她的脸上抹去了一滴泪。 “行了,拿着行李走吧。” 安洛生借力拽过他的T恤死死攥在手里。江执下颚线绷紧,低着头发丝凌乱的落在眼前,透着冰冷,乖乖女要回来拯救街头混子的戏码,她还没演够? 一滴泪落在江执T恤上,冰凉。 “为我哭,不值吧。” 江执的声音沙哑着,却掷地有声,一字一字地砸在安洛生的心里他拖着她的行李箱下了楼,速度飞快,好像生怕她在这多停留。 “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回来吗?” “不想。” “我要在这住下。” 安洛生瓮声瓮气听着没底气。江执脚下一顿,敛眸咬唇,转过身来饶有玩味地睥睨着她。 三年没见,出去读大学见识了一圈当真不一样了,说的话都这么得寸进尺。但看见安洛生那双清澈无害的眼睛,江执又觉得是自己心思歪。 “怎么?高材生上赶着来当小三。” 他说的暧昧又轻浮。她心一沉,脸霎红,指节攥得泛白,说不清是愤怒还是羞耻。 高材生?小三?简直是直戳她的心管子。 她学习怎么样他还不清楚吗?分开的这段日子她拼死拼活考了个二本。小三什么的更是无稽之谈,她可是要回来资助他重获自由的。 “都过去三年了,你有必要这么——” “你也没必要回来。” 江执不耐烦打断她,把她拽下楼。懒得再你一言我一句地在这跟她演什么久别重逢的戏,以前的事他早翻篇了。 “江执,我不是那个意思。”安洛生站在店门口,睫毛微颤,欲言又止。 “要我打电话让你男朋友来接你?”江执冷冰冰地甩一句,吐了个烟圈,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江执的眼神像把刀,落在她身上闪着寒光。安洛生愣在原地转了转眼珠,脑袋触电般飞速转动。江执以为自己猜对了,那个长得清秀的好学生真是她的男朋友。他僵硬地扯了扯嘴角,脸色阴沉。 “你去学校找过我?”安洛生抬头看着江执,问得犹豫。 想起在南城图书馆她跟高毅在讨论数学题的时候,总觉得窗外有人看自己。安洛生眸光转亮,轻轻地笑了笑。 “不对,是在图书馆外面?” 江执只是想“戳破”她有男朋友的事,让她自己灰溜溜地赶紧走。没想到反而暴露了自己去南城找过她的事实,眼神有些飘忽,语气变得不自然起来。 “我,去进货。碰巧看见。” “碰巧?”安洛生抿嘴轻轻一笑,温婉可人,“那只是同学,跟我一起在书店做作业。” “嗯。” 那男的眼都快长安洛生身上了,只是普通朋友,她把自己当傻子?江执咬着后槽牙,把这话咽下去。省得安洛生再自作多情地以为自己放不下她。 安洛生被江执推着后背出了门,透过玻璃门她扫了一眼书架,眸光一闪。 “江执,我回来是有正事要办。” 江执走得飞快,后面的安洛生紧跟着他,快跑几步,伸手拦住他。 “我要投资你,送你去读书。” 江执凛着眉,太阳穴青筋骤起,脸色阴沉着嗤笑一声,她还以为自己跟以前一样?低头,安洛生眸底的试探和期待,江执把嘴边自轻自贱的话又咽了回去。 “今晚我先去老房子那住,明天再找你商量。” “去哪?” 江执的声音沙哑,迟疑。这姑娘来的时候是下了多大的决心?那地方她也敢回去了。 月光被电线分得歪歪斜斜,静静洒在两个人身上。 江执没吭声快步往前走,她知道他是默许了,心里有些雀跃也有惴惴不安。 第三章都怪月色惹人醉 大铁门虚掩着没锁,江执把门踢开,安洛生推着行李箱进了大门。 重新搭建后的平房跟记忆中的布局完全不同。小小的院子里野蔷薇和各种杂草疯长,无人修缮管理,显得野蛮又荒凉。 哪里像有个女人在这生活的样子?还骗她,扯什么当小三。 江执把她的两个箱子推到了客厅里面的屋子,安洛生按了两下开关发现灯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怎么不亮?” “凑合一晚,明天收拾东西滚蛋。” 江执指了指走廊末端的那间屋子。 一条走廊贯穿三间小屋,客厅,没人住的杂物间,江执的房间。房间门都是玻璃的,只有江执那间门口挂了张黑色的帘子。 安洛生愣住,迟疑了一下,蹙着眉心仰起头,“我们睡一间?” 月光撒在地上。江执明明只是静静地看她,安洛生对上他的目光,心却忐忑又紧张。难不成这空气里掺杂了什么?算了,一定是月光给江执的眼睛蒙了层滤镜。 她的脸泛红,瞳孔放大透着一丝震惊,江执看着突然觉得有意思,故意随意地说, “你跟我回来,不就是想跟我一起睡吗?” “我才没有!” 安洛生着急地回答。她没想到江执现在说这些不要脸的话居然这么自然,她根本没有这样的非分之想好不好,简直是恶意揣测! “那你脸红什么?” 江执往前走了一步,明知故问。 安洛生瞳孔地震,惊得抬起头来咽了下口水,难道江执修炼读心术了?她看见江执嘴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到的笑,迅速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确实滚烫。 “别做美梦了。”江执进屋把灯拉开就出了门。 他很讨厌黑夜,今晚倒短暂的喜欢了一会只有月色朦胧着的房间,什么都不用看清,好像什么都没变。 白炽灯把屋子照得亮堂,水泥地被拖得干净,烟灰缸里塞满了烟屁股。只有一张床铺跟一张摆满书的小木桌面对面摆着。 空荡荡的,窗子开着,野草的清香和久久散不去的酒气。 奔波了一天一夜,脑细胞严重告损,她迫切地需要安稳的睡一觉。 江执的枕头很硬,里面不知道包了什么植物,有一股浓郁的中草药味,似乎能安神。床单沾着烟草味,醇烈辛辣,再熟悉不过。 这一觉睡得很沉。 是这安洛生半年以来睡的第一个安稳觉,没有梦见亲生父母拉着自己去医院,没有梦见脸色惨白的“弟弟”,只有中草药味跟淡淡的酒气包裹着自己。 家家户户都没有安防盗窗,蓝天白云看得真切又舒展。 她把自己的衣服跟江执的几件T恤,熟练地扔到院子里石头凿的水池里洗干净,晾在院子里的晾衣线上。洗衣的皂香味儿飘在院子里。 “江执!” 大门被一脚踢开,安洛生转头,看见一个身材性感的红发女人,头顶还没补染发根,一抹玫瑰色的口红,假睫毛有些夸张。这人总不会是江执的女朋友...... “你谁啊!”红发女人惊奇又愤怒。 安洛生率先把视线挪开,淡定地看着刚走进大门的江执。 他看着像一夜没睡好,夹克衫随意搭在肩膀上,耷拉着脑袋打着哈欠,懒洋洋的像没骨头,浑身散着烟酒气。 “啪!” 没缘由的一记耳光扇在江执脸上,火气直冲天灵盖。他条件反射攥紧拳头,抬头才看见屋里有两个神色疑惑的女人。 “又在外面找女人?怪不得天天不着家!” 红发女愣住盯着自己的手,想起了什么,高昂刺耳的声音也羞愧地降了调,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着颤抖。 安洛生佯装冷静地把最后一件衣服晾在衣架上。 江执紧皱着眉,太阳穴突突突地直跳,还是压住了火气。 “朋友。”江执烦躁地拉开门,“嘭”地摔门进了自己的屋子。 “你是他朋友啊。”红头发似笑非笑,气氛有些尴尬,“我是他小姨。” 她松了口气。 “我以为他出去鬼混了,江执这死孩子几个月都不着家,他女朋友----” 安洛生耳朵里跟一根细针扎进去一样。女朋友这三个词从亲人口里说出来份量厚重,点醒了她。 以前江执总是混在街上,走在路上一堆小女生偷看。偶尔几个胆子大的会偷偷要他的联系方式跟他表白,他也只是一副颓懒无所谓的样子。狐朋狗友们都说他是浪荡成性,又像是谁都入不了他的眼。 现在是从良了吗?跟那群人一样,打算找个女朋友,一辈子待在这,结婚生子安安稳稳的日子过到死? 那她是真的要瞧不起他了。 天地辽阔,江执应该是永远趾高气昂的。 她第一次见到江执的时候心里就自然出现了这样的念头。 那几年从西北倒卖中草药的生意挣得算是盆满钵满。安庆带着一家人来陇县考察,跟江国立合伙做起了生意。 陇县,江城的一个边陲小镇,宁静,原始,破败却又生机勃勃。 她喜欢这里的夏天,养父养母忙着做生意无暇顾及她,干脆让她提前放了暑假。 只需要做一家人的一日三餐,其余时间她想去哪,回不回家,没人在意。 巷子里进进出出的人流嘈杂的热闹。 一群人堵在江国立家的大门口,安洛生挤进人群里,好奇的凑着头往里看,倒吸了一口凉气瞳孔骤缩。 “想让老子死?!老子打死你!” 十几岁的孩子,正是自尊心旺盛的时候,他到底犯了什么样的滔天大罪,能让一群人冷眼旁观,任由江国立这样把少年的自尊心碾碎,踩在泥里。 安洛生脸上透着惊恐,五官扭曲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你家暴我妈,你就应该被抓起来!你去死!” “哎,造孽啊!他妈出轨跑了?” “这孩子骂的真难听!不是亲生的,老江给他口饭吃就不错了,不懂知恩图报啊!” 一群人叽叽喳喳议论不停,打着清官都难断家务事的幌子,没一个人上前阻拦,冷漠得可怕。她不想跟这群人同流合污。 “别打了!我报警了!”平日里慢悠悠的声音突然清脆又果决,“我报警了!警察马上来!” 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安洛生到现在还记得那天压抑不住的心跳声。 她的手颤抖的举着手机,江国立的鞭子停在半空没落下去。 第四章谁心动了 “看我不打死你!小崽子。” 薄薄瘦瘦的她挤在最前面,撞上江执凶戾漆黑的眼睛。他衣服上渗着浓重鲜红的血,嘴角沾着干涸的血迹。 “江国立你少颠倒黑白!你打我妈把她逼走了!你怎么还不死!” 江国立狰狞着脸,犯瘾一样拿粗麻绳疯狂地抽在他身上。江执整个后背血淋淋的没个好地方,她甚至可以看清密密的木屑扎进伤口。 明明是他受人所制,被捆住敲裂了腿,只能跪着当众羞辱,叽叽喳喳的人群凑着头看想他认错。他的脊梁却像钢筋一般立得笔直,一点颓丧的落魄也没有,跟恶鬼一样死死地盯着人群,漆黑又阴冷。 少年睫毛微颤,掀开眼皮,漆黑僵硬的眼里一闪而过的泪光,刺痛着安洛生的心脏。 江国立气急败坏地跑过去。好多双眼睛转移在她身上,抱着手臂交头接耳的,一副这下又有好戏看了的窃喜样。 安洛生攥着拳,瞥见江执背在背后的手指勾住了一根的细铁丝,瞬间心领神会。她攥着衣角,直勾勾地盯着江国立,努力压制住自己的胆怯。 “我录像了!” 江国立不耐烦一把抓过手机,狠狠砸在地上。 “录像?录像在这可不好使!你是那个......安庆的女儿?没家教的东西!” “小心!”人群里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江国立猛地回头。 啪——一个花盆砸中了他,额头上顿时鼓起一个大包。 众人尖叫惊呼,江执一脚踹在他膝盖上,顺势死死扑倒江国立,压在他身上铆足劲地砸。一拳又一拳,全是蛮劲,发泄着心里的愤恨。 安洛生惊恐地后退,靠在墙壁上错愕的看过去。 两个人扭打撕扯在一起,身边的花盆噼里啪啦地碎裂,土溅了一地,没人敢过去拉架。场面乱成一团,大家四散而去,不想被卷入。 慌乱中她被李婶催促着,拽走了。 “人家家里的事,你呈什么英雄啊!” “哎,这家人的情况复杂的不得了,造孽啊!咱们也不好插手。” 李婶絮絮叨叨的说了一路,她脑海里还是充斥着那双眼睛的寒光,心脏跟着扑通扑通的跳。 她在孤儿院,所谓的大城市待过好多年,牛鬼神蛇也见了个遍。像他这样的人还是第一次见——野蛮又猖狂,不会服软。 江执趔趄着起身,朝江国立吐了口血沫,转身一瘸一拐的走出家门,泪混着脏土流到唇边,咸咸的。 这事传的沸沸洋洋,传来传去谁还在意真相?陇县就那么大,街上的人都知道了江执打自己的老子,说他冷血,狼心狗肺是个疯子,跟他那个疯了的妈一样。 江执觉得无所谓,冷眼或者鄙视他早就习惯了。反正他会反击回去,他不会妥协,不会允许自己被困死在这。 那天晚上江国立来安洛生家里找安庆窃窃私语了好一会。最后安庆喜笑颜开地把两大包鼓鼓的信封递给江国立,毕恭毕敬地送他出了门。 听邻居说,江国立又去西北做生意了。镇上的人把这件事翻来覆去的讲到味同嚼蜡,没人在意江执去哪了,怎么办。 除了安洛生。 她甚至还做了个梦,江执少了些盛气凌人的阴鸷,穿着白色T恤清清爽爽地跑向山顶,少年回头望,笑她还不快跟上。醒来,还意犹未尽地又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傻笑着回味了一会。 云镶了金边,安洛生躺在翠绿的山坡上乘凉,百无聊赖,只觉得天上的云透着淡淡的珊瑚粉。 “喂。” 江执的脸闯进了安洛生的眼睛里——单眼皮,眼神锋利,像把刀,野蛮又具有侵略性,淤青淡淡的,鼻梁处贴了个创可贴。 她的心跳滞缓了一次,以为是梦掐了自己一下,有痛感!无聊的心噌的被点亮,瞬间鲤鱼打挺一样坐起来,眼神里有些害怕和刻意掩饰着的慌乱。 “谢了,上次。“ 他的声音沙哑,是酒跟烟塑造出来的声线。 “没事,你......你的伤好点了吗?” “走吧,带你去配部新手机。” 安洛生秉持着礼貌还想再推脱一下,江执没给她机会,他直接把她从草地上拉起来,骑上摩托车就到了镇上。雷厉风行,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直接又干脆。 站在小柜台边上的时候安洛生还没缓过神来。 “哟,执哥新女友?换口味了。” 店员看着不过刚成年,挂了个工作名牌:宋晨。抽着烟染了个红毛,嬉皮笑脸地冲江执挤眉弄眼。 “滚一边去。” 江执摆摆手,红毛把柜台钥匙扔给他,坐在一边继续打电脑。 店里的音响劣质,滋滋啦啦地放着动感DJ。 安洛生第一次来这种看着就不太正规的二手手机店,烟头堆在桌子上,又臭又呛。来往的人都穿着时兴潮牌,看着仿的很假,以至于Nike的商标都成了nake,她没有别的意思还是轻声笑了一下。 “怎么?瞧不上。” 江执瞧见刚才她的眼神——对这里不加掩饰的好奇又傲慢。 “啊......没有,第一次来。“ 他从柜子里拿出了个九九新的苹果七,又随手拿了个透明软壳安上,丢给她,有些不耐烦。 “抵你的手机。” 旁边的女生拽住跟她一起进来的男人,小声嘟囔着“看看人家的男朋友”。红毛听见了扭头看了眼江执跟她手里的苹果七,喊了声“江老板大气。” 安洛生接过手机明显有些局促,低着头耷拉着眉,她讨厌欠人家东西。 江执给的这款手机虽然是二手的,但也要1500,她那部碎了的破手机回收也就600块。安洛生心里过意不去,摸了摸自己的口袋,里面空空如也,捋了下垂在耳边的发丝,轻轻叹了口气。 江执咬着后槽牙,他以为她看不上来,从沙发上拿了个头盔,径直走到门口一把推开门,“走。“ 安洛生有些疑惑,还是跟着江执出了店门。 第五章眼睛快长人姑娘身上了 蓝天辽阔,一朵白云都没有。江执比她高一大截,她抬着头眯眼看他,阳光细细碎碎的镀在他身上,有些晃眼。 “不用付钱吗?” “我在这干活。” 江执没什么表情,利落地把头盔戴在她头上,拉下挡风屏敲了下。 安洛生睫毛颤抖着有些害羞,这个距离太近了,她甚至能看清他瞳仁里自己的倒影,一脸花痴样......阳光照着他棱角分明的脸,真是尤物。 耳边全是风呼啸的声音,树梢沙沙的响,安洛生小心的抬起一只手,此刻她好像握住了风。 “我们去哪?” 江执骑车飞快,带着一股劲刺激又惊险。 “我们去哪?!”她小心翼翼的往前靠了靠,几乎要趴在江执的背上,怕他听不见,拽了拽他的衣角。 红绿灯口,江执停下车来,侧头看了眼安洛生。大大的眼睛水灵灵的,白皙的脸上透着一抹粉,灿烂的笑着,好像很激动。 “第一次坐摩托车?” “嗯嗯。” 她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江执的的头发被风吹的有些乱糟糟的,碎发盖在眼前,被太阳照着成了琥珀色。 “我们去哪呀?” “商场呀。” 江执笑着,故意学她说话的语气。 “嗯?” 安洛生的耳朵根烫烫的。她没搞明白去商场干嘛,看见一群又一群少男少女从路口走出来,隐约能听见欢声笑语,好奇地侧着头看。 “想去?” “那边是什么?” 江执转弯,把车停在巷子口。 彩色的灯线缠绕在巷子顶部,各式各样的游戏机从大厅一直摆在外面。跳舞机,抓娃娃机前都围着好多人,看着跟他们年龄相仿。动感音乐放着,唤醒着夏日里躁动的心。 安洛生快步走在前面,好奇又惊喜的打量着这些设备,应接不暇。 她还从没来游戏城玩过。 在南城的时候,养父母控制她控制的很严,除了上学的时间她几乎只能在家里憋着看书。他们控制着她见什么人,绝不允许她单独外出,导致她一个好朋友也没有。 倒也不是有多关爱她,说白了只是太闲,想在她身上体验一下权利的感觉。现在忙着挣钱,就没空搭理她了。 江执看见她的反应,觉得稀奇。 他是泡在这长大的。 以前不在家不去学校的时候,他就来这帮忙看管着,或者参加个什么比赛,赢点钱,维持温饱。这一片的老板他基本都认识,他们也挺喜欢他的,能干,肯吃苦,讲信用,跟那些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黄毛不一样。 顺着安洛生的脚步,两个人停在一个抓娃娃机前。 “想玩?” 江执点了根烟,低头看见她眼梢笑得弯弯,低垂着,很清秀,很漂亮。 安洛生犹豫了几秒钟,看了看周围,点了点头,坚定又雀跃。 “钱我回家给你。” 她好像生怕江执拒绝她,抢先说了要还钱。 江执挑了挑眉,饶有趣味的看着她扑闪扑闪的眼睛,伸手随意的揉了揉她的脑袋。 江执换了100块钱的游戏币,递给安洛生几块水果味的泡泡糖,嘴里叼着细烟,“想要哪一个?” 安洛生盯着玻璃柜里面的娃娃,瞪着眼认真地看了一遍,每一个都很可爱。她还在心里做筛选。 江执等得有些不耐烦了,轻笑了一声有点无奈,搞不懂小女孩的心思。挑不出来就都抓一个呗,多简单的事儿。 掐了烟,开始抓。 先晃两圈,再前后移动一下,最后一按,粉色的草莓熊就被抓上来了。 “哇塞!”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看得她目瞪口呆。 江执切了一声,觉得小姑娘也太没出息了,这才哪到哪。 安洛生抱着草莓熊,认真地盯着江执抓娃娃。他的手骨节分明,青筋略微凸起,手臂上的线条流畅。 周围乱哄哄的,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他又抓上来两只小狗玩偶。 旁边的几个女生抓了几次也没抓上来,围过来看着江执一抓一个准,再看看抱着一堆玩偶的安洛生,羡慕不已。 坏小子跟乖乖女,任谁都要好奇的看两眼。 暮色。 游戏机”呼哧呼哧往外吐长长的纸币,引得路过的人都要去瞧一眼。 “姑娘,玩的挺好啊。” 安洛生看着游戏机上的数字,目不转睛随口应和。 江执慢悠悠的撩起眼睛看她,觉得有意思的很。这种游戏很考验对数字的敏感度和反应速度,安洛生第一次玩就玩得很溜。 他在台球桌旁边的沙发上懒洋洋的坐着。 “别看人家了!来一局。” 六子扔给江执球杆,“你眼睛都快长人姑娘身上了”。 江执耸了耸肩,觉得没意思,这球打得又会毫无悬念。他慢条斯理地擦着巧克粉,“输了不哭。” 旁边坐在沙发上中场休息的几个黄毛小子大概是第一次来这,叼着烟,听见江执的话,眯着眼睛就往那看。 “欸,那人这么眼熟?” “听他吹的牛逼哄哄的,这不前几天被暴揍的那男的。” 其中一个不屑地啧了声,吐了口痰。 “就跟他爹打起来那个?我操,这么能装逼,还是他爹揍的太轻。” “就这还好意思出来?我要是他就躲起来,哈哈。” “啧啧啧,帅是帅,跟疯子一样,居然还有姑娘跟他学打台球?” 几个人哄堂大笑,不怀好意地学着江执被打瘸时候的样子走路。 六子听见征了一下,紧张地看着江执,这几个臭小子疯了吧,往枪口上撞。 江执转过头来直勾勾地盯着那几个黄毛小子,走过去站在那几个纸老虎面前。 还没等他说什么,其中一个躲着他的目光扯了扯另一个男生,几个人支支吾吾,气压低的呼吸困难,根本不敢直视江执。 这是李老板的场子,他不好动手影响人家做生意。江执拽过一个黄毛的衣领往前一扯,声音低沉沙哑,“管好自己的嘴。” 几个人慌张地直点头,放下球杆灰溜溜地跑了只能安慰自己“好汉”不吃眼前亏。 “真是欠揍啊!”六子瞪着那几个人咬牙切齿。 江执拍了拍六子的肩膀,“打球。” 他握杆随意,云淡风轻地俯身在桌案上,压杆、瞄准、嘭!球完美散开,他连清了全部的花球。 几个女生老是往他这边撇几眼,再羞涩地躲开低声讨论几句。 “执哥轻点虐啊。” 江执顺手把黑八打进洞里。 漂亮!一局下来,自己都没出场。六子抓耳挠腮,自己看来还得练啊。 “还要再来吗?” 六子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他羡慕江执打的这一手好球, “后天那个比赛你来参加不,虐爆他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