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怂包娇娇一跺脚,冷面纨绔心都化了》 第一卷 第1章 配冥婚 “我不嫁!求你们,给我一口吃的,一个馒头也行……” 沈栀意已经三四日水米未近,惨白着一张脸靠在紧锁的房门上,有气无力地乞求着。 “呸!不知感恩的下贱东西!你母亲早死,夫人养育你十来年,现在不过要你替二小姐出嫁,你就这般推三阻四。这黑心烂肺的。” 房门被猛地拉开,沈栀意虚弱地倒在地上,还未来得及开口辩驳一句,就被一老婆子一脚踩在后背,痛得她闷哼一声。 另外几个丫鬟婆子站在一旁看热闹,捂嘴低笑。 沈静姝缓缓走上前来,将手中的白面馒头扔到沈栀意面前。 沈栀意双眼放光,双手撑着就往馒头爬去。 刚拿到馒头,沈静姝一脚踩上来,痛得沈栀意惨叫出声。 “快瞧她,哪里像我们沈府的嫡小姐?刚才那叫声像极了路边被打的野狗!” 沈静姝此话一出,那些丫鬟婆子直接哈哈哈大笑起来。 沈栀意忍着疼,也顾不得碎馒头沾了泥土,只慌乱地抓起馒头就往嘴里塞。 甚至在听到周遭的嘲笑声时,还刻意让自己吃得更狼狈一些,全然没有嫡小姐的风范,就好似自己真的只是一个怂包傻子。 “嫁去英国公府就担了世子妃的名头,这辈子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若非我的施舍,便是冥婚,你也不够资格!多的是人想要这泼天的富贵。” “你别学你娘那般不知好歹!当年我娘委曲求全愿意入府为妾,你娘偏咬死不松口。害我们在府外过了五年苦日子!” “你若再不同意,我就让人去掘了你娘的墓,将她挫骨扬灰……” 沈栀意闻言整个人一怔,随之身子抖若筛糠。 她六岁生辰那日,娘突发急病走了。 不过半月,爹就接了沈静姝母女进府。 三个月时间,沈静姝母亲刘氏成了沈府夫人,沈静姝也成了沈家嫡小姐。这些年,她处处忍让,不争不抢,活成了沈府的透明人。 因为娘亲同她说过,活下去! 想尽一切办法活下去! 可如今就因为他们自己不明真相求来一门婚事,到手发现是个烫手山芋,就要她来背锅。 自己不从,不仅百般折磨自己,还妄图折辱她娘? 美好如玉兰花一样的阿娘,生前受尽委屈,不明不白的死了,死后还要也不得安宁? 汹涌的怒火在胸腔中来回冲撞,让她整个人如同被熊熊烈火燃烧一般,快要被恨意撕裂。 沈栀意吐掉馒头,用尽力气朝着沈静姝扑咬过去。 “啊!” 沈静姝毫无防备,惨叫出声。 丫鬟婆子全部围上来,七手八脚费了好大功夫才将沈栀意拉开。 沈静姝的手臂被生生咬下一块肉来。 她痛得失声尖叫:“打死这个贱人!” 一群人围着沈栀意拳打脚踢,更有人不知从何处拿了棍子来,一棍棍打下去。 沈栀意双眼通红,眼泪滚滚而下,嘴角噙血,嘴里低声喊着阿娘。 恍惚之中见到阿娘斜靠在床榻之上,苍白瘦弱的手抚摸着她的脸庞,温柔地跟她说:“我的知知最是聪慧坚强,若是有一日阿娘不在了,你且记得,好好活下去,活着离开这吃人的沈府!” 沈栀意蜷在地上,鲜红的血蒙了她的眼。 这些年挨打早成了家常便饭,只是这一次,她仿若去年秋季枯叶,没有希望见到今岁四月的草长莺飞了。 “住手!” 沈寻文高声喝止,快步而来。身后紧跟着一中年美妇。 奴仆们闻声散开,剩下烂泥一般的沈栀意躺在地上,血泥混了一脸,看不清本来面貌。 “混账东西!” 沈寻文走近一看,原本娇艳动人的沈栀意如残破不堪的布偶娃娃,躺在那里几乎没了生机。 想到前脚刚送走的传令官,沈寻文怒发冲冠,大声喝骂。 “这样还如何见人!你们可是要将我沈氏满门推上断头台不成?” 身边美妇人正是刘氏,她轻声宽慰: “老爷身子要紧,别气坏了身子。下人们不懂事,不知轻重。我到时候必好好收拾她们。” 一句话就将殴打沈家大小姐的过错给揭了过去,好像真的只是下人们不懂事。 沈栀意一口血吐出来,沈寻文和刘氏都飞快往后一退。 那嫌弃的模样落进沈栀意的眼里,让凉透的心又被扯开一道口子。 幼年,沈寻文将她背在背上哄睡。 她肠胃受凉吐了沈寻文一背的污秽物,那新做的锦袍也被毁。 沈寻文一点不恼,耐着性子为她擦脸顺气,十分温柔地宽慰她:“知知是爹爹最在意的宝贝,别说一件锦袍。就是天上的明月,为了知知,爹也舍得。” 如今,他脚上的那双皂靴,怕是也比她重要上几分。 她抬手擦去嘴角的血,“爹,女儿不孝,恐怕没命替妹妹出嫁英国公府了。” 说完就晕死过去。 沈寻文慌忙让人找大夫。 大夫入府却被刘氏带去了淑芳院,为沈静姝看伤。 她说:“从前挨了那么多打从来没请过大夫。如今耽误这一时半会儿又如何?若真的撑不住死了,那将她装进棺材,抬到英国公府去。” 沈寻文只是皱眉,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胡说八道!” 沈静姝的伤口很快处理好,救治沈栀意却花费了近两个时辰,费了大力气才将人救醒。 大夫说沈栀意的身子亏空的厉害,这次伤得严重,千叮咛万嘱咐好生调养,不然这身子养不好,怕是生育上也艰难了。 刘氏听到下人回禀,同女儿交换个眼神,冷笑道:“还想生育?怕是让她生也不敢生。嫁到英国公府能不能活还是两说。” “那日爹娘若能晚一刻钟来,我就能打死那贱丫头!” 沈静姝摸着手臂伤口,隐隐作痛,心中恨极了沈栀意。 刘氏戳了她脑门一下,“傻闺女。她要真死了,谁替你嫁那死人?你当真以为我们能抬那丫头尸体出嫁不成?” “本来嫁的就是死人,那新娘是死是活有什么要紧?” “你怎么跟你那爹一样蠢。你爹当初听到能攀附英国公府,也不打听清楚,就去主动求来了这门婚事。将我们沈府陷进了这般尴尬的境地。” “那先世子是在做朝廷任务时死的,为朝廷立功,是功臣。又是那样的门第,你爹一个刚刚调任京都的户部笔帖式,便是冥婚也不够格。” “偏偏阴差阳错,就真的让他给求来。还因为这场联姻,让上峰高看了你爹几分,给他升了职。” “好就好在只说了沈家嫡女。我们刚到京中,外人并不清楚我们家的具体情况。你姐姐可是完全担得起沈家嫡女这一名头的。” 沈静姝愤慨地说:“便是守一辈子活寡,能在英国公府享一辈子荣华,也算是她的福气了。” 刘氏眸底闪过一抹森冷,“哼,再多的荣华也要有命才能享!” 第一卷 第2章 下聘 这边母女两说着私房话,那头沈寻文来看望沈栀意。 沈栀意可怜巴巴躺在床上,不说话就望着沈寻文。 沈寻文开口就是:“你也太任性了些。本是为你寻了一门好亲事,你非但不领情,还对自己妹妹下手那般狠!” 她任性! 沈栀意心中情绪翻涌,连连咳嗽了几声,惨白的小脸腾起病态的红。 “你母亲最是宽容大度,你咬伤姝儿的事情,我们也不多追究你。你明天起就乖乖待在房间里抄写《女戒》。日后嫁到英国公府要时刻记得谨言慎行,不要再惹了祸事,牵连了我们。” 沈栀意听着他絮叨着规矩,心中不免觉得凄凉。 沈静姝敢让人将自己打成这样,怎么不是刘氏在背后撑腰的结果呢? 在沈寻文口中,蛇蝎毒妇居然最是宽容大度? “父亲……” 沈寻文停下絮叨,侧目看向沈栀意。 沈栀意咬着唇内嫩肉,思忖片刻,仰头看着面前男人。用尽力气挤出一句话:“父亲,可有没有别的话要同我说?” 哪怕只是虚假地问一问自己疼不疼,也没有吗? 沈寻文毕竟是混迹官场的人,看着那双清澈明艳的眸子下,闪动的星光。一下就明白了她心中的渴望与脆弱。 一时之间,他呆愣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透过这双眸子想到了沈栀意的母亲,张了张嘴,有些话滚到舌尖,又被他咽了回去。 他有些狼狈地拂袖转身,“这段时间安分些,莫要再惹事!” 门打开着,一阵风起,将沈寻文背后的落叶卷起,又落下,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只留下有些空荡而萧条的院落。 房间内,床榻上,刚刚还楚楚可怜的沈栀意早就变得一脸冷漠,脸上更是看不出半分的孺慕之情,双眸如一汪寒潭,平静无波,幽深难测。 接下来的几日里,沈夫人刘氏日日都来看望沈栀意,一待就是一两个时辰。外头的人都道沈夫人对先夫人留下的子女这般上心,实在是温柔贤淑。 那话都是刘氏特意叫婆子在外头去说的,就为了在京都传出一个好名声来。 实际上,沈府自己的丫鬟奴才都不敢在芝兰院多停留一会儿,就怕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殃及自己。 沈栀意被按着,跪在地上,袖口高高挽起,白皙的胳膊上密密麻麻的血珠。整个身子都因为疼痛而不断颤抖。 她嘴被破布堵着,几个婆子不停往她胳膊和背上扎针,整个屋子回荡着她的呜咽声。 刘氏同沈静姝岁月静好地在旁边喝着茶,一脸惬意。 直到沈栀意第四次被疼得晕死过去,刘氏才叫停了婆子。 一盆冷水下去,沈栀意再次被泼醒,单薄的身子如破布一般,斜挂在凳子上。 “沈栀意,我这几日与你这般深刻的谈心,想来你能明白我的苦心,也能明白沈府的不容易!” 沈栀意鬓角额间全被汗湿,一张小脸比纸还白,长睫微颤,抬眼飞快瞥了刘氏一眼,并不答话。 刘氏没有错过沈栀意眼中的倔强,冷笑一声,“沈栀意你还在期待什么?哦,我知道了,想来是在等哑婆吧?” 沈栀意猛地睁开眼,眼底掠过诧异与慌乱。 连续几日的针扎折磨没有让她害怕,可是此刻她听到刘氏提到哑婆,只觉得整个心都被人捏住,呼吸也变得急促。 片刻工夫,哑婆被人从门外拖了进来,浑身没有一块好肉,满是白发的头低垂着,看不出生死。 “哑婆!” 沈栀意从凳子上跌落在地,有些狼狈地爬过去将哑婆抱在怀里。 看着哑婆满身伤口,沈栀意只觉得心如刀割。 娘亲走后的这十来年,一直都是哑婆在照顾她,哑婆是除了娘以外,对她最好的人,也是她最重要的亲人。 “哑婆这样都是你害的。你怎么能让哑婆出去帮你送信呢?” “你以为那裴行之能有工夫来救你?且不说他已经被送去书院拜访名师准备殿试。就他此次会试一甲第二的好成绩,裴府也不会让你这种人去沾染他。” 裴行之是京城名门裴家的旁支,因为父亲早逝,自己这一房衰败,当年被大家族所排挤,流落到了同阳县,投靠了裴行之母族亲戚,也就是刘氏。 他们在同阳县待了四年多,沈栀意也和裴行之偷偷做了四年的好友。 后来裴行之乡试第一,成了解元。京都大族立刻派人将他母子二人接走。临行前裴行之来找沈栀意。 “栀意,我知你不易,但请你再等我一年,待我会试归来,带你离开沈府。” 沈栀意与裴行之相识于微末,自然明白他是个重诺守信的君子。有些事,裴行之不知道,有些话,她也不敢现在告诉他。 她只无比慎重地将一方方帕交于他。 “若有家乡佩印拜亲时,万望兄长勿相忘。” 裴行之走后的几个月,沈寻文终于找到机会,从同阳县调任入京,成了户部一个笔帖式。一心想往上爬的沈寻文不知全貌就去求了同世子婚配的亲事。 他还以为是自己的溜须拍马自己的顶头上司才拍来的好事,结果到手一看才发现是烫手山芋。 沈静姝只比沈栀意小了半岁,从小被沈寻文捧在手心里长大。如今知道要嫁给死人,自然是闹得天翻地覆,坚决不嫁。 最后刘氏把心思动到沈栀意身上。 沈寻文原配林雪在沈栀意六岁时就病死。这些年沈栀意被刘氏捏扁搓圆的,从未反抗过。 本以为这件事她也不会反抗。 谁知道这次沈栀意倒是长了脾气,说什么都不同意,甚至还敢偷偷派哑婆出去送信通知裴行之。 若不是裴家门房将信截下来,刘氏根本还不知道这件事。 沈栀意不明白其中曲折,只知自己求助失败,哑婆因为自己身受重伤。哑婆这一身的伤,也不知道受了多少折磨。 她其实已经做好了自己求救信被拦下来的准备,还让哑婆去送信,是带有赌的成分。 赌赢了她就能有更好的方式离开沈府。若是输了,也合情合理,更加不会引起沈家这些人的怀疑。 只是她低估了刘氏的心狠手辣。看哑婆的伤势,是不及时救治,恐有性命之忧。 此时沈栀意心中暗恨自己计划过于莽撞,害了哑婆。便再也顾不得其他,开口乞求:“我知道错了。求夫人让大夫为哑婆医治,我嫁!我嫁!” 刘氏喜不自胜,一副万般尽在我掌控之中的得意,痛快地叫了大夫。 沈静姝鄙夷不已,“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果然跟你那贱人娘一样,不见棺材不掉泪!” “呸!” 沈栀意没有理会,只是将哑婆抱回房间,让大夫医治。 “问题不大,都是些皮外伤,虽然看着可怕,但没伤着内里,养些时日就好了。倒是姑娘,我看你气色比前几日更差了些,要注意休养才是。” 沈栀意拿着身上并不多的银钱酬谢了大夫,她自己的身子怎么样,她当然明白。 久病成良医。 无妨,沈静姝母女无非就是用些阴损招数作践她,她不过皮肉受些苦。 她忍得住。 想到三日后英国公府会来下聘,她嘴角抿成一条线,嘴角隐隐有勾起的弧度。 第一卷 第3章 谢管家 沈府入京以来第一次这般热闹。 源源不断地礼盒被抬进府门,王府唱礼的人声如洪钟,一一清点。 “大雁一对,四色糖品若干,锦缎五十匹,玉如意一对,赤金如意一对,南海明珠一箱,皮裘一箱,书画一箱,白银一万两,黄金两千两……” 一时之间沈府门口围了不少人驻足围观,感叹沈府结了一门好姻缘。 沈静姝被丰厚的聘礼刺得眼睛发红,转身发现站在角落里偷看的沈栀意,一个箭步冲上去,将人从柱子后面拉了出来。 沈栀意身弱,被拉得踉跄了几步。 “哼,你很得意是不是?” “我不明白二小姐这话什么意思。” 沈静姝一把掐在沈栀意的手臂上,“王府给你这么丰厚的聘礼,好不风光!” 本来这出尽风头的人应该是她沈静姝! “可是你不想想,若没有我将这门亲事让给你,就凭你这贱人,你也配?” 沈栀意疼得缩起脖子,怯生生地说:“自然是二小姐才配。” “自然!” 沈静姝说完觉得这话有些不对劲,只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又气又恼,抓着沈栀意的胳膊就掐。 “你别以为英国公府是真的看重你。你到时候要抱着牌位过一辈子。也不过是用这些东西来堵你的嘴罢了!我看你能得意到几时?” 沈栀意知晓沈静姝的脾气,虚荣又小气。 以往她生了气,非要在自己身上找补回来。从前沈寻文是地方父母官,从来没有人敢对沈静姝的行为置喙一二。 可今日府里有外人,还是英国公府的人,那沈静姝还这般不管不顾,这简直就是瞌睡来了送枕头。 沈栀意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嘤嘤哭起来,大喊着:“二小姐,我错了……” 后面半句,求你别打了,还没来得及喊出来,就被沈静姝身边的贴身丫鬟翠果给捂住了嘴。 原本热闹喧哗的院子瞬间针落可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两人身上。 “沈家好大的规矩!” 一道清冷的声音穿过人群,打破寂静。 沈栀意抬眼望去,就见一天青色锦袍公子,面如冠玉,眼落寒雪,手中捏着一本册子,慵懒地斜靠在回廊的柱子上,嘴角噙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 他迎着众人目光,走到沈家姐妹面前。 谢砚辰本在酒馆吃酒,偶然听到旁人对沈家小姐的讨论。 说沈家小姐刁钻任性,不是个好相处的,一心只想攀高枝,也不知道用了何种伎俩,居然真的攀上了英国公府。 他便跟着府上的人一起来下聘,想看看这位沈家小姐是个什么人物。若真如传言那般,搅了这婚又何妨? 反正他是名冠京都的纨绔。 自己大哥清风明月一般的人物,容不得那些粗鄙可恶之人来配。 沈静姝转身就要斥责,“本小姐说话……” 在看到谢砚辰脸的那一刻话卡在脖子里,硬是没说出口。 谢砚辰长得俊美,大部分女人见到他都这般,他没在意,视线飞快瞥过沈栀意的脸。 那脸上被刻意抹了厚厚的脂粉,细看还是能看到眼角处的一些青紫。 “不知道你犯了多大的罪过,让你家小姐在这样的好日子跟你动手?” 沈静姝见谢砚辰只看沈栀意,心中生出许多不满,“我收拾她还需要挑日子?再说,今儿算什么好日子?” 语气里满是不屑。 谢砚辰转头,脸上挂着笑,声音却冷得很,“你沈家觉得我英国公府前来下聘,算不得好日子?” 冰冷的眼神看得沈静姝背后寒毛倒立,答不上话来。 沈静姝身侧丫鬟红着脸质问:“你是何人,敢这样语气跟我家小姐说话?” 谢砚辰看着刁蛮的主仆二人,心中只觉厌恶。 听她口口声声是小姐,以为这就是要与自己大哥成亲之人,并不想与她们过多纠缠,开口答道:“你看不到我手里拿的册子吗?” 沈寻文今日出门特意打过招呼,今日英国公府会派管事前来沈家下聘,要府上之人好生接待。 刘氏因着突然有急事,才会留下沈静姝负责,想着也让自己女儿在国公府面前露露脸。 眼前之人穿着不凡,气质更是出众。 沈府众人只感叹,这英国公府果然不凡,居然管家都比别人家的俊美好看。主人家还不知道要好看到何种程度。 沈栀意怯生生问道:“敢问阁下可是英国公府的管事大人?” “二小姐……” 沈栀意略微停顿,改了称呼,“我妹妹性格直率,一时口快,并无冒犯英国公府之意。今儿怎么不算好日子?是栀意日夜期盼的,好日子!” 沈栀意声音温柔,言辞恳切,听着分外真诚。 “妹妹?” 谢砚辰一挑眉。 怎么不曾听闻沈家还有两位小姐? 沈栀意见到谢砚辰的表情,明白过来对方的疑惑。 沈家刚到京都不久,没有什么人邀请过她们沈家女儿参加宴会。要不是这次同英国公府的联姻,京都很多人还不知道有他们沈家这么个芝麻小官,更不会知道沈家到底有几个女儿。 “谢管家见笑,我是沈栀意,这是我妹妹。要与谢世子成婚的是我。” 眼前人唯唯诺诺,说话之时,还在偷瞥那位沈二小姐。 谢砚辰心里暗骂一句,没出息,还没眼力见! 虽说样貌不错,可是这气质哪里配得上大哥? 大哥若是活着,这样的姑娘,想来是根本入不了他眼的。 视线从沈栀意滑到沈静姝身上,谢砚辰又赶紧收回来。 这怂包还是要比那又丑又炸毛的孔雀好! 他上前一步,将手中的册子塞到沈栀意手中,“喏,这是我们府上给你的聘礼单子。你既然是未来世子妃,那就拿出世子妃的气度来。不要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欺负到你头上。” 沈栀意受宠若惊,偷瞟沈静姝。 沈静姝也没让她失望,直接将册子抢过去,“这下聘的册子给我。她一个怂包,能做好什么?” 话音刚落,沈静姝就紧跟着发出一声惨叫。 原来谢砚辰两指扣住沈静姝手腕,将她整个手腕都扭了个翻转,痛得她手指一松,聘礼册子落下。 谢砚辰一伸手,接住,看也没看,往后一递。 “你算什么东西?” “我给的是她。” 沈栀意看着沈静姝那张疼得发白的脸,赶紧上前双手接住聘礼册子。 谢砚辰将沈静姝丢开,如弃垃圾一般。又用帕子擦了擦手,丢给清风:“脏了,烧了。” 第一卷 第4章 嫁妆单子 沈静姝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受过这种屈辱,叫嚷着要收拾谢砚辰。 英国公府的人听到动静,都放下东西,默默站到谢砚辰身后,严阵以待。 气氛变得紧张,恰在此时,一小厮匆忙跑来,“二小姐,夫人请你过去一趟。有急事。” 沈静姝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对方不是同阳县的小门小户。再看到英国公府那架势,心中更觉慌张。好在小厮来叫自己,她赶紧顺着台阶,留下两句狠话,狼狈不堪地溜了。 谢砚辰转身,看到沈栀意站在那里,整个身子都在微微发抖,像只被吓坏的小兔子。 他叹口气,捏了捏眉心。 人也见到了,事情也办得差不多了,谢砚辰没有继续留下去的兴趣,转身要走。 “谢管家。” 谢砚辰,以及跟在他身后的谢庞同时转身。 沈栀意小跑到谢砚辰身边,将册子递还给他。 “沈小姐这是何意?” “我年轻不担事,身边的婆子近日又身子不适。与国公府的亲事是大事,恐有差池,所以想劳烦谢管家。成亲之时,请你派人帮忙清点。” 说完又从怀里小心掏出另一份有些发黄的册子,“这是我母亲生前留给我的嫁妆,以后也是要一同入府的,想劳烦你一起清点了。” 谢砚辰不语,只是定睛看向她。 一张清丽绝伦的小脸没有多少血色,羽睫上还有未干的泪珠,一双杏眸里满是不安与期盼。 他若是开口拒绝,或许她只能自己躲到某个角度,咬着手帕哭一场。 脑海里回想起刚才沈二小姐的嚣张跋扈,想起他曾听闻过的那些后院争斗,最后目光落在她扭成麻花一般的双手上,谢砚辰缓缓点头。 “那就谢过谢管家了。” 在谢砚辰点头的那一瞬间,沈栀意只觉得压在心里的大石落了下来,她倒是也不掩饰心绪,满心欢喜,翩翩然行了谢礼,脚步轻快地往后院去,太高兴,不小心还被绊倒脚,差点跌倒。 她不知道的是,那一幕落在谢砚辰眼里,更加觉得她像个又蠢又可怜的小兔子。 * 沈静姝则是被刘氏叫到会客厅。 原来裴行之回府了,还特意遣了下人过来,给沈栀意送信。 送信的人刚到西角门就被刘氏给拦下来,绕路避开英国公府下聘的人,带来会客厅。 又让人叫来自己女儿,表达对裴行之的关心与期许,好一通客套,才将人客客气气送出府去。 “娘,你不知道,女儿可是受了大委屈。” 沈静姝将自己在前院发生的事,添油加醋地同刘氏说了。 刘氏越听脸越黑。 “哼,英国公府居然给这臭丫头如此体面!” “再多聘礼又如何,嫁的也是一个死人。这辈子,都没有个盼头!” 刘氏心疼地拉起女儿的手,“你且忍忍,那裴行之不日就要殿试,听说他是有状元之才的。要不然裴家也不会那般费心费力带他拜访名师。” “只要你日后嫁给裴行之,风头自然能盖过那臭丫头去。今日受的气,迟早能还回来。就让她得意两日又如何?” 沈静姝可不像她娘那般自信。 想当初裴行之在府上,不过是个落魄的远亲,自己从来没有给他什么好脸色。 “他今日遣送来的信,我看了。等他高中,就会前来寻那沈栀意。可见他心里眼里有的,只有那沈栀意。到时候来了,要是知道我们将沈栀意嫁给旁人,不怨恨我们都算不错了,又如何会对我青眼相看?” “你怕什么,万事自有娘为你筹谋。” 晚间吃饭时,沈栀意被叫来琉光院与沈寻文他们同桌吃饭。 自刘氏当了沈家夫人后,沈栀意就没了上主桌的权利。想来今日英国公府来人下的聘礼实在是够丰厚,才让她又有了同家中其他人一同吃饭的资格。 “今日英国公府前来下聘,可还顺利?” 沈寻文飞快地看了一眼沈栀意,只见她低垂着脑袋,小口小口的扒着饭,并不怎么夹菜。 那瘦小的身影坐在那里,看起来乖顺又惹人怜惜。 沈寻文想着近日的升职,在户部受到的礼待,皆是因为眼前这个女儿的联姻。 看向她的目光都柔和了两分,顺手夹了一块鱼到沈栀意碗中。 沈栀意看着那块鱼肉一怔,脑袋垂得更低,瓮声瓮气地说:“谢谢爹。” 刘氏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倒是不显。“大致还是算顺利的。当时家中突然有事,我就离开了一小会儿。好在有姝儿帮我盯着,倒是没有出什么乱子。” “娘,你就别帮着她遮掩了!” 沈静姝双眸满是愠色,放下碗筷就开始告状。 ”爹,你是不知道,今日我们沈府的脸都被沈栀意丢光了。” 沈寻文眸光一暗,“怎么回事?” “今日我见国公府送来许多聘礼,可见对我们沈家的重视。我好意提醒沈栀意要惜福,她倒好,在那英国公府下人面前又哭又闹,让别人都觉得我们欺负了她。” “胡闹!” 沈寻文气得直接摔了筷子。 沈静姝得意地朝着沈栀意挑眉。 “爹,你看。她还让英国公府的管家打我,将我手腕掐得,现在还在疼。” 刘氏心疼地拉过她的手,撩开袖子,将她还有些发红的手腕展示给沈寻文看。 “哎呀,这得多疼呀!老爷你看看,前几日才被栀意咬下一块肉,还没结痂呢!今日就又让人伤了这手腕。” “栀意,我知你心中恨我和你爹,可是好歹你和姝儿是亲姐妹,缘何下这样的狠手?” 刘氏掏出绢子,压了压眼角,遮着脸,目光森冷地睨了沈栀意一眼。 沈栀意习惯了这两母女的装腔作势,“爹,英国公府那么多双耳朵听着,我说的事今日是我翘首以盼的日子。今日能得他府上前来下聘,是极好的日子。” “若是不信,您可以派人去问问国公府上的下人。” 说着直接挽起袖子,满是细密针眼的双臂露出来。 沈栀意抽噎着说:“爹,若说下狠手,我自问是比不过夫人。如您所说,她是沈家夫人,姝儿又同我是血脉至亲。我能有什么坏心呢?不过是妹妹言语不当,激怒了英国公府的管事,我情急之下想要为妹妹解围而已。” 她也学着刘氏掏出帕子,捂住脸,呜呜哭起来。 “谁知道,我笨嘴拙舌,倒是让妹妹误会了我。” “若我真的有那心思,何不直接挽起袖子,让大伙看个明白。说到底,我是沈家的姑娘,想的,还是保全沈家的颜面罢了。” 第一卷 第5章 卖惨 沈寻文看到沈栀意手臂上那新旧交替的伤口时,心口微跳,暗叹好险。 这些年来,他知道刘氏并不待见这个大女儿,在吃穿用度上多有克扣,大部分时候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是谁能想到,她居然会对自己女儿下这般重手。 沈静姝手腕被掐红了都能哭闹好一阵,而沈栀意这手臂没有一块好肉,又该有多痛? 沈寻文知道沈栀意说的没错,先不说前几日那一顿毒打,就这手臂上的伤口,他沈府就给不出一个正当理由。 眼底流露出一丝慌乱与心虚,他赶忙将沈栀意扶起,语气也变得和蔼可亲,“知知,是爹错怪了你。” 沈栀意时隔多年,再次听到他叫自己的小名,只觉得心头泛起一阵恶心。 她抽回手臂,颔首的功夫,眼中已经没有埋怨与委屈。 她太清楚眼前这个男人,对自己的亲情少得可怜。自己的卖惨只能适可而止,多了,就惹人烦了。 “不怪爹爹。” “女儿吃好了,就先回房了。” 沈寻文本担心她会趁机告刘氏的状,让自己发落刘氏,还在心里想着如何将她敷衍过去,结果她直接转身就走。 同样心思的刘氏见到她要走,下意识开口,“今日下聘的单子呢?” “给了谢管家。” “什么!” 沈栀意想着既然问了,索性说个清楚。 “我娘留给我的嫁妆单子,我也一并给了谢管家。成亲那日,他自会帮我清点。” 沈栀意说完只觉得心中说不出的踏实畅快,转身就走,留下一脸错愕的三人。 翌日 刘氏早早就来了沈栀意的院子里,前所未有的温柔和蔼,想让沈栀意前去将聘礼单子和嫁妆单子要回来。 沈栀意自然不肯。 等了这许多年才等到有人能为她光明正大的要回娘亲的嫁妆,她怎么可能会妥协? “栀意,国公府对你看重是件好事,可是你不能恃宠而骄,什么聘礼嫁妆都要别人为你清点。这让人家知道,倒是说你不懂事了。” 又道:“你那些聘礼嫁妆都是要跟着你走的,难道我们还贪图它们不成?” 沈栀意心中鄙夷,语气倒还是乖顺温柔:“我知道夫人不会。只是事关英国公府,不能有任何差池,我是怕我们府上下人笨手笨脚,弄丢了些东西,到时候账面上对不上,倒是陷父亲夫人于窘境。” 刘氏面上有些发烫,“有我管着,那些下人不敢乱来。” 沈栀意嘴角带着笑,十分赞同的点点头,答道:“正是夫人您管着,我才更加担心呢!” 一句话将刘氏的脸面都踩到了地上,一张脸气得通红。 沈栀意又不紧不慢道:“夫人莫要误会,我是担心那些下人眼皮子浅,见到一点好的东西,就往自己兜里揣,往自己亲人怀里放。夫人贵人事忙,总有看顾不到的时候,到时候受连累。” 刘氏在这后院做了十来年的主,如今被沈栀意这样压着,气得拽紧了拳头,她待要严厉训斥,沈栀意说了更狠的话。 “若是到时候咱们家连女儿的嫁妆都凑不齐,传到京都名门望族耳朵里,还不知道他们在背后要怎样笑话我们沈家没见过世面,连一个亡妻的嫁妆也要贪墨。” “想来妹妹日后议亲也会被人拿出来指指点点的。” 刘氏最在意的,正是沈静姝。 从前在安阳之时,刘氏就十分在意沈静姝的名声。来了京都她让家奴在外头说她的那些好话,不也是想要拔高沈静姝的名声? 遍地是勋贵的京都,自己女儿的大好姻缘,岂能毁在一件小事上? 刘氏心惊胆颤,脸上的假笑也挂不住了。 沈栀意看着刘氏紧咬后槽牙,脸上的肉都在抽动,不免心中畅快。 在刘氏怒气冲冲要离开院子时,沈栀意笑盈盈地叫住刘氏,“夫人,谢管家答应了,到时候他会亲自帮我清点嫁妆。一式两份,家中的那份应该是在爹爹处保管着。” “这些日子,恐怕就要辛苦夫人了。” 沈栀意规规矩矩给刘氏行了礼,请她出去。 听说那一晚,主院那边闹到半夜。 没人知道闹什么,只是隔天夫人双眼通红,便是浓妆也有些盖不住肿胀的双眼。 沈寻文则是眼下乌青,脸色极其难看。 通过几日修养,哑婆的身子好了不少,恰逢风和日丽,沈栀意便陪着她在院子里散步。 两人看着花红柳绿很是惬意,沈静姝却风风火火赶来,二话不说给了沈栀意一耳光。 沈栀意没有防备,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半边脸立刻肿了起来。 沈静姝抬手又要打,沈栀意抓住她手腕,将人甩到一边。 “二小姐,你是今日被马蜂哲了没来得及就医不成?” 沈静姝呆愣住了,这十来年,沈栀意都是她随意打骂折腾的玩意儿。今日沈栀意不仅敢反抗,还敢言语辱骂她? 反了天了! “沈栀意,你个下贱玩意儿!都是因为要给你凑嫁妆,娘亲居然要变卖我的首饰,我满满一箱子的珠钗头面被掏了个空。” 说着她就越发怒火攻心,抬手又要打。 沈栀意一个侧身躲开。 沈静姝连着追了几次落空,抓起花圃里的石头就朝沈栀意丢去。 哑婆赶紧抱住沈栀意,用自己身子挡下石头。 瘦弱的身子被石头砸得砰砰作响。 沈栀意一双美目瞬间升起腾腾怒火,“沈静姝,你要发疯去别处发去!” “我发疯?” “我被你害得连连受伤,现在连自己的金银首饰都要被抢走了,我发疯怎么了!” 沈静姝手边已无石头可丢,又捡起棍子冲过来。 沈栀意连忙将哑婆护在身后,本以为今日与沈静姝的冲突在所难免,却见到沈寻文疾步而来。 她赶紧收回手臂,硬生生挨下一棍子。 “姝儿!” 沈寻文怒喝一声,走到沈静姝面前,抢下她手里的棍子。 “这是你长姐!” 沈栀意手臂的疼痛因为他这句话,仿佛都好了一些。 本以为他一点都不在意自己的。 “爹,你为什么要护着她?她逼着娘为她准备嫁妆,将我们逼成什么样了?我听娘说,府上的银子都快被掏空了。” 沈栀意当然知道沈府这几日的日子不好过,这正合她意。 第一卷 第6章 狗彘不如 沈寻文的俸禄不多,又爱在外头结交权贵,妄图能找到捷径往上更进一步。好多时候还从家里掏银子往外使。 这些年沈府能维持着风光的日子,全靠变卖亡妻的嫁妆。 就连林雪陪嫁过来的书籍字画也被变卖的变卖,送人的送人。 沈栀意曾经找机会偷偷溜进库房看过,一百多箱的嫁妆所剩不到一半。那些掏空的木箱子甚至都被变卖了。 现在让他们给自己补齐嫁妆,便是不死,也得生生剥下一层皮。 沈寻文这几日也过得十分憋屈。只是面对沈栀意,他还是努力装出一副慈爱和善的模样。 “你母亲为你姐姐准备嫁妆,那是拳拳爱子之心。你在这里来闹什么?” 沈寻文观察着沈栀意的脸色,道:“你母亲生怕你的婚事有什么差池,费劲心力,你要不就将嫁妆单子拿回来,让她帮你准备着的。也不算辜负她的一番好意。” 沈栀意刚刚涌起的一点感动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在心里嘲笑自己痴人说梦。 这么多年了,还看不明白,眼前这人对自己根本没有丝毫的父女情。 “父亲那里不是有一份誊抄的吗?” “早不知道去了哪里。你还是去王府将你母亲的那份拿回来吧!” 沈栀意点点头,“父亲莫急,我即刻就让人去王府誊抄一份回来。” 沈寻文眼睛都瞪大了,“你……” 他没想到,自己放下身段,亲自来同她说,她还咬死不松口。他的脸色也瞬间阴沉下来。 沈静姝指着沈栀意鼻子骂道:“狼心狗肺,不懂感恩的东西。我不信你不知道爹的意思。你不肯拿回来,就是想要逼死我娘,对不对?” 沈寻文站在沈静姝身侧,冷眼看着沈栀意,满眼都是厌恶与失望。 沈栀意只觉得可笑。 “我不过是要回我自己的嫁妆,怎么就这般十恶不赦了?” “沈栀意!”沈寻文一声厉喝,“府上一时艰难,用你娘的东西周转一下,你就这般不依不饶。还非要闹到英国公府去,非要闹到人尽皆知?我便是养条狗十六年,它也知晓感恩。” “你现在这样逼我们,可有将我们当成你的亲人?这般冷血无情,倒是狗彘不如!” 这话一出口,沈栀意便是笑出了声,“爹说得极是,在阿娘死后的十年里,我还真的活得不如琉光院里的一只狗。” “我的亲人,也早就死在十年前。” 沈栀意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寒气十足。 沈寻文一张老脸由红转黑,身子踉跄两步。 “沈栀意,你现在还没嫁到王府,就这般嚣张。你若是嫁去王府,还能给我们沈家活路吗?” 沈静姝怒骂,“爹,打死这个贱人。打死了她,就不用补嫁妆了。” “也免得她嫁去王府,还要来害我们沈家!” 沈栀意毫无惧意,“沈家结了英国公府的姻亲,爹又在这时被提为户部员外郎,满京都的眼睛都盯着沈家。” “我沈栀意更是英国公府来下聘时见过的未来世子妃,若是这时候,我出点意外,不知道英国公府会怎样看待爹爹?满京都又会怎样议论我们沈府?” 沈寻文攥紧拳头,双眼猩红。 “你威胁我!” 沈栀意面色平静,“爹,我是在提醒你。” “笑话事小,若是言官们一本折子递到圣前。女儿只怕父亲多年筹谋,都将化为泡影。” 沈寻文被强烈的情绪控制,任由满腔的怒火和理智在胸腔来回冲撞,立在那里瞪着沈栀意,一动不动。 “爹,这种不孝的东西,还留着她做什么?留着她日日诅咒我们吗?还是说等她以后得势了害死我们全家?” “你不敢打,我来打。” 沈静姝想要将木棍夺过来。 沈寻文双眼猩红,抓住高高举起的木棍,指节泛出青白之色。 只见他将木棍牢牢拽在手中,绕开沈静姝,一脚踢在沈栀意的膝盖上,逼得她跪下。 “我没想到十多年的养育,竟然养出了你这么个畜生。看来还是从前对你过于宽容。” 他呵斥着,重重挥下一棍。 沈栀意被一棍子挥倒在地。 哑婆呜咽着冲上来,扑在沈栀意身上。 “滚开!” 沈寻文抓起哑婆的头发,一脚踹在她胸口,将她踹飞出去,当场呕出一口血来。 沈栀意被沈静姝踩在地上,痛苦呼喊:“不要伤害阿婆!” “你说不要就不要?沈家还轮不到你来做主!” “你以为攀上英国公府就可以目无尊长了?告诉你,只要你在沈府一天,你的生死就还捏在我手里。” “今日我就让你瞧瞧,在沈府,到底谁说了算!” 刚才三人的动静颇大,吸引了不少下人过来,现在他抓着沈栀意的头发,拖着她朝着众奴仆而去。 更多的丫鬟小厮围上来,却无一人敢上前。 沈寻文将沈栀意一把甩在地上,冲着众人道:“沈栀意忤逆不孝,今日我这个父亲就好好教教她规矩。尔等都看着,看清楚,在沈府,我沈寻文就是天!” 说罢,抓着那木棍狠狠挥下。 那木棍本是放在花园里做新木支撑的,手臂粗细,沈栀意的身子瘦弱,前些日子受的伤也根本没有好透,两棍下去,她就被打得头晕眼花,整个人无力地趴在地上。 沈寻文好似没看到一般,动作不停。 这几日为了筹集嫁妆,刘氏没有少同他闹。家中背着人变卖了不少东西,凑了金银。 可是那些字画古籍,从前就被他各种送礼送了出去。 无论如何也要不回来了。 若是再折现补齐,那恐怕沈府家底都要被掏空。 这几日他吃不好睡不好,憋了一肚子的火,现如今倒是都不想管了。 真的打死了,到时候把所有罪责往沈栀意身上推,说她忤逆不尊,不肯冥婚。英国公府就算发难,想来也不会比现在难过。 沈栀意只觉得背上的疼痛一阵更甚一阵。 恍惚之间,她好似又回到被婆子丫鬟围殴的那日。 只是沈寻文的力道重上许多。 在不知道多少次殴打后,木棍断了。 他用断木撑着身子,大口呼吸着。 沈静姝站在旁边看着沈栀意挨打,心中好不痛快。 等到沈寻文停手之后,不知道又从哪里拿了棍子,走上前。 “爹,你歇歇,让我来。今日,我们一定要除了这祸患!” 沈寻文喘着粗气,看着沈栀意嘴角渗血趴在地上,没有半分挣扎。他心中突然涌起一丝怪异的感觉。 可他终究没作声,只是侧了身子,让沈静姝招呼着人,拿着棍子又将沈栀意围了起来。 第一卷 第7章 虎毒不食子 沈栀意趴在地上,意识恍惚之间,听力居然变得出奇的好。不断有围观之人的说话声传入耳中。 “这大小姐也太不知好歹了,居然敢顶撞老爷。这些年她自己在府中地位还不如一个三等丫鬟,她怎么敢的?” “嗨!想着自己要高嫁了,猖狂了呗!” “不是我说,老爷也太狠心了些。毕竟是自己的亲女儿,真的要打死了不成?” “我听说,当年前夫人,死得蹊跷。说不定她就是偷了人,被老爷发现了。所以……” “啊!!难怪老爷对大小姐下得这般狠手。” 四周围观的人都开始附和起来,好像沈栀意真的做了什么罪孽深重,不可饶恕的事情,连她阿娘也变成了千夫所指的罪人。 她撑着身子,想要站起来,大声地反驳那些人,阿娘是清白的。 沈寻文才是那个畜生! 她用尽力气撑起身子坐起来,一口唾沫吐到沈静姝面前,鲜红无比的唾沫仿佛述说着沈寻文方才的暴行。 她仰着头,冰冷的目光扫过周围的人。 连拿着棍子准备围殴她的众人也被她眼神吓到,不敢靠近半步。 最后视线落在沈寻文的脸上。 “爹,虎毒不食子。” “呵呵呵,多可笑的一句话。” 她轻轻笑着,姿态狼狈地爬起,中途几次摔倒。 好不容易站直,整个人也身形不稳。 “你到底是有多狠毒,才能对你亲女儿一次又一次地下毒手?” 沈寻文怒火发泄完以后,理智慢慢回归,对上沈栀意那冷冷的眼神,只觉得背心发冷,说不出的心虚。 沈静姝骂道:“我看你是打还没挨够,还敢这样同爹说话!” 说罢一棍子挥过去。 还没碰到沈栀意,就被一股力量打飞出去两米多远,撞在山石之上,直接昏死过去。 “哎呀,二小姐居然这么不经打!” “太让我失望了。” 谢砚辰飞身过来,一脚踢飞了沈静姝。然后有些嫌弃地抓起衣裳擦了擦手,站在沈栀意身边。 沈栀意伤重,撑着站起来已经用尽全身力气,有些脚步不稳。 谢砚辰长臂一揽,将她圈进自己怀里。他的大手带着炙热的温度,透过衣衫,撑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也感受到她身体的颤抖。 他没想到,自己来沈家两次,两次都看到她被欺负。那在看不到的时候,她又受了多少欺负? “坚持一下,我带你找大夫。” 云淡风轻的一句话,落在沈栀意耳朵里,好似一股温泉流过心间,给与了她莫名的力量。 沈栀意手紧紧拽着谢砚辰的衣襟,轻轻说了一句:“谢谢。” 一张口,嘴角的血就顺着嘴角流下来。 这模样如针一般,猛然刺进谢砚辰的心里。 他整个人被笼罩在阴郁之中,开口质问的声音有着毫不掩饰的怒意: “谁打的?” 沈寻文在外行走,自然是认得谢砚辰的。如今自己的暴行被他见到,又被他恶狠狠地瞪着,直接傻在当场,一个字都不敢说。 围观众人更是连呼吸都变轻许多。 谢砚辰从怀里掏出一枚药丸,喂到沈栀意嘴边,“吃下去,等我一下。” 身后跟着的清风低声惊呼:“二爷,那可是太后赏您的保命丸!” 沈栀意闻言不敢吃。 谢砚辰直接将药丸塞进她嘴里,将她交给清风。 “我问”,挺身一步向前,“谁打的?” 无人敢答。 谢砚辰直接抓起一个拿着棍子的家丁,徒手直接将人打得口吐鲜血,生死不明。 围观的下人直接吓得跪在地上,更有胆小的在谢砚辰走到自己身边时,尿了裤子,大喊道:“老爷打得,是老爷打的,跟小人无关!” 谢砚辰抓起地上掉落的木棍,如一头野狼一般冲到沈寻文面前。 沈寻文吓得瑟瑟发抖:“谢二爷,我可是朝廷命官!你想要在我沈府行凶杀人不成?” “若你敢伤我,我就去御前告你!” 谢砚辰他本就是京都出名的纨绔,不务正业。打架斗殴是他的看家本领。 谢砚辰的祖母同先皇是亲兄妹,当今圣上是他的表叔父。对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侄儿,十分包容。 整个京都都知道谢砚辰是个浑不懔的,没人能把他怎么样。 谢砚辰脸上带着笑,满眼狠戾。 “放心,等我打断你的双手双腿,我自会叫人抬着你去御前。” 只见他抬起沈寻文一只手臂,猛地一棍下去。 “啊!” 沈寻文惨叫之声响彻整个沈府。 “原来沈大人也这般不经打!” “原来沈大人七尺男儿,也会被这棍子打得痛不欲生!” 谢砚辰的眼神扫过地上断裂掉的木棍,语气森森,“可是你打我英国公府未来的世子妃时,没有半分手软,生生打断了这般粗的一根木棍!” “她一个弱女子,都能受得住。难道你却受不住不成?为父者更应该做个表率才是。” 说着一挥手,身后侍从上前将沈寻文压住,捡着掉落的木棍往他背上打去。 棍子挥出的呼呼声和沈寻文杀猪般的惨叫声混杂在一起,听得众人心里发慌。 刘氏知道沈栀意被打时,觉得十分解气,躲在自己院里偷着乐。 在听到被打之人变成了自家老爷,连滚带爬地赶来,不顾一切冲过去,护住沈寻文。 “贵人开恩,别打我家老爷,要打就打我吧!” 侍从一时手足无措,皆看向谢砚辰。 谢砚辰不认识刘氏,看了一眼沈栀意。 沈栀意沉默不语,一张小脸惨白,没有血色的唇微微颤抖着,让谢砚辰的心也跟着微微颤抖。 他抿了抿唇,沉声开口:“你且让开。再不让开,就连同你一起打。” 侍从得令,扬起棍子就要打。 刘氏吓得缩起脖子,她不过是做做样子。本以为自己是个妇人,别人不会真的同她动手,可是看到谢砚辰那铁面无私的模样,不像是吓她。 “这位爷,求您!放过我家老爷!” 谢砚辰正眼都不看她,语气轻蔑:“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觍着脸求小爷?” 刘氏又连忙跑到沈栀意身边,哭求道:“栀意,你快让他们别打了。再打下去,你爹会被打死的。他可是你亲爹呀!” 刘氏梨花带雨的模样,看上去好像挨打的人是她一般。 “是呀!他可是我亲爹呀!” 沈栀意说得很轻,轻得如羽毛一般。落进谢砚辰和刘氏的耳朵里。 谢砚辰只觉得心口被人狠狠捶了一下,闷闷发疼。 刘氏如被人从头泼了一盆冷水,透心凉。 她听出了话里的决绝和冷漠。 她知道,沈栀意恨他们。 从前的乖巧顺从不过是形势所迫,现在有人撑腰了,怕是不会轻易放过他们了。 “打!” 侍从手中的木棍应声而下。 第一卷 第8章 好夫人 “打!” “打沈大小姐断了一根木棍,那沈老爷就得断两根才合适!” “要不然,就是我们英国公府看不起沈老爷,蔑视你们沈府!说出去,别人还要说我谢二爷上不了台面。” 谢砚辰那满不在乎的语气,好似在说吃一块饼还是两块饼那种无关痛痒的小事。 可是被按在地上的沈寻文已经痛得晕死过去。 刘氏眼看着自家老爷脸色从红到白,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自己和女儿后半辈子的富贵荣华可全都系在老爷身上,要是被打死了。那还怎么过? 她心一横,一下跪到谢砚辰面前,“这位爷,千错万错都是我们老爷的错,妾身替他赔罪了。求你放过他。” 说着就要磕头。 谢砚辰身子一侧,不受她的礼,只是看着沈栀意。 刘氏那般聪明的人,如何不知,转身跪求沈栀意,“大小姐,你快帮忙求求情。他是你的骨血至亲啊!那嫁妆我们就是倾家荡产都赔给你。” 刚才昏死在假山旁的沈静姝此时悠悠转醒,看到自己爹娘狼狈的模样,起身就朝着沈栀意冲过来。 还没靠近,就被谢砚辰一个扭臂给控制住。 刘氏这下更是心疼,拼命求情。 谢砚辰嗤笑一声,“你们倒是母女情深,父女情深。那刚才殴打沈大小姐的时候,怎么没见你们顾念一丝亲情?” 沈栀意站在一旁,咬着唇,只觉得眼睛莫名一暖,有些发酸。 她看着眼前三人,强压下心头涌动的情绪,深吸一口气。 沈寻文还不能死! 她十分感激谢砚辰帮自己出头,看今天这阵仗,恐怕并不是简单的一个国公府管事。 纵然国公府荣宠不衰,管事也不会胆大到公然殴打朝廷官员。 只是他这般帮自己,自己不能真的陷他于不义。 想到这些,沈栀意对谢砚辰说:“谢公子,让他们停手吧!” 谢砚辰一个眼神,那侍从便停下动作。 刘氏和沈静姝赶紧跑过去扶住沈寻文哭个不停。 “呜呜呜,老爷,你没事吧!都怪我,我来晚了。我宁可他们打的是我。” “呜呜呜,爹。爹,是女儿的错。女儿不要那些金银首饰了,都给那黑心的丫头。都还给她就是了。” 沈寻文颤抖着手拍了拍刘氏的手,又为沈静姝擦去眼泪。 “我的好夫人,好女儿!” 沈栀意在旁边看着,只觉得气血翻涌,喉间有腥甜之感。 身子开始颤抖,后背的伤口变得出奇的疼。 “那妹妹不要忘记你头上的簪子。别的倒也罢了,这祖母绿发簪是我祖母当年给我母亲的嫁妆,我母亲要留给我出嫁时用的。” 沈静姝闻言先是一愣,后想也没想,直接从头上摘下发簪,猛地往地上一扔。 那发簪顷刻碎成两截。 沈静姝眼中闪过一丝快意。 “我还给你!” 沈栀意看着碎掉的发簪,脸色更是白了又白,一口血喷出来,直接晕死过去。 谢砚辰一个闪身,接住沈栀意。将她打横抱起,飞快往外而去。 “沈大小姐的嫁妆,你们且好好备着。若是少一个子儿,我就将你们沈府一把火烧了。” 谢砚辰直接将人带到了一个医馆。 等到沈栀意醒来时,身上未着寸缕,趴在床上。吓得她连忙想要起身。 “你后背的药可是要十两金。” 一道娇俏的女声从屏风后面传来,紧跟着一个端着药的姑娘走进来。 她容颜娇憨俏丽,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 沈栀意乖乖趴回床上,她回想着自己昏迷之前的情景。 沈家是断然不会愿意花费十两金救治自己,想来是那位谢公子带自己来的。 她下意识看了看自己上身,不自主地红了脸。 “栀意谢过姑娘救命之恩。” “哼!” 那小姑娘冷哼一声,将药递过来,让她喝掉。 沈栀意乖乖喝了下去。 连翘熬的这药十分苦,甚至带了两分刻意捉弄的心思。没想到眼前这女人眉头都不皱一下就将药一口气都喝了下去。 “你不觉得苦吗?” 她多少还有些孩子心性,直接脱口而出。 沈栀意摇摇头。 这算什么苦! 连翘啐了一声,“你倒是能耐,居然能让谢砚辰那混蛋把保命丸都给你吃了。那东西统共都没几颗。” 谢砚辰? 这是那位谢公子的名字? 沈栀意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那人的身影。 他突然出现在她身边,长身玉立,墨发高挽,下颌如刻,薄唇紧抿,眉眼冷淡,如高山雪莲,又如晴空明月。 原来,他叫谢砚辰。 连翘走近她身边,查看她后背的伤口。 “你后背的伤不过是皮肉,可是你内里的伤,不调养上一年半载,是好不了的。亏得你遇到了本神医,不然,有你哭的时候。” “这几日,你都得在我这里养伤。你最好是听话些,不然我不会给你好果子吃。” 沈栀意看着眼前这个姑娘,眼眸清澈,说威胁的话都透着一股可爱劲。 “好。” 她答得乖巧,在后面的几天里,也确实做到了。 只是她本以为谢砚辰会来看她。 可是谢砚辰居然一次都没有出现过。 她心里一时牵挂哑婆的安危,又担心谢砚辰被自己连累。 终于在第四天的时候,沈栀意碰到了来拿药的清风。 “这位公子,请留步。” 清风被沈栀意拦住。 沈栀意看着他手里拿着的药,顿觉不妙。 “可是谢公子受伤了?” 清风瘪瘪嘴,眼里流露出心疼,“我家二爷挨了杖责。” 沈栀意一惊,满眼担心,“伤得可严重?” 清风本想怼沈栀意两句,看她一张白着一张小脸,又觉得不忍心,只是鼻尖轻哼一声,并不多言。 他抬步要走,沈栀意快步追上,“这次谢公子受伤都是因为我,公子大恩铭记于心。可是我心中挂念我那忠仆。这次闹得那般大,我倒是被公子所救,留她一人在沈府,我怕……” 清风猛地止住脚步。 “你果真把我家二爷当成许愿池的王八了?” 说完惊觉失言,赶紧捂上嘴。顿了片刻才开口道: “我出来时,二爷交代了,若是沈大小姐有什么吩咐,我等当尽量满足。至于你说的那个仆人,我会派人去沈府。你且安心养病。十日后就是大婚,那是绝对耽误不得的。” 第一卷 第9章 肖姨娘 清风走了。 沈栀意顺着他离开的方向,看向朝阳,仿佛在那光晕之中又见到那张好看得过分的脸。 他的声音很轻,像春风一般。 “坚持住,我带你找大夫。” 原来,他救她,是因为十日后的婚事。 沈栀意苦笑一下,自己在妄想什么? 下午时分,清风就派人传了话来,哑婆在沈府养伤,并无大碍。哑婆甚至还写了信来让她安心。 沈栀意这才多少放下心来。 本想再多问两句谢砚辰的伤情,话到嘴边终究还是忍了下来。 既然对方让自己好好养伤不耽误婚事,那自己好好听话才是最好的报答。 沈栀意旁敲侧击地问连翘谢砚辰的身份,连翘鄙视地说:“那混蛋也是可怜,那么珍贵的玩意儿都给了你,你却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连翘似乎觉得这十分有趣,偏就不告诉沈栀意谢砚辰的真实身份。 沈栀意问了两次,自己也放弃了。 想也知道是个金尊玉贵的身份,同自己,更是云泥之别。 那位金尊玉贵的谢二爷此时正龇牙咧嘴地上药。 “轻点,你要疼死二爷我吗?啊啊啊啊啊啊,不行了,快点给我两颗果脯。” 谢砚辰的房里好不热闹, 服侍着上药的小厮就有三个,一个抹药,一个在旁边轻轻摇着蒲扇,一个跪在旁边,准备随时喂果脯。 这位爷平时看起来凶神恶煞的,打人超狠,上阵杀敌更是手起刀落从不手软。 满身是伤都会硬刚到最后。 可是,一旦开始上药,那简直就换了个人,好像被夺舍了一般,怕疼得要命,偏偏还像个小娘子一般,疼了就要吃果脯。 他觉得那玩意儿最止疼。 清风在旁边看着自己爷被打得皮开肉绽的屁股,心疼不已。 “二爷,你说你为了替沈大小姐出头喝斥几句就好,何必动手打那沈寻文?平白给自己惹这一身伤。” “二老爷也是,你可是他亲侄儿,他不帮你,居然还向皇上进言,让严惩。我看他就是没安好心!” 谢砚辰又吃了两块果脯才缓缓开口。 “你今日才知道他没安好心?” 清风瘪瘪嘴,“大公子若是还在,怎会容他们二房这样欺负你!” 谢砚辰剜了清风一眼。 清风立刻闭嘴。 即便已经过去几个月了,谢砚辰还是不愿意面对大哥已经死去的事实。 清风说得没错,从前大哥还在,作为英国公府世子,又担着户部尚书一职,他谢砚辰捅出天大的窟窿,也会有大哥罩着。 可是现在大哥不在了。 他心底涌起一股酸涩。 突然想到沈家那丫头,她又何尝不是另外的一个自己呢? 自己在为她抱不平的时候,何尝不是在为曾经的自己委屈? “肖姨娘这两日在做什么?” 旁边的星辰收拾好药箱,回道:“肖姨娘这几日都不曾出院门半步,每日都在院中为世子爷念往生经。” 谢砚辰沉默。 清风说:“那日二爷你回来的时候,我特意让丫鬟过去传了话,可是肖姨娘那头……” 谢砚辰摆摆手,示意他不用说了。 又对星辰吩咐道:“我前几日在万宝阁让人做的披风,你吩咐人去看看做好了没。这两日我看着外头好似起风了,若是做好了,你让人给母亲还有肖姨娘送去。” 星辰应下。 “对了,让人不找痕迹地往王妃耳朵里递话,让她知晓沈栀意如今在沈府的处境。” 谢砚辰说完只觉得累,遣了人出去,自己歇下。 一出门,星辰就狠狠给了清风一爆炒栗子。 “你是不是傻?你不说话没人会觉得你是哑巴!” 清风委屈地揉着脑袋,“我怎么了我?” “你是觉得二爷伤得不够重,还要往二爷心口上再捅上一刀才满意。” 谢砚辰是英国公次子,为肖姨娘所生。 可是肖姨娘打小就和谢砚辰不亲近,就连谢砚辰病了伤了,她也很少管他。 始终人淡如菊的模样。 谢砚辰在书院功课得了奖励,肖姨娘只会冷淡地说:“你比你大哥差远了。” 谢砚辰在骑射里得了彩头,高高兴兴回来送给肖姨娘,她只会不咸不淡地接过去,转手就递给了身后的丫鬟,让她收起来。 “多稀奇的玩意儿,值得你这般高兴?” 没几步谢砚辰娘俩就碰到王妃带着世子过来,世子也是骑射得了几个玩意儿,给了王妃一个。 王妃满脸慈爱地摸着世子的头,“我儿真乖,母亲很喜欢。” 世子看着肖姨娘手中空空,便将自己手上的另一个送给了她。 肖姨娘高兴万分,十分小心地接过,并揣进怀里。 才四岁的谢砚辰委屈巴巴地看着肖姨娘,等回到院里,谢砚辰要丫鬟把彩头拿给他,他再次递到肖姨娘面前。 肖姨娘又随手丢在桌上。 那一次,谢砚辰跑了。 他骑着马,不知道跑了多远,最后到了一个地方,大哭一场,不知哭了多久,最后既然睡着了。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他被大哥抱在怀里,正在回府的马车上。 整个王府,只有大哥在乎他,关心他。 可是,现在大哥也不在了。 当他从江南把大哥的死讯带回来的时候,王妃伤心过度晕了过去,肖姨娘则是一巴掌打在他脸上。 “怎么死的不是你?” “大公子死了,我们以后仰仗谁?难道还能仰仗你不成?” “你就是个废物!” 谢砚辰自嘲一笑,自己的娘亲骂自己是废物,恨不得自己替别人去死! 若死的是他,那沈大小姐应该就不用嫁到英国公府来了。 想到那个柔弱的丫头,他突然意识到什么,眉头越皱越紧,修长的手指也慢慢握紧。 兄长出事以后,圣上连做几个噩梦。梦中兄长同他诉说凄苦,圣上这才动了为他娶妻的想法。 后来皇宫之中突然走水,那钦天监问卦之后说是英国公府世子英年早逝,怨念过重,乱了皇室风水,才引起的火灾。 只要为他觅得良人,自可化解。 只是那钦天监说的良人婚配,并没有说是娶进来守着牌位,还是如何? 谢砚辰只觉得眼皮直跳。 若是钦天监说的化解之法是要将新娘子活葬,那沈栀意又如何有活路? 第一卷 第10章 你想要图谋什么 沈栀意在连翘的精心照料下,已经能下床随意走动。 这日她算着清风前来取药的时辰,提前做好了茉莉方糕,拖清风带给谢砚辰,用来表达感谢。 谢砚辰对着雪白软糯的方糕,看了半晌也没动手。 清风在旁边闻着味道,咽了咽口水,“二爷,你要是不想吃这方糕,要不你赏给小的吧!我闻着,肚子都叫了。” 谢砚辰没搭话,也没动。 清风见状以为谢砚辰是默许了,伸手要拿,手指还没碰到,就挨了一掌。痛得他赶紧缩回手。 “疼!” 二爷下手真狠! “拿开你的爪子,小爷我什么时候同意给你了?” 清风瘪瘪嘴,“从前你不都很不吃这些玩意的。除了果脯,什么时候见你吃过甜食?” 谢砚辰斜着身子,手肘撑在桌上,漫不经心,好似嘴角带笑,“你管我!” 说罢就将方糕盖上盖子,小心收起来,还放进了柜子里。 “那沈大小姐都能做糕点了,想来身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咱们去瞧瞧。” 谢砚辰屁股上有伤,走起路背影多少有些不自然。 清风在后头跟着,星辰想要劝两句,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 * 谢砚辰斜卧在贵妃榻上,用手撑着脑袋,眯着眼睛听沈栀意轻声说着道谢的话。 面上波澜不惊,除了熟知他的清风星辰发现了他上挑的眉尾,无人知道谢砚辰心里的得意。 “总之,谢公子的这份恩情,栀意记下了。日后定当结草衔环以报。” 说完要行大礼。 谢砚辰这才睁开眼,抬手将她拦住。扶着她起身。看着她那小脸终于有了一抹血色,心里也算是放心了些。 沈栀意被他毫不遮掩的打量看得羞窘。只觉得自己耳尖都烧起来了。 “你为什么会同意英国公府的婚事?” 谢砚辰突然开口,没有半分迤逦,反倒带着几分的审视。 沈栀意心里刚荡开的一丝涟漪,在这一瞬间恢复平静。 “你有什么目的?” 谢砚辰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两人距离太近,进到沈栀意一抬头就能看清谢砚辰长长的睫毛,近到他呼出的温热气息,都会烫红她的脸。 她的心瞬间漏跳一拍,不自觉地有些慌乱。 不是因为这直白尖锐的问题,而是因为自己心底的那一闪而过的慌乱与狼狈。 谢砚辰将她的慌乱尽收眼底,在他看来,却有另一层的含义。 这女人果然另有目的! 一开始以为她只是个受尽委屈的小白兔,如今想来只觉得自己像个傻子。谢砚辰说话的语气便不由冷了一分,“说,你想要图谋什么?” 沈栀意后退一步,拉开自己与他的距离,深呼吸稳住心神,对上谢砚辰的眼睛,“谢公子是在怀疑我想要对英国公府不利?” 谢砚辰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虽然长得俊美如谪仙,可是一旦冷起脸来,身上那种肃杀之气,也会让人不寒而栗。 可是眼前他以为柔弱不能自理的沈家大小姐居然敢直视他。 “谢公子未免太看得起我沈栀意了。” 她自嘲一笑,“我不过是一个刚到京都的小官员之女,我何德何能能成为陷害英国公府的棋子?” “又有哪枚旗子会像我这般,几次三番差点被打死?” 谢砚辰找连翘了解过她的病情,知道她确实身负重伤。那日若是自己没有跟着管家过去沈府,恐怕她就真的被打死在那里。 沈栀意看他还是不信自己,只能坦白相告。 “谢公子说得没错,我确实有所图。可我图的,不过是苟且偷生,图的,不过是我母亲留给我的嫁妆。” “沈家在求这门亲事之前,并不知道世子爷已亡故,所以在求来以后才会逼我替嫁。” 言语间,她的双眸已染上湿意。 “我若不应,早就饿死在后院了。” 谢砚辰眸色微沉,“所以,你根本就知道我不是管家,却故意认错人。还故意同那沈静姝起冲突,只为引起我的注意,想借我手,要回你的嫁妆?” “我不过是顺势而为。” “我在沈家过的是什么日子,谢公子只用找两个沈府下人打听一番,便知那日是我故意的,还是稀疏平常的。” “我知晓那日英国公府管事会来,见你仪表堂堂,气度不凡,在人群之中最为出众,便想当然地以为你就是管事。才会像救命稻草一般的向你求助。只是事后琢磨,便知道自己认错了人。那日你救我以后,我更是知道你身份定然不凡。” 沈栀意语气轻缓,说得很是真诚,将那只有六分的真话说出了十打十的诚意。 感激是真。 利用亦是真! 这谢二爷的脾气想来也不是个好的,沈寻文都能被打成那样,自己若惹怒了他,还活不活了? 谢砚辰心中本有些气恼,看着她双眼含泪的模样,心中怒气就消了大半。再听她说自己‘仪表堂堂,气度不凡,在人群之中最为出众’,更是半分怒气也没了。 谢砚辰开口的语调也变得柔和两分。 “你若是不想嫁,也可以不嫁。你可知道配冥婚有可能会被活葬!你同意以后,是生是死,就交由王府说了算。” “那谢公子觉得,我不同意又能如何?” 沈栀意眼底渐渐浮现出浓烈的自嘲,“我若咬死不嫁,恐怕后日会躺在棺材里,被沈家抬进英国公府。还要背上一个不识好歹,悬梁自尽的骂名。” 她从来都没得选! 她曾经想过抗争,想过嫁给别人,可是那个人,迟迟没来,终究是等不到了。 谢砚辰说:“要不,你逃走吧!我可以派人护送你连夜出城,去一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谢砚辰看到了她眼底的无奈和悲凉,心里升起一丝同情。想来大哥也不会想要一个无辜的女子为他丧命。 只要她愿意,他便能立刻派人送她离开,尽其所能地阻止这桩婚事。 沈栀意从来没想过谢砚辰会这样说。 她以为他是国公府的人,前几日还叮嘱她养好身子不要耽误了婚事,可眼下,他的眼底好似有一团火在燃烧,好像不是之前自己认识的那个谢公子。 她一时之间有些分不清他是在试探自己,还是真的可怜自己? 太多情绪交织在一起,她有些理不清。 “我不走。” 若是试探,她不能表现出悔婚的念头,否则下场就是死。 若是同情,她更不能同意。她一走,哑婆怎么办?就算谢公子能救出哑婆,那他又该怎么办? 他帮自己太多,自己不能将他牵扯进来。 更何况,自己走了,娘的死谁来查? 自己只要能活着离开沈府,进了英国公府,就算是冥婚,她也会想方设法活下去,查出真相。 “我既然选择了同意,便是赌我能活着享受世子妃的荣华富贵。” 谢砚辰星星般的眼眸一点点暗沉下去,沈栀意又说道:“我的婚事,就不劳公子费心了。” 第一卷 第11章 送你回沈府 阳光漫过窗棂,谢砚辰逆光站着,暖意沿着他提拔的身形流淌,可他脸色却阴沉无比。 “沈大小姐有胆识。” 他清冷的声音仿佛带着冰碴,听得人心发颤。 “哪怕明知九死一生,也坚持这门亲事?” 沈栀意对上他冷冽的眸子,语气平静,“是。” 谢砚辰自嘲一笑,笑自己问得多余,笑自己自以为是的同情心。 “我自然知道死的可能性极大。” 沈栀意停顿一下,又轻声道:“死在英国公府,我是光明正大,风风光光的。黄泉路上也有人抬轿。总好过死在沈宅后院,悄无声息,草席裹尸。” 谢砚辰喉间被东西哽住,声音都有些哑。 “沈栀意,你……” 他语气莫名就软了下来,似还想说什么。 “谢公子。” 沈栀意克制疏离的语气,“我知你好意。可于我而言,眼下这条路,是我能选到的,最好的一条路。” 他眼睛里一闪而过的柔光,如冬日里的一抹暖阳照进了沈栀意冰冷干枯的内心,让她感觉到温暖。 对她沈栀意来说,这种善意十分难能可贵,可惜,只有片刻感动。 这种小女儿的情绪不能保命。 贵公子不过是一时兴起,顺手可怜一下自己,她何必当真? 谢砚辰就这么静静看着她的眸子,想要看透这清澈眼底掩藏的汹涌情绪。 奈何一无所获! “当!” 一只猫儿从窗外跳进来,打碎了花瓶。 谢砚辰收回思绪,转身就走。 “收拾一下,我让星辰送你回沈府。” 沈栀意松开拽紧的手,手心被掐的鲜红一片,礼数妥帖地行了谢礼。 “是。” 星辰陪着沈栀意坐着马车,回到沈家。星辰上前敲了许久门,才有一家丁探出个脑袋来。 “何人?” “开门,你家大小姐回来了!” 家丁先是一愣,随后看到撩着帘子观察的沈栀意,不耐烦地说:“去去去,自己去西角门进去得了。” “什么身份?还想要走正门!” 沈栀意还未搭话,星辰就一脚踢了上去。 家丁被踢得四仰八叉,大门也被踢开一人宽。 星辰身姿挺拔跨过门槛,高声喝道:“沈大小姐是我英国公府的未来世子妃,狗眼看人低的东西。还不赶紧打开大门,好生迎了去!” 那家丁早被打傻了,还是旁边的人有眼力劲儿,立刻大门全开,恭敬迎着沈栀意下了车,进了门。 这边大门口闹的动静,早被小厮报给了卧床的沈寻文。 他气得捶床大骂,连小厮端来的药碗也被摔了个西碎。 沈栀意来拜见父亲时,也就直接被关在了门外头。 “老爷此时正在喝药。老爷说了,小姐若还认自己是沈家女,那就跪下等着。等老爷喝完药休息好了,再同你训话。” 沈栀意没有半分犹豫,提起裙摆就要跪。动作才到一半,星辰就伸手拉住她。 “不跪!” 星辰声音又冷又硬。 沈栀意垂眸不语,倒也挺直了脊背,亭亭玉立站在那里。 小厮赶紧回房如实禀报。 很快沈寻文就在小厮搀扶下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人还没站定一个杯盏就冲着沈栀意砸过来。 “畜生,你现在还没嫁去国公府,你还不是世子妃!” 沈栀意吓着脖子一缩,慌乱地闭上眼睛。头没被砸,倒是听到一声痛呼。 “哎哟!” 沈栀意睁眼,只见星辰双手抱剑,挡在她面前。歪头望去,沈寻文头被砸了个口子,鲜红的血顺着眉骨往下流,茶盏碎片散落在他脚边。 匆匆赶来的刘氏惊呼一声冲了上去:“老爷!” “沈栀意,你是想要做什么?你还害你爹害得不够惨吗?你是想要弑父不成?” 刘氏扶着沈寻文,气得胸口剧烈起伏,看向沈栀意的眼神中也满是怨恨。 沈栀意装作关心的样子,往前两步,“父亲没事吧!” “我刚见那茶盏朝我飞来,吓得不敢动弹。没曾想会砸到父亲头上。见到父亲这般,女儿心中万分难受。女儿就不该躲避的,断不敢让父亲受一点伤。” 沈栀意学着往日刘氏的口吻,看似关心实则挖苦嘲讽一番。 沈寻文被气得上气不接下气,只顾着哀嚎。 刘氏一边让人将沈寻文抬回屋里养着,一边又忙着让人去请大夫。 总算腾出手了,才阴阳怪气地说道:“我还以为沈大小姐你直接去了英国公府,找不到回沈府的路了。” “沈夫人放心,我的嫁妆和聘礼都还在府上,我定然是要回来的。” 刘氏脸色瞬间变得奇臭无比。 为了凑这嫁妆,这些日子,她生生老了三岁不止。 沈寻文被打断了手脚,除了前几日被人抬着进宫告了状之外,再也没出过门。 皇帝明着说是关心沈寻文的伤势,让他好好在家里养伤。可是也没见真的赏赐点什么值钱的东西。 不过就是让御医来看了看,开了几副药方子。那药方子里的药材还死贵,让本就手头紧的沈府更是雪上加霜。 还好老爷留了后手,要不然,她也撑不住这沈家了。 “那我就带你去看看,也让英国公府知道,我们沈家是将二爷的话放在心上的。没有半分怠慢。” 说着就带沈栀意和星辰往芝兰院去。 不大的院落被摆得满满当当,虽然离娘亲带来的一百二十担还差上十多担,但是沈寻文夫妇在这么短的时间凑够几十担嫁妆,来补上亏空实属不易。 沈栀意逐一打开箱子,看着里头是真金白银,古文字画。她只觉得心口一跳,莫名激动起来。 “大小姐就放心吧!这几日谢二爷派的人一直在府上盯着,我们可不敢有半分差池。” 沈栀意面上波澜不惊,抬手轻轻压了压衣襟,想要让自己的激动不过于明显。 总说金银迷人眼,可沈栀意为之欢喜的,有两件事。 一是忍辱多年,终于能带着母亲的东西离开沈府了。 二是对那个背后给了沈家如此多金银的人的好奇。金银倒是可以借到,这古文字画,即便不是出名大家的,也是要费些功夫,要些底蕴的。 真好,沈寻文,你到底背后藏了什么秘密? 第一卷 第12章 一时手滑 星辰跟着沈栀意的目光,扫了一遍木箱子,冷冷开口,“若是没记错的话,还差十来只箱子。” 沈栀意答道:“没错。” “我母亲当年十里红妆,是十打十的一百二十担。” 刘氏心中将眼前二人骂了几个来回,这几十箱子的东西她已经将府上能填的都填了,甚至那人还帮补了差不多七八箱子的东西。到这地步还不依不饶,这不是逼着她去死吗? 她只挂着讨好的笑,走过去想要挽住沈栀意的手臂,被对方轻巧地躲开。她讪笑道:“你娘的有些嫁妆,年代久远,如今实在是找不到。” 沈栀意轻笑:“那嫁妆不是什么戏耍玩意儿,或糖果子,还能被老鼠偷走了不成?” “这确实是找不到,这么多年了,哪里知道去哪里了?更何况,我们从同阳县搬到京都来,一路折腾,少了东西,那是再正常不过的。” “怕不是被人卖了或者偷了?” 沈栀意见刘氏耍起赖皮,干脆挑明了说。 “你这孩子,当着这位大人的面怎么好说这样的话,我们沈家内宅的事情,本就细碎,你此时来掰扯这些,不是让国公府看我们的笑话吗?” 若不是星辰在这里,刘氏怕早就让婆子将沈栀意的嘴堵上了,哪里还能让她这样践踏自己的面子。 “再说了,你是我们沈家的女儿,我们还能贪你嫁妆,亏待你不成?” 刘氏面容戚戚,掏出绢子十分刻意地抹了抹眼角的泪。 “这位大人,不怕你笑话。我知道大小姐对我和他父亲有误会,可是我们纵然有不是,到底是长辈,如今老爷被打成那样,家里上下都靠我一个妇人撑着。我真的已经尽力了……” 沈栀意叹口气,“那夫人觉得我该如何?单子已经给了国公府,到时候嫁过去,若是被人揭发出来,王爷王妃觉得我耍了手段心计,我又如何在王府立足自处?” 刘氏心中冷笑,还想立足,说不定拜完堂就被拉去活埋了,还需要什么自处? 她只说:“你且看英国公府这般重视你,就知道你若是嫁了过去,地位是谁都撼动不了的。” “你上次发簪碎了,国公府还特意送了上好的玉料来,让你妹妹亲自为你雕簪子呢!” 刘氏这话说得咬牙切齿,尤其亲自二字,更是极重。 沈栀意倒是没想到,沈静姝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小姐,会亲自给自己雕发簪?怕是找人代替,然后说是自己雕的凑数吧! 正说着,沈静姝同一个婆子就进了屋子。 沈静姝提着裙摆,走得有些急,刚站稳就从水袖中掏出一个盒子。打开,从里拿出一只发簪。 粗看都能看出这是一只顶好的翡翠簪子,胶质感涌动如蜜,翠绿夺目。 “我摔碎了你的簪子,现在赔给你。” 沈栀意露出惊讶之色,一边说着感谢一边抬手去接,在沈静姝交给她的一瞬间松了手。 啪的一声,发簪落地。 裂了。 沈静姝发出尖锐的爆鸣声,扑到地上,满眼不可置信,许久才恨恨抬头。 “沈栀意!!!你知道我花了多少心血才雕成这只镯子吗?” 她气愤地举起双手,露出上面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的伤口。 沈栀意目光落在她的手上,一脸愧疚地说:“哎呀,妹妹,都怪姐姐一时手滑,没接住。这般好的玉簪真是可惜了。要不你再给我做一只吧!” “你做梦!” 沈静姝这些日子一睁眼就被盯着做发簪,刻刀一次又一次地割破她的手指,从小到大受过的伤都没有这发簪给的多。 此刻沈栀意一脸无辜,却又居高临下的那种注视让她感受到极大的侮辱。 似曾相识的感觉。 从来只有她欺负刁难沈栀意的份儿,什么时候两人的身份调换了?她成了仰人鼻息的人了? 她捡起地上碎裂的发簪,腾地起身,想要用发簪将沈栀意得意的脸划个稀巴烂! 刘氏眼疾手快走上来,按住她的手,悄无声息地抢过她手里的发簪,将她拦在自己身后。 “大小姐,还有两日你就要成亲了,这发簪重新做怕是来不及了。只是可惜了国公府和静姝对你的心意了。” “李妈妈你是看到的,静姝这些日,为这发簪吃了多少苦头?” “可大小姐……” 沈栀意顺着刘氏的目光,注意到跟着沈静姝进来,一直没有说话的李妈妈。 李妈妈迎着沈栀意的目光,走上前来,不卑不亢地行了礼,缓缓开口道:“老奴是王妃身边的婆子,王妃遣我过来帮衬着些。” 沈栀意看了一眼星辰,对方表情没有变化。 王妃与她从未谋面,一个有名无实的未来小门户媳妇,没有让她关心的理由。唯一能想到的可能就是谢二爷同王妃说了什么。 只是谢二爷到底是国公府的谁?能有这些厉害的手下,还能在王妃面前说上话? 只是李妈妈到底是英国公府派人来给她撑腰的?或者,来监视她的? “劳王妃挂念,这几日辛苦李妈妈了。” 李妈妈客气两句,说道:“眼下发簪已碎,沈二小姐的手伤得不轻,若世子妃想要成亲当日戴上二小姐亲手做的发簪,恐怕是来不及了。” 沈静姝被刘氏在腰间掐了一把,顺着这话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看起来分外可怜。 “我也十分心疼妹妹。只是我同世子爷的亲事是大事,容不得有一点差错。所以只能委屈妹妹。妹妹有了第一次的经验,熬一熬,想来是可以在成亲前赶出来的。” 沈栀意声音淡淡的,柔柔怯怯中带着一丝丝刁难与威胁。 刘氏母女还想说什么,沈栀意只用身子大病初愈,困乏了,将人打发走。 只是临走时,沈栀意带着微笑,提醒沈静姝,“妹妹可要动作快些,莫要误了吉时。” 沈静姝被气得双眼通红,呜咽着骂道:“沈栀意,你欺人太甚!你得势便猖狂,当心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说完沈静姝哭着跑开了。 刘氏抬脚要去追,沈栀意又高声说了句:“沈夫人可要抓紧时间,那些丢了的东西,要实在找不到,用银钱补上,也是可以的。” 刘氏听得脚下一软,差点从台阶上跌下去。 星辰和李妈妈在旁边看着,对视一眼,也各自离去。 傍晚时分,星辰将沈府发生的事情一一同谢砚辰禀报。 谢砚辰边看着手上的密报册子,边听着。 在听到沈寻文妄图砸沈栀意时,冷哼一声, “沈家是挨打不长记性,看来上次还是打轻了些。” 星辰接着又将沈静姝送簪子,被摔碎的事也说了一遍。站在旁边伺候的清风脱口而出:“想不到沈大小姐看起来柔弱可欺,也挺会狗仗人势的!” 谢砚辰一挥手,满是墨汁的毛笔就打在了清风嘴上。 星辰叹口气,这家伙,会点成语就乱用,活该挨打。 谢砚辰盯着手中的折子,一时有些闪神。 或许沈栀意根本不是自己以为的那样,毕竟一家米怎么可能养出两种人?更何况,一个愿意拿命为赌注,赌富贵荣华的女人,又怎么可能真的单纯可欺? 第一卷 第13章 谢公子的心意 星辰观察着谢砚辰的脸色,开口问道:“二爷,沈大小姐的发簪恐怕赶不出来。是否需要安排人去另寻一只?” 谢砚辰放下笔,算是默许。 星辰还没出门,就被谢砚辰叫住,一起出了门。 一个时辰后,谢砚辰带着锦盒来找沈栀意。 沈栀意拿起锦盒里的发簪,小心把玩。 “这簪子想来要不少钱?谢公子这是给我的?” 谢砚辰屁股上的伤还未好全,沈栀意的房间并无贵妃榻,凳子生硬,连个软垫也没有,他只能用手撑着脑袋,斜着身子坐在凳子上,努力摆出一个自认倜傥的姿势。 “我听星辰说今日簪子又摔碎了,所以另外给你买了支。二百多两,不是多金贵的玩意儿,你先将就着戴着。” 谢砚辰花钱大方,二百多两对他来说不过就是一顿饭钱。他说这一句本是怕沈栀意嫌弃。 只是他忽略了,沈栀意的处境。 这二百两,够她和哑婆好几年的开销。在他谢二爷的嘴里,就是个随便戴戴的玩意儿。 沈栀意心中五味杂陈。 谢砚辰坐着难受,一双眼睛满房间地看,想找个像样的东西垫上一垫。看了一圈,发现沈栀意房间的问题。 这房间陈设简单,除了基本的陈设,没有丝毫多余的东西。床,梳妆台,桌椅,都是最粗制滥造的。 房间中摆放的陈设也少得可怜,款式还十分老旧庸俗,放在国公府都是那种送下人都会被嫌弃的样式。 “让谢公子见笑了。沈夫人这几日也是费心了。” 一句话,沈栀意就点破了这遮羞布。 从前恐怕是连这些下乘粗鄙的摆设也没有的。 谢砚辰一下想到自己刚才说的话,看了一眼沈栀意,并没发现她脸色有何不对。 “你今日是故意松手的?” 沈栀意莞尔一笑,“对呀!” 谢砚辰没料到她毫不避讳,这样直白。 “谁叫他们从前欺负我?好不容易有个机会,我当然要欺负回来。” 沈栀意一双眼睛分外明亮,如同在跟他分享今日遇到的开心事,就这样坦诚地说出自己的心思。 “我看着她满手伤痕,只觉得解气。那簪子被摔碎时她那痛苦的表情,让我心中好生畅快。若是谢公子觉得我顶着国公府的名头做这些,有碍国公府名声,那你骂我好了。” 她说这话时,嘴角还噙着笑,眉眼弯弯发着光。没有半分可怜的模样,更像吃到肉的狐狸,心满意足,狡猾得意。 可恶,他居然不生气,更不觉得厌恶,甚至在看到她微扬的嘴角时,自己也忍不住勾了勾唇。 “你倒是机灵。” 他撑着桌子站起来,踱步到沈栀意身边。修长白皙的手指猛地掐住沈栀意的下巴,嘴角的笑意未退,可是声音却冷上几分。 “你这般逼他们,可是有什么目的?” 沈栀意想往后退,却被他另一只手掐住细腰,躲闪不得。 “说。” 沈栀意心漏跳一拍,双手抵在谢砚辰的胸前,避免自己同他离得太近。 “哪有什么目的,不过是趁机报复而已。二爷不知,我同沈府这些人的恩怨由来已久,我现在不抓住机会报复,两日后,我若赌输了,那不就抱憾终身了?” 谢砚辰不信,饶是她一脸真诚,一双眼睛清澈明亮,他的直觉告诉他,不应该是这么简单的理由。 “谢公子,”沈栀意咽了咽口水,语气带着一些哭腔,“你眼巴巴地又买了发簪送过来,想来是不想让我为难妹妹。你对她这般怜惜……” 谢砚辰还在想着沈栀意的目的,结果听到这没头没脑的话,脱口而出:“放屁!” 沈栀意又用手推了推谢砚辰的胸膛,“你先放开我。你若是心疼妹妹,我不为难她就是。嘤嘤嘤……” 那模样好不委屈,小鹿般的眼眸里顷刻之间就蓄满了泪水。一滴泪直接滚落到他手背,烫得他立刻松开手。 谢砚辰眉头皱了皱,赶紧后退一步。 “你别哭呀!” 声音里有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慌乱。 “谁说我心疼那什么劳什子沈二小姐?你别污蔑我!” 沈栀意歪着脑袋,也不说话,就用绢子半遮面,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谢砚辰感觉心头跟小猫抓一样,又急又慌。想说上两句哄一哄吧,又不知道说什么。 从前在青楼酒馆,都是女人围着他哄,什么时候有他哄别人的? “还哭,你哭起来很丑你不知道吗?” 此话一出,沈栀意哭得更厉害。 谢砚辰捏了捏眉心,更愁了。 “你爱怎么着怎么着吧!” 他甚至都不敢再看沈栀意那双眼睛,转身就走。心里着急,步子迈得大了,扯到伤口,疼得他身子一晃。想到沈栀意正在背后看着,又硬撑着,刻意挺拔身姿,尽量走出帅气的步伐。 沈栀意泪眼婆娑地看着那有些滑稽的背影,忍不住低声笑了,怕被听到,连忙捂住嘴。一转头看到桌上发簪,顷刻间笑意全无。 这头谢砚辰出了沈栀意的院子才“哎哟”一声叫唤出来,赶紧让星辰扶着自己。 “爷,我背你回府。” 谢砚辰连忙拒绝,这么丢人的事情,怎么可能发生在他谢砚辰身上? “你扶着我就行。” 谢砚辰刚靠上星辰,就见沈静姝款款而来。 “谢公子。” 人还没到,那温柔的声音夹带着浓重的香粉味儿扑面而来。 谢砚辰本能地感觉到不适,低声对星辰道:“赶紧走。” 谁料沈静姝提起裙摆就追了上来,拦在两人面前。 她气喘吁吁,“谢公子脚力真好,我差点就追不上了。” 谢砚辰毫不掩饰地翻个白眼,“哟,那沈二小姐也是健壮得很,我这般好的脚力,都让你给追上了。” 沈静姝被谢砚辰瞥这一眼,直接红了脸,做起娇羞的模样。 “我听说谢公子听闻了午间的事情,特意买了一支发簪过来。” “谢公子的心意,姝儿很感动。” 这模样看在谢砚辰眼里只觉得做作又恶心,他不由自主想起方才沈栀意歪着头,红着眼看他的小模样。 “嗐!” 谢砚辰不由自主地轻叹出声。 沈静姝以为谢砚辰是被自己娇羞的样子打动,红着脸就上前,递出拽在手里的东西。 “谢公子,你送我的那块原石那般珍贵,我也不知怎么回报。这是……” 她从雕发簪的原石上留了一块,雕了一块看不出模样的玉佩,想跟谢砚辰表表真心。 谢砚辰看都没看,直接将她手打开。那东西砰一声摔到地上,滚了两圈。 他嫌恶地将手在星辰身上擦了擦,星辰脸皮抽搐,默默忍受。 沈静姝错愕,着急去捡起来,想让谢砚辰看一眼。 可是他已经在星辰的搀扶下走了。 沈静姝万分委屈涌上心头,冲上前,拦住谢砚辰:“可是那沈栀意又在你面前胡说了什么,让你这般讨厌我?我辛苦做的东西,你连看都不愿意看一眼。” 谢砚辰冷声开口,“讨厌你还需要别人说什么?” 第一卷 第14章 她勾引的男人就在外头 “不,是沈栀意,一定是她又故意抹黑我!我与你不过见了三次面,你三次伤害我都是因为她。” 沈静姝心中无比委屈,眼泪鼻涕控制不住地流。 第一次见到谢砚辰她就乱了心神,从小到大,她就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第二次被他打了,可是她却更加心动了,只觉得这个男人好厉害。 在听到爹娘讨论起他身份后,那颗种子更是生根发芽。 如果沈栀意嫁给死了的老大,那自己嫁给老二也不是不可以。 她甚至愿意为他放弃新晋探花郎。 想到裴行之,沈静姝愤怒感更甚,“你以为那沈栀意是什么好东西?她就是个贱人!” 谢砚辰风一般闪过来,掐住沈静姝的脖子,“嘴巴给我放干净些!” 沈静姝被掐得脸红脖子粗,咬牙切齿道:“她就是个人尽可夫的贱人!” 谢砚辰手上一用力,沈静姝只觉得自己脖子都要被掐断了,还是拼尽力气道:“她勾引的男人就在外头,就在外头!” 谢砚辰手一松,沈静姝整个人跌坐在地。 谢砚辰的脸突然凑近,声音比寒冰还冷,“你说那个男人在哪儿!” 沈静姝颤抖着手,指了指芝兰院方向,“就在那外头,这几日,日日都在那外头候着。” 话音刚落,谢砚辰已经一阵风一般地走了。 到了沈府外头,果然见到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停在那里。原本脚下生风的谢砚辰此时脚步放慢下来,好似无意闲逛般。 星辰赶紧跟上扶住。 “爷,要不要我上去打探一下?” “你什么都打探不到的。” “啊?” 星辰也算是谢砚辰得力的手下,打探一个身份,这等简单的事,怎么会难倒他? “满大街随处可见的马车,毫不起眼的马夫,还戴了帽子。费劲心思隐藏身份,又如何会让你轻易看到车内的人?” “现在去只是打草惊蛇。你安排人在暗处盯着,他总会离去,到时候机灵点,自然可知对方的来路。” 星辰记下安排,扶着谢砚辰赶紧回府。 一路上谢砚辰都黑沉着脸,便是沉默寡言的星辰也觉得压抑。 谢砚辰回屋第一件事就拉开柜子,让人将一个盒子拿出去扔了。从外头进来的清风见道,满是不解。 “爷,这不是沈大小姐送你的那盒糕点吗?怎么要拿去丢掉?” 谢砚辰咬牙:“坏了。” 他直挺挺往床上一趟,碰到伤口,痛得他深吸一口气,翻身起来。 心中本就有气,屁股再疼上,只觉得那邪火烧得更旺,全身上下的到处乱窜。 清风见主子满屋子乱转,想上去问缘由,星辰赶忙拉着他。 “爷,就是那沈大小姐……” 星辰看着谢砚辰的脸又黑了几个色,赶紧拉着清风往外头走。 “哎呀,你拉我干什么。我有事和爷说,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呀!” 星辰恨不得一掌将这傻子劈晕过去,他看不到二爷双眼里的怒火吗?还非要上赶着讨死。 谢砚辰一本册子就从里头丢出来,擦着清风的脑袋飞出去。 “滚出去!” 清风被拉到门口还不死心,扒拉着门框,“爷,沈大小姐她……”星辰一把捂住他的嘴像拖猪一样将他往外头拖。 “滚进来!” 房间里传来谢砚辰的怒喝,星辰一时没反应过来,人都拖到台阶了,又生生将人拖了进去。 “她怎么了?” 谢砚辰有些嫌弃地开口,欲盖弥彰地给自己倒杯水喝。 清风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委曲巴巴地递上去。 “二爷,这是你之前让李妈妈去打听的。她都写在上头了。王妃那头也呈了一份过去。” 谢砚辰看着厚厚一沓册子,心底泛起一股说不清的感觉。生怕那里头的,是另一个面目狰狞的沈栀意,手指敲在册子封面,没有动手翻开。 清风走上来,“二爷,我读给你听。” “我听说那沈大小姐今日可是借咱们府上的名头耍了好大的威风。哼!李妈妈肯定查到她特别多的坏事,才会迫不及待让我给二爷你看。” 星辰翻个白眼,清风已经随手翻到一页。 “乾中十六年,冬,沈栀意弄脏沈静姝斗篷,被罚每日跪在池塘边,凿冰取水,洗净衣裙……” 那年沈栀意八岁,请了先生来家中教习,结果沈静姝的红斗篷上沾了墨汁,非说是沈栀意故意弄的。 教习先生责备沈栀意顽皮,还打了手心。刘氏更是以管教为由,让沈栀意亲自洗斗篷。 等到沈栀意双手冻得通红将斗篷送去时,沈静姝硬说斗篷没有洗干净。那母女俩就那样睁着眼睛说瞎话,让沈栀意洗了无数次,还是说不干净。 沈栀意冻得受不了,为自己争辩了两句后,更是被罚跪祠堂一天一夜。出来之后的一个月,被罚每日都去池塘边,凿冰取水洗衣裙。 寒冬腊月的日子里,不过八岁的沈栀意一边哭着一边洗,双手冻得失去知觉,发着高热也不能停止受罚。 她的双手现在依旧满是冻疮的旧痕,天气回暖之时,就会发痒,阴雨天气有时候还会指关节疼痛。 清风有些读不下去,将信纸放回桌上。 “谁叫他们从前欺负我?好不容易有个机会,我当然要欺负回来。” 谢砚辰脑海里响起沈栀意干净清脆的声音。 他从清风手中接过册子,快速地翻看信纸,里面密密麻麻记载的都是这十年来,沈栀意在沈府过得如何艰难。刘氏母女如何处处针对,刁难。 在看到每日针刺之刑,乱棍暴打这些词时,谢砚辰脸色阴沉得可怕,一抬手,直接劈裂了手边的砚台。 清风吓得呼吸都停了几拍。 清风:菩萨呀,佛祖呀! 我家二爷怎么生这么大的气? 我刚才说了沈大小姐,他会不会抬手劈我呀! 星辰:哼,傻帽,现在知道怕了,劈死你都活该! 两人在这里眉来眼去,谢砚辰默默看着册子,又劈裂了座椅的梨花木扶手。 * 沈府 芝兰院 沈栀意的闺房 很轻的一声,窗户被推开,一道身影飞快进入房间。 谢砚辰借着月光小心翼翼走到床边,纱帐半垂,月色从纱帐流到床榻,如一汪清泉浸染了沈栀意披散在枕上的青丝。 她侧卧着,柳眉微蹙,睡得似乎不算安稳。长睫偶有颤动,唇含浅愁。 第一卷 第15章 抱抱 她侧卧着,柳眉微蹙,睡得似乎不算安稳。长睫偶有颤动,唇含浅愁。不知她梦里梦到了什么,会不会是被欺负的场景? 想到刚看到那些文字,谢砚辰只觉得心口发闷,视线顺着白皙脸颊,看向她的双手。 一手被她压在脸颊下,一手放在枕头边。 谢砚辰轻手轻脚坐在床边,从怀里取出一个精巧瓷瓶,倒出一点药膏在指尖,在要触碰到沈栀意手背时,停了下来。 自己这是在做什么? 这是自己未来嫂嫂! 男女有别! 就算同情她,也不应该大晚上跑到她闺房来。 谢砚辰犹豫再三,迟迟没有动作。 沈栀意哼唧了一声,无意识地抓了几下手背,陈年冻疮的印记一下泛红,格外明显。 想着沈栀意受的那些苦,谢砚辰告诉自己,君子论心不论迹,自己是来为她上药。自己误会她是个坏女人,自己做这些,不过是为了出于对她的愧疚,出于对自己良心的救赎。 屋里又没旁人,自己上完药就走,不会有人看到,也损不了她名节。 给自己找了几十个理由后,谢砚辰轻轻拉起了沈栀意的手。 不看还好,一看火气就冲上来。 一个闺阁小姐,一双手十分粗糙,满是伤疤,新的旧的,密密麻麻。再往上些,手腕处居然还有许多青紫。 自己之前竟从未发现。 谢砚辰忍着怒气挽起她的袖口,本该白皙的手臂全是触目惊心的伤痕。李妈妈呈上折子里的文字在这一刻化成了密密麻麻的伤口。 他无声怒骂着,倒出药膏,这里涂涂那里抹抹,感觉伤处抹不完似的,越抹心头越气。 那次刘氏冲出来的时候,自己就不该手软,就该让人一并打,打死了还为人间除一祸害。 不知不觉间,谢砚辰的手就从手腕来到了手臂,慢慢擦到了胳膊。 沈栀意哼唧一声,梦呓一句,“阿娘,抱抱!” 抬手就搂住了谢砚辰的胳膊,娇软的身子也跟着靠了过来。 谢砚辰当场石化,根本不敢动。 温软的身子将他整个手臂压住,想要抽出又怕惊醒了她。隔着衣料,谢砚辰只觉得手臂的肌肤被烈火灼烧,烧得他心都乱了。 他伸出手指,戳着沈栀意的脑门,妄图轻轻地推开她,结果她如同一只撒娇的猫,缠着手臂又靠过来。 他半个身子在床沿,再挪,就要拉着她滚下床去。 沈栀意乖巧地靠在他臂弯里,发丝的清雅花香丝丝缕缕飘进他的鼻腔。那清甜的味道让他喉间发紧,心头发慌。 从前一人单挑十多人都从未有过这般慌乱和不知所措。 沈栀意又哼唧一声,猫儿撒娇一般,轻柔缱绻。谢砚辰呼吸也跟着快起来。他只道这个姿势人让自己不舒服,必须得尽快离开。 他伸手按住那白皙小手,想要硬将手臂抽出来。 谁知睡得迷迷糊糊地沈栀意突然呜咽起来,口中喃喃念叨:“阿娘,别走。抱抱知知,知知好疼。” 本就伤着,脸色白得可怜,身子单薄的小姑娘此时在床上哭得可怜兮兮,肩膀都在发抖,人也下意识往谢砚辰手臂蜷缩。 谢砚辰心被揪成一团,泡进冰水里,难受得不行。 他叹口气,停了动作,半个身子躺在床沿,任由她靠着,抱着。 沈栀意哭着哭着安静下来,抓着袖子的手也慢慢松开,呼吸声逐渐平稳。 “没出息的!” 谢砚辰声音又轻又柔,明明是责备,却带着温柔和心疼。也不知道是在骂沈栀意,还是在骂自己。 他等着沈栀意又睡熟了,彻底放开他袖子后,才起身离开。 外头等着的侍卫立刻迎了上去,“爷,您没事吧!” 谢砚辰摆手,星辰附到耳侧,轻声说道:“爷,马车里的人,是新晋探花郎,裴行之。” 听到这个名字,谢砚辰倒是有些意外。 是他? 有意思! 谢砚辰哼笑一声,“今日爷也乏了,明日我们再会会这裴探花。” 沈栀意早上起来躺在床上,盯着头顶的帷帐好一会儿,才对等着伺候的哑婆喃喃:“阿婆,我昨晚好像梦到阿娘了。” 哑婆笑笑,慈爱地摸了摸她柔顺的秀发。 沈栀意转头看向旁侧道:“阿婆,我真的梦到阿娘了。” 好多年都不曾梦到阿娘了。 哑婆将早就准备好的衣服拿过来,帮着给沈栀意穿好,又拉着她坐到梳妆台,一边比画着。 哑婆:夫人定然是知道你要嫁人了,特意来看看你。看到你过得好,她也就放心了。 沈栀意还有些恍惚,她摇摇头,“不,阿婆,我梦到娘不要我了。她要走,她怪我不听话。她骂我没出息。” 她轻吸一口气,“你说,阿娘是不是怪我这么多年都没能帮她报仇?” 哑婆:嘘,小姐千万别说。隔墙有耳。你马上就可以逃出去了。千万不要提报仇的事。你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沈栀意意识一点点回笼,目光也变得清澈坚定,“不,阿婆,阿娘让我好好活着,一定是想我为她报仇。不然她不会给我……唔……” 哑婆突然捂住沈栀意的嘴,然后装作给她梳妆打扮的样子。几息后,敲门声响起,门口丫鬟喊道:“大小姐,裴行之,裴公子来了,老爷请你过去见见。” 他居然找到府上来了? 昨日裴行之让人送的信,沈栀意看了,可是又能怎么样? 事已至此,木已成舟,自己不可能再和裴行之有什么。所以她并没有回信,直接将信纸烧毁。 本想着他那般聪明的人,没等到自己的回信应该就明白自己的心意了。谁能知道,他居然还找上门来。 “好,我立刻过去。” 沈栀意故意磨蹭了许久才出现。 一只脚刚踏进门,就听到沈静姝的声音,“行之哥哥,姐姐如今不比从前了。现在是准世子妃,我们全府上下的人都在她面前吃过教训。如今就是你想见她,也要等着这许久。要不,我先陪你四处逛逛” 只听一道温润干净的声音说道:“我愿意等。” 沈栀意循声看去,正巧对上裴行之看过来的视线。他猛地起身,连带手上的茶盏都没端稳,茶水溅湿长衫。 第一卷 第16章 是我来晚了 他的失态在场所有人都尽收眼底。 沈寻文鄙夷不已,还是探花郎,就这般?见到他沈家女儿还不是神魂颠倒,仪态全无。 沈静姝手里帕子都快绞烂,凭什么一个两个都对沈栀意不一般?她恨不得上去抓花沈栀意那张妖艳魅惑的脸。 沈栀意则是轻叹一声。都是去金銮殿上走了一遭的人,怎么还是这般。不会掩饰自己情绪,以后在官场,如何是好? 她对着裴行之行了一礼,道:“闻表哥蟾宫折桂,金榜题名,栀意不胜雀跃,与有荣焉。他日簪花游街日,看尽长安牡丹时,更期紫宸承露掌,玉堂挥翰侍龙颜。” 裴行之听到这恭贺之词未有半分欣喜,脸色反而白了两分。这礼貌疏离的称呼让他觉得窒息。他与沈栀意从小的亲近,她更是从来不会称呼他表哥。 打小沈栀意都是直呼其名,一口一个,“裴行之。” “裴行之,你过来。” “裴行之,你教我写字吧!” “裴行之,你读书那么厉害,怎么打架都打不赢我呀!” 同他相处时,她从来都是肆意明媚的。 现在她低眉顺眼,乖巧地站在那里,用对待沈家人的态度对他,将他隔绝在了她自己的围城之外。 裴行之看她这生疏模样,只觉得心被钝刀一刀一刀割着,生疼。 “贤侄的衣衫有污,我让下人带你去换上一件。” “你们两姐妹也跟着同去,等着表兄换好衣裳,带他四处转转。” “我们入京之时你正忙着求学,现在才得空来,今日就让你两个妹妹带你看看。” 沈寻文在官场就是靠溜须拍马一路上位的,裴行之从前在府上就对这个大女儿不一般,他早就知道。 只是那时候的裴行之一个落魄的贵族旁支,并不能给自己带来实际的利益,他肯定是不会考虑将女儿嫁给他。 就算是自己不看重的女儿,也是可以以婚事做利益交换的筹码,他是断然不会浪费在一个落魄小子身上。 虽然眼下大女儿被定给了英国公府,可是裴行之成了皇帝钦点探花郎,在裴家的地位水涨船高。 以后不出意外,会得到裴家鼎力扶持,翰林院于他如同囊中之物,内阁更是指日可待。 沈栀意出府治病的第二日裴行之就来了,连着好几日守在沈府外头,恐怕是得了信,知道沈府同英国公府的亲事了。 在明知亲事已定的情况下,还愿意走这一遭,可见对自己女儿那是情根深重。自己何不顺水推舟,卖他个人情。 沈栀意低眉顺眼地应了,沈静姝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一反常态,也应了。沈栀意余光瞄了她一眼,不知道她打的是何主意。 几人去了后院,沈栀意同沈静姝站在院中等着。 沈静姝道:“我从前不知你如此大的本事,倒是小瞧了你。” 沈栀意因为裴行之的到来,心中并不好受。更是没有心情同沈静姝掰扯,冷淡疏离地看着她没有接话。 沈静姝又道:“听说圣上很是喜欢行之表哥,还有意想要招表哥当驸马呢!” 沈栀意眉眼低垂,语气真诚,“表哥天人之资,文采风流,配得上这般好姻缘。” “我并未同意。” 沈栀意回头,见裴行之换了件月白长衫快步而来。 极为常见的长衫穿在他身上,居然也有了三分书卷气,眉目似工笔细描的山水,眼尾微挑又如挥毫收尾悬停留有余韵。 裴行之不仅样貌出众,而且人品贵重。他母亲对他要求极严,寒冬酷暑从不曾停止过求学研读,沈栀意却从未听他抱怨过一句。 便是沈家冷落薄待他们母子,沈静姝戏弄作践裴行之,他也从没有心生怨怼。 沈栀意被刘氏母女欺负时,裴行之见了便会不着痕迹地帮她。只是同样寄人篱下的他,又能帮得了她多少呢? 往事如走马灯一般,飞快闪现,沈栀意只觉得吞咽了一颗酸果,涩得喉间发紧,鼻头发酸。 “圣上错爱,我资质浅薄,不敢耽误公主。且我心中,已经有人了。” 裴行之站在沈栀意不远处,目光温柔克制。似有千言万语,又似不知如何开口。 沈静姝眼神在他两人之间来回,连连冷笑。 爹娘居然还想挟恩以报,让裴行之将自己娶进门。人家为了沈栀意连公主都能拒绝,会为了一点微不足道的恩情娶自己? 她倒是不至于那般愚蠢自负! “我想起阿娘说给行之哥哥准备了贺礼,我忘在房中了。我现在去拿。” 说完也不等两人回答,沈静姝就直接提着裙摆跑开。 本来跟着伺候的下人也被她叫走,只剩下沈栀意,裴行之,还有哑婆。 待她走远,裴行之开口打破沉默,“栀意,你可曾收到……” 沈栀意道:“烧了。” 裴行之心头微颤,看向沈栀意的眼神中满是愧疚。 “是我不好,是我来晚了。我本来让人前些日子给你带过信,可是小厮回来说你让我安心准备殿试。” “我以为,你已明白我的心意。” 裴行之声音染上湿意,“我也以为,早晚不过几日……” 沈栀意苦笑道:“裴表哥怕是在裴家的日子久了,忘记了,我们从前在沈家过的日子。信若是经了刘氏的手,又怎么会让我见到?” “对不起,栀意。是我来晚了,若你愿意,我可以去求圣上……” 沈栀意闻言一惊,不敢露出半分委屈,反露出冷漠的表情,“木已成舟,裴表哥说这些乱人心志的话是要做什么?” 这个糊涂的家伙,千辛万苦才换来的如今荣耀,怎么可以让他为了自己去自毁前程? 裴行之上前半步。 “栀意,别这样叫我。我听着难受。你还如从前那般称呼我行吗?” “称呼你什么?” 她轻笑一声,笑得鼻头都酸酸的。 “裴表哥,阿婆去你家送信被打得没了半条命,你还想要我如何称呼你?” 她手指微颤,指着哑婆苍老的脸。 这话说得冰冷决绝,甚至还带有一丝怨怪之意。 裴行之只觉得被一拳打在心口,疼痛不已。 “栀意,我不知此事。我如果知道,我一定不会让他们伤害哑婆,也一定会尽力帮你拦住婚约。” 裴行之眼中的痛色那般汹涌,沈栀意只觉得眼眶发酸,赶紧转身,眼中的泪顺着脸颊滚落,又被她不留痕迹抹去。“没有如果。明日我就要嫁人。昨日没等到回复,你就该明白我的选择。” “我不明白!” 裴行之痛苦低吼,上前一步,拉住沈栀意胳膊。 “我承诺过你,会带你离开沈府。你给我的手帕我一直有好好收着,我们之间的承诺就不作数了吗?” 沈栀意还来不及回答,就见到一道人影过来,将裴行之推个踉跄。 “裴探花,你这手,还是握笔写字的好。” 绛紫衣袍挟风而来,行至沈栀意近前忽而驻足,衣襟半掩处的喉结尚带着急行的震颤。 谢砚辰下颌微扬,脸上满是倨傲与散漫,额前碎发被薄汗浸湿,衬得他眼中的漫不经心有些刻意。 他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沈栀意湿漉漉的双眸,眸底厉色一闪而过。 第一卷 第17章 裴探花,逾矩了 裴行之一介书生,被推得倒退两步,重重摔在地上。 多年相处的本能,沈栀意身子一动就想上前去扶,裴行之及时抬头,用眼神阻止了她的进一步行为。 四目相对,沈栀意猛然清醒,收回步子,有些心虚地不去看谢砚辰的表情。 虽然不知道谢砚辰的身份,可是作为一个外男,裴行之知道自己应该同沈栀意保持应有的距离。 裴行之自行起身拂去灰尘,礼节周到地朝谢砚辰行了见礼。 “不知道兄台如何称呼?” 谢砚辰行至半路碰到沈静姝前来报信的仆人,火急火燎赶过来见到沈栀意同裴行之那亲密无间的模样。 那丫头转身掉泪,又飞快抹去的模样,看起来让人觉得又可怜又可气。 裴行之同她讲的话,谢砚辰更是听了个七七八八。自己提出让她走的时候,她那么淡然决绝,说要留下来博富贵。怎么到了裴行之要为她拒婚,她就啪嗒啪嗒掉眼泪了? 再看到沈栀意和裴行之之间的眼波流转,谢砚辰只觉得火冒三丈。 他睨了裴行之一眼,懒得搭理他。 一副你也配同我说话的表情。 裴行之倒也不恼,只微笑着掸掸身上灰尘。 沈栀意观察谢砚辰表情,猜想他方才匆匆赶来,不知听了多少对话?只怕是已经误会,得赶紧解释才行。 “谢公子今日怎么有空来府上?明日到了国公府,还望公子多多关照。” 谢公子呀,我没有别的心思,我明天会老实嫁到国公府,不会耽误婚事。 裴行之呀,这是国公府的人呀,你别犯傻呀!不然你吃不了兜着走,我也别想活啦! 大家都是聪明人,裴行之明白了来人的身份。 谢砚辰自然也明白了她的用意,本就不满的情绪此刻更甚。这丫头居然如此在意这裴行之?难不成沈静姝并没有冤枉她? 裴行之见到谢砚辰脸色阴沉,温声道:“谢公子有礼。我与沈大小姐从小相识,不是兄妹胜似兄妹,如今她出嫁在即,我明日却不能相送,故提前来贺。” 虽然理由有些勉强,可好歹算是场面上过得去了。 裴行之从怀中掏出一块羊脂白玉的无事牌,要递给沈栀意,却被谢砚辰拦住。 “我们国公府不缺这玩意儿。” 裴行之看着沈栀意,“为兄,”他一顿,声音有些生涩,“明日就不来送你了。这玉佩送你,愿你安康顺遂,喜乐无忧。” 沈栀意抿唇垂眸,退后一步,并不接玉佩。片刻后方缓缓开口,“栀意谢过兄长,愿君若鹏鸟,振翅破云霄。” 说完赶紧找了借口要回自己院子,哑婆倒也机灵,连忙比画说沈栀意身子弱,要赶紧回去休息,扶着沈栀意就走,也不管裴行之和谢砚辰作何反应。 谢砚辰看着裴行之那黏黏糊糊的眼神就觉得浑身刺挠,他一个跨步,挡在裴行之面前。“你,是沈府的亲戚吧?带我到处转转。” 他的语气很是嚣张,裴行之好脾气地应了。 躲在远处的沈静姝看着三人就这样无事发生地散开,气得直跺脚。 不明白这沈栀意怎么就这么好运,和裴行之眉来眼去已经被抓个现行了,居然还能毫发无伤地离开。 谢砚辰同裴行之各怀心思地逛着沈府,不远的距离,谢砚辰已经套了裴行之不少的话,也知晓了两人是年少时期的情谊。 裴行之说着年少时的往事,嘴角带着笑,温柔和平和。 “栀意是个顶好的姑娘,以后还请公子多关照些。” 谢砚辰冷哼一声:“裴探花,逾矩了。” “为何?我和栀意从前……” 谢砚辰直接打断他,“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现在她马上要成为我英国公府的世子妃。你一个外男,如何能直呼她的名讳?” “再说,照顾她与否,也轮不到你来操心。你什么身份?” 裴行之脚步一顿,双拳紧握,愣是说不出一个字。 “救命啊!来人啊!小姐落水了!” 谢砚辰两人闻言同时转身,都第一时间朝着呼救方向跑去。 谢砚辰快到池塘边时,远远就瞧见了一抹粉蓝色的身影,脚步立刻慢了下来。 裴行之心急如焚,只见到池塘中确实是个女子,便想当然以为是沈栀意。飞一般地冲到池塘边,没有丝毫犹豫就扎了进去。 本远远站着的沈栀意见到他跳下去的一瞬间惊呼出声:“裴行之!” 这时裴行之才惊觉落水之人并不是沈栀意,还来不及高兴,就觉得自己身子往下沉。 “裴行之!” 沈栀意跑过来,趴在池塘边,伸手就要去拉,却被身后一只手猛地捞了回去。 “你干什么!” 谢砚辰语带薄怒。 沈栀意双眼一亮,“谢公子,你武功高强,定然会水。快,求你救救裴行之!他不会游泳的。” 旁边的丫鬟也跑过来,大声喊着:“谢公子,求你救救我家小姐。快救救她呀!” 谢砚辰看着在池塘里挣扎的一男一女,再看看沈栀意一脸焦急的模样,眼神中情绪翻涌,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沈栀意看谢砚辰直直盯着自己,只是不语。作为一个明日就要出嫁的女子,此刻为了别的男人求自己未来小叔子,怎么看都是于理不合,落人口舌的。 可生死关头,她顾不得那么多。 “求你,救他!” 谢砚辰剑眉微挑,“你为他求我?” 沈栀意急得要跪,谢砚辰一抬手,拉住她手臂,冷着脸道:“他的死活与我何干?你便是跪,我也不救!” 沈栀意急红了眼,环顾四周,居然一个下人也没有,池塘里的两人呼救声越来越弱,她再也顾不得其他,推开谢砚辰就往池塘冲。 谢砚辰暗骂一声,一个箭步冲上去,环住沈栀意的腰,将她拉回来,丢给哑婆。自己跳进池塘,飞快游到裴行之身边,将他拖回岸上。 沈栀意急忙上前嘘寒问暖,裴行之惨白着一张脸吐出几个字,“还好不是你。” 沈栀意红着眼,死死咬着唇,像又惊又怕的兔子。 谢砚辰湿答答地站在旁边,看着两人,却没有等来沈栀意一个眼神,一句话。反倒是边上丫鬟冲上来拉着他不放手。 “公子快救救我家小姐,我家小姐真的快不行了。救救她!” 躲在暗处的刘氏一颗心都悬到嗓子眼了,她身后的仆人急得跳脚,“夫人,让小的们去吧!小姐看起来真的快不行了。” 第一卷 第18章 满嘴喷粪的癞蛤蟆 刘氏全身都在发抖,“再等等!我不信那谢砚辰真会见死不救!” ‘不会见死不救’的谢砚辰浑身湿透,还没得到一句关心,心中已经十分烦躁。那丫鬟居然还敢来拉扯。 要知道谢砚辰最讨厌旁人触碰。 他猛一挥手,喝骂道:“滚开!” 那丫鬟被甩飞出去。 沈栀意听到这头动静,才想起谢砚辰。见他阴沉脸色,心中暗道一声不妙,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靠近。 “谢公子。” 沈栀意刚开口,谢砚辰翻个白眼就直挺挺坐了下去,浑然忘记自己屁股上的伤。刚刚在池塘里本就已经撕裂开,现在一个大力坐下,那疼痛酸爽之感更是直冲天灵盖。 他双眉一挑,深深呼出一口气。 “小爷我累了,没力气救人。” “她最多还能撑二十个数。” 谢砚辰的声音冷硬且响亮,便是远远观望的刘氏也听得清清楚楚。 话音刚落,就见到几个下人飞快冲进池塘,七手八脚地捞了沈静姝上来。刘氏赶紧将早就准备好的披风给她披上。 沈寻文也听到动静,带着下人匆匆赶来。将本要离开的沈栀意和裴行之拦了下来。 “怎么回事?沈栀意,你除了一天到晚的惹事害人,你还能做什么?” 沈栀意知道沈寻文糊涂偏心,可是没想到会这般蛮不讲理。 “爹,女儿什么都没做?” “你什么都没做?那行之同你妹妹又怎么会这般狼狈?听说他们两人都同时掉落池塘,要不是谢二公子相救,后果不堪设想。” 他来的路上就听了个大概,可他还是要将事情往裴行之和谢砚辰身上引。他同刘氏夫妻十多年,对方肚子的蛔虫,都是门清。 谢砚辰根本懒得搭理他,浑身湿透,心情十分糟糕。 沈静姝被刘氏扶着,脚步虚扶地过来,圆目瞪得如铜铃,咬牙切齿地说道:“爹,是她。她好狠的心,我不过说她两句,她就将我推入池塘,还见死不救。” 沈栀意被这话气笑了。 这颠倒黑白的本事,还真是厉害。 沈栀意同哑婆在回小院的路上被沈静姝拦下。知道对方泼辣,沈栀意没有心情同她争论什么,想着绕开她走。谁知道她冲上来就想将自己推下池塘。 沈栀意眼疾手快侧身躲过,那沈静姝毒害不成,就自己跳进池塘。 现在倒成了自己要谋害她? 只是当时池塘周围并没有人证,沈寻文一开口就是质问,也明显不可能相信自己。那刘氏带着仆人在紧急关头出现,手中还拿着披风,明显也是早有准备。 沈栀意一开始还有愤怒,可片刻之间就冷静下来。 这一局,似乎针对的不是她一个人。 沈寻文听到宝贝女儿的控诉,喝骂道:“蛇蝎心肠的毒妇!” 裴行之双眉紧蹙,“姨父怎这样说自己女儿?” 沈寻文冷笑,“她不是我女儿。我没有这种不孝父母,残害手足的女儿!我这一身的伤都是拜她所赐,现在还想要害姝儿。说她是毒妇,都是口下留德。” 谢砚辰一脸鄙夷道:“她是毒妇高低是个人。沈大人你娘肯定不是毒妇,要不然也生不出你这满嘴喷粪的癞蛤蟆。”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沈寻文从未被人用这般粗俗的词汇当面辱骂,气得一口气上不来,呼哧呼哧喘大气。 “你,你,你……” 沈静姝没想到自己都这般狼狈了,谢砚辰和裴行之还是一心向着那贱人。她挣扎着就想要上去打人。却被刘氏死死扣住肩膀。 刘氏心中又如何不恨? 按照原本的设计,若是沈栀意没躲开,那她今日就必然会被溺死在这池塘里。周围的下人全被自己清走,哑婆一个人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到时候就说沈栀意失足落水,明日再一口棺材送出府,附上一封书信说是沈栀意留下的。信里写林雪遗失的十来箱嫁妆已经查明去向,捐给了同阳县的一个镇子。 那英国公府想来也不会追究。 嫁妆这关,他们沈府也算是能混过去。 就算是没成,姝儿落水,丫鬟呼救,裴行之和谢砚辰无论哪一个前来相救,都是一桩美事。 救了落水的姑娘,被公子哥碰了身子,又衣冠不整。自己这个当娘的再一出场,怎么也要让那人将自己女儿娶了回去。 本来是一场完美的计谋,谁能想到,裴行之这个不中用的,居然不会水。 那谢砚辰更是冷心冷肺的,自己女儿要死了,还能无动于衷。 眼看着赖着娶亲的事情泡了汤,刘氏脑子飞快转着,不能让姝儿白受了这呛水之苦。 “谢二公子,你不了解我们大姑娘。从来都是看起来柔弱的模样,可是心中极有主见。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对我们有了极大偏见。” “昨个儿摔了我儿呕心沥血雕的发簪,今日又无故要害我儿。我们沈府虽是小门小户,比不上英国公府,可无论如何,也是一条人命呀!怎么就这样作践我们呢?” 刘氏一脸悲苦慈爱地给沈静姝理了理额前乱发,仿佛女儿受了天大委屈。 谢砚辰不以为意,正想回答:“作践了又如何?” 他的名声早就烂透了,多一条恶名又不少一块肉。 沈栀意靠进谢砚辰,轻声开口。 “谢公子,我来就好。” 她声音如羽毛,轻轻柔柔,落在他耳畔,如同在和他耳语一般。 她甚至侧过脸,对他浅浅一笑,笑意浮在眼底,像只顺毛的小兔子,眼里装满晨曦。让他本来受潮的心,一下温暖起来。胸腔里上蹿下跳无处发泄的邪火也顷刻平复。 沈栀意回过头,直面刘氏,“夫人,你们都说是我推的妹妹,我这般心肠歹毒的人,怎么还能留在府上?” “报官吧!” “什么!!” 所有人都惊呼出声! 刘氏母女更是面面相觑,不明白沈栀意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这事要是闹到京兆府去,沈栀意怕是没有好果子吃,可沈府的脸也算是彻底丢尽了。 她沈静姝的名声也定然受损。 刘氏愤愤然:“沈栀意,就算你是未来世子妃,你也不能仗势欺人呀!将我女儿欺负到这般田地,还要用报官来压我们一头。” “便是去了京兆府,那府尹也定然看在英国公府的面上,将这事轻轻揭过。” “再者,你一报官,全京都的人都来看我们沈府的笑话,你让老爷以后的脸往哪搁?你这就是在逼我们呀!” 说着刘氏就扑到沈寻文肩头,失声痛哭起来。 沈寻文也板着脸,脸色说不出的难看,“不许报官!” “你们一口咬定是我想要谋害妹妹,却拿不出证据来,如今我为了还你们个公道,主动提出报官,你们又不许。” 沈栀意也从袖子里掏出帕子,嘤嘤哭起来。 “你这也不许那也不行,哪里是我逼你们?我看你们就是想逼着我死在这里,方能遂了你的意了。” “好,沈府养我十六年,我今日,就还了这恩情!” 说着沈栀意就朝着谢砚辰身后的大树冲过去,准备一头撞死在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