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门大小姐[七零]》
1. 1977
1977年,某单位大院内绿树成荫,路边花坛里各色月季吐蕊,夏光绚烂。
嘹亮的军号声透过高高的黑白瓦院墙,从隔壁传过来,震耳发聩。
一辆黑色小汽车经过放着栅栏的院门时,降下车窗,汽车后座上一侧,坐着一位穿着白色短袖衬衫,盘着长发,面容温柔的中年女人,车窗降下时,车也缓缓减速前行,她朝外面示意点头。
前来查看的小战士匆匆一瞥,看到另一侧上的人时,不由地愣神。
另一侧的座位上坐着一个看起十六七岁年纪的年轻姑娘,她扎着普普通通的两根麻花辫,但却没有留齐刘海,大大方方地露出光洁的额头。
穿着白底咖啡色小碎花的短衬衫,素净不惹眼的打扮,却只能更让人们注意到她过人的相貌。
虽然从小到大申明瑚都是人群中的焦点,这么多年下来,她早已对别人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已经如同呼吸一般习以为常了。
但因为家庭和职业的原因,她向来对别人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非常敏锐,小战士的的眼神,她当然注意到了。要是放在平常,她会转过来头,不会吝啬一个微笑。
可是今天她累了,从昆明坐了几天几夜的火车到首都,虽然是特快,还是卧铺,但路途的疲惫仍然不可避免。
所以申明瑚假装没有察觉到小战士的视线,一脸惫懒地一动不动。
车辆被放行。
申明瑚百无聊赖地看着熟悉的院门,明媚的夏光也偏爱她,如同碎金般的光芒落在她玉净的脸庞上。
这一年申明瑚刚满十八岁。年纪虽然不大,但已经当了三年兵。
前不久,她收到了小伙伴来自全国各自、一封又一封的信件,在这个夏天里,申明瑚心里洋溢着一种久违的激动。
一周前,她接到了父母的电话,然后办好了退役转业手续,从邮局取了回首都的火车票,坐上了回家的列车,告别了待了三年的城市。
这一天的日光非常和煦,暖暖地照在申明瑚的身下。
站在久别了半年多的大院内,申明瑚看着家门口低矮的石阶,看着周围一栋栋的房子,她突然觉得以往在她心里很大很大的大院,此时看起来渺小,有些许褪色。
想到伙伴和父母告知的话,她的心就抑制不住地飞往大院的上空,俯瞰这个千年古都。
申明瑚心已经在走远了,但眼睛却漫不经心地看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一切,一栋栋用红砖黑瓦建成的二层小洋楼,四面的墙壁上都长满了爬山虎,此时正是爬山虎葱绿的时候,叶子密密麻麻的,在红黑之间增添了不少的绿色斑块。
房屋外面种满了梧桐树,扑簌簌地作响,一两片的绿叶从上面掉落在道路上。
申云骊关上车门,跟司机告别,然后上前拉住女儿的手,轻声唤道:“走吧,你爸爸在家里等着呢!”
申明瑚回过神来,轻哼一声,抱怨说道:“爸都不来接我。”
虽然现在是七十年代,做父母长辈的,几乎都是放养、散养孩子,大多只关心孩子的穿暖吃饱问题。
但申明瑚被精心养得,跟再过一二十年,家里的小皇帝,娇养女儿的家庭里的女儿一模一样。
她也确实是申云骊和乔向平的独生女儿。
乔向平听到汽车声,连忙摘下围裙丢在厨房墙边的木架子上,又急匆匆地塞去手上的水珠,满脸喜色从厨房里奔出来。
他个子不高,一米七多,长得白胖、和气,是个好脾气的中年男人。
“闺女终于回来!爸想死你了!”乔向平一改平时说话、走路都慢悠悠的姿态,边冲向院门,边声音洪亮叫嚷着。
申云骊嘴一抿,眼睛微瞪,佯装生气说道:“什么死不死的?闺女今天回家,大喜事一桩,你说什么死。”
乔向平在老婆孩子面前就是一只绵羊,申云骊一说,他当即低头认错,“我错了,爸爸说错话了,今天罚我洗碗。”
此时此刻,虽然申明瑚还没有开口说话,但她一进家门,家里的气氛已经活跃起来了。
只有申云骊和乔向平夫妻两个在家时,家里只有书翻页的声音,广播和电视机轻缓低悠的新闻播报声,以及两人交谈讨论的轻声慢语。
“来,宝贝闺女快坐下,爸给拿西瓜和桃子。”申明瑚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被兴冲冲的乔向平一把摁在客厅的皮质沙发上。
西瓜和桃子已经被削皮、切好,切成块,摆在花边白瓷盘子里,每一块水果上面还插好了牙签。
“来闺女!都是你喜欢吃的,可惜没杏子和李子了,你更爱吃这两样,爸爸找遍了整个首都的水果店,都没看到影子。只能委屈闺女你了。”
乔向平拿起一块西瓜,想要喂进闺女嘴里。忽然想到什么,他将果盘往申明瑚前面的茶几上一放。
嘴巴落空的申明瑚,撅着嘴,不满地转过头来,看向申云骊,无声地控诉:“妈,你看爸他!”
申云骊见不得闺女受委屈,当即接手了喂食宝贝女儿的工作,端起水果盘,喂了申明瑚一块西瓜。
申明瑚品尝着西瓜清甜的汁水,撅起来的嘴巴,才放平来。
而,乔向平呢,快走几步,步上台阶,走到餐桌面前,双手一摊,兴奋地说道:“瞧,闺女爸给你做什么好吃的了。牛肉火烧、炸酱面、孜然羊肉、京酱肉丝、片烤鸭。”
比起牛肉火烧来,驴肉火烧更为出名,但申明瑚不爱吃驴肉,她又爱吃家乡的小吃,乔向平特意买了牛肉来做火烧。
申明瑚站起来,背着手踱步到餐厅,看着满满当当一桌子菜,色香味俱全,不由地分泌出口水。
昆明的美食很多,但她还是爱吃家乡菜,尤其她爸做的,最符合她的口味。
申明瑚边看,边点头说,“原来乔向平同志没去火车站接人,是在忙活这呢,那申明瑚同志原谅乔向平同志了。”
申云骊也走进了餐厅,她听着闺女说的怪话,轻笑一声,对申明瑚说:“又逗你爸了。”
乔向平配合地双手抱拳,遥遥地向申明瑚一拜,小小声说道:“谢公主饶命之恩。”
申云骊是个再小心谨慎不过的人,但这会儿她没有生气,骂乔向平在胡咧咧些什么要命的东西。对于夫妻两人而言,申明瑚就是他们从小捧在手心里的公主。
申明瑚抿着嘴笑,这一笑,她更妍采动人了。
申云骊看着女儿的笑颜,心中轻叹一声,便宜周家那个小子了。
乔向平一手拉开一把椅子,嘴上还说道:“两位女同志请坐。小的给两位舀饭。”
申明瑚忍着笑,屈膝坐下。
这一坐,乔向平才注意她身上那条洗得发白的橄榄绿军裤。
乔向平脸上的笑容霎时间没了,他一脸心疼地说道:“宝贝闺女,你是怎么回事?怎么穿这么旧的裤子?!”
文工团每个季度都会发新的军装,虽然乔向平和申云骊没有特意教导过申明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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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仪态,但居养气移养体。
申明瑚从小长大的生活环境就不凡,她自然而然地,一举一动都不慌不忙,气定神闲的。所以她的衣物都是比一般人好要耐穿的,无论如何,也不会穿一条裤子穿到发白的地步。
申明瑚一脸不在意地扯了扯穿的裤子,自言自语道:“旧吗?”
下一秒,她松开手,抬头看着乔向平:“爸,我觉得还好啦,挺软的很舒服。”
申云骊早就关心过女儿身上的发白裤子了,她替申明瑚解释说道:“闺女将新发的军装送给战友了,其他的裤子又不能穿,来回换着穿,就两条军裤,可不就发白了嘛。”
乔向平盯着女儿穿的军裤,没什么语气地说道:“怎么回事?那位战友难道没有分到新军装?如果是,那就是爸爸的工作做的不到位,是爸爸的失职,我这就打电话去问问。”
申明瑚赶紧扯住乔向平,皱眉说道:“哎呀,我亲爱的爸爸不是你想的那一回事,我那个战友家里孩子多,你知道的嘛,军装多受人欢迎。何况还是正儿八经部队里发的,一套难求啊,那位战友平时照顾我,我就将多余的军装送给她,让她寄回去给弟弟妹妹啦。”
其实不是那么回事,虽然在文工团,大家吃喝穿着都一样,但内里还是不同的。申明瑚的那位战友,是农村人,家里孩子又多,底下六个弟弟妹妹,她是老大。
这位战友非常优秀,要不然也不会当上了兵,还进了文工团。乡下的当兵名额少,何况还是女兵,那更是万里挑一。
但这万里挑一,也改善不了家里的境况,三年之内的新兵,每个月只发那么点补贴,聊胜于无。
这位战友申明瑚就没见她去过军人服务社一次,也没见手里有过什么自己买的物品,申明瑚猜测,她一定是一分不花,将补贴攒起来,寄回家养弟弟妹妹了。
这种家庭,想要吃饱都困难,更别说想要一套军装显摆了,那是他们想都没有想够的念头。这位战友,将发的军装寄回家,也不是让家里人炫耀显摆的,只是想着能让家里人有衣服穿。
有一次,家里来信,向她哭诉,她的大弟要结婚了,但是家里没布料给女方家里,就这么僵着,实在是没办法了,才给她写信,看能不能寄一套军装回去,当做聘礼送去女方家里,好让她大弟顺利结婚。
要是错过今年这个穷年,以家里的条件,她大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娶上老婆,怕不是要拖到二十好几。
这位战友,这才知道去年家乡下暴雨,遭了灾,生产队分的粮食根本不够吃,她寄回去的军装全部当出去了,换来了粮食。
这位战友腼腆羞涩,不是爱和人打交道的人,这一时半会的,怎么能搞到布料,她身边也只有两套换洗的军装,没有多余的。
在人前她也不敢哭,只能深夜跑到宿舍外头小声哭。恰巧申明瑚上厕所时,听到她哭了,听了这事。
申明瑚想说你都不够十八岁,你的大弟才多大呀,就这么急着结婚了?
但看着对方那满脸的泪水,这话就说不出来了,两人是同期的,做了两年多的室友兼战友,虽然没有交朋友,但她还是知道这位战友家的一些事情的。
她的父母弟弟妹妹,也不是一味索取的人,让她读完了初中。父母不识字,但也会给她写信,送一些家里做的土特产来。
申明瑚拉着对方从地上起来,拉着她回宿舍睡觉,边走边给出了自己的承诺,自己将多余的军装全送给她。
2. 第 2 章
乔向平边给老婆孩子夹菜、剔骨头,一边仔细打量这许多未见的闺女。
他将卷好的荷叶饼放到申明瑚面前的碟子里,看着女儿一脸专心吃东西的眉眼,忍不住感慨说道:“闺女啊,你真是长大了,看着成熟不少。”
新兵要两年才能回家探亲,但他和申云骊没少去昆明看望孩子,闺女今年也回家过春节。
可是闺女的生日在八月,春节见面时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这次回家已经是一个十八岁的成年人。还在部队满打满算历练了三年,眉眼真是坚毅了不少。
申明瑚听到她爸夸她,一点也不谦虚,抬头自得地笑了笑,“那是自然的!”
坐在申明瑚另一边的申云骊用自豪、骄傲的目光注视她。
三年了,这是申云骊第一次有了“吾家有女初长成”的真切感受。
几年前,哪怕申明瑚一副“我已经长大了”的口吻,站在她和丈夫面前,信誓旦旦地说,自己要去当兵,要上战场!
她和丈夫强忍着笑意,面上跟闺女有商有量了,但心里却只把闺女的话当做是一时兴起,不当一回事。
没想到闺女高中毕业后,愣是跑去了大老远的昆明当兵,这次谁也拦不住。
五年前的申明瑚确实是一个小孩子。
1972年夏,烈焰灼热地炙烤着大地,大院操场上,只有偶尔路过的几个人。连大院里最爱闹腾的那帮小子,也躲在家里了。
操场外围一排排的梧桐树荫下,安置着一列列的单杠。
申明瑚单手搭在杠杆上,一只手拿着根赤豆冰棒,有一下没一下地咬一口。
申明瑚不是孤零零地一个人在这里,她旁边还有魏开韵。魏开韵是个长相腼腆文静,身材高挑的姑娘,脸上还有一颗小小的青春痘。她留着齐刘海,扎着两个花鼓包样子麻花辫。
申明瑚和魏开韵从小一起长大的,两人还穿着尿裤,“咿呀咿呀”说着婴语,两人就认识结缘了。魏开韵比申明瑚大一点,但也大不了多少,只大了三个月。
然而两人相处时,却没有年龄大小之分,魏开韵丝毫没有当姐姐的觉悟,申明瑚也没有当妹妹的觉悟,反而很多时候,魏开韵听申明瑚的。
魏开韵刚懊恼完自己脸上冒出来的痘痘,转头一看,好朋友手里的冰棍都要化了,直往下滴水。
她“哎呀”一声,然后说:“猎猎,你的冰棍化了!”
申明瑚稍微回过点神来了,“哦”了一声,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赤豆冰棍,不紧不慢地咬一口。
看申明瑚还是一脸的心不在焉,魏开韵忍不住开口问道:“猎猎,你在想什么呢?”
猎猎是申明瑚的小名,只有亲近的人才会这样叫。
当年申明瑚和乔向平父女两个第一次见面,乔向平刚带领队伍去外地演练回来。身上的硝烟味还未散去,血还是热的,从申云骊手里小心翼翼地抱过还在襁褓里酣睡的申明瑚。
像是抱起了全世界的重量,一时壮志凌酬,给女儿取了个小名“猎猎”,朔风猎猎,旌旗飘扬。
要不然按照家里的排序,申明瑚本该叫“小五”的,乔向平有两个兄弟,当时他已经有四个侄子侄女了。
申明瑚伸出一根手指,遥遥地往篮球场边上的大喇叭一指,轻声说道:“我在想着这个。”
此时广播里高亮激昂的女中音,喊着“抗美援越”的口号。
魏开韵听了一句就没兴趣了,不出其右,接下来就是念战士们的请战书了。
不是魏开韵不关心这件大事,而是这段日子以来,大院广播天天都是播这个,家里的大人们也是整天说这件事,她早就了然于心了。
魏开韵随口说道:“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啊?我们还在上学呢,顶多跟家里的大人们,和去当兵的哥哥姐姐们有点子关系,但那也远着呢,暂时轮不上他们。”
“你不会是想要跑去当兵,上战场吧?”
最后一句话,是魏开韵开玩笑说的。
但申明瑚却轻轻地“嗯”了一声。
魏开韵瞪大了眼珠子,猛地转过头来,吃惊地望着她。
这时候申明瑚珍珠般光润的脸蛋上,一脸的稚气,但神情却是无比的认真。
父母都是军人,每次发生了什么大事,家里安头上摆着都是相关的文件,父母三句话中,有两句话都是关于战事的,一句话是关于她的。
更小的时候,申明瑚还懵懂无知,觉得那些事情占去了父母的注意力,她还要闹脾气。
但现在她长大了,父亲和母亲那些散落全国各地的老战友来首都出差的时候,到家里来做客。
父母都要热情招待一番,每次她窝在父母怀里,清楚地记着那些温柔地摸着她脑袋的大手,以及伴随着一句叹息的话。
“哎,闺女也好,小棉袄贴心。”
接下来,就是类似的话,不像我好几个孩子,有儿有女,到头来没一个留在身边的,我说,让他们申请调回来,他们还不乐意,说我觉悟低。
嘴上抱怨着,看似不满和心酸,但更多是自豪和骄傲。
这些亲切的叔叔阿姨们,这个时候,最让她讨厌了。他们都看不起她,觉得她做不了将门虎女。
一直听着大人们叙旧畅谈的申明瑚生气了,小鼻子一皱,呼呼地往外出着气,任谁看了,都知道她不开心了。
大人们憋住脸上的笑,连忙对着她一阵好哄,说错话的大人,从兜里掏出小东西来,逗她开心。
申明瑚的一张小脸才阴转晴。
这些家庭,当父母大多只有一个是军人,可是乔向平和申云骊都是军人,一个在后勤工作,一个是名军医。
当时的申明瑚只觉得加倍地沉重,小小的心里压了两块大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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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察觉到了她的心情,并没有不当回事,反而认真对待,两人还面对面检讨了一番,觉得自己疏忽了,忽略闺女的心理健康。
做完了检讨后,两人一个个地打电话,让老战友们,以后别再说这些伤害孩子的话。他们两个不求申明瑚能继承父志、母志,只求她健康快乐。
在父母的关心爱护下,申明瑚再也没有听到过类似的话。
长到十几岁,围绕着她都是夸奖,聪明、长得俊、有才华……
但那些话却还是在申明瑚心里留下了一些影子,加上乔向平时不时地炫耀自夸,自己给宝贝闺女取的小名,取得好。
大气、特别,在大院里一众“芳儿、小娟、丽丽、小伟、柱子、小杰……”之中,脱颖而出,一说别人就能记得住。
申明瑚这个爱捧场的贴心闺女,能不知道,她爸给她取小名时,脑海里浮现的是一幅怎么样的景象嘛。
那可是硝烟弥漫、热血沸腾的战场。
家里还有两大本厚厚的相册,除了她的独照,就是父母在战争时代的照片。
那一张张黑白照片上,是焦黑的土地,深深的战壕,翻倒的皮卡……以及父母身着军装,竖着抢,神情冷峻,杀气腾腾地目视前方。
这些照片申明瑚最喜欢翻来看,她生在大院,长到大院,整天嗅着火与血的气息,生与死的搏斗也没少看,听着激扬的号角,看电影、看连环画,玩游戏也是跟打仗息息相关的事情。
申明瑚骨子里流动着躁动不安的血,只等某一个时机,奔腾而出。
最近广播里播的这件大事,把她心思勾起来了。
聪颖、长得好看,这些话她都听腻了。她想要让别人夸她点别,也想干出点让父母骄傲的事情来,不给当军人的父母丢脸。
这件大事申明瑚不仅从广播听,在家里听也没少父母、长辈们讨论,她已经开始向往战场了,渴望去杀敌,她也觉得自己做好准备了,只等出发。
魏开韵沉默了半晌,认真地说道:“可是父母不会让我们去,我们才十三岁,都没到征兵的最低年龄,而且叔叔阿姨只有你一个孩子,家委会肯定不会让你通过报名的。”
两人不愧是能一路玩到大,魏开韵一听申明瑚的念头,不仅没有劝阻,反而动脑筋想了想,可行不可行。
申明瑚踢了一下地面,抬头看着天上的大太阳,低声说道:“谁要大人们的同意啊?等我干出一番事业来,他们一定大吃一惊,自然就会知道了。”
十三岁的申明瑚执着于当老大,是个有些中二的小姑娘。
魏开韵一听,冰棍也不吃了,青春痘也不愁了,目光灼灼地看着最好的朋友,急切说道:“猎猎,带我一个!”
申明瑚一甩头,眼睛晶亮,高抬下巴,扬声说道:“那当然!”
清脆的嗓音震碎了空气中的热流。
3. 第 3 章
申明瑚的聪明不是大人们交际客套的夸奖,而是实实在在的。
她小学的时候已经跳了级,刚入初中也跳了级。她随手就能画出一张标准的世界地图,画出来的地图,申明瑚可以具体标记到世界上各个的城市。
要上战场就要先到达昆明,这一个想法无比地清晰存在申明瑚小小的脑袋瓜子里。
说干就干就,申明瑚第二天就聚集了几个小伙伴,在废弃的旧讲堂里密谋大事。
夏日午后,“吱吱喳喳”的阐明透过破败的绿色玻璃窗,传进原本静谧的小讲堂里。
八个十几岁的小少年,有男有女,围着一个个子最高,头上戴着一个大花发箍的小姑娘。
她弯着腰,低着头,压低着嗓子,一脸激动地说着些什么。
“……我们先这样……再这样……最后……明白了吗?”
随着话音落地,申明瑚直起身子,用询问的眼神,目光一个个扫过小伙伴的脸。
“明白了!”小伙伴齐声喊道。
申明瑚连忙合起两根手指头,压在嘴唇上,同时心虚地看向虚掩着的门。
“嘘,小点声。”
小伙伴们顿时面色紧张,转头看向门口。
过一会儿,申明瑚侧过头来,摆手说道:“好了,没事了。”
接着她说道:“谁愿意跟我去的,请举手!”
“我去!”一个长相英气周正,穿着海魂衫的小少年第一个举起了手,扬声说道。
别看这个小少年比申明瑚矮,其实他比申明瑚足足大了两岁多。
但这时候男女老少个子都普遍不高,即使有高个基因,身体摄入的营养不够,也很难长高。
小少年个子矮,倒不是营养不够的原因,而是他发育得晚,而申明瑚基因好,父母都是北方人,她又发育得早。
于是,最小的她反而是个子最高的那一个,高出其他人一大截,小群体里,她是老大,没一个人能压得过她。
反应慢的魏开韵踮着脚尖,高高地举起手来,朝着海魂衫少年轻哼一声,争个高低说道:“我昨天就跟猎猎说好了,我才是第一个跟随猎猎这次行动的人。周念淮,你不准跟我抢!”
周念淮撅起长着细细绒毛的嘴巴,不服气地反驳说道:“昨天的不算!”
魏开韵刚想张嘴反问,怎么不算,就被申明瑚打断了。
她背着手,来回走两步,看着两个“下属”,出声定下秩序。
“韵韵是第一个,周念淮你是第二个。”
一听这话,魏开韵顿时扬起下巴,得意地对着周念淮。
周念淮看了一眼小脸严肃的申明瑚,再不满也只能将其压下去。
八个人,加上她,一共九个人,人人都要去昆明,然后上战场,没一个临阵脱逃的,申明瑚非常满意自己挑选小伙伴的眼光,都是志同道合的人。
接下来,她和小伙伴们又畅所欲言,讨论了一下具体的细节,要带什么行李,车票和介绍信的问题。
讨论了一个下午,申明瑚总结了一下方案,给他们一条条按流程地讲一遍,让小伙伴明白,她这个“司令”是有计划,靠谱的,行动也是可以实施的,然后小手一挥,让他们各回各家,准备行李去了。
高中一年级的那个夏天,申明瑚和八个小伙伴聚在子弟中学后门,然后坐着电车去了首都火车站,爬上了前往昆明的火车。
申云骊是第一个发现自家孩子没去上学,不见了的人。
尽管申明瑚聪颖过人,十三岁就读了高中,也不是只会读书,在其他方面没有一点心眼的孩子。
申明瑚的聪明是在方方面面的,没有一点的短板。
子弟高中就在大院不远的地方,步行出了大院,直直往右走,步行十几分钟就能到,连马路,弯都不用拐。
但申云骊和乔向平还是不放心自家的宝贝闺女,上学的日子,每天都会轮流接她上下学,要是两人都没空,就安排人去接。
这天申云骊和乔向平都没有加班,下午的时候,两人在电话里就说好了,申云骊去学校接女儿,乔向平呢,先回家做晚饭。
申云骊在学校门口,等得学生几乎都走光了,也没见着自家女儿。
这个时候的老师,是绝不会拖堂的。
申云骊心里看着人影稀稀落落的校门口,心里一咯噔,冒出非常不好的念头。
现在虽然是和平年代了,可是特、务、间、谍不能说是没有的,想起那些战友们被害的孩子,申云骊腿都要软了。
她深吸一口气,马上恢复了理智。
然后往学校里冲,直接跑去了申明瑚的班级,班级里只有值日做卫生的两个学生。
申云骊嘴角挂着温柔的笑,问他们,知不知道她家明瑚去哪了,怎么还不见她出校门?
两个值日学生虽然不是和申明瑚一个大院的,但也认识申云骊,知道她是同学申明瑚的妈妈。
听申云骊这么问,他们面上有些疑惑地说,阿姨,申明瑚她今天根本没来上课呀。
申云骊心情焦灼之下,也没忘跟他们道谢,然后才拖着两条软腿,往教师办公室跑。
申明瑚的班主任,盖上学生的作业本,又端起桌子上的大茶缸子,喝了口寡淡的茶水,润润嗓子,接着她眉头一皱,用手指从嘴里捏出一点高沫来,扔到旁边藤蒌子里。
“李老师!”
李老师被吓得手一抖,茶缸子都要掉了。
她一惊之后,抬头看向门口。
此时申云骊已经走到李老师面前了。
申云骊神色苍白地逼问道:“李老师!我家猎猎为什么没来上课啊!?”
李老师是知道学生申明瑚的小名叫猎猎的,当初开学,申云骊和乔向平送申明瑚来学校,和她这个班主任好好交流了一番,一口一个“猎猎”,话里话外,都围绕着两个主题,一个夸自家宝贝女儿,另一个担心申明瑚跟班上的同学年龄相差大了,怕她被班上的大孩子欺负。
她当时让他们尽管放心,她会多注意一些申明瑚在学校里的情况的,也会让班上的同学,多照顾一下,申明瑚这位小同学。
所以李老师马上反应过来,“猎猎”是谁,她老妈接口说道:“明瑚今天不是生病了,请假在家休息嘛。”
理所当然的口吻,这一刻好像两人位置颠倒了,申云骊是负责人的老师,李老师是纵容孩子的家长。
“不可能。”申云骊摇头说道。
还未等李老师开口说话,她语速飞快地说道,“李老师,我先打个电话。”
子弟学校,配置当然不一般,教师办公室里就有手摇电话。
家里的电话一接通,申云骊就马上开口说话,“向平,猎猎在家吗?”
在乔向平回答的这几秒,申云骊倍受煎熬,同时满怀期望。
因为,如果乔向平回到家,发现女儿在家,一定会给学校里打电话,让人告诉她一声,赶紧回家,但是乔向平回到家了,却没打电话来。
时间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另一头的乔向平察觉到了申云骊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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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不对,他死死地皱着眉头,沉声说,“不在啊,你去接她放学,猎猎不是和你在一起嘛。”
心里的大锤子终于落地,申云骊冷静地说道:“猎猎她今天根本没去学校,李老师说她请了病假。”
乔向平心一紧,想了想,同时安慰妻子说:“云俪,你先别着急,我去魏家、钟家看一看,问一问,你等我电话。”
申云骊撂下电话筒,转过身来,神情凝重地看着李老师。
李老师一脸的慌张,她早上在办公室接到申明瑚的电话,申明瑚在电话里,亲口说,自己不舒服,今天不去学校了。
她也没多想,关心了申明瑚几句,让她在家好好休息,吃点药,就同意了她的请假。
哪个老师敢多管学生的闲事啊,他们不主动闹事就算,谢天谢地啦。
申明瑚又是那种乖学生、好学生,每次作业都完成得漂漂亮亮的,学习成绩次次第一,还真信尊敬他们这些老师,这样的学生她恨不得来一打。
每次看着申明瑚满分的试卷,她这个老师,都会次次为申明瑚遗憾,不能参加高考,上大学。
不过转念一想,以申明瑚父母的能耐,上工农兵大学也不是难事,她才稍微不那么遗憾。
她读书的时候,才上小学一年级,就直接背着小挎包自己上学了,申明瑚十几岁了,每日都有家里人来接送,家里人这么宝贝她。
申明瑚的档案她也是牢记于心的,独生女,父母就这么一根独苗。
现在听说申明瑚人不见了,李老师顿时觉得天要塔了,自己要完了。
申明瑚虽然才十三岁不到,但抽条得快,脸又是大气明艳的长相,看起来人似乎是十五六岁的小姑娘,首都里大街小巷,二流子,顽主可多着呢,他们最喜欢的两件事,一件是打架斗殴、圈地盘,另一件事就是满大街地招惹漂亮的小姑娘,还出过人命过。
要是申明瑚出了点什么事,申家父母不得跟她拼命啊,让她赔他们的宝贝女儿啊。
李老师头晕乎乎,艰涩地开口,想向申云骊解释和道歉,“明瑚妈妈,我……”
申云骊轻轻地摇头,阻止了她,“李老师,这不是你的错,是我家猎猎撒谎骗老师,等把她揪出来,我让她给你道歉。”
申云骊是个理智的人,她知道现在学校里的形势,是老师们怕学生,而不是学生怕老师。
自家闺女从小到大都是老师心目中最得意、最受宠的学生,李老师当然不会怀疑她的话。
这事她怎么也不该迁怒到李老师身上去。错全是自己闺女的,现在李老师反而受了连累,担心受怕。
见申明瑚这么讲理,李老师的心安稳了一些,跳得不那么快了。
她忙道:“明瑚妈妈,要是明瑚真不见了,那我也帮着,对了,还有其他的老师,也可以让他们一起帮忙!”
李老师的好意,申云骊没有拒绝,她扯出一个淡笑,说道:“那先谢谢了。”
要是自家女儿真不见,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就能早点把人找到,作为一个母亲,她舍不得拒绝。
事后,她一定拉着自家女儿,一个个地道歉,并感谢。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申云骊的心直直往下坠,乔向平越迟打电话,就说明情况越坏。
一向温柔地申云骊面沉如水,心里发了狠劲,心想,这次一定下狠心,好好教训申明瑚一顿。
让她不知天高地厚,一点危险意识都没有,以为首都其他地方,是大院、学习、市中心的百货大楼那么安全嘛!
4. 第 4 章
“铃铃”电话一响起来,申云骊马上拿起电话筒。
“云俪,魏家、钟家他们家的孩子也不见了,我猜是和猎猎一起不见的,而且很有可能这事是猎猎蛊惑他们离家出走的。”
乔向平苦涩低沉的声音传来,他知道自家闺女是个什么性子,在大院孩子堆里只有别人听她的份,现在别人家的孩子也不见了,十有八九就是被自家女儿给蹿腾了。
申云骊又气又急,脸一阵红一阵白,她问道:“那我这边还要不好找?”
人不见了,必定是去干什么事了,学校附近有什么好待着的?几个孩子肯定不在学校周围了。
乔向平说:“云俪你先回大院吧,我们几个家长聚在一起,先讨论一下该怎么找起。”
……
申明瑚这九个人是在郑州被火车站的工作人员发现的,然后被钟家的朋友给送了回来。
火车隆隆作响,车厢一高一低地晃动,在广阔的金色田野上飞驰。
申明瑚窝在靠窗的座位上,扣手扣得心烦意乱的,用余光瞄了一眼黑着脸,一眨不眨盯着她的中年男人。
心里不由地默默吐槽,怎么老是盯着她,不盯别人呢?
申明瑚一边瞄着中年男人,一边用胳膊肘碰了旁边的钟以敏一下,小声嘀咕:“钟以敏,你怎么不说你有亲戚在郑州呢?你要是说了,我们就爬另外一列不经过郑州的火车了。”
钟以敏是个个子娇小,圆脸的小姑娘。
一听申明瑚的话,她圆乎乎的脸就皱了起来,她不高兴地说道:“这不是我家亲戚,我都没见过他!”
申明瑚也就是随口一说,没有将这次行动失败的责任按在钟以敏身上。
她皱了皱鼻子,郁闷地说道:“真是气死人了。”
钟以敏气鼓鼓地附和道:“可不是嘛,气死我了,这么快就被抓住了,都怪我爸!”
两人一句接着一句吐槽着大人,中年男人突然抬脚向她们走过来。
申明瑚顿时一激灵,有了危机感,猛地站起来,双手一张,挡在小伙伴前面。
她下巴冲着中年男人,外强中干地大声说:“你想干什么?!”
这还没到河北地界呢,他们几个不会被扔下车,被打一顿吧。
中年男人并不理会申明瑚这个张牙舞爪的小姑娘,提起地上申明瑚他们的行李,沉着面孔,严肃地说:“跟我走,去卧铺车厢。”
申明瑚几个一听,顿时个个眼睛放光,小尾巴似地跟在中年男人身后,也不管有没有诈。
落在最后面的申明瑚懊恼地一跺脚,看了看车厢内满满当当的人和堆积的东西,连忙跟了上去。
中年男人在前面开路,从人群中寄出一条通道,时不时回头看申明瑚他们一眼,看他们有没有跟上来,心里期盼着首都赶紧到,也希望这几个小祖宗以后能懂事点,别让家里的爹妈操心。
不过想着,“小头头”的爹妈连硬座都不舍得让宝贝闺女坐,让他带着这几个孩子,换到卧铺车厢去,他觉得自己是在异想天开。
申云骊从学校回到大院后,家里已经聚集了好几家的人,为了这事,大院还临时插播了一条广播,让孩子们赶紧回家,父母清点家中孩子的人数。
他们屁股都还没有坐热,就拿出了找人的方案来,分兵几路,打电话的打电话,拿着孩子们的照片,去汽车站的去汽车站,去火车站的去火车站……
申明瑚他们虽然乔装打扮了一番,可是几个小孩子聚在一起还是很显眼的,不是因为人数,而是因为申明瑚他们身上带着一股兴冲冲的劲,活泼有生机,像初春从石头缝里蹦跶出来的几根幼草,在春寒料峭的春风里蹦跶着几颗小脑袋。
乔向平到首都火车站一问,就把申明瑚的去向给问出来了。
钟以敏的父母心地善良,好善乐施,周围的人谁有困难都是能帮就帮。
抓住申明瑚的中年男人就被他们施以援手过,当时他还没有转业,家里来了一封电报,说是自己的父亲,去开河渠,坡上的大石头滚下来,被砸到腰上,人就是这几天的事情,让他赶快回家见最后一面。
钟以敏父母知道后,让他赶紧回去,送上了一百块钱,还有一根野山参,让他不要放弃最后的希望。
就是这一根野山参吊着他父亲的命,让他有时间将父亲送到省城医院治疗,那一百块钱还用作了他父亲的医药费。
最后他父亲不仅没死,经过两三年的恢复,人也没什么大的后遗症,日常生活一点问题也没有。
归队后,中年男人还回去的一百块钱,钟以敏的父母也不要。
为此,中年男人一直记得钟以敏父母的恩情,可惜他没多久,就退伍转业了,回到家乡,在一家制糖厂当保卫科长,再也没见面钟以敏父母的面。
中年男人一接到钟以敏父亲的电话,听说他们的小女儿不见,可能在今天那趟途径郑州,从首都到昆明的火车上。
正好今天他调休,于是带着几个要好的朋友来火车站抓人,一下子就把申明瑚这几个没什么反侦察经验的孩子,给逮住了。
没费什么功夫,完成老领导交代的任务后,他立刻给钟以敏的父亲打了一通电话。
电话里,钟以敏的父亲拜托他将人送到首都来,还对他感谢一番。
他觉得受之有愧,送佛送到西,将人送回去,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麻烦事。
厂里最近是淡季,没什么事情,而且他的副手能力不错,他请几天假,去一趟首都,顺便可以和钟以敏的父母叙叙旧。
于是中年男人想也没想,就答应了钟以敏父亲的嘱托。
事情谈好了,有什么话也可以到了首都,当面说,中年男人刚想挂电话,就听到钟以敏父亲旁边一道急切的声音说道。
“等等,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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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先别挂电话!我要说几句话。”
接着就是,“黄同志,你好你好,这次麻烦你了。我想问问孩子们还好吧。”
其实,乔向平是想问具体一点,问她家宝贝闺女有没有受罪。但他工作使然,情商高,几个孩子一起问了。
刚开始,发现申明瑚往昆明方向去,乔向平和申云骊的愤怒值达到最高点,他们一下子就想明白了,申明瑚是奔着什么,不打一声招呼离家出走的。
真是胆大包天了,要是去哪个他们不同意去的地方玩,他们还没那么生气,居然是胆肥,要私自上战场。
自家闺女连生日都还没过,可只有十二岁多啊!
但是申明瑚人一被拦截住后,乔向平和申云骊心里的气马上没了,开始担心闺女,这一路上,有没有吃苦头了。
听着乔向平充满关怀的话,黄同志再次觉得这一帮孩子真不懂事,可怜慈父慈母,让爹妈这么担心。
但因为钟以敏父母的原因,爱屋及乌,黄同志心里是把钟以敏他们当成亲近小辈来看待的。
他可是亲眼看过钟家大儿子被亲爹用皮带抽得哇哇大叫的,为了不让孩子们回家后,得到严厉的惩罚。
黄同志含糊地说道:“看着还行吧。”
何止是还行,他一个大男人,每次坐绿皮火车出差,都苦不堪言。
这几个从小没吃过生活的苦的孩子,就站在车厢连接处的过道里,轮流靠着车门,有说有笑,叽叽喳喳个不停,像坐着舒适宽敞的小汽车去春游一样,连旁边疲惫的旅客都被她们感染了,面上含着微笑,一脸精神地听着他们说话。
钟以敏插话说道:“老乔,要不要让小黄先做做他们的思想工作?小黄以前训新兵蛋子可有一套了,再不服管教的兵,到他手里,也跟小鹌鹑一样。”
黄同志:“……”
这话黄同志不敢接,他心里真是为钟以敏这几个孩子捏了把汗啊。
好在这位申明瑚的父亲是个慈父,对香香软软的闺女舍不得下狠手,他只听到乔向平说,“好了,老钟,孩子们受苦了,知道错了,也应该后悔了,好好的家不待,坐着跟罐头似的火车跑什么昆明去。”
黄同志:“……”
您真是想错了,这帮小崽子,可真没一点后悔的迹象,反倒是一个个地挺不服气的。
黄同志转头一看,钟以敏这群小少年,正个个眼珠子似铜铃瞪着他呢。
接着乔向平笑了笑,说道:“黄同志啊,劳烦你大老远地来首都一趟,我给你买了一张软卧车票,你带着孩子们过去卧铺车厢吧。”
黄同志:“……”
乔向平醉翁之意不在酒,何止是一张软卧车票,是按人头来,一人一张,生怕申明瑚受委屈了。
申明瑚之中他们有的人,按身高来说,坐车都不用买票呢。
于是就造成了现在这副情景。
5. 第 5 章
申明瑚是离开家五天后回到大院的,这时候期末考试已经结束,学校不论是小学,还是中学,都已经全部放暑假了。
他们这一帮人,大院里的放假学生几乎都来围观他们。
申明瑚在众目睽睽之下,第一次觉得有些羞耻,想要回避他人的视线,但下一秒,她又觉得自己一点错没有。
昂首挺胸,目视前方。像个就义的小勇士。
申明瑚她们扒火车站时,还特地乔装打扮了一番。头上戴着一个许多线头和破洞的盖檐帽,穿的衣服也破破烂烂,不仅一摞一摞的补丁,还有洞口。
头发全部挽起来,藏在帽子里。全身上了一层锅灰,乌漆麻黑的。从外表看起来,隔壁分辨不出她是个姑娘还是个小子。
乔向平和申云骊要不是对自家闺女爱得深沉,差一点就认不出申明瑚来了。
他们看着申明瑚从一个亭亭玉立的小姑娘,变成一个小乞丐,真是又气又心疼,哭笑不得。
大人们挥退围观的孩子们,各自领着自家的孩子回家。
父母一左一右、前后夹击着申明瑚往家里走,看着一言不发,不对她嘘寒问暖的父母,申明瑚面上还是一副我没错的理直气壮,其实心里有点打鼓了。
进了前院,看着就在眼前的屋门,申明瑚一个蹦跳,那动作像只机灵的小猴子,抱着门前的大柱子,不肯进去。
杏眼微瞪说:“你们不会打我吧?!要是你们打我,我就打电话给奶奶,让她来接我回乡下,以后再也回来了!”
申云骊和乔向平对视一眼,同时在想,嘿,闺女长这么大,他们没对她动过一根手指头,她居然认为他们会对她动手!这可真让人生气。
乔向平叹了叹气,侧过脸来,对着申明瑚招了招手,慈父的温柔语气。
“我们不会打你,爸爸给你做饭,你饿了吧,五天了,路上一定没吃好。”
乔向平的话音还没落地,申明瑚肚子里的馋虫就跟听到命令似的,“咕咕”响个不停。
外面的饭菜哪有自家的香,申明瑚拼命忍着咽口水的冲动,不说话,但还是不肯撒手,从大柱子上下来。
申云骊无奈了,看向丈夫,说:“乔平,你先去进去做饭吧,我在外头看着她。”
乔向平点了点头,说道:“那你得好好看着她,可别让她溜走了。”
申云骊朝着申明瑚冷笑一声,说:“我已经告诉门岗处了,这个暑假你别想出大院的门一步,除非你想去爬墙!申明瑚我告诉你,围墙上面的电网可不是摆设,你要是想毁容,变成个小丑八怪,你就去爬!”
申云骊给申明瑚训话的时候,乔向平一直观察着宝贝闺女的表情,见她被申云骊的话吓得眼睛一红,连忙对申云骊眨眨眼睛,差不多得了,闺女都要哭了。
申云骊抿了抿嘴角,没再对申明瑚说狠话,而是冲着乔向平来了。
她板着脸,怒气冲冲地说:“都是你,慈父多败儿!我连教育她几句,你都不让。要是平时你好好管教她!她敢离家出走?乔向平你这个父亲当得非常的失职!别的就不说了,你说你,你给她那么多零花钱干什么?家里又不缺她吃不缺她喝,你看吧,这不就有钱跑去昆明了嘛!……”
乔向平:“……”
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
乔向平被训得脸色讪讪,申明瑚也不悲伤了,一双又黑又润的大眼睛骨碌碌地转,津津有味看着她亲爹被骂得一愣一愣的。
但乔向平这个妻管严,也不敢打断老婆的话,等申云骊说了一大通,喘口气时,他才赶紧说道:“我这就去做饭去,云俪你辛苦一点,盯着她。”
说完,马上一溜烟进了屋子里,换了鞋子,奔向了厨房里。
申云骊朝着乔向平的背影长了张嘴,一脸的意犹未尽。
但一想到闺女吃饭是大事,她才没喊乔向平回来。
申云骊一转头来,申明瑚跟个警觉的小动物似的,立马收敛起了脸上的看好戏的笑容,缩了缩脖子,眼光飘忽,不敢跟申云骊对视。
申云骊抱着双臂,没好气道:“你现在知道装乖了!我告诉你,晚了。最护着你的奶奶不在这,你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我这次一定要给你个教训,让你下次不敢再胡来。”
其实,申明瑚越长越大,从个只会吃、奶的小婴儿,长成一个靓丽活泼的少女,头发越来越多,个子越长越高,五官也越来越清晰。
但唯一不变的是她的粉雕玉琢的,跟个雪人似的,阳光一照,申云骊和乔向平都怕她化了,捧在手心里,要星星不给月亮的,只恨不得将全世界的好东西都给送到申明瑚面前。
但他们知道一味宠溺着孩子不好,而是害了她。所以他们要当严父严母时,但又不想对申明瑚太过严厉,只能拿出疼爱申明瑚的奶奶来当借口,轻轻放过她。
世界上最爱护申明瑚的就是申云骊和乔向平,这一点聪颖的申明瑚也心里明白。
但在父母之爱上,争论个高低,乔向平稍微落在申云骊后头。
申明瑚是申云骊做主抱回来的,抱回来后,乔向平这个闺女爱得不行,申云骊担心,乔向平见申明瑚这么可爱,惹人疼,动了还想再要孩子的心思。
申明瑚半岁多的时候,她就严肃认真地跟乔向平说了,要是他还想要孩子,她不拦着,她会带申明瑚离开的。
乔向平当时吓得一屁股从椅子上滑下来,连连保证,有女万事足,他这辈子只有申明瑚这个孩子就足够了。
乔向平这个可以祸水东引的人走了,申明瑚从来没被申云骊这么骂过,她从“心肝”、“宝贝”、“宝宝”’、“猎猎”再不济也是个“闺女”,变成了申云骊口中冷冰冰的“你”、“她”了。
申明瑚觉得万分委屈,眼眶一热,吸着圆润的小鼻子,死死地抿着嘴巴,让自己不要哭出来。
申云骊瞧她这副要哭不哭的样子,烦躁地来回在门前台阶上走动,告诉自己不要心软。
要是这次不让申明瑚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下次不知道要闯出什么货来,说不定直接扒上往南方运输物资的军、车。
想到这个,申云骊心里一凛,后怕不已,决定等会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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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家里的所有文件放好,最好带回办公室去。
于是,申云骊刚刚软化的心,马上变得冷硬起来,强忍着不去看申明瑚。
这时,院子外边路过一个邻居,看着申明瑚头抵在柱子上,好不可怜。而申云骊一脸的冷肃,走来走去。
她走上院前的石阶,开口劝道:“云俪啊,你看孩子可怜兮兮的,就饶了她这一回。”
申云骊转过身来,摇头苦笑说道:“我要是饶她,她今晚就能去爬墙。”
邻居笑了笑说道:“那你好好说嘛,猎猎从小就乖,她想去战场,为国效力,从大义上来说,没错,有志气。”
申明瑚顿时觉得找到了知己,抬起头来,眼睛晶亮瞅着这位邻居。
邻居被这一双仿佛被泉水浸润透的明眸一看,心更软了。
向前走了几步,说:“云俪,要不然让明瑚上我家去,我管着上千个人的思想教育,我来说说猎猎这孩子,让她好好给你们认个错。”
接着,她转过脸来,就对申明瑚一脸慈爱地说道:“猎猎,阿姨家刚做了皮薄馅厚的包子,正热乎着呢,走,上阿姨家吃包子去!”
申云骊:“……”
不是说让我家孩子上你那里,你给做一做思想教育的嘛,让她知错就改,怎么变成吃包子了?
要是放在平时,申云骊准会得意自家女儿,得了这么多人的喜爱,多么讨人喜欢。
但这会,她更气了,胸口直起伏,合着申明瑚变成如今死不悔改的样子,不止是她和乔向平娇惯的原因,还是大院里的长辈们给纵容的。
这位阿姨是山东人,做面食一绝,做出来的包子,那更是油滋滋的,面皮都兜不住里面的汁水。
申明瑚仿佛闻到了那包子的的香味,她迫不及待地回答道:“好啊,钱阿姨,我……”
申云骊咬着牙,一个回头,瞪着她。
申明瑚赶紧低头,将话吞回去,作鹌鹑状,委委屈屈的样子。
见她这样,这位邻居冲着申云骊,不满地说道:“瞧你把孩子给吓得。”
申云骊侧过头来,拦住她去拉申明瑚的手,笑盈盈地说道:“晓芳,你对猎猎这么好,我作为她的妈妈,非常感谢你。明儿你上医院来,不用小护士,我亲自给你打针开药,保证你药到病除。”
钱阿姨顿时感觉身上阴气阵阵,冷飕飕的,她也知道自己这是在阻拦申云骊教育孩子了,这不得给她往死开苦药,扎好几次才扎到血管啊。
钱阿姨将手缩回来,讪汕地说:“云俪,你一个院长,还能干这些小活?”
申云骊笑得温柔,说:“这不你不仅是我邻居,还是爱护我家孩子的长辈,我得亲自招呼你啊。你放心,赶明儿我就让护士们盯着,你一出现在医院门口,就通知我。”
钱阿姨干笑着,捋了捋鬓角,后退几步,说道:“云俪啊,我先回去了,我灶上蒸着好些包子呢,让孩子们看着,我不放心。”
临阵脱逃前,钱阿姨还给了申明瑚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不是阿姨不想帮你,是你妈太厉害了。
6. 第 6 章
申明瑚直瞪眼,看着这位邻居的背影,无声地在呼唤,阿姨,阿姨,别走啊。
申云骊一路将人送到院门口,然后反手将院门给关上。
申明瑚:“……”
我亲爱的妈妈,要不要做的这么绝?
申云骊一转身,申明瑚立马将头缩了回来。
“知道错了吗?”申云骊盯视着申明瑚,不容她退缩地冷声问道。
申明瑚梗着鹅颈般修长纤细的脖子,注视着她,置气回答道:“我有什么错,爸爸十二岁就上战场了!我都十三岁了!”
申云骊被气笑了,点点她的脑门,“时代不同了,现在能跟那时候比吗?以前我们啃皮带,吃草皮,你也啃,也要吃?”
申明瑚脱口而出,“吃就……”
等等,按她妈的性子,她要是真说了,肯定立马给她安排上皮带和草皮,也不用多做准备,现成的就有。
家里皮带管够,男士的,女士的,牛皮的,猪皮的……至于草皮,往花坛里一捋,大把。
想到这个,申明瑚急忙将话给咽回去。
申云骊轻笑一声,好笑地问道:“怎么不说话啦?”
申明瑚将头扭到一边去,倔强地说,“反正我没错。”
申云骊脸一肃,认真地说道:“不说爸爸妈妈,就说学校的老师,你这次给人家惹了多少麻烦,提心吊胆,还得挨领导的批评,批评她们失职。还有韵韵她们的父母,不仅害他们担心,还耽误了人家的工作,最后还有火车站及火车上的工作人员,以及帮忙的黄同志。”
“申明瑚你不小了,你仔细想想,为了找到你们,这么多的人的工作和生活都耽误了。”
申明瑚根本不想听这些话,她紧闭着嘴巴,摇了摇头,将申云骊的话当做耳旁风。
申云骊见她死不悔改,手指颤抖地说道,“申明瑚,你听不进去是吧!好,我也不跟你多讲废话,你给我进屋,面壁思过去!”
这时候,戴着围裙的乔向平走出来了,微微弯着腰,小心翼翼地说道:“云俪,饭我做好了。是不是……”
申云骊面色无奈地说道:“先吃饭,吃完饭,你给去自己屋呆着,写一封检讨书,要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明天我带着你,去给添了麻烦的人家,挨户赔礼道歉。”
申明瑚从柱子上跳下来,看也不看申云骊,将头上的破帽子一摘,辫子一甩,说道:“哼,道歉就道歉!”
说完,生怕申云骊拧她耳朵,赶紧快步溜进了屋子里。
乔向平在背后喊着,“闺女,你先换一身衣服,再将脸和手认真洗一洗,瞧你跟个小花猫似的,衣服爸爸都给你拿好了,水也给你打好了。”
申云骊:“……”
她经过乔向平身边时,瞪眼说道:“有你这么惯孩子的嘛?她是闯了祸,不是立了功!”
乔向平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老婆孩子哪一个他都得罪不起,只能默默地不说话,干活。
乔向平给申云骊拿了双拖鞋,蹲在地上,伺候着她换鞋子。
申云骊换上拖鞋,轻轻地跺了跺脚,说:“我去东西,你赶紧把围裙摘了,然后换一身衣服。”
穿上一身粉白居家服的申明瑚,风风火火地从房间里冲出来,一眨眼就坐到了餐桌前。
她兴冲冲地拿起筷子,刚要往面前那盘爱吃的金银蹄髈一夹,就要看到申云骊他们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她生气地将筷子一搁,嘟着小巧的嘴巴,说道:“就算在你们眼里,我做错了事,你们也不能不陪我吃饭,惩罚我吧?”
乔向平一听,赶紧解释道:“不是闺女,爸妈要去钟家陪客,这次多亏了黄同志,得好好感谢人家。”
申明瑚听不得“黄同志”的三个词,她这次就是败在了他手上,要不是她,她这会儿都到昆明,找到组织了。
申明瑚挤眉弄眼地“哦”了声,重新拿起了筷子,夹了一片厚实的金银蹄髈,咬了一小口,慢慢嚼着。
“闺女好吃吗?五香斋出的新品。”乔向平关切地问道。
换鞋的申云骊白了他一眼,乔向平即刻清清嗓子,正色地说道:“那个闺女,你吃完后,碗筷放着,我回来洗。你呢,回屋写检讨去,在检讨没写好之前,不许出家门口一步。”
申明瑚双手撑在桌面上,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只手夹东西,随口应道,“知道了。”
那个黄同志一路上对他们挺好的,也没休息好,一直看着他们。
申明瑚这样想着,便晃了晃手里的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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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了一句,“妈妈,你手里拿的什么呀?”
申云骊手里拿着两包用麻绳绑着的油纸包,显然是给黄同志的谢礼。
申云骊绷着脸,轻斥道:“别嬉皮笑脸的!”
申明瑚顶了顶腮帮子,朝乔向平撒娇地吐了吐舌头。
小声嘀咕道:“不说就不说呗。干嘛骂我?”
申云骊当做没看见她小动作,放缓了脸色,说道:“一包茉莉花茶,一包桃片干。”
申明瑚不知人间疾苦说道:“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乔向平解释道:“贵重的谢礼,黄同志不会收的,送点经济实惠的茶叶和小孩子爱吃的零嘴正好。”
申云骊换上平底皮鞋,朝着乔向平说道,“向平,我们走吧。”
乔向平转身将大木门关上,对着申明瑚语重心长地说道:“猎猎啊,你自己一个人在家好好待着,爸爸妈妈很快回来,要是有什么事,就往钟家打电话。”
申云骊从他背后伸出脑袋来,提醒道,“记得把检讨写了。”
申明瑚咬了咬筷子,低着头不说话。
申云骊和乔向平默默地相视,叹了口气。
厚实的红木门缓缓地关上,申明瑚侧耳听着院子里的动静。
过一会儿,她将筷子放下,小跑到门前,拉拉门,能驶进一辆小汽车的大门,在申明瑚咬着牙齿使劲拉扯下,岿然不动。
申明瑚泄气地放开了手,皱着小脸说道,“还真不让我出去啊。”
虽然人不能出去,但是检讨是不可能检讨的,想着申云骊和乔向平要感谢人家,等会肯定要喝不少酒,回家就是往沙发上一躺,醒酒的事了。
申明瑚将没吃完的菜端进橱柜,自己用的碗筷拿到厨房水龙下洗了,抹干上面的水,放好。
将餐桌收拾好后,申明瑚实在是无聊,在沙发上坐下来,使劲想了想自己还能干什么。
这个年纪的申明瑚最好动,一坐下来就跟屁股上有针扎着似的。
忽然她想到了浴室里换下来的脏衣服,眼睛一亮,噌地从沙发上蹦跳起来。
这一套脏衣服虽然她不会再穿了,但可以捐给街道上需要的人家。
这套衣服,还是她费了点心,去信托商店倒腾回来的呢。
7. 第 7 章
等申云骊和乔向平酒足饭饱回来,阳台上晾着带着水汽的衣服,餐桌被擦得像似打了一层蜡,厨房水槽边上干干爽爽的。
乔向平转向申云骊,打趣说道:“嘿,今天咱闺女化身田螺姑娘了。”
申云骊伸手摸了摸餐桌,轻哼一声,没好气说道:“她的检讨一定没写。”
乔向平干笑两声,摸了摸脑袋,指着申明瑚的房间,说:“我去看看闺女去,看她在做什么。”
申云骊当做没听见,瞥了他一眼,走进厨房里,做醒酒汤。
房间里,申明瑚躺在铁架子软床上,翘着双脚,翻开着一本英文小说,一会儿啧一声,一会儿摇摇头,一会儿又捶一下子枕头。
房门被敲响,她随口高声道,“进!”
看到乔向平进来,她才从小说中回到现实来,跟做贼似的,连忙把小说往枕头下一塞。
接着她看到乔向平后面没有跟着申云骊,捂着胸口,将小说抽出来,重见天日,“爸,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妈妈也进来了呢。妈妈呢,她怎么还没回家呢?钟以敏家有什么好待的?我妈可别忘了,家里还有一个女儿呢……”
申云骊对孩子的教育,奉行“慈父慈母”、“慈父严母”两个方针,但申明瑚最怕她,也最黏她,尽管乔向平洗衣服做饭的那个,申云骊也像绝大多数孩子那样,一进门要是看不到申云骊,她开口第一句话就是,“爸,我妈呢?”
乔向平笑眯眯地说道:“你妈也回来了,在厨房做醒酒汤呢。”
申明瑚闻言,立马撅了撅嘴,不满地说道:“你怎么不去做?让我妈去做。”
乔向平捂着心口,装作一副受伤的神情,用哀伤的语调说道:“哎哟,说得我跟后爸似的,欺负你的亲妈。这个闺女白养了,枉我在回来的路上,在你妈面前,帮你说了那么多的好话。”
接着,他转向门外头,一边瞄着申明瑚,一边喊道:“云俪……”
申明瑚像只小牛犊,赤着脚从弹簧床上冲下来,伸手就要捂住她爸的嘴。
乔向平偏过头,看申明瑚急眼了,不逗她了,问道:“你看的什么呀?”
申明瑚举起手里的小说,朝他扬了扬,“呐,《基督山伯爵》。”
乔向平在旧时代家里是雇农,没上过一天的学堂,到了部队上后,人特别勤奋好学,上了识字班,也上了高中,还去军、事学校特训过,正规大学的毕业证也拿到了。
要不然申云骊一个学识渊博的医生也不会看得上他,和他喜结连理了。
所以乔向平并不是个大老粗,他看了一眼小说封面,便说道:“哟,还是全英文版本,我家猎猎可真用功。”
虽然现在首图不对外开放了,但申明瑚拿着内部借阅证,借出外国的文学刊物,也不是什么难事。
申明瑚撇撇嘴,垂头丧气的,迈着沉重的步伐,坐到床沿边上去,双手垂在碎花蕾丝床单上,她低头扣着床单上的图案,小声问道:“爸,韵韵他们没事吧,他们的爸妈要怎么罚他们?”
其他家的父母可不像自家的父母那么好说话,自从被抓住后,申明瑚心里就一直担忧着小伙伴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不过她不想在大人门前露怯,才一直忍着,不开口问她的小伙伴现在怎么样了。
乔向平观察着自家闺女脸上流露出来的丝丝悔意和关切,故意不说话。
乔向平的反应让申明瑚急忙道:“爸,都是我的错,全部的责任在我,你去跟韵韵他们的父母说,他们不想去的,都是我逼着他们去,要不然我就不跟他们做朋友了!”
乔向平轻哼一声,“现在知道错了?”
申明瑚不复刚才的激动,抿着嘴不说话了。
乔向平见她死不认错,无奈了,说:“那我说什么也没用,你得真心悔改,让其他长辈看到你的诚意,他们才会原谅你们这些小孩子。”
说完,乔向平出了房门,将门关上。
“哎。”申明瑚大大地叹了口气,头倒在枕头上,手里的小说跌落在地板上。
申云骊将搪瓷缸子递给乔向平,自己喝了一口自己手里的那一份,抬眼问道:“把猎猎说服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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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向平一脸无奈地耸耸肩,喝了一大口醒酒汤,咂咂嘴说道:“她会自己想明白的,猎猎的性子你还不了解嘛,就是我们说一千遍一万遍也没用,得她自己想才行。”
申云骊看着窗外的夕阳,点点头,“希望如此吧,但是给老师和其他家赔礼道歉的事情越早越好。”
午夜寂静,院道上的树木婆娑着,夏日的飞蛾来到申明瑚的纱窗前。
这个点,平日里申明瑚早已在床上酣然入睡,但这会她却没有睡着。
前一刻钟,早已熄灯的房间里,申明瑚在黑暗中双眼无声盯着天花板,怎么也睡不着,她一个个给小伙伴家里打电话,却没一个人接的,心里更担忧了。
难道自己真的错了?申明瑚越想越精神,也不知道在黑夜里,想了多久。
突然她哀叹一声,掀开身上的薄毛巾,爬下床,奔到窗前的书桌上,拉开绿色的罩灯,从抽屉里掏出钢笔和一沓信纸来,放置在书桌上。
申明瑚在窗前坐着,手里的钢笔不停地转动,纸上却只写了寥寥无几几个字。
夏日午夜的月光从她宽阔的高额上,顺着小巧玲珑的鼻梁滑下来,停留在她粉色娇嫩的双唇上。
她单手托腮,看一眼几乎空白的纸张,就要叹一声气,然后偏过头去,大大的眼眶里,乌灵灵的两颗珠子缓缓地游动着,一会儿落在窗上挣扎的蛾子上,一会儿落在院道外停靠在树杈上的乌鸦上。
申明瑚第一次觉得自己胸无点墨,看着桌上的小摆钟滴滴答答地走,她好半天没憋出一个字来。
她泄气地将脸贴在微凉的桌面上,目光聚在空中的某一点上,突然视线凝滞住了,入了神,脑海里回想起了申云骊下午的那一番话。
现在静下心来,仔细想想,妈妈的话是对的,尽管自己出发点是好的,但她确确实实地给很多人造成了麻烦。
申明瑚一个正襟危坐,抓起被丢弃到一边的钢笔来,笔尖触着纸面,下笔如有神,越写越快,越写越流畅,一个个书写漂亮俊秀的字从她笔下倾泻而出。
8. 第 8 章
夜色深深,主卧的房门被“叮咚叮咚”敲响。
被吵醒的申云骊,翻了个身,伸手推了推身侧的乔向平,含糊说道:“好像有人在敲门,你起来看看。”
乔向平人一下子清醒了,他以为是工作的上的紧急事情,连忙披衣下床,趿拉着拖鞋去开门。
房门一开,门外是申明瑚精神奕奕的一张小脸。
“爸爸,晚上好呀。”她一边说着,一边踏进主卧。
乔向平:“……”
乔向平回头看着被窝里的申云骊,说道:“云俪,咱们的闺女来了。”
什么?申云骊双眼朦胧地爬了起来。睁开眼睛一看,进来的确实是申明瑚。
申明瑚鞋子一甩,蹦跳上了父母的床,一手揽着一人的肩膀,将手里的纸张扬了扬,卷起一阵阵疾风。
“爸妈,我的检讨写好了。你们来看看满不满意。我可是几乎引用了一半的诗句、字词,其中还有不少老人家的诗呢,你们不许说我写的不好。”
“哎哟,”申云骊将头倒在乔向平的肩膀上,生无可恋地说道,“向平,我这才发现原来我们家的闺女也是个熊孩子。”
申明瑚的检讨书写的言辞恳切,发人深省。被半夜叫起来,听着申明瑚朗诵的乔向平和申云骊都听得精神一震,连连用欣慰的眼光,看着申明瑚。
第二天,一家三口打着哈欠,吃过从食堂打来的早餐后,全家出动,提着东西,去别人家里赔礼道歉。
申明瑚还是半大孩子一个,道歉又那么地真诚,父母一起都来了,看着她一张白净的小脸,低眉顺眼的,谁能不心软?
老师和长辈们都舍不得对她生气,就立马原谅了她,还说孩子已经知道错了,让乔向平和申云骊不要对她太过严厉了。
道了一圈歉下来,申明瑚总算知道她的小伙伴的消息了。小伙伴也没受到太大的惩罚,他们的家长采取的管教大同小异,饿一顿、面壁思过、写检讨书、罚跑几千米,无非就这几个。
但她连累最惨的是周念淮。周念淮的父母都是严厉,家教严的人,他的父亲更是个暴脾气,所以他被他爸给关禁闭了。
火日灼人,夏蝉都躲在树洞里不肯出来,躲阴凉。大院里的夜猫爬在屋顶上,在巨大的树荫里安睡,偶尔张开惺忪的猫眼,慵懒地“喵”一声。
申明瑚穿着白色无袖小背心,宽大舒适的麻布裤,脚上是一双白色回力鞋,肩上还挎着个五角星小书包。
她一只手放在额前,挡住强烈的日光,走过一个个狭窄的屋檐,来到了禁闭室。
禁闭室建在一个空地上,周围是空荡荡的水泥场地。
申明瑚四处看了看,没有人守着,才从一棵大树后面溜出来,半弯着腰,小跑到离她最近的一间禁闭室。
她小声地呼唤,“周念淮。”
禁闭室其实是一个个隔开的小亭子,除了门,没有窗,就是一条缝隙可以通风换气。那条缝隙小到只可以伸手指进去。
申明瑚一喊,缝隙间就出现一双清亮的眼睛,周念淮惊喜的声音传出来,“猎猎,你来看我啊!你爸妈没把你怎么样吧?”
申明瑚微微低着头,语气低落,“我没什么事,倒是你……”
周念淮乐观地说道:“你没事就好,我没事!关两天禁闭算什么事,我爸那人,没事就爱关我们禁闭,我从六岁开始,都习惯了。”
大家一个大院里,十几年了,申明瑚也知道周念淮家里的事情,他说的是实话,所以申明瑚心里好受了一点。
她想起自己是来干什么的,急忙问道:“周念淮你饿了吗?我带了东西来。”
周念淮捧场地说道:“饿了,猎猎你带了什么来?”
其实,周念淮一顿也没饿着,哥姐轮流偷偷地给他带食物来。
申明瑚低头翻找着小挎包,说:“有韭菜盒子、牛肉干,还有一瓶橘子汽水。够不够?不够我再回家拿点过来。”
早上刚吃了六个大白馒头的周念淮,一听有这么多好吃的,不由地咽了咽口水。
申明瑚家的伙食真好,这趟禁闭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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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周念淮吞着口水说道:“够了,够了。”
申明瑚转过脸来,眼睛晶亮看着他,询问道:“那你要先吃那一样?”
三样不分上下,都是好东西。周念淮都想吃,一时回答不上来。
申明瑚见他犹豫不决,身为他的老大,便替他做主了,说:“你先喝半瓶汽水,解解渴,再把韭菜盒子吃了,然后牛肉干留着慢慢吃,打发时间。”
说着,申明瑚有些懊恼地拍了一下脑袋,“我应该带一些瓜子来的,让你慢慢用手掰,正好你有大把的时间,弄给我和韵韵吃。”
周念淮以及旁边禁闭室的人:“……”
周念淮生怕申明瑚真给他带瓜子来,让他手剥十几个小时的瓜子,连忙说道:“猎猎,我饿了,你把汽水递进来吧。”
汽水瓶子那么大,肯定是塞进不去的。申明瑚早有准备,她将塑料管放进汽水瓶里,一手扶着汽水瓶子,一手扶着塑料管,伸进缝隙里,让周念淮将嘴怼在缝隙上,慢慢吸着喝。
周念淮大口大口地喝着冰镇过的橘子汽水,在炎热的大夏天里,觉得快活似神仙。
申明瑚打量着他的脸色,开口说道:“周念淮,韵韵他们没来看你,你不要怪他们。他们有的要去大操场上跑步,有的被关在家里不能出来。”
周念淮舍不得松开塑料管,点点头,含糊着说道,“嗯嗯,我……知道,我……不怪……他们。”
将牛肉干一根根地递给周念淮,让他放进裤兜里,慢慢吃,申明瑚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大太阳,觉得是时候回家了,于是跟周念淮告别。
“周念淮,我先回去了,明天早上再来看你,对了,明天早上你想吃什么,可以跟我说。”
周念淮打着饱嗝,也不跟申明瑚客气,随口说道:“你家明天早餐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申明瑚点头说道:“那好吧,我叫我爸看着做吧。”
听着申明瑚理所当然的话,周念淮觉得自己真是白担心她了,一点也没有必要,还不如多担心点别的小伙伴。
9. 第 9 章
在申明瑚走之前,周念淮目光犹豫,压低声音说道:“猎猎,昆明你还想去吗?”
昆明申明瑚当然是想去的,但她知道短时间之内自己是去不成的了。
申明瑚被问住了,她沉默了一会儿,低沉地说道:“想去啊,但是我发现他们一点也不民、主,我一点自由也没有。”
周念淮一听这话,立马愤愤不平,同仇敌忾地说道:“猎猎,你说的对!他们太专、制了简直就是法……”
后面两个字周念淮没能说出口,申明瑚小脸被气红,生气地打断他:“周念淮,你给我闭嘴!”
周念淮住了嘴,有些不明所以,自己的话哪里惹她生气了?
“猎猎,怎么了,我说的话不对吗?”
申明瑚下巴一抬,冷哼一声,“有的人被关禁闭果然是有道理的。”
说完这句话,申明瑚也不多和周念淮解释,抬脚就走。
走了几步,她回头看着还在委屈的周念淮,撅着嘴说道:“对了,明天早上我要睡懒觉,所以不能来给送早餐了。”
周念淮眼睛瞪大,晴天霹雳啊,到手的美味早餐飞了。
申明瑚俏丽的背影消失在树林里,穿着一身正规军装的周家姐姐才从禁闭室后面走出来。
周念淮一看见他姐,就急忙问道:“姐,你给我带什么好吃的来了?”
那口气活脱脱的三个韭菜盒子一点没吃,汽水一点没喝。
周家姐姐微微一笑,说:“不是有猎猎给你送吃的来吗?”
周念淮:“……那个姐你看到了?”
周家姐姐走到缝隙前,点头说道:“对啊,我全部看到了,我还听到了,你要把爸妈称之为法什么,希什么。”
周念淮脸色一讪,喃喃说道:“我不是随口那么一说嘛。”
周家姐姐面色一沉,厉声说道:“周念淮,立正!”
周念淮立马条件反射,立定站定,大声喊道:“周念淮!到!”
周家姐姐严肃说道:“以后别让我再听到这样的话,要不然我就给你两巴掌,你用那两个词来形容穿着军装的人,是对他们最大的侮辱!知道吗?!”
“知道了!”周念淮红着眼眶,眼睛里闪着泪花大声回答,他这不是被骂哭的,而是因为羞愧而哭。
周家姐姐见他真知道错了,放缓了脸色,说道:“行了,快把眼泪擦一擦!像什么样,就你这样还想上战场?”
周念淮吸着鼻子,用袖子擦着眼泪,哽咽说道:“总有一天我会长大的。”
周家姐姐哄他说:“嗯,那我等着看。”
接着,她又将作为姐姐的权威发挥得淋漓尽致,“对了,猎猎给你牛肉干呢,姐馋了,分姐一半。”
周念淮怒吼道,“姐!你怎么这样?!那是猎猎给我的!”
周家姐姐及时捂着耳朵,等周念淮不炸毛了,才将手放下来,手一伸,注视着周念淮,轻声说:“给不给。”
周念淮从小被哥哥姐姐压制惯了,害怕地咽了咽口水,说道:“我给,我给还不成嘛。”
周家姐姐美滋滋地咬了一口牛肉干,有些遗憾地说道:“要是你没有乱说话,将猎猎给惹毛了,多好啊。姐还指望着靠你明天早上吃上一顿美味的早饭呢,都怪你这个弟弟不给姐争气。”
说到最后,周家姐姐饱含怨念地斜了周念淮一眼。
周念淮:“……”
周念淮不敢说话,只能恨恨地咬着嘴里的牛肉干。
申云骊和乔向平看似风平浪静,宠溺孩子的背后,实际上在申明瑚没从郑州回来之前,他们就紧急商量、讨论过了。
申云骊想让申明瑚不再上学了,学校教授的知识也就那样,大部分在上一些活动课、思想课,而且申明瑚聪明至极,她要是想学,在家自学也可以学会。
申云骊对高中各科课本上的知识点不说了如指掌,也能说个大概出来。她认为申明瑚以后工作了,完全用不上这些知识一点。
申云骊可以说是个热爱知识,热爱学习的,她不仅自己热爱,对手底下带的年轻医生,不是对他们说,如何时候不要放弃学习,还鼓励和帮助他们多去进修、别的医院学习。
但她是万万不能冒着失去申明瑚的风险,把申明瑚再放在学校,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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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热血、冲动、不谙世事的小年轻整天待在一起。
太危险了,她可以流血流汗,甚至是牺牲个人生命,但在申明瑚上,她希望申明瑚可以过一种无忧无虑的和平生活。
她整日穿着军装,但从来没有让申明瑚也穿上的念头,从来没有过。
她也不担心这个,以为申明瑚看起来对当兵没有任何的兴趣和执念,不像别人家的孩子,从小就嚷着要去当兵,一到年龄,马上迫不及待进了部队。
大人们逗她,问她长大后想干什么,要不要像妈妈一样当个军医,申明瑚都是撅着小嘴巴,心思飘忽地回答,不知道,或者是长大以后再说吧。
学校也布置过不少次,类似“我的理想”、“我将来要成为……”、“我长大后要干什么”的作文,申明瑚在作文里都是写的天马行空的。
……也许我长大后要当一名农民,一个工人,或者是一个学生,也许什么也不成为,我还是我自己,申明瑚一出生就成为了申明瑚,不需要再成为什么。……
乔向平不同意申云骊这样做,女儿这么小,不上学回家能干什么,去上班人家都不收。要是待在家里,没人看管,也没有事情做,她更是要上天了!
他想要把申明瑚送到乡下奶奶家去,申明瑚很亲近奶奶,一定会愿意去奶奶家生活几年的,等她够十六岁了,再马上接她回来,找一家单位上班。
对此申云骊强烈反对,再亲近奶奶又怎么样?能亲过爸爸妈妈,让女儿离开自己身边,还一去就是三年,她绝对不会允许的。
奶奶再好,但也是老人了,申明瑚要是去乡下,没有同龄玩伴,难道整天跟老人待在一起?再说了,除了她奶奶,乔家那一大帮子人,有谁是真正喜欢她女儿的?
尽管有老太太压着,他们不敢偏心,她和乔向平也可以补贴,但乡下就是乡下,比不上城里,何况还是和吃喝玩乐一应俱全的大院比较,那纯粹是让申明瑚去吃苦。
两人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谁也不让谁。乔向平对他家里人那么信任,觉得他们会照顾好宝贝女儿,申云骊气得不行,将他扫地出门,让他去书房睡。
10. 第 10 章
经过一夜冷战,睡了一晚上的行军床,乔向平冷静了些,想明白了认为申云骊的担忧十分有道理,他也改变主意了。
当初申明瑚被妻子抱回来太突然了,他们没做好准备,提前说申云骊怀孕,所以大院里的人都知道申明瑚不是亲生的。
但这对一直在大院里生活的申明瑚的成长,没有影响,因为大院里不少孩子,也不是他们的爸妈亲生的。
有的是亲属的孩子,过继来的。有的是收养的孤儿。有的是战友遗孤……
不是爸妈亲生的情况,在大院里司空见惯了,别人也不会拿这个来打趣那些孩子。
小孩子也不会用这个来取笑小伙伴,除非他想吃竹笋炒肉,而且在他们小的时候,他们认为自己也不是亲生的,大人几乎都会告诉自家孩子,他们是捡来的。
等长大一些,懂事了,更不会戳别人的痛处。
但乔向平的所有亲属都生活在乡下,传宗接代的观念很重,乔向平和申云骊这么久了都没孩子,已经让他们很不满,说三道四。
这些话他们不敢当着面说,但每次回家被亲爹骂得狗血淋头的乔向平,一清二楚。
他和申云骊不是不能生,只是打定了主意,要专注于失业,还要过夫妻二人的生活,所以才一直没要孩子。
这个念头也绝不会被人劝着,骂着,就会改变的。
申明瑚到这个小家庭来,是个意外,但他在电话只是听申云骊说,还没有和她见面,就喜欢上这个小女婴,觉得她是他命中注定的闺女。
为了申明瑚回老家不会听到风言风语,他一开始是想瞒着老家那边的人,说申明瑚是他和申云骊亲生的。
但仔细想想,也瞒不住。他和申明瑚奶奶母子感情好,申云骊和婆婆的关系也不错。申明瑚奶奶有的时候也会到首都看望儿子儿媳,到时候一打听就能知道申明瑚是他们抱回来。
所以乔向平索性不谈,在电话里直接跟申明瑚奶奶坦白,他们收养一个女儿,已经取了名字,上了户口了。
没想到申明瑚奶奶开明,让乔向平不要担心他亲爹不同意,她会说服老头子的。
申云骊、乔向平和申明瑚奶奶大大方方的,根本没想瞒着申明瑚的身世,乔家老头子反倒想瞒着了。
他觉得乔向平没个亲生的孩子,太丢人了,他作为一个男人不行到这种程度上,不说要是五六个孩子,起码得有一个吧,连他的亲兄弟都在私底下嘲笑他呢。
乔老头说话了,要他不反对他们收养孩子也行,得对老家的人说,申明瑚就是他们亲生的孩子,是申云骊怀胎十月生的!是他们老乔家的血脉!
实际上,事已成定局,乔老头反不反对也没啥用,申云骊和乔向平也不需要他的意见,他们也只是通知他一声。
乔老头的意见没啥用,没见着这么多年,他催着两人生孩子有多急切,但申云骊和乔向平就是雷打不动,避孕避得严丝合缝的。
有的时候,乔向平也挺烦亲爹的,他这么努力干事业,在他嘴里,连村里穷得连条裤子都要全家轮着穿的大铁柱都比不上,只因为他有九个孩子,要是孩子全活下来,那就不止九个了,而是十一个。
要不是看在他通情达理的亲娘身上,他真不想回去受罪,听他训话,每年打点孝敬钱、寄点吃的穿的回去得了。
可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亲爹的要求也不过分,但他不敢先斩后奏,跟申云骊说了后,申云骊也同意了,他才敢回亲爹的话。
于是,在老家那边,申明瑚就变成了两人亲生的孩子,为了不露陷,乔老头还阻拦其他人,来首都找乔向平。
对此,申云骊求之不得,谁想家里闹哄哄的,每次来一大堆人,还指手画脚说她不是个好妻子,不生孩子,家务也让男人来做,还说她不够热情,看不起他们。
申云骊真是够了,每次乔向平老家来人,她都直接躲在医院里,不回来了,连个面不露。
让他们全折腾乔向平去,一来二去,乔向平被折腾不行,比五公里越野还累,从此以后冷淡推辞了老家那边的人好几次,加上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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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乔向平老家就在首都隔壁,但来回的车费对农村人来说也不便宜。要是乔向平好好招待他们,走的时候连吃带拿,他们也能补上这个缺口,但乔向平不想理他们了,那还去个鸟,也就没人上家里来了。
别人不来,但乔向平的兄弟姐妹们是要来的,这个申云骊能接受。现在好了,乔向平的亲爹直接让他们也不准来首都打扰了他们的小家了,这可真是个意外之喜啊。
老人家的人一直当申明瑚是申云骊和乔向平亲生的孩子,但申明瑚是个女孩子。
虽然碍于申云骊和乔向平的职位,每次申明瑚回老家,都是被周围所有人捧着的。但这里面有几分真心的,连两个哥哥家的真心实意有几分,乔向平都不敢保证。
申明瑚也隔几年才回去一次,跟老家的人没什么感情,就连申明瑚奶奶,也只是对她和所有的孙子孙女一视同仁而已,申明瑚不在她身边长大,这已经足够好了,不能苛求再多。
申明瑚奶奶已经年近七十了,让申明瑚回只有一个年迈奶奶可以靠得住的老家?
他虽然十来岁离开老家,可对乡下社会运转那套规矩可是一清二楚,乡下人淳朴的时候可以很淳朴,愚昧的时候也可以很恶,恶到做着伤天害理的事,也认为自己是在替天除道。
想到这里,乔向平脊骨一冷,连忙爬了起来,去敲主卧的门,给申云骊低头认错。
两人心平气和地再讨论一个白天,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这学还是要上,不管以后要把申明瑚看严点,这次申明瑚上学的时候离家出走,以后他们每天送她上学!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了。
申明瑚这次真正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她在检讨书写的句句都是真言。
多大的能力办多大的事,是自己太小,不让人信任,想要做大人事,却没有大人的担当,最后造成烂摊子一个,还要父母收拾残局。
要父母真正对自己放心,第一步先是不连累别人,不给别人添麻烦。
这一点,她暂时做不到,只能先蛰伏下来,等待时机。
11. 第 11 章
申明瑚又变成那个乖乖巧巧,但性子有些娇纵的小姑娘,她不再执著于当小伙伴的老大了,她觉得没意思极了,哪怕当再多小伙伴的老大,大人们也只是把她当成小孩子来哄。
他们隔壁没把她当回事,这次去昆明好像只是她跟父母闹脾气,想要离开家,上了一趟火车,恰好那趟火车的终点站是昆明而已。
对于她要去昆明的背后原因,没一个重视的,甚至他们个个故意忽略,不提。
他们拿话哄哄她也好啊,夸她有想法,有魄力,这么想去当兵,等她满十六岁了,就让她当兵去,可是没一个大人对她说这样的话。
自己有那么差劲嘛,大院里不少考试不及格,挂了零蛋的大哥哥们,大院里的叔叔阿姨们,都会开口说,让他们当兵去呢,有不少的还真当上了呢。
申明瑚陷入了深深的无力之中,度过了一个风平浪静的暑假。
开学后,对于乔向平和申云骊送她上学的事,表面上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抵触。
对此,乔向平和申云骊也是奇了怪了。
躲在主卧里,两人还相互安慰着,看来申明瑚去昆明也只是一时兴起,被周围火热朝天的氛围给弄上头了,坐火车吃了一会苦头,终于消停了下来。
大院里的梧桐树黄了又绿了,柳树枝条丝丝缕缕,又冰雕雪砌,时光如流水般过去。
高二时,申明瑚想要跳级,乔向平和申云骊不让,因为某种原因,申明瑚聪明过人,他们反倒不感到骄傲和开心,反而心里有种深深的恐惧。
一直以来,他们都会想方设法,转移申明瑚在课本上的注意力,也会让她认识到自己不是一个天才,一个神童,只是比同学们聪明一点而已。
出了申明瑚离家出走去昆明的事,他们更加不会同意她跳级了。
不跳就不跳吧,申明瑚没和父母拗着来,按部就班地完成了高中学业。
高中毕业后,申明瑚是独生女,自然是不用下乡的,于是十六岁的那一年春夏交接之际,她就在家待业。
对于申明瑚的未来,申云骊早有安排,她工作的医院,最近要内部招聘一批干事员,其中就有医院工会的空缺岗位。
她打算先让申明瑚在家玩几天,毕竟好不容易毕业了,然后和她说这事,再给她报名。
工作后,申明瑚要是还想要念书,觉得上班太累了,也可以去上工农兵大学。
申云骊将申明瑚未来十年都给考虑到了,至于结婚,那是申明瑚二十六岁以后的事了。
可等了三年的申明瑚这次注定是要跟申云骊对着干了,她之所以安静下来,答应让申云骊去医院工作,是因为今年的征、兵工作还没有开始,所以只能先按兵不动。
几天后,大院的征、兵报名工作开始了。初夏的大院里,大树干上、电线杆上、宣传栏……到处都用红纸横幅写着鼓励人人去当兵的口号。
家对于申明瑚来说没有任何秘密可言,那栋房子,她没有什么房间不可以进去的,没有什么抽屉不可以拉开了。
户口本就在主卧那件三开门双镜衣柜里放着,放在镜子下面的格子里,用一个空饼干桶装着。
在一个工作日,参军报名结束的最后一天,申明瑚轻而易举地在大白天,溜进了父母的卧室,不费吹灰之力拿到了户口本。
申明瑚拿着红红的,轻飘飘只有三页的户口本,很顺利地在家委会报上名,工作人员还打趣她,再晚半个小时,就报不上名了。
报名结束的第二天,家委会门口,贴出来一张大红纸,上面用黑色毛笔光荣写着每一位报名的适龄青年的名字。
夕阳西下,当申云骊按时下班回来,拎着花花绿绿的水果蔬菜,打算今晚亲自下厨,给闺女做一顿晚饭,脸上带着温柔的微笑,走在金色光芒的院道上时,十字交叉路口迎来了一位谈得来的家属。
这位家属一见她,便快步凑到她身边,压低声音面带疑惑问道,你不是说,你家猎猎要到医院去吗?怎么改去当兵了?
申云骊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包里的西红柿、黄瓜、土豆差点滚了一地。
申云骊镇定下来,对她笑笑,说家里有点急事,不多聊了,然后就小跑着回家。
“回来了,饭我已经煮好了,来,将菜给我,我去洗洗。”乔向平听到“哒哒”的低跟皮鞋急速走路的声音,从厨房里出来,迎上前去。
“申明瑚呢?!”申云骊将手里的包重重地放到乔向平手里。
乔向平一个趔趄,站稳后有些不明所以地说道:“在自己房间里听评书呢,怎么啦?”
申云骊喘着气,咬牙切齿说道:“等会在跟你说,这孩子!这次你别拦着我,我一定要好好收拾她!你爹说的没错,棍棒底下出孝子!”
乔向平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他也没拦着啊。
申云骊一边理着凌乱的头发,一边深吸气,“噔噔”地上了二楼。
乔向平见势不好,马上要爆发家庭战争了,连忙将包往沙发上一扔,追上上去。
“哎,云俪,发生了什么事,你先跟我说说,别跟孩子急。”
“猎猎她刚打完篮球回来,这大太阳的,你一骂,她气血一不顺,万一晕了怎么办?到时候咱俩没地方哭去。”
申云骊一脸怒容,直冲着申明瑚房门来。
房门外的动静申明瑚早就听见了,她伸手将收音机给关上,端坐在窗帘边上的小沙发里,听到敲门声,她朗声说:“进!”
申云骊和乔向平一开门,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十六岁的少女,头发用额头上方往后梳,用深绿色头绳绑着两根及肩膀辫子,穿着去千篇一律的白色衬衫和黑色长裤。
她白净的面容沉静,双膝并拢,白玉般的双手放在膝盖上,坐在垂地的白色纱质窗帘后,用清澈又带着一点不容抗拒的目光注视着他们。
不知怎么地,申云骊胸中的怒火仿佛被一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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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水给浇灭,她换了一副与申明瑚平等对话的恋空,坐到申明瑚身边来,看着她说,“我同意你去当兵。”
申明瑚扯了扯嘴角,轻声说道:“我知道,所以我先斩后奏了。”
站着的乔向平没有竖起大拇指,夸她的勇气,火气涌上他微胖的脸庞,他生气地一拍大腿,狠狠地瞪了申明瑚一眼,说道:“猎猎,你怎么能偷偷报名当兵去?这事我也不同意!”
和申云骊一样,乔向平从不惧怕敌人,但他害怕自己的闺女面对着敌人。
申明瑚平静地说:“名已经报上去了。”
申云骊脸色冷冷地说道:“哪有怎么样?还有体检和政、审两大关卡呢,往年也不是没有被刷下来的。”
军人子女报名当兵,政、审就是走个仪式,被刷下来都是体检不合格的,但也不多,每年只有一两个,大院里的孩子们,对当兵的条件了如指掌,长大的过程中,知道该怎么让自己符合条件。
申明瑚还是嫩了些,申云骊这么一说,她就想到只要父母不同意,在征、兵、办的人来家里问话的时候,不配合,坚决反对她去当兵,她又是家里唯一的孩子,现在还是和平年代,部队不缺人,她肯定被刷下来。
于是努力装作大人样和申云骊谈判的申明瑚破功了,拳头紧握,“噌”地从小沙发上站了起来,瞪着申云骊,大声抱怨道:“妈妈,你怎么能这样?你是要让我当逃兵嘛。”
申云骊的脸色不变,轻飘飘地说道:“你这兵都还没当上呢,算什么逃兵?”
申明瑚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她哽咽地说道:“我的名字都告示出来了,我要是去不成,那岂不是被大院里人笑话一辈子!我不要!那比考试得零蛋还要可怕!这兵我当定了,谁也不要拦着我!”
说着,申明瑚使劲摇头。
“你们一点也不为我考虑!你们走开,我不要跟你们说话了!”
说完,申明瑚跑到穿上去,将头埋进枕头里,呜呜地哭。
申云骊和乔向平对视一眼,自家闺女在她感兴趣的事情上,可是要事事争第一的,也从来没有当过第二名。这就造成了申明瑚的自尊心很强,是个非常要脸面的小姑娘。
他们要是拦着,一个不好,让她自尊心受挫,这造成的后果可真不好说。
申云骊站了起来,没好气说道:“反正我是不会同意的,想要我配合来政、审的人,没门,我会跟他们明确我的态度的!”
说完,她抬脚往房门外走,即将跨出门槛时,申云骊停下脚步,转眼看着还在哭泣的申明瑚,情绪平静地问道:“晚饭想吃什么?”
申明瑚不肯抬脸,摸到一个靠枕,扔给申云骊。
申云骊单手接飞过来的枕头,递给身后的乔向平,示意他放好。
然后轻哼一声,这次果断离开了房间内。
乔向平看看外面空落落的走廊,又看看床上的申明瑚,叹了叹气,摇了摇头,也转身离开了。
12. 第 12 章
虽然被申明瑚闹了这么一出,申云骊没什么心情,但她还是按质量做好了晚餐。
晚餐做好后,乔向平上来叫申明瑚吃饭。
这次申明瑚肯理人了,但一开口就是答非所问,“我要当兵!我要参军!”
乔向平连忙竖起一根手指头压在嘴唇上,急忙道:“小点声,你不怕把你妈给招来。”
申明瑚摇头不听,喊得更加大声,双脚还跺着地板。
楼下的申云骊抬头,朝楼上喊道:“乔向平,既然她不想吃晚饭,那由着她!你给我下来!”
乔向平看着死倔死倔的申明瑚,温柔地问道:“真不吃啊?你妈难道做一顿饭,可是做了蚝汁牛肉,鲜得啰。”
申明瑚给他一个小白眼,废话,我都闻到了。
但成大事者,必先苦其心志,饿其体肤,于是申明瑚摇了摇头,就又钻进被窝里,怕自己晚一步,就会动摇。
晚餐丰盛,四菜一汤,但家里的气氛前所未有的沉闷,申云骊和乔向平没什么胃口,吃完了晚餐,菜都没吃完一半。
申云骊坐在餐椅上,看着正在收拾碗筷的乔向平,看似随意说道:“向平,我还没吃饱,……”
啊?乔向平一愣,看着收起来大半的碗筷,说道:“那你再吃点,我将收起来的菜端出来。”
申云骊摇头说,“我不想吃这饭,我想吃点饼干,奶糖,肉干,果干什么的。”
“这些东西你放哪里了?”说这句话的时候,申云骊用无比真诚的目光注视乔向平,用来证明她是真的想吃零嘴,而不是为了别的什么目的。
乔向平使劲压着嘴角的笑意,一本正经地说道:“就在客厅五斗柜子里,吃的放了好几层,什么都有。”
申云骊站起来,轻咳一声,心虚地说道:“那我去看看,有没有上锁。”
玉盘高悬,月色朦胧,大院花坛里的夜来香开得正盛,朝四周飘逸着醉人的熏香。
申云骊合上书页,直起腰来,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然后腰一跨,又倚靠在床头上,叹气说道:“也不知道她出来了没有?”
这个“她”指的是谁,乔向平心知肚明,他放上书签,将书合起来,放到床头柜上,转过身来揽着申云骊的肩膀,搓了搓,柔声说道:“你放心,咱们自个养的闺女,还能不知道她的性子嘛,亏了谁也不能亏了自个,饿肚子怄气这种事她干不出来的。”
申云骊一拍书皮,语气担忧地说,“那她怎么还不下楼?”
乔向平拿起她手里的书,也放到床头柜上,轻声说道,“咱们睡吧,要是不睡,灯还亮着,猎猎她从二楼阳台看下来,发现我们还不睡,肯定不会下来的。”
乔向平话刚刚说完,尾音还在空气中传播着,床头灯就灭了。
申云骊在黑暗中催促道:“咱们快点睡吧。”
乔向平:“……”
申云骊自认为自家闺女是个懂事听话的好孩子,可是在参军这件事上,她低估了申明瑚。
申明瑚只要用心,能把任何事情做好,但对大多数事情几乎都是三分钟热度,拿了个第一,就丢到一边去,不再感兴趣。
可是这次她倔得跟头牛一样,申云骊使劲拉着犄角,申明瑚这头牛,也不肯跟着她走。
东方泛白,晨曦初露,各种鸟雀从树林里冲向曙光,婉转争鸣,声声清啼,在舒适的夏日清晨中,梳理着它们红色、金黄色、白色、墨色的……羽翼。
申云骊披着一件长袖睡衣,散着头发,打开客厅的两扇红色大窗户,早晨微凉带着点水汽的清新空气争先恐后涌进来,占地为王,赶走了客厅里闷热了一夜的空气。
申云骊探出窗户,抬眼看着天空,她盯着那绚丽的朝霞,笑了笑,喃喃自语道:“今天又是一个好天气。”
接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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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回脑袋,走到窗户边上的五斗柜前,拉开了最上层的抽屉。
这一看,她仿佛发现家里进小偷了,于是面色焦灼地一层层拉开抽屉,急切翻找着物品,看看丢失了什么东西。
申云骊翻找了一通,面色沉沉地合上抽屉,来到了厨房里。
乔向平弯腰在贴着白色瓷砖的灶台前,捣着辣椒皮蛋。
“乔平,出事了。”申云骊急躁地说。
乔向平停下动作,回头望她,冷静地问道:“这大清早的,能出什么事?敌人也不可能打过来啊。”
申云骊横他一眼,“你还有心情开玩笑,你的宝贝女儿可是饿了一晚上的肚子,柜子里零食全都没动过一丁点。”
乔向平惊骇地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说,“怎么可能?”
饿着自己的五脏庙,来惩罚别人的事情,自家闺女可是嗤之以鼻的。
以前她的那些小伙伴,不听话,不好好写作业,被爹妈骂了,他们一边哭着,一边熬夜写作业,还不吃饭,想用这一招来报复父母。
申明瑚知道后,白眼翻个不停,兜里揣着两个大大的果干面包,就去找做蠢事的朋友了。
申明瑚将朋友们脑袋里的水晃出来,长辈们还纳闷呢,自家的孩子这么变得精明了?
乔向平拿着木槌,一副冲出厨房的架势,说:“我去看看。”
乔向平也看了放着零食的所有地方,真的没少了一点零嘴。
乔向平在清冷的客厅里对着申云骊叹气,脸色凝重地说道:“完了,闺女都做自己根本不屑于做的蠢事来了,看来这兵是她是非当不可了。”
申云骊沉默着没有说话,这次她没有立马反驳说,我不同意,她死心吧,给我在首都好好待着,八月中旬跟我去医院上班。
申云骊一直沉默到出门上班,她也没有上去哄申明瑚,谁是先低头的那一个,谁就输了。
13. 第 13 章
中午空隙,申云骊回来,乔向平也回来。他们再一次查看家里能不开火,就能入嘴的食物,发现还是一点没少。
申云骊忍不住了,上了二楼,在申明瑚房门外,沉声说道:“妈妈买了烤鸡回来,先吃东西。”
“我要去当兵!”申明瑚朝房门外,用嘶哑的嗓子喊道。
乔向平一听,急忙道:“猎猎,你不会没吃东西,也没喝水吧?!”
屋子里的申明瑚没出声,不停地吸着气,魏开韵扔上来的辣椒太辣了,她还不如不喝水,渴着自己呢。
还有钟以敏,叫她平时多锻炼一点,练好准头,她觉得累不练,这次差点没将两个大白馒头砸到她脑门上,砸晕她。
申云骊咬着唇,脸色有些微微发白,去拧门把手,一拧没拧开。
申明瑚看了一眼门上的锁,她当然将门反锁了,要不然申云骊发现她一点没饿着,没渴着自己,岂不是功亏一篑了?
门外,乔向平着急地说:“猎猎,这饭一顿不吃可以,但水可不能不喝啊,要不然你的小脸蛋就会变成干瘪瘪的果子,就不回来了。”
申云骊敲门,心累地说道:“猎猎,你当兵的事,爸爸妈妈再商量商量。”
申云骊哑着嗓子吼道,“哼,缓兵之计!妈妈你别想骗我!”
乔向平压低嗓子,跟申云骊耳语,“要不就答应了闺女吧。猎猎还不会走路时,你天天亲着她的小脸蛋,发誓要将天底下最好的事物都送到她面前,让她做全天下最幸福的小女孩,不就是去当兵嘛,闺女这么大也没有提过什么要求。况且,女兵大多是被分到宣传连、话务连之类后勤单位,你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的。以咱闺女的情况来看,她九成九要去当文艺兵。”
申云骊思索了一会儿,神情疲惫地扶着额头,朝屋子里边妥协说道:“妈妈没骗你,我答应你去当兵的事,到时候妈妈亲自给你戴上大红花。”
“咔嚓”房门打开了,申明瑚眼眸亮晶晶地看着申云骊,期待地问道:“真的?”
申云骊看着跟她一样高了的女儿,伸手给她整理额前的乱发,点点头认真道:“真的。”
申明瑚兴奋地挥舞着双手,然后朝申云骊脸颊上猛亲一口,笑颜如花,“妈妈,我太爱你了!”
接着她也不厚此薄彼,走过去踮起脚尖,也亲了乔向平脸颊一下,眉眼弯弯,“爸爸,我也爱你。”
家里恢复了宁静,又有了申明瑚的欢声笑语,申云骊想起昨天没有伺候院子,于是这天傍晚,她从外接着后院的浴室里,拉出一根水管来,打算浇浇院子里的植物,都快两个月没下雨了,天天大太阳的,要是不给植物浇水,都枯死了。
这去后院不知道,一去吓一跳。申云骊在后院发现好几个重重的脚印。
以上面鞋子的纹理来看,绝对不是她和乔向平的。申明瑚倒是有好几双这种纹路的鞋子,但自家闺女个子高,申明瑚的鞋子大多是她买的,自己孩子的鞋码大小她能不清楚嘛?
申云骊站在脚印边上,一抬头,就正眼对上了二楼申明瑚卧室的窗户。
这时,隔壁家的老太太也打理着自家的院子,这老太太是隔壁男主人的亲娘。
因为儿子儿媳都要上班的原因,所以从老家来,给儿子家料理家务,照顾几个孩子,这一住就是十二十多年了,申云骊和她熟悉的很。
于是申云骊收回视线,面向着老太太,扬声问道:“张奶奶,你看到有人进了我家的院子吗?”
老太太的几个孙子孙女,当兵的当兵,插队的插队,她已经颐养天年了,没事就爱搬个小板凳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人当然是看见了,但老一辈的人都是隔壁亲,儿子儿媳打孩子,骂孩子都会拦着,更别说饿孩子肚子,那对老太太们来说,可是罪大恶极的事情。
虽然申明瑚不是她张老太太亲孙女,但俗话说得好,远亲不如近邻。
所以老太太回避着申云骊的目光,笑眯眯地弯腰拔了根院子里的杂草,说:“我老太太什么也没看着。云俪啊,不是我说你,哪能让孩子饿肚子呢,再穷的年月,我都没舍得狗蛋他们省着点吃粮食……”
说着老太太来劲了,想要好好教育申云骊这个当母亲的。说得激动,还将自己已经当了爷爷的儿子的小名给一秃噜给说出来了。
这时候,申明瑚神色匆匆地从大门出来。
树木扶疏之间,申云骊瞧见了她鬼鬼祟祟的样子,出声问道:“猎猎,你干什么去?”
申明瑚下了一跳,急忙将手里的包别到背后去,她眼神飘忽地回答道:“那个,妈妈,我吃得太饱了,我去外面溜达溜达。”
申云骊眼尖地问道:“你手里拿的什么呀?”
申明瑚将手里的东西藏得更严实了,摇头说:“没什么,就一些垃圾而已,我顺便扔了。妈妈,我先走了,不跟你说。”
说完,申明瑚就想要溜之大吉了。她拿的是食物残骸,这肯定不能和申云骊明说。
“站住,妈妈问你,今天咱家里有人来没有?”
申云骊声音不大,话语里却自有一番威严。
申明瑚可不是被她手里那些战战兢兢的带教医生,她假装没听见申云骊的话,走到院子门口,才摇头大声说道:“我不知道!”
首都的秋天悄然来临,窗户外的树叶已经开始发黄,飘落下来。
申明瑚接到了入伍通知书,她在父母微笑祝福中兴奋不已,还有淡淡的不舍,离开父母,离开朋友,离开大院的一切,值得吗?
申云骊和乔向平表面笑呵呵的,为女儿收拾行李,一条条的叮嘱从他们口中说出来,还和同事调了班,想要在离别之前多陪女儿。
背后却拿着申明瑚的入伍通知书,掉了不少眼泪。这一点申明瑚不知道,虽然和父母抗争了一番,但申云骊和乔向平深明大义,很快同意了她去当兵,之后两个人还不停地说着她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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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装的样子会有多好看,她以为父母也是高兴的。
两天后,首都火车站月台上,一眼望过去,一水的胸前佩戴着大红花的橄榄绿。
小伙伴帮申明瑚提着行李,围在她身边,嘻嘻哈哈说着告别的话。
他们虽然早就够了入伍的年龄,但还要继续读高中,根本没办法和申明瑚一同入伍。
申云骊穿着浅咖色的双排扣外套,黑色裤子,小皮鞋,背着黑色的小牛皮包,在旁边微笑地看着这一帮孩子们。
乔向平讲完话,忙完工作后,摘下帽子,赶了过来。
申云骊和乔向平站在一个车窗口前,申明瑚就穿着崭新的军装坐在窗口的位置上,周念淮和她坐在一起。
申云骊鼻子一酸,然后快速地眨了眨眼睛,伸手摸了摸女儿的脸蛋,温声叮嘱道:“别忘给家里打电话,饭菜吃不惯,也逼着自己多吃一点,知道吗?”
此时申明瑚脸上完全没了心愿达成的喜悦,她抿了抿嘴角,点了点头,含糊地说道:“嗯,知道了。”
申明瑚说这句话的时候,几乎没张嘴,她怕自己一张嘴,就忍不住“哇”地一声哭出来。
还没离开首都,她已经想念申云骊和乔向平了。
乔向平眼里布满一夜未睡的红血丝,冲她招了招手,说道:“到了新兵连,第一时间给爸爸妈妈打电话,要是没时间不方便,发电报、写信也可以。”
申明瑚缩着鼻子,冲父亲点点头。
“吱呀”的好几声巨响在月台上回荡,火车的门被一一关上了,列车开始鸣笛,准备出发。
申云骊从包里掏出一个铝饭盒,放在申明瑚怀里,压低声音说道:“这里面放着钱,三年之内你是没有工资发的,只有一些补贴。要是钱不够了,妈妈再给你寄。”
一个车厢的新战友羡慕地看着申明瑚,他们去当兵,那可是一条最好的出路了,每顿能吃饱,穿的是没有补丁的衣服,还可以努力争取提干,一辈子留在部队。所以家里别说给钱了,不让他们攒钱寄回去都算好父母了。
一个大院的周念淮也面露艳羡,他这么没这么好命呢?父母别说给防身钱了,家里都没一个人来送他。
周念淮是家中老小,算上他,周家孩子个个都当兵了,周念淮的父母已经经历不少次了,所以没有什么舍不得的。
大院的孩子去参军,也很少有父母亲人来送的,申明瑚是个例外。
大院里的人都习惯了,申明瑚晚上出个门,连大院都没出,只是去小伙伴家里玩,申云骊和乔向平都要来接她回家。
在战友们的目光注视下,申明瑚不好意思地脸红了,她将铝饭盒递回去,摇头说道:“妈妈,我不要,这些钱留在家里,你花吧。”
为了避免申云骊又将钱塞给她,她利索地拉上车窗。
机轮开始“轰隆”地转动,申明瑚隔着玻璃窗,回头望着变得越来越小的父母,不停地朝他们挥手。
14. 第 14 章
被乔向平说中了,申明瑚在新兵连待了三个月,连长知道她有才艺之后,报了上去,她被分配到文工团。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在新兵连的时候,申明瑚多次主动请缨,向班长表明自己想要去昆明、新疆,到最艰苦的地方去的决心。
部队上也不跟你玩虚的,班长对申明瑚夸了又夸,不止是她有这种崇高的理想,还因为她个人出色表现,给他这个班长大大地争脸了。
班长往上报,三个月结束后,申明瑚如愿以偿去了昆明,周念淮也和她一起。
申云骊得知分配结果,拧了又拧乔向平的耳朵。她心里就是有一万种想法,也不能说出来,去活动,给女儿拖后腿。
申云骊只能眼睁睁看着申明瑚去了昆明,从此母女两个,一个在天南,一个在地北。
当一名文艺兵,不是申明瑚想要的,但她知道这不是在家里,在部队上只有“服从”两个字。
她安心地去了师里的文工团,当一天的和尚念一天的钟,转年,她代表师里参加比赛,就获得了“全军汇演舞蹈表演一等奖”。
申云骊和乔向平得知这个消息,即为女儿感到骄傲,又心酸,为了拿奖给单位争光,申明瑚肯定没少下苦头。
要是没有意外的话,申明瑚会当一辈子的兵,跳到不能跳了为止,然后转到文工团的后勤上工作,教导一个个新进来的小姑娘。
时光回到现在,1977年的夏天,申家的餐厅里。
申明瑚拿起荷叶饼,咬了一小口。
油润的鸭皮、甜辣的酱、清爽的葱丝和黄瓜条,丰富的口感一下子在舌尖上跳跃。申明瑚幸福地微微眯起眼睛。
见闺女吃得开心,乔向平又想给她再弄一个荷叶饼,申明瑚摇头说道:“爸爸,我吃这个够了,我已经很饱了,你自己吃吧,要不然就给妈妈包。”
乔向平视线转向申云骊,老夫老妻了,不用讲话,申云骊就能看懂他眼里询问的意思。
申云骊开口说:“那给我吧,我还可以再多吃一个。今天的烤鸭买的好,肥瘦刚刚好,肉质不干巴,也不过多的油腻。”
老婆孩子吃的开心,那就是对他这个家庭煮夫最大的奖赏啊,乔向平扬眉笑笑,将卷好的饼子递给申云骊,然后起身去厨房门边上,从淡绿色的双开门冰箱里,拿出几瓶可口可乐来。
“今天的天可真热,来闺女喝瓶汽水。”乔向平将一瓶可口可乐开好,递给申明瑚说道。
申明瑚眼睛发亮,将最后一点饼子往嘴里塞,然后两只爪子往餐巾上一抹,就猴急地伸手接过汽水。
她可太想这味道了,云南水果众多,她见识了不少从来没有见过的水果,昆明夏天的冷饮店里,不仅有许多本地的特色饮料,还有鲜榨的新鲜果汁。
可是没有可口可乐卖,有那也是在高高在上的外汇商店里,她可没有办法搞到手,或者说为了一瓶饮料,要欠别人的大人情,所以她只能忍着馋意。
这可口可乐喝的时候觉得没什么神奇的,但身边没有的时候,就想得慌了。
申明瑚捏着塑料管子,猛吸一口,见她这样,申云骊一脸不赞同地看着乔向平,皱了皱眉头,说:“你又给喝冰的,女孩子喝太多冷饮对身体不好。”
乔向平好脾气笑笑,“就这么一回,闺女这不是才回来嘛,给她庆祝庆祝。”
申云骊翻了个大大白眼,说道:“才怪。冰箱里一大堆的汽水、冰棍、雪糕,你是买给谁吃的?买的时候,还念叨着这个闺女爱吃,多买点。这个没见过,也要买一点,试一试好不好吃。”
接着她转向申明瑚,温柔笑着说:“猎猎,宝贝闺女,汽水分妈妈一半,妈妈也要喝。”
申明瑚眨眨眼睛,将可口可乐往申云骊嘴边一伸,说道:“呐,妈妈你也喝。”
申云骊美滋滋地喝着宝贝闺女手里的饮料,觉得这可口可乐的滋味真是不错,怪不得自家孩子爱喝。
乔向平在悄悄地给申明瑚竖起个大拇指,再次感慨自家闺女真是长大了。
要是以前,她不乐意听申云骊说这话,不让她吃的,一包准将汽水往申云骊手里一塞,然后走到冰箱跟前,打开冰箱,拿出一根更冰的冰棍来,眯着眼睛咬一口,然后回头冲着申云骊挑衅地扬扬下巴。
申云骊仅仅只喝了一口可口可乐,就一脸温柔地看着申明瑚,挥手说道:“妈妈不喝了,你喝吧。”
申明瑚摇头撒娇道:“妈妈,你再喝一口。”
申云骊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样子,宠溺地说道:“好好,那我再尝尝。”
说完,她朝乔向平吩咐道:“向平,你再给猎猎开一瓶吧,我把这瓶喝得都没多少了。”
接着趁申云骊低头喝饮料之际,申明瑚给乔向平比了个“搞定”的手势。
乔向平:“……”
家里的西风回来了,就要压倒东风了。
续完了旧,申明瑚又将火车上发生的事事无巨细复述一遍,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申明瑚虽然远在昆明,但隔三差五地给父母打电话,她也不占部队的便宜,一个月的电话费就高达二十多块钱,写信更是一写就是好一张,在申明瑚身边发生的事,申云骊和乔向平最晚半个月就能知道,因为申明瑚给寄回首都的家信,挂的是急件。
申明瑚咬着塑料管,往背后一靠,累惨了,摊手说道:“好了,现在我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
申云骊笑了笑,说到了正事上,对申明瑚说,“明天家里来几个阿姨,妈妈让她们做几道菜,你觉得那个阿姨做的最好,就留下那个。”
申明瑚一听,顿时欢呼道:“好耶,可以请保姆了!以后你们就不用太辛苦了,下班回来还要做家务。我还想着学做饭呢,现在看来不用了。”
正在啃骨头的乔向平,看了她一眼,说:“哪能用得着你做饭呢,有爸爸妈妈在呢。”
申明瑚也不和亲爱的老父亲争,连连点头顺着说:“是,是,我要吃爸爸妈妈做的饭,要吃一辈子!”
申云骊将面前的碗筷一推,笑眯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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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看着父女两个斗嘴。
本来她和乔向平是想等到明年,再看情况,要不要请保姆的。以前这保姆也不是不能请,只要按个老家亲戚的名头,但家里人少,她和乔向平又是个爱整理东西的人,一周搞一次大卫生,加上做三个人的饭,也没多少家务活,所以才没请个远方亲戚住进来。
可现在不是宝贝闺女回来了嘛,最近她和乔向平工作上的变动又多,开会都要开到晚上九点多,还开不完。实在是抽不出精力来照顾申明瑚了,热瓶牛奶,煮个鸡蛋,下碗面条申明瑚做得来,但也只限于这三样,她和乔向平也不愿意让她多学。
宝贝女儿在部队上搞了三年的内务,在家里,她和她爸爸,连让她整理自己的房间,都觉得心疼,所以雇个住家阿姨是迫在眉睫的事。
这个阿姨的主要服务对象是申明瑚,当然是首先让申明瑚过过眼,她满意了才好。
乔向平忽然想起了糟心事,将手里的骨头往骨碟里一放,盯着自家闺女的眼睛,脸上难得带点严肃,说:“你这次回来,就在家好好待着,今年太阳特别晒,不要一天到晚出去。”
申明瑚撅嘴,摇头说道:“爸爸,这可不行,我还要去韵韵家里呢。”
乔向平轻哼一声,“去魏家可以,去钟家也可以,但是不许去周家,你给我待在家里好好复习,准备上考场。”
申明瑚一点没脸红,转移话题说道:“乔向平同志,你闺女的智商你不清楚吗?我现在就可以上考试,给你考个状元回来。我还嫌你们喊我回来回得早了呢,我还想多跟文工团的战友多待一阵子呢。”
乔向平脸色一顿,解释道:“爸爸妈妈不是想你早点回来嘛,多休息一阵子,劳逸结合,学习的效果才好。”
申明瑚眼睛一瞪,继续问道:“那你怎么不让我马上回来,还让我多等了八天。”
说起这个,申明瑚还有点不满,要不是乔向平在电话里让她多等几天,她就可以跟周念淮一起回来了,路上还有伴呢。
乔向平脸色讪讪地说道:“爸爸想给你搞张飞机票,让你坐飞机回首都。”
申明瑚感受到乔向平爱女之心,语气马上弱了下来,小声嘀咕:“你不早说。”
申云骊轻笑一声,戳乔向平的面皮说,“你爸这不是没能弄到飞机票嘛,所以不好意思在你这个闺女面前说出来。”
乔向平马上反驳说道:“闺女,不是爸爸没能力,而是这段时间坐飞机的人特别多,尤其是来首都的。”
乔向平这可不是为自己找补,他说的是事实。
申明瑚也知道一点点的内情,她拍拍自己的肩膀,说道:“爸爸你已经几十岁了,在你闺女面前要不要要强了,再过几年,我的肩膀就可以给你依靠了,还有妈妈也是。”
还有就是,她这三年除了回家,哪一次出行不是绿色大卡就是火车硬座,大多时候,还要给人民群众让座,能坐一路的硬座,对她来说,都是一种享受了。当然这话申明瑚为了不让父母心里难受,没说出来。
15. 第 15 章
乔向平和申云骊的眼睛立马就微微湿润了,感动着,感动着,乔向平猛地想起来申明瑚还没答应她,不上周念淮家里去呢!
乔向平一抹眼睛,正色说道:“猎猎我告诉你,你不能上周念淮家,你已经十八岁,成年了,不能跟以前一样,和他一个大小伙子整天待在一起。”
申明瑚撇撇嘴,小声反驳道:“哪有整天?最多白天。”
但转眼看老父亲的脸色很不好,老母亲也是如此,她只好说道:“你们放心好了,我才不会上他家去呢!要见面,也是他来我家!”
说到最后,申明瑚的语气里可是满满少女的傲娇,申云骊和乔向平对视一眼,觉得完了,这回可不是周念淮一头热,单相思的事情了。
乔向平张嘴想对自家闺女说,周念淮这小子,对你早就不怀好意了,你离他远一点。
申云骊及时地拉住了他的衣袖,朝他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乔向平一拍脑袋,好险啊,还好睿智的老婆在身边,要不然他就给周念淮那小子当了助攻了。
笑面虎的乔向平上线,他笑眯眯地说:“不错,他一个年轻力壮的男同志,多几步路算得了什么呢,晒黑点还多点男子汉气概呢。猎猎,你就在家等着他来见你。”
让大院里的人瞧瞧,是谁上赶着。
申明瑚不无不可地点了点头,乔向平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来,朝申云骊得意地眨眨眼睛。
申云骊小声低喃道:“你可真是。”
她嘀咕完,看向申明瑚那张如花似玉的面容,陷入了沉思之中。
周念淮也不错,性格好,愿意让着自家闺女的娇纵脾气。
以前觉得他是跟在自家闺女身后头的小萝卜头,当了三年兵回来,突然一见,个子都有她两个头高了,坚毅挺拔,身上还有一股子的锐意,是个好兵,看起一把刚出炉的剑。
周念淮父亲跟乔向平同一个级别,母亲是大学教授,还是个著名的翻译家,门当户对。申明瑚的两门外语都是她启蒙、教导的,有师生的情谊。
一家子都是人品端正的人,除了周念淮母亲,都是军人,光听起来就很靠谱,也算是便宜周家小子了。
申明瑚步入十五岁,脸上的轮廓就完全张开了,出落得漂亮极了,像一颗五月挂在枝头鲜嫩的果子,想让人咬一口。
跟在她身后的尾巴越来越多,凑在她身边的小伙子也越来越多,一条街上的好几个家属院的年轻人,嘴里也越来越频繁地提起“申明瑚”这个名字来。
申云骊敏锐地第一时间发现这个苗头,这时候乔向平还在乐呵呵地想着给闺女补身体呢,申明瑚最近又抽条瘦了。
夫妻夜话,申云骊就说了几句,一开始乔向平没当一回事,摇头茫然说道,“没有啊,还是跟以前一样,猎猎身边不就来来回回那么几个人嘛。”
下一秒,他就猛地一顿,怎么没有?那是他和申云骊接送孩子下上学,但身后不少尾巴远远地跟着他们呢!他还想起来了,他在校门口可是见到了不少穿着工作装的年轻人,这些男青年可没有老到有上高中的孩子的地步!自家闺女一出现,他们一个个的眼睛都落在哪呢?!就连经过他家门前的男孩子都变多了。
乔向平一捶大腿,破口骂道,“这些臭小子!”
接着他看向申云骊,急切地想让她寻个主意,挡住申明瑚身边的狂蜂浪蝶,乔向平像热锅上蚂蚁说,“云俪,你说怎么办才好?”
申云骊是一个理智开明的家长,但再理智开明,也不能让自己女儿十五岁,书都还没念完就谈对象。
申云骊没有马上回答乔向平的问题,仔细地思考着,任由他来回急躁地踱步。
乔向平突然看向申云骊,试探地说道,“要不然咱们把闺女送到我妈那。”
申云骊生气地怒斥他,“乔向平我看你是脑袋发昏了!你妈,你妈,你就知道你妈,你妈家可不止她一个人。况且,你老家是女儿村嘛?一个男孩子都没有?”
没有男孩子那是不可能的,他老家那地方向来是男多女少,几千年来都是如此。
乔向平被骂脑袋清晰了,他打了一下自己嘴巴,要是将申明瑚送去老家,那可不止是谈对象的事,而是结婚的事,乡下可不管你到没到结婚年龄呢。
申云骊知道乔向平也是太着急了,才想着送走女儿,毕竟他们可是知道,大院里已经有不少小姑娘和男孩子偷偷谈起恋爱了,学业又不重,家长又放养,女孩子和一帮男孩子混在一起,放眼家属院里来看,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大人们根本不会多想。
申云骊和乔向平因为只有申明瑚这么一个闺女,对孩子的事向来心思细腻,但以前用不到在自家闺女身上去,先用到别人家的孩子上去了,谈恋爱的孩子家长都没发现,申云骊和乔向平在路上看到少男少女待在一块,没几眼就发现了端倪。
申云骊回归正题上说道:“我们先跟猎猎开诚布公、友好地谈一谈,说爸爸妈妈不希望她早早地谈恋爱,同时严防死守,不让陌生男孩子有接触到她的机会。”
乔向平迟疑地说,“这样好嘛?跟猎猎说这种事情,会不会不太好,万一将她的心思给挑动起来了?”
申云骊很肯定地说道:“你放心,咱们猎猎绝对没有这个心思,她正是爱玩的年纪呢,谁想多个人管着自己。”
乔向平撇撇嘴,小声嘀咕道:“那你可太小看自己女儿了,这对象真谈上了,谁管谁还不一定呢。”
第二天的餐桌上,一家人吃着早餐,乔向平给申明瑚剥了个鸡蛋,然后一脸支支吾吾地看着她。
申明瑚咬了一口鸡蛋,随口说道:“爸你老看着我干什么,难道我脸上有脏东西?”
乔向平给申云骊使了个眼色,申云骊没好气地想,昨晚是谁催得起劲,想趁夜跟闺女谈一谈,这会倒是退缩了,还得她来。
申云骊温柔地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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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猎猎,最近班上的男同学对你怎么样吧?”
申明瑚一双乌眼在父母之间来回转动,然后将手里的鸡蛋放下,转过身子,从挂在椅子背后的书包里掏出好几封书信来,放在餐桌上,说:“你们是说这个吧。”
申云骊拿起来翻看,乔向平也将脑袋凑过来。
这一看,可了不得,信封上写的可是,明瑚同志。
乔向平看着女儿收到的一封封情书,脸都气歪了。
他骂骂咧咧着,“这一个个的小年轻,不想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净搞这些玩样!都还没毕业,工作有着落,有自己的事业呢,猎猎啊,你可别被他们的迷魂汤给灌糊涂了,听他们在信里描述美好的未来,其实一点都不靠谱,万一毕业就要下乡,落户农村呢。”
要是他有几个孩子,孩子想要扎根广大农村,他也不拦着,或者被分配下乡,他也没有怨言,但是让宝贝女儿申明瑚去插队,那可是要了他的命!还是为了一个臭小子,他怕不是要气晕过去,然后要做出违背原则的事情来。
申明瑚擦了擦手,拿起还没吃完的鸡蛋,又咬了一口,一脸不当回事地说,“爸,你放心好了,我根本看不上他们。”
乔向平一听,更加不放心了,连忙追问道:“那你看上了谁?”
申明瑚吹吹额前刘海,没好气地说道:“我谁也看不上。我才十五岁,谈什么恋爱啊。”
申云骊笑了,将信件放回去,朝乔向平点点头说:“这下你这个爸爸该放心了吧?”
乔向平端起桌子上的豆浆来,乐呵呵地说道:“同喜,同喜,来云俪咱们喝一个!”
闺女没有谈对象的心思,申云骊也开心,她也端起自己面前的豆浆,跟乔向平碰了一个,然后一饮而尽。
申明瑚在旁边“啧啧”好几声。
申云骊喝完豆浆,放下碗,面色随意地问道:“猎猎,你什么时候开始接到男孩子写给你的信的,还有这些信你怎么处理?”
申明瑚一点也没隐瞒地说道:“就这学期开学,陆陆续续有人往我书包里塞信,至于怎么处理嘛,我当然是不会看的,交给学校收发室的阿姨,让她广播一下,有人搞错了,把信寄给了我,自然谁写的谁来拿,不拿的话就让阿姨扔垃圾桶里吧。”
申明瑚没说的事,那些男孩子不止给她写情书,还传纸条,甚至当面来约她去操场上散步呢。
乔向平夸赞道:“我闺女就是聪明!他们一个个的,给我家猎猎造成麻烦了,我闺女还想着给他们脸面。”
这一天后,乔向平和申云骊对她看得更紧了,接她上下学,直接送到教室门口,根本不给那些想要搭讪申明瑚的男生一点机会。
二楼申明瑚房间的窗户也时刻放下来,想要扒着篱笆看到里面念书的申明瑚,根本不可能。
申明瑚的整个青春期,风平浪静地度过,她没有的一颗少女心也没有萌动过,她忙着长大呢。
16. 第 16 章
吃过了团圆饭,申明瑚洗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然后跑去主卧,窝在申云骊怀里,跟她说了会悄悄话,才打着哈欠回到自己的房间睡觉。
躺在睡了十几年的床上,申明瑚很快睡着。
首都很少有蚊子,二楼阳台的玻璃门大开着,夜风吹拂,给房间里送来阵阵清凉,床尾的电风扇在房间主人睡着后,被人扭到了最小档。
“猎猎,猎猎……”
申明瑚觉得自己独自置身于森林中,而有人在叫她。
申明瑚挣扎地睁开眼睛,房间内一片朦胧清辉,从阳台上传来一声声轻轻地呼唤。
还真有人喊她呢。
申明瑚瞬间清醒了,拉开身上的薄被,穿着拖鞋,急步走到阳台上。
经过“深挖洞、广积粮”的时代,大院底下遍布着密密麻麻的防空洞,一家连着一家,一户通着一户,成为一张交织的大网,入口就是每家都菜窖,掀起菜窖上面的地板,顺着梯子走下去,沿着里面四通八达的地道,就能去到别人家里。
防空洞对大院里的孩子来说,是个神秘的探险之地,里面到底有多少条路,谁也说不清楚,隔三差五,新一代的小孩子进去冒险,总能发现一条新路出来。
孩子们都想着进里面玩,但防空洞可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稍不留心就会迷路。
有一次两个孩子相约着进去里面躲迷藏,晚饭时间了,家长找不到孩子了,找遍了整个大院,最后才想起还有一个地方没找到。
那一天,大院里所有的大人,不管关系好不好的,熟悉不熟悉的,都打着手电筒进入地道里面,帮忙找孩子,好在孩子最后找到了,只是累晕了过去,在里面睡着了。
最后家家户户的地道口,都被装了一个隔板,和菜窖隔开来,从里面锁上了,有的人家家里不开火,一家子都是吃食堂的,甚至连菜窖都一起封了起来。
但此时此刻,二十出头的周念淮就站在申家院子里菜窖板上,低低地喊着她的名字,夜风从他英气逼人的脸庞穿过去。
“我去。”申明瑚从二楼阳台看下去,低低地骂了一句,但同时,她心里也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激动。
周念淮看到申明瑚出来了,高兴地冲她不停地挥手,然后指了指从一楼伸到二楼阳台的两根白色大柱子。
申明瑚马上明白了周念淮的意思,他想要从柱子上爬上来。这可不行,即使周念淮能处理掉院子里的痕迹,但也别想躲得过她爸爸这个老兵的一双利眼。
今天下午听她爸爸的意思,话里对周念淮不太满意,对她和周念淮见面十分抵触,要是他发现,周念淮半夜偷偷爬进了她的房间,那还了得?
不过她干嘛管她爸爸对周念淮满不满意啊?申明瑚眉头一皱,意识到事情好像没那么简单。
但管它呢,现在也没时间让她想清楚了,想到这里,申明瑚回过神来,连忙对着周念淮做了个“禁止通行”的手势,然后指着菜窖口,示意他就在原地等着,她马上下去。
看到周念淮伸出去的脚,又放了回去,申明瑚舒了口气。
整栋房子静得吓人,夜色之中,房子显得更加大了。
申明瑚赤着双脚,一手拿着鞋子,一手扶着楼梯的墙壁,蹑手蹑脚走下楼来。
走下最后一道木制楼梯,申明瑚放慢呼吸,转头看了一眼一楼主卧的门,然后才深吸一口气,朝玄关处走去。
申明瑚拿起一双外出鞋子,看着自己手里拿着的居家鞋,觉得自己真是糊涂了,都怪周念淮这个混蛋。她干嘛要把拖鞋拿下来,也用不上啊。
现在还得找个地方藏起来,要不然她爸妈起夜,看到客厅里随意放着她的拖鞋,岂不吓死。
申明瑚屏住呼吸,慢慢打开鞋柜子,没好气将拖鞋往里面一塞。
周念淮比申明瑚更早地回到了大院,好几天了,他虽然窝在家里,但完全没办法静下心来复习,申明瑚的身影时刻出现在他脑海里,让他不得安宁。
他想着,只要申明瑚也回了家,这种情况就会改变的。没想到申明瑚今天下午回来了,他心里又来一个更为急迫的念头,想要来见她。
对于小儿子的心思,徐慧宁一清二楚,比起脾气暴躁的孩子父亲,家里的几个孩子,有什么心事更愿意对她说。
早在一年前,不年不节的,小儿子突然给她写了一封家书,这封信还是寄到她单位去的。
周念淮在信中坦坦荡荡地说,他有喜欢的姑娘了,这个姑娘就是申明瑚,但好像申明瑚一点也不开窍,不仅跟他要好,跟文工团里的好几个男兵也谈得来。
周念淮想要向她这个母亲拿拿主意,怎么让申明瑚注意到他已经比她高了,还有怎么让那些男兵离申明瑚远一点。
徐慧宁先是恭喜他,小小年纪就找到想要相伴一生的热,然后一个主意也不给小儿子出,只是让他稍安勿躁,慢慢等着,不要冲动,将申明瑚给吓跑了。
徐慧宁不是对申明瑚不满意,恰恰相反,她对申明瑚满意的不得了。申明瑚聪慧过人,性子大大方方的,说话敞亮,一点也不扭捏,还有那张脸蛋长得多招人爱啊。
申明瑚三岁时,徐慧宁就教给她二十六个英文字母,申明瑚只念了几遍,就能一字不顿地背下来,让徐慧宁欣喜不已,觉得自己找到一个继承衣钵好苗子。
可惜这位学生,虽然天资过人,但性子却不定,对专研一门语言没有兴趣。
徐慧宁也不好强求,给申明瑚当老师这些年,她可太爽,有一个一教就会的学生,那滋味,啧啧,太有成就感。
徐慧宁喜欢申明瑚,也不止是因为申明瑚聪颖,申明瑚长得就很招人喜欢,玉雪可爱,性子活泼。徐慧宁就没见过哪个孩子有申明瑚这么白的。
要不是申云骊只有这么一个孩子,她都想抱回来家来养了。她想要当申明瑚的干妈,但连号码牌都领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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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想要认申明瑚做干女儿的人实在是太多,为了不得罪人,也不给申明瑚将来的人情往来添麻烦,申云骊干脆一视同仁,一个也不答应,说她家的宝贝闺女只能有她这一个“妈”,干妈也不行,她会吃醋的。
以上种种,徐慧宁看了小儿子的来信后,心里暗叹,这臭小子有眼光。
虽然拦着周念淮追人,可徐慧宁是真为了小儿子好,连她这个旁人一看,就知道离申明瑚开窍远着呢。
小儿子要是急赤白脸地去告白,保证将人给吓跑,申明瑚一见他就心里感到别扭,不自在。慢慢地就会和他疏远了,等申明瑚的那颗纯真的心变成了芳心,那还轮着得上他。
小儿子要是按兵不动,作为申明瑚身边的异性第一人,申明瑚要是有了少女心事,那目光自然而然地就会落在他身上。
不是徐慧宁自夸,小儿子虽然比不上申明瑚,但确实她几个孩子之中,最聪明的一个。况且两家人知根知底,门当户对,申云骊和乔向平难道舍近求远,想要宝贝闺女和给大院外的男孩子谈对象?
看着小儿子一副坐不住的样子,一会儿到厨房去瞧瞧,一会儿又到院子里去,一会儿又在客厅里坐着,没坐几秒,又站了起来一个劲地往门口瞅。
徐慧宁眼睛仍旧落在报纸上,却开口说道:“今天你甭想见到人家,人家一家三口团圆,你一个外人去凑什么热闹?论亲近,韵韵这孩子比你更和猎猎要好,韵韵都在自个家老实看书呢,明天早上去找猎猎玩。”
周念淮颓然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鼓起腮帮子吹气,双手不停地来回搓着膝盖。
明天?今天?午夜十二点一过,不就是明天了吗?周念淮坐在写字桌前,低头看着手表走针。
十二点一到,他噌地站起来,出了房间,却和起夜喝水的姐姐撞了个正着。
周念淮姐姐皱了皱眉,疑惑地问道:“你也渴了?”
周念淮摇头说道:“我睡不着,想要去操场上跑两圈。”
周念淮姐姐用“有病”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然后抿嘴摇了摇头,一言不发地走去了餐厅,去倒水喝。
她也没追根究底,管周念淮是不是真去跑步了,他那么大个人了,还能丢了不成?
周念淮换了鞋子,等姐姐喝完了水,回了自己的房间,掀开自家院子里的菜窖板,钻了进去。
申明瑚轻手轻脚拉开直通院子的左侧小门,然后猫着腰溜到院子里。
申明瑚本想说,周念淮你是不是有毛病啊,大晚上的不睡觉跑来我家来?
但对上周念淮那双殷切专注的眼睛,申明瑚这些话却说不出来了,噎在了喉咙里。
她的脸庞慢慢地染上一层红晕,声音也不由地变得小了。
“你怎么来了?”申明瑚直视着周念淮,大大方方地问道。
周念淮不自在地摸了摸脑袋,脸色涨红说:“我想来跟你说说话。”
17. 第 17 章
申明瑚看了一眼黑乎乎的小花园,这可是个说话的好地方,空旷声音能传出老远。
申明瑚指着菜窖口,小声说,“那咱们进去里面说吧。”
周念淮先下去,然后回过头来,将手递给申明瑚,申明瑚迟疑了几秒,将手放在周念淮手掌里,周念淮立马把她的手给握住了。
申明瑚是拉着周念淮的手,走进防空洞的。周念淮举着手电小心翼翼地走在前面,手电筒里的电池是他出门前新换上,两个一兜里还揣满着备用电池。
两个人的行为举止就好像是第一次进入这个底下人造洞穴,但其实申明瑚在五岁那年,第一次下来这个地方,就不需要和小伙伴相互搀扶了。
两家离得比较远,周念淮从错综复杂的地下交通网络,没走错一条道,直达申明瑚家,可见对这条通道有多么地熟悉。
但此时此刻,两个人就像个探险新手。
走着走着,两个人走了离菜窖好几百米远了,就算大喊,外面也只能听到一点点的呜呼声。
申明瑚甩开周念淮的手,停了下来,然后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周念淮,那双大眼睛在说,“不是有话跟我说嘛,那说吧。”
两人站在一个石壁的下面,周念淮将手电照在对面的墙面上,让他和申明瑚一半站在光影里,一半在黑暗中。
“猎猎,你以后是怎么打算的?”周念淮侧过头来,看着申明瑚的脸问。
申明瑚轻笑一声,“周念淮你现在看上高中课本了吧?还能什么打算,考大学呗,然后分配到哪里工作,就去哪里工作,工作到五十五岁就可以退休了。”
申明瑚对自己的未来可以说十分地自信,要不然也不会说五十五岁退休,而不是五十岁退休了。
在黑白光影之中,申明瑚的眼睛很亮,也很黑,像两颗泛着光泽的黑珍珠。
周念淮沉默了一会儿,才又轻声问道:“那你想上那一哪大学?”
“当然是国内最好的大学。”申明瑚想也没想,理所当然地回答。
周念淮再次沉默了,他在部队三年,是数一数二的尖兵,但哪怕有最好最全的学习资料,还有一个当教授的亲妈可以辅导他,他也不能百分之百地说,有十足的把握考上国内的最好大学。
半晌,周念淮再次问道:“那你想学什么专业?”
申明瑚转身盯着他,狐疑地问道:“周念淮,你查户口啊?”
周念淮摇头说道:“不是,因为我想跟你上同一个大学,念同一个专业。”
申明瑚半点也不害羞,笑着逼问周念淮,“你干嘛要一直跟着我呀?”
周念淮眼睛一闭,然后很快睁开,目光灼灼地说道:“因为我喜欢你啊,猎猎。”
申明瑚一下子蹲下来,双手捂住脸。
周念淮急忙蹲到她身边来,语气关心问道:“猎猎,你怎么了?!”
申明瑚仍旧捂着脸,小小声地说,“我害羞了。”
周念淮欣喜若狂地拉下申明瑚脸上的手,目光像寒夜里的亮,“猎猎,这么说你喜欢我?!”
申明瑚不回答,站了起来,周念淮也站了起来,不断问道:“猎猎,你快说呀,你到底喜不喜欢我?你一定对我也有点那个意思对不对,不然不会害羞的……。”
周念淮催促着她回答,申明瑚觉得晾够他了,嘴巴撅起来,傲娇地说道:“有一点吧。”
哪怕一点,也足够周念淮欢呼雀跃的,他单膝跪下,将手电筒当做一束玫瑰花,双手捧着,向申明瑚诚恳地乞求道:“猎猎,做我女朋友吧。”
申明瑚抿了抿嘴,眼睛一转一转啊,将手电筒拿过来,轻声说:“好啊。”
手电直照着两人上方,全世界好像就剩下他们两个人了,申明瑚和周念淮在明亮的光线里,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对方。
他们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玩过什么能一起玩的游戏,在跑闹之中,有时候一转眼就能看到对方。后来渐渐地长大了,他们也一直没有疏离对方,周念淮也没有想要跟更大一些的男孩子玩,申明瑚虽然很几个女孩子最要好,但还是很周念淮很亲近的。
读高中的时候,周念淮奋发图强,跳了一级,终于赶上了申明瑚,和申明瑚做了同班同学,两人一起毕业。
周念淮这时心里对申明瑚还没什么想法,他早已想好自己高中毕业后要走的路,参军去。
周念淮也没问申明瑚毕业后的打算,他想的事,申明瑚的工作她父母怕不是早就安排好了,父母是舍不得她离开首都的,工作最好还离家近,能步行回家。
周念淮没问,魏开韵这些女孩子却关心地问了申明瑚工作的事情,谁知道申明瑚一脸无畏地说,自己要去当兵。
小伙伴们都惊呆了,个个都觉得她爸爸妈妈不会答应的,哪怕就在首都服役。
但这是申明瑚的愿望,她们当然要帮助她实现,于是一个个不仅守口如瓶,不透一点风声。还绞尽脑汁给申明瑚想法子,帮她对付父母,最后还真让她们成功了。
申明瑚最要好的朋友们都要读高中,不能陪她一起去当兵,在申明瑚成功地报了名之后,她们都哭丧着脸。
于是周念淮拍着胸脯说道,他会跟着申明瑚的,申明瑚去哪里他就去哪里,反正当哪儿的兵不是兵。
所以申明瑚去了昆明,他也去了昆明,但周念淮分到连队下边,申明瑚去了师里的文工团,两个人八竿子挨不着,连休假都休不到一起去,只能偶尔打个电话告诉对方自己的近况。
只有节日,周念淮才能在大会堂下面,坐在小板凳上,观看申明瑚在台上的表演。
看着申明瑚越来越曼妙的舞姿,周念淮心里有一闪而过的想法,猎猎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后来连通信也慢慢变少了,因为周念淮因为个人表现太突出,被破格提拔了,任务越来越多,申明瑚打电话都找不到人。
直到当兵的第二年,两人在师医院不期而遇,申明瑚送生病的战友来看病,周念淮刚结束任务回来,去医院看望受了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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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友。
在师医院门口,两人的目光不经意地撞到一起。双方差点都没认出对方,两人同时倒吸一口气,这是申明瑚(周念淮),这变化也太大了。
申明瑚变得美若天仙,眉目沉静,清妍动人,自小身上带着的那股娇憨调皮之气给藏匿起来了。周念淮变得英俊非凡,因为出生入死了一段时间,身上还有股迷人的神秘感。
还是申明瑚先开了口,喊道:“周念淮。”
但当时两人身上都有事在身,也没多说话,只简单聊了几句,然后说以后多联系,就在医院一楼大厅告别了。
以往休假时,因为太累,太残酷了,周念淮不是在宿舍休息,就是加训,做心理建设。
从那次和申明瑚在师医院四目相对后,下一个休息日,周念淮就往师文工团里跑。
看到申明瑚他很高兴,但看到申明瑚身边围着好几个长相英气的男兵,嗡嗡地,周念淮很不高兴,心里特别烦躁。
申明瑚看到他很开心,请他吃了一顿小灶。
这次回去后,周念淮双手垫着头,躺在铁架子床上,翻来覆去终于想明白了,他这是喜欢上申明瑚了。
他上头有两个漂亮优秀的姐姐,当姐姐们身边围着不少男同志时,他虽然也会烦躁,不开心,但只要那些男同志来讨好他这个弟弟,姐姐们不忽视他,他心情很快就会好转,还会行个方便,告诉那些男青年,他姐姐喜欢什么。
两种烦躁是不同,想要追求申明瑚的那些男兵要是来讨好他,他就来一个打一个,来一双打一双。
想明白了的周念淮往文工团跑得更勤快了,每次去还不空着手,带着搜刮战友们包裹的战利品。
一来二去,申明瑚想着你来我往,周念淮来了那么多次师里,她也应该去他所在的团转一转。
申明瑚提出来,周念淮下次什么时候休假,她去找他玩。
周念淮一听,脑袋都甩出残影了,说,不行,他们团位置太偏,荒山野岭的没什么好玩的,下次还是他还找她吧。
开什么玩笑,可以说团里的女兵两只手都数得下来,因为经常要出任务,单身的男兵可是说是全军单位第一,没有并列。
申明瑚这么一去,那就羊入虎口,他要多出多少竞争对手,而且申明瑚还是文工团的,文工团的女兵对男兵来说,那可是一座不可攀登的大山,他的战友们不得更来劲了。文工团的女兵是数一数二的难追,越长得好看,越难追,但没人不想追的。
兄弟喜欢又怎么样?还不是对象呢,公平竞争,同时追求,看姑娘选谁!
申明瑚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既然这么不乐意她去他单位,那就不去了呗,谁稀罕啊。
周念淮的那张嘴在申明瑚的事情上,那叫一个严实啊,战友们知道他一休息就老往外头跑,问他是不是有中意人,周念淮一个字都不说,战友们想跟踪他,还被他发现给甩开了。
周念淮一憋就是两年,愣是等申明瑚有了点开窍的迹象了,才敢告白。
18. 第 18 章
地上两只单翼蝴蝶慢慢靠近,合为一体,变成双翼的蝴蝶。
周念淮紧紧地抱住了申明瑚的身体,申明瑚默默地包着他的腰,将脸靠在他的胸膛上,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申明瑚的思绪安宁,又漫无边际,突然她抬起头来,盯着周念淮的眼睛,小声地说道:“要是我不喜欢你,你怎么办?”
周念淮摸着她披散下来一头黑发,含着笑意反问道:“那你让我怎么办?”
申明瑚轻捶了他胸口一下,翘起嘴巴,骄横地说道:“即使我不喜欢你,你喜欢上我之后,也不可以喜欢上别人!”
周念淮将下巴轻抵在她脑袋上,搂得她更紧了,宠溺地说道:“好好,我周念淮发誓,我这辈子就喜欢申明瑚一个!永不变心。”
申明瑚理所当然地收下了周念淮的誓言,她盯着周念淮的下巴,轻轻地说道:“周念淮,我有点激动。”
周念淮一把拉起申明瑚地手,将她的手放在自己脸颊上,“猎猎,我也是,我都快激动死了,你摸摸的我脸,多热,脸部血液流动得多快!”
申明瑚却仿佛入了神,没听见,她眼神飘忽地落在周念淮嘴唇上。
周念淮没能看懂申明瑚的眼神,虽然他是主动的那一方,但自从对申明瑚起了心思之后,申明瑚在他心里就是高高在上的神女,他短时间之内,没有唐突佳人的想法。
“猎猎,你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脸色爆红的申明瑚摇头说道,接着激动地说道:“周念淮,我觉得我们两个得做点什么,来纪念我们的爱情诞生了。”
周念淮忙不迭地点头,看到对面的石壁,突然机灵一动,指给申明瑚看,提议说:“就在石壁上刻上我们两个的名字吧,要紧紧地挨在一起。”
申明瑚:“……”
这也太小儿科了吧,不过也是个不错的主意,谈了恋爱的申明瑚突然降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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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不用申明瑚动手,她就举着手电站在旁边,周念淮还让她站远点,防止石屑溅到她身上去。
“刻在一个心形里面行不行?”周念淮回头询问道。
申明瑚摇头,“不行,太土了。”
想了想又说,“画个锁吧,将我和你名字锁起来,然后再最外面画个棺材,代表以后我们两个死在一起。”
周念淮接话道:“猎猎,这叫死同穴对吧。”
申明瑚点点头说:“我就这个意思。”
十几二十的年轻人,才不觉死亡是一种忌讳了,他们只觉得浪漫刺激,尤其是恋人一起谈论死亡,不仅不怕死,反而觉得一同死去凄美,证明了他们爱情是坚贞,至死不渝的,连死亡也无法分开他们。
周念淮亲眼见证过死亡,也见过战友在他面前倒下去,但这一刻,他不再惧怕“死亡”两个字,真按申明瑚说的去做,刻上一个上锁的棺材,将他和申明瑚的名字圈在一起。
19. 第 19 章
申明瑚走出菜窖的时候,天已经蒙蒙地亮了。她没有马上溜回自己房间,而是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活动着手脚。
申云骊打开窗户,看到她人,连忙招手让她进来,“露水这么重,你就穿一见薄睡衣在院子里晃悠。”
申明瑚朝她吐了吐舌头,“知道了。”
看了一眼菜窖周围杂乱无章的脚印,申明瑚从侧门进了屋子里。
申云骊摸着她的手,问道:“怎么起的这么早,不多睡一会?”
申明瑚眼睛往别处看,含糊地说道:“哎呀,我在火车上睡了一路了。”
申云骊将沙发上的丝披肩,给申明瑚围上,边围边说,“宝宝,今天有什么计划?”
申明瑚将脑袋歪在她肩膀上,随口说道:“今天不是要面试阿姨嘛?”
申云骊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好笑地说道:“我就不信这件事能让你待在家里一整天。”
申明瑚藏一半露一半,说道:“我会去韵韵家,看看她复习得怎么样?”
魏开韵是申明瑚最好的朋友,是个乖巧温顺的好孩子,但却没什么主见,在家里听父母姐姐的,在外头听申明瑚的。
魏开韵毕业后,一心想追随好朋友的脚步,也要去昆明当兵去。父母姐姐都不同意,就连申明瑚也不同意。
她和魏开韵从外表上看,她是更娇气的那一个,其实不然,文文静静的魏开韵才是最不能吃苦,娇生惯养的。
两个人一起学外语,学跳舞……到头来,魏开韵只有在学习英语这件事上坚持了下来,其他的技能都是半途而废,坐下来给申明瑚加油鼓掌。
文工团听起来光鲜亮丽,其实很辛苦,将器材搬来搬去,一个人顶两个使,不仅要练功,体能考核也不能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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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魏开韵也不一定会被分配到文工团,要不是不能和申明瑚在同一个单位,那岂不是白来了。
在所有人的反对下,魏开韵高中毕业后,就去了百货大楼当一名普通的办事员,日常就坐在办公室里整理文书。
因为即将要恢复高考的风声,现在辞职不干了,在家复习功课。
申云骊笑笑不说话了,闺女申明瑚的话,她只能信一半,是要去韵韵那孩子家,但申明瑚也没说只去这一个好朋友家里啊。
申云骊以一种可以滴出温水的目光,看着出落得极为出色的申明瑚,孩子长大了,谈对象结婚是避免不了的,做父母的一惊一乍,风声鹤唳,越是反对不赞成,就越是将孩子往外面推,她可没有孩子她爸爸那么傻呢!
这个坏人就让乔向平来当吧,她要做个温柔开明的好妈妈。
做宝贝女儿心里的第一人。
20. 第 20 章
申明瑚挽着申云骊的手臂,抬起手来,在半空中一挥,笑着撒娇说道:“哎呀,妈妈别说这个了,我们去吃餐厅吃早饭吧。”
饭桌上,申明瑚给父母碗里夹了一筷子卤牛肉。
乔向平抬起头来,露出了大大的傻爸爸的笑容来,仿佛申明瑚做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的口吻说,“世界上有哪个父亲有我这等福气!有这么一个乖女儿!
申明瑚嘴角一抽,然后干笑地说道,“我回老家一趟,看看奶奶。”
申云骊一听,也没有当一回事,除了她和乔向平,申明瑚最亲的亲人就是她婆婆了。上半年回家探亲的时候,还抽空回了老家一次。
申云骊随口说道:“再等几天,看我和你爸爸什么时候有空,我们一家再去。”
让申明瑚单独去什么地方申云骊是不放心的,申明瑚长这么大,别说出首都了,连到首都最繁华的地段逛个街申云骊都要问问,有没有人陪着去。
但是,申明瑚去过的地方还真不少,天南地北的,广州、苏州、新疆……一家三口都去旅行过。
申明瑚摇头说道:“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妈,这次让我一个回老家好不好?每年这个时候,你和爸爸都忙得很呢,难得休息,还要舟车劳顿陪我去看奶奶?”
申明瑚说的不是假话,这个季节,不冷不热的,转院的病人特别多,申云骊的手术都排满了,一天能做好几台的手术。
乔向平呢,天高气爽,火热夏日,正是练兵的好时候,而且冬季的装备也要采购,验收,计划发放了。
申明瑚解释这么多,就是不想让他们陪,申云骊转过脸来,意味深长地看着申明瑚,问道:“但是你单独去乡下老家,一次就要转好几次车,我和你爸可不放心,要不然找个人,陪你去?你说找谁好呢?”
在父母“虎视眈眈”的目光下,申明瑚可不敢直接说,那就让周念淮陪我走一趟,他正好有空。
申明瑚眼皮一撩,认真地说:“要不然我借辆汽车,开着去。”
车门一锁,要撬开可不容易,再说了两条脚哪里比得上四个轮子的,要是遇上什么事,她也不怕,这下他们该放心了吧。
乔向平顿时急眼了说,“这可不行!乡下的路是那么好开的?!”
乔向平有一丝后悔,早知道,他就不该得瑟,闺女十四岁的时候,他就教她学着怎么开车了。
申明瑚心平气和地回答,“我开越野车也不行吗?”
申云骊一锤定音地说道:“越野不行,哪怕小型直升飞机也不可以。”
申明瑚脑袋一歪,泄气地说道:“飞机我倒是还没有学会开。”
乔向平瞪眼:“你还想着学开飞机?!”
要是往常,乔向平一百个一万个赞同,还得夸申明瑚有志气,不止在家里夸,还要拿出去外面,在战友们面前大夸特夸。
申明瑚撅嘴说道:“我学开飞机怎么了?不行吗?要是不回来,我还动了去参加招飞的念头呢!”
乔向平想说,闺女,那你的如意算盘可打错了,现在不招女的飞行员。
申云骊看着申明瑚兴致勃勃的小脸,附和说道,“我家猎猎,身高体重视力都达标,引体向上一口气做做十个,都不带喘的,从小学舞蹈,平衡能力更是不差。这飞行员,别人能当得,我家孩子怎么当不得了?”
申云骊说着的同时,给了乔向平一个暗含威胁的眼神,“你敢打击闺女试试!”乔向平连忙将话给咽了回去。
申明瑚能不清楚招女飞行员嘛,但是她打算舌战群儒,即使不成,也要将这条规定往前推一推,给那些制定这条规则的人,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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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下一点影子。
申明瑚扯了扯嘴角,假装心里有点难受,单手拖着腮帮子,不说话了。
申云骊抿着嘴角,转过头来,看罪魁祸首乔向平。
乔向平:“……”
心里有点慌怎么办?大清早的,老婆孩子全让他给得罪了。
乔向平讪讪一笑,妥协说道,“猎猎,你十八了,当兵这三年,不可能没有单独执行过任务。爸爸太大惊小怪了,你想不让爸爸妈妈陪,去奶奶家,要去就去吧,这样吧,只要你能找一个人陪着你去,爸爸也就同意了你回老家的事。”
乔向平心里美滋滋地想着,他是同意了,不还有孩子她妈妈妈嘛。
申明瑚眼睛一亮,看向申云骊。
在宝贝闺女饱含期待的目光下,申云骊笑着点头,温柔地说道,“你爸说得对,妈妈也是这样想的,我也同意。”
哈?乔向平嘴巴微张,脸上慈祥的笑容一僵,就这么双票通过了?
申明瑚的朋友数量不算多,那是她优中选优的结果,但找个人陪着她回老家一趟,那就是一句话的事,常年生活在城里的孩子,都对乡村有一种向往,就当旅游了一趟。
乔向平给申云骊使眼色,申云骊当做没看见。
申明瑚高举双手,欢呼雀跃地说道:“爸爸妈妈你们真是太好了!回老家的事就这么说定了,你们工作忙,火车票的事你们也不用管,我让敏敏二哥给我弄一张卧铺票。”
钟以敏的二哥在首都铁路局当个小领导,搞张卧票不是难事。申明瑚都不需要通过好朋友钟以敏。看在同一个大院的情分上,申明瑚都可以直接去找钟家二哥开口。
大院里的孩子自小放养,长大后,也不需要父母多操心,衣食住行都可以向大院里的哥哥姐姐们开口帮忙,门路四通八达的。
21. 第 21 章
吃完早饭,两人溺爱地叮嘱申明瑚几句,让她不要进厨房,开煤气灶诸如此类的话后,申云骊拿起衣架上挂的黑色公文包出门上班,同样一身军装的乔向平紧随其后。
“云俪,你等我。”乔向平在后边喊。
申云骊没回话,却放慢了脚步。
乔向平追上来说道,“你怎么就同意了猎猎找人陪回老家的事呢?”
申云骊目不斜视往前走,轻飘飘地说,“理由你不是说了嘛,猎猎长大了嘛。”
乔向平一噎,干笑地说道:“嘿,我那话不是哄闺女的嘛。”
申云骊“啧”了一声,“就许你这个当爹的哄闺女啊?我这个当妈的不能哄?”
乔向平可不敢说不,他凑近申云骊脸边,小声地说道:“你就不怕……”
申云骊扯了扯衣领,斜睨他一眼,说:“我怕什么?不跟你说了,我车来了,先走了。”
乔向平在看着申云骊上车的背影,跺脚,嘀咕,“丈母娘最心疼女婿这句话说得真不错,周念淮这小子连面都不露,就把家里的唯二的两个女同胞给收买了。这还没成自家的女婿了,要是以后周念淮进了门,以后还有自己说话的地嘛!”
乔向平嘀咕完,帽子往头上一盖,气恼地往办公区走。
申明瑚对周念淮有一些朦朦胧胧的少女心思,却没对父母提过。
不是跟父母不贴心,而是觉得没有必要,也不是什么大事,甚至没有她第一次来月经的事情大。
别看申明瑚经常对父母说爱啊,喜欢啊的,也没少亲他们的脸颊,但其实申明瑚在感情方面特别粗犷,大大咧咧的。
因为她一点也缺爱,父母、朋友、长辈、师长……她在爱意里长大,不觉得爱情有什么了不起的,甚至能让人患上了相思病,为此郁郁而终。
至于乔向平和申云骊是怎么知道这两个孩子的事的?那就说来一点话也不长了。
自有徐慧宁这个好母亲为她远在天边的小儿子敲边鼓。
虽然徐慧宁不赞成小儿子早早地对申明瑚表露心思,可她在首都,马上就对着申云骊和乔向平两口子旁敲侧击了。
话里话外都是,两个孩子都在昆明当兵,她家臭小子身为男子汉,又是当哥哥的,就该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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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多多照顾申明瑚。
从此,徐慧宁更是在申云骊和乔向平面前,更是绝口不提周念淮的好事,也不夸自家儿子。
反而三句话中有两句都是夸申明瑚,仿佛申明瑚才是她的孩子,她到申云骊和乔向平面前炫耀。
一来二去,申云骊和乔向平可不就明白了徐慧宁的心思了嘛。
往深里一想,徐慧宁身为高级知识分子,人那是出了名的有分寸。
早些年,大家刚搬进大院的时候,不了解她的,还误会她为人冷漠,看不起农村的嫂子们呢。
对于几个儿女,徐慧宁只管他们吃饱喝暖,教育孩子的事她不太管,让大老粗孩子们的父亲来,除非儿女们主动开口寻求她的帮助,她才会出手。
这番养育孩子下来,几个儿女都跟徐慧宁最贴心,什么话都跟她说,也最听徐慧宁的话。
说句实在话,申云骊养孩子的模式,还是参照着徐慧宁的模式来的。
跟对了路子,像徐慧宁一样,她也成功了,申明瑚最亲的人是她这个当妈,母女两个既是妈妈和女儿,也是可以诉说心事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