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吻潮汐》
1. 第 1 章
梁西月跟陆祈宁一个月一次的房事还是老样子。
乌金如墨挥洒在床上,凌乱的衬衫被解开了好几枚纽扣,领带歪歪扭扭的缠绕在脖子上,胸肌上滚烫的汗水顺着壁垒分明的线条滑落到腹肌上,再滑落到梁西月的腰上。他双手有力,且动作轻盈,在热浪滚滚的夏日里,添上几分别样的灼热。
陆祈宁野性十足,像驰骋在荒漠的猎豹,盯着猎物不肯松口,满眼都是对猎物的占有欲,至死不罢休。
梁西月扶着腰,刚想让他停下,却感知到他的大掌绕到前面握住她的手。
就那么个瞬间,她的心突然软下来,低低的喊:“祈宁。”
“嗯。”他滚动喉结,将她整个人圈入怀中,“我在。”
她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着,睫毛湿濡成片,靠近他胸膛时,如羽翼般轻轻划过肌肤,令他酥麻不已。
他搂得她更紧些,下巴抵着她的头顶。
夕阳的余晖从窗外散落进来,她的乌发交织在他的胸肌上。
躺了几分钟,纤细白嫩的双手推了推他的胸膛,示意他放开手。
随后起身披了件毛毯起身走进淋浴间里冲凉。
十几分钟后,穿着一套真丝睡裙走出来,乌黑的长发任由垂落,在经过房间时往里看了一眼,看见陆祈宁还躺着休息,便走进去捡起地上那些睡裙的碎片。真是可惜了,那么好的一条裙子……
将那些碎片捡起来,放在旁边的手机就突兀的亮起。
走到手机边上,拿起手机解锁,一条信息映入眼帘。
k:[(图片.jpg)]
点开那张图片,就是陆祈宁跟一个女人去开房的模糊的照片。
她愣了一下,双手将照片放大,女人的侧脸清晰可见——是陈漫云。
说起陈漫云真是很久没见了,自从出了丑闻的事情,就淡出娱乐圈跑到国外享受生活去了,没想到还能再见她。
不知道想起什么事,她的神情恍惚起来,握着手机的手也紧了几分。
k:[你现在提离婚,陆祈宁会让你净身出户,我建议你先别激动,观察一阵看看什么情况。]
梁西月:[观察?]
梁西月:[不用观察,我心里有数,过几天去事务所找你。]
发完,关掉屏幕走到旁边的沙发上吹头发。
吹头发间,总觉得有道灼热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侧目望去,发现躺在床上的陆祈宁醒了,那双狭长的眼眸微微眯着,带着打量。
梁西月也不逞多让,直勾勾的看着他。回来的时候着急,他连衣服都没有脱,右手手上缠绕着领带,领口解开了几枚纽扣,慵懒肆意的靠坐在那儿,双腿大敞,眼神暧昧得遮都遮掩不住。
“楼下那么多客人你不去照顾,还看?”她吹着头发,说道,“再看就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陆祈宁笑了两声,走到她身边拍了拍她的细腰,“梁西月,你听听你说的是什么话,把你自己的老公眼珠子挖出来?”
他站直身体扣着纽扣,“我去下面照顾宾客,你快点下来。”
他整理好仪容往门外走。
而梁西月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眼神的情绪如同烛火,一点点的微弱下来,最终吹灭,变成一潭死水。
*
今天是梁西月跟陆祈宁结婚的第三个年头,也是陆祈宁爷爷的大寿,作为政界泰斗人物,前来祝贺的宾客不少。
操持这场大寿的人是陆祈宁母亲徐盈女士。
徐盈是个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女人,情商高,中英混血,长得又漂亮,哪怕年逾五十,也有不少的小鲜肉送上门,其中不少还是陆祈宁帮着处理。
六点左右,陆陆续续的宾客已经入场,梁西月下楼时,就看见陆祈宁一身黑色西装,单手插在西装裤里,另外一只手拿着红酒杯,颀长挺拔,鹤立鸡群,双腿笔直有力,蓬勃肌肉被西装包裹着,极具男性魅力。
他很少会穿得这么正式。
认识他二十年,他随性得很,十六岁赴M国参加国际政会时就穿一件T恤和牛仔裤,二十岁代表陆老爷子去参加那场大人物多到咋舌的海湾会议,也是一身的T恤和牛仔裤。这么些年,在那些大少爷们在享受悠闲时光时,他已经在投资界混得风生水起,最热门的国贸CBD项目,跟有关部门合作,也有上头的支持,项目组成立迅速,三年的时间通过了审批、中标、设计、再到目前的建成。大程度推动了陆氏集团在国际上的地位,也将他一手创办的华祎推到国内的顶尖行列。
所有人都尊称他一句陆先生。
只有她,喜欢连名带姓的喊他,陆祈宁。
收回打量的眼神,放在旁边的手机也亮了起来。
K:[还有些关于陈漫云的信息,你要看么?]
梁西月:[不用了,陈漫云做什么跟我没关系。]
K:[嗯,行,那我跟你说点别的事,应歌说要找个修复和保护专家,我寻思你这一天都跟在陆祈宁身边应该没时间看群消息,跟你通个气。]
梁西月:[?]
她迅速滑开微信页面,点开她们三个人的群,就看见应歌在群里发了好多消息,有些是她们共同经营画廊的装修的图片,有些则是一些委托她们出售的艺术作品,往上翻,就看见应歌发了条信息。
应歌:[哦,对了,我请了修复和保护专家,京市梅雨季节多,咱们那些艺术品别没卖出去,全砸在手里。]
K:[?姑奶奶,你请了谁?]
应歌:[你那什么语气,别惊慌,OK?我请的这个人具有历史学和艺术的专业背景,大学学的是化学,专业度极高,并且收费低于市场价——]
发到这时,已经无人回她了。
她特意停了几秒钟:[宋霄!我居然把这位活祖宗给请来了!!你们猜猜多少钱请的?居然就……一千块,一千块我请到宋霄,你们敢信?]
看到宋霄两个字,梁西月的眼神骤变。
慌张、恐惧、厌恶、生气……无数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谈不上是惊喜还是惊吓,亦或者是忧虑。
手指麻木的抬在半空中,停滞几秒钟后,一条新的信息再次弹出来。
宋霄:[小小,我回国了,咱们能见一面吗?]
这回,梁西月回神了,动了动麻木的手指,在键盘上敲了个‘你’字,正输入了一个‘m’,手机就被人给抢走。
淡淡的乌木香闯入鼻尖,有雪山凌冽的寒气和雪松独特的酸味,侧目望去,就看见陆祈宁站在身侧。
他拿着她的手机,手指不断往上翻,边翻边说:“宋霄要回国了?你要去见他?”
“准备。”她抿着唇回答。
陆祈宁没说话。
沉默了好半晌后,扭头看着她。
陆祈宁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脱掉西装外套,就穿着里面那件黑色衬衫,即便如此,也穿得歪歪扭扭,很不正经,领带随意系着,纽扣随意扣着,甚至有两枚纽扣都系错了。这样的穿搭放在别人身上简直是灾难,偏偏在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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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有种慵懒、凌乱的美感。
她忘了,他本来就是一个很不守规矩的人。
连陆老爷子都说这世界上能降服他的人还没出生。
“你这M是妈,还是别的词儿?”他说,“你问候他妈,还要去跟他见面?”
“陆祈宁,我见不见他跟你没关系,其次,请你记住你是文化人,别出口成章。”
“文化人。”他念着她这几个字,说道,“文化人骂人最脏了。”
“……”
梁西月懒得跟他在这掰扯,伸出手来,“那么多客人你不招待,在这酸我?手机还来。”
陆祈宁把手机递到她手上,刚递过去屏幕就亮起来。
——宋霄来电。
他这会儿什么话都没说,把手机递到她跟前后就转身离开。
梁西月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里也生出几分不是滋味来。
再低头看着闪烁的屏幕,当做没事发生般,抓在手中朝着楼上走去。
——陆祈宁跟宋霄已经决裂很久了。
久到她都忘记,他们曾经好得跟亲兄弟似的,不分你我。
*
七点左右,宾客齐聚,宴席开始。由于寿宴是徐盈操办,到了真正入座吃饭时,梁西月才发现没跟陆祈宁坐一桌。
这并不诧异。
也不难受。
徐盈并不喜欢她,这是个事实。
端着面前的果汁喝了口,酸酸甜甜的滋味顺着喉管一路往下,慰藉了饥肠辘辘的肠胃。
她吃得开心,跟同桌的人聊得也开心。
徐盈是有意安排的,她这一桌,都是同龄人,不是十八九岁的姑娘,就是二十来岁的小伙子。
聊八卦、聊家里长短、聊大学的事,无不畅意自在。
唯独在聊到男女之事上,她成了哑巴。
陆祈宁虽然没跟她坐一桌,但隔得也不远,刚一口酒喝下去,就听到那桌传来了声音。
“西月你还没交男朋友?不会吧?”
“你跟陆祈宁关系那么好,他没给你介绍几个?”
“是不是你眼光太高,陆祈宁介绍的你都看不上?”
梁西月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就回了句,“我跟陆祈宁关系哪里好了?”
“不是一起长大就是关系好,他可讨厌我,哪能给我介绍对象,要真给我介绍,也是挑最差的介绍。”
她以为客人多,人声鼎沸,说的那些话除了同桌的人,旁人听不见。
殊不知陆祈宁听得一清二楚。
当听到那句‘要真给我介绍,也是挑最差的介绍’时,眉头微微往上挑了下。
旁人给他敬酒,笑着说梁西月真漂亮,深意已然可见。
他不紧不慢的跟他碰杯,语气淡然,“别打她主意,我要把你介绍给她,你就成她嘴里‘最差’的了。”
[你在说我坏话?]
陆祈宁一只手拿杯子,一只手在桌底下回复:[听得见?]
[不然?]
[哦,单纯说给你介绍对象的事。]
[191,皮肤白,体育生,有钱,请按照这个标准找。]
陆祈宁看着她发过来的信息,眉头往上挑。
骨节分明的手指慢悠悠的打字:[强调体育生什么意思?]
[你说呢?陆总?]
[好,明白了。]
发完,陆祈宁端起面前的酒杯,笑意盈盈的冲着梁西月的方向摇晃,嘴型无声地说:“等、着。”
2. 第 2 章
晚宴过半,梁西月就悄悄退场回家休息了。
第二天依旧是38°高温,夏日蝉鸣。梁西月戴着墨镜,穿着简约的T恤和牛仔裤,朝着南阳区的方向开去,大约半小时后,车子停在东湖路3号门牌,往左走私闹市区,往右走是居民区,东湖路是中间线,沿着昏暗的楼道往上走,满地装修遗落下来的白粉和难闻的气味扑面而来。
走到二楼时,四米宽的大门映入眼帘。
由于还没装门,显得整个门洞空荡荡的。
里面传来了嬉笑声和打闹声。
听得出来,是应歌跟顾嘉。
这个即将开业的半私半公的画廊,由她们三个女孩共同经营和创办。
应歌美院出身,是梁西月的同学,性格直爽有干劲,家里也不缺钱,典型的富二代,每天不是想干点什么,就是去干点什么的路上,用她的话来说,人生就是用来浪费的,至于浪费到什么地方都可以,哪怕捡垃圾都觉得带劲,这就是家里有钱的底气,不过最近她也有点苦恼,因为赵家觉得她不是干事的材料,让她别折腾画廊的事,投资投资就得了,赵大小姐倒反天罡,偏不,什么事都得自己上手。
顾嘉是律师,是应歌的表姐,因为画廊得聘请律师,应歌直接拉她进来,成了画廊的法务。
三人的感情很不错。
梁西月进来时,应歌正在说买断Beatrice经营权的事。
Beatrice是意大利新起的艺术家,年仅二十五岁就有两幅知名画作——《永恒的夜》、《露水蔷薇》。这两幅画作都被收录在意大利巴里的艺术馆里。而Beatrice最新力作《城野》却一改往日的风格,偏抽象,不少的艺术商对此持保留态度,并没有像追捧前两幅画作般争先恐后想要代理权。
应歌跟梁西月看过《城野》,觉得虽然不是Beatrice以往的风格,但是却很有想象力,线条、色彩的构图大胆,既让人看到了自由随意,又有静态的美。冷颜色的蓝调、灰、给予了不少的延伸空间,而这幅作品目前在苏富比下期的拍卖会上,热度和讨论度都不高。
两人起初打算直接去苏富比拍卖会上将这幅作品拍卖下来,再把这幅作品转手卖给别的收藏家以赚取其中差价。但这有个前提条件,第一、这部作品的起拍价不便宜,他们得先拍下来才有机会出售给别人,如果不这样,等拍卖会结束后,收藏家会通过其他渠道来获得这幅作品。第二、这样的操作套路需要足够的资金压过其他竞价者。
按照目前的起拍价,她们最少得准备六万到十万美金,才能保证顺利拿到这幅作品。
应歌的父亲很反对她经营画廊,一直催促着她回去继承家业,所以这一次想要顺利拿到那么多钱没可能。
顾嘉就是拿律师的工资,一口气要想拿那么多钱,也不可能。
导致她们想拿下这幅作品的希望变得渺茫。
“要实在不行,我硬着头皮回去求我老子呗。”应歌大大方方的坐在满是白粉的地上,“我就不信我一哭二闹三上吊,他还真能不管我。”
“你消停点吧。”梁西月走过来,靠在旁边的墙壁上,“你要真这么干,你爸把你抓回去,再要求撤资的话,咱们这个画廊就是未开业,直接倒闭。”
顾嘉见状,不动声色的走到她身边,把手机拿给她,手机屏幕上正显示着陆祈宁跟陈漫云拉窗帘的画面,手指了指拟好的离婚协议。黑色的屏幕里倒影着梁西月的脸,脸上没太多情绪,也没有什么血色。
顾嘉知道梁西月结婚的事,纯属意外,几个月前她们确定要开画廊,个中有许多细节需要几人核对,她拿着文件去找梁西月时,撞见了陆祈宁,陆祈宁衬衫凌乱,脖子有抓痕,出来的时候还在拉西装裤的拉链,要说没发生点什么不太可能。梁西月见事情被撞破,就大大方方承认自己已婚的事实。
但哪有结婚的人会藏得这么隐密?结婚戒指不戴、结婚照没有、对外宣称单身。
顾嘉怕她被欺负,跟她科普一些婚姻法相关知识,话里话外就是想跟她说,两人是合法夫妻,法律会维护她的合法权益。
梁西月笑了笑,只说了句,法律会维护她的合法权益,但维护不了其他。
这里的其他指的是什么,难以深究,直到陈漫云出现,直到陆祈宁跟她开了房,顾嘉才真正明白‘其他’两字的含金量。作为朋友,她无法给与她在感情的帮助,但能够给与她法律的保护。
室内闷热,虽已经装修过半,但中央空调无法使用,三人席地而坐,边聊天,边谈正式开幕之后的事。
大约十点左右,楼下传来了脚步声,声音由远至近,很快就到了二楼。
“你好,请问——”
声音沉稳有力。
三人齐刷刷回头望去。
就看见一个身穿白衬衫、黑色西装裤,打着暗灰色领带的男人站在门口,茶褐色瞳孔显温柔,目光在她们三人之中转了一圈,嘴里的‘问’字被稍稍拉长,在看到梁西月的身影时,才顺着往下说:“梁西月梁小姐在吗?”
听到是找梁西月,顾嘉跟应歌两人都不约而同的望向她。
她表情自然,没有震惊,也没有诧异,扶着墙站起身来,说道:“找我?是谈合作的事吗?”
不等宋霄发话,她拎起旁边的包包,笑着说:“艺术品修复和保护的事是应歌在谈,你跟她交涉会比较好。”
说完,扭头看着应歌,“突然想起还有点事,那我先走了。”
她拎着包包往楼下走了。
最奇怪的是,她一走,宋霄也跟着往下走。
楼道漆黑,采光暗,还夹杂着一股装修的难闻的气味,拐角处,一个黑色的垃圾桶摆在那里,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她走得快、步子也急,不小心就踢到了垃圾桶,钻心的疼痛从脚趾传来,疼得她面目狰狞。
这时,一只大掌扶住了她的手臂,凛冽的香气不同于陆祈宁的乌木香,就像是云巅之上的雾凇,挂于悬崖峭壁,历经风霜,却仍保留晶莹雪色。
“小小。”
黑暗中,声音略显沙哑,“小心点。”
手碰到她的瞬间,她冷漠的回应,“别碰我。”
宋霄并未松手,反而加大了些力,将细嫩的皮肤捏出些许红痕,凛冽的气息愈发浓烈。还未缓过劲来,男人高大的身躯已然将她逼到了角落中。楼道静的可怕,两人混杂的呼吸声交缠着,浓重至极。
“对不起。”他低声说,“小小……”
“你就是想说这句话,所以特意跑到这里来?有必要吗?还特意跑到我的朋友面前,宋霄,你就这么想让我下不来台!?”
“我没有。”他垂着眼眸,“我只是想来看看你,我——”
他停顿片刻,“想知道你过得怎么样,跟祈宁在一起,有没有受伤。”
“有没有受伤关你什么事?”她深深吸了口气,说道:“你在乎过吗?你在意过吗?你要是真在意,也只是在意自己的面子罢了。”
“在意面子?”他微微皱眉,“你就这么看我?”
“那你要我怎么看你?”梁西月本不想把话说得太难听,可这会儿情绪如同翻江倒海般的涌来,语气也不免重了几分,“我觉得我们这么多年没见,再见面应该学着把对方当陌生人,而不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联系、道歉、讨好!”
听到这话,宋霄眼神暗淡下来,抿着唇说:“你还在生气……”
她气得牙齿咯吱咯吱作响,说道:“是啊,我还在生气,气十八岁那年,我给你写情书,你装作看不见,当着我的面,指着陈漫云说,那是你心仪的女孩,气你无数次把我送给你的礼物转手送给别人?是我的真心太廉价,还是你觉得我会永远喜欢你?宋霄,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你的一点是什么?就是你永远都明白我的心意,但你永远不会说出拒绝我的话,非得拐弯抹角的告诉我,你一点都不、喜、欢、我,拐弯抹角的跟我说,让我离你远点,还气……”
她克制的说着,但即便再克制,细嫩脖颈处泛起的青筋还是暴露了心境——她恨、怨。
恨他的温柔无情、恨他的绅士残忍、恨他的宠溺冷漠。
恨极了。
她永远都记得,十八岁生日那天,换上漂亮的裙子,还找人化了精致的妆容,满心期待来到游乐园等宋霄的出现,来来往往的人很多,有拿着烟火棒的小孩,吃棉花糖的情侣,牵着手逛街的夫妻……看着那些从身边走过的路人,幻想着这样的烟火气也能在自己身上实现。
但从六点等到凌晨一点,等到游乐园都关门了,始终不见宋霄的身影。
从满心期待到担忧他出事,再到最终认清现实——他不会来了。
昏黄的路灯从头顶打下来,将身影照得孤寂又可笑,眼圈很快就红了,温热的泪在里头打转,没一会就掉落下来。而现在,她无比的庆幸,在那样孤独的夜晚,陆祈宁出现了,他要是没出现,以年少暴躁的脾气,可能会直接冲到他家去质问。
陆祈宁出现时吊儿郎当的,浅色牛仔裤,白色简约T恤,黑色利落的短发略显凌乱,却不失美感,左侧肩膀上背着一个黑色书包,像是刚从图书馆里出来似的
二十三岁了,还能有这样的少年气,很少见。
风吹树动,梧桐叶沙沙作响,吹得他额前的碎发都跟着往后跑,露出光洁圆润的额头。他单手插兜,另外一只手从口袋里拿出个烟盒,打开烟盒盖子送到她跟前。
她没懂他什么意思。
下一秒,他就握住她的手,把她的手放到烟盒上,弯下腰来,“给我递烟不会?给你机会表现都不知道怎么表现,难怪没什么朋友。”
“……”
他的手掌灼热的扣着她的手,灼热得有些过分了。
她被迫从烟盒里随便抽出根烟来送到他嘴边。
一米九的高个,弯下腰来,咬住了她递过来的烟,低低的笑出声来:“你就这递烟的手法不错,学什么美术,直接去烟草公司。”
混蛋。
混球。
恶棍。
梁西月脑子里就这么几个词,从小念到大。
陆祈宁就是这么个脾气,做事不讲章法、也不按牌理出牌,且说话特别难听,她骂他混球,他就骂她缺心眼,你来我往,从不谦让。
一口烟给他抽爽了。
他单手夹着烟,站在那里抽着,边抽边说:“还不走?这么晚在街上猎艳也是要有点资本的。”
那时的梁西月有140斤,确实算不上好看。
她抿着唇想反驳,却又不知如何反驳,闷闷的垂着头跟在他身后。
凌晨的街道,连个人影都看不见,昏黄的路灯和月色相互交映,走到南溪路时,两人停下等绿灯,她嫌左侧的风大,悄无声息的走到右侧的方向,这个位置正对着陆祈宁靠右边书包夹层,夹层的开口微微打开,隐约的露出一角,粉色和蓝色组合心形——是她写给宋霄的情书,之所以那么肯定,是因为那个心形是她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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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时满怀期待与憧憬,浓烈的爱意交织,一封信都写不下,可现在,那些浓烈的、炽热的爱意,都变成了回击她把柄,夏日的狂风扑面而来,如凛冽寒冬扑打在脸上,刺得她发疼。
陆祈宁虽然脾气不好,是个混蛋、混球,但他绝对不会做出拿别人情书这种事。
相反,宋霄会为了维持表面的和平,刻意将矛盾、冲突用自己的方式抹平。也就是说,极有可能是他看到了这封信却又不想来赴约,就把这封信给了陆祈宁,让他来安慰她。
呵。
她低低的笑出声来。
陆祈宁听到她的笑,回眸望去,不算好看的脸上已经有明显的两道泪痕。
他咬着烟,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一只手胡乱在她脸上乱抹,边抹边说:“让你走个路也哭,什么时候这么矫情?非得开劳斯莱斯送你回家才开心?”
“对。”她哭得凶狠,哭得厉害,“非得劳斯莱斯送我才开心。”
“那你得认清现实,现在没有劳斯莱斯,就两条腿,你愿意两条腿走路就走,不愿意就只能在这里待着。”
她不确定他说的这句话是不是在隐喻什么,但很感谢他没有追问她为什么哭,很感谢他没有因为那封信而嘲笑她,更感谢的是在那样的夜晚里,他愿意陪着她。
后来两人一起去吃了寿司,去海边燃放烟火,像儿时那样,他在后面追,她在前面跑,风从耳边呼呼的刮过,手中的烟火随着风而消逝,银色的月光铺洒在整片沙滩上,回眸之际,陆祈宁的身影就像无影的风,从眼里慢慢蔓延到深处。
宋霄说她从小到大都不喜欢陆祈宁是真的,她厌恶他脾气差、厌恶他说话恶毒、厌恶他总是欺负她。
所以从未想过,在最难过的时候,逗她笑的人会是他。
“我知道你为什么会答应应歌来做我们的工作,但我不需要。”梁西月压低嗓音,眼眶泛红的看着宋霄,“我现在就希望你离我远点,如果你还记着我们二十多年的感情的话,请你离我远点。”
宋霄难以置信这样残忍绝情的话会从梁西月的嘴里说出来。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才慢慢松开她的手。
最终,什么话也没说,默默的转身离开。
*
梁西月回到家时大约是傍晚,本来的好天气突然变得乌云密布,风雨欲来。
几声雷鸣声夹着闪电,豆大的雨点随之降落,滴滴答答的拍打在窗上发出沉重的闷响声。
她坐在沙发上查看几个小众拍卖行的信息和拍品,听到门开的声音才抬头看去,见来人是陆祈宁,便放下手中东西,起身问道:“有空吗?”
陆祈宁脱掉西装,“这么客气?有空吗?”
这三个字,这口吻,什么时候跟梁西月沾边了?
他把西装外套扔到沙发上,拉松领带后走到她跟前,“要钱直说,要资源和人脉尽管开口。”
出轨的男人都心虚,对待妻子儿女更好的含金量还在上升。
梁西月确实想找他借点钱,但她还没说,他就噼里啪啦的把她想说的都说完了,反倒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陆祈宁见她不说话,从口袋里把银行卡拿出来递给她。
梁西月推了推,“不是借钱的事——”
临时反悔,说道:“是我要出国出差一段时间。”
“去哪?”
“意大利。”
“哦,你上回说要拍Beatrice那幅画的事?”
“?”
他怎么记得那么清楚,明明就只在他面前随口说过一句。
“对,所以公司的事,劳烦你多上心了。”
“给我点根烟。”
臭毛病。
这么多年还是没改,有手有脚非要她递烟。
她随意从他的西装拿出烟盒,细嫩白皙的手指抽出一根来,还没递过去,他就主动侧过身子来接她的烟,低头、弯腰,用嘴去咬她手里的烟,黑色利落的短发落在手背上,略有些酥麻,仿佛一道电流从手背穿过,传遍全身。
几乎是下意识的。
拿起打火机,双手拢起点烟。
猩红的烟圈很快朝着四周弥漫。
他烟瘾很重,舒服畅快的抽了一口,懒洋洋的靠在沙发上,眯着眼眸说:“我哪天对你们家公司不上心了?你是怕我吞了你们家公司?那你直接爽快的说出来,我还能大大方方的跟你说点掏心窝的实话,你非要扭扭捏捏,我就怎么矫情怎么来了。”
“你是不是有病?”
他挑眉,“对,有。”
然后咬着烟,“财务报表,季度报告,还有些乱七八糟的,我会让人准备好发给你看,实在不放心,也可以自行去公司查验,我大大方方,不怕你查。”
话音落下,放在旁边的手机亮了起来。
陈漫云三个字猝不及防的映入眼帘。
陆祈宁将手机拿起来,就看见陈漫云发的信息:[葡萄又哭又闹,她说要爸爸来看她,你能不能来一趟?]
陆祈宁:[来,我给她买了礼物。]
发完信息后,他站起身来,“我先走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雨势渐大。
淅沥沥的雨滴打落在窗台,雾色弥漫人工湖上。
梁西月猛地想起十八岁时,陆祈宁跟她说过的一句话。
——梁西月,你知道喜欢是什么吗?喜欢就是我坐在你身边,海浪那么大,却能清清楚楚的听到心脏狂跳的声音。
3. 第 3 章
意大利巴里的天气同国内差不多,防晒、雨伞、罩衫不能少。她坐在床边一边整理着需要用的东西,一边核对着出差的细节,全然没注意陆祈宁推门而入,听到声音抬头望去时,他已经盯着看她很久了。
空气中弥漫着百合香味,印象中,那是陈漫云的香气,清晰自然又温婉诱人。
梁西月心里不舒服,嘴上不说,但行动表现得极其明显,她不会跟他说一句话,就当他是个透明人,脱衣服、换衣服、连穿内衣都可以无所畏惧,除了听到身后的呼吸声变重,没有别的异样。换好衣服就坐在桌前翻阅画廊开幕仪式邀请的嘉宾名单,正对着窗口,侧窗微微吹来的风拂起长发,滑过细嫩的脸颊,带来些许酥痒,手指勾起细发别到耳后。
动作很自然,很轻盈,陆祈宁的黑眸却暗了下来。
工作很忙,长时间出差,也就这几天有空,想着确实冷落她了,想带着她出去逛逛,但一回来就看见她摆着臭脸。
这臭脾气,谁惯的?
他鼻腔发出轻哼,走到敞开的行李箱跟前,随意瞥了一眼,发现有那么几盒安全套整整齐齐的摆在角落,亮出银色的边框——全新、未拆封,最重要的事,像极了他买的那几盒。
头皮发麻,连胸腔都发出阵阵嗡鸣,气血往上翻涌,伸手就去拿那盒东西。
刚拿起来。
“陆祈宁,你犯得着吗?”她冷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检查我行李,你几个意思?”
“棉心湿纸巾?”他念着那盒子上的名字,扭头看她,“你出差带什么湿纸巾?”
然后理直气壮,“我检查检查不行?谁规定我不能看?”
“我规定的。”她站起身来,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盒子,看都不看他一眼,“你要是没事就去公司,别在家里碍眼。”
陆祈宁本来心情很好,回到家来被冷落不说,还劈头盖脸的挨了一顿骂,太阳穴突突的跳着,颌线紧绷,“在家碍眼?我碍着你了?你吃多少枪药,语气那么冲。”
梁西月只要一想到他是从陈漫云那里回来,亲了她、吻了她、跟她上床,她就气不打一处来,“对,你就碍着我了,走开!”
她用力的推了他的胸膛一下,还没收回手就被他抓住了细嫩的胳膊,用力拉扯,整个人就轻飘飘的被他甩到床上,还没缓过劲来,他一条腿跪在床边,就压在她的身侧,床体深深凹陷。
梁西月见他那副模样,心里只觉得委屈难受,他对她,跟对陈漫云是两种态度,她说两句话他就不高兴,陈漫云把东西砸他头上都没见他说过一句狠话,她把头侧到一边,紧紧咬着唇,细嫩的脖颈线条优雅,白瓷的肌肤往下蔓延,胸前曼妙的曲线更是诱人,本就有料,还穿了件低胸的裙子,陆祈宁微微滚动喉结。
跟个小孩发什么火?
他微微皱眉,慢慢放下腿,一把将她拉起来,理了理她凌乱的头发,又把她低胸的裙子往上拉。
指腹不经意触碰到她的肌肤,嫩的跟豆腐似的,他笑,“都说青春期叛逆,你是不是因为青春期没叛逆,跑这会儿来叛逆了?”
“我说你两句算叛逆?”
“你那是说?你都快咬上我了。”
“……”
两人你来我往的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旁边的中控系统就亮起了徐盈的身影。大概是因为那天寿宴早退的事?不然以徐盈的脾气,是能不来这就不来这,梁西月暗自想着,推开陆祈宁站起身来,披了件白色罩衫在肩上,两人一起往下走,走到楼下时,徐盈已经坐在沙发上喝茶了。
梁西月没有婆媳困扰。
因为徐盈也不喜欢吵架,逞一时嘴舌之快有什么意思?但不喜欢是真的,所以能不见就不见。
两人心有灵犀,以至于结婚三年,倒也过得舒服自在。
陆祈宁走到徐盈对面坐下,冲着梁西月使了使眼色,她抿着唇,不情不愿的坐到他的身侧。
徐盈见两人都来了,就放下茶杯说今天的来意,大致意思就是说陆祈宁四叔的事,说四叔家里这几年变化大,不是忙着打离婚官司,就是忙着追讨公司债务,可谓是流年不利,让陆祈宁有空多帮衬点,知道梁西月跟四婶平日有走动,想让她过去安抚安抚。
梁西月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压根没心思在听。
陆祈宁四叔的离婚官司都打了好几年了,判决还没下来,要她说,两人闹到这个份上为了公司那点利益不肯撒手,实在是丢陆家的面子,换做是她——离就离!她又不靠陆祈宁吃饭!
余光小心翼翼的打量着他。
他比她还不上心,慵懒的坐在那里,一只手拿着手机,一只手要么端茶杯喝水,要么就扯她的裙子,气得她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
陆祈宁这下回过神来了,放下手机,懒懒散散的说:“四叔家的事,我管不了。”
“没让你管,你要是能管,我巴不得你去,可你也看到了,你爷爷的寿宴,你四叔不来,就你四婶来,闹到这个份上,她还能来,说起来是陆家对不起她。”
陆祈宁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低头一看,梁西月的左脚还搭在他的右脚上,斜斜望去,她也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嗤笑一声,“行了,我有空会去看看,西月跟四婶熟,我让她也多走动走动。”
“嗯,好。”徐盈喝了口茶,看了一眼梁西月,“你们这马上就到三周年纪念日了吧?”
听到这话,梁西月才回:“嗯,还有一个多月。”
“一转眼,西月也二十三岁了,你们领证那年你看起来还像个小孩,一转眼都结婚三年了。”
陆祈宁知道她要说什么,语气平淡毫无波澜,“是啊,时间过得真快。”
徐盈皮笑肉不笑,“三年了,没个动静,说不过去。”
然后站起身来,“行了,家里还有事,我先走了,你有空多回家看看。”
说完,就朝着门外走去。
热浪滚滚,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视野里。
梁西月就这么一直看着她消失的方向,闷闷的不说话,坐在那里坐了几分钟才上楼。上楼后就开始收拾行李,顾不上挑拣,看见什么就往行李箱扔,连冬天的毛线帽子都被她扔进去,好像提着这个行李箱就能远离京市、远离陆家、远离陆祈宁。
陆祈宁上楼见她胡乱往行李箱里塞东西,觉得好笑又好气。
这人生气永远是这样,要么不说话给他脸色看,要么就闹离家出走。
都三年了,也不知道换个把戏玩玩。
他走上前,抓着她细嫩的胳膊,笑着说:“怎么提起孩子你就生气?不生孩子不是我们俩共同的决定吗?“
“是我们共同的决定。”她停下手里的东西,清澈明亮的眼眸直勾勾的看着他,“我不高兴的是你妈永远觉得是我不想给你生,是我不想给陆家传宗接代,好像我在她眼里只是一个传宗接代的工具。”
“那你早说啊,憋了三年都不吭声,真能忍。”
他笑着拽着她的胳膊,凑近问:“什么时候去意大利?”
他一拉她,她整个人就倒进他怀里,撞在他坚硬的胸膛上,“你管呢?”
陆祈宁眼眸明亮,笑着搂着她的细腰。
她现在瘦得很,细腰一掌宽有余,他轻轻一掐,就像是掐着细柳,怕掐断了。
“好,管不了。”他说,“走,吃饭去,闹一早上,你不饿,我都饿了。”
*
梁西月出差意大利,是陆祈宁送她去的机场。
前天下过雨,机场建在海边,以至于去机场的高速上,整个水域被雾气和湿气笼罩,她黑着眼圈靠在位置上,显然没有休息好。
陆祈宁见她那样想给她升舱,十几个小时的飞机,中途还得转机。但这次出差是跟应歌一起的,两人经费有限,不可能奢侈到坐头等舱,升舱费用不算便宜,她怕被应歌追问就拒绝了。
抵达机场后,陆祈宁把她的行李拿下车,看了看机场大厅,“我送你进去?”
“别。”她摇头,“应歌看见,我都不知道怎么介绍你。”
“?”他冷哼一声,脸色不太好看,“那我走了。”
“嗯。”
梁西月推着行李进去找应歌,在西侧的休息区找到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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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碰头后就过安检,登机。
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落地意大利,刚落地就遇到了倾盆大雨,好在酒店有接机服务,顺利抵达酒店后,已经疲惫不堪,两人连衣服都没换,倒头大睡。
睡好后就按照事先规划好的路线,拜访了几位曾经有过交集的本地收藏家和艺术家,并跟他们递上了画廊即将开幕的宣传单和展览名册。最后一周,两人去了拍卖会现场,事先商量的是看一看,不竞拍,因为没钱,可到了拍卖会现场,看到了那些竞品的真实面貌后,心又躁动起来——艺术从纸上跃然浮现在眼前的震撼是难以言喻的。
梁西月头一回想腆着脸跟陆祈宁要钱。
她犹豫不决时,应歌已经率先摆出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打给了她爸,对着手机又哭又喊。即便把戏做得这么足,对方也只冷冰冰的回了她一句,想要钱,就回家。
应歌气得直接挂断了电话。
她吃了闭门羹,梁西月的脸燥热,想到陆祈宁大概也会这样对她,就觉得难为情。
犹犹豫豫半天,才给陆祈宁打了电话。
电话刚接通,那头就传来他低沉的嗓音,“嗯?怎么了?”
“上次你说我可以随便跟你开口要钱……”刚说这句话,她就觉得喉咙干涩,脑子空白,“还作数吗?”
那头的人沉默很久,“作数。”
“哦,那我要一百。”
“这么少,买什么艺术品一百就够?”
“一百万。”她深深吸了口气,“美金。”
“……”
她的心如擂鼓般鸣动不止,第一次开口跟他要那么大金额,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跟应歌爸爸一样,劈头盖脸一顿痛骂,握着手机的手有些发热出汗,耳边传来他打火的声音。
滋的一声,不大不小,酥酥麻麻的隔着手机传递过来。
“我让银行加急,半小时内,你等等。”
“哦,好……”她的神经依旧紧绷,不敢喘大气,“你放心,这笔钱半年内我一定会赚回来,到时候还给你。”
“半年?”他笑,“我以为凭你的实力,半个月就够。”
夸奖来得猝不及防。
场内的古典音乐旋律跟他低沉沙哑的嗓音融为一体,好听得连回应都忘了。
等回过神来时,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
她看着黑掉的屏幕,躁动的心依旧平息,她不明白,为什么一个电话就能让她这样的欢喜。只觉得身体在循环的跑道上不断奔跑,无法控制的跳动,她默默放下手机,抬头看向面前挂在墙上的一副画作时,脑海里浮现的就是陆祈宁的身影。
潇洒、自由、同时也是浓烈的、灼热的。
十六分钟,一百万美金顺利汇入她的银行账户内。
凭借这笔钱,她们顺利拿下了Beatrice的作品《城野》,还有别的艺术作品,说是满载而归也不为过。
回酒店的路上,应歌兴高采烈的跟顾嘉聊着她们购入了多少多少库存,结识了多少多少收藏家和艺术家,好似这些收藏家跟艺术家将来都能成为她们的资源和人脉,高兴溢于言表。
梁西月也高兴,她摇下车窗,任由窗外的风吹进车内,吹散她的长发,路灯一盏盏的打进来,轻轻闭上双眼,尽情享受夜色的温柔。
回到酒店,两人乘坐电梯往上走。
应歌一边挽着梁西月的胳膊,一边耍国内的新闻资讯,突然一条热搜被顶了上来,紧跟着无数相关的词条都接二连三顶上来,很快就爆了。
#陈漫云S+新戏女主角#
#陈漫云三年归来依旧是女主角#
#陈漫云新戏总投资人为华祎集团老板#
“西月,你看,陈漫云居然杀回娱乐圈了!”应歌把手机递给她,“我的天呐,这下娱乐圈得地震了吧。”
梁西月低头看了看手机屏幕,浑身犹如坠入冰窖。
她莫名想起几个小时前陆祈宁跟她说话的语气,沙哑、低沉,温柔,有求必应。
原来一个巴掌、一个甜枣;一个甜枣可以这么甜,一个巴掌可以这么疼。
4. 第 4 章
陈漫云官宣的剧为炬力娱乐出品,华祎主投资的S+剧集《云妖记》,官宣当天,主创团队就开了账号进行现场直播,几大主流社交网站转发量瞬间过百万,爆点热搜居高不下。
离开演艺圈之前,陈漫云就有过《故乡的水》、《行舟传》、《雨中的城》等作品,电影、电视剧全面开花,二十四岁的年纪就夺得三大影后桂冠,成为圈内炙手可热的顶流,最难能可贵的是,大部分实力派演员极少拥有这样艳丽的外貌,攻击性强,却演得了柔弱小白花和山野村妇,被誉为百面影后。
她气场强大,极具震慑力,工作人员给她递交话筒时,走近都会被她美貌所震撼,双手递上。
接过话筒后,她稳站C位,面对无数的媒体和记者,落落大方,毫无畏惧。
记者:“我想问问主创团队,为什么选择陈漫云做女主角?不害怕一些负面新闻吗?”
问题很锐利。
主创团队负责人:“我相信大众的眼光和审美,漫云近几年确实是鲜少作品产出,但是演技是没得说的,《云妖记》是我们筹备了七年的作品,在七年前筹备的时候就一直没找到女主的人选,直到漫云进入演艺圈,演了王煜导演的作品《行舟传》后,我就觉得小媱非她莫属。”
记者:“那我想问问陈漫云,对于当初的丑闻有什么解释的吗?您是否真的插足别人婚姻,并且为对方生育子女?”
陈漫云对着直播镜头,“我没什么解释,因为那是我的私事,请提问跟剧集相关的内容,谢谢。”
记者:“阔别三年再次挑大梁,并且合作的演员都是圈里的大腕,你会不会有心理压力?”
陈漫云:“心理压力说不上,因为好多老师跟我都是二次合作,彼此之间还是有默契的。”
直播的弹幕实时滚动。
许多难听刺耳的话别说陈漫云了,就是主创团队和其他演员看了都不忍直视,什么陈漫云为富豪暗中生子,不知道给多少男人暖过床,不配做女主,更不配做那么大阵容的女主,演技烂、长得丑、身高矮、就连头发的颜色都能被拿来变成攻击的地方,野鸡这个词,在屏幕上刷屏,看得几个配角极其尴尬,把头一扭头过去——陈漫云大大方方的站在那里,目光直视滚动的屏幕,竟没有半分的尴尬。
才二十八岁,核心稳到令人咋舌。
记者:“您跟男主魏祥在几年前就合作过一次,这次再次合作是什么感受?”
陈漫云:“感受就是很默契,也很幸运,能跟他二搭,如果将来有机会的话,希望能够三搭四搭。”
记者:“这次投资方仍然是华祎集团,现在网络上已经有你跟华祎集团老板的cp粉,你对此有什么想法?会不会担心影响到《云妖记》?”
陈漫云:“我觉得网络上很多网友脑洞比较大,我跟华祎的老板其实是大学同学,我们认识很多年了,不是网上谣传的哪样,所以也不担心会影响到《云妖记》,因为这是大家共同努力的作品,是编剧、导演、演员、主创团队的心血,我能做的就是好好演戏,好好诠释这个角色,好好享受演戏。”
直播结束后,#陈漫云三年归来#的热搜瞬间引爆微博。
《云妖记》浏览过亿,成为还未开拍开播就预订爆款的存在,足以证明陈漫云挑大梁的实力不输当年,粉丝基础盘大得可怕。
九点左右,主创团队跟投资方在炬力娱乐顶楼的宴会厅里吃晚宴。
陈漫云换了套衣服走进来,远远的就看见陆祈宁穿着黑衬衫、暗蓝色领带,长腿交叠坐在位置上,一只手夹着烟,一只手端着酒,跟旁边炬力总裁聊天,烟雾缭绕,笼罩着他深邃的面容,整个会场女演员跟女员工都不自觉的把目光落到他身上,实在难以想象,才二十八岁的年纪,不靠陆家就可以创办华祎,才华在天赋面前,不值一提。
她提着裙摆走到他身侧,距离近了,挺阔的鼻梁和薄唇形成完美弧度,心冷不丁的颤了一下。
娱乐圈的男人,真没几个像他这样,长得这么。
她的眉眼从他的鼻梁落到滚动的喉结上。
——长得这么好看。
“聊什么?”她坐到他身侧,“聊得这么开心。”
“还能聊什么。”他咬着烟,给她倒了杯水,说道,“聊你。”
她笑着接过水杯,“聊我什么?“
“聊你抗压能力强。”他掰出手,每说一句话就弯下一根手指,“而且漂亮、有实力、那么多人骂也不伤心,换做是我被那么多人骂,你知道我会干什么吗?”
陈漫云轻笑,“你会干什么?”
“我会顺着网线过去揍人。”
陈漫云听到这话,不免低声轻笑。
陆祈宁就是这么人,桀骜不驯、霸道又蛮横,但不得不说,这样的人在做事的时候有着常人没有的专注力和敏锐的洞察力,以至于在商场上很多人都忽略了他的长相,忘记这么个男人要是放在娱乐圈不知道得爆火多少年……
会场里人很多,主创团队、演员,大小得有个几百人,所有人都看见陈漫云跟陆祈宁火热聊天,嘴上不敢说,但心里都有数了——陈漫云的靠山大概率是这位太子爷,难怪杀回娱乐圈就可以拿到顶级制作的《云妖记》,有陆祈宁给她开道,再过几年,也许能直接杀到国际市场。
说不酸是假的。
许多演员辛辛苦苦跑龙套不见得出头,陈漫云躺了三年,什么事也没干,回来照样是女一号。
在这样的名利场里,不少女演员起了心思,端着酒杯过来要敬酒,一口一个陆总喊着,一口一个求陆总多多关照,但陆祈宁都是不咸不淡的应承。
宴席结束,陆祈宁跟陈漫云一同往外走,不知道聊到什么,陈漫云笑得直捂嘴,一只手搭放在他的肩膀上,走到走廊拐角的时候,突然有个女演员跑了过来,因为小跑,还喘着气,小脸通红,“陆,陆总。”
陆祈宁回眸看了她一眼,“有事?”
女演员脸红得不行,“我听他们说您要去二环,我能搭个顺风车吗?我在南吉路下就行。”
“谁告诉你我要去二环?”他笑着说,“我要去陈漫云家,你要一起去?”
虽然都在猜测陆祈宁是陈漫云的金主,但从没想过正主这么大方的承认。
女演员脸色煞白,一时之间竟忘记自己要说些什么。
陈漫云打量着她,一米七的身高,大约就八十来斤,上镜正常,离开镜头就跟骨头架子没区别,模样清丽,但毫无记忆点,应该是剧里的女五号。大概是想着陪陆祈宁睡一觉就能实现阶级跨越吧,所以才敢这么大胆的过来暗示。
本来陆祈宁就很不爽别人这样的搭讪,让对方下不来台也属于正常,只不过陈漫云心有不忍,想当初她混娱乐圈的时候,也动过这样的念头,她叹了口气,拍拍对方的肩膀,说道:“不好意思,陆总酒喝多了,脾气不太好,我们没去二环,要去四环,不太顺路,你找找看别人有没有顺路载你的。”
“谢谢漫姐……”女演员咬着唇,小声地说,“那我去问问别人。”
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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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员转身离开后,陈漫云打了他的肩膀一下,“你这脾气,谁受得了你。”
陆祈宁没说话,低头拿出嗡嗡作响的手机,发现是梁西月来电。
他自然而然的按下接听键,边走边接听。
梁西月是想告知他明天回国的事,其实这样的小事也没必要打电话,但她害怕自己提前回家看到什么不该看的,难以收场,只能提前打电话暗示,不过这电话接通了,她却沉默下来,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由于陆祈宁距离会场不算远,会场里的音乐隐隐约约的透过手机传递过来。
很熟悉的嗓音,像是歌星王闻灿的歌,听说他签约了《云妖记》的ost。梁西月已经猜到他跟陈漫云在一起,云淡风轻的说:“我明天回国。”
陆祈宁轻轻‘嗯’了一声,“航班信息发我,我去接你。”
“不用,我跟应歌一起打车回去就行。”她停顿一下,“你会在家?”
“会。”
“哦,我是凌晨三点到家,半夜到。”
她特意强调了一下半夜。
陆祈宁只觉得好笑,鼻腔轻哼,“知道了。”
“嗯,那没事了。”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失落,“我挂了。”
“等等。”陆祈宁喊住她,“你航班信息还是发给我,你们两个女孩半夜回来不安全,你不让我接,我安排人去接。”
“安排人?”她迟疑片刻,阴阳怪气地说,“不用了,不敢劳烦。”
说完就把电话挂断。
陆祈宁看着黑掉的屏幕,微微皱眉,打开微信给她发信息:[?]
梁西月:[?]
陆祈宁:[我发现你现在对我很不耐烦。]
这段话发过去,梁西月迟迟没有给回信。
过了很久、很久,才回了一条语音:“陆祈宁,你也是个人。”
他放出来听的时候,一开始没听懂,后来重复她这句话,听明白了。
——你也是个人?
他气得发疯,直接回了句,“没事找事?我怎么不是人?”
但梁西月再也没回过。
*
梁西月跟应歌回来时已经是深夜,机场除了国际航班的旅客外,再无别人,偌大的机场显得有些冷清,两人推着行李去打车,应歌困得不行,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坐得浑身酸痛,她靠在她的肩膀上,迷迷糊糊的说着:“你家好远,要不去我家睡一晚吧。”
梁西月叹息,“不行,我得回家整理一下咱们开幕的东西,马上就二十八号了。”
二十八号。
画廊开幕。
她们邀请了不少的收藏家和艺术家,虽然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赏脸光顾,但总归尽人事听天命。
很快,车来了,两人一人打了一辆车,从机场高速下去后就分道扬镳,梁西月累得不行,靠在车里昏昏欲睡,车子一路往南边驶去,差不多三点二十分钟抵达别墅区,付了款,拉着重重的行李往家走,不知道是不是知道她要回来,院子里的灯都是亮着的。她熟练的用指纹开锁,推着行李走进去。
刚走进大厅就看见陆祈宁从楼上走下来。
两人撞了个个正着。
“还没睡?”她有些意外,“不会是在等我吧?”
“你觉得呢?”他盯着她看,“梁小姐?”
梁小姐。
梁西月冷冷睨他一眼,把行李放在角落往楼上走,经过他身侧的时候,他突然扼住她细嫩的手腕,“梁西月,我是不是哪里得罪你?”
5. 第 5 章
陆祈宁从来没得罪过她。
相反,结婚三年以来,他为她做了很多事,帮她管理公司、稳定局面、在父母面前帮她说话,免了婆媳困扰,真正做到了凡事有交代、件件有着落,给得起金钱和时间,给的足.交流和夫妻义务,理论上来说,她应该觉得庆幸和知足。
但人总归是得到一件,就想要两件。
过惯了三年平淡稳定的夫妻生活,突然冒出陈漫云,她习惯不了。
轻轻甩开他的手,刚走了一步,他的身子就贴上后背,坚硬灼热的胸膛带着淡淡的乌木香气,热度源源不断的透过轻薄皮肤传递全身,她浑身僵硬,脑海中在快速算上一回同房的时间,应该不足一个月……
陆祈宁见她浑身僵硬,犀利的黑眸微微柔和几分,抬起右手轻轻覆盖在她的左肩上,食指轻轻将散落在左臂上的吊带往上拉,拉到肩膀处时,笑着说:“没得罪你,那你是心情不好?”
指腹轻轻在她白皙的肌肤上打转,看似在帮她调整吊带的位置,实际上是在平静的水面上掷下泛起涟漪的食指,她双手不自然的蜷曲紧握,心跳如麻,只觉得身后的男人在步步紧逼,明明已经严丝合缝,却还妄想更进一步,贴得更加紧密。
气氛已经越发暧昧。
陆祈宁侧目看她,见她耳垂泛红,红丝蔓延到脸颊的部位,粉底都遮盖不住,有那么一瞬,他是真的想把那两条细细的吊带给彻底粉碎。漆黑的眼眸暗了暗几分。而梁西月也敏锐的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呼吸浓郁,薄汗渗出,一个月半个月的抛之脑后,就在她情绪渐进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句,“你流汗了。”说完往后退,随后转身往楼下走,“去洗澡吧。”
“……”
去洗澡吧?
梁西月拨开混沌的暧昧,猛地扭头望去,见他悠然自在的往楼下走,倒水、看文件,丝毫没有坠入情网。
反倒是她,被他一根手玩得站都站不稳。
火气从一点变成火团,‘噔噔噔’往楼上走,走进房间后,余火仍无法消散,在房间里叉腰走了几圈后,直接把他的微信电话删除拉黑。
*
画廊二十八号开幕,诸多细节需要梁西月核对,夏日热浪滚滚,三十八九度的高温对户外工作是极限挑战,撑伞出门不到半分钟,汗水就能浸透T恤,她只能穿耐脏吸汗的材质宽T,以确保工作能顺利进行。忙前忙后半个多月,光是跑国际物流就去了七八天,忙得瘦了一圈。陆祈宁来画廊看她的时候,就看见她坐在一楼的楼梯上吃饭,穿着白T恤和牛仔裤,高马尾,裤脚往上卷了好几圈,露出白皙的肌肤,脚上穿的大概是应歌的鞋子,花里胡哨的,低头看着资料,连盒饭里的肉掉了一块都没发觉。
他走到她跟前。
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光,她顺着遮挡源望去,看见了陆祈宁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眸,里面仿佛倒映着她娇小的身躯。
二楼在装防爆玻璃,装修的声音略大,不少粉层顺着二楼飘落下来,陆祈宁见她乌黑的头顶上全是白白的一层灰,眉头紧皱——自打她从意大利回来就不怎么跟他说话了,他以为她压力太大、毕竟要开一间画廊可不是过家家,小事大事都得自己拿主意,所以心情不好可以理解。
“这么努力。”他起了个头,“吃饭都不好好吃?”
“你怎么来了?”梁西月的表情不咸不淡,“路过?”
“嗯,路过。”他点头,“28号开幕是吧?我来捧场。”
“不用,我们画廊不大,就请一些老熟人来热热场,哦,对了,这几天我不回家了,我在应歌家睡,她家离这里近,免得我每天来回跑。”
梁西月对其他事不太上心,但对自己工作上的事格外上心,进入美院学习后一天二十四小时能有十七八个小时都泡在画室里,最长的是有一回画了四十多个小时,勾勒完最后一笔,直接就趴在地上睡觉。陆祈宁进来的时候还以为她死了。
热浪滚滚,两人再无别的话可说。
陆祈宁从口袋里摸出根烟来,说:“我来的时候看到附近有餐馆,我还没吃饭,你陪我再吃点。”
“回家吃啊,回家有人做。”
“你去不去?”他的声音冷了点,“不去就回家睡。”
梁西月抿了抿唇,站起身来,“去。”
两人一前一后的往外走。
画廊的位置靠近城中村,附近大片的居民区和弯弯绕绕的小巷子,从一条巷子进去,四通八达,不少隐藏在深处的小餐馆正冒出热气腾腾的浓烟,烟味里都是香气。陆祈宁随便选了个小餐馆,点了三菜一汤,拉开角落位置的椅子,大大方方坐下。
梁西月知道陆祈宁吃得了顶级厨师做出来的美食,也吃得惯大排档、路边摊,这位爷好像从不忌口、从不挑食,搁在农村估计扔把米都能养活成功。
她坐在他的对面,拿出手机刷视频。
陆祈宁见她那样就很不耐烦,伸手把她的手机夺过来,刚一夺过来发现手机的屏幕上正放着一个小熊小兔集合的图案,画风可爱,小兔跟小熊头上都有她们画廊的LOGO,简洁清晰,印象深刻。
他想起来她前一阵说要做LOGO的衍生小饰品,便于画廊的宣传和假日折扣等活动,这才短短几天的时间,就已经做得这么好了。单从宣传方面来说,她其实挺适合做营销类工作,会抓热点,也懂市场。
“衍生品?”他指着屏幕问,“已经找到代工厂了吗?”
“还没。”她看着他,“你给介绍啊,陆总。”
“这会儿想起我了?”
“你自己凑上来的,不想你想谁啊?”
他身子往后靠,手机朝着桌上一扔,剑眉往下压,黑眸锋利且冷漠,“行啊,按市场价。”
“没问题。”她答应得很爽快,“账目上有的是钱,我不差钱。”
“这是发财了?我给你的一百万还留着?”
“你想多了,我们呢,多了一位投资人。”梁西月双手放到桌面上,身子微微往前倾,笑意盈盈的眼眸明亮清澈,打着薄底的红唇诱人水润,眼睛一眨一眨,“追加了十万美金的投资,成了我们第四个股东。”
“谁啊?”他食指在桌面上敲了一下,随口一说,“不会是宋霄吧?”
“对,就是他。”梁西月似笑非笑,“没想到吧,三年过去了,他还记得我这个老朋友。”
陆祈宁的表情微怔,手指在敲打桌面的动作凝固,手背青筋脉络微微突起,顺着手腕一路往上蔓延,衬衫包裹着蓬勃肌肉,隐约可见肌肉紧绷,本就锋利的黑眸更显锐利,连着周围的气压都低了好几度。
其实宋霄投资这件事,梁西月是不知道的,三人分工不同,梁西月为主经营人,掌管大权,负责库存、运营、展览、包括定价等事,应歌则负责联系顾客、扩展客户群体,因人手问题,顾嘉管法务的同时顺便管财务。需要钱时,她会去找顾嘉要,上回在意大利拍卖会上把陆祈宁给的一百万美金花完了,她想起衍生品的事,就去跟顾嘉商量这方面的金钱用度。
顾嘉把公司账目拿给她看,交代了宋霄投资的事。
宋霄这人奇怪得很,投资不占股份,也不想拿分红,就是想她们三人有什么重要决策的时候可以通知他,他能参与进来。顾嘉想起宋霄第一次来她们画廊时那副模样,不免揣测他跟梁西月的关系,但又不好明着问,毕竟梁西月跟陆祈宁的关系已经一塌糊涂了,再掺和个宋霄进来……
“宋霄说要投资,我都还没说话,应歌就迫不及待答应了,最可笑的是宋霄连合同都提前准备好,应歌一点头,两人把合同一签,得,三人行变四人行。”
梁西月看着合同,是想骂人无处骂——宋霄这投资没有任何好处,等于白白花了十万美金拥有个决策权?他需要这样小小画廊的决策权吗?摆明就是为了弥补她罢了。
这恰恰是让她觉得最难接受、最恶心的地方。
但合同都签了,并且应歌跟顾嘉也不知道他们之间的事,发火没意义,她只能往好的方面想——至少这笔钱是平白无故得来的,不用白不用。
她笑得开心,像捡了钱似的。
陆祈宁猛地站起身来,头也不回的往门外走,边走边说:“你不回家就永远别回家。”
*
很快,到了二十八号。
L&Y画廊正式营业,来了不少圈内的收藏家和艺术家,梁西月特意换了一身旗袍,以衬今天“如墨”的中式主题,不止梁西月,应歌也换上了旗袍,两人一白一青,像极了白蛇传里的白娘子和小青。
半公半私的画廊好处在于幽静,可以是在烟火气息浓郁的小巷子里,也可以是在钢铁森林的摩天大楼里,所有到这里来的人除了观赏,还会进行社交和购买。入场时,应歌给每个贵客都发了下次展览的册子,里面有下期主题展览的部分作品展示和艺术家生平介绍,除了两位名声鹊起的艺术家,剩余三位是新人。
其中三位新人中的两位已经跟她们签了代理合同。
梁西月嘴巴甜,看待艺术的视角往往很刁钻,即便是这么刁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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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也不会惹人反感,很多人愿意站在那里听她那江南烟云的袅袅嗓音,好像通过这样的好嗓子介绍出来的作品都糊上了一层别样的美感。
由于是新画廊,熟知的人并不算多,大部分是美院的老师,应歌见到老师就跟老鼠见到猫似的,说什么也不肯招待,还是老师喊了她的名字,她才干巴巴的走过来。梁西月站在旁边低笑,想着应大小姐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老师,蛮神奇的。
开幕仪式结束后,美院的老师们把辖区的美术馆馆长介绍给她们,并邀着一起去宵夜。老师们都开车来,坐着车直接去美院的食堂里吃二食堂的鸡腿米线,这家窗口营业的是对夫妻,从南方小城来,梁西月毕业那年才入驻,吃过一回后念念不忘,只要有机会就会回来吃。黄符希副院长是她们的系主任,主教美术通史,他很喜欢梁西月,笑着问:“去年毕业,今年就搞起画廊,你们这些小年轻,比我们那会儿厉害多了。”
“哪有。”梁西月笑笑着说,“就闹着玩,不成体统呢,今天要不是老师们来捧场,不知道得多冷清。”
黄符希被她逗笑,“你们这主业是搞起来了,那个人的问题是不是也要解决一下了?”
应歌耳朵像装了天线,听到这话立刻凑过来,“老师这是要给我们介绍对象?”
“你还需要我介绍啊?读书的时候一大堆男朋友,别以为我不知道。
应歌耷拉着脑袋,“……”
“你看看西月,大学那么多人追她,都没交过一个。”黄符希叹息,“也该谈了,二十三也不算小了。”
“二十三明明很小嘛。”应歌噘着嘴说,“老师,你不要搞年龄焦虑。”
应歌就是这样,天生讨人欢喜,一句话逗得几位老师哈哈大笑。
宵夜吃完后,黄符希给梁西月塞了一张名片,是他的好友,在收藏界也算小有名气,收录了不少传世作品。梁西月握着那张名片,心里说不出的激动和感谢,在学校时没什么能送,现在毕业了,有能力了,她就把ALDA的摄影作品集作为礼物转赠给了老师,还亲自跑了仓库一趟,将作品集拿出来,打车到老师家中。
黄符希看都十一点了,叫她来家里凑合一晚。
梁西月赶紧往电梯走,连忙说不用。
电梯门关上后,她就给应歌打电话,电话刚接通,就听到有男人的声音,黏黏糊糊的,喊着‘姐、姐,你慢点。”
吓得她赶紧把电话挂断。
想起刚才应歌吃宵夜时一副心不在焉,低头玩手机的样子,应该是早就有约了?那她这几天都住她家,时不时无形中打扰她的私生活了?梁西月觉得有些愧疚,电梯门打开后,站在楼下站了会,微微叹了口气,打开打车软件,选择回家。
月色暗沉,抵达家中时,指针正好过十二点。
厅内灯光明亮,陆祈宁坐在沙发上,他刚加班完回来,连西装都没脱,扯松领带躺在那里,长腿往茶几上一架,慵懒恣意,听到开门声,他回头望去,见来人是梁西月,漆黑深邃的眼眸亮了亮。
她穿着一身白色印花的旗袍,印的大概是百合,跟她气质挺像,空谷幽兰,长些盘起,用一根银簪固定,有那么几缕碎发落下,斜斜的攀附在白瓷的侧脸上,化着淡妆,细柳成眉,媚态横生。
她也看到他了,换了拖鞋走过来,每走一步,高开叉的部位若隐若现的露出大腿肌肤。
陆祈宁咬着烟,深邃的眼眸眯着,拉松的领带松松垮垮的挂在脖子上。
目光盯着她晃动的大腿,喉结干涩滚动,说道:“你还知道回家。”
“怎么不知道?”她语气淡然,拎着包包往楼上走。
两人这种若有似无的硝烟味已经持续一阵子了,说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婚姻关系就进入到紧张、局促的氛围中,明明没吵架、也没生气、更没所谓的大打出手,可就是对对方爱答不理。
她拎着包包走到最后一层台阶时,回眸望了一眼,就这一眼,生出了几分挫败感。
没由来的挫败感。
软绵绵的坐在最后一层台阶上,斜角的位置遮挡住她娇小的身躯,一个在光明中,一个藏匿于黑暗中,她看着他工作的模样,默默的拿出手机,将黑名单中的男人拉了出来。
刚拉出来,聊天页面就弹出,上面还保留着他们的聊天内容。
陆祈宁:[几点到家?]
陆祈宁:[外面有人了?死活不回家?]
陆祈宁:[真有人就把他带回来,我帮你品鉴品鉴。(笑脸)]
6. 第 6 章
梁西月讨厌陆祈宁。
从小就讨厌。
三岁以前的记忆已经记不清了,只隐约记得自己出生在一个偏僻且贫瘠的山村,门口种着一棵歪脖子树,一年到头都没长过枝叶,光秃秃的立在那里。立冬那天,母亲给过她一块糖,白色的,用透明纸包着,给她手里塞了一块,兜里塞了一块,随后就抱着她坐上大巴往镇子里去,中途遇上查证的警察,母亲就把她抱进怀里,用衣服盖着娇小的身躯。
路过潺潺溪水的河流、下过雨泥泞的道路,从人烟罕迹的山村,抵达了镇上的福利院。福利院院长是母亲的远房亲戚,两人站在门口互相拉扯着。梁西月圆溜溜的眼睛低头望去,就看见母亲手里提着一袋鸡蛋往院长手里推,几番推搡下,院长接过了鸡蛋,也接过了她。
那是她最后一次见母亲。
矮小的、佝偻的、就像村子里那棵歪脖子树,一年到头都没生过枝芽。
偏远山区的教育比不了大城市,更别提福利院了,温饱全靠资助,吃穿全靠捐献,资助多些,偶尔能吃上肉,但也都是零星的肉汤,十几个小孩都不够分,梁西月又瘦又小,走路都不稳当,每回只能站在最后边看着肉汤发出绿油油的眼神。
三饱七饿是常态。
大部分孩子都营养不良,梁西月也不例外。
而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两年。
年末,泥泞的道路上驶来了一辆黑色轿车,停在院子门口时,年纪大些的孩子扔掉手里盘得发光的玩具冲了出去——好心人会送物资,抢在前头的孩子总是能得到最好的。
梁西月又瘦又小,根本抢不过他们,拿到的是最差的衣服和鞋子,更别提玩具了,他们冲出去,正合她心意,蹲下捡起大孩子们扔下的玩具玩。
院子里声音吵闹得厉害。
她全然不在意,一门心思被那个盘的发光的汽车吸引,大冬天,三岁,还穿着开裆裤,凉风嗖嗖嗖的往她身上钻,竟也没有半分察觉,已然被眼前的玩具吸引,全神贯注的玩。
“这怎么还有个小孩?”
“这孩子不爱说话,她父亲几年前在工地上干活从十几楼摔下来死了,得了一笔赔偿款,她爸好几个兄弟,盯着那笔赔偿款,她母亲是个残疾,一只手有问题,干不了活,也守不住那笔钱……”
院长声音略显凄凉,叹息道:“送来的时候才一岁多点,现在差不多三岁了。”
说完,院长走到她身边,将她抱起来,“瞧瞧,长得是不是还挺漂亮的?五官端正。”
说她五官端正算是夸奖。
孩童时期的梁西月留着寸头,穿着不合时宜的男款夹克,下面还穿着开裆裤,满脸的鼻涕星子,只能说那双眼睛很漂亮,亮闪闪、圆润润的。
她确实不爱说话。
也不爱哭。
陌生人抱她,她也不吵不闹。
抱她的人叫梁辉,本地人,九十年代随大流跑到大城市打工,有魄力、有胆量,很快在城市站住脚跟,虽然中途破产了两次,也不妨碍他东山再起,创办了现在的鼎辉企业。
当天是夫妻俩一起来的,妻子洪玉就站在他身侧,穿着一件橘红色的大衣,头发束起,三十多岁的年纪,两鬓略有发白。
夫妻俩不能生育,既不是男方问题,也不是女方问题,就是单纯生不出,全国大大小小的医院跑了个遍,各种专家也看了个遍,都没有问题,就连试管都做了几次,也没成功,短短几年,洪玉被折磨得不人不鬼,头发都白了大半。
“她生辰八字有吗?叫什么名字?”
“生辰八字有,名字就叫丫头,她妈都没取,连户口都没上,小黑户哩。”
院长走到旁边拿出了生辰八字拿给梁辉。
刚递过去——一直在玩玩具的梁西月突然就放下了玩具,伸出双手搂住梁辉的脖子。满园的小孩,所有人都在争抢他们送来的物资,只有她乖巧的抱着他的脖颈。
梁辉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每天都在幻想自己有了孩子会怎样,有时候想得多,晚上做梦都会梦到,梦醒了,床边空空的,起身坐在床边抽烟,一抽就抽到天亮。
她实在算不上好看。
身上还有股潮湿的霉味。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觉得,是她了。
扭头看了一眼洪玉。
洪玉似乎心有灵犀,也点了点头。
确定收养梁西月后,首先就是带着她去上了户口,取了名字,由于上户口比较紧急,名字都是现取的,但并不妨碍梁辉宠溺梁西月。
由于记忆久远且模糊,她也不记得自己第一次到梁家时是什么样了,只记得到的当天,吃了很多很多饭,尤其是酱香排骨,那一碗,全进了肚子。
吃饱后,母亲抱着她洗了澡,香喷喷的沐浴乳在身上搓了几遍,浴盆里的水都换了几盆,才勉强洗干净。
那夜的风吹得实在温柔,母亲牵着她的手站在院子里,大概是高兴过头了,一个劲的在说家里琐碎的小事,比如哪个长辈生了二胎,哪个长辈她该叫叔叔,说着说着,又红了眼眶,将她紧紧抱在怀中。
“咱们家左边住着姓陆的、对面住着姓宋的,以后见到他们,要喊哥哥,知道吗?”梁西月躺在母亲怀里,眼睛一眨一眨,也不知是听懂还是没听懂。
*
梁西月的弟弟梁言霖是在她被收养后的第二年怀上的。
说来是一件奇怪事,明明夫妻俩跑遍了医院,吃了无数的药,想怀的时候怀不上,现在不想要,偏偏就来了。
这本来是大喜事,爷爷奶奶却提出了把梁西月送走的要求,大致意思就是怕她跟弟弟争家产,一个养的、一个亲生的,孰轻孰重,大家心里有数。
梁西月还小,不懂养的和亲生的含义,只是看见从未发火过的父亲第一次跟爷爷闹红了脸,吵得激烈至极,桌子上的杯子都摔碎好几个。
“我的女儿,跟我姓梁,想送走她,没门!”
爸爸将她抱了起来,朝着楼上走去。
她双手紧紧抱着父亲的脖子,趴在他的肩膀上看着爷爷奶奶。
她不懂。
不懂爷爷奶奶为什么那么讨厌她。
为什么会在爸妈离开家上班后打她,并且警告她不准跟爸妈说。
为什么会在爸妈不在家时,不给她饭吃。
为什么总拿皮带抽她手心。
但是她知道,自己本来不属于这个地方,这个家。
因为所有人都背着爸妈叫她,野种。
打骂教育是一种能让人急速‘成长’的教育,渐渐的,梁西月每天的一套流程就是——父母上班后,她会背上自己的小书包,里面装满了玩具和衣服,快速的跑到对面的宋家。
宋霄哥哥。
每次遇见都会给她糖,喊她‘西月妹妹’。
她最喜欢他了。
甜甜的喊一句‘宋霄哥哥’就有很多的零食吃喝玩具玩。
但,有宋霄在的地方就有陆祈宁。
他总是喜欢跟他作对。
每次她一来,他就嬉皮笑脸的说:“宋霄,你的拖油瓶又来了。”
“我才不是拖油瓶!”梁西月小小的身板发出怒吼声,“你才是拖油瓶,你害我跟宋霄哥哥都不能一块玩了!”
“你个小野种!”陆祈宁一甩手里的玩具,立马冲到她跟前,男孩大女孩五岁,女孩就只能到他的胸口,他用手狠狠戳她的额头,“宋霄是我朋友,什么时候跟你这么好了?每天在家里被打了才过来吧?是不是家里人都不待见你!”
“讨厌你!讨厌你!”梁西月举起拳头朝着陆祈宁的胸口打。
陆祈宁也不好惹,眉头一皱,立马就要反击。
宋霄见状,赶紧过来将梁西月护在身后,说道:“你跟个小孩计较什么?她才五岁。”
“关我屁事。”陆祈宁冷哼一声,“她敢打我,我就揍死她。”
“你真的是……”宋霄被他气的也说不出反击的话来,转身去牵梁西月的手,“你自己玩吧,我看她应该还没吃饭,我带她吃点。”
“你管她干嘛,咱们踢球去啊。”
“有点尊老爱幼的品德行不行?”
“那也要看谁吧?就这小孩,自从搬到梁家,你给了她一颗糖后,天天往你家跑,你就说说咱们有多少次因为她没好好出去玩了?”
宋霄懒得跟他多说什么,牵着梁西月走进餐厅后,拿了块面包给她,又倒了杯温牛奶。梁西月乖巧的坐在餐桌上,吃着面包,喝着牛奶,冲着远处的陆祈宁做鬼脸。
陆祈宁‘嘿’了一声,想冲过来揍她,又一次被宋霄拦下。
两人的火药味,似乎从这一年就埋下了。
互不待见、见面就掐。
他骂她野种,她骂他狗东西,你来我往,从不谦让。
在陆祈宁眼里,梁西月不是女孩。
在梁西月眼里,陆祈宁就是个祸害。
直至十八岁跟宋霄告白失败,陆祈宁来找她,她才第一次觉得——他还是个人。
只是安慰起不了作用,她仍然为宋霄的拒绝伤心难过,回家大哭一场,哭得双眼红肿,哭到生理性反胃呕吐,趴在马桶上吐得没东西可吐时,她觉得人生已经黯淡无光。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宋霄那么好的一个人,那么善解人意的一个人,在这种关头却选择放任她难过。还是说他不知道她会这样的伤心、这样的无助?
脑海里稀里糊涂想了一大堆开脱的解释,却始终得不到答案。
坐在卫生间里,一直坐到第二天早上,浑浑噩噩的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双眼红肿、满脸泪痕的面容,竟觉得十分陌生和可笑。转身换了套衣服,决定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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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霄当面问清楚。
宋霄跟陆祈宁都是本硕连读,学业本来就重,陆祈宁还不安分,读研期间都在搞自己的创业项目,华祎就是那个时候跟同学、学长联合创办,不靠陆家,靠自己拉投资,其中大半都是陆祈宁用双腿跑来的。
东洲区到西河区需跨越两个区,坐车跟坐地铁花费的时间差不多,都是需要三个多小时。
两点坐车,五点到,学校太大,坐摆渡车都坐错了方向,好不容易到了化学系,就看见陆祈宁单背着书包从教学楼里走出来,落日的余晖打在他身上,黑色利落的短发都染上金色的光辉。
梁西月呆呆的看了很久,直到他走到她跟前,打了个响指,“干嘛呢,盯谁看这么入神?”
她回过神来,皱眉道:“你怎么在化学系?宋霄呢?”
“你找宋霄啊?”陆祈宁微微挑眉,唇角挂着坏笑,“我带你去啊。”
他走在前面。
她走在后面。
两人一前一后,影子交叠。
化学系后面是梨花山,种植着大批学校新改良的梨花树,正值梨花开放的季节,微风轻拂,梨花片片飘落,带着淡淡芳香。
入口处的右侧有个小山坡,站在那里可以看到大面积的梨花树,白色点蕊带粉红,幽静处,不少情侣携手相伴,算是学校里鲜为人知的情侣圣地。
陆祈宁不嫌脏,随便找了块地坐着,路过的人认出他来,喊了一句,他直接皱眉,吼道:“去。”
那人悻悻走了。
他的食指跟大拇指都戴着不同颜色的指戒,将骨节分明的手指衬得格外好看,往那一坐,路过的女孩们都掩着嘴,脸红心跳的跑过去。
而梁西月像站桩似的站在那里,目光死死盯着前方,不知道看到什么,浑身血液犹如逆行,毫无征兆的往胸口处涌去,震得发麻。
那是她第一次见陈漫云,苗条、漂亮、五官形容不出的好看,穿着普普通通的T恤都带着异样的美感,她靠在宋霄怀里,亲昵的搂着他的脖颈,不知道在说什么话,逗得宋霄唇角上扬。
那个位置很偏,至少站在他们的角度看不到别人。
宋霄的克制、理智、温柔在花海中消散,在陈漫云的挑拨中遗失,如同饿狼般,一个翻身将她压在梨花树上吻着红唇,吮吸轻咬,暧昧横生。大掌扣着她的后颈,一下一下的咬着红唇。
理智被粉碎。
思绪被缠绕。
无尽的暧昧化作欲,火。
撕下温润如玉的表面,化作猎豹,茶色眼眸中只剩无尽占有。
那是一个男人看女人的眼神。
赤裸、坦荡、毫无保留。
而他对她,从未有过这样的眼神。
从始至终,对他而言,她不过是妹妹,不过是邻居。
“她,是谁?”她强忍着情绪,背对着陆祈宁,“是宋霄的女朋友吗?”
“可能。”他笑,“也许定义成另外一种关系更合适。”
“什么关系?”
“开放关系。”
陆祈宁的话再一次震惊梁西月,她难以想象从小克己复礼的宋霄会接受这样的关系,是因为太爱了吗?所以即便这样也愿意接受?
她呆愣愣的站在那里,连眼泪落下都毫无察觉。
陆祈宁站起身来,走到她身边,胡乱抹去她脸上的泪水,“你要习惯,成人世界就是这样,不可能试事事如你所愿,这封信——”
他从口袋里将她的信拿出来,笑着说:“实话告诉你,宋霄连拆都没拆开,因为他已经知道你要说什么了,而这样的信,他没收过上千,也有上百,你要不是从小跟在他屁股后面长大,你觉得有多大几率被他看见?”
“那你看了!?”
“我?”他嗤笑,“我才懒得看,无病呻吟。”
“那你怎么知道我在哪?”
“凑巧,不管你信不信,就是凑巧。”他侧目看她,“还敢这么凶瞪我,没有我,你那天等死了也等不到宋霄!”
话糙理不糙。
那封信的封口完完整整,并未被拆开,陆祈宁说的也许是真的,但那会儿梁西月已经被无尽的痛苦说裹挟,满腔的悲伤和难过,不管他说的是什么,安慰也好,嘲笑也罢,在她眼里看来,都是在讥讽她不自量力罢了。
宋霄从小就是天之骄子,围绕在他身边的女生何止陈漫云?
反观她,既没有陈漫云的美貌,也没有她的身材,他不喜欢她,也是自然,但是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方式拒绝……
“还看。”
他凶巴巴的拽了她一下。
她被他一拽,踉跄的撞在他的后背上,力道很大,她疼,他也疼,锋利的眉眼微微一沉,侧目望去,看见她哭成那样,漆黑的瞳仁里没半分情绪,语气刻薄,“走了,再不走就带你去看他们开房。”
7. 第 7 章
梁西月已经不回家了。
之前还会主动告知陆祈宁住应歌家中,这一次连说都不说,住在外面的酒店,一连七天,家不回,电话短信也不接,要不是中途因为家中三楼卧室漏水问题,大概率不会回家。
三楼存放着购买回来的艺术品,因场地问题,暂时存放在家中。
保姆告知她四楼水管破裂渗水,害怕艺术品被打湿,便匆匆回了家。
家中琐事,她一概不管。
确认艺术品没事后,就给陆祈宁发信息。
信息内容八个字:家里渗水,找人来修。
加上标点符号,勉强九个字。
陆祈宁看到的时候黑眸沉了沉。
将猩红的烟头摁进烟灰缸,转了几圈后才回了个好字。
回复完,滑开页面,在满满的拦截信息里找到了宋霄的信息,七日前,宋霄主动给他发了条短信,问他有没有时间出来喝杯茶,他看到的时候嫌他装,当做没看见,现在直接把他从黑名单里拉出来,回了句:[行。]
宋霄喜欢品酒,选的地方就是自个家酒庄,年产量少,口感浓郁,专供圈内好友享用,陆祈宁到的时候,宋霄正取一瓶05年产的红酒,拿着瓶身走出来,就看见陆祈宁的身影。
他好像没怎么变。
年少时桀骜不驯,潇洒自由,现在快三十了还是那副模样,宋霄想起这几年关注他的事,不是在投资领域壮大发光,就是在娱乐行业赚得盆满钵满,应了小时候那句话——天生我材必有用,我做什么,行业跟着我走。
极度狂妄。
极度自傲。
但不可否认的是,他有能力。
两人见面,无需多言,坐到桌前端起酒杯,一场无言的叙旧就悄无声息的开场了。
除了倒酒、碰杯的声响,没有多余的声音。
一瓶酒喝过半,宋霄开了口,“我见过小小了。”
“我知道。”陆祈宁语气平静,“她跟我说过你入股她画廊的事。”
宋霄愣了片刻,“你这几年对她怎么样?”
陆祈宁本来压着火,酒水咣咣往肚子里灌也没说半句话,一根烟、一杯酒,尚且压得住火,偏宋霄最清楚哪疼往哪扎,一说话就跟火星燎原,将他所有的怒火瞬间点燃,他将烟头往酒杯里一扔,烟头‘滋’的一声灭了火,他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还行。”
他双手撑在桌面上,漆黑的眼眸犀利非常,手背上的青筋微微突起,“怎么,想插手管管?”
宋霄没说话,面对他的恐吓威胁也没半分的畏惧,只是把面前的酒喝完,然后笑笑着说:“祈宁,你知道的,我一向不喜欢插手别人的事,但有个人是例外。”
真见鬼了。
宋霄也会说这么挑衅的话。陆祈宁感叹,时间真是一把杀猪刀,把曾经温柔谦和的宋霄都改造成现在有棱有角、说话带刺的性格。
陆祈宁不至于被一句话激怒。
但此刻确实有点想拿酒瓶砸他的头。
“那你试试。”陆祈宁露出笑容,“正巧,我也很久没见过梁西月为你发疯的样子了,不过你最好时时刻刻记着你是怎么当着她面跟陈漫云舌吻的。”
他伸手指了指脑袋,肆意张扬,“超,香艳。”
说完,他咬着烟就往门外走,这里位于酒窖上方,两侧均有酒驾,旁边摆放着几瓶刚拿出来的新酒,几个矮凳和一张原木桌子,在经过楼梯口时,带着笑容的脸突然一沉,狠戾至极,抬脚一踹,就将那个矮凳踹飞到酒瓶上。
‘咣当’一声,酒瓶一个接一个的往下砸,不过几秒钟,一排酒水就全咋在地上,鲜艳的酒红色流淌了一地,而陆祈宁看都没看,懒洋洋的往楼上走,好像满地的狼藉跟他没有半分关系。
宋霄也没开口留他,就静静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饮下最后一口酒,茶色瞳孔里露出少见的寒意。
*
陆祈宁转身就开车去了公司,加班到深夜后去找许徽生。
许徽生是土生土长港区人,跟陆祈宁相识于一场拍卖会,两人都有个共同特点,喜欢追求刺激,不过这两种刺激截然不同,陆祈宁追求的心理刺激,许徽生追求的是身体刺激,抛开这点不谈,两人在工作上往来密切,一个成熟稳重,一个眼光锐利,倒意外的契合。
山顶的风吹得惬意至极,许徽生给陆祈宁倒了杯酒,顶级1999年份的RomaneeConti,浓郁的单宁风味,很符合陆祈宁的胃口,他多喝了几杯,身子慵懒的靠在位置上,观赏着山下城市繁华的夜景。
“你点解唔开心啊?”许徽生侧目看他,操着不成熟的港普,“你最近操盘的几个项目很好啊,大赚特赚。”
陆祈宁没回答,就坐在那里,漆黑深邃的眼眸里戾气不减,长腿交叠,大喇喇的架在对面的茶几上,暖黄色的灯光从侧脸照下来,衬得他整个人都阴郁暗黑。
许徽生自小生在富裕家庭,父母长辈都在跨国公司里担任高管,见过人和事多如牛毛,但见陆祈宁第一眼起,他就觉得这个男人不简单。
两三年年前内地的一家企业出现问题,按理来说这样大型的企业出现问题,聪明的风投公司已经递上橄榄枝,陆祈宁偏不,他集结团队重资入股,既不收购,也不吞并,利用现有资源成立了CVC机构,很快,陆祈宁靠着绝对的优势、敏锐的洞察力和部署战略市场,顺利进入当年的年度最佳CVC机构TOP榜单。
那一年,他正准备华祎上市的事,忙得焦头烂额,还有心思去管这种闲事,虽然赚钱,但明摆着吃力,再加上上市本就麻烦,一个不注意卡在其中细节上,别说上市,上千亿美金全打水漂。
圈子里人都说,因为他管的那家公司,跟他是亲戚,也有人说是跟他心上人家里的公司,所以才没日没夜的干。
干得身体出了毛病,靠药物维持,才勉强支撑到华祎上市。
去年年底,许徽生在12月底办了场年终宴会,请他来港区玩几天,雨夜里,他曾远远看过陆祈宁搂着一个女人,身材窈窕、面容精致,他贴着她耳边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对方生了气,给了他一巴掌。
蒙蒙雨夜,陆祈宁捧着她的手又亲又吻,两人进了酒店,三天没出过房门,前台安全套都送了好几盒。
风渐凉。
吹得人头疼。陆祈宁跟许徽生从十点喝到凌晨两点,期间没怎么说话,就是一个劲的往嘴里灌酒,一瓶酒喝完,脸不见红,心不跳。
陆祈宁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微信,发现梁西月发了状态,点进去一看,是一张她站在镜子面前全副武装的全身照,下面一大堆男人点赞,包括宋霄。
他喝尽最后一口酒后,突然站起身来,“走了,回家睡觉。”
“唔饮喇?”许徽生站起身来,“再喝几杯啦。”
“喝一肚子火。”他边走边说,“回家泻火。”
许徽生笑眯眯着说:“找人暖床啦。”
远远的,他听到传来一句,“对,这天越来越冷,找人暖床!”
*
陆祈宁回家时差不多是半夜,因为喝酒的缘故,走路略有些踉跄,被佣人扶着上楼,其实他酒量很好,要不是喝得太多,不至于这样。
走上楼时,佣人支支吾吾的跟他说,让他睡客卧。
“你家我家?”陆祈宁火气上来,刚要说话,就听到主卧里传来梁西月的咳嗽声。
“太太早上回来后就发烧了,一直躺着,她交代我们,如果先生回来就让您睡客卧,免得感冒传染给您。”
陆祈宁微微皱眉,推开主卧的门,就看见梁西月躺在床上,秀眉紧皱,双眼紧闭,咳嗽得厉害。
这场病真是来得突然。
早上回来给陆祈宁发完信息后,楼上的水就已经稀里哗啦的往下流,吓得她赶紧叫师傅上门搬运作品。
室外三十九度高温,她跟着师傅们来回跑,作品昂贵,有几幅作品属于孤品,不敢怠慢,只能自己实时跟着,确保安全。将所有库存存入画廊的地下室后,又接到了应歌的电话,她们签署的艺术家王星月,将于下月初九进行首秀展览。
其实刚开始跟王星月签代理合同的时候,应歌劝过她,大部分的艺术家追崇自由浪漫、无拘无束,很少人会签代理合同,这就跟经纪人一样,签了这份合同就要对艺术家整体的职业发展做出长期的承诺和包装。
可包装一个新人艺术家不容易。展览、广告、画册、文案策划、档案,哪一项不需要她们来做?这可比签寄售协议难多了。
梁西月笑了笑,没说话。
她总不能说因为她有预感觉得王星月会大红大紫吧?到时候想跟她签一份寄售协议都得走后门,不如现在签代理合同牢牢握在手里。
应歌自由散漫,过惯了大小姐的生活,对于她来说,投资一家画廊,能用心到这个份上,已经很不容易,两人聊了会关于王星月的事,梁西月突然觉得头晕想吐,叉腰站着,症状却越来越明显。
旁边的师傅见她脸色发白,额头冒虚汗,赶紧叫了辆车将她送回家,一路上,头晕的症状愈发明显,到家门口时,眼前一黑,彻底失去意识。
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睁开双眼,鼻子间就闻到一股淡淡的乌木香气,抬眸望去,就撞进陆祈宁那双漆黑的眼眸里。
两人目光短暂交汇。
他还没开口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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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先用手肘顶了顶他的胸膛,“热……”
“你好热。”她声音软得一塌糊涂,“别靠近我。”
陆祈宁鼻间发出冷哼,张开虎口捏住她的脸颊,直接将水灌进她的嘴里。清凉的水汇入口腔内,柔柔的顺着食道进入胃里,翻滚的恶心感瞬间消散,她舒服的眯起眼眸。
喝完后,身子软绵绵的倒在他怀中。
他搂着她靠在床边。
此处距离人工湖泊并不远,躺在床上都能从落地窗看到湖泊上波光粼粼的倒影,陆祈宁一只手搂着她的腰,一只手把玩着她乌黑的长发,丝丝长发卷入食指,松开,再缠绕。
玩了几回后,低头望去,她的眼睛半睁半眯,像一只慵懒的猫咪,雪白的皮肤泛着红,侧脸贴着他的胸膛,两只小手抓着他的衬衫,因为发烧,呼吸带着热气,一下下的喷洒在他的身上。
他突然觉得自己跟她闹得这么僵也挺可笑的。满打满算,梁西月才二十三岁,去年毕业,今年创业,二十岁就偷偷跟他领了证,那会儿看起来更小,留着齐刘海,去领证的时候,工作人员反复看她的身份证,确认是不是未成年。
算了。
他叹息,搂得她紧了些:“梁西月。”
“嗯?”
“我们冷战能不能结束了?”
“我有跟你冷战吗?”她半闭着眼睛,声音虚弱无力,“你是不是有妄想症?”
“这样啊。”他微微拉长语调,“那你为什么拉黑我微信和电话?”
“……”她努力的睁开眼眸看着他,略带一丝诧异。
“看什么看,当我没察觉?”
“……”
“你对我有什么不满可以当面说,我什么时候拦着你,不让你说了?还不回家,住应歌那里,回来也不给我好脸色看,梁西月,我欠你的?”
他的黑发有些凌乱,斜斜的靠在床头,眉眼往下压时,不怒自威的气场逐渐散开,发泄着他这一阵的不满——可他不满,她难道就很满意?他跟陈漫云开房,给她的新戏投资,她都没问过他,他凭什么质问?
心中酸涩不已,支起身子说:“陆祈宁,我问你件事。”
“你说。”
“你有没有想过离婚另娶?”
陆祈宁听到这话,黑眸更阴沉了,“你有?”
“我有的话,你会怎样?”
梁西月的话真是给足了刺激。陆祈宁震得胸膛发麻,他拿起旁边的烟盒,随意抽了根烟出来夹在手里,还没拿起打火机,梁西月就主动帮他点火,身子微微往前倾,丰满的部位贴合他的胸膛。
‘滋’的一声,火苗燃起,迅速的将烟头染红。
她的目光直勾勾的看着他。
他滚动喉结,说道:“你有的话,我们离婚,离婚协议书我让人拟好,第一,你净身出户,什么东西也别想得到,第二,你家公司归我,梁言霖回来一点股份也别想拿走,第三——”
他靠近她,“梁西月,你真觉得外面野男人比我好?”
她一愣,竟不知怎么回答。
“想清楚再回答我,离不离婚我无所谓,你别后悔就行。”
她脑子混乱,做不出抉择。
陆祈宁见她呆愣愣的样子,无奈的叹了口气。
那一夜,陆祈宁抱着她睡,两人浑身热乎乎的,抱得都抱出了一身热汗,中途陆祈宁还起来帮她换了衣服,她全程昏睡,压根不知。
等天快亮时,她才迷迷糊糊睁开双眼,入眼的事陆祈宁沉睡的容颜、以及他没有换下的衬衫,两人抱得很紧,被子底下,她试图用脚踢了踢,才察觉到被他褪到一半的睡裤还套在脚上——昨晚,他帮她换裤子时,她好像踹了他一脚。
不。
不对。
不止一脚。
她应该踹了别的地方,就不知道是不是那个地方……
低头往被子里看,他连西装裤都没换,皮带也没解,硬邦邦的,硌得她生疼。
伸手去摸皮带,是他去年生日,她送的那条。
这一条,他好像格外喜欢,经常见他戴着。
不知道是不是她动作大了些,陆祈宁轻哼一声,双臂搂得她更紧,她整张脸埋进他的胸口,闻着浓烈炽热的气息,心里的情绪在莫名翻涌。
其实这一阵,她也不想用那么幼稚的手段跟他冷战。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明明每次见他,都想跟他说话来着,硬生生憋着,把他朋友圈看了个遍,新闻也一字不落的刷。
双手抓着他的衬衫,声音软软:“混蛋。”
“骂人要大声。”大掌突然扣住她的后颈,“解男人皮带也要用力。”
8. 第 8 章
他摁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皮带上,冰冷的漆面已经被被窝里的暖气暖得温热,指尖触碰时隐约听到解扣的声音,她任由他摁着,也不反抗,双眼紧闭,当做没听见。
梁西月会说梦话。
这种情况一般出现在睡眠不足,或者极其疲惫,她在梦里骂过他,骂到他那个晚上气急败坏去隔壁床睡,他也骂过她,就一次,骂她,无法无天。
所以骂一句混蛋又怎样呢?
他没少被骂,又不差这一次。
装睡就好。
陆祈宁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皮带上后就真没做别的事了。
天还没彻底大亮,双手搂住她的脖颈继续沉睡。
房间静谧,放在床头的手机屏幕亮起,上面显示:备忘录[结婚纪念日]。
两人睡到中午才起床,梁西月先起,用体温计一量,高烧褪得差不多了,略有些低烧,但比起昨天昏昏沉沉的状态好了许多,洗漱完毕后,陆祈宁才醒。
经过昨天,两人的氛围有些古怪。
陆祈宁起身换了件衬衫,透过镜子看她。
她翘着腿坐在沙发椅上化妆,眉笔勾勒眉形,腮红清扫颊面,说实话,她的化妆水平,很一般。
梁西月注意到陆祈宁在看她,故意对着镜子涂抹口红,边涂抹边说:“你知道吗?我最近一直有个困扰,就是在外面养小三要是犯法的话,你说某些男人会不会暴跳如雷?”
陆祈宁脸色一沉。
然后又听她笑笑着说:“啊,我说的是新闻,新闻里有人提出这么个观点。”
“……”
她从容淡定的画完口红后,站起身来,“哦,对了,你的电话一直在响。”
“是慈善基金会办晚宴的事。”
“哪个慈善基金会?”
“金太阳。”
梁西月一愣。
“你去吗?就是给你家那个省所有山区捐助的基金会,这些年一直是四叔在操办,可能还会来几个山区的孩子。”
“今天?”
“对,今天。”
梁西月微微垂下眼眸,看着屏幕上亮起的结婚纪念日,抿唇说:“去,好事一桩,干嘛不去。”
*
陆氏集团旗下的金太阳慈善基金会于2015年在京市登记注册成立,2017年获得组织公开募捐资格,现任理事长为陆渝清、陆祈宁。在2018年年末成立了“暖心”专项基金,着重资助家境困难的孤儿。
该基金首期捐赠的1000万元为种子基金,在南方各地均设有公益医疗救助点,截止到目前为止,接受过捐助的孩子超千人,2019年初,陆祈宁赴西部援助,在那里待了近半年,回来时皮肤黑了,瘦了,不知道他在当地见过怎样的情景,回来后就加大了投资慈善。
近几年因为集团内部和自身创立的华祎,导致他分身乏术,慈善基金基本由四叔陆渝清管理。
晚宴对陆祈宁跟梁西月来说已经司空见惯了。
从小到大参加过的晚宴没有上千也有上百。
陆祈宁给她临时买了一套价值百万的礼服,单肩设计、后腰钻石点缀的香槟色长裙,两侧均有开叉设计,并且不止这一处,后背□□,仅用一根钻石拼接的细带链接。配上一双银色细高跟鞋,走起路来,细长匀称的双腿若隐若现。
陆祈宁看了一眼,黑眸暗沉。
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后,说道:“换一套。”
“嗯?”
“这套一般,不好看。”
梁西月觉得很漂亮,设计得性感又不失大方,而且按照她的尺寸做的,极其贴合身材,她懒得听陆祈宁,拎着包包就往门外走。
陆祈宁咬着烟,不慌不忙的跟上去,走到身侧后,大掌抓着她大腿处的开叉位置,“要穿也行,我买的,你把这两侧用针缝上。”
“这裙子不便宜吧?你听过有人用针去缝这样的礼服吗?陆祈宁,别没事找事,让我招人笑话。”
陆祈宁眉心微蹙:“你缝我缝?”
这是压根不打算商量了。
梁西月的心猛地抖了抖,还没缓过神来,他就叫人取来了针线,半蹲下,准备帮她缝开叉的地方。
今天他穿了件黑色衬衫,和平时差不多,但这人私底下没正行,穿衬衫也好,西装也罢,第一枚纽扣永远不会扣上,衬得喉结异常性感,他半蹲着,紧实的肌肉紧紧贴合着衬衫,蓬勃结实、线条流畅。
——实在是,恰到好处的矜贵和痞气。
多一分腻,少一分弱。
她微微收回打量,抢过他手里的针线,“陆祈宁,如果你那些朋友知道你用针线来缝补一条百万的裙子,你猜他们会不会笑掉大牙?”
陆祈宁挑眉,“不,他们只会说我勤俭持家。”
狗屁勤俭持家。
梁西月冷哼一声,弯腰去缝开叉的部位。
这么一弯腰,细腰一览无遗,盈盈可握,单肩设计让肩膀处圆润又紧致,且弯下腰来,胸前鼓鼓囊囊的画面直冲视觉,弧度沟壑明显,看得陆祈宁喉结滚了滚。
梁西月的裁缝技巧是小学生水平。
两针一穿插,随随便便完成了缝合技术。
不好看,但至少看不出大腿的风光了。
陆祈宁很满意。
两人乘坐同一辆车抵达了晚宴现场。
梁西月有避嫌的想法,所以让陆祈宁先进,等他进入厅内,她才下车。
厅内多的是熟人,有的在陆祈宁公司见过,有的是在私底下聚会见过,他们都尊称她一句‘梁小姐’,看在陆祈宁的面子上。
公众场合,熟人又多梁西月不敢靠近他,就站在角落,像极了以前偷偷关注他的模样,随手拿过服务员手里的酒,轻轻抿了一口,带着浓郁果香的酒水顺滑的流进胃里。
刚喝了一口,就看见宋霄从门外走进来。
心里莫名‘咯噔’一下,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来这里,下意识的走到陆祈宁身侧。
“嗯?”陆祈宁低眸看她,“怎么了?”
她还没说话,旁边就有人说道:“哎哟,这位是梁小姐吧?”
“咦,好多年前见还是个小孩呢,天天跟在陆总身后。”
“可不是,我记得梁小姐跟陆总很不对付,每次见面都掐架,有一回把陆总脸都抓流血了。”
“有这么回事?”梁西月望向身边的男人。
他摇曳着手里的酒杯,笑而不语。
有一回?
这词儿用得可真保守。
真论起来,她打他的次数,比他揍她多多了,流血,那不过是上百场的互殴里最轻的一次。
场子越来越热闹,大家聊的事也从慈善到私人感情和家中琐事,梁西月偶尔能插上一两句,但大部分都是陆祈宁在说。大约七点十分左右,厅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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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有什么人在尖叫,所有人侧目望去,就看见大厅的入口处缓缓走来了一男一女,男的是陆祈宁的四叔陆渝清,刚过四十,保养得当,看起来跟三十左右的人毫无区别。
一身黑色西装剪裁得体,不凡的气场引来多方媒体的拍摄,他面带微笑,与陆祈宁有几分相似,尤其是鼻梁的轮廓,两人几乎一致,深邃挺阔,极具西方色彩。
陆祈宁有西方血统,因为他母亲徐盈是中英混血。
可陆渝清是传统的中国人,能有这样挺立的鼻梁倒有些意外。
但最让人感到意外的是——他挽着的人,是陈漫云。
长卷发、超一米七的完美比例、精致的妆容,让本来以美艳著称的容貌多了几分清纯,白色抹胸长裙,将她的身材衬得极其诱人,以至于在场的很多男人看她都看直了眼。
梁西月下意识的望向不远处的宋霄。
他隐在黑暗中,右手端着酒杯,茶色眼眸望着聚光灯下的身影,浓烈、炽热的情绪,亦如当年在梨花树林中的场景。
毫无理智、化作野兽。
再看身侧陆祈宁。
仅一眼,她就知道,他也在看她。
“大家好,欢迎各位莅临金太阳慈善基金会。”主持人的声音从中央处传来,众人的目光被拉回,主持人笑着说:“很高兴在这个星光熠熠的美好夜晚团聚于此,不管是出席宴会的各位领导、还是长期为金太阳募捐的爱心人士和企业,都是用自己双手托举起祖国的花朵……”
冗长又无聊的开场白,梁西月有些没耐心听。
穿着高跟鞋站着又疼。
幸好灯光已经暗下来,聚光灯打在主持人身上,不至于让人看见她的窘迫。
歪歪扭扭站了会,一只手从黑暗中伸过来,直接搂住她的细腰,将她整个人拉到身边。
乌木香气闯入鼻间。
她刚想开口说话,就听到头顶传来一句,“嘘,乖乖靠着。”
右手蓬勃有力,掐住细腰一提,她的双脚就不自觉的离地,脚部的酸涩感也随之消散。他们站的位置较靠后,周围人也不多,她心安理得的靠在他怀里。时不时用食指去缠绕他的领带,时不时光脚踩他的皮鞋。
而他正视前方,完全不理她的小动作。
“不知不觉间,我接手金太阳已经有三个年头了,很高兴能在这样一个团结友爱的环境下做事。”陆渝清上台讲话,“那今晚呢,我们特别邀请了不同领域的杰出代表,有黄柏先生、黄志雅女士、李欣冉女士……还有第28届飞云奖最佳女主角陈漫云小姐,陈小姐这些年一直致力于慈善事业,今年支出善款约5000多万元,全国各地不少的孩子都接受过她的捐助。”
陆渝清要把话筒递给陈漫云。
陈漫云笑着摆摆手,用口型说自己没准备好说辞,不好讲话。
几番动作下来,惹得大家都笑出声,毕竟近距离看这样的大美人,比荧幕里要多几分娇俏。
陆祈宁也笑。
是很小声的,像蜻蜓点水般,在平静的湖面上留下淡淡的涟漪。
梁西月突然觉得胸口有些泛疼,随着血液的流动,正朝着四肢百骸侵蚀。
她轻轻推开陆祈宁,穿好高跟鞋往后退了几步。
陆祈宁的手维持在空中,看着她后退的样子微微皱眉。
“梁西月。”他皱眉,压着声说。
“过来。”
9. 第 9 章
梁西月没听他的,在他的注目下慢慢往后退,退到暗处时,那双圆润清澈的眼眸变得晦暗无比,只能看见纤细苗条的身形轮廓。
陆祈宁也不知道她在生什么气,几步上前扣住纤细手腕,刚扣上就被她甩开,一点好颜色都不给,扭头就往西侧院子走,不过两三秒的时间,身影就消失在黑暗中,与之融为一体。
陆祈宁黑眸一沉,低头望去,发现领带被她扯得乱七八糟,衬衫也抓得皱皱巴巴,
也就十来分钟的事,能玩成这样……
大掌在皱巴的衬衫上微微一抚,瞬间平整,就是这领带少了几分香气,想想她刚才用手缠绕的画面,早知道,就应该用着领带捆她的手。
厅内热闹,厅外寂静。
西侧的花园连接着玉湖,幽静且能闻到植被的清香气,她随便找了个石凳坐着,仰头看着满天繁星和月亮。
很快,悠扬的旋律透过冗长的走道传到院内,埃尔加的《爱的礼赞》,夹着长笛和大提琴、钢琴,改编得极具魅力,她闭着眼睛倾听,全然没发觉宋霄走出来坐到身侧。
等一曲结束,睁开双眼时就看见宋霄坐在身侧。
他穿着暗棕色西装,格纹感较重,白衬衫,同款暗棕色领带,跟三年前那样一样稳重,连穿衣风格都是如此,不像陆祈宁,痞到没边,穿衣全凭心情,心情不好,套个卫衣就去谈项目。
两人无话。
宋霄也没有像第一次重逢那样,急不可耐的追到画廊。
就这么坐着仰望星空。
其实这样的场景小时候有很多,每次她爸妈去上班,她都会背着自己的小书包跑到宋家找宋霄,坐在他房间的阳台上看星星,他会给她拿零食、热牛奶、风大还会把自己的衣服拿给她穿。
宽宽大大的衣服穿在身上,摇晃着两条又长有款的袖子逗他,他总是温柔的笑着,伸手摸摸她的头,说小小真可爱。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这样美好的日子就一去不复返了?
小时候好到想跟他睡一张床。
长大了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
“我跟漫云已经分开很久了。”宋霄突然开口,声音略显低沉,“这三年,我跟她都没联系过,我不知道她现在跟祈宁走得这么近。”
微风轻拂,宋霄余光轻扫,发现她的脚后跟被勒出一道红痕,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透明创可贴递给她,“脚后跟贴一下吧,红了。”
“不用。”她拒绝得直白。
而后站起身来,冷冰冰地说:“我要进去了。”。
宋霄下意识的伸出手抓住她的手腕,但又意识到什么,立刻松开,“我想跟你聊聊天。”
“我不觉得我们之间有什么可聊的。”
“有的……”
“有什么?”梁西月扭头看他,“是聊画廊的事吗?还是聊……当年那件事?”
聊起那件事,宋霄喉咙滚动,“不是,我不想聊,但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
“没必要,我也不想聊。”
说完,她便往厅里走。
走到台阶处时,宋霄又说:“小小,很多事你不知情,我跟漫云还有祈宁……”
“打住。”她背对着他,“我一点儿也不想知道你们三个人的事。”
“另外——”厅内绚烂的光隐隐约约照过来,斑驳的打在她圆润的肩膀上,她站在那里,缓缓开口,“你入股了我的画廊,跟我是合作关系,我不会限制你见我,但你得明白,我每次见你,都很不情愿。”
十八岁的梁西月会因为宋霄没来赴约而哭到呕吐、哭到昏厥、哭到绝望。
十九岁的梁西月也会因为铺天盖地的嘲笑和辱骂而产生轻生的念头。
但二十三岁的梁西月,绝对不会。
她还没见过祖国的大好河山,没见过陆祈宁口中的美到能让人忘记时间的极光,有那么多美的东西没见过,她才不要因为一个黑暗的回忆而毁掉后半生。
提起裙摆往里走,宴会已经进行到山区孩子入场。十几个小孩,各个都面黄肌瘦,有的穿着大人的T恤,宽松的像穿着裙子,有的穿着长辈留下来的衣服,有的甚至男孩穿裙子,女孩穿男人的polo衫,浑身上下,也就脸干净。
本来欲走,因为这些孩子停了下来。
小时候的记忆已经不清晰了,但她能记得那个福利院的样子,记得院长、记得跟她睡一张床的男孩,就跟台上这些小孩一样,面黄肌瘦,头发枯槁,衣服聊起来,肋骨根根分明。
他们像杂草一样扎根在贫瘠的土地上,一辈子都开不了花。
本来她也应该是这样的结局,狠狠扎根在不知名的、偏远的泥土地里,在风吹日晒之下,短暂且痛苦的过完一生。
是梁家给了她新的希望。
她微微垂下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完全没注意到一只手覆盖住她的肩膀,搂着她往宴客厅里走。
没人会怀疑一对从小长大的‘兄妹’勾肩搭背有什么不对。
更何况是一对在外人眼里从小打到大的‘兄妹’。
人很多。
场子很热。
路过的人都会冲着陆祈宁喊上一句‘陆先生’,但他全然不在意,搂着梁西月坐下后,宋霄也进来了。
宾客的位置都是由慈善基金的工作人员安排的,宋霄也在主桌,正好就在梁西月身边。
三人坐着,气氛极其怪异。
说关系好,没人开口叙旧。
说关系不好,三人也没有起身离席。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三人暗藏心事。
过了几分钟,陆渝清跟陈漫云进来了,坐的也是主桌,挨着陆祈宁坐。
“今天这宴会办得很成功,陈小姐,你功劳最大。”陆渝清笑着说,“我敬你一杯。”
“哪有,陆总您的功劳也很大。”
两人提杯饮酒。
宋霄看向陈漫云,表情高深莫测,不知道在想什么。
很值得品味。
陆祈宁则端起面前的酒杯,轻轻摇晃,抿了一小口。
刚喝完,陈漫云突然弯下腰来,“祈宁,你是不是踩到我裙子了。”
‘哗’的一声,梁西月突然推开椅子站起身来,一束光打在她身上,将雪白的肌肤照映的更加的莹润,一双圆润如水的杏眼里盛着几分怒意,红唇轻抿,脸上还有两抹清扫的腮红,衬得她水嫩眉眼——她比陈漫云要美,可能因为演员天生就追求极致的瘦感,以至于离开屏幕,陈漫云显得过瘦。
而梁西月身材凹凸有致,丰满俱佳,沟壑深邃的阴影,再加上这束光的落下,几乎成了全场最佳焦点。
蜜桃。
陆祈宁望着她,脑海里蹦出了这个形容词。
“我自罚一杯。”她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后,说道,“突然想起有点事没做完,你们继续,我先走了。”
陆渝清作为慈善基金主理人,他没走,其他的话语权重的宾客也没走,梁西月要走,陆渝清的脸色难看起来,还未开口说话,陆祈宁也起身,“我也有事,四叔,你们继续。”
说完,理了理袖口,跟上梁西月的步伐。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宴客厅,走到门口时,陆祈宁让司机开车过来,两人各站一边,全程不说话。
坐上车后,梁西月也是死死挨着车边坐,摇下车窗,整个人靠在车窗上,任由狂风卷起妩媚乌黑的长发,眯着眼享受。
她身上有淡淡的水果香,得益于经常沐浴的香气,日月浸染,不需要喷涂香水,自然而然的散发出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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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喉结滚动,伸出手将她拉过来。
力气很大,一下子便将她整个人拉到身边,撞入怀中。
梁西月用力挣扎,双手扑腾,险些抓花了他的脸。
两人你来我往,互相折腾,互不谦让。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到后面的景色,不动声色的关上了私密隔屏,将前座跟后座彻底隔开。
这么一隔开后,梁西月就不忍了,咬牙切齿地说:“松开!”
“你逃得掉就松。”
蓬勃有力的大掌扣着细嫩手腕。
紧紧只用一只手,就可以让她无处可逃。
因为过分挣扎,连单肩吊带都落下来,礼服也被拉得乱七八糟,丰满的映入眼帘,陆祈宁黑眸深沉无比,抬起另外左手,将她落下的吊带往上拉。
“闹什么?闹一个晚上了,不累?”
“我跟你闹?”她双手抱胸,语气冰冷,“你让司机载我回去,我决定跟你分居。”
陆祈宁听到分居二字,拿着吊带的手停在半空中,幽戾的黑眸望去,“你说什么?”
“我说,我要跟你分居。”她咬着牙说,“这样的日子我受够了,我以为我足够大度、足够忍让就能让你收敛点,是我想得太愚蠢,男人嘛,吃着锅里望着盆里的,我理解。”
一通阴阳怪气的发言,听得陆祈宁眉头紧皱,“你足够大度、足够忍让?你的大度和忍让就是在我的底线疯狂试探是吗?”
他猛地将她吊带往下拉,声音冷了几度,“梁西月,我太宠你。”
“哈。”梁西月笑出声来,“你宠我?这是我今年听到最好笑的笑话,你宠我,你宠我就跟陈漫云去开房!?别说这么可笑的笑话来逗我好吗?”
陆祈宁并不好惹。
谁都没本事在他的底线里疯狂跳跃、试探,梁西月不仅是试探,还试图瓦解底线,这几句话说得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扣住她的后颈,将她整个人拉近,“你曾经说你只会做一件事,就是拿笔画画,我觉得你说得不对,你最会做的一件事,就是他妈无中生有,反咬一口,我跟陈漫云开房——”
他躁得不行,一只手去摸旁边的烟,边拿边说:“那你来告诉我,你刚才跟宋霄在院子里干嘛?别告诉我叙旧。”
“你跟陈漫云干什么,我就跟他干什么。”她挑衅的看着他,“你们开房,我们露天——”
话,还没说话,红唇就被封住,略带烟味的气息顶开了牙关。
在她微怔之下,那强势且霸道的攻势已经彻底瓦解了所有的城池。
车子刚上二环高桥,一束束的灯光从车外打进来,落在两人身上,她弓着身子,一条腿还架在他的腿上,高跟鞋不见踪影,礼服被扯到腰部,而陆祈宁一只手托着她的后颈,谨防她摔倒,一只手掐着她的腰。
在她毫无察觉之下,一点点侵蚀所有的感官。
理智粉碎。
欲念横生。
就连最后一丝底线也化为乌有。
“露天?”她听到他低低的笑,“这他妈才叫露天。”
随后微微移开红唇,炙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脸上,黑眸幽深,“梁西月,我不允许你见宋霄。”
这是他第一次用这么强势霸道的语气、甚至是以丈夫的名义要求她不允许见宋霄。梁西月心跳得很快,本来想要说的话很多,但在此刻,就木讷的回了一句,“那你跟陈漫云也不能见面。”
等说出口后,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有些后悔。
“我跟她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他慢慢将她拉起来,看着她落到腰部的礼服,黑眸幽深得不行,说话都嘶哑几分,“是一种……”
他一边将她的礼服往上拉,一边灼灼的凝望她,呼吸都带着炽热,“很复杂的关系。”
10. 第 10 章 [你想怎么兑现?]
梁西月的脑子仿佛宕机,身体在炽热的熔岩中翻涌,脑子却冷静的思考着那句‘复杂的关系’。
她了解陆祈宁,虽然性子野,做事不着调,脾气也坏,但总体来说,他在男女之事上没做太出格的事,当年追他的人那么多,也不见他一天一个的换女友。
车窗外的冷风吹进来,瞬间吹得她清醒过来。
她来不及思考那句复杂的关系,反而开始思考起自己说的那句‘那你跟陈漫云也不能见面。’
她居然以妻子的身份、以一个‘占有人’的身份去命令他不许见陈漫云。
一身冷汗。
他们的婚姻源于两人的口头协议,虽然这三年心照不宣的保持着夫妻关系,但心里明白,这段婚姻的开始并非建立在传统相爱的基础上。说白了,她觉得自己是没资格去限制他自由的。
出不出轨、违不违背道德,全凭良心。
X:[先生,餐厅这边已经准备好。]
X:[烟花秀工作人员已到场。]
亮起的手机在黑暗的隧道中显得格外刺眼,陆祈宁抬起骨节分明的手回应,手指在空白的聊天框中输入几个字母后,就听到身侧传来了声音,一声很轻‘完了’,轻飘飘,就像臆想,侧目望去,见她垂着头,拿着手机不知道在回什么效果。过了片刻,她把自己跟应歌的聊天信息怼到他眼前,干巴巴的说了句,“送我去画廊。”
然后还添了句:“谢谢。”
神他妈谢谢。
刚才打成这样,现在还能一本正经跟他说谢谢。
陆祈宁微微挑眉,按了下旁边的按钮,前面司机立刻变道拐进了西南大道中路。
这里距离画廊并不算远,大约就二十来分钟。
陆祈宁双眼紧闭,双手合十交叠放在小腹上,光线照进来时,将深邃的轮廓照映得流畅且好看,他闻到淡淡的果香味,微微睁眼望去,就看见梁西月靠着车窗回复消息,微风卷起乌发,萦绕在其中的香气自然而然的散发出来。
“你画廊什么事?这么晚还要过去。”他问。
梁西月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侧目望去,发现他确实在跟自己说话。
扭扭捏捏半天,回了句:“签约的艺术家的事,说是要改合同细节。”
“什么细节?”
“嗯……就是我们之前签署的合同里标明该艺术家在其艺术品由谁来购买的问题上是没有话语权的,我们得保证他们每幅作品都能出售,但现在对方要求更改这一‘霸王条款’。”
她把聊天记录拿到他面前,对方给她发了十几条消息,一连串的[霸王条款]。
见过签完合同后悔的。
没见过签完合同要求改合同的。
陆祈宁微微挑眉,“打算怎么处理?”
“你有建议?”
“我的建议是——”他停顿一下,突然改了话锋,“对了,你记不记得我们在法国那一年,你还坐轮椅,我推着你参加迈阿密的艺博会。”
“记得。”
“那今年,你有没有递申请单?”
“递了,但希望不大,全球那么多的画廊,能通过申请的只有1000左右,不过没关系,我给巴塞尔艺术展也递交了申请,那边容易的多。”
“如果能去参加的话,应该能赚不少钱吧?TEFAF申请了吗?”
“那个更难。”梁西月摇摇头,“每个物品都有24个审查委员会核查,太严格了。”
“你有递交申请吗?”
“有,给我们几个主推的艺术家都报上去了。”
快到年底了,艺博会扎堆,该申请的她都申请了,能中一个是一个。
“那你给这个[霸王条款]申请没?”
梁西月一愣,扭头看着他,“给她申请?合同都没搞定。”
陆祈宁嗤笑,“你连申请都不给申请,活该被坑。”
梁西月刚想反驳,突然脑子一灵光,像是想到了什么。
此时,车子差不多也拐进了巷子口,停在画廊门口,她推开车门走下去,身影很快隐匿于黑暗中。
陆祈宁看着她的背影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按下按钮将私密隔屏打开后,对着司机说:“明天是不是得去趟老宅?”
“是的,先生。”
“这条血痕怎么去?”他透过镜子看着脸上一条细长的血痕,眉头紧皱,“下手太狠。”
“您也下手不轻,我看太太的礼服都被扯破了。”
“……”
哪儿?
哪破了?
他立刻推开车门想去追,但转念一想,又关上车门,“算了,都是女孩,随便。”
*
梁西月踩着细高跟往二楼走,还没走近就听到应歌暴怒的声音传来,她本来走得很快,这下却慢下来,一步一步往里走。
[霸王条款]是王星月,是她主签的艺术家。
合同签完后,经过探讨和市场调查,本来预备在十月底进行个人展览,许多工作已经安排出去,这会儿突然就说要签改合同,主要针对的是合同里“话语权”这块。
这不是第一次闹了。
八天前也闹过一次,不过闹的是存储费的事。
那个时候应歌跟梁西月专门去过她的出租房,狭小、逼仄,就隐藏在筒子楼里,合租房,月租不到五百,穷得就快露宿街头了,两人连坐都没地方坐,站着跟她聊。
王星月美院刚毕业,有点艺术家的“清高”在身上,她不觉得穷有什么不好,精神的世界富足才是真富足。
应歌当时就悄悄的跟她说了句,这边谈精神富足,那边谈存储费,真够行的。
其实纵观她所有的作品,早期在网络爆红的《冷》、《玻璃球》等,都是极具个人特色的,尤其是《冷》,在艺术圈里也掀起过浪潮,可惜网络更迭严重,还没等她站稳脚跟,就已经被别的新闻抢走热度,此后的作品也是一幅不如一幅,梁西月愿意签她,就是看中她的天赋和个人特色。
但个人特色不是不能取代。
王星月显然没意识到这个问题,总觉得自己无可替代。
“我真不知道她在闹什么,在想什么,就半个月前,她中暑晕倒送医院,还是我垫的钱,她连空调都装不起,谈什么话语权?这时候谁能买,谁就是大佬好吗?怎么比我还不食人间烟火呢。”应歌大嗓门,“哦,对了,中暑垫付的钱一句不提。”
“我只能说如果真的要重新签订合同,那就要在销售凭证这条上着重说明,比如所有权转让,运输过程损坏啊……一个没有契约精神的人,还是得慎重点。”
“我的天,你好善良啊嘉姐,怎么还想着重新签订合同呢?我的意思是,赶紧解约。”
“其实我觉得她也蛮可怜嘛,小镇姑娘,全家托举着考出来了,耳濡目染那么多年,有点清高也理解,我觉得她可能还没到弹尽粮绝的时候,所以才敢说这样的话。”
“她想要的是一个懂得欣赏她的顾客。”梁西月走进来,说道,“希望她的每幅作品都能被真正的知音买走,很正常,我刚开始出来的时候,也希望能遇到这样的人,懂我的画。所以我打算带她去参加迈阿密的艺博会。”
“?”应歌一下子从沙发上跳起来,“带她?去艺博会?”
“对,艺博会光是浏览人数就超四十万,这么大的流量,想找出一个懂欣赏她的人并不难,并且还能急速提高她的知名度,增加主要收入来源,但有一点,我们分红得改,从原来的五五改成八二,并且个展往后延……我们跟她签的是十年约,个展就五年办一次。”
为代理艺术家办个展很常见,但频率多少是有说头的,一般来说,个展时间间隔为一年到三年左右,如果太频繁会导致艺术家作品质量下降,输出不稳,如果太少,五年一次,则间接表明画廊方已经对她失去信心,拖着合同不办事。
听到这,应歌明白了。
对方答应,她们的分红比例就会大幅度提升,对方不同意,就不是因为话语权的事。
她忍不住和顾嘉对看一眼,暗中给梁西月竖了竖拇指。
“我知道很多画廊会私底下联系艺术家进行合作、签约,也许她已经有了新的合作人,只不过在攀比哪家好罢了。”
“所以我们要做好解约和其他画廊谈判的准备,很有可能还会涉及到官司。”
顾嘉立刻会意,点头说:“放心吧,材料我这边会准备好。”
应歌侧坐在对面的沙发上,这个位置能清楚的看见梁西月手指掩盖的侧胸口有一道超大的口子,瓷白的肌肤扎眼得厉害,白花花,水嫩嫩,她眼巴巴的盯着看了好久,说道:“西月,你胸好大。”
“……”
梁西月低头,才发现哪里凉飕飕的,看到了侧胸口超大的口子,连忙用手捂着,“别看别看!”
“超大!”应歌尖叫,“这么好的身材怎么会没有男朋友啊!?我的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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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你介绍!我把我哥介绍给你!我哥超帅!明天,啊,不,就现在,我给他打电话!”
“别闹,应歌!别闹!”
应歌已经拿着手机要给自家哥哥打电话。
而几人玩闹的声音从楼上传到了楼下。
陆祈宁打开车窗,一只手夹着烟垂放在车窗上,灯光照下来,青筋脉络的蜿蜒往上,青烟腾起,是不是顺着肌肤游走,在暗色中,只隐约看见男人深邃的轮廓,以及时不时往窗外吐烟时,一闪而过的漆黑双眸。
犀利、幽戾且伴随着少见的冷意。
十几分钟后,梁西月踩着细高跟,捂着胸口跑下来了,打开车门迅速上车后,说道:“可以走了。”
陆祈宁抬起腕表,正好九点。
车子徐徐往前开。
两人又是无话。
在途经广贸大厦的大道时,远处燃起了一簇簇的烟花,在江岸对面,透过车窗都能看到斑斓的光芒在漆黑的海面上绽放出极致的色彩,她喜欢漂亮的颜色,尤其是红色和蓝色,光影照进来,将两人的影子都打在了车窗上,她隐约看见陆祈宁在说话,但因为烟花的声音太大,她听不到,只听到最后两个字。
快乐。
XXX快乐。
她扭头望去,就撞入陆祈宁那双漆黑的眼眸中,“你刚才说什么?”
陆祈宁直接闭上双眼,当做没听见。
在光影的衬托下,脸颊部的血痕格外明显——都是她抓的。
不止是脸,脖子,手背,全都是抓痕。
莫名有些心虚,把头扭到一边,默默望着江边烟火。
到家时,两人前后脚进家门,她提着裙摆往楼上走,走到拐角处时,她突然想起什么,弯腰冲着陆祈宁说:“明天回陆家老宅祭祖的事,我不去,你帮我跟你爸妈说。”
陆祈宁喝着水,“已经说过了,说你工作忙。
“哦,谢谢。”
陆家的祭祖在每年的八月底,时间不固定,主要参考的是农历。陆家总共四房,二房三房都在海外,大房是就是陆祈宁的父亲陆安,除了担任陆氏集团的董事长外,也跟二房在海外有合作项目,几个兄弟感情颇深,过年聚不到一起,祭祖无论如何都不会缺席,据说二叔三叔昨天就抵京了,目前住在三景王府。
三景王府。
不愧祖上是当大官的。
梁西月见过陆祈宁的二叔,凶巴巴,眼睛一扫,不怒自威,吓得她都不敢正眼看他。三叔和气,但说话跟徐盈一个腔调,就像陆祈宁说的——文化人骂人最脏了。
她不愿意跟他们有所接触,三年祭祖,没去过一次。
每次都是陆祈宁帮她‘请假’。
今年也不例外。
第二天一早,下了点雨,天色阴沉,陆祈宁早早的就走了,梁西月苏醒过来时,已经是中午。
放在床头的手机亮个不停,伸手将手机拿过来。
陆祈宁的堂妹陆敏给她发了条视频。
视频里,陆祈宁跟几个堂兄堂妹坐在一起喝茶聊天,起初还挺正常,聊公司,聊家常,突然有人说了句,祈宁,你这抓痕很性感。
一句话,给带跑偏了。
所有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到他侧脸和脖子上的痕迹。
其实大家都看到了,但没人敢去提,也就陆骁仗着胆肥,敢提那么一嘴。
陆祈宁不紧不慢的回答:“性感吧?你嫂子挠的。”
陆敏:“哥,你这痕迹什么时候留的?”
陆祈宁:“十个小时以前。”
众人目目相觑。
陆敏:[嫂子,抓得太到位了。]
梁西月:[你误会了!!那是我们打架!!打架抓的!!他还把我礼服给撕了!!]
陆敏:[撕礼服!!玩这么爽!!]
梁西月:[不是啊啊啊!!我们是真打架!]
陆敏:[我懂。]
梁西月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爬了起来。
浑身气血翻涌,正欲给陆敏回信息,陆祈宁的信息就弹出来了。
陆祈宁:[谢谢你挠的痕迹,现在所有人都说我很厉害(微笑)]
陆祈宁:[突然想起来,距离我们一个月之期已经到了吧?这三天我要在老宅,怎么兑现?]
梁西月深深吸了口气:[你想怎么兑现?]
陆祈宁:[我回来接你,你收拾一下,剩余两盒在我床头柜里,你记得拿。]
11. 第 11 章
七点左右开始降雨,一直降到十点。
陆祈宁驱车回来时,指针刚到十分,进来就看见梁西月穿着一条鹅黄色的吊带长裙,对着镜子在涂抹口红,旁边还放着一个小行李箱,看起来是准备要跟他去老宅里住几天。
他斜斜的靠在墙壁上,就这么看着她。
二叔很注重仪容,哪个小辈穿睡衣出现在他面前都被能他一顿训斥,梁西月第一次见他二叔时就是穿着睡衣,被他劈头盖脸的骂,说相鼠有皮,人而无仪,那会儿她才九岁,被说得哭哭啼啼跑回家。
自那以后,她讨厌的人里除了陆祈宁,就多了个他二叔。
口红涂抹完了,又对着镜子整理头发,用卷发棒烫了点卷,配上一对珍珠耳环,衬得明艳动人。
她很满意。
一转身,撞到陆祈宁那双漆黑的眼眸里,“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不出声吓我一跳。”
“刚刚,准备好没?”
“嗯,差不多了。”
陆祈宁冲着她地上的行李扬扬下巴,“这是——”
“我现在跟你过去没理由回来了吧?”她抿着唇说,“工作忙的借口已经用过了。”
陆祈宁笑笑,走上前抓住她的行李箱往外推,边走边说:“放心,二叔中午就要走,接下来三天他不在。”
烟雨绵绵,车子行驶在通往南湖区的主干道上,处暑刚过,一场大雨就浇灭了连日来的炎热,一眼望去,不少的楼房都亮起了灯。陆祈宁单手摇晃着她的包,听里面的声响,有化妆镜、粉饼、口红、腮红。
梁西月见他摇晃,把包抢过来扔到后排。
陆祈宁嗤笑:“东西带得挺多啊,鼓鼓囊囊这么一大包。”
“我不知道你二叔中午就走,要知道我也不带这么多。”
她今天打扮得格外漂亮,鹅黄色的裙子偏收腰紧身,契合身材又不失性感妩媚,头发微卷,妆容精致,她很少涂抹腮红,今天为了显气色好,稍稍涂抹了些,衬得皮肤白里透红,格外诱人。陆祈宁双手放在方向盘上,右手的食指轻轻敲打,声音低沉,“你很久没见我二叔了,他现在没那么古板。”
梁西月冷哼一声,双手抱胸后靠在位置上闭眼休息。
陆家老宅在原列渝中区,典型的江南园林豪宅,占地约为6032平方,东起明玉烟巷口,南沿罗云河,西至宝林巷。许多外来游客到列渝区,一定会到陆家老宅的外围打卡拍照,因为都在传,古宅大门的门环是纯金打造,内圈有大师梁又明的题字,摸一摸能金榜题名,高中状元。
当然这个很扯淡。
陆祈宁十二岁的时候就在网络上澄清过,说门环换了好几次,早就不是纯金的了,那对纯金门环被他扔到池塘里喂王八。
可惜一群人攻击他,说他狗屁不懂。
ok。
他不懂,他们懂。
雨势从十点左右渐大,淅沥沥的大雨落在车窗上发出沉重的闷响声,一阵一阵,惊得梁西月从睡梦中苏醒过来,微微睁眼望去,发现车子已经驶入了宝林巷,老宅有三个入口,宝林巷是其中一个,拐进去就有个停车场。
远远的,她看见陆敏和六七个小辈坐在右边水池中央的八角亭里玩牌,大概是听到车身,几人纷纷起身朝他们挥手。梁西月象征性的也挥了挥手。
陆祈宁从后备箱里取出她的行李,推着往前走,说道:“休息会还是去吃饭?”
“休息会吧。”她跟上他的脚步,突然想起什么,说道:“还是吃饭吧。”
中午搞这么大动静,以他的体能,她应该起不来,陆家祭祖,上上下下两百号人,她丢不起这个脸。
陆祈宁闷笑一声,“怕什么?”
“没。”
“声音这么虚,还没。”
走到二楼后,大面积的中式古典雕花映入眼帘,窗户半掩,淅沥沥的小雨打落在窗上,远处人工池塘种植的荷花三三两两映入眼帘,烟雾薄纱,江雨连绵,美得惊人,她站在那儿,怔怔的看了许久,直到陆祈宁打了个响指才微微回神。
“晚上住这,左边的雨珍阁和右边的雅轩都没都人住,所以。”他停顿一下,“声音大点无所谓。”
“……你什么意思。”她脸色难看的看着他,“是你主动提?还是大家凑巧没住我们隔壁?”
“我主动提,我说——”他扭头看她一眼,“你没别的爱好,就喜欢……宽、敞。”
“……”
梁西月咬着唇,恶狠狠的瞪着他,“陆祈宁,你这么坑我?”
陆祈宁只觉得好笑。
哪句话说得不对?她不喜欢宽敞么?
哦,她只是不喜欢太、宽、敞。
陆祈宁笑着把她的行李放到柜子里,拍拍她的肩膀,“走吧,吃饭去。”
陆家基业大,产业多,就连家族人也多,祭祖是大事,四房所有人都回来,再加上旁支亲戚,上上下下有两百多号人,两百多人不可能一起用餐,权重辈分高的都在南厢的餐厅用餐,小辈们就在隔壁,洋洋洒洒十几桌,陆祈宁是小辈里辈分最重的,被拉到主桌,梁西月自然而然也跟着过去。
徐盈、陆安夫妻俩都在,剩下的就是陆祈宁的二叔、三叔、四叔和两个姑姑。
她乖乖的叫了一遍。
陆祈宁的大姑特别喜欢梁西月。
第一次见的时候,小小的,瘦得不行,乌黑的眼睛转来转去,别提有多灵动,像一只小鹿,记得那会儿脾气还很大,来陆祈宁家中霸道要坐他身上当马骑,两人不知道打过多少次架,谁能想到后来会结婚领证。
她在桌上夸梁西月,说她漂亮,越来越漂亮。
徐盈就附和:“是啊,西月漂亮得很,你说这么漂亮,将来要生个孩子继承母亲的长相得多好看啊?”
这话一说,聪明人都听懂了。
梁西月垂下眼眸,心想,又来了。
大姑笑着说:“徐盈,你担心这干什么,我都听祈宁说过了,说他们俩身体特好,医院检查过好几次了,没问题的。”
“是啊,都检查过,但就是没消息啊。”
“这祈宁二十八,西月才二十三,早得很,你要担心,等会叫陆骁那小子来给两人把把脉,别小瞧陆骁啊,我听说前一阵给人把癌症都给看好了,就靠把脉。”
“大姑你这说的太离谱了,什么癌症看好了,别乱传啊。”陆骁的声音越过人海传过来,“我可担不起这责任。”
“嘿,叫你小子把个脉而已,怕什么?”
陆骁端着饭碗走过来,“给哥哥嫂子把脉可以,就是虚的话不敢乱说,多渗人啊。”
“小时候皮得很,这会儿知道谨慎了?”
“九年的学制,我现在才第三年,就学个皮毛,能不谨慎吗?”
一家人吵吵闹闹,气氛融洽又和谐,陆祈宁见梁西月吃菜就扒拉面前的几颗青菜和肉片,其他的菜都不敢夹,转盘转到跟前才夹一两块,他不动声色的给她夹菜,不一会儿就夹了满满一碗。然后用筷子指了指菜,一个字,吃。
梁西月对他投了个感恩的眼神,默默的吃了起来。
吃完后,徐盈就让陆骁给两人把脉,陆骁学中医,这才刚学了三年,平时没事总找人把脉,脉象诊多了,也确实能看出些毛病,昨天就给陆安把过脉,说他气血不畅,夜间盗汗,整了点药材熬住给他喝。陆安有随行医生,对方把过关,说陆骁开的方子不错,就这样,陆安才敢喝。
几人去了偏厅,陆骁有模有样的放上脉枕,示意陆祈宁把手放上去。
陆祈宁当凑个热闹,也真没想陆骁能看出点什么。
其他的兄弟姐妹也都围了过来,想看看陆骁怎么耍宝。
陆骁的手摁在了脉搏上。
窗外雨打芭蕉,闷闷的雨珠声听着脆生,所有人都在盯着陆骁,见他闭着眼睛,眉头紧皱,手指时不时动弹,时不时歪头感受,瞧着真有几分像样。
大约过了几分钟,陆骁睁开双眼了,看向陆祈宁的眼神有些怪异,像是有话想说,又不敢说,只能起身凑到他耳边,小声的问:“哥,你是不是……跟嫂子的那方面不和谐啊,或者说次数很少?”
陆祈宁喝着水,黑眸沉了沉,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有治?”
“有,如果是时间长短问题,我给你开服药,能延长时间。”
“好,你开,我下午就喝。”
两人小声交流,旁人根本听不见,陆敏着急了,喊道:“陆骁,你搞什么鬼啊,哥身体怎么样你不能明说吗?”
陆骁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稍微咳嗽一声,说道:“没事没事,哥身体很好,嫂子坐吧,我把把脉。”
听到点自己的名,梁西月大大方方走过来坐下,将手放到诊脉上。
陆骁摁住脉搏,就这么一摁,心里猛地一惊。
完了。
同样的脉象。
都是邪火发泄不出来。
这两人同房次数很少很少,一个月可能都没有两次,一般来说只可能出现在不举,或者欲望不佳的情况,可这两人邪火这么旺盛……说明需求很强才对,需求很强却同房很少?
他默默收回手,说道:“嫂子身体也不错,就是要多注意休息。”
陆敏听完翻了个大白眼,“陆骁,你真的不行啊你,就这。”
“要不你来?”
话音落下,徐盈走了进来,看着小辈们围坐一堆,笑着问:“怎么样啊?这脉把的。”
陆骁坐直身体,回答:“哥跟嫂子身体都不错,我觉得怀孕就等待时机吧,时机成熟了就好了!”
说了跟没说一样。
徐盈也没真把陆骁的把脉放在眼里,说道:“那就行,我还怕他们身体不好呢,好了,去喝茶吧。”
徐盈爱喝茶,尤其喜欢西湖龙井,前年投资茶山,弄了茶叶加工厂,现在每年中旬和年底都有上好的龙井送到陆家,这会儿新芽正嫩,泡茶是最香的。
一群小辈们朝着茶室走去,陆祈宁跟梁西月走在最后面,他难得的在家宴上穿着白衬衫、打领带,双手插兜往前走时,气场流淌,说不出的贵气,身侧的女孩裙摆翩然,时不时迎风卷入他的身上,途经一大片荷花池时,陆骁忍不住拍了张照片,照片定格的瞬间,走动带来的模糊感,有了别样的美,他惊叹于两人的颜值,将照片发给了陆祈宁。
陆祈宁看到照片后,只回了一句:[药配好,我等会来喝。]
陆骁:[哥,妥妥的。]
*
小辈们拉着梁西月打牌,陆祈宁则跟其他的弟弟们喝茶聊天。
窗外雨势减小,几个年纪小的小孩已经跑到八角亭里玩了,陆祈宁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水,侧目望去,看见梁西月已经输了不少,至少有五局,几个姑娘说好玩钱,金额并不小,按目前的局势来看,梁西月至少得付五千。
她急得有些出汗了,拿牌的手都不稳。
陆敏笑着要给她喂牌,其他几个姐妹也起哄说要是牌太差就重新来过。
梁西月笑着说不用,额头的细汗却越冒越多。
五千。
可能还要更多,跟这些富家千金玩,像把钱扔进无底洞。
她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和平,还没说话,淡淡的乌木香气闯入鼻尖,下一秒,手中的牌就被陆祈宁接了过去。
“你们欺负她不会玩牌?”
然后冲着梁西月扬扬下巴,“起来。”
梁西月大松一口气,连忙起身让他坐下。
几人见是陆祈宁接牌,脸色大变。
陆敏噘着嘴说:“哥,这不公平,你一来咱们怎么玩啊?”
陆祈宁冷笑,“屁话真多,你们缺那点钱?”
陆祈宁打牌一绝,会算牌、看牌,几个长辈跟他玩都玩不过,幸好他没什么牌瘾,也就过年的时候会玩几局,没输过。
陆敏企图分散他的注意力,不间断的跟他聊天,其他几个姐妹也跟着起哄,不是故意拖时间不打,就是打下去反悔。
陆祈宁看透她们的小把戏,笑而不语。
他一只手拿牌,一只手指了指旁边的烟盒。
这是要梁西月帮他点烟的意思。
看在他帮她赢钱的份上,她没有拒绝,从中抽出一根烟来,弯腰递到他嘴边,然后双手拢起点烟。
陆敏看着这一幕,说道:“哥,你真的没输过吗?一次都没有,不可能吧?”
“谁说没输过,别以讹传讹。”
“输过?输给谁?”
陆祈宁不回答。
梁西月却红了脸。
他输过牌的。
输给她。
其实也不能算是输,是他一直赢,赢得她崩溃大哭后,他就放水输给她。
输的时候还要夸大其词的说一句,梁西月,你牛逼死了,居然赢我。
现在想想。
太浮夸。
一根烟过半,牌局已经走到尾端,从目前的局势来看,陆祈宁必赢,他漫不经心的拿着牌,边抽烟边用手机看公司资料,跟对面几个小姑娘认真的模样形成鲜明对比。
见陆敏迟迟不肯打出手里的牌,他用食指敲了敲桌面,说道:“能不能有点牌品?不是磨蹭就是乱聊天,打不打了,不打就结束。”
“不打了不打了。”陆敏气哄哄地说,“你一来还怎么打嘛,一点游戏体验都没有。”
“还知道没游戏体验。”他笑,“算钱算钱。”
“那嫂子给我们四千。”
陆祈宁咬着烟,“发群里,你们自己抢,抢到多少算多少。”
他往后一靠,在微信红包里输入了四千块,发送出去后,扭头看了一眼天色,雨天天气阴沉,再加上已经三点,整个老宅内部都亮起了灯,他把牌一扔,站起身来说:“我去办点事,你们带你嫂子随便玩玩。”
说完便转身离去。
梁西月不知道他去干嘛,只看见陆骁跟在身后,一会儿两人就没影儿。
阴雨绵绵,正对着的池塘,雨珠溅落在荷花上,发出闷响的坠落声,托着下巴看雨势,看了几分钟便觉得困乏,倚靠着沙发休息,浅睡一会儿,竟梦到了19岁跟陆祈宁在瑞士的场景——他们住在一个很大的庄园里,望不到尽头的雪山草地,庄园的右侧住着一对黑人女佣,名为salah和hassan。
那时候她热衷于写日记,早上八点准时起床,艰难爬上轮椅,推动轮椅到桌前写日记,第一句的开场白永远是:我恨陆祈宁。
写完后,会把日记放在最显眼的地方。
陆祈宁一定会看到,且会看得很认真,日日夜夜、夜夜日日,她倾诉着对他的恨意,对他咬牙切齿的杀意。他习惯性的点上一根烟,咬在嘴里,再慵懒舒适的靠在沙发上,拿着她的日记本,看着她满腹的怨恨和委屈,不咸不淡地说:“今天恨得有点少,明天继续,哦对了,别拿枪指着我,你他妈知道怎么开枪吗?别把自己崩了,老子还要收尸。”
枪也是他给她准备的,175mm女士手枪。
小巧精致,射程远,命中率高,只要一枪,陆祈宁就会死在她手里。
很可惜。
他从来没给她子弹。
梦里,她在二楼的抽屉里找到了仅有的一枚子弹,将子弹装进弹夹后立刻上膛,周围是灰暗的色彩,明明在现实里,她的房间很漂亮,粉色的,连毛毯都是,但在梦里,四周是灰黑的,甚至连天空也是灰黑的,明明挂在墙上的挂钟显示:9:22。
瑞士没有这样诡异的天气,灰黑里带着血红,她握着枪支,单手推动轮椅,在移开房门的瞬间,陆祈宁就站在门外,漆黑幽戾的眼里满是寒意,他往前走一步,压迫感犹如一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握枪的手开始颤抖。
她往后推轮椅。
他就步步紧逼。
且并不着急,而是慢悠悠的,像故意玩弄她似的,走得极慢。
直到退到墙角,无路可退的时候,他才缓缓开口:“这么想杀我?梁西月,来,你来。”
他慢慢弯下腰来,将自己的头抵在了她颤抖的枪口上,“杀我。”
不能杀他。
不能杀他。
这个强烈的意识在她脑海里回荡着,她不能杀他。
可是陆祈宁的手已经握住了她的大拇指,“动手。”
不要。
不要。
她拼命挣扎着,拼命的想要推开他,但他已经握住了她的手,用尽全力的按下了扳机。
嘭。
一声。
大面积喷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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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迹喷得灰黑的墙壁血迹斑斑。
陆祈宁高大的身子就这么轰然倒在地上。
流淌出来的血大面积的浸染地毯的颜色,将本来灰黑的地毯染得更加的黑暗,分不清那到底是血,还是本来的颜色。她就坐在轮椅上怔怔看着他,巨大的痛苦裹挟着她的身体,她绝望且无助的喊道:“不要死,陆祈宁,我从来没希望你死,从来都没有!”
‘轰’一声惊雷,惊得梁西月猛地睁开双眼。
映入眼帘的依旧是陆家老宅的花窗,花窗外的雨珠噼里啪啦的落在芭蕉叶上,发出沉重的闷响声——下暴雨了。
她慢慢的坐起身来,一摸额头,满头冷汗。
不远处,陆祈宁跟陆骁走了过来,边走边聊天,她看到他的身影,立马起身朝着他跑了过去。
跑到他的跟前后,又觉得自己的动作有些怪异,连忙停下。
陆祈宁斜斜看她一眼,笑道:“怎么了?陆敏带你去玩什么,出这么多汗。”
“你们去干嘛?”
“嗨,我给哥配了一副……”
“闭嘴。”陆祈宁眼神扫射过来,“找死是不是?”
陆骁被那眼神吓得赶紧闭嘴,然后嘿嘿一笑,“没什么没什么,就是跟哥去聊聊养身的事,我都把注意事项跟哥说了,嫂子你回去听听就行,听听就行……”
陆祈宁的眼神越来越冷。
陆骁被吓得赶紧找了个理由跑了。
“陆祈宁,我不想吃晚饭了。”她犹豫片刻开口,“我想回去休息,这样会不会不礼貌?”
“不会。”陆祈宁看了看腕表,“确定不吃?晚上……你吃得消?”
她刚想说话,陆祈宁又说:“算了算了,你饿了我让人给你做就是,回去休息吧。”
说完,便跟着她一起往回走。
她怔怔的看着他,“你不去吃?”
“我也不饿。”
“你跟陆骁到底去干嘛?我才不信你会养生。”
养身。
养生。
一字之差。
差之千里
陆祈宁笑而不语。
梁西月微微皱眉,用手戳了戳他的手臂,“你干嘛不回答我?”
“那学问深了去,一时半会儿怎么说清?你呢,我走后干什么?满头大汗的。”他往后一撇,“后背都湿了。”
“做噩梦,梦到我们在国外的时候。”
听到这话,陆祈宁眼眸沉了沉,然后笑出声来,摸了摸她的头,“梁西月,你二十三岁,不是十九岁。”
“谁说二十三岁就不能害怕?”
“我可没说你害怕,我是说——”他停顿一下,“现在你可以靠一靠我,不像十九岁,谁都靠不上,是不是?”
‘现在你可以靠一靠我’。
梁西月心头猛地一颤,小心翼翼的抬眸望他,烟雨蒙蒙,小桥流水,水佩风裳,苏式建筑的美在这一刻被极致放大,他吊儿郎当的叼着烟,深邃的轮廓在雨色中显得格外好看。
她的心脏压抑不住的狂跳,微微垂下头,说道:“你哪里靠得住。”
“哈。”陆祈宁笑出声来,“你这话,你都不靠一下。”
“那你现在给靠吗?”
“靠!”
陆祈宁直接伸手,一把将她搂入怀中,在强势的大雨下,她透过薄薄的衬衫,听得到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头顶传来他低沉的嗓音,“怎么样?这算不算?”
她轻轻‘唔’了一声,双手用力的推开他。
但她一推开,陆祈宁就去抱她,她再次用力推开,他又抱。
几番下来,梁西月直接往前跑,边跑边说:“你好烦人。”
陆祈宁没追,就默默的看着她的的背影,唇角荡起一抹肆意的笑。
梁西月快步往前跑,一路跑回阁楼房间里,从行李箱取出准备好的浴巾和睡衣,但由于杂物太多,一时之间找不到那条薄如蝉翼的睡衣,便只能把行李箱的东西都倒在床面上,一个个的仔细翻找。
陆祈宁上来时,就看见床上铺满了杂七杂八的东西。
他走过去随意的拿起上个月没拆封的两盒,说道:“那我先去洗澡了。”
“哎。”她叫住他,看着他手里拿着的两盒东西,脸红得不行,“现在才五点。”
“嗯……”他沉吟片刻,“你不可以吗?”
梁西月被他问得不知道怎么回复好,拿着东西的手悬在半空中,扭扭捏捏好一会,才说:“可以。”
陆祈宁没回话,拿着自己的东西走进浴室。
这栋阁楼的二楼浴室有三个,陆祈宁去左侧的浴室,她就去右侧的浴室,
打开喷头,氤氲的热水喷洒而出,她闭上双眼,任由热水浇灌全身,对于等会要到来的事,也隐隐期待和欢喜。
半个小时后,她穿着浴袍走出来,湿漉漉的长发垂在腰间,湿哒哒的往下滴着水珠,走进房间后就看见陆祈宁已经洗好坐在床边了,腰间系着一条浴袍,宽肩窄腰,肌肉线条流畅,手背的青筋脉络一路蔓延到上臂,从她的角度望去,能看到壁垒分明的人鱼线,直挺挺扎入浴袍里。
她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
悄悄的走到他身边坐下,就看见他在查看公司各个部门的数据,跟助理确认接下来半个月的行程。
她看到有瑞士的行程,五日。
等他确认完毕关掉手机,一扭头,“完事了?”
“嗯。”
“那,我们可以开始了?”
“嗯。”
两人面对面的坐着,梁西月浑身僵硬,像一块冻得梆硬的冰块,不知道做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紧张,肉眼可见。
陆祈宁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头发都没吹干,过来,我帮你吹吹头发。”
他起身走到旁边拿起吹风机帮她吹头,骨节分明的手指穿过乌黑的长发,一点点的将湿透的乌发吹得顺滑。
随后关掉吹风机坐到她跟前,见她紧张的情绪有所好转后,说:“吻我,梁西月。”
她害羞、害怕、略带恐惧和期待,结婚三年以来,他们保持着一个月一次的频率,从未多,也从未少,因此,她还并不熟悉,只能凭借记忆,上前碰了碰他的薄唇,就像完成任务似的,一碰就移开。
陆祈宁被她整得有些无奈,皱眉说:“舌头呢?”
她伸出一点,再次靠近,视死如归的在刚才落下唇印的地方效仿一遍。
陆祈宁又好气又笑,伸手擦了擦唇角的口水,“我们前天在车里才接过吻的。”
“那是你强迫我。”
“你怎么不说你挠我的事?”
他伸出手来扣住她的后颈,将两人距离拉近。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对方脸上,鼻尖抵着鼻尖,红唇和薄唇近在咫尺。屋内开着冷气,但她觉得自己快被烫化,一寸寸、一点点,只要能接收到陆祈宁信息的地方,都被烫化得干干净净。
本来害羞的心,突然就卸下了设防。
双手慢慢的搂住他的脖颈,微微歪头,碰上他冰凉、柔软的唇。
她不懂那些,也不懂技巧,就是很生硬的吻他。
他看起来没有任何反应,僵直的坐在那里,好似对这个吻并不满意。
果然。
还是不熟,难以取悦。
她微微垂下眼眸,低声说:“要不听点音乐吧?”
“什么音乐?”他声音沙哑得厉害,像被风沙刮过一样,跟刚才完全不同,“TheLadyWantsToKnow,可以吗?”
“可以。”
他拿起旁边的中控系统按钮,点开了音响。
悠扬的旋律从四面八方流淌出来。
“陆祈宁……”梁西月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你是不是,一点都不紧张?”
“谁说的?”
陆祈宁握住她的手,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膛上,那里的皮肤异常灼热,还能感受到‘砰砰砰’的跳动声,速度很快。
“听到了吗?”
他握住她的脖颈,将她整个人拉近,吻上红唇,与之交缠。
水渍声啧啧的与音乐融合。
她听到他一字一句地说。
“紧张死了。”
40-50
第41章 “你帮我洗,我帮你——”
阳光正好。
两人一前一后,默契的坐上车。
她不知道陆祈宁的心情怎么样,反正她的心情像极了一艘正要归航的货船,距离港口那么近,风浪却肆意的翻涌,平静一会儿,风浪就会加倍的入侵,脑袋浑浑噩噩,还没缓过神来,就看*见陆祈宁侧身过来帮她扣安全带。
扣好安全带后,他侧身看她,笑着说:“怎么了,一直不说话。”
“没。”她摇头,“陆祈宁,你在外有房产吗?”
她头一回关心他的房产。
陆祈宁心情大好,点头说:“有,你要哪一栋?”
哪一栋?
这计量方式可真是独树一帜。
她抿唇,“随便,去最近的,我有点事想跟你谈一谈。”
“好。”
陆祈宁开车,载着梁西月到最近的沪光别墅群,这栋别墅购置至今还没住过,优点是离公司近,缺点是缺人味,大厅空荡荡,除了硬装,软装只进行到一半。但床是有的,陆祈宁摸着下巴在想,二楼右侧的那间房床不错,够大、够软。
也不怪他想歪,梁西月从不会主动提起要去他家,还是他在外面的家,女性对男性的勾引,一句话就足以,更何况两人才刚刚领过证,她就说要来他家,不是做那种事是做什么?
梁西月走到沙发坐下,室内的空调气温有些凉,她随手拿起沙发的毛毯披在身上,望向陆祈宁。
她那眼神飘过来,陆祈宁身子酥酥麻麻的,跟没了魂儿似的,跟着坐到她身边,坐下后才发觉得自己特别没出息,伸手去口袋里拿钻石戒指,还没拿出来,就听梁西月说:“陆祈宁,你说我们结婚,你帮我处理鼎辉的事,我很感谢,因为这不是小事,于我,于梁家,于阿霖来说,是大事。”
“所以?”
“所以我觉得有些事,咱们得事先说好。”
“可以。”他大方的说,“既然咱们领了证,你就不要站在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站在夫妻的角度提议。”
“首先——”她开了个头,竭尽全力的让自己所说出的每个字都清晰圆润,但蜷曲的手指,泛白的掌心仍旧出卖了她,“我们的婚姻关系不要公开,这里的不公开不包括你去处理鼎辉内部的事,你处理鼎辉的事,可以以梁西月丈夫的名义去做。”
梁西月刚到瑞士的时候,极其仇恨陆祈宁。
她不明白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种烂人、人渣、混蛋的存在,仗着家世背景为所欲为,恶贯满盈,下十八层地狱都不为过。后来在无数次病发苏醒过来后,看见他疲惫的面容、在无数次想离开这个世界时,他一点点拽着她往活路上走时,在无数次温柔的照顾下,她渐渐在想,他也不是个坏人。
他对她那样的好。
不管是以兄长的身份,还是邻居的身份,都做到了仁至义尽。
那她也不能太狼心狗肺。
这段婚姻,是他帮她的‘义举’。
她也要尽力保全他的名声,以便将来离婚时,他可以更好的去跟自己喜欢的人结婚。
陆祈宁听到这话,黑眸猛地往下沉,领证的欣喜之意再无,剩下的全是锋利的寒意,“你的意思是说,我们结婚,得藏着掖着?”
“对我们都好,不是吗?”
“对我们都好?”陆祈宁咬着这几个字,竟咬出了几分恨意来,磨着后槽牙,“好在哪?”
她不接话,说道:“我的要求说完了,现在该你说了。”
“我以为你来我家是为了——”他咬着牙,似乎有许多话想说,但看着梁西月的侧脸,将那些话都咽了回去,长腿一伸,吊儿郎当的架在茶几上,双臂大敞,破罐破摔,“你都说是要求了,那我接下来说的话可能有些刺耳,你勉强一听,答不答应随你。”
“你说。”
“我今年二十五,是个正常的男人,有生理需求。”
“……”
理直气壮的几句话说出来,她只能干巴巴的回,“我知道。”
说完,又说:“但我是学生,我入学后,学习会很忙的。”
“那你想怎样?”
“一个月一次,行吗?”
一个月一次。
她怎么不说一年一次。
陆祈宁的双手紧握成拳,青筋微微突起,顺着脉络往上盘旋蜿蜒,紧绷的下颌线、锋利的眉眼,就连散发出来的气场都夹着。这要是个男人,或者是别的女人,敢这么得寸进尺,他早就一巴掌扇过去了。可偏偏这人是梁西月,打,打不得,说,说不得。一股闷气都只能往自己肚子里咽,自己消化。
这越消化就越气人。
长腿一收,猛地站起身来,叼着烟往门外走,只留梁西月一人坐在那。
他走了。
没留一句话。
梁西月也不知道他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呆愣愣坐在那里坐了十几分钟才起身离开,离开前还帮他关好门窗。
*
那天过后,陆祈宁就开始正式以梁西月丈夫的身份插手鼎辉内部的事,除此之外还帮着找国内最顶尖的律师团队替梁言霖打官司,照顾梁家还没返乡的陆家亲戚,好几次来梁家,两人撞了正面也不说话,跟陌生人没什么区别。
梁西月觉得他可能在避嫌,没往心里去。
陆祈宁见她还真不跟自己打招呼,气得走到门口抽了几根烟,勉勉强强把怒火给压下去,拿出手机给她发信息,就发了一个[行]字,算是回应那天她问他的答案。
梁西月在孝期,父母去世、弟弟入狱,自己也要忙着入学的事,一大堆事,便将跟陆祈宁‘约定’抛之脑后。到了九月开学,梁西月插班进了新的班级,本以为再次入学会有许多不适应,会勾起伤心往事,实际上并没有,新同学、新老师都很好,应歌一上来就冲她自我介绍,像一只花蝴蝶,妖艳漂亮又迷人,一口一个‘月月’叫着,不知多亲切熟络。
正值傍晚,夕阳的余晖像熔化的金箔泼进班级,三三两两的同学坐着聊天,几只小雀站在门外树枝的枝叶上,梁西月跟应歌聊着天,聊着聊着旁边的手机就亮了起来,陆祈宁:[我在美术系西侧停车场,车牌号京A111001。]
梁西月盯着信息看了好几分钟。
两人已经很久、很久没说过话了。
转念一想,突然想到什么,匆忙拒绝应歌出去吃饭的邀约,拎起包包就往教室门外走。
一路小跑到停车场,看见一辆低调的白色大众停在角落,车内的男人轮廓晦暗不明,只隐约见一点猩红火苗,她双手抓着包包的带子,跑到副驾驶的车门外,用力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陆祈宁没说话,只是用食指敲了敲方向盘,冲着她扬扬下巴,示意她扣好安全带。
她将安全带一扣上,车子就启动驶离停车场。
去哪,做什么。
她没问。
他也没说。
但彼此都心知肚明目的地和即将要发生的事。
她紧张得抓紧了安全带,望着窗外一辆辆驶过的汽车,擂鼓的心脏就开始一点点、一簇簇的将旖旎的情绪顺着血液朝着全身蔓延。车子一共行驶了三十一分钟,精确到二十三秒,之所以记得那么清楚,是因为那三十多分钟于她而言,是人生中那么多个重要时刻里,最重要的时刻之一。
陆祈宁带着她来到了自己在外的别墅。
她跟着他走到二楼的房间里,他开始脱西装外套,梁西月没忍住,连忙喊道:“你总得让我洗个澡,让我适应一下,哪能一进来就做的?!网上不都说有前戏?你不做前戏,我怎么配合?!”
脑子乱哄哄的,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等意识到的时候,都已经说出口了。
陆祈宁脱掉西装,转身看她,“你没事吧,这么热我脱个西装你都能说这么多话,洗澡?适应?你还上网看这种事?”
“你不看?”她逼着自己镇定下来,反问,“都成年人了,看点黄。片也没什么吧?”
说完,她一个劲的在心里咒骂自己,要点脸吧,梁西月,你在说什么?
但面上不显,依旧云淡风轻。
陆祈宁没想到她这么坦荡,微微挑眉,“嗯,我也看。”
然后慢悠悠的说:“那现在是怎样?得先洗澡?”
“洗澡。”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你先我先?”
“可以一起啊。”他笑,“你帮我洗,我帮你——”
他话还没说完,梁西月转身就往淋浴间走去,边走边说:“我先。”
陆祈宁听着淋浴间里传来的水声,唇角不自觉上扬。
等梁西月洗完澡出来后,陆祈宁已经洗完站在床边,穿着一件白色浴袍,黑色利落的短发上沾染着水珠,一滴滴滴落到下颌线上,再从下颌线滚进蜜色皮肤深处,他手里拿着从她书包里翻出来的书籍,上面有她的笔记,他看得很认真,全然没注意到她站在他身后。
陆祈宁瘦了。
从背影就看得出,不知道是因为忙她家里的事,还是忙公司的事。
“这小人画的——”他摸着书页上一张手绘的火柴人叉腰,头顶还有热浪火线,嗤笑,“上课不好好上,乱涂乱画。”
“那是下课时候画的。”她把书本抽回来,冲着他眨眨眼,“是不是发觉我画得还不错?”
“凑合。”他站在那,身子斜斜的靠着桌面,上下打量着她,“洗完了?”
“洗完了。”
话音落下,两人都沉默了。
对于接下来要干的事,没人有经验,没人敢破冰。
陆祈宁还伸手摸了摸放在抽屉里的几盒套,陈和跟他说,女孩都喜欢这种,也不知道梁西月喜不喜欢,蜜桃味跟草莓味,他都买了。由她选吧,喜欢哪个用哪个。
第42章 “我要吻你了。”
周围静谧非常,只能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陆祈宁有些后悔当时跟她提的这个要求,毕竟她会说出‘不公开结婚关系’这句话,就已经是彻头彻尾的把结婚这件事当做交易、工具。虽然也不能怪她,这件事本就是他主动提起来的。
后来转念一想。
也不亏,人都是他的了。
梁西月见陆祈宁绷着脸,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她就把书籍摊开,往后翻,翻到最后一页,是她手工素描的一张画,画里是瑞士的庄园,院子里有一棵参天大树,树枝繁茂,蓝天雪山,他跟她两个人站在树下看远处的风景,旁边还有小字。
[你说未来是什么?]
[什么也不是,混吃等死。]
陆祈宁接过画,看到两人的对话,微微挑眉:“这画的不会是我吧?”
她的眼睛亮闪闪,“就是你,你跟我说过的,未来就是混吃等死,是不是忘了?”
“我说过那么多话,哪里记得这句话。”他眯着眼眸,觉得有些不对劲,“诓我呢?我怎么可能会跟你说混吃等死?”
梁西月笑,“没诓你啊,你就是跟我说混吃等死。”
原话是。
——梁西月,如果真觉得活不下去的话,混吃等死也不错的。
陆祈宁永远都不会知道,在那些无尽的黑夜里,他这句话曾陪伴她度过无数次,她每次都会想起在那棵阳光斑驳的点缀枝芽的树下,他们一起看蓝天雪山,看长青漫漫,看湖泊景色,在那样悠闲散漫的日子里,恨意化作齑粉,融入春光、融入流逝的时间。
跟他结婚。
是她一直想要,却得不到的。
如今他就在眼前。
以丈夫的身份。
她走近一步,身上淡淡的果香味萦绕在他鼻间,他不自觉的滚动喉结。
下一秒,大掌覆盖上她的细腰,灼热的掌心散发出来的热量透过浴袍,源源不断的传递进来,从腰部一路蔓延。
他搂过她无数次。
这一次,不一样。
她知道。
“我要吻你了。”他低沉的嗓音从头顶传来,声音嘶哑的厉害,“这是你刚才说过的前戏里的第一步。”
高大的身影覆下,首先感受到的是那低沉浓厚的乌木香气,紧跟着眸光所至之处是他深邃英俊的五官,熠亮又锋利的黑眸里全是她不知所措的面容。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脸上,她甚至能感觉到放在她腰间的手在轻颤,他在害怕什么?思绪纷乱间,红唇被吻上,带着男性凛冽、滚烫的气息。
在双唇触碰的那一刻,两人皆是一颤。
他们居然真的接吻了。
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
他见过她被揍得鼻涕眼泪横流的窝囊样,她也见过他最凶狠、最吊儿郎当的模样,天南地北都不可能会在一起的两个人,却在这个房间里,做着恋人才会做的事。
陆祈宁的手从她的腰部慢慢往上移动,移到她的脸颊上,轻轻捧着,用舌尖撬开她的牙关,触及那份柔软时,刺激感从尾椎骨蔓延,再也没有片刻的温柔,只有无尽的攻城略地,无尽入侵。她甚至没办法站稳,被他吻得频频后退,一路退到了衣柜上,娇小的身子被他压在了衣柜处,双手拼命的想抓点什么,却抓不到任何能让她保持重心的东西,最后,她只能抓着他的浴袍。
“祈宁……”她小声喊他,“祈宁……”
“再喊我一遍。”
“陆祈宁。”
“不是,不是这个。”
“祈宁……”
她头一次这么喊他。
这么温柔。
这么缠绵。
浴袍半落。
她小声尖呼。陆祈宁被她这轻声细语的声调折磨得没半点脾气,单只手抱着她走到中控系统边上,轻轻一摁,整个房间陷入漆黑。
他看不见她。
她也看不见他。
唯一能感受到的是彼此火热的身体。
因为看不见,梁西月大胆了些,抓着他浴袍的手微微松开,尝试性的在黑暗中摸索他的脸颊,最先摸到的是他的眉峰,从中间往下摸,是他的鼻梁,她特意绕开了他的唇,从喉结一路往下蜿蜒,在她的手指滑过他的喉结时,她听到他的呼吸声变得浓重。
“够了。”他抓住她的手,“干什么呢?”
“摸摸你。”她说,“陆祈宁,你以前有想过跟你结婚的人会是我吗?”
“……”
他迟疑片刻,“你呢?你小时候被我打得眼泪鼻涕横流,说我是这个世界上最烂的烂人,跟我去瑞士也天天咒我,恨我恨得每天都咒我死,你有想过跟我结婚吗?”
“我说的是,如果没有我提议你帮你家的事。”
她晃神,不知道怎么回答。
下一秒,腰间被箍得发疼,整个人被他抱着坐到了桌上。
而浴袍下,什么也没有。
只需一条腿顶开,便毫无保留。
她颤抖着肩膀,也不知道是哭还是难受,眼泪直挺挺的往下流,灼热的热泪滚进他的掌心,他轻轻擦拭着她的眼泪,哄着,越哄,她的眼泪就愈发的多,很快就浸湿整个掌心,他只能停下,亲吻她的额头,“好了,不哭了,都进去了。”
他难得温柔,等她适应。
等了大约几分钟。
等到两人都汗津津,浑身发热。
他才开始发力。
但这样强势的发力,她根本禁不住,细嫩的双臂死死的搂住他的脖颈,本以为这样能好受些,可在黑暗中,视力弱化,听觉和感官就会被无限的放大,这样的搂抱只会让她觉得自己跟一头被摁在砧板上的鱼没区别。
太难受了。
难受得快要昏厥。
她勉为其难的松开手,往桌子后面退,退了没两步,就被他一把抓住胳膊捞了回来。
“别逃……”他声音嘶哑,“再忍一会。”
“我快好了。”
“不,陆祈宁……”她咬着唇,“我不行了。”
“忍忍。”
话音落下,梁西月只觉得自己眼前黑暗的场景突然变得五光十色,好像有无数的烟花在绽放,一簇一簇,各种颜色,到最后那些烟花都变成了满天的白光,随后整个人毫无知觉的往后倒,被陆祈宁一手捞住。
天旋地转间,她被他抱到了床上。
不知道有过几次,只记得床单被整得没法睡,到了后半夜他抱着她去隔壁睡。
这是两人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同床共枕,以往睡惯了一个人的大床,突然身边多了个人,竟也不觉得难受,她瘦得像一只小猫,蜷缩在他怀中,纤长浓密的睫毛上都是泪水,两只纤弱的胳膊就这么随意的搭放在他的身上,静静酣睡。
陆祈宁没多少睡意,仍然激动得睡不着。
漆黑的夜里,猩红的火苗在晃动,他的大掌握在她细软的腰间,连续抽了十几根烟,才有些困意。
摁灭了猩红烟头,抱着她入眠。
两人昏睡到第二天下午,梁西月率先苏醒,入眼的就是陆祈宁深邃的五官,往下走,是他坚硬的胸膛和腹肌,她记得,这里和这里都沾染她的汗,手指再往下,就被他扼住了手腕。
即便如此。
她还是偷看了一眼。
就一眼,惊得合不拢嘴。
难怪疼成这样。
真壮观。
她的小动作被陆祈宁看在眼里,他抬手张开虎口捏住她的脸颊,轻轻一挤,她两颊的肉就往中间走,红唇被挤得嘟起,“看什么?”
“没看什么,松开!”
“不松!”
梁西月气急败坏,反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啪”的一声,清脆无比。
两人都愣住了。
陆祈宁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侧脸,“看来还有点力气,打得挺疼。”
梁西月悻悻收回手,她只是想挣扎,哪想会给他一巴掌。
她不挣扎了,陆祈宁反倒觉得没劲,松开她的手,她就软绵绵的趴在床上。
陆祈宁的黑眸幽深的看着她的背,光洁、白皙,就像一件精心雕琢的艺术品。
昨天,他就是掐着这一处,把她折腾得死去活来。
被掐红了。
他看了一眼,立马翻身起来去找药膏。
梁西月看着他——随意穿着一条西裤,拉着拉链,纽扣没扣,衬衫也是,中间大敞,坚硬的胸肌和诱人的腹肌就这么毫不保留的露着,翻箱倒柜找东西,找了半天也没找到。
“你干嘛呢?”
“找药啊,你好像有点出血。”
“……”
“哦,对了,这几天你请假吧,我估计你也上不了课。”
“……”
“还有,你的腰也红。”
“……”
陆祈宁说话,发现没人回应,扭头望去,看见本来还露着一双眼睛的人,早已经钻进被子里。
像一只受了惊的小猫。
准确来说,是一只受了惊又害羞的小猫。
他拉了拉被子,扯着嗓子说:“行了,不说了,你要不要吃饭?”
过了几秒钟,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从被子里钻出来,闷闷地说:“要,给我煮两个蛋,水煮。”
“能不能有点出息,我好不容易下个厨,你就要吃水煮蛋?”
他一边扣纽扣,一边说:“等着。”
“我给你做大餐。”
陆祈宁的手艺也是在瑞士学的,不敢说做得跟厨师一样好吃,但至少拿得出手,滋滋炒菜声从楼下传来,她光着脚下地,随意扯了件他的衬衫往身上穿,密密麻麻的痕迹,遮都遮不住,如他所说,她是没办法去学校上课了。
光着脚往楼下走,走到一半,就撞入陆祈宁的黑眸中。
他端着菜走出来,看见她穿着他的衬衫,长度刚刚好到大腿根往下几寸,遮住春光,却若隐若现。
并且为了防止那处带来的疼和胀,走一步还会停一步。
陆祈宁的黑眸瞬间暗了下来,无名的欲。火在蠢蠢欲动,他放下菜,往她这边走,边走边说:“我抱你。”
“不要,我现在能走路,我就是想看看这栋房子的构造。”
装。
他想。
但转念一想。
她装,他也装。
昨天那几次都是凭借心意横冲直撞,现在想起来,真后悔没好好品味。
一个月干一次。
一次品味一个月。
“这栋房子距离你学校很近,你平时就住这吧,衣服什么的,我会让人安排好,另外,接下来我会很忙很忙,一个月也未必能见一次,如果有人来找你麻烦,我指的是我爸妈,你打电话给我,我来处理。”
“你爸妈——”梁西月才想起什么,“还不知道我们领证的事吗?”
“前一阵知道了。”陆祈宁扭头看她,笑着问,“梁西月,你怕不怕?”
梁西月一直都知道徐盈属意的儿媳妇是黄思颖,陆祈宁就这样跟她领了证,压力应该很大吧?她沉默片刻,问道:“你会处理吧?”
“会。”
“那我不怕。”
陆祈宁揉了揉她的头,“还算你有点良心。”
“我什么时候没良心了?”
“你大多数时候都没什么良心,你自己察觉不到。”
“……陆祈宁。”
“嗯,叫我干嘛。”
她深深吸了口气,甩开他的手,“你才没良心。”
说完,推开他,小跑着往餐桌跑,步子不大,跑起来蜜臀一扭一扭,看起来滑稽又诱人,跑到餐桌边上坐下。
午后的阳光透过纱帘在气流中轻轻飘动,将菱形窗格的花影拓在柚木地板上,茶几上的白瓷盏盛着半杯热茶,细密的水汽正攀着杯壁螺旋上升。梁西月吃着中餐,陆祈宁吃着西餐,如此迥异不同的两人,却异常的融洽温馨。她会把最厌恶的胡萝卜塞到他碗里,他也会把最喜欢吃的牛肉夹给她吃。
她甚至在想,不管这段婚姻的本质是什么。
是欺骗、是交易、是利用,都好。
只要那个人是陆祈宁。
她就愿意。
第43章 “所以我今天要求下个月的份,今天提前用。”
此后的日子,两人一直都保持着这种‘关系’,陆祈宁帮梁西月处理梁家的事,找律师替梁言霖打官司,顺便帮她处理了婆媳关系,听说徐盈闹了好几天,闹到最后都无声无息。
第一次跟陆祈宁回家吃饭是婚后第一年,她以儿媳妇的身份去陆家。
那时他们已经有两个多月没见过面了,陆祈宁又瘦了些,发着高烧,她问他怎么回事?他说降温发烧不是常事?
确实是常事。
但苗枫私底下跟她说,这已经是陆祈宁这个月发烧的第四次了。
梁西月有些心慌。她想起自己刚到瑞士那会儿,天天有空就会在心里诅咒陆祈宁,诅咒他不得好死,横尸街头,是不是诅咒念多了就开始应验?
“别担心。”陆祈宁见她小脸紧绷,还以为是害怕跟他回家吃饭,安抚道,“你要不想去就别去,我陪你在外面过年,一样的。”
说完,扭头到旁边咳嗽几声。
梁西月听着他的咳嗽声,心慌意乱,追问道:“你没看病吗?医生怎么说?”
“不是说了,降温。”
“那以前降温怎么没见你发烧?”
“我以前发烧你也不关心啊,今天怎么回事?”他扭头看她,又露出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这么关心我?”
“……”
这话说得倒也没毛病,她很少关心他,就连某某模特跟他闹出点绯闻她也没怎么管,因为他们的‘关系’特殊,说是夫妻,不像夫妻,说不是夫妻,却又有夫妻之实,最重要的是,她不觉得陆祈宁会喜欢那种野模,所以没管过。
当天气温低,零下十几度,北方各个地区都开始降雪,京市也一样,白雪覆盖整座城市,陆家老宅也被笼罩在雾霭之中,宛如仙境,几个莲花池的池水被冻结,几根光秃秃的莲花根就这么伫立在冰层下,梁西月跟着陆祈宁往里走,还没走到正厅就听到说话的声音,尤其是徐盈,声音柔细,极有辨识度。
她有些紧张。
以前在家喊徐盈阿姨,现在该喊什么,妈妈?
徐盈会应她么?还是会给她难堪?
踌躇之际,突然感觉到掌心一暖,是陆祈宁牵住了她的手。
十指紧扣。
他牵着她走进了大厅,所有人手里的动作都停了下来望着他们。这其中大部分的长辈她都见过,有些她喊姨、有些她喊叔,现在一扭头,她都得跟着陆祈宁喊她们叔叔婶婶,哥哥姐姐。来之前设想过他们可能会为难她,尤其是徐盈跟陆安,作为陆祈宁的父母,免不了要对她这个新儿媳妇发难,但奇怪的是——徐盈没找她麻烦。
陆安甚至还笑呵呵的喊她的名字。
其他亲戚更别说了,一口一个‘西月’叫着,别提有多亲热。
正逢过年,陆安包了个大红包给她,徐盈勉勉强强也给了一个,不多,一千块,按陆祈宁的话来说,抠门到家了,所以后来回家,陆祈宁补了个十万的大红包给她。
两人的婚姻关系,就算是这么被家里认可了。
没有婆媳撕逼大战,也没有长辈们为难。
梁西月觉得,能这么顺利很大原因是陆祈宁。
外头白雪纷飞,寒风簌簌,屋内温暖如春,梁西月换上了少见的性感睡裙,光着脚走到陆祈宁身后,他点着熏香,并未察觉异样,等回头时,就看见妻子站在身后,她纤瘦许多,正因为瘦,所以丰满之处愈发丰满,沟壑深邃不见底,皮肤白得刺眼。
到一个月之约了吗?
他呼吸灼热,来不及多想,大掌已经落在她腰间。
梁西月感受到那份灼热后,心里的大石仿佛落下。
看来应歌说得有一定道理:男人得撩。
她也不确定自己撩得对不对,反正陆祈宁已经有反应了。
“梁西月。”他喊她的名字,“我今天不想关灯,我想看看你。”
他们几次的亲密都关着灯,他都不知道她情动时到底什么样,是喜欢,还是不喜欢,是硬逼着自己去接纳他这种行为,还是享受?他想看,想看她为他尖叫,为他沉沦,为他失去意识。
那次十分失控。
由于是梁西月第一次主动撩拨。
陆祈宁都没来得及上楼,就在一楼大厅的茶几上。
他还扯了条毛毯盖上,避免她磕着。
然后强迫的注视着她、看着她,看着她脸红,看着她双手抓着他的胳膊,却不敢叫出声来,硬生生憋着的模样。
“叫出来。”
“陆祈宁……”
她实在觉得害羞,关灯和开灯完全是两码事,他怎么可以做到脸不红心不跳的?
“再叫。”他低沉的‘命令’她。
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妖媚,浑身白得刺眼,像一只白色的小狐狸,眉眼所到之处,媚态十足,只要稍稍抬眼勾他,就能勾得他猛烈撞击。
她挨不住。
又开始哭。
一遍遍的说,陆祈宁,快放了我,我要不行了。
他就是要她不行。
就是要她撕下这层冰冷的伪装,撕下所有,跟他共享快乐。
最后,他捞着她汗津津的身体,抱着她往楼上走,边走边说她没出息。
她则趴在他的肩膀上,有气无力的用手拧了拧他的胳膊。
那一夜,两人相拥而眠。
睡得极好。
初一到初七,陆祈宁有几天假期,准备带梁西月出国游,这是两人抛开瑞士后第一次出国游,梁西月激动得不行,一早起来就开始整理东西,整理到一半,陆祈宁接了个电话,说是初四就要开工,出国游的计划搁浅,改成国内游。
梁西月一开始有点难过。
后来听说要带她去泡温泉,又不难过了。
两人准备了一大堆东西,大部分都是梁西月的,零食、衣服、鞋子、化妆品,就连画笔跟画板都放了整整一箱。陆祈宁开着车载着梁西月开启温泉之旅。
车上,梁西月一直在看攻略,陆祈宁扭头看她一眼,说道:“不是说累?休息会儿,我开车三小时就到。”
“陆祈宁,我们去这好不好?”她把手机上的攻略拿给他看,“我想看这个表演。”
陆祈宁随便看了一眼。
丑八怪。
他心想。
不屑的问:“什么男团,值得你大雪天不在酒店待着要去看表演。”
“很火的。”
“不去。”他语气冰冷,“开车三小时我累死了,我要睡觉。”
梁西月哼了一声,说道:“你的烧到底退了没?”
“你说呢?昨天晚上没感觉吗?烧和不烧用起来感觉怎么样?”
梁西月认真思考了一下,“39°用起来最爽。”
陆祈宁哈哈大笑。
伸手就去摸她的头,“下次我尽量让自己发烧。”
“才不要。”她立马改口,闷闷地说,“还是正常体温好。”
她要他好好的。
陆祈宁开车开了三小时,抵达了目的地桦岭最大的温泉酒店,后面是大片的公共天然温泉和白桦林,前面是巍峨高山,酒店依山而建,陆祈宁包了栋国风风格的独栋别墅,院子里就有天然温泉,梁西月一进大厅就被桦岭本地的吉祥物萌的不行,抱着巨大的玩偶躺在地上玩。
陆祈宁脱掉外套,说道:“梁西月,陪我上楼睡会儿。”
“不要。”她看着他,“你自己睡不行吗?干嘛拉上我。”
“白眼狼,开那么远的车带你过来玩,让你陪我睡会儿都不愿意。”
“你自己睡。”
陆祈宁阴沉着脸,双手插在西装裤里往楼上走。
他的高烧并未消退,早上出来也没吃药,这会儿到了目的地才敢吃,吃完脑子就昏昏沉沉,倒在床上就昏睡过去。
梁西月光着脚进门,看见陆祈宁已经睡着了,悄悄的将门关上,朝着停车场走去。
桦岭本地有家庙宇求健康最是灵验,每天从五湖四海赶来求平安福的人多不胜数。
梁西月身上有个平安福,是当初她去瑞士时,洪玉跟梁辉为她求的,梁家出事,就她一个人平平安安,难保不是平安福起作用。
不管是不是迷信。
总归是买一份安心。
她开车导航过去,因下雪的缘故,人不算多,她跟庙里的僧人说要买平安福时,僧人问她帮谁求的。
她迟疑片刻,说道:“为我丈夫。”
第一次在外人面前说陆祈宁是她丈夫,素净白皙的脸上染上了薄薄的红晕。
最后求了一张黄色三角正反面都印着看不懂符文的平安符,心满意足的回去了。
到别墅时,陆祈宁刚醒,穿着睡衣懒洋洋从楼上走下来,看见她从外头回来,眉头紧皱,“你还真一个人跑去看那什么鬼男团?”
“不行?”
“你看他们哪点?”
“帅。”
“我不帅?”
“你?”梁西月嫌弃的看他,“看不出哪帅。”
“哦,对了,突然才想起来,我之前去帮阿霖求了个平安符,顺便帮你求了一个,忘记给你。”
她从口袋里把刚求的平安符递给他。
陆祈宁没有接。
黑眸直勾勾的盯着她手里的符,不知道是惊喜还是意外。
他迟迟没反*应,梁西月的心在一寸寸往下沉,把手收回来,说道:“不要算了,我给阿霖。”
刚收回去,陆祈宁的手就扼住她细嫩的腕骨,“顺便给我求的?”
“你居然没咒我死?”
她脸一红,恼羞成怒,把平安符往他脸上扔,“你爱要不要!”
甩开他的手就往楼上走。
有点爽。
怎么回事。
陆祈宁弯下腰来,捡起落在地上的平安符,转身上楼。
梁西月已经脱掉衣服换上浴衣走到阳台处的露天温泉里泡澡,细嫩的皮肤在清澈的泉水里显得格外白皙,他双手一解裤子,两条蓬勃有力的双腿就这么毫不保留的露了出来,光着脚走向温泉,一边走一边脱衣服,走到温泉边上时,已经只剩一条内裤了。
梁西月不是第一次见他这样。
但每次都会被震撼到。
难以想象,自己能容纳得了他。
温泉冒起来的烟雾在细碎的头发上留下针头大小的水珠,她一点点往下沉,沉到半张脸都浸在温泉里,只露出一双眼睛——不远处的陆祈宁也浸泡在水里,双臂摊开,薄肌上沾着细碎的水珠,肌肉壁垒分明,紧致窄腰更添魅力,黑色利落的短发被他沾满水的双手往后捋,整张英俊桀骜的脸露出来。
实在是,强势又好看。
她鼻子里冒着气,咕咚咕咚好一会儿。
陆祈宁见她那样,好笑的问,“不会憋死你吗?”
她慢慢从水里起来,淡定的回:“你不会说话就闭嘴,好不容易出来玩还要跟你吵架。”
“我们已经很久没吵架了。”
“有吗?你忘记刚才在车里我说要去看表演的事?”
他愣一下,“那算吵架?”
“算。”
“那我们几乎每天都在吵。”
“你才知道。”
陆祈宁嗤笑,“能吵成我们这样也不容易。”
当然不容易。
每次跟他吵架都觉得短了一年的寿命,她都不知道陆祈宁的脑子为什么转得这么快,还没想到反驳的话,他就已经怼得她说不出话来了,很多时候都在想,如果换个女人跟他吵,他还会不会这样?
她突然安静下来,垂着眼眸,任由熏热的热气扑面,安静得让陆祈宁有些不太适应,他收回手臂往她身边游来,游近了,那股淡淡的果香味萦绕鼻尖,她穿着一件黄色挂脖的吊带,聚拢效果极好,白花花的丰满被水波晃动得极其诱人,下面是一件百褶款式的半身裙,在水波中也变得不太贴合,使得缝隙之处若隐若现。
他黑眸逐渐暗下来,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梁西月,我烧还没退。”
听到这话,她稍稍回神,抬眸望他,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确实有些滚烫,但比起昨天已经好了许多。
“下个月,我也回不来。”
梁西月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所以?”
“所以我今天要求下个月的份,今天提前用。”
“?”
第44章 陆祈宁,我爱你
人的阈值是可以无限上升的。
从第一次紧张得需要关灯,到后来开灯看清他撞击的每个动作。
再到现在,她坐在温暖的浴池里,水波晃动,他身上的乌木香气和周围竹子清香融为一体,竟也蠢蠢欲动起来,双脚并拢,已然分不清漫出来的水是浴池的水还是她自己的水。
每栋别墅以十几棵竹子隔开,要是细细看,还能透过细碎的细缝看到隔壁别墅的景致。
这实在不是一个适合做这种事的地方。
梁西月的脸被浴池的氤氲熏得有些红,避开陆祈宁炽热的目光,说道:“你下个月不回来了?”
“嗯。”他声音嘶哑,“很忙。”
“这么忙难怪发烧,不知道自己身体很差么?”
“差?”他一愣,嗤笑,“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重说。”
“差!”她回答得斩钉截铁。
下一秒,陆祈宁的两只大掌直接箍住她纤细的腰,一把将她提到自己的身上,稳稳当当坐了下去。
梁西月觉得自己挺没出息的,从第一次的惧怕,到现在也隐隐享受起这样的滋味,熏红的脸像水蜜桃,瓷白的肌肤里透着红,陆祈宁捧着她的脸啄吻,从眉间一路啄吻到红唇。
淡淡的烟草味混合着雪水的气息,凛冽迷人。
陆祈宁喜欢梁西月为他情动的模样,褪去了平日的清冷,多了份成熟女人的媚态和娇羞,水珠涟漪波动,溅起后落在两人身上,他轻轻将她黏腻在侧脸上的碎发别到耳后,搂着她的腰坐着,不再动弹后,周围的水波纹逐渐平稳。
这样的平稳于她而言,无异于凌迟。
她红着脸,皱眉望去,见陆祈宁双手摊开坐在那里,胸肌块块分明,水珠顺着他的喉结往下滴落,诱人至极。她抬手,顺着那枚水珠往下滑,说道:“这就不行了?”
陆祈宁挑眉,不语。
激怒他?
没门。
应歌不是说男人在这种时候最听不得窝囊话吗?他怎么半点反应没有?
梁西月有些沮丧,她才舒服些,他就不动了。
“真不行就放开。”她气急败坏,“我自己动手都比你快。”
“很急吗?”他问,“等等,你刚才说——”
“……”梁西月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脸红得不行,用手捂着他的嘴巴,“不准说!”
她的掌心都有股淡淡的果香味。
他深深吸了一口,然后慵懒的靠在那里,深邃漆黑的眉眼就这么似笑非笑的望着她。
要了命了。
梁西月觉得自己身上好像有千百万只蛊虫在爬行,又痒又难受,还要跟陆祈宁吵架……关键还吵不过他。
她慢慢松开手,细软的手掌搭放在他的胸膛上,谁说一定要男人?她自己也行。
“梁西月——”陆祈宁一把搂住她,贴着她的耳边说,“你这辈子应该很少求人吧?你求求我,我就帮你。”
“……”
“张张嘴的事,不难吧?”
“陆祈宁。”她一个字一个字咬着他的名字,“你这个混蛋,啊——”
事实证明。
应歌说的是对的。
不该在这种时候惹男人。
说好的温泉旅行,大半的时间不是在酒店睡,就是在温泉里做。最后怎么被他抱起,怎么入眠的都已经忘记。
半夜,室温过高,热得她翻来覆去,微微睁眼时,隐约看见陆祈宁穿着一条睡裤,上半身赤。裸,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她送的平安符,仔细观摩。没开灯,只有淡淡的月光照进屋内,他看得认真,全然没注意到她已经苏醒了。
一扭头,目光交织。
他站起身来躺到她身后,从身后抱住她,将那个平安符放到眼前。
看不懂的红色符文,黄色透光的黄纸。
是她冒着风雪去寺庙里为他求来的,保佑他身体康健,福禄双全。
“大晚上不睡觉干什么?”梁西月睡意正浓,声音沙哑,“这有什么好看的?”
陆祈宁眼神熠熠,澄亮无比,双臂紧紧缠绕着她,低声说:“梁西月,这是你第一次送我东西,虽然是顺便,也有可能是人家塞给你,或者买一送一……都无所谓,你第一次送我东西,我不得多看几眼?”
听到这话,梁西月有些心虚,微微侧目看他,“这是我第一次送你东西吗?没有吧,你每年生日,我都有送你礼物的。”
“哦?”陆祈宁挑眉,“确定不是你爸妈选好给你,你心不甘情不愿的送我?”
“……”
梁西月无话可说。
理论上来说,这确实是她第一次真心实意送他东西。
往年送,都是家里准备好,或者是宋霄提醒,她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去送。
“你不也一样,你每年送我礼物,都是送钱!一点心意都不肯花!”
“那钱好歹是我自己钱包里出的,你呢?”
“……你好烦。”梁西月自知理亏,把头闷进被子里,“你到底睡不睡!”
陆祈宁轻笑,双臂抱住她,将她娇小的身姿拢入自己怀中,声音低沉,“睡。”
*
两人的婚姻生活就这么徐徐展开,除了第一次外出的温泉游,还有好几次国内驾车游,游玩的时间都不长,控制在三日内,有时几个月一次,有时半年一次,第二年年底,陆祈宁带着梁西月去沙漠玩,两人躺在沙漠上看星星,看月亮,那晚,他送了她一对蓝宝石耳坠,问她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送她耳环?
梁西月想了很久。
联想起出来玩之前,徐盈打了通电话给她,让她回家吃顿饭。徐盈极少会主动打电话给她,就算是打电话也不会多说什么,像这种让她回家吃饭一类,更是从未发生。说到底,是陆祈宁的母亲,她不好拒绝便答应下来。
陆祈宁没在。
徐盈少了几分柔和,多了几分锐利。
以他们结婚一年多为由,要求她给陆家生儿育女,说得她跟生育工具一样。
梁西月气饱了,直接起身说学校有事,扭头就走。
是因为这件事,所以送她耳环?
她目光冷冷的望向陆祈宁,手指摩挲着那对耳环,说道:“做工一般般,我不喜欢。”
“?”陆祈宁侧躺在沙滩上,一只手肘支着身体,不可置信的说,“梁西月,你知道这花老子多少钱吗?”
“义乌称斤卖吧?”
“你没事吧?”
梁西月直接把耳环塞回他手里,“你才没事吧,我不要。”
陆祈宁握着那对耳环,气得快疯了,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吻她的唇,撕咬啄吻像是泄愤。后来回家时,两人的嘴都带伤,陆祈宁是上唇和嘴角有伤,梁西月是下唇有伤,陆骁开玩笑说,两人不会去拔火罐了?正好拔嘴上。
梁西月又羞又恼,整整一个多月没理过陆祈宁。
陆祈宁也不知道怎么哄她。
只能每天往家里送名牌包包和衣服、鞋子,流水一样的送了将近一个月,坏消息是,家里的仓库和衣柜堆不下了,好消息是,梁西月主动给他发了条信息,信息内容为[你到底想干嘛?]
陆祈宁收到消息时正在开会。
脸绷着,全场每一个人敢说话,都在等陆祈宁点评内容。
陆祈宁一只手拿着手机,一只手拿着钢笔,回了句:[你嘴好了吗?]
[阴阳怪气,没人比你厉害。]
陆祈宁:“……” ?
什么意思。
后来经苗枫提醒,他才意识到,这句话像潜台词‘你终于长嘴跟我说话了?’。
陆祈宁真是又气又好笑,质问苗枫:“你们女人都这么敏感吗?她嘴巴受伤,我回了句‘你嘴好了吗’有什么不对?”
苗枫瞥他一眼,“你说话但凡多说几个字呢?‘你嘴巴上的伤好了吗?’比他们那么长时间没说话,突然一句‘你嘴好了吗?’,你觉得哪个更好?”
陆祈宁脸色阴沉,灌了一杯酒,说:“你们女人都他妈难哄。”
“那你到底哄不哄?”
陆祈宁喝尽最后一口酒,咬牙切齿地说:“不哄!”
陆祈宁其实没跟苗枫说过他跟梁西月领证结婚的事,但他身边的人,尤其是去过瑞士的那几人,都猜两人就算没领证结婚,也至少上过床了,缘由是陆祈宁西装口袋里永远会放着一张平安符,他不说是谁送的,许静就说不愿透露信息,那就是女人送的。
陆祈宁破天荒承认了。
还问他们平安符好不好看?
几人目目相觑。
平安符那玩意儿,有什么好不好看的?
说破天几张黄纸、几笔朱砂,还不如佛珠手串好看。
苗枫瞧他那样,想起梁西月总会在私底下问她关于陆祈宁的情况,他身体怎么样?公司有没有女职员追他?他还有没有发烧?这像是一个妹妹对哥哥该问的问题吗?更何况她不去问他本人,跑来问一个外人算什么?
这两人,怕是暗度陈仓很久了。
一个装。
一个傲。
看能耗到什么时候去。
几人喝了酒散场,司机把醉醺醺的陆祈宁送回家,梁西月洗完澡从楼上下来,看见两个保镖扶着他进来时,当做没看见走进厨房倒茶,边倒茶就边给他准备醒酒汤,这汤刚熬开,就闻到一股浓烈的酒味,还没回过神来,坚硬灼热的胸膛贴在她的后背,一只手从她的脖颈处伸了过来,张开虎口捏住她的脸,将她的脸扭到侧边。
带着男性凛冽的气息就这么覆盖在红唇上。
他每次吻她,都很急、很凶,不知道是不是一个月一次的缘故,每次不把她折腾得死去活来不肯罢休。
今天跟以往不同,他就这么用一只手捏着她的脸,从身后吻她,从嘴里夺取馨香,勾着她的小舌与之共舞,吻到锅里的水滚滚冒着热气时,他才微微松开,鼻尖抵着鼻尖,吻她的脸颊。
人醉了,难免情绪翻涌,他一边吻一边问:“梁西月,你是不是特别讨厌我?”
梁西月没回他,只是再次吻上他的唇,用她所有的技巧去回应。
她被他压在了厨房的玻璃门上,整个人趴着,动弹不了半分,只能勉强配合他的动作。
在他掐着她的腰时,她低声说:“陆祈宁,我爱你。”
只可惜夜太黑、酒太醉,他根本没能够听到她那句最真心的话。
第45章 [好妹妹,送弟弟这么奢侈大方,那哥哥有什么?]
窗外下着薄薄的雪花,梁西月醒得早,坐在化妆镜面前梳妆打扮,打扮完,陆祈宁还在睡,她想起Tate从瑞士给她邮寄回来的礼物,便上楼去拆,跟想象中的差不多——自主研发的香水,有清新薄荷、白桃乌龙、还有几瓶闻不出来什么味道,但都不太好闻。
Tate这几年搞香水也没搞出个名堂来。
看来跟‘市场’需求还是挂钩的。
将香水收集起来后,锁到了柜子里,起身下楼。
刚走到楼梯口就看见已经苏醒的陆祈宁,两人目光相撞。
陆祈宁扫了一眼就知道她去做什么了。
就这么怕他把Tate的东西给扔了?一大早起来去整理。
梁西月见他脸色难看,还以为是舟车劳顿导致的,见他的领带歪歪扭扭的挂在脖子上,走上前帮他系领带,边系边说:“你不要放我鸽子,说好元旦去瑞士,如果到时候去不了——”
细嫩的双手用力的拉紧领带,抬眸望他,“你就完了。”
“答应你的事不会放鸽子的。”
说完,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就亮了起来。
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按下接听键,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人跟他说了什么,他的表情微微一凝。
挂断电话后,他看着梁西月,说道:“刚才律师给我打电话,你猜猜说了什么?”
当年梁言霖被公安机关以故意伤人罪起诉,并要求他补偿给受害者三人的治疗费、精神损失费、安置费等一共四百多万元,陆祈宁请了最好的律师团队为他打官司,将本该被判八年的刑法降到了四年半,中间提交的证据高达四十多件,不包括人证在内,以梁言霖非主观意愿伤人为切入点,打得对方措手不及。
目前已服刑三年。
梁西月每年有一次机会和他见面。
律师是陆祈宁请的。
官司也是他全程参与的,所以有什么情况,律师也是第一个跟他联系。
梁西月表情有些紧张,“好消息坏消息?”
“你猜。”
“猜不出!”
“那我不说了。”
“……陆、祈、宁!”
陆祈宁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尖,“好消息,你猜猜看。”
“是我今年能多见阿霖一次吗?”
“不是。”
“那是阿霖给我写信了?”
“也不是。”
“……”
“好了,不逗你了,你年底要参加国外艺术展对不对?那你回国……大约三天左右就可以接回阿霖了,我说的是,接回。”
梁西月愣在原地,回眸看他,满眼的不可思议。
她甚至怀疑他是不是骗她的,所以迟疑很久,小心翼翼试探,“陆祈宁,你又玩我。”
“首先,我从来没玩过你,这里的‘玩’不包括床上,其次,什么叫又?”
她讷讷道:“反正你就是经常欺负我。”
这倒让他没办法反驳了。
他确实经常‘欺负’她,尤其是两人改了同房规则,从原本一个月一次改为三天一次后,这种‘欺负’变得变本加厉,很多时候她身体还没恢复好,就被他摁到床上,甚至第二天起来时,合都合不拢。
她抓着他的衬衫,说道:“你不要拿阿霖的事跟我开玩笑,不是还要一年多出狱吗?怎么可能年底就出来了?”
“减刑。”他说。
“阿霖在监狱里表现得很不错,而且服刑这几年,我都有让律师申请减刑手续,前两年一直没通过就没跟你说,今年过了。”
梁西月怔怔的看着陆祈宁,觉得鼻子有些泛酸。
她之前想阿霖马上就要出来了,再过一年,再过一年他们就能姐弟团聚,突然这一年变成了近在咫尺,反而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眼睛里亮晶晶的,惹人垂怜。
陆祈宁伸手擦了擦她的眼泪,笑道:“怎么了,高兴得说不出话了?”
他这么一擦,她才反应过来,抬手胡乱一抹,往房间里走,“都怪你,我刚化好的妆。”
结婚三年,陆祈宁越来越习惯和喜欢梁西月这无意识的撒娇,即便很多时候,那并不是撒娇,可他总觉得,那跟撒娇没区别。
他跟着她走进房间,看见她坐在化妆镜面前,一边抹口红,一边哭,不禁笑出声来。
口红都化歪了。
有点丑。
梁西月抓起桌面上的一根眉笔朝着他扔过来,他熟练的侧身避开,说道:“我去出差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他转身朝着楼下走去。
走到一半,突然听到梁西月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陆祈宁,回国给我带礼物。”
他微微挑眉,唇角上扬,继续往楼下走。
*
巴塞尔术展作为全球最重要的博览会,每年都会吸引来自全球各地的艺术收藏家和艺术商,参展画廊基本都达到‘一流水准’,梁西月创办的画廊通过了在线流程审核,顺利成为几千家画廊中的一员。
越到年底越忙。
首先展位费、运输、保险、人员差旅等,都等详细计划。
提前一个月,应歌就跟Momart进行了签约合作,确保温控运输,将所有需要展出的艺术品都空运到了保险公司的仓库内,保额需覆盖作品估值的150%,这方面的支出由顾嘉来衡量签订。
其次展位设计,必须出彩,吸人眼球。
梁西月请了专门设计人员,预留了互动区,以及新增设的VR体验区。
展会前五天,所有人员抵达了现场。
进行相应的监督开箱、调试等。
梁西月跟几十个工作人员忙前忙后,忙得好不容易喘口气坐下来吃饭,就有人过来询问她脖子上那条蓝宝石项链的来源,对方是俄罗斯人,说的俄语,她也听不懂,只能通过旁边的人用英语交流,她说自己脖子上的项链是她丈夫送的生日礼物,具体来源不详,大概率不会太贵。
对方听到这话,只发出几声惊叹,随后露出诧异的表情。
梁西月心想顶破天几百万的东西有什么好诧异的。
这种东西,家里一抓一大把。
吃过饭后,又投入工作中。
到了会展当日,她们总共对一百三十多位收藏家、艺术家和评论家发送了定制邀请函,并且锁定了顶级藏家的行程,亲自去酒店拦截,安排他们到会场进行参观,参观完还会带着他们跟当地博物馆合作的私人晚宴,一条龙服务。
展会总共四天,几人的学习能力和应变能力极强,从第一天的手忙脚乱,到后来的得心应手,这一过程的转变并不难。
到了最后一天收展,应歌在群里发了条信息:[粗略估计,咱们这次共出售商品为$100。]
顾嘉:[?这么少?]
梁西月:[100万?]
应歌:[对!100万美金!]
应歌已经迫不及待在群里跟她们分享粗略金额,甚至都开起了复盘大会。
什么分析销售转化率、什么新客户占比,什么计算ROI。
顾嘉慢悠悠来了一句,[难得见你这么有事业心,我还以为你为了你家那位小奶狗都要回家继承家业了。]
应歌:[开什么玩笑,我就算不回家继承家业,我也要跟我家宝宝永远在一起。]
顾嘉:[……不知道说什么好,祝99吧。]
梁西月:[注意安全措施。]
发完这句话后,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莫名想起陆祈宁之前跟她说想要孩子的话。
他们车内荒唐过后,他没有给她买避孕药,一通‘大道理’甩过来,甩得她无法应对,稀里糊涂的答应下来,之后虽然恐惧慌张过,但也隐隐期待。
只可惜几个月下来,月经照常来。
看来他们是没什么做夫妻、当父母的缘分。
收展后,一行人回酒店休息。
应歌大手笔,在市中心给几人都包了豪华套房,到酒店后,就看见谈又时站在厅里,应歌一路小跑着过去,一把扑进他壮阔的胸膛里,撒娇,“宝宝,怎么来这里等我?不是让你在房间里等?”
谈又时脸有些红,“我想早点见你。”
应歌也不顾旁人的眼光,狠狠亲了他一口。
谈又时的脸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
顾嘉挽着梁西月的胳膊,压低嗓音,“哎哟,我的老天爷,应歌还真有精力,白天忙成这样,晚上还要跟她男朋友大战三百回合,真佩服。”
梁西月小声的说:“她真不怕她爸妈棒打鸳鸯啊?”
顾嘉挽着她走进另外一部电梯,说道:“怕什么,她的名言就是水来土掩,不怕事,她要真爱上谈又时,搞不好能给他开个公司,配个总裁当当,那不是名正言顺的配得上她了?”
这倒是符合应歌的作风。
很快,电梯到了48层,两人分开朝着对应的房间走去。
梁西月打开酒店房门,顾嘉住她对面,她也打开了房门,正准备跟梁西月说再见,结果一扭头就在梁西月的房间里看见个人影,她一愣,随后干笑一声,说道:“西月,你也是,要注意休息。”
说完,迅速进去关上房门。
梁西月见她如此迅速还有些纳闷,直到关上房门,看见陆祈宁的身影,她惊讶得合不拢嘴,就这么瞪着眼睛看他。
陆祈宁这会儿应该在希腊出差,怎么跑到这里来的?
陆祈宁非常自觉的换上了睡衣,往后走几步,坐在落地窗前的书桌上,身后的繁华夜景尽收眼底,他一条腿荡在半空中,左手夹着烟,但没点燃,他最近很爱这样,抽不了烟就夹着烟闻。
见她呆愣在那里。
他笑着说:“你干嘛呢?”
“你怎么进来的?”
陆祈宁从旁边的抽屉里拿出了两份东西,一份是全球黑卡和酒店VIP会员卡,一份是结婚证。
他用理所当然的眼神看她,“就这么进来的。”
梁西月看到他手里拿着的东西,突然想起什么,慌忙朝着房间跑去。
果不其然,房间里早上还没来得及整理、摊开的行李箱,几条明晃晃的内衣内裤就这么放在最上层,吊牌明显,是新买的。其实买必需品没什么紧张的,紧张的是那不是普通的内衣裤。
陆祈宁应该没看见吧?
她心跳得厉害,装作云淡风轻走向行李箱,边走边问:“你进来没乱翻我东西吧?我有好几分合同都塞在这里面,你别给我弄乱了。”
走到行李箱跟前蹲下开始收拾东西。
她隐隐感觉到陆祈宁走到身后,但不敢抬头去看。
“你这还需要我翻?已经乱得一塌糊涂了。”
“不要你管。”
陆祈宁走到床边坐下,用脚踢了踢她的行李箱,故意问:“梁西月,你这什么?一层纱布,中间还带拉链,这有必要拉链吗?”
“这叫艺术。”她绷着脸,一本正经的解释,“内衣秀总看过吧?”
“内衣秀看过,但你这种尺度要能上内衣秀——”他停顿一下,“那模特得多敬业。”
梁西月本来还想糊弄过去。
没想到陆祈宁越说她越心虚,脸‘噌’的一下就红了,埋头收拾东西,也不说话。
只在心里埋怨自己受了应歌蛊惑,就不该买这么暴露的东西。
陆祈宁见她那样,也不想再为难她,双手撑在床面上,问道:“你吃过了吗?”
“吃了。”她闷闷的回,“你呢?”
“还没,陪我吃点?”
陆祈宁今天一天都没怎么吃,也不觉得饿,可能距离梁言霖出狱没几天了,他有些说不出的情绪在心中翻涌,想找梁西月谈谈,她也忙,只能抽空过来聊聊——关于要怎么跟梁言霖说他们已经结婚的事。
梁言霖被羁押,到出庭、被判刑、服刑期间,两人虽然见过面,但他一直是以朋友和兄长的身份跟他交谈。
而梁西月似乎也没想过这方面的事,满心满眼都是工作。
陆祈宁叫了酒店服务,两人坐在餐桌前用餐,烛火晃动,除了餐具碰撞发出来的声音,没有别的声音。
梁西月其实有点不敢看他。
上回回老宅穿的那件‘睡衣’,他一度在说:[你怎么敢穿这样的裙子?]
她就是觉得他喜欢才会买的,但这一次确实过分暴露,她也吃不准他到底喜不喜欢。
梁西月的讨好,陆祈宁察觉不到。
他切着面前的牛排,开口说道:“明天回国了?”
“嗯,差不多,已经收展了。”梁西月抬眸看他,“你呢,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他思考片刻,“不确定,年底了,事情很多。”
“那你不跟我一起去接阿霖了?”
陆祈宁抬眸望她,黑眸在烛火的照映下深邃迷人,“我去的话,以什么身份?”
“邻居?哥哥?”他如同盯着猎物一般,目光不曾离开她,身子慢慢往后靠,“还是,丈夫?”
梁西月那张素白的脸在烛火下异常妩媚,直勾勾的盯着他,“你想以什么身份?”
陆祈宁一只手拿着刀叉,轻轻摆弄,“我想以什么身份,应该取决你怎么想,那是你弟。”
梁西月拿起桌面上的纸擦了擦嘴,“那就哥哥吧,我看你当哥当得挺习惯的。”
刀锋淬着烛火,闪过些许寒光,黑眸微微眯起,低声轻笑,“好啊,就怕你敢认不敢叫。”
*
第二天,梁西月率先回国。
结婚三年,她一直跟陆祈宁住在外面的别墅里,家里的房子让人定期清扫,无人居住。
梁言霖要回来了,她得好好准备一下。
首先礼物不能少,梁言霖喜欢的球鞋、衣服、车子,她能买的都买了,唯独限量版的库里南她买不起,最后腆着脸去跟陆祈宁借钱,陆祈宁回了句:[好妹妹,送弟弟这么奢侈大方,那哥哥有什么?]
他疯了?
说话都不好好说?
有病。
于是回了句:[有我呀。(爱心)]
陆祈宁在开会,刚抿了口热茶,看到这条回复后,热茶直接呛到咽喉,烫得他剧烈咳嗽,热水落在西装裤上,烫得某处发疼。他低低的骂了一句。随后把自己的几大车库钥匙,还有现金卡让助理送到家。
第46章 你们两个小白眼狼,不给点教训不知道谁对你们好
梁西月知道陆祈宁在城东和城南均有私人车库,但从未真正去见过,这一回跟着助理去车库时才发现梁言霖想要的库里南,这里有好几辆,助理把车钥匙给她,她也没手软,挑了辆黑色的,直接开着上路回家,回到家给陆祈宁发了条信息:[(图片.jpg)]
陆祈宁:[家里整理好了?]
梁西月:[差不多了,你回不回来?]
陆祈宁:[很忙。]
梁西月看着屏幕,微微叹了口气。
梁言霖出狱当天天气不算太好,全市气温-19°,雾霭沉沉,寒风凛冽,飘着细碎的雪花,梁西月穿着厚实的羽绒大衣,长发盘起,化着精致妆容,站在两扇紧闭的铁门面前。说好九点出来,这会儿已经九点半了,还不见人影。她站在雪地里来回挪步,生怕自己记错日子,也怕监狱方面出尔反尔,说好的放人又不肯放了。
来回挪步几分钟,就看见雾蒙蒙的大道上,有个黑色身影正朝着这边走来。
他穿着过膝大衣,脖子上裹着一条暗棕色的围巾,风雪刮起额前利落的黑发,露出整张英俊的面容。细碎的雪花落在大衣的表层,仿佛笼罩上一层轻盈的薄纱,他双手插兜,呼出来的气都带着白雾,徐徐走到她跟前。
四目相对。
她愣了。
“你不是说很忙?”
“对啊。”他挑眉,“很忙又不是说不来了。”
“苗枫明明说你今天在国外的……”她小声呢喃,“还说要去参加什么晚宴……”
风雪太大,凛冽刺骨的寒风刮得耳朵疼,他微微弯下腰来,侧耳过去,“你说什么?什么晚宴?”
他眉头一紧,语气严肃,“梁西月,别怪我没警告你,晚宴这种根本就不正规的‘应酬’,你给我少去。”
态度强硬。
凶巴巴的。
梁西月瞪了他一眼,“你自己经常去,叫我少去?”
陆祈宁是典型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作风,他要做什么,有千万种理由,就算没有理由,一句‘你有什么资格管我’顶回来,没人敢说一句‘不’字,相反,梁西月要做什么,处处受限。
她这句话说出来,陆祈宁哼了一声,语气懒懒散散,“行啊,你去吧。”
他跟她并肩站在那里,眺望远处高耸威严的大门,说道:“看你去哪个宴会,我就去找主办方聊聊天。”
说完,从口袋里摸出根烟来放到鼻子间闻了闻,淡淡的烟草香混杂着冰冷的雪,然后将烟头别到耳朵上,延续烟草味带来的刺激。
梁西月侧目望他。
奇迹般的,一缕光突破厚厚的云层打在他的身上,被风吹起的黑发都散发着斑驳的光点,连阳光都在偏爱他,这个人从小到大,没有一处不完美。她恨造物主的偏心,用身子*轻轻撞了撞他的胳膊。
陆祈宁伸出手来,一只手搂住了她的脖子,猛地将她拉到自己怀里,双臂缠绕着她,低头望去,“很紧张?黑眼圈这么重,昨天没睡好?”
“松开。”
零下的环境里,穿着厚厚的衣服,大幅度的动作都很难,更别说跟陆祈宁这样体型差的男人抗争,他从身后抱着她,单单用两只手臂就能钳得她无法动弹,她两只手拼命的往他腹部打,打那点力气对陆祈宁来说跟挠痒痒似的。两人就这么站在雪地里‘互殴’着。
突然,高耸威严的大门下的小门被打开,配合着一缕光线,一个穿着黑色羽绒服,理着寸头的少年从门里走了出来,伴随着雾气,他轻轻喊道:“阿姐?”
梁西月跟陆祈宁皆愣住。
两人回眸望去。
陆祈宁迅速收回自己的手。
梁西月则怔怔的看着少年,今年是年初来监狱探望他的,那会儿姐弟俩隔着窗,哭都没办法为对方抹眼泪。
她吸了吸鼻子里的酸涩,缓慢走到他跟前,伸手摸了摸他的胳膊,说道:“结实了。”
阿霖不想看她哭。
所以她一直忍着。
一直笑着。
反倒是他自己,突然放下手里的包包,一下子抱住了她,紧紧抱着,哭着说:“阿姐!”
“阿霖……”
姐弟俩紧紧相拥,痛哭流涕。
梁言霖没想到自己真的能撑到被放出来的这天,哭得泣不成声。
进去前,父母健在,前途光明,进去后,父母双亡,只剩孤姐。梁言霖紧紧抱着她,眼泪鼻涕止不住的往下流。
说好不哭的。
最后还是哭了十几分钟。
回去的车里,梁言霖一直握着梁西月的手,哭着问她爸妈葬在哪,说自己是不孝之子,还说自己坐牢三年,让她一个人在外面扛了那么久,梁西月也哭,不过一个劲的在安慰他,说不是他的错。
陆祈宁坐在前面,想插嘴都没办法。
回到家后,梁西月牵着梁言霖往里走,边走边说:“爸妈也不在,我就让家里的佣人给你泡了柚子叶洗澡水,还有这个——”她指着大门处的火盆,“你跨一跨,去去霉气。”
梁言霖生得高大,虽然没有陆祈宁高,但也有一米八五,长腿一迈,跨过了火盆,走进家里后,看着这个熟悉的地方,热泪再次涌了出来,抱着梁西月痛哭。
哭完后,他抹了抹眼泪,看向身后的陆祈宁。
——这人真的很奇怪,从他被抓,到入狱,再到现在,无微不至的照顾和关怀,让人匪夷所思。
知道梁西月一个人在外肯定需要人帮助,陆祈宁愿意帮他们,他也不好意思多问,现在出来了,他可以保护梁西月,不需要陆祈宁,尤其是跟宋霄亲如兄弟的男人。
如果不是宋霄,他们梁家不至于此。
“陆总,谢谢你来接我,律师费什么的,你拟个清单给我,我会还给您。”
陆祈宁听到这话,真觉得好笑。
这姐弟俩怎么一个德性。
不是亲生的,说出来的话跟亲生的没区别,都是要跟他算得一清二楚。
问题是。
在坐牢的时候,喊他喊得挺亲热的[祈宁哥]。
现在[陆总]。
他觉得这两人应该去做亲子鉴定,搞不好是真的亲姐弟。
“律师费不便宜,这我不算了,毕竟你也刚出来,信托那边的钱也有额度,如果真的想算的话,那就算算我替你们梁家掌管鼎辉的雇佣费,多年邻居,打个折,按照一年两个亿,六个亿,你给我五点八亿。”
“……”
梁西月朝着陆祈宁使了使眼色。
陆祈宁当做没看见。
两个小白眼狼,他出钱出力干了那么多事,一扭头就要跟他明算账,过河拆桥都没有这么拆的。
“你替我们管鼎辉?”梁言霖扭头向梁西月求证,“怎么没人跟我说这事?”
“这事……”梁西月嗫嚅嘴唇,“我慢慢跟你说,不急。”
不用梁西月解释。
梁言霖冷静下来一想也能想得到,父母双亡,他又坐牢,鼎辉那些人肯定要闹事,梁西月人单力薄又不善企业管理,自然要有人出来帮她,只是为什么会是陆祈宁呢?
他的目光慢慢的望向陆祈宁。
从身材样貌和家世背景来说,他确实是万里挑一的人,但就是这么个人,从小揍梁西月,拽着她的头发骂她,[小野种]不知道骂了多少次,每回都要把她打得嗷嗷大哭才满意,在他眼里,他就是烂人、人渣,长大了也没对她好过,虽然宋霄是伪君子,不值得夸,但也比这个真小人好。
梁言霖对陆祈宁没多少好感。
碍于这几年受他恩惠,所以才会耐着性子跟他说话。
他深思熟虑一会儿后,说道:“好,五个亿就五个亿,我会还!”
“是五点八。”陆祈宁纠正,“要出是吧,行,那咱们就签合同,哦,对了,还有停在你们家院子里那辆库里南,你姐送你的礼物,找我借的钱,一并算进去。”
“算就算。”他倔强的看着他,“咱们不欠你。”
真有骨气啊。
不愧是梁辉跟洪玉的亲儿子,小时候他打梁西月,这小崽子嘴里叼着奶嘴就敢过来揍他。
陆祈宁冲着梁西月使了使眼色,那眼色无非一个意思[你是不是真的要跟我明算账?想好了?]
梁西月没搭理他。
满心满眼都在弟弟身上。
陆祈宁叹了口气。
一只小白眼狼,另外一只纯恶狼。
“那就找个时间签合同,你先好好休息。”陆祈宁抬手看了看腕表,“另外你想了解鼎辉这三年的事,可以来华祎找我,我会让人给你准备数据和资料。”
“谢谢。”
陆祈宁走了。
剩下姐弟俩后,梁言霖迫不及待的追问她,关于他入狱以后发生的所有事。
梁西月一五一十的都说出来了,除了她跟陆祈宁结婚这件事外。
梁言霖听得认真,听完后,说道:“陆祈宁是不是喜欢你啊?”
梁西月正喝茶,突然‘噗嗤’一声,喷了出来,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你怎么看出来的?”
“要不然他疯了?那么自私自利的一个人会这么不遗余力的帮我们?”
“其实……”梁西月小声辩解,“他也没那么差吧。”
“他还不差?你忘记他小时候怎么揍你了?还揍我呢!而且长大后说话嘴贱贱的,老说难听的话,每次他一说话我都想揍他……但打又打不过他……”
梁言霖有些气,又有些无可奈何,看着梁西月,“所以他是不是去瑞士照顾你,照顾出感情了?不然就他这种人……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
“我们在瑞士经常吵架,没你说的那种可能。”
梁西月安抚他,“你不要把他想得那么坏,他人真不错,不然怎么会找人帮你打官司,而且没有他,我真的很难熬,爸妈走了……你又入狱,那么多事,我一个人抗不过来。”
“阿姐……”梁言霖看着她,声音逐渐弱化下来,握住她的手,“对不起,这几年委屈你了,但你别怕,我回来了,我会帮你撑起来的。”
“嗯。”梁西月笑了笑,拍拍他肩膀,“先休息吧,那些事再说,去楼上看看,我把你的房间重新装修了,你看看喜不喜欢。”
“好。”
*
梁言霖回家后休息了几天。
这几天里,他努力的适应外面的环境,但即便再适应,很多事也很难让他接受,比如住在隔壁的陆祈宁性情大变,遇到他姐不再阴阳怪气的笑话她了,再比如他姐,遇到陆祈宁,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好像她也不厌恶他了。
可是明明在入狱之前,她很讨厌他的。
他只能把这一切归咎于,陆祈宁帮了他们大忙,姐姐有所转变很正常。
但问题又来了。
陆祈宁为什么要帮他们呢?这么大费周章,不遗余力,甚至这三年来帮他们管理鼎辉,没要一毛钱。
夜幕深沉。
梁言霖走到阳台上观赏月色,低头望去时,就看见陆祈宁跟梁西月隔着两家的栅栏在聊天,聊的什么他听不见,但陆祈宁的手伸过来摸了摸她的头,她也没嫌弃的避开。
梁言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以为自己看错。
“阿霖这几天适应得怎么样?”
“还可以,头两天挺伤心难过的,我带他去给我爸妈扫墓了,他一整天坐在那,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适应能力强,很快会好的。”
再无话了。
陆祈宁双手插兜,说道:“再过几天阿霖会去鼎辉,我们的事是瞒不住的,鼎辉高层都知道我们结婚。”
梁西月垂着头,一只脚轻轻踢着旁边的积雪,“嗯,瞒不住就瞒不住吧。”
“没意见?”
“没意见。”
陆祈宁听到她这话,反倒不知道怎么回了。他以为她至少会说一些担忧话的。
但她没有。
他仰头看了看月色,难得的没被风雪覆盖的夜晚。
要是梁言霖没回来的话,他们这会儿大概会在别墅里躺着看月色。
“那合同呢?”梁西月突然开口,“我私底下还你钱不行吗?你非要跟阿霖正面起冲突。”
陆祈宁慢慢回神看她,笑着说:“不行,你们两个小白眼狼,不给点教训不知道谁对你们好。”
“……”
“行了,回去睡吧,怪冷的。”
第47章 “那你,肉、偿。”
确实很冷,白天-19°,晚上直逼-25°,户外实在不适合聊天,梁西月裹紧大衣往大厅走,走到大厅时就看见梁言霖从楼梯上走下来。
她有些心虚,稍稍避开他的目光,说道:“还没睡?”
梁言霖的手放在扶手上,看着她说:“阿姐,你是不是这三年都没住家里?”
“为什么这么问?”
“我看你的房间很空荡,没人气。”
梁西月这几年都跟陆祈宁住在外面的别墅里,除了定期会回来在佛龛上香外,基本不回,一是怕触景伤情、二是家里没人,空荡荡的。家里大部分的东西都被她搬走了,因为梁言霖回来,才搬回了一些要用的和要穿的,其余嫌麻烦都没动。
她张了张嘴,刚想解释。
梁言霖又说:“我想明天就去鼎辉看看。”
“再多休息几天吧?鼎辉现在的企业构造跟爸妈在世的时候不太一样了……具体的,你等陆祈宁给你的数据和资料看看再说。”
“不用,那是爸妈的企业,不能一直留在外人手里。”
梁西月听到这话,心想着幸好没把跟陆祈宁的关系说出口。
可他要回鼎辉,这事迟早得穿帮。
双手蜷曲紧握,正欲把实情告诉他,就看见他转身往楼上走,边走边说:“阿姐,你也早点睡吧。”
*
第二天,梁言霖直接去了鼎辉集团。
去之前做过相应的调查,首先这三年鼎辉都是由陆祈宁带领团队掌管,团队十八人,都是从华祎调派过来的。调派过后来后就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政策,比起梁辉掌权,陆祈宁掌权多了份犀利和毒辣。
陆祈宁得知他要来公司,已经在鼎辉集团的办公室里等他。
集团高层们也听说这位未来掌管鼎辉的太子爷出狱回来了,本想搞场欢迎会,但被陆祈宁给否决,轻描淡写的说:“梁辉的儿子掌管鼎辉我没意见,但是你们别忘了,这个小子才21岁,什么事都没经历过。”
话里话外一个意思——别把梁言霖捧得太高。
他还需要磨练。
梁言霖来到办公室时,其实略有些恍惚。这间办公室本来是他爸的,小时候跟阿姐来这里时,爸爸会从抽屉里拿糖和零食给他们吃,所以很长一段时间,办公桌右侧的四排抽屉里装满了各种各样的零食。
现在这些全没了。
变成陆祈宁的办公室。
他的目光慢慢望向陆祈宁。
陆祈宁穿着黑衬衫、西装裤,双腿交叠,桌上摆着几个铁盒,铁盒上贴着的都是水果硬糖的贴纸。
他微微皱眉,看着他,说道:“陆总——”
“合同在这。”他打断他的话,把一叠合同扔到桌面上,“签吧。”
“行。”
梁言霖走上前,拿起笔准备签名,在落款处签下第一个‘梁’字时,他突然抬头看向陆祈宁,直截了当的问:“你是不是喜欢我姐?”
陆祈宁慵懒的靠在位置上,骨节分明的手里转动着香烟,没回答。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喜欢她。”
其实那天从监狱大门出来的时候,他看见他们相拥的画面了,虽然梁西月在反抗,但他分得清她是玩玩还是真想反抗。再到昨天晚上他们隔着栅栏聊天,陆祈宁说话的姿态跟以前完全不同,眉眼温柔,还带着笑意,试问一个男人如何会对一个女人这么温柔呢?
梁西月又不是他的谁。
说是邻居,他从来也没正眼瞧过她。
说是妹妹,他揍她揍得次数比谁都多。
再加上这莫名其妙的‘帮扶’。
这哪算‘帮扶’,简直就是毫无保留的奉献。
除了喜欢。
不,应该说是爱。
他想不出陆祈宁这种人为什么要帮他们,准确来说,是帮梁西月。
“既然已经知道了,有没有想过告诉你姐?”
“我才不说,你喜欢她,应该要你当面跟她说。”梁言霖快速在合同上签了字后,看着他,“不过我觉得你说了也没用,她一点儿也不喜欢你,你这种类型——”
他停顿了一下,没继续往下说。
陆祈宁嗤笑,“我什么类型?”
“凶、狠、做人没底线。”梁言霖看着他,“是你要我说的哦,我只能实话实说。”
陆祈宁笑着,把手里的烟递给他,“抽么?”
“我还不会抽烟。”
“这样啊。”陆祈宁把烟放到鼻尖闻了闻,说道,“阿霖,你入狱三年,很多事都不知情,比如你嘴里那个凶、狠、做人没底线的烂人,娶了你姐,现在是你正儿八经的姐夫。”
“祈宁哥。”梁言霖罕见的喊了他一句,“你年纪不小了,就不要逞强好胜,你越这样,我姐只会越厌恶你。”
陆祈宁轻笑,没接话。
梁言霖放下手中的笔朝着门外走去。
陆祈宁则坐在位置上翻看他刚才签署的文件,大约过了几分钟,门‘咣当’一声被人撞开,梁言霖踉踉跄跄的冲了进来,满脸的不可置信,嘴唇颤抖:“陆,陆,陆祈宁……”
“嗯?”
“你真跟我姐领证了?”
“不是跟你说了吗?”
“你,你,你……”
陆祈宁很少见梁言霖这么失控,他跟宋霄的性格很相似,但比宋霄直接、果断。他就这么等着,等他‘你’了半天后,喘了一大口气,才说:“你有没有家暴我姐?”
家暴?
陆祈宁微微挑眉。
如果指的是在床上,他每次摁着她不肯让她逃走,哭喊都没用,又或者是把她搞得昏厥算家暴的话,那经常发生。
“用你的第六感猜猜看。”
“我不猜!”梁言霖失态的吼道,“你不要欺负我姐!”
这一声吼,办公室门外可就热闹了。
梁言霖一扫,就看见不少人正朝着这边望来,他压下内心的不安和恐惧,努力的让理智回归。
这一回归,更加崩溃——按照外面那些高层所说,陆祈宁已经跟梁西月结婚三年了。他们居然结婚三年了。
梁言霖想哭,哭不出来。
最后望向陆祈宁。
不得不逼着自己接受现实。
“祈宁哥。”他艰难的喊他,实在喊不出‘姐夫’二字。
“你别欺负我姐,她很可怜的,我好歹还有叔叔伯伯,她孤儿一个,什么亲人都没了。”
陆祈宁听着他的话,难得的收起玩世不恭的态度,很认真的说:“就是因为她什么亲人都没了,我才要跟她结婚。”
“阿霖,你听好了,我是她丈夫,也是她的亲人。”
*
梁言霖去公司已经一天了。
不知道适不适应,也不知道听没听那些高层说她已婚的事。
门外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薄薄的雪花。
梁西月从厨房里端着热腾腾的汤走出来,就看见梁言霖跟陆祈宁一起从门外走进来。她将汤放到桌上后,朝着两人走去。
外头下着雪,两人身上都沾着雪花。
她拍了拍梁言霖肩膀上的雪,问道:“今天去公司怎么样?”
“挺好的。”梁言霖神色有些怪异,“阿姐,晚上让祈宁哥留下吃饭吧,他帮了我这么多,我该谢谢他的。”
见了鬼了。
昨天还说陆祈宁坏话呢,今天一转眼说上好话了?
她歪头看了一眼陆祈宁。
陆祈宁只给她使眼色,嘴型无声的说[小白眼狼]。
“哦,行啊,我今天让厨房做了挺多菜的,一起吃。”
三人入座,气氛却很怪异。
尤其是梁言霖跟陆祈宁。
具体怪异在哪,比如陆祈宁想夹肉,位置远,梁言霖会把肉端过来放到他面前。比如陆祈宁想喝水,还没起身,梁言霖会主动帮他倒水。殷勤的模样像极了有把柄被抓住似的。
梁西月想起小时候,她跟阿霖两人去宋霄家玩,把宋家的花瓶打碎了,俩人都不知道怎么办,陆祈宁就说他会帮他们,条件是,他们俩得乖乖听他话,让往东就往东,让往西就往西。
因为害怕被家长责骂,两人答应下来,给陆祈宁当牛做马一个多月,后来才知道,那花瓶就是陆家送给宋家的,陆家有好几个一模一样的,他要真想帮他们,拿个一模一样的来就行,还假模假样说要帮他们,结果让他们俩当牛做马一个多月。
这会儿的梁言霖就跟那时一样。
好像被他抓住了什么把柄。
吃过饭后,梁西月送陆祈宁出门。
走到门口,她拽住他衣服,小声的问:“陆祈宁,我弟今天去公司怎么样?你是不是欺负他了?”
陆祈宁听到这话,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两人怎么都在说他欺负对方呢?
亲姐弟。
他侧目睨她,“如果你指的是他签了那份五亿多的欠款合同的话,那是。”
“陆祈宁,你非要这么斤斤计较吗?他才多大呀,哪来的钱还你?”
陆祈宁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颊。
参加完艺术展出来,瘦了一圈,脸上的肉都没多少,他捏了两下,压低嗓音,“那你,肉、偿。”
说完,也不等梁西月说话,松开手拍拍她的脸,转身就走。
梁西月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一眼坐在厅里看电视的梁言霖,咬了咬牙,裹紧身上的大衣追了上去。
追上后又不知道说什么,左思右想,才干巴巴地说:“后天去瑞士,我打算带阿霖一起去。”
“带去也好,散散心。”
“你不会嫌他烦吧?”
陆祈宁轻笑,“不会,但会嫌他阻碍我去你房间。”
“……”
因为梁言霖的出狱,他们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做过了。
她垂着头,脸颊有些红,走到他家门口时,抬头看他,“我家有后门,你记得吧?”
“?”
“那个后门的楼梯可以直接通我房间,钥匙在侧门的窗台上。”
第一次给他开‘后门’,她的脸像草莓一样红,扔下这句话就往回跑。
但跑了没两步,一双手臂从身后抱住她,将她拉入怀中,随后摊开她的手,将一对翡翠耳环、一张黑色金卡放入掌心,男人的下巴抵着她的肩膀,灼热的气息刮过耳廓,食指指着耳环:“这是你的。”然后指着金卡,“这是阿霖的。”
“我明天要开国际会议到凌晨,不能陪你跨年,提前送你们新年礼物。”
她低头看着掌心的东西,呼出来的白雾都格外炽热。
心跳声‘噗通噗通’。
侧目望去,红唇滑过他的脸颊。
下一秒,男人张开虎口捏住她的脸,用力的在她红唇上盖下印章。
短短几秒便松开。
梁西月抓着那两样东西,红着脸往家里跑,边跑边说。
“新年快乐,陆祈宁。”
第48章 “无所谓,我喜欢。”
陆祈宁忙着工作的收尾,一大早就开车去了公司,梁西月听到隔壁传来的车声,猛地惊醒,光着脚走到阳台,在雾蒙蒙的视野里,她看见他的车子闪着灯驶向远处。
扭头望向墙上的挂钟。
5:01
她又爬回到床上,钻进被子里睡到下午才起床。
按照往年惯例,在每年的年末,梁辉跟洪玉会亲自下厨,两人去世后,梁西月就一直跟着陆祈宁过,但很可惜,他每年都很忙。穿着拖鞋走下楼时,看见梁言霖穿着围裙站在厨房里包饺子。
淡淡的暖光照在他的身上。
侧脸像梁辉,五官深邃却很柔和,正脸像洪玉,所以小时候很多人都以为她是哥哥,他是妹妹,就连陆祈宁都说,她雄壮得像个男人,阿霖弱得像个女孩。
梁言霖每次都会被陆祈宁的毒舌骂哭。
跟她一样,他也有日记本,日记本里记满了对陆祈宁的不满和怨恨。
“阿姐。”梁言霖扭头看见梁西月,冲着她笑,“我饺子快包好了,等会就能吃!”
“好。”
天色渐晚,一碗碗热腾腾的菜被端了上来,有梁西月最爱吃的酥肉和面,还有一大盘的饺子。入狱前,梁言霖没包过饺子,入狱后,一个个饺子包得很整齐。她想起陆祈宁曾转发过一条来自于监狱里的视频给她看,视频里,那个还没进入社会的大少爷穿着囚服在学着包饺子。
明明十指不沾阳春水。
明明什么都没还没享受过。
是因为她,才变成这样的。
她夹起一个饺子放到碗里,轻轻一咬,肉汁混合着蔬菜香涌入嘴里。
味道浓郁,却是用三年青春换来的。
眼眶湿润,抬眸望去,撞入梁言霖亮晶晶的眼眸中。
“阿姐,我做得好吃吗?”
“好吃。”
“好吃就要多吃点。”他又夹了个饺子到她碗里,“我还会和好多馅呢,以后都做给你尝尝。”
“好。”
*
窗外下着薄雪,华祎集团被笼罩在风雪中,整栋大楼灯火通明。陆祈宁刚开完预算会走向办公室,手里拿着十几份要签署的合同,助理Sam正在跟他核对年后的流程,说到一半,陆祈宁停了下来,抬眸望向他办公室的方向——办公室门口站着一个女人,穿着最时髦的高定大衣,马尾束起,妆容得体。
不是黄思颖又是谁。
他把合同转给Sam,抬手理了理袖扣。
黄思颖早习惯陆祈宁这幅冷冰冰的模样了,他要是哪天能给她个好脸色才怪。走廊灯光的衬托下,他得体的衬衫,熨帖着胸肌和腹肌,宝蓝色的领带系得有些歪扭,衬得慵懒且好看,轻轻将袖扣解开,袖子口往上一推,露出小臂流畅线条。
随后一只手插进西装裤口袋里,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钢圈。
那个钢圈是他跟梁西月在夜市里买的。
当着黄思颖的面,把钢圈一点点的戴进无名指,笑着说:“不好意思,忘记跟你说,有人了。”
黄思颖看着他的动作,表情逐渐凝固。
内地是有陆祈宁的绯闻,但无非就是投了部戏,跟戏里的女一号陈漫云是大学同学关系,她找人调查过的,陈漫云早就名花有主了,且这个主,不是陆祈宁。
“铂金?24k黄金?”黄思颖试探着问,“我不知道你会戴这么廉价的东西。”
“那你今天见到了。”陆祈宁看着她说,“不是铂金,也不是24k黄金,就是普普通通的铁圈。”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你宁可要一个铁圈,要一个这么廉价的东西——”
“你知不知道在公元前1200年开启了铁器时代,让人类从石器、青铜的局限中解放,到今天现代工业,包括你手中的手机外壳的铝合金,是用铁冶炼出来的。”陆祈宁太想抽烟了,明明戒烟很长一段时间,但就是很想抽,尤其是面对不想见的人,他频繁的在口袋里摸铁盒,从盒子里摸出一颗糖来往嘴里塞,“我不知道你怎么定义廉价,但在我这,廉价到无可替代就是价值。”
当晚天气不好。
到了九点左右就开始下暴风雪,他勉勉强强靠着糖压下怒火,看着黄思颖,“黄小姐,你应该知道我很忙,否则不会到处找我的行程都蹲不到我,今天是凑巧,我刚好在国内。”
“是,我是到处找你的行程,蹲你。”黄思颖大方承认,“但请你别说得我好像一直倒贴。”
陆祈宁鼓掌,“说得好,那你今天找我干嘛?总不能是路过问声好吧?”
黄思颖听过陆祈宁很多难听的话。
他这个人好像天生有本事用语言的方式将人气死。
但今天格外的难过……
她到处找他的行程,好不容易蹲到了,想跟他跨个年,却这样的冷漠。
其实不能怪他。
是她自己要把脸面放到他面前丢的。
她拎起包包朝着他正面走来,走到他跟前时,抬眸看他,“陆祈宁,你就是个——”
烂人。
但那两个字她不敢说。
陆祈宁睨她的表情,觉得好笑死了。
她是不是想骂他烂人?
为什么能这么精准的这个用词,因为这样的表情、这样的语气,梁西月跟他说过无数次。
烂人、人渣、狗东西……
可惜了。
所有人都不敢当面骂他,只有梁西月可以肆无忌惮,从小骂到大。
黄思颖踩着高跟鞋走了,整个走廊都是她高跟鞋的踢踏声。
Sam推了推眼镜,不知道该说还是不该说,黄思颖之所以这么着急的找陆祈宁,各种查他行踪,主要压力来自于家里,黄家已经给黄思颖安排了联姻对象,奈何对方各个方面都没有陆祈宁好,当然,想找出比陆祈宁条件好的、还愿意娶她的,也很难,所以她迫不及待的想跟他发展些什么。
如以往那般。
陆祈宁不吃这套。
意料之中的事,却还是让她发了火。
陆祈宁把嘴里的糖咬碎,咬得咯吱咯吱作响,抬眸望去时,远处走廊尽头里,梁西月提着保温盒站在那。
他一愣,就看见她绷着脸走了过来,说道:“有没有打扰你?”
“没。”他笑,“你怎么来了。”
“阿霖做了很多饺子,说要带点给你吃。”她说话冷冰冰的,“要是不想吃就算了,我拿走。”
说完,正欲转身,陆祈宁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拽着她往自己办公室走,边走边说:“谁说我不吃了,阿霖的手艺我得尝尝。”
Sam有眼色的不跟进去,站在门口守着。
两人进了办公室,陆祈宁从梁西月的手里接过保温盒,走到沙发坐下,拧开保温盒的盖子,香味扑面而来,他夹起饺子放进嘴里,浓郁的肉馅溢满整个口腔,刚想夸夸阿霖,扭头往过去,就看见梁西月坐在距离他一米远的沙发边上,小脸绷着,像欠了她百八十万似的。
梁西月其实有点想哭。
但又觉得很没骨气,硬生生憋着。
其实她很早就来了,怕打扰他就没敢上来,大堂里的前台都认识她,知道她是陆祈宁的邻居、妹妹,所以一口一个梁小姐叫着,这样的称呼没什么不对,她也听习惯了,直到等不了,上来找陆祈宁时,看见黄思颖,她才发现,自己根本不满足于‘梁小姐’这个称呼。
甚至有点羡慕黄思颖。
她追陆祈宁,追得圈子里人尽皆知,就连应歌都会开玩笑在私底下喊她‘陆太太’。
陆太太。
听着真刺耳。
但又无可奈何。
陆祈宁见她那副模样,站起身来走到她身边坐下,张开虎口去捏她的脸,将她的脸掰过来,“干嘛,苦大仇深的样子?今天不高兴?”
“没。”她扭头躲过去,“外头风大,过来的时候被冻的。”
“那么辛苦过来干什么,我都说我今天很忙,让司机送就好了。”
“我嫌事多,行吗?”
梁西月这火真是来得莫名其妙。
陆祈宁自己都不知道哪招她了,沉思片刻,突然说:“你等我一下。”
说完,站起身来往里面的卫生间走去。
淅沥沥的水声传来,过了几分钟,陆祈宁从里面走出来,顺便调试了中控系统,关上窗帘和灯光,让整个空间陷入晨曦时的光明状态,他朝着她走来,边走边开始解衬衫纽扣。
梁西月见他那样,意识到了什么,连忙起身,“你要干嘛。”
“昨晚不是故意没去。”他解开了第一枚纽扣,“我去的时候遇到阿霖了。”
他走到她跟前时,已经解开了第二枚纽扣,他的手就放在第三枚纽扣上,说话间就解开了,露出了壁垒分明的胸肌,她还没来得及多看一眼,就被他抬起下巴,吻了上来。
红唇被轻易的撩开,轻盈的唇舌与之交缠。
她呜咽一声,就听到他喘息着说:“他问我上去干嘛,你说我该怎么回?”
梁西月哪知道该怎么回,许久没跟他亲密接触过,简简单单的吻就让她浑身燥热,眼神迷离。她迷迷糊糊望向他,见他唇角上扬,笑得十分好看,还未回神,大衣就已经被他脱掉。
他实在有些能耐。
手指的力道不轻不重。
恰到好处。
拿出来时,轻柔的抚摸在她脸颊上,涂抹得晶晶亮亮,声音低沉:“我只能回他,我出来散散步,散步到你家后门时,突然想上楼看看你——”
他看了一眼墙壁上的钟,“现在是九点二十,还有二十分钟。”
“所,所以?”她喘着气,勉强让自己保持理智,但陆祈宁一只手扯领带,一只手脱衬衣的样子,过分养眼,偷瞄加审视,不过几秒钟,就被他抓住,笑着问:“我身材还行吧?”
宽肩窄腰,肌肉线条流畅且分明,蜜色肌肤在昏暗的光线下诱人至极。
衬衣脱掉了,领带还歪歪扭扭挂在脖子上,增添野性与桀骜。
他抓住她的腿,在肌肤上摁出了浅浅的五指印,“问你呢,怎么不回答?”
“一般。”她回答得勉勉强强。
陆祈宁也不生气。
他低头去吻她,吻得重、吻得狠,吻到她稍稍有些缺氧的时候,才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窗外风雪正大,据本市的天气预报,今天会有*三次强降雪,大片雪花落下,覆盖整座城市。可惜落地窗全被窗帘遮盖,看不到窗外的景色,不然以这种角度望去,一定很惊艳。
梁西月被摁在窗上时,突然有些想哭。
陆祈宁还以为是自己的问题,停下来安抚:“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她想问他可不可以公布他们结婚的事,想问他能不能补办个婚礼,想问他能不能不要跟别的女人在一起,能不能爱她。
可是话到嘴边时,又痛恨自己的贪婪和冒昧。
陆祈宁已经给她很多了。
结婚三年,他帮她管理公司的事,又帮她打官司,还替她处理了婆媳关系、家庭矛盾,帮了她这么多,她才能安安稳稳读完大学。现在她除了能够给他性。事外,什么都给不了。更何况,两人相处得很愉快,打破这种关系,谁又说得准会更好,还是更差呢?
她捧着他的脸,回应着他的吻,咸咸的眼泪流进两人的嘴里,她说:“没有不舒服,我很舒服。”
在这件事上,她经常哭。
陆祈宁也没分得出这会儿的眼泪跟以往有什么不同。
他只是抱着她,让她夹紧。
二十分钟。
实在没有办法发挥出他的实力。
将就着对付过去后,梁西月几乎陷入了半昏迷状态,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软绵绵的趴在沙发上。
陆祈宁看到艳丽的场景,太阳穴突突跳着。
拿毛毯盖在了她的身上,温柔的将她黏腻在脸颊上的湿发别到耳后,说道:“乖乖睡会,我做完事回来陪你。”
“陆祈宁。”
“嗯?”
“你刚才吃的饺子其实是我包的,我用阿霖和的馅包的。”
陆祈宁回眸看了一眼桌上那已经凉掉的饺子,又坐回去把保温盒拿起,不闲凉,往嘴里塞了五六个,说道:“体力被你吸光了,正好吃点补一补。”
梁西月艰难的睁开眼望去。
陆祈宁穿着松松垮垮的衬衣,西装裤上大片水渍。
长腿大敞,就这么吃着饺子。
他其实吃饱了的。
塞了十几个,实在吃不下了,扭头看她,看见她精致的小脸红扑扑,身体还保持着趴在沙发上的姿势,身上披着一件毛毯,就露出一个脑袋来,他把保温盒一放,走到她身边坐下,摸了摸她的头,“明天去瑞士,你这样,行不行?”
她太困了。
闭着眼睛说:“你说呢?”
她到底干嘛来了?
送顿饺子把自己搭进来。
陆祈宁笑着把她整个人抱起来,朝着里面的房间走去,边走边说:“那你今晚别回去了,在我的办公室里休息,我等会会给阿霖发消息。”
他将她放到床上躺下。
她突然抓住陆祈宁的领带,“你等会十二点有没有空?”
“没空我也会过来。”他笑,“跨年嘛。”
她慢慢松开手,“那我先睡了。”
陆祈宁勾了下唇。
弯腰吻了吻她的额头,“睡吧。”
陆祈宁起身朝着门外走去,边走边整理仪容。
走到门口时,Sam把文件和合同递上,然后轻微咳嗽,小声地说:“陆总,您脖子有伤。”
“知道。”
“无所谓,我喜欢。”
第49章 “老老实实陪我飞瑞士。”
梁西月定了闹钟想跟陆祈宁一起跨年,在零点前三分钟,陆祈宁暂时中止了会议,悄无声息的走进房间,推开房门,一缕光从窗帘的缝隙里照射进来,落在床上的人身上,他侧身上床,将梁西月搂入怀中,吻了吻她的红唇,又吻了吻她的脸颊。
床头柜上的手机亮着,闹钟马上响起,他摁掉了闹钟,拉开了窗帘,抱着她望向窗外的雪景。
不远处的摩天大厦正在倒计时。
十。
九。
八。
屋内没开灯,任凭大厦的光如墨般泼洒进狭小的房间里。他紧紧拥着她,双壁缠绕犹如藤蔓,勒得她有些喘不过气,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他吻她的脸颊,小声说:“梁西月,跟我结婚这几年,幸福过吗?”
他知道她不会回答。
但就是想问。
从脸颊一路吻到红唇,手指熟练的剥开她的衣服。
七。
六。
五。
九点多的时候虽不满足,但总归吃饱了,这会儿没太多心思,单纯想抱抱她、亲亲她。
四。
三。
二。
一。
在大雪纷飞的新年夜里,窗外的爆鸣声次第荡开,第一簇火光尖啸着刺破黑暗的瞬间——千百条流火如垂落的杨柳,将整座城市烫出灼目的裂纹,带着细碎嗡鸣掠过钢铁森林,在玻璃幕墙上撞出粼粼的碎钻雨。梁西月被声音惊醒,迷迷糊糊睁眼望去,就撞入了陆祈宁那双漆黑的眼眸中。
两人对视了几秒,异口同声。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梁西月将头埋进他的怀中,闻着他身上淡淡的乌木香气,十分依恋不舍,声音有些哑,“你老是工作这么晚,难怪身体素质差。”
陆祈宁好笑的摸了摸她的头。
陈和老说一些投资商过河拆桥,其实那些人再过河拆桥也没有梁西月的手段高明,明明刚才被他搞得很舒服的,一扭头就说他身体素质差。他的低头用鼻尖碰了碰她的鼻尖,灼热的呼吸彼此交融着。
“好了,年跨完了,你好好睡,我还要做事。”
“那你等会回不回来睡?”
陆祈宁嗤笑,“你怕不怕?”
“嗯?”她眯着眼眸看他,“怕什么?”
“你上来的时候路过好几个部门,他们都知道你给我送东西吃,送完不回去在这睡,我要再回来——”他吻了吻她的红唇,“那我们的‘兄妹’之情怕是要变味了。”
梁西月垂下眼眸。
突然生出几分恶毒的歹念,想着变味就变味吧,正要借着这个机会逼他公布他们结婚的事实,但这种念头转瞬即逝。
她蜷缩成一小团,长发丝丝缕缕的缠绕在他的衬衫纽扣上,有几根粗发穿过衬衫的缝隙扎进胸膛的肌肤,扎得他浑身酥麻,怎会有人就这么躺着,正眼不瞧他,都能让他生出无线歹意。他再次扣住她的脸颊,吻上红唇。
她小心翼翼的回应着他。
刚经历过情事,身子还软,陆祈宁的手熟练且顺畅。
她实在有些吃不消,声音绵绵,“我听你的意思,不像是会怕的样子。”
陆祈宁的理智也在崩溃的边缘。
刚刚吸干他不够。
现在还要吸。
深邃眼眸浮起暗涌情绪,“那就玩把大的。”
会议中止十分钟,他实在没有太多时间陪她,在理智即将崩溃的前夕,猛地翻身下床扎进卫生间,淅沥沥的水声传来。大约过了一分多钟,他从卫生间里走出来,隆起的部位已经化为平地,黑眸盯着始作俑者。
她妩媚的躺在床上,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恶劣,或者说,知道,但故意。
对视几秒种后,软绵绵的往被窝里钻,说道:“快走吧,我要睡了。”
“……”
这一夜,京市连降暴风雪。
到了五点多才堪堪停下。
梁西月睡到中午起床,随便收拾了一下从陆祈宁的办公室离开。他昨天一整夜都在开会,这会儿还在组织员工开国际项目研讨会,会议室距离办公室不远,走个十来米就到了,透过玻璃望向会议室内的场景——陆祈宁穿着黑色衬衫坐在主位,旁边的巨大荧幕里是项目的数据和信息。
他正忙。
没机会跟他当面道别,发了条信息走了。
大大方方走出公司时,几个前台交头接耳。
“梁小姐昨天是在陆总办公室休息吧?”
“陆总不是不让任何异性在他办公室留宿吗?上回陈漫云凌晨过来,十几分钟就出来了。”
“人家是妹妹,跟陈漫云怎么比呀。”
“又不是亲的,听说是一起长大的邻居,高低也是位千金小姐吧,看那身段和模样,陆总喜欢也不稀奇。”
几分钟后。
梁西月在陆祈宁办公室留宿的消息就在华祎内部传开了。有人说陆祈宁在快到零点的时候中止会议回了趟办公室,十几分钟后出来,西装裤都是湿的。
*
梁西月回到家中,梁言霖已经收拾好了行李,大大小小共五个箱子。
她从门外走进来,想着该怎么跟他开口解释昨天没回来的事,还没说话,梁言霖反倒先说:“阿姐,东西我都收拾好了,你看看还有没有缺的。”
“哦……”梁西月干巴巴的应了一句,“阿霖,昨天晚上……”
“我知道,风雪太大嘛,你回不来。”他走到旁边给她倒了杯热水,“所以我没等你,把仓库里的烟花都放完了。”
“阿霖,对不起啊,你刚回来,阿姐就没有陪你跨年。”
“没事啊。”梁言霖笑着说,“我们现在每天都在一起,比跨年重要。”
走近。
看见梁西月脖颈上的红痕,他当做没看见,“我们是五点的飞机?”
“嗯,等陆祈宁的工作忙完我们就去。”
“好。”
梁言霖什么也不问,反倒让她觉得有些不安,她走上前,说道:“阿霖,你去鼎辉的时候有没有听到一些事?关于我跟陆祈宁的?”
“哦,你说你们领证的事啊?”梁言霖语气平淡,“我听他们说了,阿姐,你知道的,无论你嫁给谁,以什么目的嫁给他,我都支持,我只是怕你受伤……”
他扭头看她,眼神变得哀怨,声音也低了几分,“怪我,现在还没什么能力保护你。”
“阿霖……”
“不过没事!”他突然抬头看她,“阿姐,总有一天我会变得跟陆祈宁一样强,到时候你想离婚就离婚,想干嘛就干嘛!我会替你兜着!”
梁西月眼眶湿润,“干嘛说得我好像受了很多委屈似的,其实陆祈宁对我挺好的。”
挺好的,那为什么不公开他们结婚的事?
挺好的,为什么连个婚礼都没给她。
挺好的,外面那些野模、女明星、千金小姐的绯闻又是从哪里来的。
她不说,不代表他不清楚。
傍晚五点的飞机,坐的是陆家的私人飞机,航线早几个月前就审批好了,司机接他们姐弟到机场,陆祈宁已经在飞机里等他们,他换了休闲套装,慵懒的坐在沙发上,手里端着酒,双腿交叠,边品酒边看着他们。
梁言霖率先走进来,挡在梁西月的前面。
那模样,好像陆祈宁是豺狼虎豹似的。
他勾了勾唇角,没太在意。
五点二十分,飞机起飞。
三人就这么围着沙发坐着,气氛有些怪异。
梁西月吃着茶几上摆的水果盘,偷偷瞄了陆祈宁一眼。
正巧,陆祈宁也冲她使了使眼色。
两人有默契的起身,一前一后朝着后面的房间走去,门刚关上,陆祈宁就把一瓶白色的药膏塞到她手里,上面明晃晃的两个字刺得她脸色发红,抬眸望去,他一脸正气的看着她,没丝毫避讳。
陆祈宁跟她不是一个型号
所以上药这种事,两人并不陌生。
“要我帮你?”
“不用,我自己来。”
“我让人给你准备点吃的,吃完去休息。”
“你呢?你昨晚都没睡。”
“邀请我?”
“没。”
陆祈宁斜斜的靠在门上,黑眸直勾勾的盯着她,盯了几秒钟,就看见她往拐角处走,半扇玻璃门阻挡视线,只能隐约看见凹凸有致的线条。外衣、裤子、毛衣、一件件的脱下,脱到只剩一件单薄的贴身衣服和内裤。飞机窗外的星辰和月光洒进机舱内,能隐约看见她坐到了沙发上。
涂抹药物的摩擦声几乎似有若无。
但他能想象得出是怎样的场景。
喉结滚动片刻后,浑身燥热不已,听到她的声音从玻璃处传了出来,“对了,有件事想拜托你。”
“说。”
“阿霖不是马上要回鼎辉了吗?很多事不熟悉不了解,你能不能有空多带带他?”
说完,又加了一句,“如果麻烦就算了,我找其他的叔叔伯伯帮忙。”
陆祈宁很忙,她知道的。
陆祈宁从口袋里摸了颗糖出来往嘴里扔,清爽的薄荷溢满整个口腔,压下了躁热的欲。火,“可以,不过既然要做,就要做好、做扎实,我的意思是,我不会因为他是你弟就手下留情。”
“嗯,我知道。”她涂抹完,开始起身穿裤子,“那就这么说定了。”
话音刚落下,一条裙子从旁边扔了过来,“舱内这么热,别穿裤子,影响药效。”
她接住那条裙子换上,换好后走出来,“什么时候买的?还挺好看。”
“你还记不记得咱们瑞士,你有段时间频繁跟我说‘我是女人,不是女孩’,逼着我给你买‘女人’的衣服。”
梁西月一愣,那些记忆便如同流水般涌入脑海。
那时他总把她当女孩看,她迫不及待的想通过衣着来证明自己并非‘女孩’,他给她买了很多漂亮衣服,只可惜,很多都没来得及穿就回国了。
这条裙子就是在瑞士的夏季,他去市区给她买的。
粉粉嫩嫩。
正合适十九岁的梁西月。
当然,也符合二十三岁的梁西月。
陆祈宁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然后把照片设置为屏保,说道:“你知道salah交男朋友了吗?”
“?”梁西月抬眸看他,“怎么可能,她都没跟我说过。”
“你们都不聊这方面的事,你怎么可能知道?”
“聊啊,我们聊——”
梁西月话还没说完,手机就亮了起来。
空中信号并不算太强,接受信息断断续续,应歌给她发了十几条信息,大致内容就是在一个月前之前画廊曾收购过一副德国艺术家Schmidt的画作《星海》,作者本人于去年年底因病去世,手上所有的作品都被其继承人变卖掉,其中这幅《星海》被她们收入囊中,但几天前,这幅作品涉及侵权,被Schmidt的家属告上了法庭。
理由是出售给她们的继承人非Schmidt的直系亲属,没有权利进行售卖和转让,它的所有权依法属于Schmidt的妻子。
现在Schmidt的妻子给了两个方案,一、归还画作,赔偿损失,二、支付她天价遗产税。
顾嘉已经开始拟律师函。
问题是,Schmidt是在海外进行起诉,涉及到商法典,顾嘉并不熟悉,所以紧急联系海外的律师进行诉讼流程。
顾嘉:[我目前翻了一下当地的法律,我们赢的面不是很大。]
梁西月:[卖给我们的是Schmidt的侄子,不能直接告他吗?]
顾嘉:[告他意义不大,而且Schmidt也已经向法院提起对他的诉讼。]
应歌:[所以官司输掉的话,要赔多少钱?]
顾嘉:[看是哪种了,如果归还画作,赔偿损失还好说,如果是支付遗产税,那真不好说。]
梁西月:[我现在回来,咱们好好商量一下怎么办。]
她放下手机,扭头看向陆祈宁,“我可能得回去,画廊有点事要处理。”
她发的信息,陆祈宁都看见了。
他请了假,上了飞机,计划了要带他们姐弟去什么地方玩,还没飞多久就说要回去。
他不想插手她的事业。
语气平平淡淡,“你要打官司是吧?千里迢迢跑去德国找那些野鸡律师,打了也白打。”
他坐到沙发上,“我的律师团队你随便用。”
“条件是?”
“坐下。”他命令,“老老实实陪我飞瑞士。”
第50章 “答应跟我结婚,也不全是因为走投无路?”
“可是这件事很重要,很紧急。”
“有多紧急?”他看着她说,“如果真这么紧急,你就跟应歌和顾嘉说后天飞德国。”
她一愣,“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大发慈悲陪你去一趟。”
“……”
飞机进入海域时,几颗耀眼的流星划破夜空,梁西月发现时,已经消失得快没影了,她趴在窗上看了好久,才慢慢收回视线——坐在旁边的陆祈宁倚着沙发,眼睛半阖,困意十足,他似乎察觉到她在看他,长臂一伸,将她搂入怀中。
她想挣扎来着,但想到昨天晚上他一整夜没睡,也就随他去了。
陪着他睡了会儿,没想陪着陪着就真睡过去了。
两人睡到了晚上十点多,陆祈宁被一阵细碎的敲门声吵醒,并不重,微微睁开双眼,怀中的人睡得正香,他抱着她往里走,将她放到床上后,朝着门外走去。
敲门的是梁言霖。
两人已经进来许久了,仍不见出来,他有些不放心。
门打开,两人目光相撞,梁言霖下意识的后退半步——不知道为什么,面对陆祈宁总有一种天然的恐惧,这个男人无论是从外在气场还是内在性格,都让人畏惧。也不知道阿姐跟他结婚这几年,有没有真的如她嘴里说的那样,过得不错。
陆祈宁捕捉到梁言霖的小动作了。
唇角不自觉的勾了勾,冲他扬扬下巴,示意他出来说话。
两人走到厅里,陆祈宁坐到沙发上后,拍拍旁边的位置,“过来坐。”
梁言霖没有坐过去,选择离他较远的位置坐下。
“祈宁哥……”
“嗯?”
“那天在办公室,你默认喜欢我姐,你是喜欢她的吧?”他的语气有些急迫,“我想以你这种性格的人,会对别人这么好,只能是喜欢了,对吧?”
他很迫切听到他的答案。
好求证自己心中所想。
陆祈宁摇晃着手里的红酒杯,长腿一伸,架到了茶几上,说道:“你想说什么,可以直接点。”
“我就是想说——”他握紧双手,有些犹豫。
陆祈宁这个人脾气是公认的不好,小时候揍他们姐弟跟揍什么似的,姐弟俩一起上顶多咬破他一点皮,可他打他们俩那是实实在在的疼,爸妈都是从农村出来的,没像陆祈宁这样,家里祖辈均是名门,他们对这点疼痛从来不急挂在心上,打得再狠也只说‘小孩子打闹都这样,谁让陆祈宁比你们大那么多岁,你们少招惹他不就好了?’。
他都不敢招惹他了。
不招惹有用吗?
他总那么霸道,打他姐的时候都是下死手,虽然他姐也打他打得不轻。
但男人不该让着女人吗?
陆祈宁好像没有这种概念。
“阿霖,男人不要这样吞吞吐吐,犹犹豫豫,干不了大事。”
“行。”梁言霖抬头看他,“这一阵我在家休息,我看到了几篇网络上的报道,一篇很吸引我的注意力,在去年你投资了一部戏,叫《云妖记》,网络上都在传,你投资这部戏就是点名要陈漫云做女主角,还有网传你要跟港区的黄家联姻,你是不是真的要跟我姐离婚娶黄思颖?那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我可以不可以要求你——”
他有些难以启齿:“不要跟我姐发生关系。”
这几个字说出来,整张脸爆红。
他怕他乱搞男女关系,把病传给他姐。
陆祈宁很少会有无奈的时候。
纵观一生,所有的无奈都给了这对姐弟。
姐姐要他照顾弟弟。
弟弟要他别碰他姐。
两个小白眼狼。
“喝吗?”陆祈宁冲着桌上的红酒扬扬下巴,“喝点。”
“我酒量不好。”
“酒量不好不行,以后出去应酬,多的是人要灌你酒。”
“所以你酒量很好?”
陆祈宁笑着摇摇头,“我?一般。”
他这种身份地位,没人敢灌他酒,就算敬酒,也有一堆人会替他挡酒。
他喝了口杯里的红酒,说道:“我跟你姐结婚三年,你姐从来不过问我在外面跟哪个女人在一起,我就算喝得醉死,她也不在意,但她不在意,不代表我会乱搞,所以你说让我别跟她发生关系,不好意思,做不到。”
“至于你刚才说的投资,前几个月确实投资了一部戏——”
“那部戏,我后来撤资了。”
撤资了?
可网上没有他撤资的消息,只有他投资的消息。
梁言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愣了许久,才说:“哦……那黄小姐……”
“黄思颖?”陆祈宁嗤笑,“我跟她不熟。”
飞机还在平稳飞行。
但梁言霖的心境却很乱。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到底是哪里呢?
梁西月在他面前说陆祈宁对她挺好,很不错,一直在说他的好话,可明明他就对她不好,绯闻满天飞。
陆祈宁承认喜欢她,但没给她正式名分,也没公开两人的关系。
这两人……
是不是有什么思想上的误差?
他想捋清楚,却怎么也捋不清楚。
这会儿,梁西月从房间里走出来,眼神迷迷糊糊,穿着大号拖鞋,边走边说:“嗯?陆祈宁你醒了也不说话。”
陆祈宁冲她招手,她竟也乖乖的走过来坐下。
等反应过来时,陆祈宁已经一只手搂住她的腰,自然的从桌面上拿了颗草莓递到她嘴边,她张开嘴咬了一口,惊觉不对——侧目望去,梁言霖怔怔的看着他们的动作,那眼神里有疑惑、有诧异、有震惊。她慌张的把那颗草莓吃进嘴里,说道:“你们饿不饿?我想吃点宵夜。”
“我让人做,吃什么?”
“面。”
姐弟俩异口同声。
二十几分钟后,餐食逐渐上来,梁言霖埋头吃面,也不说话、也不搭话,将一碗面吃干净后,询问自己的房间,陆祈宁给他指了方向,他就说困了,想睡觉,便起身往房间方向走。
梁西月看着他的背影,觉得有些怪异,扭头看着陆祈宁,问道:“你又欺负他了?”
“对。”陆祈宁也丝毫不介意她误会,恶劣的笑了一下,“你弟比你好欺负。”
“……陆祈宁,你别总这样,他对你印象本来就不好。”
陆祈宁觉得自己没什么下降空间了。
再差能差到哪去?梁言霖跟梁西月性格不太一样,他像土,随意揉捏造型都能接受,梁西月?捏重了都能说他是故意的。
他又想抽烟。
只能拿起桌面上的红酒杯,一口饮入嘴里,随着吞咽的动作,喉结上下滚动。
梁西月见他喝得凶猛,问道:“你不是戒烟戒酒了?”
话音刚落下,陆祈宁突然扣住了她的后颈,一把将她拉近吻了上去,轻而易举的撬开牙关,搅弄唇舌,技巧好到几乎在瞬间,她双眼失焦,随着他的亲吻而酥软下来。
溢满整个口腔的是淡淡的葡萄味,没有酒精。
唇舌扫过的每一处,都沾染上他的气息。
她呜咽一声,大量的话语被吞没在嘴里,只有少量的字溢出来:“别这样……”
阿霖还在。
也许会突然开门走出来。
陆祈宁也没想玩过火,只是在她问他戒烟戒酒的时候生出几分不满来——他戒烟戒酒为了什么?这么难熬、这么辛苦,他都熬过来了,偏偏她没有怀孕,偏偏她还没有怀上他的孩子。
飞机掠过云层,星霜与月光齐齐散落进机舱内。
梁西月被吻得脸颊发红,软绵绵的被他压在沙发上,男人的大掌扣在她的后脑,一点点吻着红唇,吻到两人都有些缺氧,他才稍稍离开些距离,喘息着问:“喝的果汁,有意见吗?”
“果汁劲这么大吗?”她枕在他手掌上,双眼迷离的看着他,“说着说着就亲过来了。”
“因为你话多。”
“你才话多。”
“对了,你之前不是替阿霖求了平安符吗?为什么他跟我说,你没给过他?”
他一点点将她拉起来,伸手去帮她整理衣服,开玩笑的问:“梁西月,你不会是只给我一个人求了吧?”
他整理得很认真,她的衣服被他卷到了胸口往下的位置,裙子也被他撩到大腿处,凌乱且不整。
梁西月没想到那么久的事他还记得,连她自己都快忘了,她曾经去给他求过平安符,在大雪天,在他熟睡的时候。
那时他们刚结婚,从一段关系进入到另外一段关系里,各方面都还处在紧张、紧绷的氛围中,她很难跟他开口,‘这是我特意给你求的平安符’,自尊、骄傲、清高,都是年轻时最难以启齿的阻碍,但现在他们结婚三年了,关系进入了稳定期,他送过她那么多的礼物,她送他一个平安符,算不上什么。“嗯,只给你一个人求了。”
诅咒他千百次。
诅咒他不得好死。
在那场大雪里,所有的诅咒都像利剑刺穿她的眉心。
她跪在蒲团上,无数次的祈求。
祈求他健康。
祈求他无灾。
而陆祈宁的手在听到这句话后,停在半空中,黑眸幽幽的转到她的脸上,“只给我一个人求?真的?”
“你一直发烧……”梁西月回想起当时苗枫跟她说的话,仍心有余悸,“一直发烧,苗枫说你快扛不住了,但你从来不跟我说,我觉得你可能觉得这种事也没必要跟我说,是啊……没必要,但我想知道的,陆祈宁……”
她大概被亲懵了,重复那句‘我想知道的’。
但想知道的何止是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她想知道他的所有,跟谁见过面、跟谁吃过饭、跟谁聊过天、哪怕就是今天心情好不好,她都想知道。
甚至无时无刻都在想,如果这场婚姻不是建立在他帮她的意愿上该有多好。
要是,他爱她。
多好。
陆祈宁黑眸隐了下来,一种深层次的情绪逐渐翻涌上来。
他双手捧着她的脸,一字一句地说:“那你想知道什么,你说。”
“想知道……”她怔怔的看着他,“想知道很多,不知道该问哪个。”
“那你想到哪个问哪个。”
“知无不言?”
“言无不尽。”他掷地有声。
“那我想问。”她望着他,“陆祈宁,以后你发生任何事都可以跟我说吗?我指的是,你今天见谁……”
“好。”
“你今天跟谁聊过天。”
“好。”
“你今天跟谁吃的饭。”
“好。”
几乎她说一句,他就毫不犹豫的回‘好’。
回到她脑子有些发麻,想着他怎么这么好说话,什么都说好,那她问他能不能爱她,是不是也能说好?
她刚想说出口,陆祈宁就吻了上来,比刚才更温柔,更浓烈,更炽热,一点点的卷着她的小舌,一点点的啄吻她的双唇。
这一次,她不再想梁言霖会不会出来了。
脑子里除了陆祈宁,几乎装不下别的。
他怎么这么恶劣?这么过分,让她的思绪跟着他跑,让她的感官都由着他肆意玩弄。
陆祈宁已经不满足这样的吻了,他握住她的手,让她的小手自由顺畅的进入他的口袋,将口袋里的平安符拿了出来。经过几年的沉淀,平安符早已经褪色,朱砂变成淡橘色,黄纸也有些泛白,右上角有个小破口,是他在一次出差里,不小心弄破的。
像时间穿梭般。
他们回到了刚结婚的时候。
谁都没适应对方已经成为自己的丈夫/妻子,谁都没适应他们成为了彼此的依靠。
她拿着那张平安符,眼神迷离的看着他。
“梁西月,你为什么要跑那么远给我求这个?”
“怕你死。”梁西月嘴巴干涩,“陆祈宁,我知道你不信这个,但我咒了你很久、很久,我觉得咒久了,真的会灵验的。”
陆祈宁一直以为这张符是‘顺便’求的,是‘买一张送一张’的附带品。
他从没想过是她主动为他求的。
为他一个人求的。
满腔爱意几乎快要喷发而出,再也控制不住的吻了上去。
她有些招架不住他的吻,频频后退。
被他逼到角落里了,才说:“不要在这。”
“不做。”他说,“你有伤,我不做。”
他轻而易举的把裙子往上推,“我想让你舒服点。”
几分钟后,他抱着他往房间走。
梁西月浑身瘫软,没半分力气。
但陆祈宁格外有精神,抱着她上床了还要一直在问。
“那你那天说什么要去看男团是假的?”
“如果我不睡觉,你准备什么时候去?会不去吗?”
“为什么要说是给阿霖求的?”
他怎么那么多问题?
梁西月一头扎进被子里,闷闷地说:“我一个都不回!”
陆祈宁看着她钻进被子里,从喉咙里溢出一声轻笑,靠近被子旁边,用双臂将她抱入怀中。
这种感觉很不真实。
不真实到,像在做梦。
曾经那个每天都要咒他去死、横尸街头的人居然会亲自给他求了一张平安符。
曾经那个说他是烂人、人渣的人会想知道他每天发生了什么事,跟谁吃饭,跟谁见面。
双臂紧紧缠绕:“梁西月,那么多问题,总要回一个,不然这样好了,你就回——”
“答应跟我结婚,也不全是因为走投无路?”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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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西月宝宝。”
宋霄说陆祈宁骗梁西月结婚,其实他说对了,他就是骗她结婚,在她最走投无路,山穷水尽的时候抛出了橄榄枝,没有一个人会在绝境里放弃唯一的救生工具,梁西月也不例外——她会紧紧抓住他这根救命稻草,会毫不犹豫答应他所有的要求,哪怕他再恶劣一点,不同意她一个月一次同房的要求,要求每天一次,她大概也不会拒绝。
双臂抱得很紧,紧得她快呼吸不过来。
“回答我,梁西月。”
“不回。”
“不回?”
他掀开被子钻了进去,黑暗中捕捉到纤细的手臂,抓住后,整个身子覆上前,精准的吻住她的红唇,不同于刚才的激烈粗暴,这会儿的吻温柔至极,唇舌交锋间接吻的啧啧声溢满狭小的空间,男性凌冽的气息裹挟着葡萄的香气,占满了她所有的思绪,她被他吻得有些缺氧,双手支棱着掀被子。
刚掀开被子,新鲜的空气灌入鼻间。
获得新生的下一秒却又被他堵住了嘴。
这吻吻得实在有些失控,陆祈宁全身心的沉浸在缠绵之中,喉结频繁滚动,双臂抓着她的胳膊,慢慢的变成撑在她的两侧,一下一下的啄吻,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勉强压下翻涌起来的火苗。
梁西月被他这样的吻着,说不出的喜欢。
相比激烈的占有,她更喜欢细水长流。
吻了几分钟,两人都停了下来疯狂呼吸。
距离很近,梁西月伸手摸了摸他的眼睛,说*道:“你睫毛好长,比我都长。”
他不知道回什么。
依旧剧烈喘息着。
“陆祈宁,你困不困?”
“困啊。”他说,“困死了。”
“我也困。”她慢慢垂下睫毛,“我想睡了。”
“睡前回一个问题,行不行?刚才那么多的问题,你自己挑一个。”
梁西月想了想,“好吧,那我就回你——如果你不睡觉,我打算什么时候去求。”
“嗯,什么时候?”
她熟练的钻进他的怀里,他一只手穿过她的颈部,将她抱紧,一只手搂着她腰,像哄小孩似的,“说啊。”
梁西月趴在他怀中,眼睛闭着,纤长浓密的睫毛扫过他的衣服,困意十足。
嘴里喃喃说:“嗯……”
她长长的停顿,“凌晨三四点,听说那个时候更灵验。”
“哪儿听来的?”
“网上。”
陆祈宁仔细且努力的回忆那天的场景,恍然大悟,“所以你那天坐在车里查攻略是查这个?”
“也不是全是好不好。”她脸有些红,不想承认,“我当然也有查当地游玩的攻略啊。”
“真的假的?”他笑,低头去咬她的耳垂。
灼热的气息在她最敏感的地方打转,她用手肘推了推他的胸膛,“好了,我说完了,睡觉!”
她闭上了双眼,她说他睫毛很长,实际上她有着比他更蜷曲浓密纤长的睫毛,白瓷的脸上有着淡淡的红晕,饱满的红唇也被他亲得微微泛肿。虽然还有很多问题想问,虽然她只回答了一个最无关紧要的问题,但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
他知道她从很早很早,就没期待他死了。
她希望他活着。
这句话,像魔咒一样在他脑海中徘徊,翻来覆去的回放。
最后,他拿出手机,一边抱着她,一边拿着那张泛白的平安符,对着飞机窗口拍了张照片,随后将那张印满星辰和月光的平安符换成微信头像。
第二天下午,飞机抵达瑞士。
几人从机场出来换乘后直奔庄园。
梁西月给庄园里的人准备了礼物,salah和hassan尤其多。
可惜的是,他们到的时候,两人并未在庄园里。
在梁西月跟陆祈宁回国后,salah和hassan就继续回校读书了,后续被陆祈宁安排进了当地的医疗机构里工作,目前已经在医疗机构里工作了三个多月。
Tate倒是在。
得知他们抵达时,抱着一束花就冲了过来,将梁西月抱了个满怀。
陆祈宁站在旁边看着,锋利的黑眸里溢出不少的寒意,他扔了几颗糖到嘴里,压下那股怒火。
“哇,真的好久不见。”Tate感叹,“三年哎,你变化好大。”
“有吗?”
“有,漂亮!”
Tate把鲜花塞到她怀里,“你们中国有句话叫鲜花配美人,对不对?”
死法国佬!
陆祈宁黑眸一沉,转身就往大厅走。
他妈眼不见为净。
梁言霖默默的看着陆祈宁离去的背影,虽然没交过女朋友,但是男人那味儿,他可比女人清楚,像是捕捉到什么,连忙跟了上去,“祈宁哥?那男的谁啊?”
陆祈宁咬着糖,“死人。”
梁言霖:“……”
Tate跟梁西月站在院子里叙旧,Tate跟她聊自己创办了香水的工作室,上回给她寄的那批就是他自己亲手做的,还没面世,想询问她香味如何。她给了些建议,随后又聊到这几年的近况,聊了大概十几分钟,一辆车从远处驶了过来,稳稳的停在面前,车门打开,salah从车里下来。
两人一见面就激动的拥抱在一起。
salah眼眶氤氲,紧紧抱着她,一个劲喊着‘梁小姐’,虽然中文有些蹩脚,但仍喊得她热泪盈眶。
相拥片刻后,salah微微松开手,用英文询问她近况。
梁西月表明一切都好,还把自己的右腿抬了起来,说现在不需要拐杖,行动自如。
salah上下打量,从医学生的角度来看,梁西月面色红润,精神充沛,比那会儿在瑞士成天脸色阴郁且性格暴躁比起来,天地差别,她又忍不住抱住她,说了句当地俚语,梁西月听不太懂,猜测应该是说变成这样真的很不错。
又聊了会儿,Tate准备回工作室里工作,临别前特意邀请他们到自家吃他做的中国菜,还送了几瓶香水给两人。
Tate走后,梁西月挽着salah的手在庄园的草坪散步。
聊着聊着,salah突然问她记不记得陆先生曾送过一把枪给她,有段时间她特别爱那把枪,总把那把枪对着陆祈宁晃来晃去。
记得。
怎么不记得呢。
那段时间,她真想那把手枪里有颗子弹。
那么她会毫不犹豫的射穿陆祈宁的胸膛。
“有天你们吵完架后,陆先生突然要把整个庄园里的手枪和子弹都集中收集起来,让我去收集你房间里一颗藏在床头柜下的子弹,我问他怎么会有一颗子弹放在那,他说是他放的,还说你知道那里有子弹,继续放在那太危险。”
梁西月怔怔听着她说的话,笑容僵在脸上。脑子像被什么东西砸中一样的疼,疼痛感犹如顺着血液入侵四肢百骸,疼的她发麻发颤。
她艰难的开口:“你说,他清楚我知道那里有一颗子弹。”
salah看她的反应有些疑惑:“是啊。”
他清楚她知道那里有一颗子弹。
也就是说,他很早很早就知道她每次拿着枪对准他胸膛时,那里面装着一颗足以射杀他的子弹,只需按下扳机。
雪山吹来的风夹杂着凛冽的寒气,吹得她浑身发冷发寒,她不自觉的往后方的房子望去,落地窗内,陆祈宁懒懒散散的靠在沙发上,长腿一伸架在茶几上,茶几上倒着几杯热茶,在暖日的照射下散发着白色的雾气。
一个人到底出于怎样的心情,会照顾一个想真的对他动过杀心的人?
陆祈宁照顾她的时候,在想什么?
salah见她身子瘫软,赶紧搀扶着她往大厅里走。
刚走到里面,陆祈宁就斜斜看了她一眼,见她脸色发白,全然没有刚才见到Tate时的开心和快乐,他勉勉强强褪去怒火,冲着她招招手。
她走到他身边坐下。
“聊得开心?”他问,语气有些冷淡。
“还行。”
“我跟阿霖说,我很少见你这么笑过,看来还是Tate有本事。”
梁言霖听到这话,端起面前的茶杯喝水,心想:你可没说过。
但他也不敢拆他的台。
梁西月扭头看着他,阳光从窗外散落进来,正好没过他黑色利落的短发,几缕发丝跳跃着斑驳的光点,好似整个人都被笼罩在光晕里,黑眸望着她,锋利至极,看着这样的眼神,她想说,我难道没有对你这样笑过吗?
可刚想开口,胸口却一阵阵的抽疼。
她要杀他,他心知肚明,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耐她所有的无理取闹、放肆任性。
这样的放纵。
真的只是因为邻居、责任、还是所谓的兄妹之情吗?
陆祈宁见她望着自己发着呆,伸手打了个响指,“想什么呢?见到Tate太开心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没。”她慢慢收回意识,“陆祈宁,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
陆祈宁挑眉,有些诧异。
她从来没有主动给他做过东西吃,上回主动还是他借了她一百万美金,她做了番茄炒蛋和番茄蛋汤。
“阿姐,我也饿了。”梁言霖开口,“我想吃炒什锦。”
“去。”陆祈宁长腿一收,冲着梁言霖说道,“你要吃的让厨师去做,你,梁西月——”
他手指着她,然后想了半天,“会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梁西月居然没反驳,‘嗯’了一声往厨房走去。
陆祈宁觉得怪异,起身跟上。
这栋房子,她很熟悉,就连围裙放在哪都了如指掌,熟练的走到西侧,拿走壁挂上的围裙挂在脖子上,双手绕到后面打了个结,走进厨房里打开冰箱门,从里面取了一颗西蓝花、几颗番茄,再走到里面的水产区,叫人拿了鲜活的鱼虾进行处理。
她挽着长发,零散的碎发落在白瓷的脖颈上,站在清水池里清洗白菜。
陆祈宁靠在门框上看着她的身影,总觉得这种氛围太奇妙、太美好了,跟梦里一样,他们已经结婚好多年、好多年。
“你在飞机上说salah有男朋友,你骗人。”清水池里的水淅沥沥的往外流,她说,“salah根本就没有男朋友。”
“人家那是不好意思,也许还在暧昧期,没公开呢?”
“你到底哪里听来的传闻?”
“hassan说的,说她跟一个异性聊天,叫人家宝宝。”
梁西月一愣,扭头看他,“所以?”
陆祈宁身子斜斜的靠着,白色衬衫领口微微撑着,锁骨和胸肌线条若隐若现,袖口均推到小臂往上的位置,双手抱胸——微微上挑的眉眼、立挺的鼻梁、适中的薄唇,组合出英俊的五官,乌黑深邃的眼眸里夹着几分熠亮,桀骜浪荡,野性十足,一只脚脚尖踢着地面,踢了几下后,说道:“所以——”
他故意停顿,“西月宝宝。”
声音略带几分沙哑,从喉咙深处发出,“我这样叫你,是不是代表我们在暧昧期?”
陆祈宁……
他从哪儿学来的啊……
梁西月的耳垂不自觉的红了起来。
宝宝。
他第一次这么叫她。
第52章 “你姐也送过我这样的。”
清水池里的水哗啦啦的流着,她心不在焉的洗着菜,耳垂上的红一路蔓延,她害怕被他看见,故意把身子侧到一边,只留背影给他,陆祈宁见她背对着自己,还在回味着刚才那句话。
其实他更喜欢用粤语喊她,[西月bb]。
因为她根本听不懂粤语。
第一次带她去港区参加许徽生的宴会时,他就这么喊她,她完全听不懂,许徽生问他这是不是他最近新泡的妞,长这么漂亮,陆祈宁搂着她的腰,笑着回:“边有新女啊,嗰个系我老婆嚟?”
许徽生见多了权贵世家公子哥们喊新欢叫老婆了。
陆祈宁身边这位长得漂亮、身材又好,能把他迷成这样也不奇怪,所以也没当回事。
那晚,她被他压在几十米高楼的落地窗上,喊了她无数次西月bb。
挺刺激的。
因为自那以后,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陆祈宁看着她的背影,不依不饶的问:“怎么不说话?”
“陆祈宁,你读大学时候,很多人追你吧?”
陆祈宁不知道她为什么提起这件事,迟疑片刻,含糊不清的说:“听谁说的。”
“宋霄啊。”她洗着菜,垂着头说,“他跟我说,你很多人追的,他说每天起床都会苦恼一件事——今天要吃什么。”
“?”
“因为给你送‘爱心早餐’的人太多了。”
“……”
他不知道怎么回,实际情况要比宋霄说得更夸张。他深深思考片刻,说道:“也没有很多吧,几个。”
梁西月没再回答了,只是低头洗着手里的菜。
陆祈宁不知道自己哪说错了惹她生气,他想起苗枫跟他说,女人的心思像山路十八弯,绕过一弯是一弯,等你回过味儿来时,发觉她是这个意思,也许人家的思绪已经跳到下一个弯道里了。他只能认栽,老老实实的说:“其实我也不知道有几个,太多了,数不过来。”
梁西月依旧没回。
陆祈宁看着她的背影,烦躁的抓了抓短发,“她们想送饭也不是我的错吧,我一口没吃过。”
梁西月语气淡淡,“你出去吧,我要炒菜,油烟大。”
“我就在这看你做。”
梁西月也没赶他走,把清洗好的配菜都放到了厨房的备菜区,挽起袖子准备烧油,陆祈宁见状走过来,握住她细嫩的手腕,将袖口往上推,推完安安静静的站在一侧。
旁边的锅里水在沸腾,冒起无数白烟,她熟练的磕了几个蛋到碗里,筷子迅速的将蛋液搅散撇去浮沫后放到锅里蒸煮,随后将切好的西蓝花放到沸水里翻滚,那边的煎锅放入凝固的黄油,等黄油融化,把大块的牛排放到里面煎,滋滋的声音冒了出来,迷迭香和香茅一并扔进滚烫的煎锅里,她一只手拿着煎锅的把手,一边用铲子给牛排翻面。
陆祈宁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说不出的软。
他偶尔会给打下手,帮她递菜、拿盘。
配合默契。
半个小时后,硬菜煎牛排佐西蓝花,蒸蛋,爆炒虾仁,还有一碗小青菜,一碗碗端上来的时候,梁言霖看得瞠目结舌。
他阿姐什么时候手艺这么好了?
明明以前煮个蛋都能煮炸了。
但诧异的何止是梁言霖,陆祈宁也诧异。
几人入座后,salah率先开口夸奖,说梁小姐做的东西看起来又好看又美味,梁西月笑了笑,加了一块肉到salah的碗里,然后分别给陆祈宁和梁言霖夹了肉,几人都不动筷子,只有陆祈宁夹起那块肉放到嘴里。
梁西月看到他的反应,唇角微微上扬,扭头看着梁言霖,问道:“干嘛不吃?”
也不是不吃。
是突然做得这么好,实在有些怪异。
像去进修了似的。
梁言霖抱着视死如归的尝了一小口,眼神突然变得澄亮,随后把一整块肉放到嘴里,“阿姐,你手艺什么时候这么好?”
“为你学的,不行吗?”
“行!”梁言霖高兴地说,“阿姐你居然愿意为我去学这么高难度的东西!”
为他去学?
陆祈宁扭头看了一眼梁言霖。
想起他告知她梁言霖要出狱的消息后,那段时间里,好像格外的忙,忙得不接他电话,忙得不回他消息,原来偷偷做这些事。到嘴的肉突然不香了。
梁西月见他吃了几口就不吃,还多夹了点别的菜到他碗里。
她夹。
他吃。
她不夹。
他就放下筷子。
几番下来,梁西月也注意到了,开始频频给他夹菜。
惯的什么毛病?
她心想,就非要这么折腾她?
扭头看去,他吃饭慢条斯理又文雅,跟平日玩世不恭的模样截然不同,像是真的在细细品味一道美味的盛宴。
怒火就这么消散了。
她又给他夹了很多很多的菜,他吃的一干二净。
这顿饭无疑是成功的,salah频频的夸她,梁言霖也把一整块牛排吃得一干二净,直夸比他吃过的所有大厨做过的都好吃。
只有陆祈宁没有给任何评价。
饭后,几人都有些困,梁言霖上楼休息了,salah陪着梁西月坐在大厅聊天。
陆祈宁坐在对面,双腿交叠,看她们聊天。
窗外绿草茵茵,远处的雪山飘来凛冽的寒风,拂过地上的绿叶,羊群和牛群散漫的站在草地上吃着新鲜的草,而她抱着许久不见的朋友,对面坐着她最爱的男人,这一切的一切,美好得快让她觉得——被陆祈宁拼死拽着从黑暗里走出来,再到现在可以那么幸福的享受生活,真好。
她跟salah聊自己回国后的事,聊她入学读书交了新朋友、跟新朋友出去玩、还聊毕业后她们开了画廊,虽然很辛苦,但每天都过得很充实,salah知道应歌,应家有钱,应歌好几次包机去巴黎看秀、花钱如流水震惊了不少老外,两人视频聊天时,也会看到应歌。
聊着聊着,突然有些想上厕所,起身朝着厕所走去。
一楼厕所的位置在西侧的楼梯下方,非常复古的装修,一盏昏黄的小壁灯挂在墙壁上,照映着画框里的美人。
她上完厕所,洗完手走出来,就看见陆祈宁站在门外。
四目相对。
“干嘛?”她看着他,“别挡路,让开。”
他一条长腿挡在那里,拦着她的去路。
“陆、祈、宁。”
陆祈宁斟酌片刻,“梁西月,为什么在我喊完你西月宝宝后,你好像有点生气。”
听到这话,梁西月有些诧异,随后眉眼往下压。
她在他的面前,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藏不住事了?
更何况只表露了一丝丝的不满。
“我哪有生气?你从哪看出来的?”
“说不上来。”他就这么盯着她,“玩什么把戏?”
“没有啊。”
陆祈宁张开虎口,一把捏住她的两颊,恶劣的将她的头扬起,用手捏了两下,“别装,快说。”
梁西月沉默下来,她斟酌着自己应该用什么语言来表达当时的心情。
想了半天,才说:“你买了这么多的车,最贵的是限量版的,因为全世界就那么几台,珍贵且无价,陆祈宁,我知道你以前很受欢迎,很多女孩追,所以我不是生气,我是介意,介意你对别的女生喊过的称呼套在我身上。”
这么长的一句话。
她其实想问的是,他有没有喊过除了她以外的女人这样的称呼。
但不敢问得那么直接,生怕自己的直接让他不适。
“我为什么要这么喊别的女人?你在想什么?”
两指用力,将她两颊的肉挤到中间,“不会以为每个给我送早餐的女人,我都会这么喊吧?”
“谁知道。”
“那你也给我做一次早餐,不就知道了吗?”
“不做。”她甩开他的手,“你都不爱吃,刚才吃得那么少。”
他的手被她甩开,单臂再次搂住她细嫩的脖颈,将她搂到自己怀里,“你做,我吃。”
语气强硬,单臂缠绕在她细嫩的脖颈,好似只要稍稍用力,就能掐断她。
两人莫名其妙在狭小的走道里‘打’了起来,她用脚踩他的鞋子,再用手去扯他的衣服,两只手在他身上抓来抓去,把他的衣服扯得乱七八糟,还故意去扯他西装裤。
陆祈宁就像大人看小孩似的,任凭她玩。
直到她不小心打到他某个地方后,他才倒吸一口凉气,猛地松手,往后退了两步。
梁西月见他脸色发白,一只手扶着墙,意识到不对,却还是嘴硬说:“谁让你不松手的!”
说着,上前查看情况,毫无意外的,再次被陆祈宁单臂钳住细嫩的咽喉,整个人被他卷入怀中,男人身上的乌木香气很自然的进入鼻尖,炽热坚硬的胸膛就这么贴着她的后背。
两人突然安静下来。
她害怕打到他不挣扎了,任由他抱着。
他也没有用力钳制她,手臂就这么搂着她的脖颈。
片刻后,他才开口,“梁西月。”
“嗯?”
“我没有叫过别人。”
他们站在狭小的走廊和楼梯下方,昏黄的暖灯打在身上,她目光直视的地方是他们相拥的影子,一高一低。她想起在瑞士养伤的时候,越到后面,越希望他们能像现在这样,肆意相拥、接吻、上床。
可真正拥有这些后,她又在想,要多一些还没有的,欲望像深渊,往里扔多少金银财宝仍旧无法填满。
陆祈宁已经往深渊里扔了很多财富了,扔到她觉得,他不应该扔这么多的。
陆祈宁见她不说话,觉得她可能也不是很想听他解释,慢慢松手插进西装裤里,说道:“我就叫过你。”
然后就转身离开。
梁西月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像被什么东西给托着,暖暖的。
她迈开步子追了上去,跟他并肩走入大厅。
接下来什么也没做,瘫在沙发上静等落日。
晚上,Tate邀请他们来家里吃饭,说是做自己的拿手好菜,还有几道中国菜请他们品尝,陆祈宁一开始不想去的,脸色特别难看,但转念一想,觉得不去更不行,硬着头皮去参加。
梁西月给他带了礼物,还挺大、挺沉,装在一个大号的礼物盒里。 :
陆祈宁都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站在旁边的梁言霖说道:“我姐好像从来没这么精心的送礼物给异性。”
说完,又低低说:“哦,也不是没有,她以前经常给宋霄那人渣送,包装得也跟现在一样漂亮。”
陆祈宁侧目看他,说道:“你姐也送过我这样的。”
梁言霖一愣,“真假?”
一条皮带。
品牌方自带的礼盒,怎么不算精心包装?
“骗你干嘛。”
梁言霖点头,“也是,这要是骗我也太惨点。”
陆祈宁:“。”
第53章 陆祈宁在避嫌
Tate不是一个人做,叫了工作室的朋友来帮忙,满满当当做了一大桌的菜,大家入座后,举杯欢庆相聚。
Tate贴心的给梁西月换了果汁,她抿了一口后,扭头看向陆祈宁,他戒烟戒酒,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喝过酒了,现在面前是满满一杯的葡萄酒,他单手摇晃着酒杯,没有要喝的意思。
“我跟你换吧。”她低声说,“你要不介意我喝过的话。”
“我不介意,但你酒量也不行。”
“那我去给你倒果汁。”
她起身去厨房,熟练的进入厨房取杯子倒果汁。陆祈宁看着她驾轻就熟的动作,想着她应该来过这里很多次。
Tate见她去厨房,起身跟着进去。
两人站在厨房里聊着天,聊着聊着,陆祈宁突然走了进来,硬生生的插。入他们中间,拿起面前的水果,在Tate面前晃了晃,示意自己想吃,随后若无其事的转身走入大厅。
说来很奇怪。
Tate怕陆祈宁。
大概跟三年前的事有关,陆祈宁还住在这里时,每次见他不是凶神恶煞就是鸷狠狼戾,后来好了些,但也没好到哪里去,他觉得陆祈宁在憋着一股火,有阈值、有控制力,所以迟迟没有爆发。
他不敢再跟梁西月聊下去,重回餐桌用餐。
在坐的都是熟人,不是以前常伴在梁西月身边的朋友,就是住在附近的邻居。
吃吃闹闹到十一点多才散场。
陆祈宁破了戒,喝了小半杯的酒,身上带着淡淡的葡萄酒的香气,不重,跟乌木香气融合到一起,说不出的好闻。
明月高悬。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在回庄园的草坪上。
梁西月很开心,边走边蹦,这是她阔别三年再回庄园,这里的人和事都跟记忆中一样,毫无变化,唯一有变的就是她跟陆祈宁。她停下身来,扭头望向身后的男人,不知道是不是很久没有喝酒的缘故,他看起来有些微醺,双手插在西装裤里,领口缠着,眼眸微微眯着。
两人对视。
梁西月笑了。
“笑什么?”他问。
“没什么,就觉得这个元旦过得真开心。”
陆祈宁想了一会,说道:“嗯,你来瑞士,见了那么多老朋友,是应该开心。”
停顿,又问:“你送给Tate什么礼物,那么大。”
“一套定制的西装。”
“哦。”陆祈宁语气淡淡,“挺好的。”
为梁言霖去学厨艺,为Tate精心准备了一套定制西装,也为宋霄送过那么多的礼物,他什么也没得到过。
心情突然变得有些烦躁起来,伸手进口袋里摸出几颗糖来扔进嘴里,薄荷的清凉勉勉强强压下了躁动的火气,刚要说话,梁西月就走了过来,淡淡的果香味冲淡了雪山山顶吹来的凛冽寒气。
她抬起他的手,把一个包装得很精美的礼盒塞到他的掌心。
月光晦暗。
垂眸望去,一个由宝蓝色丝绒包装的小盒子安安静静的躺在掌心,四面用丝带绑得整整齐齐,正面是小小的蝴蝶结。
脑海莫名想起梁西月很小很小的时候,总喜欢玩洋娃娃,她给每个洋娃娃都做了衣服、鞋子、包包,整整齐齐的摆放在小衣柜里。现在这个躺在他掌心里的盒子就像是她小时候玩的洋娃娃,精心的为它穿好衣服、整理好妆容头发,再把它赠送到他面前。
比起Tate也好,宋霄也罢。
这份礼物小得可怜。
但绝对比他们要贵、要好。
当然这个结论纯属个人猜测,他心里笃定比他们要好,就一定比他们要好。
“为什么给我这个?”
“新年礼物。”她摇晃着脑袋,“你没看到我今天戴着你送我的新年礼物吗?”
戴在她耳朵上的一对翡翠耳环在轻微摇晃着。
配上垂落下来的乌黑长发,美艳至极。
“能拆?”他微微滚动喉结。
“能。”
他伸手拆开了礼物盒,盒子打开,里面躺着一枚精致的袖扣,跟他常穿的衬衫和西装是同款袖扣,只不过在内侧刻上了他名字的首字母,LQN,背面有一个字母,L。
纯黑色,但在月光下能看到猫眼效果。
陆祈宁来回看了好几分钟,最后把袖扣放在自己衣领第一枚纽扣的位置比了比,“怎么样。”
梁西月点头,“好看。”
其实好看的不是袖扣。
那么点大的东西能好看到哪里去,好看的是陆祈宁。
两人慢慢悠悠的走回庄园。
晚风吹拂。
明月高照。
跟三年前的每个相伴的夜晚没什么不同。
回到庄园后,两人洗漱后上床入睡。
陆祈宁像往常一样抱着她入眠。
她在他怀中蹭了蹭,说道:“明天我自己去德国吧,你别陪我了,留在这里跟阿霖散散心。”
陆祈宁没说话。
她以为他睡着了。
过了很久传来一句,“阿霖留着,我陪你去。”
她太困了,实在没什么力气陪他在这样的问题上纠结来纠结去,轻轻‘嗯’了一声就睡过去了。
第二天一早,陆祈宁陪着梁西月飞德国。
一个半小时的飞机,十点就到了。
出来的时候,陆祈宁把行李箱推到了梁西月跟前,她一愣,还没缓过神来,就看见他已经朝着西侧走去了,走之前塞给她一张律师的名片。
人潮汹涌,她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这才想起来——陆祈宁在避嫌。
其实说起来,这已经是他们惯有的默契了。
可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那么熟练的转身离去,身影和周围的路人融为一体时,心里生出了几分的难过。
她莫名想喊他,想让他留下来。
所以开口喊了一句‘陆祈宁’。
声音隐匿在聒噪的大厅里。
他听不见。
她也发不出比这更大的声音了。
“西月!”
身侧传来了应歌的声音,回眸望去,看见应歌和顾嘉从不远处朝着她走来。她只能收回视线,强扯出笑容与她们相拥。
三个女孩聊着天往机场外走。
在车上,顾嘉把具体的细节说给两人听,由于她不懂当地的商法典,所以决定去找当地的律师合作。
梁西月把口袋里的名片拿了出来,递给顾嘉。
她本来想说这里有现成的,但还没开口,应歌一把抢过名片,双眼看得发愣,好半晌,才说:“这好像是华祎法律部首席顾问的名片,李玉蔺。”她念着这个名字,抬眸看着梁西月,“李玉蔺只负责华祎国际仲裁和跨境并购等相关事宜,不可能接咱们这种‘散活’的,你从哪里搞来李玉蔺的名片,他现在除了帮陆祈宁做事,几乎不出山了。”
梁西月心头一紧。
顾嘉就把名片接过来,看着说:“确实,李玉蔺这种大拿基本上不出山了,但钱给够了,也说不准。”
“你要说别人就算了,这是李玉蔺,陆祈宁一年给他多少钱,咱们能给他多少钱?”
“应大小姐。”顾嘉笑着说,“你不是有句话经常挂在嘴边吗?时间就是金钱,既然能用金钱摆平的事,那就不是事,现在有李玉蔺的联系方式了,我去联系看看,他的学生里还有我师哥呢,套套近乎,应该没问题。”
话是这么说
但其实顾嘉心想的是,这名片肯定是陆祈宁给梁西月的,别说出钱了,一个电话打过去,这事大概率就摆平了。
应歌兴致恹恹,听到顾嘉这话,竟也没有反驳。
只是说了句‘行吧,你去试吧,撞了南墙才知道回头。’
几人到了酒店入住,梁西月才发现应歌的不对劲,她跟顾嘉使了使眼色,顾嘉走到她身边,压低嗓音,“分手了,心情有点不好,晚上带她去酒吧喝点酒,发发疯。”
“分手了?”梁西月诧异,“谈又时?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顾嘉双手抱胸,叹息,“谈又时那小子出轨。”
“啊?”
“听说被应歌当场抓到的。”
“就这几天的事吗?”
“我们来德国的前一天。”
“……”
梁西月眉头紧皱,“谈又时看起来不像那样的人啊。”
“男人嘛。”顾嘉笑了笑,“都一个样。”
梁西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说道:“那晚上就带她去喝点酒发泄一下吧,她现在一声不吭的,我有点怕。”
应歌性格直爽开朗,在谈又时之前也交过男朋友,但分手从来都是爽爽快快,分手完也从来没有过伤心难过。
这一次,不一样。
她们能感觉得到。
三人在酒店待到晚上,顾嘉在酒店附近找了一家私人酒吧,领着梁西月跟应歌去喝酒。
从头到尾,应歌就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似的,垂头丧气的喝着酒,一杯接着一杯喝,看得吓人。没一会儿,桌面上就排满了空杯。
酒吧里灯光昏暗,快节奏的旋律在整个空间肆意流淌着,橘红色和紫色的灯互相交映着,梁西月跟顾嘉也舍命陪君子,陪着喝了七八杯果汁,喝得肚子发胀。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虽然带她来发疯,发泄,却也不是伤害自我身体来实现的。
梁西月刚要阻止她继续往嘴里灌酒,就看见一只手从身后伸过来,扼住了应歌准备往嘴里灌酒的手,低低喊道:“应歌。”
几人回眸望去,看见本该在国内的谈又时出现在了眼前。
应歌略有些醉意的眼神一下子就清醒过来,踉跄的从椅子上站起,反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啪’的一声,清脆得掩盖过了酒吧里的音乐声,引来了所有人的注目,就连梁西月和顾嘉都被吓了一跳。
但谈又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仅仅只是微微侧了侧脸。
“应歌。”
“啪”又是一巴掌。
“我没对不起你。”
“啪”这声打得最重、最响。
应歌甩了甩打得发疼的手,看着他略有些红肿*脸,说道:“谈又时,你听好了,我应歌最不缺的就是男人,别以为自己长得好看就可以为所欲为,在我这里,你不够格,滚。”
“我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他仍然是这一句,“我从跟你到现在,我没对不起你。”
应歌懒得跟他废话,转身就走到旁边,随意的搂住一起金发碧眼的帅哥,贴到他耳边用熟练的德育说她会给他钱,让他配合。
应歌长相非典型中式美人,因家中长辈有白人血统,长相偏立体深邃,至少在外国人眼里也是不差的美人,给钱有颜,没人不答应,对方很快搂住她的细腰,应歌得意洋洋的回眸望去,“看明白了吗?我招招手,有的是男人投怀送抱,你算什么?”
谈又时双手紧握成拳,脸颊紧绷,咬牙切齿:“应歌,我是你养的一条狗吗?”
应歌看到他那副模样,心里很不是滋味。
谈又时的情况她比谁都清楚,他的家住在很远、很偏的地方,坐飞机要转车、转车还要坐见都没见过的、臭死人的小巴车、最后到了镇子,坐着几块钱的牛车往大山深处里去,她哪儿受过这样的罪?去的路上谈又时一直握着她的手,一个劲的跟她说对不起,说咱们回去吧。
她就是爱他爱得瞎了眼,忍着难受都说要去见见他长大的地方。
可真正见到了,才知道谈又时从大山里走出来有多不容易。
一砖一瓦。
一个一个洋芋。
一条又一条的山路,才把他给送到了大城市。
她从来没这么心疼过一个人。
谈又时是第一个。
也是最后一个。
她不想用‘狗’来侮辱他,可怒火上来时,却挡也挡不住,说道:“对,你就是我养的一条狗,我现在不想养你了。”
谈又时的眼神晃动了一下。
随后走到她跟前,高大的身影几乎覆盖住周围所有的光源,他嗫嚅嘴唇,说道:“好。”
应歌被他突如其来的靠近靠得有些心神不宁,“好什么?”
“我可以当一条狗。”他艰涩地说,“应歌,我可以——”
“闭嘴!”应歌猛地打断他。
不知道是知道他的过去,还是心疼他这一路走来的艰辛,她竟对一个给她戴过绿帽子的男人产生了这样的心境。说来真有几分可悲。
“你住嘴!”她说,“不要说,滚出去。”
谈又时没再应她,目光落在男人放在她细腰上的手,盯了片刻后,一把拽住了应歌的手腕,拽着她往门外去,边走边说:“我滚可以,你出来,等我把我想说的说完,我自然会滚。”
梁西月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想着肯定要出事,赶紧起身去追,顾嘉抓住她的手腕,笑着说:“别去了。”
“不去?”梁西月皱眉,“会出事吧?”
“出什么事啊。”顾嘉喝了酒,声调有些懒,“应歌要真厌恶,真讨厌会任由谈又时拽着她走吗?我看这两人八成要和好。”
“不是说出轨吗?这种情况还能和好?”
顾嘉端着酒,碰了碰她的杯子,“谁知道呢。”
她抿了口酒,“实话告诉你,我觉得谈又时很不简单,出不出轨还不一定呢。”
“怎么说?”
“上回咱们去吃的那个餐厅,最后吃了七万,全是谈又时付的钱,他哪里来的钱?还有今天跑德国,就说机票钱吧,大几千,他能负担?”
“你这么一说……”梁西月碰了碰她的肩膀,笑眯眯,“应歌不会捡到了个富二代吧?”
“富不富不知道,但我觉得今晚她是回不来了。”顾嘉将酒一饮而尽,“看吧,不出三天,准和好,我还能不了解应歌。”
“那可谢天谢地,刚才她那样都把我吓死了。”
“你别光说她啊,说说你自己,你跟你家那位怎么样了?我看你最近红光满面的,应该不错哦?”
她脸红了红,“嗯,还行吧。”
顾嘉看着她的表情,笑着饮下最后一口酒。
他们行业有些传闻,真真假假分辨不清。
不过她倾向于真的一方,理由是——她望向坐在旁边的梁西月,如果不真,她不会忍气吞声那么久。
“放轻松。”顾嘉见她发呆,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吧,回酒店,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去找李玉蔺,要是顺利,咱们能早点回国——”
她扭了扭发酸的腰,“我自己律所一大堆事呢。”
说完,扭头看她,“咱们画廊是不是也得准备新年活动了?”
“对。”梁西月看了看时间,“回国说吧。”
*
两人回到酒店。
跟意料中一样,应歌还没回来。
梁西月洗漱完躺到床上休息,刚躺下,手机就亮了起来。
陆祈宁:[回酒店了?]
梁西月:[嗯。]
陆祈宁看着屏幕,想着她应该很困了,就没再回,把手机关掉准备开始国内的视频会议,但黑掉的屏幕再次亮起,梁西月的聊天窗口弹了出来,简简单单一句:[回国后,咱们谈谈吧,有些话,我想跟你说清楚。]
陆祈宁看到这段话,眉头微微皱起。
谈什么?
凸起的喉结滚动着,拿起手机回。
梁西月看到聊天框上一直是:[正在输入中。]
输入了几分钟,他回了句:[早点睡吧。]
第54章 “撑死了你守活寡多可怜。”
梁西月睡不着,满脑子都是陆祈宁在机场转身离去的背影,心里说不出的寂寥和失落。刚结婚时,她觉得他们能这样生活下去一辈子,也不错。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的相处越来越融洽,越来越让她觉得,这样不被世人所熟知的婚姻,是没办法坚持一辈子的——他们还可以拥有很多可能,比如像对正常的夫妻。
她想等手头上的事情处理后,回国跟他谈谈。
谈她心里对他真正的感受。
谈他们之间的关系。
如果他愿意的话,他们可以公开结婚的事实,至于婚礼……他那么忙,她可以迁就他的,但戒指一定要买,不要戴之前夜市里买的便宜的铁圈,要私人订制,还有婚纱照,她想跟他去海边、去沙漠、去山顶……去他们去过的地方拍。
如果他愿意的话……
梁西月慢慢垂下眼眸,紧紧握着手机。
渐渐睡意袭来,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李玉蔺跟顾嘉联系,给了她们一个地址,让她们拿着资料过去。
应歌一晚上没回来,大概率跟谈又时在一起,两人没给她打电话直接去了李玉蔺的住所。
李玉蔺锁住的住宅区在栗树大道附近,二人到达时,李玉蔺并未在家,接待他们是李玉蔺的妻子。她端来了黑咖啡和黄油饼干,还有一叠自己烤的小面包。正对着的是壁炉,壁炉里山毛榉木爆裂的噼啪声清脆至极,顾嘉扯了扯梁西月的衣服,示意她往右边望去,从右边一排到底,往上七八米,全是书柜,密密麻麻装满了各种法律书籍和真实案例。
大约十点左右,李玉蔺回来了。
外头下了点小雨,他的肩膀和银发上都沾了些雨水。
进门脱了鞋,把公文包递给妻子后,走过来说道:“不好意思陆太太,让你们久等。”
李玉蔺是陆祈宁的人,他早就跟他通过气,再加上李玉蔺曾经帮陆祈宁立过遗嘱,遗嘱里大部分的产业都要留给这位‘陆太太’的,所以没多想,这句‘陆太太’就脱口而出了。
这么多年来。
第一次被人喊陆太太,梁西月有些不好意思,愣了片刻。
顾嘉倒是有些意外。
直到对上李玉蔺的目光,李玉蔺冲着她笑了笑,顾嘉这才意识到,陆祈宁大概跟李玉蔺也交代过她,所以才这么自然的当着她的面称呼梁西月。
“那我们就直接开门见山了。”顾嘉把资料递给李玉蔺,“您一直都在打国际仲裁和跨境并购相关的案件,按理来说,我们这样案子发挥空间小,不该打扰您的,但因为是跨国,对我们限制颇多,只能劳烦您出手帮助了。”
李玉蔺把资料接过来仔细翻阅。
几分钟后,他合上资料,说道:“其实这个案子不算麻烦,主要是在对方的产权归属问题,打得好的话,你们不需要归还画作的。”
“真的吗?”梁西月问道,“这个官司要打多久呢?如果输的话——”
“陆太太。”李玉蔺打断她的话,“我来打的情况下,没有输的可能。”
梁西月听到这话,脸有些红,讷讷的‘哦’了一声。
正巧,陆祈宁打来了电话,她低声说了句‘抱歉’,起身朝着远处的窗户走去接听电话。
桌面上的咖啡冒着热气,白色的雾气融入空中很快消散,顾嘉抿了口咖啡后,看着李玉蔺,小声地询问:“李律,陆家的那个案子快打完了吗?”
顾嘉跟梁西月是好友,李玉蔺也就不瞒着了,说道:“听说快了,可能过一个多月就要宣判。”
“男方赢面大吗?”
“难说。”李玉蔺叹息,“赢面不是很大,估计要脱层皮。”
“陆家家底那么厚。”顾嘉笑着说,“都拉扯好几年了,就算是给钱消灾,我想也是愿意的。”
“不能这么说,陆家家族内部关系错综复杂,关系网比较混乱。”李玉蔺知道顾嘉的底细,来自顶尖的五院四系,她的老师还是他的同学,所以多说了几句,“这个案子一直是未公开审理,很多细节只有出庭的律师、法官、当事人知情,现在圈子里有很多传言,真真假假——”
他看了一眼梁西月,“你跟陆太太是好友,不要在她面前乱说话。”
末了,又添一句,“律师,最忌讳就是祸从口出,没得到证实的东西,千万别乱说,尤其像陆家这种钟鼎世家,一根手指头摁下来都是我们这种普通人承受不起的。”
“我明白,谢谢李律提醒。”
窗外下起了薄雪,丝丝缕缕飘落在窗台上,梁西月站在那里跟陆祈宁聊天,陆祈宁让她中午出来吃饭,不准携带顾嘉。
她刚想说他霸道,他轻飘飘的落下来一句‘你敢带她来试试’。
她咬了咬牙,骂了一句“陆祈宁你混蛋。”
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走回到沙发坐下时,顾嘉跟李玉蔺已经恢复如常,几人交换了联系方式后,李玉蔺说后续的事情他会帮着处理,如果需要她们的情况会提前告知,没什么事可以暂时先回国。
两人走出来,顾嘉伸了伸懒腰,说道:“哎呀,没想到这么轻松就解决了。”
薄雪夹杂着雪松香气,凛冽的寒风扑面,吹得梁西月瑟瑟发抖,她缩着脖子说:“那现在呢?咱们回国?”
“别啊,玩几天呗,难得过元旦。”
顾嘉抬手看了看腕表,“我估计应歌现在要么在床上,要么就在外面约会,咱们俩也去shopping一下?”
梁西月想起刚才陆祈宁在电话里说的话,干笑一声,“晚上去吧,我突然想起有点事要做,我先走了。”
“欸——”顾嘉喊了一声,梁西月就朝着远处跑去。
看着她逐渐消失在眼前的身影,不禁嗤笑,“急什么,像赶着见老公。”
*
陆祈宁给梁西月发了地址,梁西月匆匆赶了过去,这个藏在河畔的餐厅,本来是17世纪的绘画陈列馆,入口就是极具艺术气息的透明玻璃,走进去是一条复古的螺旋楼梯,仰头望去能俯瞰夜色中的圣母金像,她沿着楼梯往上走,走到二楼就看见陆祈宁站在一扇窗户前看风景。
她走到他身后,拍了拍他肩膀。
他扭头看她,语气淡淡,“还知道来,可以。”
她因为小跑脸蛋有点红,“我答应你了肯定来啊。”
“那是我强迫你不要带顾嘉,我要是不强迫,你是不是要带着她一起来?”
“顾嘉知道我们的事,带她来也没什么吧。”
陆祈宁冷哼一声,手臂往她脖子一搂,整个人就撞入他怀中,坚硬的胸膛撞得她鼻子发疼,摸了摸鼻子,龇牙咧嘴的抬眸望去,男人紧绷的下颌线映入眼帘,他用另外一只手揉了揉她的脸,“叫什么,又不是没抱过。”
不是。
陆祈宁今天发什么疯……
梁西月踉踉跄跄被他抱着走,脑海里细细想着昨天到今天发生的事。
陆祈宁见她走路都能出神,伸手用手指弹了弹她的脑门,“还敢走神。”
“陆祈宁,我没招你惹你……”她摸着脑门,“你干嘛。”
没招他惹他。
都说要谈谈了,还说没招他惹他。
她很少会这么认真,还主动说要谈谈,谈什么?他昨晚翻来覆去的想,觉得她应该是要谈——他昨天趁她不注意去‘警告’Tate的事。
妈的。
那个死法国佬。
已经警告过他让他闭嘴,他还敢把这件事捅到梁西月跟前。
“吃饭。”他冷冰冰的说,“我等你多久了。”
“吃枪药了你?”
“吃了三颗。”
“活该,怎么不撑死你。”
“撑不死。”他冷笑,“撑死了你守活寡多可怜。”
守活寡这三个字闯入梁西月耳里,她眉头一皱,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甩了他一巴掌,是那种轻飘飘的,但又带点力道的甩在他的嘴巴上,发出类似石子落水的清脆声,“陆祈宁,你再说这话试试。”
她瞪着眼睛,少有的凶狠。
虽然这点凶狠在陆祈宁眼里看来。
跟凶狠这二字完全不搭边。
但他还是勾了勾唇角。
他想起来了,她为他求了平安符,她不希望他死。
火气莫名消散。
“不说了。”他再次把她搂入怀中,“吃饭。”
两人坐到了靠窗的位置,靠着河畔,几棵大树伫立着,零星雨水和雪花飘落在窗户上。过了几分钟,主菜酸焖牛肉、烤蓝鳟鱼、烤猪肘就上来了,小食餐盘放着酸菜、杜松子与芥末酱。还有几道德式甜品。
吃过饭后,两人沿着河畔散步。
陆祈宁牵她的手,十指紧扣,她也没有反抗,乖乖的由着他牵,绵绵细雨落在身上,他闭上眼睛感受着凛冽寒风,牵着梁西月的手愈发的紧。
这样能在大街上、在公众的地方牵着她的感觉真好。
他慢慢睁开双眼扭头望去,梁西月也在偷偷看他,还在拿手机拍他。
被抓包后,她明目张胆的把镜头怼准他的脸,说道:“陆祈宁,纪念我们第一次来德国,虽然不是特意来旅行的,但我很开心。”
镜头里,陆祈宁的五官立体深邃,因他母亲是中英混血,所以深黑色瞳孔比普通人更具穿透力,冷白皮肤透出淡紫色的血管,骨架修长但面部保留柔和的颧骨线条,即便用高清后摄像进行拍摄,也英俊得让人惊叹。
他抢过她的手机,按成了前摄像,再把她搂进怀里,对着手机摁下快门。
一张漫步在河畔边上,紧紧相拥的男女被定格在相框里。
梁西月跟陆祈宁几乎很少合影。
出于婚姻关系的利用。
他们很难站在平等、公正的角度来正视真正的情感,即便很多时候浓郁的感情都快溢出来了,她/他都会在想,如果没有结婚,没有这段互相利用的婚姻,她/他还会这样对自己吗?
不敢问出口的问题。
久而久之,就成了心病。
梁西月看着照片里两人,看了很久。
看完后,仰头看着陆祈宁,说道:“陆祈宁,你还记不记得你在夜市上跟我说过,说如果送我一枚不廉价的戒指,我戴不戴?”
陆祈宁一愣,“嗯,记得。”
那个答案不是没有后续么?
她怎么还记得。
“如果够贵的话——”她停顿片刻,“我勉强戴一戴。”
陆祈宁笑了。
梁西月可真是……知道怎么撩他。
他再次把她揽入怀中往前走,说道:“好。”
接下来几天,陆祈宁陪着梁西月在Heumarkt广场周边玩,坐KD游船公司晚班航线追日落,去KlnTriangle观景台,三百六十度欣赏整个科隆的夜景……
最刺激的还是陆祈宁陪着她购物,让她彻底体会了一下‘清空’的感受。
疯玩几天后回国。
彼时应歌才慢慢悠悠的在群里回了一句:[我还要在国外待几天,你们早点回去吧,画廊里没人也不行。]
顾嘉:[你还记得咱们出国干嘛来了吗?]
应歌:[有你跟西月不就行了吗?你们的能力都比我好,肯定搞定了呀。]
梁西月:[那你搞定你自己的事情了没?]
应歌:[(图片.jpg)]
梁西月放大照片,就看见谈又时躺在床上盖着被子睡觉,但脖子上的痕迹若隐若现,一眼就看出发生了什么,最可笑的是脸上的巴掌印还很明显。
顾嘉:[应大小姐……你能悠着点吗?]
应歌:[我家宝宝睡觉真可爱。]
顾嘉:[……]
梁西月:[……]
飞机马上落地,陆祈宁侧目看了一眼,看到梁西月在放大谈又时的照片,眉头一皱:“你盯着别人男朋友睡觉的照片干嘛?还放大。”
梁西月被他这么一说,脸色涨红,“要你管。”
陆祈宁冷哼一声,双腿交叠,扭头望着窗外的景色。
飞机落地后,司机接他们回别墅,由于梁言霖的行程会晚一周,所以直接去两人常住的别墅。
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各自望着窗外,抵达家中后,两人一前一后的走进大厅,梁西月疲惫的走到沙发坐下,手机里的信息一个劲的往外弹,基本都是陆家家族群里发的信息,在说过年的事,她随便扫了几眼,没挂在心上。
她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休息,突然听到陆祈宁的声音,微微睁眼望去,看见他从楼梯上走下来,手里也不知道拿了什么。
等她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走到她面前,将一枚极大的蓝色宝石的钻戒戴进她的无名指。
——在他们领证当天,他就想给她了。
一直等、一直等。
等到今天才将这枚戒指完完整整的戴到她的手上。
“你要的。”他说。
第55章 除了爱人,还能是什么。
戒指戴在无名指上意外的合适,像是量身定做的,鸽子蛋大小的钻石在光照下散发着耀眼着光芒,投进她的眼里时,不知道是钻石泛着光,还是眼底有光,染上了淡淡的氤氲。
陆祈宁见她垂头不语,心里也紧张。
她在瑞士说她喜欢蓝宝石,应该没送错才对……
还是说钻石太小?
她沉默不语,他却有些按耐不住,正欲开口,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多日没回公司工作,一大堆事等着他处理,“我公司还有事,我先走了。”
他朝着门外走去。
梁西月突然回过神来,站起身来说:“陆祈宁,周末你不要出差,回家吃饭。”
男人的身影消匿于黑暗中。
远远的传来了一句‘好’。
陆祈宁到公司已经接近晚上十点,落地窗外,整座城市浸泡在灯光和清冷月光里,他拉开会议室的椅子,扯了扯领带坐下,面前堆叠的是满满的资料和数据分析报表、合同等,指尖划过会议桌上休眠的电子墨水屏,很快,投影幕前投出了Q1季度详细数据。
会议一直进行深夜。
结束时,陆祈宁就靠在椅子上休息,放在桌面上的手机突然亮了起来,他连看都没看,伸手去摸,将手机拿起放到耳边接听,也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人跟他说了什么,他慢慢悠悠的回:“我已经说过了,陈漫云的事我再也不会插手去管,上回一个投资把我整的够呛,还有葡萄的手术,你管不管?”
他手伸进口袋里想摸烟,发现除了糖,什么也没有。
摸了几颗糖扔进嘴里,“什么时候回来?”
“哦,随便。”
“反正我不会让梁西月再生我的气。”
“嗯……骂吧,我无所谓……”
他懒洋洋的靠在位置上,“挂了,打扰我休息。”
夜色深沉。
这一夜陆祈宁并未回家休息,梁西月给他留着门,恍恍惚惚的盯着开着的门沉沉入睡。
新年新气象,L&Y画廊也迎来了新年的福利,从一月十号到二十号这十天里进行了「盲盒艺术」限时折扣活动、「双人成画」协作优惠活动等。前者在20x200的规模里挑选出符合尺寸的画作封入黑匣子,以低于市价30%的价格随机出售,购买后现场拆封,可凭编号在官网查询画家信息。后者由两人共同完成一幅即兴涂鸦,即可获赠展览门票,并获得画廊签约画家画的双人肖像画。
一时之间,整个画廊被围得水泄不通。
前三天基本由梁西月主持,应歌还未回国。
等到了第四天应该回国了,她才勉强松口气。
应歌回来时容光泛发,手指上还戴着一枚钻戒,梁西月心里一惊,问她是不是被求婚了。
应歌笑咪咪的说:“好不好看?”
“好看。”她点头,“他真跟你求婚了?”
“求了。”应歌神秘的一笑,“在床上求的。”
“……”梁西月拧眉,“你答应了?你怎么玩得这么认真的,谁一开始说是玩玩而已?你跟他门不当户不对的,你爸妈肯定不能同意。”
“我家宝宝说了,他不会让我为难的,他会处理。”
中毒太深了。
梁西月想起应该刚开始跟谈又时交往的时候,可是拍着胸口跟她说,男人嘛,好看就玩玩,玩腻了就分手。现在再看她——已然是深陷其中无法自拔,谈又时能怎么处理?他一个穷小子要什么没有什么,一个月工资都不够给应歌买双鞋子。
她想劝应歌别被谈又时牵着鼻子走。
但转念一想,自己又有什么资格说她呢?她不也是一样么?
陆祈宁勾勾手指,她就好像没了魂儿似的。
不过应歌回来了,她能喘口气。
回到家中时,正逢徐盈提着礼物来探望她。从去年年末开始,徐盈总是有事没事来他们别墅,不说什么,也不做什么,单纯来看看,挑陆祈宁不在的时候来,搞得气氛怪尴尬。陆祈宁总出差,不知道徐盈老来家里的事,这几天在国内才知道这件事。
他问她有没有受到困扰?
她摇摇头说没有。
陆祈宁说徐盈变成这样大概率是之前他们回老宅,徐盈留梁西月在厨房帮忙烫伤了手,他回家说‘陆家后代在他这里断绝了’之类的话,多多少少让徐盈有些害怕,害怕他真敢干出断子绝孙的事来,只能硬着头皮来找梁西月,缓和缓和关系。
可缓和关系哪有那么容易?
梁西月入门三年了,徐盈不是催着她生孩子,就是在陆祈宁不在的时候阴阳怪气的指使她干这个、干那个。
“哦,我说她为什么来的这么频繁……”梁西月冲着陆祈宁笑了笑,“如果是为这个,没问题。”
陆祈宁喝着茶,差点被呛到,像看鬼似的看向梁西月。
他放下茶杯,朝着她招招手。
她乖乖的走到他身边坐下,刚坐下就被他搂入怀中摸了摸额头,顺便还摸了一把丰满的软香。
“也没发烧啊。”
“什么意思啊你?”梁西月脸红着,把他的手从衣服里拽出来,“干嘛呢!”
“不讨厌我妈了?”
“之前也没讨厌吧。”
陆祈宁手指着她,“装,继续装。”
梁西月也不是装,徐盈有心想跟她搞好关系,她为什么要拒绝?既然决定要跟陆祈宁说开了,好好过日子,一辈子那么漫长,总不能跟徐盈老死不相往来。说到底,她是他妈,生他养他,她作为她的儿媳妇,也不能真就一辈子这样过下去,陆祈宁夹在中间得多难受。
她坐在那,两条细长笔直的双腿晃来晃去,如水如墨的双眼带着潋滟和娇媚,就这么望着他,没说话,也没做多余的动作,但就是勾人。陆祈宁的呼吸变得灼热,大掌毫无预兆的扣住了她的后颈将她拉倒跟前,近了,女人细腻的肌肤像冰雪,诱得他轻轻一吻。这一吻遍一发不可收拾,双唇覆下,轻而易举撬开牙关与之纠缠。
纠缠间,两人都不自觉的滚到了沙发上。
毛毯、玩偶、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被掀翻在地,发出琐碎的响声。
梁西月到底是什么做的?为什么嘴里总有股淡淡的果香味,有时是柠檬味、有时是葡萄味、有时是草莓味……今天是荔枝味,他压着她,一下一下的啄吻红唇。而她的双手被他高举过头顶,长长的睫毛轻轻颤抖。
男人锋利的黑眸里露出少有的温柔,一只手撑在她的左侧,一只手轻轻将她散落在脸颊的碎发别到耳后,再吻了吻她的额头。
茶几上热茶正咕咚咕咚冒着热气,他将她拉了起来,声音仍旧带着些许粗喘:“以后别这样看我,小心我吃了你。”
恶人先告状。
梁西月被吻得脸颊泛红,骂了句“混蛋”。
她一边穿着衣服,一边说:“晚上在家吃饭吧,你不是答应过我周末要在家的?”声音软绵绵,像刚睡醒的小猫。
“嗯。”他起身朝着楼上走去,边走边说:“答应你的,不食言。”
陆祈宁上楼处理公务,梁西月则坐在那里坐了很久,直到情绪平稳才起身去厨房做菜,边做还在边思考等会要怎么跟陆祈宁开场。
——陆祈宁,其实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很久了,我想如果你也喜欢我的话,咱们就公开结婚的事实吧?
——陆祈宁,我觉得我们相处那么久了,你应该对我也有点感觉吧?不全是床上那点感情吧?
她切着菜,想着这几句开场白,觉得很不对劲,甩了甩头,继续组织语言。
但不知道是不是过分在意这件事,组织来组织去竟都组织不出开场白。
一个小时,她做了他爱吃的水煮虾、煎牛排、还有几道小菜。
中途因为火太大,油溅了出来,把她的手背都烫出几颗小水泡,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满满当当做了七八个菜,摘了围裙去叫陆祈宁下来吃饭,走到房门口时就听到里面传来他打电话的声音。
“都说不去了。”
“我要陪梁西月。”
“……”
里面长久的陷入了沉默。
梁西月把房门推开,就看见陆祈宁挂断了电话起身准备要走。
梁西月心里莫名有些不安,开口问道:“你要出去?”
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凝重,一边穿西装,一边看着她。
“嗯,出去一下。”
说完后,不言语了。
他不知道怎么开这个口。
沉默半晌,说道:“梁西月……”
反复斟酌:“我之前跟你说过我跟陈漫云是很复杂的关系,那个时候你没追问,我就没多说,现在我想一五一十跟你说清楚。”
梁西月的表情愣了一下,不知道陆祈宁为什么要突然提起她,为什么要在这么高兴的节日里、这么愉悦的环境里说这件事,胸口像是被针轻轻扎了一下,有些疼,抿唇道:“我不想听。”
“那你等我回来说给你听行不行?”他看着她,添了句,“好吗?”
好吗?
她可以拒绝吗?她可以拒绝陈漫云的一切吗?她可以拒绝他们俩之间出现这个女人吗?
明明从瑞士回来后的这三年里,她在电视上看见陈漫云、或者是谁的耳里听到过陈漫云,都不曾掀起半分波澜,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从陆祈宁嘴里这个名字,会在心底掀起千涛骇浪。
她怔怔的看着他,眼底有些红,“陆祈宁,那你知道我今天要跟你说什么吗?”
“我不知道,你说。”
然后抬手看了看腕表,“五分钟,可以吗?”
五分钟。
她的唇角扬起淡淡的苦涩,“五分钟……不好意思,突然不想说了。”
“那你等我回来。”
“要多久呢?”她问他,“你答应要跟我吃饭的。”
“半个小时我就回来。”
梁西月竭尽全力的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但不知道是不是对这场即将到来的告白太过期待,期待到没想过会有变故出现,她无法接受陆祈宁中途退场,情绪在胸口翻涌,声音变得低沉,“你给我五分钟,让我等你半个小时……”
“陆祈宁,我好像一直没有问过你,对你来说,我是什么?”
是什么。
陆祈宁喉结滚动着,黑眸变得柔和下来。
还能是什么,他心想,除了爱人,还能是什么。
催促的电话一再响起,像偏要打破宁静一样,响个不停,陆祈宁直接将手机关机,上前去拥抱梁西月。
他有一种感觉,如果现在不抱住她。
以后再也没有机会抱她。
可是他去拥抱她的时候,她奋力的将他推开了,说道:“你不是赶时间吗?走吧。”
陆祈宁的双臂停在半空中,看着她平静的面容,声音低沉,“等我回来。”
陆祈宁走了。
梁西月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低头看着自己被烫红的手,‘啪嗒’一声,灼热的眼泪滴落在红肿的水泡上,她努力的眨了眨眼睛,却怎么也看不清眼前的事物。
她用手轻轻擦拭眼泪,拂过水泡时,疼痛感加倍。
即便如此,没因此停下,像自虐般的来回揉搓,直至将整个水泡给戳破了,血水流出来,才心满意足的停了手。
那天晚上,陆祈宁很晚才回来。
回来时,桌面上的饭菜一动没动,他走到桌前看着冰凉的饭菜,拿起碗筷,一口一口将冰凉的食物咽进肚子里,吃完后,起身朝着楼上走去。
梁西月睡了。
朦胧的月色从窗帘缝隙打进来,隐隐约约能见她酣睡的容颜。
他悄无声息的走到床边,脱掉外套躺到她身边,将她整个人搂入怀中,伸手握住她的手时,怀中的人像是感知到什么轻轻嘤咛一声,手中的触感也不对劲。
他将她的手拿出来一看,手背上零零散散有着三四个水泡,全都被戳破,血泡表皮黏腻的贴在那里,看着都疼。
胸膛突然有些难受,猜到几个小时之前她一直将手藏在背后是为什么了。
他翻身起来去拿药箱,找到药膏后一点点的涂*抹在水泡上,动作轻柔,深怕弄疼她。
等涂抹完药膏后,再将她整个人抱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头顶,声音嘶哑得厉害,“七道菜,我吃完了。”
“梁西月……”男人的手掌贴着她粉白的脸颊,指尖轻轻摩挲,像哄着珍宝似的哄着她,“你做的菜我都吃完了……”
第56章 那就祝他,长命百岁吧。
那天过后,梁西月就很少跟陆祈宁说话了,即便是在家里碰见,态度也很冷淡。画廊事情多,便以工作繁忙为由搬到画廊阁楼居住,陆祈宁知道她生气了,辛辛苦苦做了一桌饭菜,他也没陪着她吃。
他想找机会跟她谈谈、解释、道歉,但她总躲着不肯见他,不是说工作忙,就是说很累,拒绝跟他交流。
距离春节越来越近,陆祈宁想着等春节带她出去逛逛时好好跟她说。
一月底,画廊的客流量迎来了新高峰,梁西月每天周旋在客户与策划之间,忙得不可开交,有时能坐下来喘口气也不肯休息,非要冒着雨去见客户,拼命的样子把应歌吓得不行,直问顾嘉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顾嘉哪敢说?只说人家想搞业绩、搞事业,拼命不正常吗?
应歌摇摇头,她会不知道梁西月是为了搞事业还是想用工作来麻痹情绪吗?她们多少年交情了。
当天,她就拽着梁西月回家吃饭,感受一下应家的‘待客之道’,两人躺在顶楼的玻璃按摩房里,躺着按摩观赏夜景,应歌喝着果汁,余光扫向梁西月,开口说道:“咱们画廊也算是走上正轨了,上个月入职了好几个员工,有负责走客户的,有负责策划的……”
她组织语言,“西月,不管你发生什么事,身体最重要啊,更何况咱们赚那么多钱不就是用来享受的?跑客户、搞策划的,让员工去做就好了。”
梁西月轻轻‘嗯’了一声,情绪并不高。
过了会儿,她才开口,“应歌,你跟谈又时吵架吗?”
“吵啊。”提到谈又时,应歌眼里有光,趴在了按摩床上,笑着说,“但是一般都是我吵,你知道的,谈又时那嘴巴,连骂人都不会,每次我骂他,他只会老老实实站在那里挨骂。”
打不还手。
骂不还口。
这件事搁在陆祈宁身上几乎不可能,她跟他从小打到大,她骂他,他肯定还嘴,她打他,他肯定还手。说白了,并不像是情侣间该有的氛围,她默默的垂下眼眸,不再言语。
应歌见她的情绪低落下来,干脆从按摩床上站起身走到她身边,拍拍她肩膀,“走吧,带你出去逛逛。”
两人就穿着浴袍出门,应歌开着粉色的玛莎拉蒂MC20载着梁西月遛夜景。
车子一路从东城逛到西城,没有目的地,纯属闲逛。
逛到市中心隶属于陆氏集团旗下的恒欣医院时,应歌停了车等红绿灯,梁西月靠着位置透过车窗望向远处的风景,在昏暗的环境里,她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人背对着她站在一棵大树下,而他肩膀上趴着一个小孩,小孩的左眼包着纱布,乖乖的趴在他的肩膀上,细嫩的两只胳膊堪堪将他脖子圈住。
而站在他对面的女人戴着墨镜和口罩,看不出什么模样,但她却能精准的看透那张口罩下的面容,正是陈漫云。
孩子。
陈漫云。
梁西月的呼吸突然变得有些困难,她紧紧抓着安全带,颤抖的指着车窗,问道:“应歌,你看对面那个小孩,你觉得那个小孩几岁?”
应歌听到她的话,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
光线太暗了,陆祈宁又背对着她们,陈漫云也戴着墨镜和口罩,应歌根本分不出他们谁是谁,还以为梁西月突然有兴致对路人的孩子感兴趣,认认真真的看了几秒钟,说道:“很小啊,看起来也就三岁左右?那是一家子出来散步吧?”
说完,叹了口气,“恒欣是出名的儿童医院,多的是小孩来这边看病,年纪这么小就要动手术,真可怜。”
三岁。
三岁?
为什么这么凑巧。
刚好三岁?
梁西月不敢去想是不是陆祈宁跟陈漫云的孩子,一想就会嘴唇颤抖,脸色发白,蜷曲的手指直挺挺的插进掌心,即便疼痛难忍,也丝毫没有察觉到异样。
反倒是应歌,看到她这幅模样吓了一跳,伸手拍了拍她苍白的脸,“西月,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梁西月被她这么一拍,勉勉强强回过神来,“没事,就是胃有点不舒服。”
“我送你去医院看看?”
“不用,回去吧。”
应歌忧心忡忡的打量着她,想询问她这阵子为什么魂不守舍,一副用工作来麻痹自己的模样,但是话到嘴边又给咽了回去。开着车载她回自己家。
那一夜,梁西月就在应歌家中睡。
*
京市今年多雨水,淅沥沥的雨从元旦开始就一直降到月底。
陆祈宁工作忙得要命,东奔西跑大半个月,也就月底就一两天能休息,中途去了趟日内瓦,参加佳士得冬拍拍卖会,此拍卖会仅对欧洲王室和福布斯TOP100成员开放入场,陆祈宁不属于TOP100成员内,他属于第三类,这一大类人不参与任何排行榜,资产形态多为量化基金和私募股权、未上市科技公司、大宗商品期货合约、以及未公开估价的艺术品。
陆祈宁受邀去的时候,其实没什么兴致,纯属给邀请人一个面子,再加上拍卖会上的拍品一般般,看得人想睡觉,直到一颗25克拉的红宝石出现时,他才稍微有那么点兴趣。
他送给梁西月的都是蓝宝石,这次送送红宝石吧。
做成钻戒,换着戴。
月底回到京市,他让人准备了一束红玫瑰,到家时,家里大厅亮着灯,梁西月穿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她最近好像格外喜欢下厨,朋友圈里发了很多条下厨的照片,他拿着花走到厅里,悄无声息的绕到她身后,从身后抱住她。
突然的一抱,把她吓了一跳。
回眸望去见是陆祈宁,眉头不由得紧皱,“什么时候到的?”
“不是跟你说了,五点就会到京市。”
他把玫瑰花送到她跟前,“咱们冷战能不能先暂停一下?”
两人很久没好好说过话了,不是各自忙各自的事情,就是碰见也不会说话,陆祈宁觉得只要自己肯低个头,按照以往的惯例,梁西月也不可能抓着错不放。
果然,她接过了花,将花摆放到餐桌上,语气淡淡:“先吃饭吧。”
陆祈宁笑着拉拢领带,以为她已经消气了。
正好,他可以跟她好好谈一谈他跟陈漫云的事。
两人坐到餐桌前静静的享用晚餐。
餐桌上还点了几根蜡烛,颇显浪漫。
吃饭时很安静,除了餐具触碰和咀嚼食物的声音,没有别的声音。
梁西月时不时用余光望向坐在对面的男人,他长得实在优越,给人一种即便穿十块钱T恤,二十块钱牛仔裤也能穿出几十万、上百万高定的气质来。可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呢?心是硬的、冷的、坏的,像一颗永远都捂不热的石头,任凭她怎么用心对他,怎么用心经营都不得其法。
既然这样。
那又何必纠缠?
她垂下眼眸,开口说:“陆祈宁。”
“嗯?”
“我们离婚吧。”
她说出这句话时语气太过平静,就像是在说一件日常琐碎的小事。
陆祈宁以为她还没消气,也没当真,说道:“想得美。”
“我认真的。”她看着他,一字一句,“我们离婚吧。”
陆祈宁夹菜的动作停在半空中,黑眸的眼眸里露出了少见的锋利,幽幽落在梁西月身上,他们认识太多年了,从小到大,她什么样他没见过?就在这时、就在此刻,他能清清楚楚的分辨出到底是玩笑,还是认真。
筷子‘啪’的一声拍在桌上,咬牙切齿,逐帧逐句的确认:“你要跟我离婚?”
梁西月语气淡然,“受够了,你有喜欢的女人,我也有喜欢的男人,既然如此,何必搭伙过日子?”
婚姻让他们的‘初始目的’变得不再纯粹,她想从婚姻里捞到所谓的爱情,想跟他长长久久,到头来一败涂地。
他用婚姻来捆住她,到头来她还是要走。
陆祈宁气得双手紧握成拳,突起的青筋盘踞在手背上,可怖至极。他质问:“谁?你喜欢的男人是谁?宋霄吗?还是那个该死的法国佬?”
“不用你管。”
“不用我管?”他猛地站起身来,直接伸手扣住了梁西月的后颈,将她整个人拉近,黑眸充斥着红血丝,“梁西月,你哪里来的资格说这种话?我们结婚三年,我为你做了多少事,你心里没数吗?还是你良心被狗吃了?梁言霖出狱了,鼎辉越来越好了,你他妈就要把我一脚踹开,有这么好的事?我陆祈宁是你想踹开就踹开的?”
他用另外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脸颊,“别做美梦了。”
梁西月毫无畏惧的看着他,“陆祈宁,我们一起长大,那么多年的情分,不要闹得这么难看。”
她说‘那么多年的情分’而不是‘感情’。
她对他只有情分,没有感情?
陆祈宁气笑了。
慢慢松开手,站直身体,说道:“你他妈还知道不要闹得这么难看?那你说说,为什么提离婚?说啊!”
梁西月不想提陈漫云。
提她只会让她觉得自己输不起。
她不想输不起。
桌子底下的双手蜷曲紧握,“刚才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吗?”
“好……好……好……”他大概是有些被气疯了,说了好几个好字,后退几步后,说道,“喜欢他是吧?我这就去找他算账。”
雨幕降临。
陆祈宁的身影消匿在黑夜中。
梁西月静静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出神,不知道看了多久,直到两抹清泪顺着眼眶流下时才微微回神。
随后趴在餐桌上哭,哭了很久,哭到眼睛红肿才起身给应歌打电话,问她有没有时间陪她出去逛逛,她声音带哭腔,应歌一听就不对劲,连忙答应下来。
她随便收拾了几样东西去找应歌。
应歌接到她时,看见她哭肿的眼睛,赶紧上前抱住她。
她没问她发生什么事,带着她四处闲逛。
逛到商场关门,应歌就带着她回自己家睡觉。
俩女孩抱在一起,应歌像个大人似的,双臂抱着她的肩膀和头,用哄小孩的招式哄着她,说道:“月儿月儿快睡吧。”
边哄还边用手拍她的后背。
梁西月忍不住笑出声来,配上那双红肿的眼睛显得有些滑稽。
“不喜欢?”应歌说,“没事,我还会别的招式。”
“应歌。”
“嗯?”
“我想出去散散心,我也好久没有去放个长假了。”
应歌想都没想,“那你去啊,画廊那边有我跟顾嘉呢,你别担心。”
应歌怎么这么好?
她明明看到她哭成这样、明明看到她这大半个月来的不对劲,却什么也不问。
梁西月紧紧抱着她,“应歌,遇到你真好。”
应歌哈哈大笑,“当然啦,谁不爱我呢?”
“对,你值得被爱。”
“你也是,西月,我希望你明白,不管遇到什么事,我跟顾嘉都站在你身后呢。”
风雪将至。
梁西月抱着应歌睡意袭来,逐渐入眠。
第二天,梁西月给顾嘉发了信息,想请她拟一份离婚协议书。
信息发送过去后,顾嘉的微信聊天框一直显示[正在输入中……]
好几分钟后,才回:[好……]
梁西月看着她后面的省略号,总觉得这回复有些怪怪的。
之前顾嘉不也说过要给她拟离婚协议书吗?为什么这时候她好像有点不太情愿。
猜测归猜测。
没多久顾嘉还是把离婚协议书发了过来。
梁西月回家后将离婚协议书打印出来后,却看着协议书出神了。
真要跟陆祈宁离婚吗?
如果她把离婚协议书甩在他脸上,他会不会毫不犹豫的签字离开?然后转身就跟陈漫云在一起?
或者说,他会看在往日情分上,多给她一笔分手费?
想着想着,就觉得有些可笑。
她居然在想他会不会挽留她。
实际上她觉得他即便挽留她,这份感情也走到头了。不是建立在爱情基础上的婚姻,都是风吹就到的砂砾,与其等风来吹,不如她自己破局。
她艰难的在离婚协议书的落款处签下自己的名字,一边签一边哭,一边骂自己没出息。
然后起身去收拾行李。
收拾行李的时候也在哭,因为陆祈宁给她买了好多好多漂亮的衣服、裙子、鞋子,尤其是细高跟鞋,他给她买了好多好多……她舍不得这些漂亮的鞋子,舍不得跟他一起睡过的床,舍不得他。
等把所有东西收拾完,她就把陆祈宁送给她的钻石戒指、钻石项链、钻石耳环整整齐齐的摆在离婚协议书上。
拎着她的行李,头也不回的朝着门外走去。
她做不到祝福陆祈宁跟别的女人在一起。
那就祝他,长命百岁吧。
第57章 我不敢奢求你往前迈一步,只求你不要退一步
陆祈宁很少会主动找宋霄,自从他回国后,他们几乎形同陌路,互不待见。
其实要深究原因,并非单纯气宋霄当年为了保护陈漫云砸破他的脑袋,也不是气宋霄为了一个女人对梁西月不管不顾。
他是恨。
恨宋霄在梁西月的心里占据过那么重要的位置。
恨他曾经拥有过她那么真挚、浓烈、纯真的感情。
而宋霄也恨,恨为什么事情会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恨为什么站在梁西月身边的人是陆祈宁。
不同的恨意,却拥有同样的浓度,久而久之,也就成了两人的心病,默契的不提,默契的老死不相往来。
夜幕深沉,下着薄雪,大门的门铃被连摁十几下,宋霄急匆匆赶来开门,门一开,陆祈宁一拳就挥在他的脸上,直接将他打倒在地,鼻血热涌滴落在地面,他用手捂了捂鼻子,陆祈宁双手就抓住他的衣领,一把将他提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陆祈宁黑色的眼眸里淬满了冰霜,抓着他的衣领,拽着他往里走,边走边说,“为什么要回国?你他妈在国外待得好好的,为什么他妈要回国!我跟梁西月好好的,你为什么要回来!?”
说完,‘嘭’的一声,又是一拳。
宋霄再次被打倒在地,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鲜血吐了一地,男人又再次骑到他的身上,布满青筋的双手死死抓着他的衣领,怒斥道:“你就这么不想看到我过好日子?你就这么想要把梁西月从我身边夺走?当年是谁说的,是谁说只把梁西月当妹妹看的?她给你写的情书你连拆都不拆就扔给我,现在回过头来要跟我抢她?”
论打,宋霄打不过陆祈宁。
鲜红的血从他的嘴角慢慢滑落,他看着眼前勃然大怒的男人,混沌的眼眸里露出一丝清明,嗤笑道:“是小小要跟你分开,所以你这么激动来找我?”
“你他妈再说一遍。”他抓住他的衣服,双目猩红的盯着他,“宋霄,别以为我不敢打死你。”
陆祈宁露出这样戾气十足、凶狠暴躁的模样,旁人见了都会吓得脸色发白,偏偏宋霄不怕,他太了解陆祈宁了,他是做事狠,做人更狠,一旦下定决心要做的事,千难万险都是要去做的,他微微仰起头,就这么看着他,说道:“你们领证前,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我说,骗来的婚姻迟早是要离的,不是今天离,也是明天离。”
他抬手擦了擦唇角的血,“阿霖提前出狱了吧?你们结婚不就是因为她走投无路,没人可以靠,只能靠你,现在阿霖都回来了,她为什么还要靠你?与其把火撒在我身上,不如好好想想,是你自己愿意做这个工具的,人家用完就扔,你要怪她过河拆桥,怪我挑逗撩拨,是不是没道理?”
操!
操!
操!
陆祈宁气得快发疯,双目充血死死盯着宋霄,仿佛要再听到从他嘴里说出什么‘工具’什么‘利用’,他就真能当场撕碎他。
“有种你再说!说啊!”他高高举起拳头,“不是你莫名其妙在背后蛊惑,她会跟我提离婚?”
明明之前都答应他,愿意跟他生个孩子,其实孩不孩子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开了这个口子,他就明白至少结婚三年,她对他不是全无感觉。
还有平安符。
她亲自为他求的,不是买一送一的赠品,也不是给别人求的时候刚好想起他,是专程、专程给他一个人求的。
他不相信她对他没有感觉。
一定是宋霄在背后使阴招,一定是他。
“好,我承认,我是蛊惑了。”
他曾经在医院跟她说——陆祈宁对你只有长辈对小辈的感情,只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感情。
他把话说得这么绝、这么残忍,近乎蛊惑的诱她‘他不爱她’的概念。可她只是很平静的回他:“是啊,我知道的。”
然后就没然后了。
就那么一句话,他就明白,即便他骗她,陆祈宁不爱她,只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感情,她还是要一头往里栽。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这么爱他了,爱到即便对方不爱她,也愿意飞蛾扑火般的扑进无尽深渊里。
可笑的是,作为局外人,宋霄清清楚楚看他们在困局里挣扎。
挣扎、纠缠。
不是顺从。
如果是顺从的话,那么这场婚姻从头到尾就只是一场利用。
偏偏是挣扎。
因为互相爱着对方,所以拼命的挣扎,挣扎着跳出这场‘利用’,挣扎着想从对方平静的眼里看到浓烈的爱意。
宋霄突然笑出声来,带着悲凉和苦涩,说道:“小小不爱你,就这么让你接受不了吗?陆祈宁,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在乎儿女情长?以前多的是女人给你暗送秋波,为什么小小那么特别?”
“为什么这么特别?”他抓着他衣服,咬牙切齿,“我他妈也想知道,为什么在瑞士那一年里,我看见她我就心疼,我看见她,我他妈就想爱她,为什么?你来告诉我为什么?”
宋霄看着近乎疯狂的陆祈宁,依旧语气平淡,“因为你从来没考虑过一件事。”
一个会因为担心对方告白失败难过,大老远跑过去安慰她的人,怎么算得上清白?
陆祈宁就是太傲了。
从小到大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没人敢不顺他的意,也没人能不顺他的意,就连创业也好像老天喂饭吃,除了开始辛苦点,后面几乎一条大道走到底。走得太平坦的人生,就是会忽略掉某些细微的人和事。
“小小闯入我们的生活已经有二十来年了,她不是外面那些女人,一天两天,她跟在我们身边已经有二十多年了,你爱上她,很诧异吗?”他像是在问自己,声音有些低沉,“一点都不诧异,不是吗?”
听到这话,陆祈宁慢慢的松开了手。
他站起身来,目光麻木的看着前方。
门大敞着,风雪扑簌簌的往厅里刮,刮到脚边,他才稍稍回神,问道:“有没有烟?”
宋霄支起身子,从口袋里抽出烟盒递给他。
他随意从烟盒里取了一根烟出来,用带着鲜血的手点烟。
许久未抽烟,第一口些许辛辣,呛得他剧烈咳嗽,他吊儿郎当咬着烟,走到沙发坐下,慵懒惬意的靠在那里,长腿一伸架在茶几上,慢悠悠的享受着他戒烟后的第一支烟。
两人都没说话。
直到一根烟抽完,他将猩红的烟头随意的扔在地上,看着宋霄,说道:“别再来找梁西月,她已婚,丈夫是我。”
*
薄雪下着,陆祈宁在公司休息一夜后,勉勉强强压下了梁西月提离婚的火气。
他推掉了所有的工作,准备回家找梁西月好好谈谈。
抵达家中后,家里很安静。
这个点,她也许还在画廊。
陆祈宁并未起疑,坐在大厅里等她,从下午三点一直等到晚上九点,仍然不见梁西月的身影。他不耐烦的拿出手机拨打她的电话,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无法接通的回复。
眉头微微皱起,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起身朝着楼上走去,门推开后,房间里没人,但化妆桌很干净,粉底、粉饼、口红……都没了。
心里莫名不安,转身推开衣帽间的衣柜,最上面一排的大衣不见了,还有包包、鞋子……
胸膛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堵着一样发闷,头也不回的往门外走去,走到门口后,又慢慢退回来——他发现了放在床头柜上的一张离婚协议书,还有被压在离婚协议书上的戒指、项链、耳环。
那几样东西跟离婚协议书放在一起,刺眼至极,仿佛在无声的告诉他,她提离婚并非生气,是认认真真,实实在在的要跟他分开了。
他的呼吸突然变得沉重,走向床头柜的那几步,就像几百米一样漫长。
满脑子充斥着的都是宋霄跟他说的那几句话‘小小不爱你’‘小小要跟你离婚,这么让你接受不了吗?’
宋霄的字字句句像无声的利剑,在顷刻间刺穿胸膛,热血涌出,灌溉冰冷的身躯。
好不容易走到那里了,就看见落款处已经签下了‘梁西月’三个字。
犀利的黑眸在看到那三个字时,就像是染上了层冰霜,骨节分明的手也不自觉的蜷曲紧握,他慢慢将离婚协议书拿了起来,发现下面还放着一封信。
娟秀的字体,一看就是梁西月的字。
[陆祈宁,离婚协议书我签好了,你要是觉得没问题的话就签字吧,另外关于财产切割方面,你不用担心,我不会要你一毛钱,但有个请求希望你考虑考虑,我的叔叔伯伯们其实对我跟阿霖挺防备的,之前你答应我会带着阿霖,我希望你能继续,如果要钱的话,我回来咱们好好谈谈。]
陆祈宁仔仔细细的把那封信来回看了十几遍,从信里得出一个结论——梁西月是铁了心要跟他离婚。
他这会儿反而冷静下来,闭上眼睛思考问题。
思考了几分钟后,立刻起身朝着门外走去,他驱车赶到了画廊,见二楼的灯光还亮着,便朝着楼上走去,走到二楼看见应歌和顾嘉的身影后,开门见山的问:“梁西月有没有在?”
陆祈宁突然出现,吓得应歌往后退了半步。
他从宋霄那里回来,手上的血都没有洗干净,领带也松松垮垮的挂在脖子上,双眼泛着血丝,跟平日里的形象大不相同。
应歌脑子都没转过弯来,不知道陆祈宁怎么会跑到她们画廊里,更不知道他为什么问梁西月,两个人有关系好到可以这样连名带姓的喊吗?
而顾嘉大概是猜出什么,连忙说道:“陆总,西月请假了,这一阵都不会来画廊,至于她去哪,我们不知情。”
“你们打给电话给她。”
“啊?”应歌一愣,心想你自己不能打吗?上次来画廊捧场,梁西月可陪着他逛了很久,两人应该有留联系方式吧?没留联系方式,怎么会这么晚过来找她?
“我打我打。”顾嘉笑着说,“我来打给她。”
她拿出手机拨打了梁西月的电话,还贴心的点开了扩音功能。
但很可惜,结果跟陆祈宁一样,无法接通。
这让他稍稍好过点,至少她不是拉黑他。
“如果她回来,请你立刻联系我。”陆祈宁的目光望向顾嘉,“我说的是立刻。”
陆祈宁的眼神太过强势,看得顾嘉一哆嗦,连忙点头,“好的好的,陆总放心。”
陆祈宁转身离开,应歌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用手肘捅了捅顾嘉,小声的问:“陆祈宁什么时候跟西月关系这么好?她出去玩,他来问她的的事——”
她的眼神转了一圈,突然意识到什么,正准备说话就被顾嘉捂住嘴巴,说道:“别问、别说。”
然后手指指了指她的腕表,说道:“你的小男朋友在等你了,还不赶紧去找他。”
应歌‘唔唔’两声,示意她放手。
顾嘉松开手,应歌嫌弃的拍了拍嘴,说道:“你的手上都是松木的味道,难闻死了。”
顾嘉从口袋里摸出一根女士香烟,叼在嘴里,说道:“还不走?”
应歌笑着拎起自己的包包:“我去约会咯,掰掰。”
顾嘉抽着烟,笑着说:“小心明天起不来床。”
“起不来床的是他吧。”她踩着高跟鞋往楼下走,“你也赶紧找个男朋友吧,一天到晚干事业,一点奔头都没有。”
顾嘉抽着烟唇角带笑。
男人?
她才不要。
*
陆祈宁从画廊离开后就直接去了公司,点名苗枫来办公室。
苗枫见他风风火火的样子,心里还纳闷呢,自己在会议室交了相应的工作记录数据,他还要她做什么?
等到了办公室,见他在抽屉里翻来覆去的找,在桌子最下方一层找到了一盒未拆封的香烟,熟练的拆开后,抽了一根烟出来咬在嘴里,问道:“梁西月有没有跟你联系?”
“嗯?”苗枫愣了一下,“没有啊,怎么会突然问这个。”
“没有?你上次不是说她偶尔会问你关于我的事吗?”
那不是偶尔,那是经常。
苗枫微笑,“就算是这样,她最近也没来找我了。”
陆祈宁找到烟,又找打火机,找了半天,才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找到一个还没扔掉的打火机,点燃香烟后,说道:“如果她有跟你聊天立刻跟我说。”
“哦,还有呢?”
“没了,出去吧。”
苗枫走后,陆祈宁咬着烟给梁西月所有的朋友都发了信息,连李玉蔺都交代一番,确认她都没有跟任何人联系后,打开她的聊天页面发送信息:[我不管你现在在哪里,如果看到我的消息立刻回我。]
[我们结婚三年了,刚结婚的时候我跟你说我可以帮你处理鼎辉的事,一直处理到阿霖出狱,那个时候你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帮你,我说我做事不讲理由,梁西月,我们认识那么多年了,你真觉得我是一个做事不讲道理的人吗?我真有慈善到可以拿婚姻来帮人吗?你怎么就不好好想想,一个男人,用婚姻来帮一个女人,真的只是‘帮’吗?]
[我之前不说是因为我觉得我们这样就很好了,我不敢奢求你往前迈一步,只求你不要退一步。]
[梁西月,你要还没明白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就给我回电话,我们当面聊。]
第58章 “那会儿你们应该在瑞士吧,我听到你的笑声。”
浙弋地处南方,冬日气温也保持在10°到20°之间,不像京市,一入冬就零下十几度,梁西月刚到浙弋时运气不好,下了场小雨,她在酒店里睡了整整两天,睡到自然醒,睡到浑身酥软才起床。
浙弋依山傍海而建,整座城市几乎沿用上个世纪的建筑风格,青灰屋檐、白墙黛瓦,青石板路覆着薄雪,蜿蜒河道结着冰纹。她背着画板,随便找了条小溪流,在旁边的茶馆里点了壶茶和甜品,坐在窗口画着对面房屋和河道,边品茶边画画。
她来这里已经一周了,不是在城市周边玩,就是找一处茶馆喝茶画画。
手机关机、银行卡信用卡一概不用。
她知道陆祈宁会找她,会查她的银行卡动向、出入境记录、以及跟亲近的人联系。
很可惜,这一次,他什么也查不到。
出来时,她取了一笔丰厚的现金,没跟任何人联系,就连梁言霖也没告知,一个人跑出来了。
在浙弋住了半个月后,又往南走。
此时距离春节仅有三天,她将行李放到酒店后出去吃饭,吃完饭去散步,在途径一家婚纱店的时候,她停了下来,怔怔的望着橱窗里的婚纱出神,直到看到有对新人挽着手到橱窗前挑选婚纱时,她才微微回神,埋头继续往前走。
除夕那天,她一整天躺在酒店里睡觉。
下午四点多,门铃声响起,工作人员给她送来了晚餐,说是在除夕入住的客人都有。
她让工作人员将晚餐推入房内,点燃了蜡烛,倒了红酒,一个人品着酒,吃着牛排,吃着吃着就红了眼眶。每年的过年,她都跟陆祈宁一起过,有一年他们吵架,他气势汹汹的回了陆家老宅吃年夜饭,吃到一半又跑回来,绷着脸问她还闹不闹?
她一巴掌打在他脸上,说就闹。
陆祈宁不像谈又时,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他直接就抱着她上床,像饿狼撕咬一样吻她,把她吻得晕头转向,再把她的衣服都撕了,她哭哭啼啼骂他混蛋,他说再多骂几句,听着高兴。
那一年的春节实在荒唐。
两人在床上三天没下来。
往后的春节,不管他忙不忙,都会抽空陪她。
她真的好想他。
很没骨气的想他。
随便吃了几口,哭着爬上床裹着被子蜷缩成一团,望着窗外燃放的烟火,又想起他们在瑞士过的春节,他放烟火给她看——为什么离开他以后,关于他的记忆就像海水一样,四面八方的朝着她涌来,自以为贫瘠的回忆里其实开满了色彩斑斓的花。
她看着窗外的烟火,渐渐入眠。
大年初一,睡到中午起来。
囿市这个地方她不喜欢,所以收拾好行李准备去下一站。
她不坐动车,怕被陆祈宁查到,坐的汽车,拖着行李到人工服务台买票。
“您好,一共83块,扫码支付就行。”
“现金可以吗?”
“可以。”
梁西月伸手去口袋摸,本来满满当当的钱包没了,她心里一凉,赶紧去翻行李箱,将整个行李箱翻来覆去的找,也没有找到装满现金的钱包,她的第一反应就是钱包丢了,全身上下唯一的家当丢了,借着工作人员的手机打了报警电话,警察带着她去警务室查监控,查她一路来*的情况。
但看了一个多小时,也没发现丢钱包的情况。
“那是我所有的钱!”她有些激动,“里面还有我的身份证和银行卡。”
“小姐,你放心,我们已经按照你来的路线去找了,这人刚派出去,一时半会儿的不可能就有消息吧?要不你先回家等等?”
回家……
她回哪个家。
眼神麻木的望向门外,才发现十年没降雪的囿市竟然下雪了,没见过雪的南方人都冲了出去,站在空地里狂欢、尖叫。她拖着行李走到旁边的位置休息,想着也许再过一会儿就能找到钱包……
出来的时候没吃饭,吃了几口牛排,想着到了新地方再吃。
现在好了,一分钱都没了,肚子不争气的打着鸣。
从下午三点一直等到晚上九点,警察、路人进进出出,始终没人来跟她说钱包的下落。
夜幕降临,门外的小巷子口里孩童们拿着烟火棒在肆意玩闹,各家各户的饭菜香飘了出来,远处的烟火升入空中绽放,她倚靠着墙壁,又冷又饿的望着前台,渴望有好心人把她的钱包送回来,又或者警察找到她的钱包……
大约晚上九点左右,值班的警察接到了电话,语气有些无奈,“过年啊,我们这片区的人手就那么多,已经全派到你们剧组里了,怎么还不够?”
话音刚落下,门外突然有人冲了进来,喊道:“你好,我们需要支援,剧组里有人打架,快打死人了。”
“小姐啊,你们剧组不要这个人打一下报警电话,那个人打一下报警电话。”值班警察站起身来,“我能派出去的都派出去了,现在我还要留着值班,你总不能让我也跟着去,万一有群众要报案怎么办?”
那人没回复警察的话,而是看着坐在角落里的梁西月。
梁西月也在看她。
四目相对间,她朝着她走了过来,说道:“梁小姐,你怎么在这?”
*
梁西月没想到会在囿市遇见陈漫云,对方接到表妹的电话就从剧组赶了过来,走进大厅,两人四目相对,她不着痕迹的移开了目光,望着窗外的烟火发呆,绚烂的烟火投射到她脸上的光芒显得有些苍白,陈漫云还穿着戏服,外面裹着大衣,小心翼翼的走到她身边,说道:“西……”
刚开口一个字,又改口,“梁小姐,天很冷,你要不要去我的车上休息一下?”
梁西月没有回答。
陈漫云打量着她,像是又瘦了些,那么厚的大衣穿在身上都显得这么瘦小,28寸大号行李箱就摆在她的身侧,行李箱的右边还贴着几个粉色的动漫贴纸。
烟火绽放着,一个小孩从保姆车上踉踉跄跄的走了下来,往大厅里看了看后,朝着陈漫云跑过来,边跑边喊:“妈妈~。”
奶声奶气的声音瞬间吸引住了梁西月,她回过头来就看见一个小女孩抱着陈漫云的小腿,左眼仍旧包着纱布,模样比那晚见到的还要精致可爱,乌溜溜的右眼珠像葡萄珠子,粉雕玉琢,十分惹人怜爱。
她的目光落在梁西月身上后,突然就松开了抱着陈漫云的手转身去抱她,奶声奶气的喊:“是姐姐是姐姐。”
但就在她要抱上梁西月的瞬间,陈漫云就将她捞了回来,贴在她耳边小声地说:“姐姐不喜欢你抱她,不能这么没礼貌。”
小孩被陈漫云训斥一句后,略有些委屈的趴在她肩膀上。
陈漫云冲着梁西月笑了笑,“不好意思,小孩不懂事。”
“是你的孩子?”
“嗯。”她点头,没有隐瞒。
梁西月不由得眉头紧皱,三年之前陈漫云就因为传出生了富商的孩子而淡出娱乐圈,当时她还在想传言到底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那个富商是谁,如果是假的,她怎么舍得在事业如日中天的情况下淡圈出国呢?
直到看见陆祈宁抱着这个孩子,一切猜测似乎有了定论——这个富商无疑是陆祈宁。
胸口隐隐泛疼,手指蜷曲紧握,竭尽全力的克制情绪,身子轻颤,刚要开口说话,陈漫云就说道:“你要不想上我车的话,可以告诉我你发生什么事,也许我能帮你。”
穿着厚重的戏服加大衣再抱着一个孩子有些吃力,她又补充道:“这么冷的天,办完事早点回去休息也好,你说呢?”
梁西月本不想跟陈漫云有任何交集和接触。
虽然当年的事与她无关,却也跟她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她恨她、怨她,但这样的恨、这样的怨,在瑞士那一年里被逐渐陆祈宁的温柔和照顾给抹去,然而抹去的恨意像平地高起的海浪,扑向她时汹涌湍急,以至于回味过来时,除了恨,不剩下其他东西了。
她该走的,该不理睬的,该拒绝的。
却偏偏想要个心中已有答案的答案。
“好啊。”她站起身来,“你送我去附近的酒店。”
陈漫云有些诧异,她以为她会拒绝的。
随后望向旁边的表妹,表妹示意,赶紧上前拎着梁西月的行李箱往外走。
上了保姆车,暖气扑面而来,陈漫云抱着女儿坐在沙发上,对面放着茶几,她给她倒了杯热茶,推到她面前,“喝点热的暖暖身子吧。”
梁西月没喝,“我们之间没有好到能坐在一起喝茶的程度。”
陈漫云也不生气,笑着点头,“所以我想你愿意上我的车,应该是有话想问我?”
问题太多了,一时之间也不知道问哪个好。
但总归是要问清楚的,问清楚她跟陆祈宁什么时候开始、什么时候暗度陈仓、什么时候瞒着她生了孩子。
这时间线应该在她跟宋霄分手前后吧?
她想了一会,问道:“你为什么跟宋霄分手?”
陈漫云已经很久没听到‘宋霄’这个名字了,愣了许久,才说:“我以为你要问别的……”
她沉默片刻,说道:“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跟他在一起吗?”
“不知道。”
“因为我想试试。”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跟你、跟宋霄、跟祈宁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陈漫云端着茶杯喝了口茶水,望着窗外的景色,她仍然能记得第一次遇见宋霄时那无法抑制的心跳声,初夏的蝉鸣,虚化的热浪,他站在树下冲着她微笑,自我介绍‘你好,我叫宋霄’,她就这么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握住了那场盛夏里唯一一只从她眼前飞跃而过的、最惊艳的蝴蝶。
如果她不知道宋霄的身份。
不知道两人的地位这么悬殊,也许她还能开开心心的跟他谈一场永不分手的恋爱、像天底下所有的男女一样恩爱、开房。
可她知道了,知道一个普通家庭,父母均在小县城里务农供她上的大学的女孩,根本配不上宋霄这样家世背景的男人。
没有人会用自己的第一次做豪赌,除非真的很想要、很喜欢。
她用自己的第一次赌了一把,结果全输。
她没有幼稚到要让宋霄对她负责,也没有幼稚到觉得天上会掉馅饼,突然出现一个哪哪都好的世家子弟会娶她进门,所以以游戏人间的态度跟他做了炮。友。
做炮。友就不用负责了吧?
做炮。友就不会有干涉对方生活的风险吧?
做炮。友就可以接受对方随时随地就能离开她吧?
她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准备这只惊艳她一生的蝴蝶陪伴几个月就会离开她。
可他偏偏那么执着,那么真诚的告诉她,他会陪在她身边,一辈子。
那时她就在想,要不要再赌一把?
就赌,他愿意为她跨越荆棘,愿意为她跨越阶级。
所以他们在一起了,她把自己的后半辈子交给了他。
事实上,宋霄就像成虫寿命仅5到7天的蓝蝶,从羽化那刻便开始倒数消亡。那些她以为会随日子叠加的爱意,随着梁西月的事件爆发燃烬,他开始一遍遍的质问她、一遍遍的怒骂她、一遍遍的苛责她,爱意化作流沙,成了记忆中再也无法筑成的高塔。
她才发现。
自己第二次豪赌,又输了。
“你可能不懂,我换句话说,大概就是我曾经很努力的想试着挤进你们的世界,却挤不进去。”陈漫云笑笑着看着梁西月,叹了口气,“如果这让你感到困扰,我很抱歉。”
确实让她感到很困扰。
她甚至还能想起宋霄每次带她回家的场景。
车子往前开,她望着车窗外的景色,说道:“那你跟陆祈宁呢?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
陈漫云愣了片刻,像是有些不解,“我跟他?开始什么?你指的是我们什么时候开始联系吗?”
她想了想,“我们应该是去年才开始联系的,头两年他把我所有联系方式都删了,有一次我实在穷得没办法,找不到人借钱,厚着脸皮给他打电话借钱,他一听我的声音直接把电话挂了。”
她苦涩笑了笑,“那会儿你们应该在瑞士吧,我听到你的笑声。”
第59章 “谢谢你的手下留情,让我活到今天。”
车子徐徐往前开,开到市中心的星级酒店后,车子就停了,梁西月慢慢抽回目光望向陈漫云,“我指的不是这个,我指的是你跟陆祈宁有没有在一起过?”
“他没跟你说过吗?”她迟疑片刻,想起那次在海韵古镇陆祈宁说梁西月跟他谈离婚的事,不难看出两人关系很紧张,按理来说,他们两人的事,她不该插手的,她抱起葡萄,“我觉得这个问题让他主动回答你比我回答你更合适,但你要从我嘴里得到答案的话,那就是——没有,我跟他从来没在一起过,他现在跟我关系还行是因为我女儿。”
坐在陈漫云腿上的小女孩玩着玩具,只有一只眼睛能转动,跟葡萄一样又大又圆。
五官轮廓……很像陆祈宁,但与其说像陆祈宁,不如说像……
梁西月心头一惊,立刻站起身来;“麻烦把我行李拿下来。”
陈漫云的表妹将她的行李拿了下去,她拖着行李往酒店的方向走去,葡萄坐在陈漫云的腿上指着梁西月离去的方向,奶声奶气地说:“是姐姐,是姐姐……”
陈漫云拉上窗帘,捏了捏她的小脸,“以后不能这样叫姐姐,她不喜欢你的。”
葡萄听到这话,微微垂下眼眸,“哦。”
薄雪渐落。
梁西月拖着行李走到酒店大厅,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将手机开机,她知道手机一开机陆祈宁一定会找到她,办新卡同样也会被他的人找到,所以一直没用过手机,但现在钱包银行卡都没了,只能用手机了。
她在网上办理了临时身份证,用手机支付开了房,拖着行李上楼休息。
软绵绵的倒在床上,却怎么都睡不着,满脑子都是陈漫云说过的话,以及那个小女孩。
她怎么长得那么像……那么像……
但这个想法太渗人,她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开机的手机响个不停,陆陆续续涌进来的信息和电话很多,陆祈宁给她打了398个电话,201条信息,她选择性的看了最新的一条。
陆祈宁:[你他妈在哪?!]
紧跟着,他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梁西月眉头微微皱起,还是选择将手机关机。
强迫自己入眠,翻来覆去几个小时才勉勉强强入睡。
第二天一早苏醒,她将手机开机准备买下一行程的票,刚开机,一大堆的信息再次涌入,其中夹杂着派出所的电话,说是找到了她的钱包,她起身随便洗漱一番后,去派出所取回了自己的钱包,警察让她数数看现金对不对得上,一共是一万,五张银行卡,一张身份证,全都在。
她说了声‘谢谢’,就回酒店收拾行李退房。
打着出租车到汽车站,买了一张去十桥镇的汽车票,十点钟出发。
从网络上搜索出来的信息,十桥镇地处最南边,十道瀑布将小镇与临县隔开,镇子入夜后,各家各户的灯笼永不熄灭,特色年糕、精致的玉瓷,吸引了大批外来游客,梁西月去的时候正逢过年,赶上了镇子家家户户做年糕的日子,随便进一家店都能闻到浓郁的米香味。
她在瀑布旁边的民宿住了下来。
大年初五,小镇下了场小雨,她像前几天那样穿着睡衣下楼去一楼的小吃店吃早餐。
不远处的停车场里,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那里,车里的男人西装革履,俊逸的容颜布满冰霜,黑眸犀利阴鸷的盯着坐在小吃店里的梁西月。他许久没抽烟了,这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不知道抽了多少包烟,熟练从口袋里拿出香烟咬在嘴里。
直到梁西月把餐食都吃完,他才推开车门走下车,扑面而来的湿气和雨水落在身上,他迈开步子朝着小吃店走去。
而远远的。
梁西月就看见他了。
平静的心如起万丈波澜,猛地站起身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立刻转身朝楼上走去。
陆祈宁看到她毫不犹豫的跑上楼,也不急,抽着烟说:“梁西月,你还有一根烟的时间。”
他就站在小雨中,将那根烟抽烟,猩红的烟头随意旁边的垃圾桶里,扯了扯领带大步流星的往店里走,走进店里后,他直接拿出结婚证,敲了敲前台,“捉奸,开门。”
前台看了看他的结婚证,赶紧配合拿房卡给他。
他拿着房卡上楼,边走边又抽了根烟出来咬在嘴里,来到梁西月的房门前,‘滴’的一声打开房门后,果真见她在慌张的收拾行李,他一把将门关上,一步一步朝着她走去,说道:“真够可以的。”
梁西月见他进来了,索性也就不装东西了,站起身来看着他,“离婚协议书你签了吗?”
“你指的这个?”他从西装口袋里拿出她打印出来的离婚协议书,当着她的面前撕了,“你觉得单方面签字管用吗?”
“没关系啊,你这么喜欢撕,那我就多打印几份出来给你撕。”
“梁、西、月!”他咬着牙,张开虎口捏住她的脸,“你他妈要闹到什么时候!?宋霄跟那个死法国佬有什么好的!?值得你这么惦记!?”
他没用力,但她的脸过于脆嫩,脸上的皮肤被捏着略有些泛白。
抬起那双坚韧明亮的眼眸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闹了吗?陆祈宁,你还记不记得咱们为什么结婚?”
“是因为你说要帮我的,现在阿霖出狱了,我们还有必要这样下去吗?”
他们都知道这段婚姻的关系起源于什么。
说‘利用’再合适不过。
他愿意做工具,她走投无路接纳他这个工具。
可梁言霖出狱后,他们都默契的不再谈这件事,不谈什么时候结束,也不谈他这个‘工具’的到底是不是只是‘工具’。
他以为她至少是有点喜欢他的。
有一点……喜欢他的。
“为什么没必要?”他双目赤红的追问,“梁西月,我给你发的短信你到底看了没有?你是觉得我陆祈宁配不上你,还是觉得我从头到尾都没有那个该死的宋霄和法国佬好?你今天不给我说清楚,别想走出这个门!”
“凭什么?”她高傲的仰头看他,“你凭什么限制我的自由?我有限制过你的自由吗?你跟别人去开房的时候,我有问过你吗?你照顾陈漫云的孩子照顾得那么亲热,我有说过什么吗?你在公开场合对陈漫云这么好,我有阻止你吗?就连你答应要跟我一起吃饭都没有做到……”
唯一一次生气就是在慈善晚会那次,她实在没忍住。
其他时候她都做好了这个‘妻子’的责任,不是吗?他有什么资格说她?
她的话‘噼里啪啦’的朝着他砸过来,砸得他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眼神怪异至极,上下打量着她,慢慢松开手,往后退了几步。
“你以为我跟陈漫云?”他呼吸有些急促,生怕她所说的不是自己所想的,语气有些着急,“你上次说你介意我跟她之后,我没再见过她,到现在见过两次也都是她女儿给我打的电话,上一次没陪你吃饭是葡萄给我打电话,她要动手术,要是陈漫云打我不会去的。”
那不是葡萄第一次给他打电话了。
在庭审结束后,他跟陈漫云、宋霄两人就彻底断绝往来,不再联系,在瑞士时,陈漫云给他打过一次电话——借钱,他听到她的声音就挂断电话后,再联系应该是去年年初。
他跟梁西月刚过完春节,玩了一晚上的烟花,不知道闹到几点钟才睡。
凌晨四点多电话响起,他也没看清是谁就接了电话,电话那头的人很久没说话,正准备挂电话时,突然听到奶声奶气的呼呼声:“系祈宁叔叔嘛……我系葡萄呀……”
“?”他想都没想就挂断了电话。
但这样的电话在接下来的一个月内,打了五次,都是一个小孩的声音。
后来他才知道那是陈漫云的孩子,陈漫云留着一张她跟宋霄的合照,那张照片里还有陆祈宁,三个人站在梨花树下,她跟宋霄手牵手,陆祈宁一个人靠着一棵树玩世不恭的站在那里。
照片后面印着他们三人的名字。
葡萄不知道为什么对他格外感兴趣,总是问家里的佣人这个字叫什么,佣人告诉她名字后,她就一直记着,有天玩陈漫云的手机,莫名其妙就打出去了,正正好好就打到陆祈宁那里。
实际上葡萄也不知道那是陆祈宁的手机,像阴差阳错,总能拨到他的号码。
真正见面应该是陆渝清带着本该在国外的母女俩人出现在他面前,他震惊又错愕的看着他,不知道说什么好,抽了整整五根烟,才开口:“你跟我四婶?”
“早离婚了。”
“?”他直接被一口烟呛到,“你们现在打的不就是离婚官司吗?”
“打的是财产重新切割的官司。”
陆祈宁又抽了一口烟,当初陆渝清打官司的时候,他是有听那么两句,可他们两人不合是多少年的事了,打离婚官司也没什么奇怪的。这个案子当时是以涉及个人隐私的案件不公开审理的条件的申请书,申请不公开审理,整个案件除了当事人及其代理人、必要证人等可以参与庭审,旁人一概不知。
再加上陆渝清这些年一直都在忙自己的海外事业,与他们家族的联系不算太多,只跟陆祈宁的关系最为紧密,两人都承担金太阳慈善基金现任理事长,往来频繁,陆氏集团每年打的产权纠纷案、国际仲裁等都有上百桩,相比之下,陆渝清个人感情案子就显得没太重要。
陆渝清跟武露婷属于家族联姻,并无感情,夫妻常年分居,在梁西月事件爆发前夕就私下离了婚,因为两家利益交织太多、太深,两人口头约定离婚的事等利益分割完成再公布。
但很不凑巧,陆渝清不知道什么时候跟陈漫云有了关系,这事传到了武露婷耳里,气得她火冒三丈,扭头就跟法院申请以发现对方在离婚时隐藏、转移共同财产,请求重新分割。武露婷狮子大开口,要陆渝清旗下所有不动产、以及公司各类股份的百分之八十,陆渝清只能跟她打官司。
期间为了避免刺激武露婷影响官司进展,陆渝清一直在隐藏陈漫云。
陆祈宁听完又抽了一根烟,“你跟她怎么走到一起的?我要记得不错,你们应该也就只有几面之缘。”
都是宋霄带着她回家的时候,来他家串门见过几次面。
陆渝清反问:“你知不知道陈漫云因‘个人原因’退学后去干什么了?”他特意咬重‘个人原因’。
“关我屁事。”
陆祈宁抽着烟,越想越不对劲:“你图她年轻漂亮,所以跟她在一起吗?”
“随你怎么说都行。”陆渝清看着他,“这一次《云妖记》的班底很好,错过很难再组,我给你钱,你捧她。”
“捧她?”陆祈宁站起身来,“想都别想,捧谁都行,捧她不行。”
“为什么?”
“你知不知道她跟梁西月之间发生什么?就算当年的事不是她干的,我也没理由捧她!我好不容易跟梁西月安安稳稳生活了几年,凭什么要捧她给我自己惹是非。”
“惹是非?”陆渝清笑着说,“惹是非的前提也应该是有人在乎,才会惹是非吧?你跟梁西月结婚这两年,你也搞出不少动静,那个‘模特’‘黄小姐’,请问有没有惹到她呢?”
这句话说出来,陆祈宁脸都黑了。
他死死咬着烟头,没说话。
“人家都不喜欢你,怎么惹是非呢?等梁言霖坐牢出来,你们婚姻也该结束了吧?”
“你管呢?”陆祈宁猛地站起身来,指着他说,“我谁都可以捧,唯独陈漫云我不捧。”
说完,他站起身就往门外走。
走到中间的时候,葡萄突然伸手抱住他的大腿,奶声奶气的喊:“祈宁叔叔……”
陆祈宁低头看她,烦躁的甩开她,“谁他妈是你叔叔,我他妈是你哥。”
说来也很奇怪,陆祈宁这暴戾凶狠的模样成年人见到了都怵怕,偏偏葡萄不怕,一直抱着他不肯撒手。他甩开她就黏上来,他甩开她就黏上来,黏得他火气大涨,蹲下来捏着她的双臂,咬牙切齿,“小鬼,你再抱我,我就揍你。”
他的手劲有点大,对一个小女孩来说有点痛,平日打陆敏、打陆骁也这样,丝毫没手软。
葡萄微微皱眉,扁着嘴,但没哭。
这么近距离,陆祈宁才发现她的左眼有点不对劲,“她眼睛怎么了?”
“天生的。”陆渝清说道,“七个月就出生了,早产儿,眼睛有点问题。”
陆祈宁微微皱眉,手劲刚刚松开,葡萄又抱上来,他烦躁的推开后,说道:“你跟陈漫云还有武露婷的事自己处理,别找我,我跟梁西月过得正好。”
在那之后,陆祈宁几乎不再接陆渝清的电话。
他忘记自己是什么时候跟葡萄的关系好起来了,大概是某次她一个人从酒店里跑出来,被路人送到了派出所,葡萄那么小,只记得陆祈宁的号码,警察给他打了电话后,他叫警察打给陆渝清和陈漫云,陆渝清在国外工作,陈漫云出门了,只有两个保姆看着葡萄。
他想把葡萄送回去,葡萄就在电话那边一个劲喊他‘祈宁叔叔’。
这他妈死小鬼,把他辈分都喊大了。
他让助理把人接到公司,非常严肃的看着她。
刚要说话,她就从口袋里把攥了很久的糖果递给他,奶声奶气:“叔叔,吃……”
“陆雯沁。”他几乎用大人的、严肃的口吻说道,“你知不知道我很不喜欢你?”
他自认为自己这句话算残忍,对一个只有几岁的小孩来说,无异于天崩地裂。
但葡萄却点头,奶声奶气,“知道……妈妈说……爸爸的家人都不喜欢我。”
“……”陆祈宁拿烟的手一顿,“那你还给我打电话?”
“因为我在酒店好想好想你呀。”她天真的笑着,说话结结巴巴,含糊不清,“就是很想很想。”
他板着脸,有气出不来,“你知不知道我会揍你。”这句话他说了好多次。
“知道。”她趴在桌上玩着他的烟灰缸,“妈妈经常揍我的。”
“为什么揍你?”
“因为我想出去玩,她说我没资格出去。”她歪着头问陆祈宁,“什么叫做没资格……”
陆祈宁拧眉,没回答。
低头看着她递过来的糖果,慢慢接过。
“没资格就是……”他剥着糖衣,看着她那神似陆渝清的轮廓,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语气软和下来,“大家都不喜欢吃你的糖,你还非要送的意思。”
“那我自己全吃了。”她啊呜啊呜吃着空气,“那就有资格了。”
“……”
陆渝清在国内的房子和财产都被武露婷盯着,母女俩大部分时候不是住酒店,就是租房子,他送她回去时会跟陈漫云碰见,偶尔聊那么几句,陈漫云大概也知道陆祈宁厌恶她,刚开始也不敢跟他说话,是随着葡萄每次‘出逃’去找陆祈宁,两人关系才缓和下来。
后来陆渝清再次打电话以他的名义,问投资的事,他没之前那么强硬,语气淡淡:“我说了,捧谁都行,陈漫云不行。”
“就一次,反正梁西月也不在乎。”陆渝清笑着说,“我的案子也许再拉扯几个月就可以宣判了,到时候我自己来,不用你。”
说完,停顿片刻,“我要是你,我就直接问她了,你又不问,靠试探能试探到什么时候?就算离婚,也离得明明白白,不是吗?”
“闭嘴。”
陆祈宁还是拒绝了。
他忘了自己最终答应投资的初衷到底是因为想试探,还是葡萄一次次的问他‘能不能投资妈妈演的戏’时,顶着那只略有些发白的眼睛时的心软。
窗外的薄雨下着,陆祈宁黑眸犀利的看着梁西月。
胸膛剧烈起伏着,梁西月离开家这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他无数次的在想,他为她做了那么多的事情,她就算没有心动,也应该有那么一点感动,为什么到头来因为宋霄、因为那个该死的法国佬,她就要跟他离婚。
陆渝清的话还在耳边回荡‘她又不爱你,被你强捆在身边,其实也很可怜,不是吗?’
他那句话如穿膛而过的利刃,拔出来时的倒钩都沾染着血,刺得他五脏六腑都疼。
所有人都在说,她被困在他身边,她一点都不爱他,她不过是走投无路,在那个时候要是换做其他人出现,她也会毫不犹豫的嫁给对方,他反驳不是的,她对他也有一点感觉……有一点点……
心中五味杂陈,“梁西月。”
“你别说话。”她提起行李,正欲往门外走。
刚走两步,陆祈宁就抓住她的行李箱,高大的身影走到她跟前,漆黑深邃的眼眸盯着她,“我们结婚三年,人家都说三年、七年、十年是个坎,我们现在遇到第一个坎,你就要走,你连一点机会都不给我。”
“你说凭什么?我还想问凭什么。”他抓住她的手,“你在瑞士冲我开了三十九枪,你那个时候应该是真的很想我死,那么毫不犹豫、那么果决,连一丝犹豫都没有,后来你有了真的子弹,也无数次对准过我,我想问凭什么,梁西月,凭什么要这样对我?”
梁西月眼神晃动了一下。
果然,他是知道曾经有段时间她的枪里装着一枚足以射杀他的子弹,只要她按下扳机,他就会命丧当场。
三十九枪。
几乎全都是胸口和脑袋的位置,一枪一枪,她摁了三十九下。
可为什么后来真有了子弹,她连一枪都射不出?
梁西月抬起酸涩的眼睛看他,说道:“陆祈宁,我那时真挺想你死的。”
“我知道。”他笑了笑,“谢谢你的手下留情,让我活到今天。”
其实她想杀他。
也没什么的。
那时候都没躲,现在也不会躲。
“所以,现在可以让我走了吗?”
“你现在没办法冷静听我说话是吗?”他觉得自己要强制的留下她,也不是不行,但这种念头闪过瞬间就熄灭了,“那我给你一个月,梁西月,你冷静下来后我们好好谈谈,离婚,我绝不允许。”
“你想我好好谈,这一个月别来找我,也别对我定位,我找谁,我见谁,你别插手。”
陆祈宁觉得喉咙像是滚入腥甜的液体,骨节分明的手紧了紧,几乎咬碎牙:“好,我答应你。”
“你走吧。”他说。
第60章 “谢谢招待,陆先生。”
梁西月走了。
陆祈宁亲眼看着她走的,推着自己厚重的行李,就像那一年嫁给他时,她也是这样拖着厚重的行李搬到他们的‘新婚别墅’,组建起他们的小家庭,这三年里,两人吵架的次数很多,几乎天天都吵,吵到冷战、吵到互不理睬,即便这样,他也知道,她走不掉。
现在真的走了。
就像是一只关在笼子里的鸟,突然获得了自由,它几乎没有做任何停留,毫不犹豫的展翅高飞。
薄雨下着,他站在店门口望着她越来越远的背影,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来咬在嘴里,复发的烟瘾比之前更加凶猛,一天几包都是常事,他双手拢起点烟,抬眸望去时,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雨幕中,他有点慌,冲进雨里去找她,但走了一段路又停了下来。
站在那站了几分钟后转身上车。
上车后冲着坐在副驾驶的Sam说:“你跟着她。”
Sam点头,推开车门下车,朝着梁西月离去的方向走去。
“先生,回去吗?”
陆祈宁用纸擦了擦手上的薄雨,语气淡淡:“回去。”
陆祈宁返程后又加派了几个人跟着梁西月,她从十桥镇一路往南走,去了很多地方,也遇到了一些危险,因为有Sam在,大部分时候都化险为夷。两人的生活好像就这样朝着两条不相交的平行线走着。
那段时间,陆祈宁的情绪不算太好,梁言霖跟着他做事时都能感觉得到,一天几包烟的抽,所有高层头顶上都像飘着乌云,不知道狂风暴雨什么时候会来,但这种时候有梁言霖在会好点,大家都发现有他在话,陆祈宁勉勉强强能压得住火气。
二月初,雨水时节。
华祎高楼的落地窗上覆盖着硕大的雨珠和薄雾,陆祈宁开完会议坐在沙发上休息,双眼刚刚阖上,就听到有人敲门,隔着门都听到陆骁的声音:“哥!”
他不耐烦的说:“进来。”
陆骁把门推开走了进来,环顾四周,见没人在,嬉皮笑脸的走到他身边坐下。
“哥,你最近跟嫂子怎么样?”他嬉笑着问。
陆祈宁从旁边的盒子里抽出根烟来咬在嘴里,单手点燃。
陆骁见他情绪并不高涨,开门见山:*“嗯……那个……”他抓了抓后脑勺,“我有同学想办个展,我想找嫂子的画廊合作,你能不能帮帮说句话?”
“搭线?”
陆骁‘嘿嘿’笑了一声。
陆祈宁坐直身体,拿出手机,“没问题。”
他按下了梁西月的电话,打开了扩音功能,刚拨出去没一会就传来了机械的语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听请稍后再拨,Sorry,theuser……”
陆祈宁冲着他扬扬下巴,“你打。”
陆骁有些无语,拿出手机按下了梁西月的号码,没过一会电话就接通了,“喂,陆骁,什么事啊。”
陆骁:“……”
“哦,没事,嫂子你在哪呢?”
“我在外面玩呀。”
“哦,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有个同学想办个展,想跟你们合作来着。”
“那就等月中吧,月中我会回来,你到时候再找我就行了,如果急的话呢,你可以直接去画廊找我朋友。”
“不急不急,那就等你回来。”
“好。”
陆骁把电话挂了,无语的看向陆祈宁,他本来想着人家是两口子,他直接找梁西月,总比陆祈宁搭句话好,没想到梁西月连他的电话都拉黑了,还不如他自己主动出击呢。
不过也不是什么稀奇事,这夫妻俩一年365天,有300天都在吵架。
基本上头天吵架,第二天就和好。
他摸了摸鼻子,“哥,你跟嫂子这次又为什么吵架?”
陆祈宁看着他说:“问完了吗?问完就滚。”
陆骁站起身来往门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扭头说道:“哦,对了,哥,我月中生日你没忘吧?你跟嫂子要来参加哦。”
陆祈宁没说话。
几个兄弟姐妹的生日他记得很清楚,礼物也年年都送,他最宠爱的应该是陆敏,去年生日他送了陆敏一套市中心地段的别墅,送陆骁就送了一块腕表。
陆骁见陆祈宁没回答,心想着这次估计是吵得够凶,他赶紧给陆敏发信息,让她最近也少找陆祈宁,省得触霉头。
*
梁西月二月十号就回来了,没通知任何人,先去的画廊。
走了一个多月,画廊里的事情基本由应歌一人操持,刚到的时候应歌和顾嘉还在画廊里商讨下个季度的展会,空间布置、灯光设计、开幕式的活动安排都还没定,应歌刚说完一句‘开幕式我想请那个谁——’,整句话没说完就看见梁西月的身影,她一下子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朝着她冲了过去,一把将她抱住,“西月!你终于回来了!你知不知道没有你在的日子,我好难熬啊!”
梁西月被她抱了个满怀,笑着拍了拍她的后背,“这不是回来了吗?”
“快点,这一大堆事,我整都不整不完。”
顾嘉笑着说:“哪有人一回来就被你拖着工作的?”
“没办法,我爸最近给我的钱越来越少了,我找我哥要,他还骂我。”应歌叹息,“只能靠自己啦。”
梁西月笑着走到沙发坐下,拿起摆在茶几上的一大堆资料和文件,入眼的就是3月3号的展会新闻稿,稿子由员工李贺主笔,随便扫了一眼,就拿起了桌面上的笔进行修改。
在3月3号-3月10号在L&Y画廊举办“回声”个展,在这中间,梁西月用笔圈出了(需着重介绍雕塑家云霞的详细资料和作品信息),圈完后又问:“这么一大堆的邀请函,你们开幕式是有心仪的人选吗?”
“暂时没有。”
梁西月翻阅着邀请函里的人员名单,顾嘉则跟应歌聊着琐碎的小事,聊了会顾嘉就接到电话离开,只剩应歌和梁西月二人。
应歌有些累了,趴在她的肩膀上,困意十足的问她这阵子出去玩感觉如何,她语气淡淡的回还行。
“西月,你脖子上的项链呢?”应歌摸了摸她细嫩的脖子,“之前见你一直戴着。”
“便宜货,不想戴了。”
应歌一愣,微微坐直身体去拿桌面上的水杯,喝了整整一大口后,稳了稳情绪,说道:“你那条就不可能是便宜货。”
九位数以上算便宜货的话,她买的那些珠宝玉石算什么?
垃圾货?
应歌从陆祈宁来画廊找梁西月开始就已经猜到两人的关系了——不是隐婚,也至少是低调相处的男女朋友,再细细联想之前她戴的宝石、耳环、名牌包包,好多都是全球限量版,从在校期间就戴价值昂贵上亿的欧泊石耳坠,梁西月不懂行,她还能不懂么?只是梁西月一再坚持是廉价品,害她还以为自己真的看走眼。
“只是便宜货。”梁西月微微合上文件,“贵也不会贵到哪里去。”
“起拍价九个亿,你觉得是便宜货?”
梁西月家境殷实,虽比不上陆祈宁,但也过得富足快乐,这些年跟陆祈宁在一起,他送过她很多很多的东西,多到她数不过来,衣服、包包、高跟鞋、珠宝玉器……像批发流水一样的送到她眼前,要说不知道价格有点假,有个别东西很贵,她心里清楚,最贵的应该是他送过她一双镶钻的细高跟鞋,全球限量版,价格在1000万美金左右。
那是最贵的。
至于其他,很多衣服、包包,她很多都没拆开过。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几百万几千万没当回事,那点钱对他而言也不过是毛毛细雨。
可上亿呢?
那不是几十万、几百万、几千万,她咬咬牙也能负担得起的东西。
是她需要存很长一段时间,甚至好几年才能买上一回。
她没特意了解过陆祈宁的财务状况,只知道他房产无数,很有钱,钱多到在他眼里,都只是一串冰冷的数字,以至于应歌说起九个亿的时候,思绪不免陷入恍惚,总想起陆祈宁跟她说的那句话。
——梁西月,你要开画廊,我就给你三个亿,你玩没了再回来找我。
她当时觉得他拿钱压她,没要他一分钱。
陆祈宁对她不要他的钱、不要他的东西格外生气在意,绷着脸质问她是不是故意的,话说没说两句就被拉到身边,踉踉跄跄坐到他大腿上。
他骂一句。
她回一句。
回到他无话可说,憋闷烦躁的抱紧她,“闭嘴。”
她离开他这么多的天来,在旅途中想起最多的不是两人吵架,也不是婚姻步入第三年接踵而来的危急……而是陆祈宁每次吵完架后,不管过多久,都是他先低头跟她道歉破冰,开场白永远都是:“我们能不能不冷战了?”
离开前他说等冷静下来好好谈。
她想,他一定有很多话想跟她说,但她还没做好跟他谈的准备。
应歌见她出神,用手在她面前挥了挥,见她还发愣就推了推她的肩膀,“喂,发什么呆呢。”
“你刚回来先休息几天,个展的事我来推进。”
她微微回神,“不用,工期这么赶,我没理由休息,我今晚就在这睡了。”
应歌张了张嘴,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拎起包包往楼下走。
走到楼梯口的时候还回眸看了一眼,梁西月坐在沙发上,穿着一件黑色的羽绒服,长长的头发垂落下来,精致的侧脸被光照得格外温柔,她喊了句:“别累着了,早点休息。”
“好。”
窗外寒风簌簌,入春的温度仍在零下,梁西月捧着那些资料和文件看到凌晨三点多才入睡。
睡得也不踏实,梦魇不断,不是梦到小时候跟陆祈宁打架的画面,就是梦到两人坐在民政局里领结婚证的场景。
一觉醒来,窗外春雪融化,金色暖阳透过乳白色的窗帘散落进来,她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坐起身来,拿起昨晚没看完的资料。
3月3号的个展实则是为了推他们的旗下的艺术家云霞,同时有跟海外的团队合作,联合开展这次“回声”个展,这次还特地邀请了3名美院教授和5名知名评论家,外加1名国际策展人。在旅行途中,她已经跟策展人详细讨论过了整个流程和方案。
空间设计、灯光工程等,应歌都给了相应的策划书。
剩下的都是小事,设置线下AR触发点、邀请艺术博主、还有学术论坛直播,她把工作内容制成表格,在画廊群里统一的安排好后,拿着几份邀请函出了门。
她送的第一份邀请函是著名收藏家黎锋,年逾四十,曾经是某个顶级拍卖会的亚洲区特约顾问,收藏方向主要是瓷器玉器方面,去年在港区以2.8亿港元拍下了明成化斗彩云纹瓶,目前存放于个人展馆中。应歌去看过一次,说是确实很漂亮,值这个价。
黎锋不在家,在不远处的青花院里参加宴会。
梁西月到的时候,是黎锋亲自出来迎接,说是会所私密,没有邀请函进不来。
跟着他走进厅内,两侧均有瓷器展示柜,不少的圈内人或站或坐着聊天,饮茶。
再往里走是更隐秘的展区,不少世家子弟也爱收藏玉器类藏品,几个西装革履和几个穿着休闲套装的男人坐在沙发上聊天喝茶,贵气流淌,无需多言,大概率不是有钱人就是权贵。
“哟,哪来的美人?”有人看见梁西月,忍不住夸了一句,“黎叔,这姑娘长得真美。”
黎锋瞪了他一眼,还没说话,一个黑影从旁边的走廊里走出来,他穿着黑色衬衫,外面套着一件同色系大衣,领口的猫眼袖扣多了几分禁欲气质,眉眼锋利,气场强大,右手的手指间夹着一根烟,烟雾升起笼罩着手背上微微突起的青筋。
他扫了一眼,扫到了梁西月。
梁西月心里一惊,愣在原地。
陆祈宁也不急,慢慢抬手将烟咬在嘴里,笑着说:“真巧,梁小姐。”
梁西月的脑海里只记得在十桥镇,陆祈宁跟她说‘你走吧’。
她甚至还没想好要怎么处理两人离婚的事,却在这里碰见。
陆祈宁大概是陪着朋友来的,身后有男人走到他身边,附到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就走开了。
“黎先生,这个是我们画廊的邀请函,还望到时候您能来参加。”梁西月不等黎锋带她进去,急匆匆把邀请函拿了出来,开门见山地说,“这次我们主推的是在云霞,邀请函里夹着她的资料介绍,您可以看看。”
黎锋接过邀请函,点头说:“哦,好,要进来喝杯茶吗?”
“不了,画廊还有事。”
说完,她转身就走。
她走得快,陆祈宁也走得快,三两下就走到她跟前拦住去路。
厅内虽然有通风系统,但毕竟人多,每个人身上的味道混杂着令她反胃,只有陆祈宁身上淡淡的乌木香气才勉强让她平息那份恶心感,她往后退了半步,笃定他不会在人多的地方做什么,仰头看他,“陆先生,麻烦让路。”
陆先生。
陆祈宁已经习惯她在外面这么喊他,但这一次,格外不爽。
人已经回来了,却没有回家。
对他这么避之不及。
“走什么?喝杯茶的时间都没有吗?”他语气淡淡,“忙到这种程度,小心身体吃不消。”
“比陆先生好点。”
他冲着斜对面的雅室扬扬下巴,“进去坐坐喝杯茶。”
“很忙,没空。”
梁西月要往门外走。
经过陆祈宁身边时,他拽住她的手,压低嗓音,“梁西月。”
这个名字喊出口的时候,梁西月身子微微晃动了一下。
陆祈宁又说:“三分钟。”
其实他想说一分钟也行,但后来一想,梁西月真有可能数着六十秒倒计时,茶没喝两口就走。
三分钟吧,好歹让他知道她这个月的心情怎么样,有没有能坐下来跟他交谈的可能了。
“就在这说吧。”她让了步,“我真的很忙,陆祈宁。”
陆祈宁也不强求了,站在那,语气淡淡:“关于离婚的事你怎么想?”
“这不是你点头就行吗?”
就是说她还是想离。
相比于去十桥镇抓她时的暴怒,陆祈宁显得很平静,他把最后一口烟抽完,才拽着她的手往里走。
她都没反应过来,就被拽着走到右侧的雅室里。
刚进去,陆祈宁就说:“戒指拿走,钻石是我从拍卖会上拍回来的。”
他脱掉大衣,双腿大敞着坐在沙发上,一只手倒茶,一只手从口袋里把那枚戒指放到桌上,“署了你的名字,也没办法卖出去了”
黑衬衫、黑色西装裤,浑身禁欲气息扑面而来,她看着他说:“我不要。”
陆祈宁喝着茶慢慢抬头看她,一字一句:“那就扔了。”
梁西月拿起那枚戒指,“我真的会扔的。”
“随便。”
梁西月走到他面前,把戒指扔到他给她倒的茶杯里,‘咕咚’一声沉入杯底:“谢谢招待,陆先生。”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60-70
第61章 他们天生一对。
陆祈宁也不生气,慢慢端起那杯被戒指倒满的水杯,将里面的水倒干净后,取出那枚戒指,站起身来将门关上。
‘嘭’的一声巨响,将门外所有的声音隔绝,喧嚣化为寂静,平静化为万丈波澜,她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他。
下一秒,他高大的身影覆到身边,浓浓的乌木香气涌入鼻尖,灼热的大掌握住她的手,将那枚略带水渍、茶水温度的戒指一点一点的戴入她的无名指。
力道并不大,也不急于戴上,像刻意观察她脸上的表情,漆黑深邃直勾勾的盯着她。
在戒指即将完整戴入后,她平静的面容终于有了波动,开始挣扎着。
拳打脚踢,张牙舞爪。
但这样的伎俩,她用过无数次,他早已习惯,并未松手。
梁西月知道自己逃不掉,不是逃不掉陆祈宁对她的桎梏,逃不掉的是自己的心……从他带着她去瑞士的那天起……从他一点一点将她从泥潭里拽出来,一次一次捧着她的脸,冲着她说:“梁西月,活不下去就等死,等死这几十年,我养你。”
无数的情绪像千涛骇浪朝着她涌来,她再也无法控制,反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这一巴掌力道极大,打得他半张脸都侧到一边去,五根手指印清清楚楚和的印在脸上。
他数不清这是她打过他的第几次了,次次都这样,毫不留情,果决果断。
舌头舔了舔口腔里溢出的血腥味,低头看着她无名指上的戒指,说道:“梁西月,我们还有几十年的光阴,我陪你慢慢耗,我耗得起。”
梁西月抬手,一巴掌一巴掌的往他脸上打,打了不知道多少下,打到他的脸上泛起红肿才微微停手,站在那里喘着气,缓和了许久,喘着粗气靠着墙壁慢慢蹲下来,即便是这样,那只戴着戒指的手还被陆祈宁握着:“陆祈宁,你到底想干什么……你到底想干什么……”
娇小的身子蹲在那,头发因打得幅度过大,凌乱的碎发落在脸上,遮住了略有些发红的眼眶。
实在有些娇和可怜。
陆祈宁慢慢蹲下来,伸手将她散落的碎发别到耳后,灼热的指尖划过。
梁西月竭尽全力的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想着他拦她无非是想跟她好好谈谈。
她想说好好谈就好好谈,但开口第一句就是:“你知不知道我根本不想见你?不想跟你说话。”
“知道。”陆祈宁慢慢蹲下来,伸手将她散落的碎发别到耳后,“可逃避不是办法,你得见我。”
“见你干什么?”她甩着发疼的手,“我不想跟你吵架。”
“我们见面除了吵架,就不能谈点别的吗?”他摸着她无名指上的戒指,“你知道我这个人的,这辈子张狂、嚣张、做事没什么顾忌,你说我混蛋,我承认,混蛋过着前半生,但跟你结婚后,我是真的想过好每一天,不管这样的日子是真是假,你陪着我,我总归是乐意的。”
听到这话,被他握着的手紧了紧。
其实他们婚后很少正儿八经的谈这种事,或者说很少会去触碰自以为的禁区——感情。
不触碰,不了解,不解释,不言语。
逐渐也就成了婚姻围城里最大的基本共识。
守着这份基本共识度过了三年,还是轰然倒塌了。
她眼里含着淡淡的微光,问道:“对你来说我是什么?是邻居、是妹妹,还是你大发慈悲伸手救过来的可怜虫?”
他沉默片刻,低声说:“都不是。”
不是邻居、不是妹妹、也不是大发慈悲伸手救的可怜虫。
他有点想抽烟,拼命遏制住了欲望,深深吸了口气,“我不知道你记不记得,刚开始带你去瑞士的时候,你总质问我,问我跟宋霄、跟陈漫云是不是一伙的,是不是想看你笑话,所以把你带到那么远的地方等死,那个时候我没解释……”
现在回想起来很后悔。
为什么在带她去瑞士的时候,她一遍遍的质问的时候,他一句话都没说。
明明说上一句话,她能舒服点,能开心点,能快乐点。
硬是没说。
“我跟他们从来不是一伙的,我跟你才是一伙的,梁西月,我们是一伙的。”他摩挲着她无名指上的戒指,“我们去瑞士的时候,你十九,我二十四,总体来说都不算成熟,你每天跟我对着干,不是不肯好好吃饭,就是不肯好好睡觉,要么就唆使salah和hassan给我使绊子,没有哪个男人受得了这样,梁西月,从我开始无意识的容忍你的一切开始,我就知道——”
他看着她,“我在劫难逃。”
“……”她挪了挪嘴唇,“你有容忍我吗?你对我一直都很凶。”
“我对你凶,你对我又好到哪里去?一个苹果砸得我血崩,一把枪就可以要了我的命,你做事凭心情,今天心情好给我个笑脸,明天心情不好连吃饭都能把我饭碗砸了,你要说凶,我们半斤八两,谁也不欠谁。”
这话倒没什么毛病。
她骂他、打他不比他骂她来得少,大概可能年纪大了,以至于很多时候骂他的时候,他也不怎么还口。
“我知道我们相处不算愉快,从小到大,我没让你,你也没让我,打习惯了,所以也没想过我们之间还有别的可能,但是梁西月,你可能不知道,在我们要回国的那段时间,我一直在想,想了千千万万遍,想你可能会跟我在一起的理由,想来想去,竟没有一条,后来你家出事,阿霖要打官司、订婚混乱、你爸妈的葬礼,一大堆的事朝你用来,我知道,我的机会来了。”
他的眼神突然变得犀利,直勾勾的看着她,“你知道我指的机会是什么机会吗?”
漆黑深邃的瞳仁像淬满雪的冰霜,扼住她手的大掌也紧了几分。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脸上,丝丝缕缕的扎入肌肤里,她往后拉扯一番,将自己的手拉了出来,“不知道。”
“不知道?”他笑,“没事,我今天可以告诉你。”
“机会就是,趁虚而入。”
‘趁虚而入’四个字如雨珠般,字字句句砸在她的心头上,她胸口微微起伏,有些招架不住,盯着他看,“乘虚而入,是一边跟别的女人卿卿我我,一边又对我好的趁虚而入吗?”
“没有。”他将她拉近,一字一句,“我没有跟任何人卿卿我我过。”
“有!”她怒吼,“你跟那些模特,黄思颖,陈漫云,别以为我不知道,陆祈宁,你跟她们缠绵完才会回来找我!”
陆祈宁又好气又好笑。
气的是,结婚三年了,她从未质问过他在外的情况,好笑的是,等了三年,终于等来她的质问。
“我没跟她们乱搞过,我也没跟黄思颖亲密过,我跟陈漫云……”他停顿片刻,“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其实并不了解陈漫云跟陆渝清的事,也不想了解他们的事。
但陆渝清藏了陈漫云藏了几年,总归有点爱吧。
他对陆雯沁好是顶着那只发白眼睛时的心软。
想起陆敏小时候也遇过要动手术的祸事,他去医院看她的时候,她握着他的手问‘哥,我活不下来怎么办?’
那时她也才四岁。
千宠万宠,打个针都哭。
而陆雯沁去医院抽血时,麻木得不行,只有一次,他陪她去看过,他说她挺坚强的,哭都不哭一下。
他剥了颗糖给她,她吃进嘴里的几秒种后就哭了。
后来才知道,她去过医院那么多次,陆渝清极少出现,陈漫云陪着她去,也从不会哄她。
小孩子能有什么错呢?比起陆敏、比起陆骁,她从小生活在被人看守严密的房子里,出出不去,进进不来,拿着照片和手机乱打电话,打到谁是谁,聊上几句是几句。
她莽莽撞撞的打到他这里,喊他‘祈宁叔叔’。
死小鬼。
到现在都没把这个称呼改过来。
陆祈宁温柔的抚摸着梁西月的发丝,将跟陈漫云的事和盘托出,他温柔的呼吸渗入她的脖颈,烫得她浑身如火烧般。
他声音嘶哑:“梁西月,自始至终跟我缠绵的人,只有你。”
“我爱你。”
梁西月眨着眼睛,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脑海里只有反反复复的那句‘我爱你’。
像是被注入了某种药剂,从头到脚的发麻,发颤。
陆祈宁见她已经彻底僵硬,心想这些年做得确实太少。
少得她连一点预兆都没有,被他的爱意惊扰。
“陆祈宁。”
“嗯?”
“我不信,你对她明明很好,大学时期那么多女孩追你,你都没看一眼,就连我找你,你都不爱搭理,陈漫云找你时,你很热情。”
“……”陆祈宁停顿片刻,“因为那个时候我谁也不爱。”
梁西月还是不信,僵坐在那,硕大的眼泪在眼眶打转,“那你什么时候爱上我呢?”
他没回答她这句话,贴着她的耳畔,气音低沉:“瑞士,而且——”
灼热划过耳廓,“比你想得要早。”
梁西月没回答。
陆祈宁见她不回,也不着急,伸手抚摸她的脸颊,说道:你知道吗?我去过你家,你家的环境真不太好,山连山,没有尽头,你住过的福利院我也去过,住在那么破的地方,没人管,没人理,辛苦你了。”
灼热的呼吸刮过她的耳廓。
她有些麻木和茫然。
他说他去过她家。
说去过她住过的福利院。
那里是什么地方?她自己都忘了。
只记得那里很小、很窄、很多小孩聚集在一起。
她张了张嘴:“去那干嘛?”
陆祈宁也不知道。
去出差的时候知道从市区到县里300公里,再从县里到镇里62公里,就能到梁西月最开始生活的地方,他连夜开车去了,车子行驶到一半他就在想,自己真的是疯了,莫名其妙的去她出生的地方做什么?
开了好几个小时到镇子时,天都亮了。
他下车站在福利院门口,看着那些曾经跟梁西月一样的小孩,脏兮兮的站在那,一个个等着吃饭,没有孩童该有的天真无邪,只有无尽的麻木,他站在那里抽了好几根烟,转身离开。
回程的路上,他满脑子就一个想法——小时候骂她那么多次小野种,她到底什么感受?
愧疚像藤蔓,丝丝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那个时候才知道,原来爱意可以驱使人走这么远,内疚可以埋这么深。
不过没关系。
她要是小野种。
他就是小野狗。
他们天生一对。
第62章 “早一点趁虚而入。”
“我要跟你谈的就是这个,梁西月,就一句话而已。”
梁西月微微挪动了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脑袋一片空白,胸口像被灌入大量的海水,将所有的情绪封堵在那块,满脑子滑过的都是两人从小打到大、再到他带着她去瑞士、回国结婚……一切的一切在脑海如流水般放映。
他说他爱她。
比她想得要早。
所以为什么会在他的每栋房子里看到一双他第一次送她的高跟鞋,为什么要在她那么困难的时候出手帮她,为什么会戴着夜市上买的铁圈,戴了那么久……
其实他不用买那双高跟鞋,她都已经忘了那双尘封在湖底的鞋子。
可他偏偏记得。
“不是邻居,不是妹妹,也不是大发慈悲救你。”他靠着她,闻着她的发丝,“梁西月,你对我,总是格外严格,我这做的不好,那做的不好,你都要一点一点计算,问题是……我也是人,我总有做得不好的时候。”
他靠着她,淡淡的乌木香气涌入鼻尖,她纤长浓密的睫毛颤了颤,意识到他松开了对她的桎梏,便扶着墙壁站起身来,“陆祈宁。”
“嗯?”
“我讨厌你。”
“没关系。”
“我恨你。”
“没关系。”
“我这辈子都不想见到你。”
“那怎么办?”他慢慢站起身来,“几十年的光阴不过了?其实不过也行,反正咱们也不是没有过过那种昏天暗地的日子,你尽管用你的招数来折磨我,我接得住。”
她扭头看着他,嘴里干涩,“你接不住。”
“接得住。”他看着她,一字一句,“你尽管招呼吧。”
陆祈宁这个人就是这样,做事毫无顾忌,几句话下来已经砸得她无法呼吸,她慢慢将无名指上的戒指摘下来,放回到他的掌心。那枚戒指真的很亮,很闪,她第一次戴的时候就很喜欢。
‘你要的’,他是这么说的。
好像她要什么,他就能给什么。
事实上结婚这几年确实如此,她要什么,他给什么,除了她以为他不爱的那份爱,如今也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的摆放到她眼前。
她说不出什么滋味,心里乱的厉害,拿起散落一地的邀请函,说道:“我要走了,还有事没做。”
陆祈宁不拦着她了。
看着她往门外走,漆黑深邃的眼眸里染上了少有复杂。
直至看不到她的身影,他才走到沙发坐下,歪头咬了一支烟叼着,也不点燃,就这么咬着。
室内寂静,桌上熏香升起青烟。
他握紧掌心的戒指,直至戒指锐利的边缘刺入肉里,才起身朝着门外走去。
*
接下来的日子梁西月基本都在忙个展的事,跑物流、跟三方交接、处理国际团队合作的细节,中间还面试了几个美院毕业的毕业生,忙得连坐下来吃饭都没有时间,到了月中,几方合作的团队负责人在画廊开会,开完会大约凌晨一点多,跟应歌一起送走负责人后,望着寂静的街道,她捅了捅她的腰:“吃宵夜?”
应歌摇摇头,疲惫的说:“欸,不吃了,这几天都胖了好几斤。”
“这么忙还能胖啊?”
“我家宝宝说的,说我腰啊,摸起来的手感不一样。”
“……”梁西月无语的看着她,“我怎么现在只要问你,都逃不开谈又时呢?”
“没办法,我家宝宝就是这么得恩宠。”
她双手叉腰,扭了扭腰,说道:“行了,不多说了,我要走了,你呢,晚上还睡画廊啊?”
“不然呢?明天那么多事,一来一回去得花多少时间。”
“行吧,那你早点休息。”
应歌开着她的豪车走了,梁西月站在大门口仰望天上繁星,看了会儿,突然觉得生出几分凉意,便转身朝着里面走去。
夜色深沉。
星辰隐匿于云层中。
转眼到了月底,梁西月跟国际物流组的成员确认了作品的运输以及投保的数额,三月一号进行提前拆箱安装,中间还发生了点小意外,因为安装师傅的不注意,她一只脚被砸到,红肿淤青,送到医院包扎。
不知道是不是走霉运,几幅画作在运输过程中出了问题,她腿受伤无法去处理,只能通知应歌。应歌说之前跟商业保险库签了合同,大部分的展出作品都存储在保险库内,但这几幅因温度适宜,存放在她们专业库房,没想到室内失温,导致油画出现龟裂的问题,现在跟商业保险库签合同是来不及了。
梁西月想了一会儿,让她把画作搬到她住的那个别墅区,她会叫人运进去。
地址发给她后,应歌也不诧异。
寸土寸金的地儿,整个京市也就那么几户人家。
能住在这种地方,不会超出七户。
她踉踉跄跄从医院走出来,打了辆车回家,刚到家门口,负责运输画作的人也来得差不多了,她让师傅将作品一件件的往地下室搬,声响太大,陆祈宁从楼上走下来的时候,正好看见梁西月一个人扶着楼梯,一条腿蜷曲着,指挥着那些师傅往里走。
怎么又搞得这么狼狈?
他眉头微微皱起,朝着她走过去,走到她身边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药水味。
“梁西月,你的脚怎么了?”
梁西月侧目看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许久没见,还是上回的谈话过于震撼,竟不知道怎么回他。
气氛有些尴尬和古怪。
陆祈宁看她侧脸上沾染了些许灰尘,伸手去擦,刚碰到她脸,她就躲了过去,眉头紧皱:“你身上什么味儿?”
“还能什么味儿。”他语气淡淡。
也是药味。
他身体不佳,接连发烧,前阵子带着梁言霖出差,把一个小额投资案交给他,但毕竟是第一次,前期的尽职调查、战略筹备,都得由他亲自下场,前前后后又带了几个团队的核心人物陪去谈判,折腾来折腾去,把自己送进医院,今天要不是烧得没法工作,也不会在家躺着。
他见她站着,也不肯坐,干脆将她抱起来走到沙发坐下。
也就这么一抱,梁西月发现他浑身烫得厉害。
她拧眉说:“别对我动手动脚的。”
“我对你动手动脚少吗?”他把她放平稳后,“好好坐着,别乱动。”
他起身朝着厨房走去,斜阳从窗户散落进来,打在他的身上。
少有的温柔。
他从柜子里取出来了药箱,拿着药箱走到她身边坐下。
刚坐下电话就响个不停,他拿起电话按下接听键,也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什么,他看了梁西月一眼,说道:“嗯,知道了。”
挂断电话后,从药箱里取出药膏,在指尖处挤出一点,语气淡*淡:“你们是不是有对外抵押贷款业务?”
“有。”
“这方面业务少做,艺术品抵押贷款违约率约5%到8%,比房地产都高1%-3%,万一资金出现问题,你们就跟砧板上的肉一样,到时候所有的库存都得拿去做抵押,如果纯玩票,当我没说。”
他说的纯玩票指的是应歌。
有这位千金大小姐在,她们想玩玩票也没什么,问题是,应歌家对她的现金把控很严格,理论上来说,她跟她们没什么区别,都靠自己双手赚钱吃饭。
她想了会儿,说道:“这方面业务不是我在做,也不是应歌在做,是宋霄在做。”
宋霄入股投资后,很少插手她们的事,只有重要决策时会出现。
这也是当时签合同时,他唯一的要求。
为的什么,她心里有数,给钱玩票,单纯补偿。
他很少出现,大概也猜到她不想见他,开业到现在总共就出现过三回。
还都是应歌交接。
贷款业务这块是今年年初刚分出来的,人手不够,应歌就交给宋霄了,本来只是提一嘴,没想到他想都没想就答应。
不过也不关她的事。
她不见他,也不理他,两人基本没什么交流。
陆祈宁听到宋霄时,黑眸沉了沉,语气淡淡:“我刚才接到电话,宋霄他自己在国外的事都忙不过来,还忙你的事,三心二用,迟早出问题。”
“你没三心二用吗?”
“我有。”他扭头看她,“我就是三心二用,所以现在才会变成这样,要得太多,步子太大,我要早知道今天是这样,我就只做一件事——”
他一字一句:“早一点趁虚而入。”
说完,带药膏的手指涂抹在她其他受伤的部位上,“省得咱们折腾了三年,折腾到这个地步。”
第63章 ‘老婆收’。
他涂抹药膏的手指轻轻的覆盖在她的伤口上,其实大部分的伤口都包扎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些破皮没流血的地方尚未处理。
暖黄色的阳光透过乳白色的窗帘散落在他的身上,有种说不出的温柔惬意,身上穿着的浅灰色睡衣是去年两人去商场逛街时买的,一套灰一套粉,不过那套粉色被她剪裁成了短袖短裤。
那时为什么要剪呢?
好像是因为两人吵架了,她剪掉了所有跟他成套的东西,高定也好,礼服也罢,就连两人用的杯子都不能相同。
这种把戏玩多了,陆祈宁也就习惯了。
每次等她发泄完,他就默默去把她消耗完的衣服、鞋子、洗漱用品补全。
不知道是不是抹得有些疼,她把腿收回来,他的大掌紧紧扣着她的脚踝,“别动。”
她嫌疼,动作幅度大了些,却被他死死扣着,她干脆用另外一条还能活动的腿去踹他,正正好好踹在他的胸膛上,将他踹到一边。陆祈宁眉头一紧,上去就去抓她的腿,大掌刚抓上,就被她推开,两人在沙发上‘扭打’在一起,谁也不让着谁,谁也不肯服软,陆祈宁的衣服被她抓得乱七八糟,脸上还被抓出一道血痕来。
他‘啧’了一声,摸了摸脸上的血,“下死手?”
“对!”她咬着牙,“就是要抓死你!”
“那很不凑巧。”他抓着她的手,黑眸如凌冽寒霜,“我耐抓,我看你能抓到什么程度去。”
梁西月又气又恼,气的是她还真不能把他抓到什么程度,恼的是,他把她的手放到了脸上,看到了额角上那条白色的、几乎隐入皮肤的痕迹,这个痕迹让他胸口发闷。
脑海不自觉的回忆起那天说过的,她不知道的细节。
满满当当的两句话砸得她哑口无言。
第一句话[你觉得我为别的女人头破血流?我他妈是为了给你讨个公道]
第二句话[你扔苹果砸我的时候,砸得我血崩,那个时候我就在想,这辈子没吃过的亏都在你一个人身上全吃完了。]
陆祈宁去瑞士初期,额角一直包着纱布。
两人的对话她也记得。
“你知道我这里怎么受伤的吗?”
“坏事做多了,被人打的。”
“确实,坏事做太多了。”
“小心点,夜路走多总会见到鬼。”
“你信吗?我不信。”
“我信。天道好轮回。”
天道好轮回。
也不知道应了谁的天道、谁的轮回。
她抬起的手僵着空中,僵了好几分才慢慢的垂下。
陆祈宁见她突然安静下来,不再反抗了,低头望去,见她眼神晦暗,不知道在盯着什么地方看,挣扎过后的青丝凌乱,有种异常的朦胧的美感,她一直是这样的,美的时候惊心动魄,惊心动魄到很多时候根本无法察觉自己的美有没有惊扰到别人。
“怎么不说话了?不是要抓死我吗?”
她扯了扯嘴唇:“是啊,想。”
“不是让你尽管招呼么?”他摸了摸受伤的脸,“招呼得还不够。”
梁西月不知道回什么。
想了半天,说道:“陆祈宁,我知道这阵子你为阿霖做了很多事,也给我拉了很多品牌合作方,你不说,我心里清楚。你这个人是这样的,嘴巴不说,事一样没落下,可是,我真的很介意,很介意你那天没跟我吃完那顿饭,我真的很介意……”
你根本不知道我那天要跟你说什么。
这才是让她真正觉得难过的。
“你介意为什么不说呢?扔下离婚协议就跑。”他的声音也低沉下来,“我们结婚三年,你对我说过几句实话?你不想、不要、不喜欢,从来不会跟我说,都要我猜,好,没问题,我猜就猜,但是你从来也没告诉我标准答案是什么……我猜对了,还是猜错了……”
“我承认,那天晚上没陪你,是我对不起你,我是混蛋、我是人渣、我是恶棍,但我想说的是……当时只要你开口,我会毫不犹豫的留下来陪你,你推开我,你要我怎么选?”
她眨了眨眼睛,掩饰住酸涩,“我的错?”
“我的错。”
“这么多年了,你应该知道我就是这么个人。”
“是么?”他问,“那为什么你会鼓起勇气给宋霄送情书?你对喜欢的人还是不一样的。”
他说这话时,语气有些酸,“你对他……就是什么话都会说,什么话都肯说,一口一个‘宋霄哥哥’叫着,我呢?”
陆祈宁。
连名带姓。
要么就是,陆祈宁你这个混蛋。
她喊过他几句‘祈宁哥哥’?每次都是不情不愿。
可回过头来想想,她还是会情愿也就怪了,他没宋霄那么耐心的教导她学习、也没宋霄那么耐心的在她被爷爷奶奶赶出来时候安慰她,她厌恶他、憎恨他都是应该的。
她从他的臂弯里把自己的腿抽了出来,坐起身来理了理凌乱的衣服和头发,扭头睨他,从他的手里拿过药膏,自己挤了些出来涂抹在伤口处,涂抹完毕后,把半管药膏扔回到他手里,说道:“你跟宋霄就是不一样。”
他呼吸一滞。
她站起身来,“因为你是人渣,他连人都不是。”
陆祈宁勾了勾唇角,觉得有些好笑。
意料之中的答案。
“那留在我这个人渣身边这么多年——”他靠在位置上,声音从喉咙深处发出,略带些沙哑,“委屈你了。”
“何止。”
“那你要我怎么办?离婚我不会离的,你要跟我打官司也打不过我。”
梁西月直接从桌上拿了把水果刀来,锋利的刀刃上闪过寒光,转身走到陆祈宁身边,一只手扶着他右侧的扶手,一只手握着刀比着他的胸膛,家居服单薄,刀尖稍稍用力就刺入肉中,她用了些力道,陆祈宁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她真的会杀他的。
这一点毋庸置疑。
但这个杀他的权利,他也心甘情愿交到她的手里。
她慢慢靠近,凑到他的跟前,“陆祈宁,我很难缠的,你现在不跟我离婚,后面几十年,你都得在痛苦中煎熬。”
“你也知道你难缠?”
“……”她听着他嘶哑的声调,握着水果刀的手紧了几分。
“不过难缠才好。”
简简单单两三句话,说得她的心起涟漪波澜。
就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水,一枚激起千层浪。
她不敢再玩,把水果刀往地上一扔,发出‘咣当’的响声,银白色的刀刃在地面上发出刺眼的寒光,她一瘸一拐的往地下室入口走,喊道:“师傅,都处理好没?”
“好了。”
师傅们陆陆续续从地下室里出来,她斜斜看了一眼陆祈宁,朝着门外走去。
陆祈宁也不拦着,而是等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后,拿起桌面上的纸巾往胸口擦了擦,一抹血丝赫然出现在雪白的纸上。他轻轻‘啧’了一声,将那团纸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里。
*
3月3号,“回声”画展正式开幕,地点在外滩的晶华大厦ARTTowerB1展厅,于14:00点整,开幕仪式正式启动,梁西月担任开幕主持人,一袭青白水墨旗袍娉婷依人,乌黑的长发用木簪固定,斜斜的插着,面对记者媒体以及区里的领导进行了个展的主题介绍。这次主题的合作主要来自中外团队,利用新科技加AR技术对相片进行了拟人化展示。
同时邀请了京州大学摄影系主任、作家汪漩、大厂总工程师刘毅在展厅中央的《一级回声》互动装置前展开跨界对谈,媒体记者蜂拥而至,反响热烈、画廊的公众形象也比开业时更上一层楼。
从3号到10号,梁西月跟应歌几乎都待在展厅。
收尾当天,应歌拽着梁西月到走廊里,小声的问她知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品牌方追加了几百万的赞助金?品牌方一直是她在谈,原本谈好多少是多少,合同都签了,突然说追加赞助金,也没提附加条件。
梁西月装不知道,“嗯?有这回事?”
“少装蒜。”她指着她,“你心里有数对不对?”
开展这几天,天天有人送花。
虽然没署名,但里面都是一句‘老婆收’。
应歌就想起第一次收到这束花时,顾嘉说是她前男友送的,现在想想,搞不好顾嘉也知道梁西月跟陆祈宁的事,就瞒着她一个人呢!顾嘉跟她前男友老死不相往来,怎么可能给她送花?
除了陆祈宁。
难怪这阵子她说她们画廊为什么做什么事都很顺心,拉赞助随随便便都能拉到几百万,要合作也有大堆的合作方供选择。
“不说算了。”应歌靠着墙,“答谢宴的餐厅和位置我都定好了。”
她小声地说:“就请了那几位重量级的嘉宾和领导,没毛病吧?”
梁西月往展厅里看了一眼,竖起大拇指,“你安排,我放心。”
应歌笑了笑,“那行,收拾收拾,我们先过去。”
展厅收尾,大部分的工作人员留在会场。
两人开车到了餐厅,领导们也陆陆续续抵达。
说是答谢宴,感谢各位领导和负责人的赏脸,说白了还是应酬,应歌酒量不错,十几杯红酒下肚都看不出醉意,梁西月可不行,几杯下肚脸有些红,一个领导拿着酒杯过来想跟她对饮。应歌都想帮她扛了,但侧目望去,发现斜对门的门正好打开,一个熟悉的人影映入眼帘。
她毫无声息走了过去,无人察觉。
梁西月知道喝酒在所难免,正要抬起手饮酒,一只大手就伸过来,拿过她手里的酒杯,说道:“梁小姐酒量不佳,要喝酒,我奉陪。”
低沉醇厚的嗓音引来了众人的注目。
陆祈宁不知道从哪个厅走了过来,一袭银灰色西装衬得人挺拔英俊,气场强得让人无法忽视。
对饮的领导有些尴尬,这摆明是要替梁西月挡酒。
问题是,谁敢灌陆祈宁的酒呢?
多少人敬他,他都不愿意喝。
还想灌他?
“在这碰到陆先生,很幸运。”领导巧妙的与他碰了碰杯,“您与梁小姐是——”
陆祈宁低头看了看梁西月。
两人都没在正式场合公开过关系,以前他不说是因为她不想公开,戒指没有、婚礼没有、宴席也没有,现在不一样,他偏要让她知道,即便不公开关系,他也不会改变心意,大不了折腾一辈子,反正他耗得起。
这人一旦开了口,一旦表明了心意,就再也无所顾忌了。
梁西月被他侵略性的眼神吓到,后退半步后,就看见他端着她的那杯酒,一点一点将杯里的酒喝完。
那是她从未见过的陆祈宁,像一匹盯着猎物的财狼,泛光的眼神熠亮桀骜,盯得心头发毛。
他拉开椅子坐下,双腿大敞,姿态慵懒肆意,骨节分明的手上夹着一根烟,烟雾升起,微微笼罩着俊逸面容,气场强得每人敢靠近,他自己坐,还要拉着梁西月坐,这么一坐,谁还敢上前?
梁西月也无暇顾及他的举动,只觉得胃部一阵翻涌,像有什么东西要从嘴里喷涌而出。
硬生生憋了几分钟,实在憋不住,立马起身朝着卫生间走去。
走到卫生间就趴在洗手池里狂吐。
吐到最后只剩下水后,软弱无力的趴在那里,视野如同天旋地转,连最基本站起的力气都没有,最后还是被一个保洁阿姨扶了起来,踉踉跄跄走出来后,就撞入了坚硬的胸膛里。
“喝得挺开心。”
头顶传来他的声音,“帅哥敬酒跟领导敬酒,待遇都不一样。”
梁西月努力的想了想,想起确实有位负责人年纪很小,二十多岁,长得还挺秀气,给她敬酒的时候,一整杯都喝下去了。
“你管?”她仰头看他,“你来干嘛来了?给我挡酒来了?”
她这醉醺醺、质问他的模样让他生气。
想起刚才对着别的男人笑的模样,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他拽着她往门外走,走到门口时,一股冷风扑面而来,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推上车,扣好安全带。
“陆祈宁!”她醉意朦胧的扯着安全带,“你干嘛!你要带我去哪!”
“回家!”他语气有些冷。
车子徐徐朝着前方开去,昏黄的路灯打落进来。
梁西月摇下车窗,任由窗外的晚风吹拂。
陆祈宁见她那副半睡半醒的模样,单手张开虎口捏住她的脸,“行不行?”
“烦。”她甩开他的手,“走开。”
陆祈宁被她甩开手,黑眸沉了沉。
车子一路开回家中,抱着醉醺醺的人走进大厅,隐隐约约的,他听到她说:“陆祈宁,你刚才在那么多人面前那样对我是什么意思。”
陆祈宁想了想,本来想说追你。
但后来一想这个答案实在可笑,他追她三年了,婚内追她三年,她都没看出来,现在说追她,没太大意义。
“你可以理解为——”他稍稍停顿,“我在刷存在感。”
梁西月:
第64章 “我要你。”
他还需要刷存在感?
梁西月想了想,还没想透,恶心感又涌了上来,身子歪歪扭扭的倒在他身上。
陆祈宁扶着她往楼上走,每走一步就得停下来想事,酒精作祟,她已经很难分辨这里是她跟陆祈宁的家,还是画廊,只能强撑着最后一丝意识,走一步想一步。
陆祈宁陪着她走走停停,走到最后一层台阶的时候,她直接坐了下来,将头埋在膝盖上,嘴里说着他听不懂的胡话。
没办法,他只能横抱起她往房间走。
将她平平稳稳的放到床上后,帮她脱鞋子、卸妆、洗澡、换衣服,做完一系列的事差不多凌晨,等他关了灯上床,实在忍不住问:“你们今天喝什么酒?”
梁西月没回。
陆祈宁回忆着步入餐厅时摆放在餐桌上的酒,记得不错应该是Pétrus2003年份的酒。虽然一瓶五六万的酒不算贵,但金额总归是由画廊出。他很关心他们画廊的开支,这一点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
不是怕她亏了。
而是怕她亏了也不跟自己说。
躺了一小时,又翻起身来去打电话,走到床边的沙发坐下,嘴里咬着烟,双腿交叠,身姿慵懒的陷入沙发中,头往后仰,性感的喉结微微滚动,猩红的烟头也在暗色中显得格外刺眼,他一只手夹着烟,一只手拿着电话。
及时秒钟后,电话接通。
对方似乎知道他打这个电话的意图,开门见山的说:“陆先生,太太通过港区离岸公司购入Vito的十件滞销品,按您吩咐走的保税区仓储式交易。关税部分由自贸区政策减免,物流走DHL艺术品专线。”
陆祈宁咬着烟,抽了一口后,说道:“嗯,另外,通知M40的仓储中心,那批油画继续寄存,仓储费记在华祎基金账上。”
对方愣了一下,陆祈宁这大半年来一直以各种正规渠道降低画廊支出平衡,但其实这种事跟联系也说一声就行,非得藏着掖着,以各种方式为她降低支出,他也不知道这夫妻俩之间是如何相处的,只能回:“那这次个展收尾的事还需要我们跟物流那边交接吗?”
“不用。”他咬着烟,青烟漫过眉骨,“有人跟进。”
“好。”
挂断电话后,陆祈宁把一支烟抽完,将猩红的火苗摁进烟灰缸里,起身走向床边。
刚躺下,迎着月色,他望着躺在身侧的梁西月,她睡得很安静,巴掌大的脸素净白皙,身上淡淡的果香味弥漫过来,冲淡了屋内的沉闷的空气,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跟她睡一张床,竟不觉得累,一直看着她。
都说人失去过后会更珍惜,他觉得自己从来没得到过,所以也不觉得梁西月现在躲着他、避着他、跟他提离婚是一件多么难受的事。大概是她睡得太好看,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巴不得这一幕永远被镌刻在脑海中,永不磨灭。
而在他的手掌落在她脸颊的时,轻颤的睫毛出卖了她。
她醒了,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一直在装。
陆祈宁勾了勾唇角,贴着她的耳畔,“演技那么差就别装。”
“再装我就动手了。”
梁西月还想装会儿,实在装不下去,慢慢抬起那双略带醉意的眼眸,准确来说,是被陆祈宁吵醒的,掌心温度那么烫,放在她的脸颊上感觉快要被烫化,她甚至能够感觉到那双灼热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透着月色,两人侧躺着望着对方。
看了几分钟。
梁西月才发现自己跟他二十几年的感情,睡了三年,其实并不了解他。她对他所有的印象都是小时候那副又狠又坏、欺骗他们姐弟、打骂她的形象,是不是很可笑,即便这样,她还是义无反顾爱上他了,爱上他以后,他的形象就变了,变得做什么事都很有主意、做什么事都很成熟稳重。
看了会儿,她慢慢支起身子,踉踉跄跄往门外走。
陆祈宁见她这样,也起身,三两步走到她跟前,拦住她的去路,“这么晚了,你要走明天再走。”
梁西月垂着头往右侧走。
他高大的身子往右挪。
她往左侧走。
他就往左侧挪。
两人来回折腾了几十遍,梁西月终于忍无可忍,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啪”的一声,清脆无比。
陆祈宁的皮都被打厚了,竟也不觉得疼,拽着她的手往床边走,硬生生将她摁倒在床上,双手如千斤石头死死的扣着她的肩膀,咬牙切齿:“睡、觉!”
醉意过后的情绪肆意放大。
她连着对着他拳打脚踢了几十下才消耗完剩余的精力,斜着躺在床边,沉沉入眠。
陆祈宁被她搞得一点办法都没有,脸都被抓肿抓花了还得把人抱回到原来的地方,盖上被子睡觉。
第二天一早,等他醒来时,身侧的人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一张便签[少出现在我眼前。]
陆祈宁嗤笑一声,直接把那张便签撕碎扔进垃圾桶。
少出现在她面前?
想都别想。
梁西月要去德国出差,打之前的版权案子,大约需要两个月的时间,出差前回了趟家跟梁言霖交代些事,大致就是叫他好好学习,等有能力了就可以早点脱离陆祈宁的扶持。梁言霖听着,没有插嘴,他一向听姐姐的话,姐姐说什么,他做什么。
知道梁西月这次出差去得久,他特意上山为她求了一张平安符,就像当年梁辉和洪玉为她求的那一张。
她看着他递过来的平安符,莫名想起为陆祈宁求的那张,已经被他戴得发白了,连上面的朱砂符文都有些看不清。
她这会儿才意识到,其实她赠予他的东西真的很少,袖扣、皮带、平安符……没了。
而他赠予她的东西多得数都数不清。这个人总是喜欢把他觉得好的东西都塞给她,塞到她都觉得,他这样送,是应该的。
她捏着那张平安符,“好了,我知道了,在家好好的,有事给我打电话。”
梁言霖看着她的样子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把话给咽了回去,默默送她去机场。
而他们的身后跟着一辆低调大众,跟他们一路到了机场,看着梁西月进入大厅,那辆黑车才掉头离开。
入春,雨水多,一道惊鸿闪电横跨空中,将整座城市笼罩在雾霾中,梁言霖按住西装下摆起身关窗,雨水裹着春寒扑在脸上,能闻到空气里漂浮着的、咸湿的海腥气。
今天他跟陆祈宁出来谈项目,刚到地方就下起暴雨,会议室的气氛被压得较低,所有人正襟危坐,表情严肃。
梁言霖跟陆祈宁这么久了,也没摸透他谈判的技术,只能总结——不拖泥带水,目光高远,会议内容进行到一层,他可能已经看到高更层的问题了,只能一边跟一边学。
谈完出来,地方负责人想请他们吃饭,陆祈宁看了看腕表,确认还有时间,扭头看着梁言霖,冲着他扬扬下巴,问他的意思。
梁言霖觉得都到地方了,没理由不跟对方吃,就点了点头。
几十个人往停车场去,陆祈宁直接把梁言霖拽到了主驾驶位置,说道:“你开车。”
“?”梁言霖看他一眼,“为什么不叫司机。”
“因为叫了司机,你就得喝酒。”陆祈宁笑了笑,“别人不敢灌我酒,但敢灌你,明天一堆事,少给我掉链子。”
实际上陆祈宁一句话,也没人敢灌梁言霖酒。
问题是,梁言霖是他的谁呢?邻居?弟弟?还是小舅子?反正哪个他都不想要,不如用最笨的方法。
梁言霖有些不满,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坐到主驾驶位置。
大雨如瀑布般冲刷着车窗,他启动车子徐徐往前开。
梁西月不在,陆祈宁无所顾忌,直接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来咬在嘴里,单手点烟,浓烈的烟味散发出来呛得梁言霖头疼,他咳嗽了两声,不满的说:“车内吸烟有害健康,而且你让我吸二手烟,让我姐知道——”
“你还知道把你姐搬出来。”陆祈宁打断他的话,侧目看他,“进步神速。”
梁言霖也不想动不动就搬梁西月,但陆祈宁这习惯真不好,他也不知道他在梁西月面前是怎么样的,只能硬着头皮说:“你是不是跟我姐吵架了?最近的脾气就跟吃了炮仗似的,我都没说什么,你就阴阳怪气。”
陆祈宁真是被这对姐弟给气笑了。
他咬着烟看着梁言霖,说道:“哪儿听出我阴阳怪气?”
“你自己不觉得么?”
“谁敢觉得?”
梁言霖抿了抿唇,不敢怼回去,只能说:“反正我姐最近心情也不好,我看她这样不止是因为工作,你要是真做了对不起她的事,就低头认个错能怎样?”
在梁言霖的印象里,陆祈宁一直是很强势的那方,他有城府、有主见、想做一件事就一定会做到底,用父亲的话来说就是:陆祈宁天生吃商场这碗饭,跟他玩,没得玩,这也是为什么小时候他们姐弟能被他耍得团团转,因为这个人实在太聪明。
就是私人感情处理得不怎么样。
老是吵架。
所以夫妻之间出现矛盾,他理所当然认为是陆祈宁做错。
陆祈宁这会儿不回了,沉默良久才说:“她要是那种道歉就能原谅我的人,我们能闹到离婚吗?”
“离婚?”梁言霖语气一紧,“你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了,她能跟你提离婚?!”
“还能为什么?”他咬牙切齿,“为他妈陈漫云她女儿!”
陆祈宁真的是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有今天,陆渝清找他帮什么忙,他也不可能答应,陆雯沁再可怜,他也不可能去照顾,关他屁事?可那时候怎么鬼迷心窍就去了呢?他头一回觉得自己在处理私人感情上确实不妥,但后悔也来不及了,反正他心里就一个想法——想跟他掰,没门。
他们死都得死在一起。
“你他妈怎么能为那个女人——”梁言霖双目圆瞪,情绪激动,爆了粗口,“你他妈怎么能为她——”
车子行驶在海边的大道上,狂风席卷,暴雨闪电,两侧种植的椰子树都被大风刮得树枝摇曳,梁言霖怒吼着责骂,情绪失控,再加上风雨太大,车子在大道上行驶都有些飘飘然,一个没注意,车子就失灵往下坡直挺挺的冲去。
速度太快,且风暴在海面上席卷而来,旁边的车子都已经安稳的停靠在路边等风暴过去,只有他们的车子像一道抛物线,无法控制的朝着下坡冲刺。陆祈宁看向车外的景色,心头一紧,通过车载雷达报警声作为触发点,争取0.5秒反应时间,随后将副驾驶座椅后移10cm,为后续动作预留空间,同时确保安全气囊触发时与胸部保持25cm缓冲距离。
在车子即将撞上椰子树时,他右手横亘在梁言霖胸前,肘关节锁定抵住中控台,前臂肌肉绷紧着,以最大程度保护梁言霖,自己没做任何安全措施。
‘咣当’一声,车子猛地撞上了椰子树,在狂风暴雨的大道上,车子发出被撞击的轰鸣声。
梁言霖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只看见了陆祈宁满头是血的倒在他身侧。
*
德国的天气时好时坏,大部分都是阴天。梁西月来这已经有大半个月了,李玉蔺将案子前前后后打点清楚,两人也多次为案子进行了深度交流,避免上庭时说错话。开庭那天是四月底,法庭大门石砖缝里的残雪还泛着蓝光,但不远处的樱花已经露出苞芽。
李玉蔺的专业不用多做赘述,全程用德文进行交流,必要时只需要梁西月起身回答。
庭审结束后,李玉蔺告诉她放宽心,再等半个月就能宣判结果。
梁西月也不急,等到五月中旬,法庭宣判,因《星海》属于Schmidt所有,需归还画作,但因此事梁西月等人也并不知情,所以无需补偿。
宣判结束后,梁西月对李玉蔺进行了道谢。
忙前忙后快两个月,陪她跑了这么多的地方。
李玉蔺笑笑着没事,问她什么时候回国。
她看了看时间,说下午就回去。
临别前,李玉蔺的妻子还送了她一盒自己做的黄油饼干。
回国的时候,应歌来接,接她的时候总是欲言又止,有什么话想说,又有些不好说。
梁西月没当回事,以为她是为工作的事发愁,毕竟家里给的票子越来越少了,画廊也就越来越当回事了。
她先回的家,到家后发现梁言霖没去上班,居然在家待着,她愣了一下,问道:“今天不是周一吗?你怎么没跟陆祈宁一块?”
平时陆祈宁去哪,他跟着去哪,形影不离。
梁言霖见她回来,上前抱了抱她。
抱得很紧。
“你怎么回来不说一声?”
“我说啦,我说我今天回来,我想你工作忙嘛,就叫应歌接我。”
梁言霖不知道怎么了,紧紧抱着她不肯松手。
她笑着拍了拍他的后背,“怎么了这是?”
“太想你了。”梁言霖慢慢松开手,“阿姐,你不在这两个月,陆家总有人来。”
“谁啊?”梁西月有些不耐烦。
自从陆祈宁说了‘我爱你’那句话后,总是会出现在她眼前,不是给她介绍客户,就是给她送花,出国这两个月,他人就像消失了一样,没给她发过一条消息,打过一个电话。
也好。
她这么想的,也许是他已经认清自己实际上也不是特别爱她,在拟离婚协议书了也不一定。
早就已经知道是这个结果了,不是吗?
可为什么这会儿特别难受?她真想再给他一巴掌,骂他不是男人。
拼命压下泛起的莫须有的情绪,问道:“是不是徐盈?”
“不是,就是陆祈宁的爷爷,说是想问问你什么时候有空回趟老宅吃饭。”
梁西月对陆祈宁的爷爷还是挺不错的,老爷子难得发句话,她不回去也不好,回去把她跟陆祈宁的事说清楚,以后桥归桥路归路,谁也别管谁。
她提前跟老爷子通了电话,把行李一放,开着车就回老宅。
到老宅时已经是傍晚。
她停好车走下去,走到大厅时就看见陆祈宁坐在椅子上,身子斜斜的靠着,穿着黑衬衫和黑色西装裤,暖黄色的灯光打下来,说句斯文败类也未尝不可,黑色的短发略长,比起之前的气场要更足,他靠在那看着她走进来,全程眼睛不离开,赤。裸的、直勾勾的。
陆祈宁不是没有露出那种势在必得、攻略性极强的眼神。
但没用在她的身上。
而这一次她明显感觉到,比起几个月之前的退让、暗中观察,现在的他,丝毫不隐藏对她的情感和欲望。
她硬着头皮往里走,喊了一句爷爷。
老爷子让她坐下。
她选择坐在陆祈宁对面。
“是这样。”老爷子开口说话,“西月,这次叫你回来是有件事想问你,祈宁说想跟你补办婚礼,你的态度是什么样?”
梁西月被问懵了。
半天没回过神来。
陆祈宁见她那样觉得好笑,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口水,说道:“爷爷,她刚出差回来,别一上来就问,让她*缓缓。”
老爷子看了他一眼。
当初说不办婚礼的人是他,不宴请宾客的也是他,现在结婚都三年多了,突然说要补办婚礼。
“那行,先缓缓。”
老爷子站起身来朝着门外走去。
他一走,整个厅里就剩下了陆祈宁跟梁西月。
两个多月没见,两人之间的氛围变得很微妙,梁西月想骂他的,但他不开口,她也没理由骂他,更何况还在陆家的地盘上。她端起面前的茶小口抿着,直至将一整杯茶喝完才起身朝着门外走去。
她一走,陆祈宁也跟着起身。
一前一后,走到了池塘荷花处,她回眸看他,“陆祈宁,我不认为我们在这种情况下能补办婚礼,还是考虑考虑离婚吧。”
陆祈宁对她说的话充耳不闻,双手插在西装裤里,站在池塘边上,正逢四月荷花生长,含苞的花骨朵垂在硕大的荷叶上,随着飞鸟掠过池面,泛起无数涟漪,他的倒影就在那无数涟漪里变得高挑颀长,他沉默了半晌,才说:“梁西月,我要你。”
三个字。
简单明了,清晰果断。
就像无数的涟漪般,一圈圈往外扩散,扩散到了她的脚边,让本就不平静的心卷起风浪。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变得这么强势坚定,拧眉道:“疯了?你没听到我说的话吗?”
“听到了。”他站在那,仍是一字一句,“我要你。”
他们得一辈子在一起。
一辈子不分离。
不管她多么不怨、多么恨他、多么想要他死,他都要守着她,寸步不离。
第65章 大的是你的,小的是阿霖的
陆祈宁知道梁西月是个高度敏感的人,由于父母双亡,年纪小小就被接到梁家,即便梁辉和洪玉对她再好,爷爷奶奶的指责和谩骂仍然成为她心头上的一道疤,她喜欢宋霄是意料之中的事,因为没人会拒绝在被人遗弃、谩骂、痛苦的时候的雪中送炭,所以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他恨自己没抢占过那个先机,让宋霄先钻入她的心里。
不过也没事。
谁说早来就一定赢?
结婚三年,他用自己的方式在对她好,送衣服、送礼物、送鞋子……送着送着,送习惯了,送到她觉得他送她东西就像吃饭喝水一样,苗枫说他怎么不开个口,说这些东西不是随随便便花钱买的,是他在每天高度工作的情况下,挑出时间,一件件帮她选的。
他说没必要。
送女人东西,她能不懂他什么意思吗?
现在他赞同苗枫说的话,不管梁西月懂不懂,他都应该把话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如果你觉得我说的话还不够明确的话,那我换个方式——”他没靠近半分,就站在那,强势得快要将她吞入腹中,“梁西月,从今天开始,你别想甩开我。”
陆祈宁疯了。
最可怕的是,梁西月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转变。
几个月前‘决裂’之后,他背后搞了很多小动作,给她介绍品牌方合作对象、送花、表明心意等,这些小动作都是藏在暗处的,不显山不露水,没人发觉,也没人知道。
他想道歉。
她心里清楚。
所以从未把他给的好当做一回事。
毕竟他可以给她,也可以给别的女人。
“在想什么?”他单手点烟,嘴里咬着,说道,“让我猜猜,你是不是在想,我这话有没有对别的女人说过?有或者是有没有喜欢上除了你以外的女人。”
“不用你管。”
“想知道也没事,大方问,我可以直接告诉你,没有,我就对你一个人说过。”青烟漫过他的眉眼,他说,“你要不相信也没事,咱们还有几十年。”
“谁跟你有几十年。”
他将烟雾吐出来,唇角勾了勾,“不识好歹啊?”
这本不是一句好词儿,略带威胁和警告,但从陆祈宁嘴里说出来,只剩下了狎昵和宠溺,听得梁西月的心跳了好几下。右手紧紧捏着肩膀上包包的带子,捏了几分后,说道:“你才不识好歹,你跟爷爷说我晚上有事,不在家吃饭了。”
说完,她迈开步子就往停车场里走。
陆祈宁也不恼,懒洋洋的跟在她身后。
她察觉到他跟着她,就加快步伐往前走。
走到停车场后,拉开主驾驶的车门坐上去。她坐上去的瞬间,副驾驶的门也打开了,陆祈宁大大方方的坐上来,自然的扣好安全带。
这么死皮赖脸……
还真是第一次。
梁西月厌烦至极,不知道是厌烦他这般死皮赖脸,还是厌烦自己的心,她抬起双手去推他的肩膀,用力的推,却推不了半分,最后气得用手捶打了他十几下,捶到气喘吁吁,他仍然稳如泰山。
气得她脸都绿了。
最后没办法,只能载着他回去。
送他到家门口,鸣笛一声,他才慢慢悠悠的睁开双眼,知道她不可能跟着自己回家住,没多说话,推开车门下车,目送她离开。
两人全程零交流。
梁西月将车掉头离开,透过后视镜,她看见陆祈宁站在家门口,双手插在西装裤口袋里,冷白腕骨上的银色腕表在路灯的照射下散发幽光,他站在那,目送她离开,好像知道她会透过后视镜看他似的,嘴型在说:“明天见。”
“……”
第二天,她返回画廊工作,抵达画廊大门时就看见一辆低调的奥迪S8L停在不远处,车窗摇下,骨节分明的手伸出车窗,靠在那里,陆祈宁探出头来看着她,用手指了指腕表,大致意思就是接她下班。
他明目张胆得让她觉得害怕,头也不敢回的往画廊里走,走到二楼就看见门口满满当当的摆满了玫瑰花束,一路从门口铺垫到里面,整个画廊都弥漫着清爽的花香。应歌来得早,正捧着一束玫瑰花和旁边的员工聊天。
“知道这什么品种吗?JulietRose,一支价格就超1500,这么多——”
她话没说完,扭头看见梁西月,把后面的话收了回去,笑笑着说:“西月,你来啦。”
梁西月正准备等应歌发问,这么多的玫瑰,显然已经不是隐瞒能瞒得过去了,可应歌什么也没说,只是抱着一束玫瑰花,叹息:“真沉啊……我家宝宝什么时候也能送我那么多玫瑰花?”
“……”她回:“千金大小姐还需要别人买吗?”
“哪能一样?”应歌闻着花香,“我家宝宝要是送我一支,我都很开心。”
话是这么说。
谈又时要真的只送一枝花,想来也不会太好受。
画廊里员工多,从去年到今年扩张了二十来个人,库存管理员七人、展览协调员五人、布展技术员三人、活动策划三人、还有一些助理和管理人员,这些员工来得早,都在议论玫瑰花的事,只不过不敢在梁西月面前议论。工作结束后,她提前走出画廊,看见陆祈宁的车还停在那里,人站在车旁边抽烟,见她身影,便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冲着她扬扬下巴。
她有意想走。
陆祈宁笑着喊道:“我不介意过来扛你上车。”
声音强势且具有穿透力,再喊一声,难免被画廊里的人听到。她停在那,停了几分钟,无可奈何的转身走到陆祈宁跟前,仰头看他,可就这么仰头间,话还没说,就被他摁进了车里,流利扣上安全带,再把车门关上,一气呵成。
他绕到驾驶位置坐下,说道:“治你,还是得有点手段。”
“送那么多花,生怕别人不知道是你搞的动作,是吗?”
陆祈宁沉默片刻,“你没看里面的卡片吗?里面的卡片已经写得很明确了——”
他停顿,看着她略有些难看的脸,一字一句:“送,陆,太,太。”
“!”
梁西月听到这话,脑子像炸了一样,瞬间空白,红唇微张,错愕得连话都说不出。难怪,难怪她走进画廊里员工们看她的表情,以及应歌那意味深长的笑,原来早就看到卡片,也猜到是陆祈宁送的了。
陆祈宁见她那样是真想去抱抱她,但没动手,就坐在那,眉眼上挑,身姿慵懒。
缓了几分钟,她缓过来了,又气又恼。眼眸撞入他那双漆黑深邃的眼里时,气恼的怒火就像哑了似的,莫名熄灭,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什么心态,以前老想着公开他们的事,老想着他们应该往正常夫妻的方向迈一步,就是没迈出去。
现在终于迈出去了。
她嗫嚅嘴唇:“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想干什么,就是觉得你从来没有好好了解过我,当然——”他停顿片刻,“我也没有很了解你,没有了解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没有了解你真正在乎的是什么。”
“那你现在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陆祈宁把车停在路边,侧目看她,声线嘶哑,“就四个字,你别想跑。”
“……”她没回答,垂下眼眸靠在位置上,纤长浓密的睫毛轻颤着。
陆祈宁见她安静的坐着,长长的头发垂落下来,柔美的侧脸精致得像画笔勾勒,已经入夏了,她穿着一件白色薄款长袖连衣裙,裙子就到大腿处,露出一双纤细匀称的腿,一双暗棕色的短靴,腰间还系着一条同色系的麻花腰带,大概是又瘦了,这么系着,腰就跟他一只手一样宽。
他很久没碰过她了。
小半年。
看了几分钟,最后平平安安把人送回家。
自那天过后,陆祈宁经常会以各种方式给梁西月介绍品牌合作方、国内的合作以及国际的合作,应接不暇,外人看来求都求不来的机会,陆祈宁像送礼物一样的送到她面前,也不讨个好,就混个眼熟,因为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梁西月并不喜欢,对他总冷着脸。
久而久之,陆祈宁追她的事,已经追得圈子里人尽皆知。
不过这个追太有意思了。
梁西月想,他追什么?他们都结婚三年了,睡都睡了三年,他身上有几颗痣,几块腹肌,她都清清楚楚。
但他这个做法,确实让她吃不消,不是贬义词,是中性词,她筑起的堡垒在逐渐崩塌,一天一天瓦解,一天一天融化。他们认识二十多年了,纵观这二十多年的里她对他的认知来说,他从来没做过这样的事,那么高调、那么认真、那么坚定,即便是陈漫云,她也没觉得他能为她做到这个份上。
六月初的傍晚,暮色在CBD的天际线流淌,落在柏油路上成为跳跃的碎金。陆祈宁驱车载着梁西月回家,这已经是他们这阵子来的默契了——他有空会去接她下班,只不过他回他家,她回她家。
虽然一开始她很抗拒,但来了十几次后,也就习惯了。
将她送到家门口,突然想起什么,打开车门下车走到后备箱里,从里面拿出一个盒子递给她,嘴里咬着烟,说道:“喏,这次去法国出差回来的礼物,大的是你的,小的是阿霖的。”
梁西月把礼物接过来,看着他,斟酌片刻,“你要不要进来吃饭?”
陆祈宁一听这话,情绪都跟着上涨好几番,笑着说:“敢请我进门?”
“有什么不敢的?”
陆祈宁笑了笑,跟着她往门里走,走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说道:“算了,我公司还有点事,得先去处理。”
梁西月听到这话,回眸看他,有些生气,“哦,那你去吧。”
陆祈宁似乎看出她的小情绪,走上前捏了捏她的脸,“别多想,真是公司的事。”
她甩开他的手,“赶紧走,烦人。”
“那我工作完再过来。”他朝着车子的驾驶位走去,右腿像是有些不太灵敏,走了几步停一会,“如果你还给我留着饭的话。”
“才不会给你留。”
陆祈宁笑笑,也不在意,开着车子就走了。
而梁西月站在门口,看着他车子驶离的方向看了很久很久才收回目光,抱着礼物往家里走。
今天周末,梁言霖在家休息,见梁西月抱着礼物进来,便上前帮她拿礼物,问道:“又是祈宁哥送的?”
“嗯。”
“他对咱们真不错。”
说完,又添一句,“对你真不错。”
虽然梁言霖对陆祈宁的态度一直都很不错,但从她回国到现在,明显觉得这种‘不错’已经朝着‘亲近’的方向发展了。
她想了想,说道:“你现在说他不错,刚出狱那会儿可是天天骂他。”
“那不一样……”他停顿片刻,试探,“阿姐,他对你这样好,你没打算再跟他好好聊聊?把话说开了,继续过日子。”
“你知道我跟他之间发生什么事闹成这样吗?”
“我觉得也不全是他的错。”
“?”她扭头看他,像见鬼似的,“阿霖,你吃错药了,你帮他不帮我?”
“不是……”梁言霖嘴笨,被姐姐这么一指责,着急坏了,连忙解释,“他拿命救我,我真觉得他不是坏人,要是坏人早就在管理鼎辉的时候把我们的股份都吞了,反正我们也不知道,也操作不了,但我进入鼎辉后才知道,他真的是一直在帮我们,那些叔叔伯伯表面对我们好,私底下都想吞我们的股份,只有他……只有他……”
他着急忙慌的说,全然没注意到梁西月阴沉下来的表情。
“阿霖,你好好说。”
“什么救你?你怎么了?”
梁言霖咬了咬唇:“他不让我说的。”
梁西月一字一句:“我让你说!”
“说!”
第66章 “你是不是还有一件事瞒着我?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陆祈宁来得晚,约莫九点到梁家,他不确定梁西月会不会给他留晚饭,但还是来了。大门没关,轻轻一推就能推开,往里走能闻到淡淡的饭香味,熟练的走进餐厅,看见梁西月坐在餐桌上,桌面上摆着十几盘的菜,大部分是他爱吃的。
唇角微微往上勾了勾,大大方方的走到她对面坐下,刚坐下就看见坐在沙发上的梁言霖给他使眼色。
他微微挑眉,目光慢慢转移到梁西月脸上。
她很平静,看不出波澜,“回来了。”
陆祈宁一只手靠在桌面上,“还真给我留饭菜了,多谢。”
他拿起筷子夹了块肉放到嘴里,刚咬了几口,就听梁西月说:“陆祈宁,你有没有话想跟我说?”
“没有。”陆祈宁想都没想就回答,“该说的我都说过了。”
爱她的话、追她的话、想跟她过一辈子的话,该说的都说了,没有什么想说的了。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梁西月握紧双手,“好好想想你有没有话想对我说。”
气氛有些不对劲。
陆祈宁放下筷子望向不远处的梁言霖,这次他不使眼色了,而是冲着比手势,那么一比,他心里也清楚了,黑眸一沉,拿起桌上的杯子站起身来,摆出一个要砸人的姿势,吓得梁言霖站起身来连忙往楼上跑。
梁西月看着他的动作,语气平静,“在我家,你还想打我弟?”
“谁说我要打他了?”他慢慢放下手,坐到位置上。
他骨节分明的手拿着水杯放到嘴边,身子往后靠,靠在位置上,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她,像盯着猎物般的,一点点将水饮入嘴里,直至将一整杯喝完,才缓缓开口,“阿霖出车祸这件事不是特意不告诉你的,他受伤不重,就是额头磨破了点皮,醒过来涂点药就能走了,而且你当时在国外打官司,很忙,一件小事,没必要说吧?”
他觉得梁言霖肯定添油加醋了。
否则梁西月这么严肃做什么?
得亏今天是周末,周一等他回鼎辉,看他怎么教训他。
梁西月听着陆祈宁这话,桌子底下的手攥紧泛白,指甲嵌入掌心也没丝毫察觉。他还在说梁言霖、还在说这是一件小事,与梁言霖来说,确确实实是磨破皮、无关紧要的事,于他呢?
“陆祈宁,今年一整年,从年初到现在,你无数次跟我说,我们要耗一辈子,你会陪我一辈子,我们可以折腾一辈子,一辈子……”她稍稍停顿,克制情绪,“一辈子有多长你知道吗?你总把几十年的光阴挂在嘴上,给我那么多的承诺,那么多的肯定,那么多的诺言,结果到头来,你还是瞒着我!你还是没有要跟我一辈子的打算!”
“我怎么没有?”他拧眉反驳,“你是不是听梁言霖胡说八道?说我怎么对他,怎么对你?我他妈怎么对你,你心里没点数?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见过我对哪个人这么掏心掏肺?也就是你,梁、西、月!”
“那你为什么住院这么大的事,你要瞒着我!”她猛地站起身来,双眼泛红的看着他,“阿霖说你躺在医院躺了一个半月,病危通知书下了六次,我从回国到现在,没有一个人跟我说,没有一个人!你又瞒着我!你这个混蛋!你这个人渣!你怎么不去……”
‘死’这个字挂在嘴边,却迟迟开不了口,贝齿咬着红唇,眼泪在眼眶打转。
陆祈宁见她这副模样,胸膛剧烈起伏着,立刻起身走到她身边去抱她,可双臂刚碰到她,就被她狠狠推开,她推开,他就抱,两人来回折腾了十几遍,最终还是被陆祈宁紧紧抱在怀里。
这是大半年来,两人第一次相拥。
他甚至都来不及去想太多的事,满脑子只想着就这么抱下去,抱一辈子,双臂缠绕得如藤蔓般,像是要把她嵌入骨血里,任凭她怎么挣扎,怎么打他,都舍不得松手。
“我只是觉得你不会在乎,也不想听。”他声音低沉,“这一次,真不是故意瞒你,单纯怕你反感,连把阿霖放在我身边都不愿意,鼎辉内部结构复杂,你要是把阿霖随便塞给你那些叔叔伯伯,我真的很难保住你们姐弟。”
“你觉得我只在乎阿霖是吗?”
“我敢想你在乎我吗?”
梁西月呼吸一滞,硕大的眼泪往下流,咬着牙说:“对,我就是没在乎你!你死了正好。”
“那你哭什么?”陆祈宁低头看着她眼泪往下流,心疼的拭去她的泪水,“是哭我为什么没死吗?其实差一点的,梁西月,差一点你就要应验了。”
横尸街头。
这个四个字闯入她的脑海时,脸色煞白,情绪陡然崩溃,慌张的伸手往他的身上摸,从衬衫的口袋一路摸到西装的口袋,最终在他的西装裤里摸到了那张平安符,一张染满鲜血的平安符。
能浸染到这种颜色,可想而知流了多少血。
梁言霖说陆祈宁下发的六次病危通知书里的头两次已经用上了ECMO,主要针对重症心肺功能衰竭进行长时间心肺支持,而那段时间,陆安已经开始安排后事,在群里发了些有关于陆祈宁去世后华祎、陆氏集团等相关企业的工作布置,梁西月屏蔽了陆家的家族群消息,根本没看过。
她要是看就会知道那段时间陆祈宁已经要死了,徐盈几度崩溃也跟着进了医院,陆家乱成一锅粥。
等她回国了,一切云淡风轻。
梁言霖说去看他的时候,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跟你没关系,不要有心理压力。梁言霖双腿发软,坐在那里哭得跟什么似的,嘴里一个劲在说‘你要死了,我就完了,你爸妈会杀了我的,还有我姐,她一定也会杀了我。’
陆祈宁觉得好笑,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说道:“首先我爸妈不会找你麻烦,我很早就在公证处立过遗嘱,真要出事,我名下的股票基金都会转成保险信托,你姐为受益人,而且你也不用担心我去世后我家人会找你麻烦。”
他刚醒,说一段很长的话要停很久,“他们不敢。”
梁言霖还是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像梁西月,搞得陆祈宁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可不会安慰男人。
这么大了,怎么安慰?
最后还是被医生给请出去,他才稍微能清静点。
而梁西月那会在干什么?她不记得了,只记得每天在德国忙官司,偶尔会去酒吧喝喝酒,日子过得轻松惬意。
她不知道他过得那么水深火热,不知道他快死了,不知道回国跟他见得第一面,其实是他刚出院的第一天。
现在,她完完整整、原原本本知道了这件事,第一反应就是,他还是没有选择想要将她融入到他的生活,善意的隐瞒,不还是隐瞒吗?他说得很好听,会一辈子对她好,会一辈子照顾她,一辈子都只爱她,爱是这样的吗?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陆祈宁,如果你真觉得我说的话会应验,那你这阵子在做什么?那么拼命的追我?搞得人尽皆知,这样你死了,也没人敢娶我,是吗?”
“你又曲解我的意思。”他微微弯下腰来擦拭她的眼泪,“真在鬼门关里走一趟,我觉得我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我爱你,我就想要让所有人知道,所有人都清楚,你,是我的,哪个男人敢来抢你,我要他的命。”
他抱住她,明显的感觉到她身子在颤抖,怕成这样么?
他心想,还是弯下腰来吻她的额头,眉眼,鼻子,最后一吻落在她的唇角,灼热的气息入侵肌肤,一点一点将她烫化。
梁西月已经很久没跟他这么亲近过了,他的吻落下的时候,她是紧张、恐惧,但更多的还是想着他快死的事,注意力也不在那个吻上,直到他的吻落在了唇边,她才微微缓过神来,推开他,抬起那双湿漉漉的眼眸,“陆祈宁,我们闹这么久了,你现在到底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跟你离婚?”
“我知道。”他说,“可能你觉得我对你不够重视,不够爱你,但实际上不是的,梁西月,你在我心里比谁都重要。”他嗤笑一声,“我爸妈都没你重要,你他妈简直……让我觉得,我离开你活不下去……”
他一直觉得这种事是荒唐的、难以理解的,怎么会有人爱一个人爱到这种地步?
后来车子出故障,梁言霖眼看要出事,他第一反应就是要救他,不救他,梁西月会难过,这是她唯一、最爱的亲人了,所以义无反顾。这事要让许徽生和那些世家子弟知道,一定要笑他。
操。
笑就笑呗。
他就这么爱她,没理由的,没道理的。
“不只是因为这个……”她哽咽,“你都不知道那天晚上我要跟你说什么,我鼓足勇气,我酝酿了那么久……”
“那你说。”他捧着她脸,“我们以后有什么说什么行不行?我现在就怕我死了,但想对你做的事没做,想对你说的话没说,那我进棺材都不会瞑目。”
“你能不能闭上你的嘴?”她哭着说,“老是死啊死的,死很光荣吗?”
“不怎么光荣。”他笑,“可疼了。”
“阿霖说你的腿还有点问题是不是?我看看。”她去摸他大腿,他‘啧’了一声,往后退半步,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别乱摸,我可经不起你这样撩。”
她表情怔了怔,有些尴尬又有些脸红的把手收回来,“不看就不看。”
他握着她的手腕,顺着她的手腕握住她的手,“那你那晚想跟我说什么?”
“我想跟你说……”她停顿片刻,“我想跟你说,陆祈宁,我喜欢你,我们能不能像正常夫妻一样生活?我想要一个婚礼,要一个名分,要你走哪去都有人知道你的妻子是我。”
陆祈宁幻想过很多次梁西月跟他说‘我喜欢你’这四个字,每次光是想想都热血沸腾,这会儿真听到了,浑身血液像集体往胸口那里涌去,但紧跟着的便是滔天的后悔和悔恨,原来在那么早……那么早,她就想要跟他说清楚、说明白了,而他做了什么?在她要跟他告白的时候跑了?
难怪她这么生气。
难怪她死活不愿意接受他。
陆祈宁咬着牙,抬手就想给自己一巴掌。
他妈的,别人是到手的鸭子飞了,他是好不容易抓住一只天鹅,最后硬生生给自己放飞。
他捧着她的脸,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脸上,握住她的手,声音嘶哑,“对不起,梁西月,对不起,我真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要知道,谁他妈来了都没用,天王老子来了都得在看我心情见面。”
她又气又好笑,“你就嘴巴会说,万一真有什么大事……”
“还有什么大事比你重要?”他打断她的话,“从今以后,你让我见谁,我就见谁,你让我跟谁说话我就跟谁说话,门口的狗朝我打招呼我都看你意思,不爽直接踹飞。”
“……”梁西月伸手打了他的胸膛一下,“你是不是,有病。”
“就有病。”他握住她的手,“梁西月,你现在不跟我好,我真的会生病。”
她哽住,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这阵子她其实也有想过这件事,到底要不要跟陆祈宁继续走下去,她是个要一就要二的人,就像当初陆祈宁跟她结婚,说好的是帮她,可渐渐的就不满足这种‘帮’了,她想要他是真心实意的爱她,想要他跟她过一辈子。
所以现在陆祈宁说爱她,她是恐惧的。
恐惧他哪天不爱她了,恐惧他哪天又抛下她,恐惧他哪天对她的爱渐渐削弱,变得没那么爱她,把爱情变成亲情。
她接受不了。
她就是要自己的爱情从始至终,都是爱,不是亲情。
但她心里又无比白,陆祈宁从小到大就是这么桀骜不驯,谁都管不住的人,野心比天高,如果不是对她有意思,他不可能放下身段做那么多他本来不屑做的事,爱与不爱、继续与不继续的矛盾在她心里生根发芽,迟迟不敢踏出第一步。
“陆祈宁,你知道我是个怎样的人,我会得寸进尺,你跟我在一起,我会要得很多很多,要到你觉得厌倦、烦躁,到时候——”
“你听我说,梁西月。”陆祈宁一只手抵着她的红唇,打断她的话,“你得寸进尺,我求之不得,你想要很多,我不敢说我能百分百满足你的愿望,因为我也不确定我做的那个尺度,是不是你想要的,我只能说,你在我这里,想要什么都行,就一点……”
他抱住她,“别离开我了,我真的害怕……”
他坚硬的身躯抱着她,双臂缠绕着,像藤蔓一样从肌肤入侵骨血,她感觉到他在颤抖,肩膀有热流,她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他哭了。
他们认识那么多年,她第一次见他哭。
在这一刻,她彻底褪下了心中的成见,紧紧抱住他,心想着,如果这一辈子因为害怕、胆怯、恐惧而离开陆祈宁,离开这个曾经将她拽出泥潭的男人,也许这份后悔会比他中途爱上别人、做不到承诺更加让她难过。
所以。
放手一搏吧。
谁让她爱他。
两人抱了很久,哭到对方的衣服都湿透才勉强分开,梁西月红着眼眶去看他的腿,说道:“你是不是还有一件事瞒着我?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陆祈宁眼眶红着,想了很久,“晚上没去公司,去的医院复查。”
“那你的腿怎么样了?”
“能走能跳,没问题的。”
梁西月又哭。
陆祈宁伸手擦她的眼泪,“真没事。”
“陆祈宁,答应我,不管在什么时候,第一时间保护好自己。”
“好,答应你。”
两人坐在椅子上互相看着对方,落地窗外的月光如薄纱般散落进厅内,玫瑰花束飘散出来的清香融合着乌木香气,眼神交织,无数的爱意与浓情的蜜意如滔滔江水将两人淹没,这样宁静且平常的夜晚,是他们期盼了无数次、用二十多年的情感换来的。
他爱她,她知道。
她爱他,他知道。
第67章 “谁受得了你这样啊。”
七月的烈日如火,39°高温炙烤大地,梁家门外停着一辆库里南,陆祈宁坐在车里抽烟,抽了十来根也不见梁西月的身影,眼看一根烟又见底,大门还是紧闭,他烦躁得又抽了一根烟出来,咬着烟点火。
高温虚化视野,蝉鸣裹着热浪在叶隙间摇晃,忽有风掠过,惊起两只盘踞在绿植上的蓝蝶,它们扑扇着翅膀从院子的栅栏飞跃出来。掠过陆祈宁的眼前,他看了几眼,拿出手机给梁言霖发信息,问梁西月在干嘛。
梁言霖只默默回了一个磕头的表情包。
昨天分别时,陆祈宁说今天要带她出去逛逛,这个‘逛’,是约会的意思。
她欣然同意了,但现在等了两个多小时不见人影,是不是反悔不想去了?
陆祈宁有气没地方撒,反手就给梁言霖回:[明天回公司,小心着点。]
梁言霖:[姐夫,别折腾我,我还不是为了你好……]
姐夫。
那两个字猝不及防的跌入眼里,他打字的手都僵在半空中,梁言霖叫他姐夫?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和兴奋感涌上心头,激动得他热血沸腾。突然觉得也不难熬了,他把手机扔到一边,继续等着,等到天荒地老都行。
他安安静静的坐在车里等,殊不知梁西月已经偷偷看他好几回了,房间里摆满了各种裙子、包包、鞋子……她换来换去,也没挑出一件适合约会的衣服来。不过这也不能怪她,她跟陆祈宁结婚三年,两人从来没正儿八经‘约过会’,这算头一回。
穿得太隆重,他一定会觉得都结婚三年了,两人一起出去过多少次,有必要穿得这么隆重吗?
穿得太随意,她又觉得不能够,这可是‘第一次’,跟之前不一样。
门外,梁言霖敲了敲门:“阿姐,你好了吗?我看他在楼下等很久了。”
“你别管。”她烦躁的抓了抓头,“让他等!男人等等怎么了,他要是连这点时间都等不了,趁早离婚。”
梁言霖:“……”
最后,梁西月选了一件平时常穿的一字肩连衣裙,没化妆,戴了一对珍珠耳饰和珍珠项链,踩着细高跟鞋下楼,*她一推开大门,扑面而来的热浪快要将她烫化。
陆祈宁见她开门,立刻下车朝着她走来。
四目相对,她看着他——黑色衬衫加宝蓝色领带,宽肩窄腰,劲瘦有力,下面黑色西装裤包裹着两条长腿,肌肉蓬勃鼓囊,充斥着禁欲气息,头发也剪短了些,显得清爽英俊,黑色幽深的眼眸里盛着少见的欢喜和温柔。她看着那个眼神,心漏了一拍。
他穿得太正式了。
就像第一次领证一样。
反观自己。
她有些不好意思,往后退了半步,“你怎么穿成这样?”
“今天日子特殊。”他微微咳嗽一声,“你呢,就这样?”
“这样不好看吗?”
“好看。”他认真点评,“白色配黑色,绝配!”
“……”
她觉得自己脸已经红了,是肉眼可见的红,火辣辣的,像烈日照在肌肤上似的。
陆祈宁没过分在意,因为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觉得梁西月好美……好美,美得让他发狂。他只能竭尽全力的控制自己,转身走到副驾驶位置上,拉开车门,冲着她扬扬下巴,“上车。”
梁西月挪动身子走到副驾驶位置上,刚坐上去,陆祈宁就贴心的帮她扣好安全带,随后转身走到驾驶位坐下。
车内气温低,驱散了不少的热气。
陆祈宁给她倒了点冰水,她喝了一小口,扭头看他,发现他也在看自己,但很奇怪,目光交织的瞬间,两人不约而同的移开目光了。
接下来没任何交流。
就连手不小心碰到都会迅速的移开。
梁西月望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双手不由得紧握成拳。以前虽然有过很多次跟陆祈宁外出、旅行的情况,但那个时候两人的关系朦朦胧胧,夹着一层窗户纸,出去玩也都玩的不尽兴,现在不一样……他爱他,他们是情侣,是夫妻,是最了解彼此的存在。
而陆祈宁也无数次的用余光扫梁西月,她偏头望着窗外,侧脸轮廓精致漂亮,绷直的颈部宛如晶莹的水柱,他一次次的告诫自己,不能用以前那套方式来对她,人家不喜欢,好不容易把人追到手,别又像上次一样到手鸭子飞了。
两人心思迥异。
车子徐徐往前开,开到港口后停了下来。
放眼望去,蔚蓝的天空,一望无垠的大海,推开车门就能感受到凉爽的海风。
这是陆祈宁的私人港口,是陆祈宁爷爷赠给他的二十岁生日礼物,他二十岁,她十五岁,刚上高中,被他邀请来参加派对时,又胖又丑,来参加宴会的美人多如牛毛,她到现在都记得有个胸特别大的美女,一直用胸去蹭陆祈宁,只不过都被他躲开了。
她在那群美女里,跟透明人一样。
陆祈宁还笑,说她‘小胖妞’。
气得她连十分钟都没坐完,起身就走。
几年过去,港口变化不小,右侧早年修建的混凝土防波堤,如今被改造成隐藏式太阳能光伏板阵列,为港口提供40%的清洁能源。同时能停泊四艘300米级集装箱船与十一艘超级游艇。港口控制塔顶部装有德国SICK公司的LiDAR激光扫描仪,能实时监测10海里内船舶动态,数据直达陆祈宁的手机。
陆祈宁见她站在原地看远处,伸手想搂她,但手刚抬起来,又默默的放下。
冷静。
他告诉自己,别像饿狼扑食一样的,人家不喜欢。
他从口袋里摸出根烟来咬在嘴里,海边风大,他双手拢起点烟,烟雾很快被风吹散,他侧目看她,“走吧,上船吃饭,我饿了。”
“你早饭没吃吗?”
“吃不下。”
“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
陆祈宁叼着烟看她,“天热,没胃口。”
“那你现在有胃口了?”
“能吃得下一头牛。”
“……”她用手遮挡额头上直射下来的太阳光线,说道,“我也饿了,我想吃冰的。”
“早给你准备好了。”
两人并肩走上游艇,走到二楼,入眼的就是FritzHansen设计的长14米的Voyage系列伸缩桌,桌面上摆着鲜花和餐具,站在桌边的厨师长冲着两人微微鞠躬,用流利的德文开始介绍今天的餐点。陆祈宁厌烦这种冗长的仪式感,介绍到一半就摆摆手让他去后厨准备。
船开始朝着海中心移动,速度缓慢,欣赏风景极佳,梁西月一边喝着冰果汁,一边眺望远处的景色,左手托腮,突然开口:“陆祈宁,我记得你第一次邀请我来这里的时候,你跟那些模特、美女玩游戏,不知道你记不记得……”
陆祈宁知道躲不过去,点头说记得。
梁西月幽幽的说:“你那个时候笑我胖。”
“我怎么不记得?”他慵懒的靠在位置上,笑着说,“我就记得某人来了,不是来给我庆祝生日的,是来给我摆脸色的。”
“因为你讨厌。”
陆祈宁哈哈大笑,把手里的酒一饮而尽,“不好意思,因为你今后会发现——我有更讨厌的地方。”
话是这么说。
但气氛总归好了一些,不像刚才那么紧绷了。
很快,前菜上来了,白化鲟鱼子酱配香槟,液氮松露鹅肝星球,梁西月拿起餐具开始分食,期间除了刀叉碰撞碟盘、海风吹拂、海鸥的鸣叫声外,没有多余的声音。
三十几道菜品尝结束后,两人坐到沙发上欣赏海景。
陆祈宁一只手放在沙发上,另外一只手总有些蠢蠢欲动,每次快要放到她的细腰上时,又收回来了。他觉得自己活了这么多年,头一回有这种想碰不敢碰的心态,她到底是不一样的,跟所有人都不一样,特别的、特殊的、唯一的。
梁西月发现陆祈宁的话特别少,不是看她就是看海景,她记得以前在一起的时候,他不是抱她就是亲她,要么话特多,怎么现在和好了,他跟陌生人似的,不碰她也不抱她。她侧目看他,见他戴着墨镜,就伸手去摘他墨镜,摘下来说道:“陆祈宁,我们今天来干嘛?”
“约会。”
“你跟女孩约会这样约?”
我他妈就跟你一个人约过会,我怎么知道别的女人约会怎么样?她们约不约会关他屁事。陆祈宁把自己今天的行为想了一遍,没有做的不妥的地方,他刚要说话,梁西月就站起身来,大大方方的,直接坐到他大腿上,这一坐可不得了,他整个人的血液像沸腾起来一样,直挺挺的往脑门冲,冲得脑袋一片空白,只剩下她身上淡淡的果香味。
她脖子纤细绷直,皮肤嫩白,后背对着他,隐约能看到微微突起的、性感的蝴蝶骨。他的黑眸变得幽深,双手也不自觉的抚上细腰,贪恋般的将她拉近,轻轻用力,柔软的人儿就这么被他抱入怀中。
她很乖。
很听话。
很顺从。
顺从到只有在梦里才有过。
梁西月靠在他的怀里,双眼闭着,睫毛轻颤,她也是第一次这样,脸颊泛起的粉红一路蔓延到脖子,双手抓着他的衬衫,紧张得掌心都冒汗,耳边传来了海鸥盘旋在半空中的鸣叫声,他一句话没说,她慢慢睁开一只眼抬头望去,就看见他下颌线紧绷,喉结滚动,整个人保持着抱着她细腰的动作,僵硬得厉害。
不知道过了多久。
他才说了一句,“谁受得了你这样啊。”
然后用极其嘶哑的声音,慢慢悠悠地说:“梁、西、月。”
第68章 “给个机会啊,梁小姐。”
谁让他一路都不说话?都说约会都是男的主动,这一路来,陆祈宁连牵手都不敢牵,亲密点的举动更是一点没有,还非要她主动,这哪是约会?她摸了摸他放在他腰间的手,准备起身,谁知刚起身就被拉回来。
这一回他用了点力道,以至于往回拉时,她整个人都跌入了他的怀中,撞在他坚硬的胸膛上,她‘嗷’了一声,摸了摸被撞疼的鼻子,伸手打了他胸膛一下,“很疼!陆祈宁!”
陆祈宁已经听不到她在说什么了,满脑子都是馨香温软的身体,双臂紧紧抱着她,抱了会儿,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将那枚宝蓝色的戒指拿了出来,握住她的手腕,将那枚戒指一点点的戴进无名指。
阳光下,那枚宝蓝色的戒指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他握住那只手放到嘴边吻了吻,“我就知道这枚戒指最配你。”
“我能说实话吗?”
“你说。”
“其实我更喜欢白色,蓝色太——”她看了一眼,“不好配衣服。”
这种颜色太隆重,一般场合压不住。
陆祈宁听完低笑两声。
他怎么可能只送这一枚戒指?只要去拍卖会,但凡看到好看的钻石,基本都会被他收入囊中,投资是一方面,做配饰也是一方面,梁西月要知道他存放在港区私人秘库里的钻石戒指、首饰、项链多得数不清的话,也许会骂他败家也不一定。
“那你喜欢什么,我带你去看。”
“不用了。”她声音软绵绵的,不知道是吃太多还是昨夜没睡好,趴在他的怀里,像只小猫似的闭着眼睛,“你让我睡会,困。”
“昨晚没睡好吗?”
“你呢,你睡得好吗?”
陆祈宁压根就没睡。
他一整晚都在干什么?不是在想她就是在换衣服,折腾到五点多才堪堪睡了会儿,他抱着她,贪恋的享受着片刻的美好,声调慵懒,“见你怎么睡得着?”
梁西月粉白的脸颊又红了几分,纤长浓密的睫毛颤了颤。海风吹拂,阳光正好,她就这么蜷缩在他怀中,不知不觉间,两人都倒在沙发上睡过去,睡到黄昏日暮,一群海鸥盘旋在空中鸣叫,再加上金乌落山,气温骤降,迷迷糊糊间,她睁开双眼,入眼的就是陆祈宁那张近在咫尺的俊容。
她双手推了推他的胸膛。
没反应。
又推了推。
“陆祈宁。”
陆祈宁有了些意识,双臂紧紧抱着她,睡意正浓,声音沙哑,“嗯,再睡会。”
“别睡了。”她从他怀里挣扎起来,揉了揉略有些发疼的太阳穴,推着他的胳膊,“你起来,我有话跟你说。”
陆祈宁被她推了两下,艰难的睁开双眼,“嗯?说什么?”
“我们去房间。”
她拽着他的胳膊,拽了两下,他慢慢悠悠坐起身来,黑色利落的短发略显凌乱,随意抓挠两下便起身,跟着她往三楼走去。走到三楼的主卧室,门一关,陆祈宁的眼神就变了。
不能怪他多想。
他至少有七个多月没碰过她,别说碰了,牵手都没牵过,这大半年跟剃度出家有什么区别?唯一的区别就是和尚只吃素,他还能吃点肉。
绝对是考验。
考验他会不会尊重她,考验他会不会像饿狼扑食一样的扑过去。他要是中计就对不起这大半年来的忍耐。
梁西月也不知道陆祈宁在想什么,转身把窗帘也拉上,打开了一盏黄色的壁灯,然后说道:“陆祈宁,你把裤子脱了。”
“?”陆祈宁表情一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熠亮的黑眸里盛着不知名的光,身子往后退了半步,靠在书桌上,伸手扯了扯领带。还没缓过神来,梁西月就走到他跟前,眉头拧着,说道:“磨磨蹭蹭干嘛,我看一下。”
她突然上手,吓得他连忙去挡,呼吸急促,“别着急,让我洗个澡。”
“洗什么澡?”
“我就看一下你的腿,阿霖说你一条腿骨裂,我看看。”
“……”
陆祈宁幽沉的黑眸逐渐变得熠亮清明,粗重的呼吸逐渐平稳下来,握住梁西月的手也逐渐松开。他就知道世界上没那么好的事情,刚刚和好,她怎么可能会想要做那种事?幸好自己没表现得太过,否则丢面丢大了。
沸腾起来的血液瞬间降为冰点,低头望去,发现梁西月还在扯他的皮带,扯了两下发现扯不开,抬起眼眸望他。
无奈,他只能帮她解。
‘咔嚓’一声,皮带顺利被解开,他自然的解开纽扣,拉下拉链,西装裤直挺挺的往下掉。这会儿轮到梁西月不好意思了,她太心急了,阿霖说他的腿不止有骨裂,还有两道非常深的伤口,她就是想看看……单纯看看,但某些地方太壮观,她迅速收回目光,偏头望向别处,说道:“那你先穿上。”
这也就是梁西月,换别的女人试试?
他无奈把西装裤穿上,拉好拉链,扣好纽扣,再把皮带扣好,伸手去牵她,灼热的大掌握住柔嫩的小手,轻轻用力,就将她整个人拽到身边,随后拉开门牵着她往门外走。
此时金乌彻底落山,只余淡淡的粉紫晚霞悬挂西边,粉紫光芒投射到海面上,映得蓝色的海面光辉熠熠。不远处,一簇簇烟花升入空中,停留几秒钟后迅速绽放,五颜六色的光芒与晚霞互相辉映。她看着漫天烟火,略有些羡慕和遗憾地说:“陆祈宁,去年我们周年纪念日的时候,我也见过像这样的烟花。”
在大桥上,他们回家时。
漫天的烟火,就在江岸边。
陆祈宁侧目看她,轻笑,“你还记得那个?我以为你就只记得我们吵架。”
她微微愠怒瞪他,“要不是你,我为什么要吵架?”
“那你再仔细想想那次的烟火跟今天有什么不一样?”
梁西月眺望远处的烟火,心想能有什么不一样?都是一样的好看。
突然,脑海里回想起什么。
快乐。
XXX快乐。
那句她看到,但是没听到的话。
她猛地看向陆祈宁,心里大惊,“那天晚上——”
“不笨嘛。”陆祈宁伸手敲了敲她的脑门,“终于想到那场烟火是为你一个人放的。”
“还有吗?”她讷讷道,“你是不是还说什么了?”
“对,说了三周年快乐。”陆祈宁低笑,将她拥入怀中,“现在说出来发现也没多难说,为什么那个时候偏要藏着掖着?”
那个时候他没真正得到过她,他们的关系永远在若即若离中徘徊,夫妻不像夫妻,情侣不像情侣,就像是一对硬凑到一起的男女,她有所图,他有所想,久而久之,真话就成了最难以启齿的存在。不过也没关系,他现在得到她了,谁也不能把她从他身边抢走,谁敢碰她,他弄死谁。
梁西月被他拥在怀中,脑子还是懵懵的。
每年的纪念日,她都特别期待,期待他会不会记得,期待他会不会送她礼物,期待他们有没有约会,但从结婚第一年开始,他就从来没提过纪念日的事,好像于他而言,这件事并不重要。
原来不是重要,是她从来没察觉他做了那么多的事。
那时坐在车里看烟火的羡慕和难过,在这一刻被彻底溶解,那场只属于她一个人的烟火,在今年,以同样的方式回到她身边。
她眼眶逐渐湿润,鼻子酸涩,说不出任何话。
陆祈宁拥着她,“别哭啊,梁西月,你一哭我就想亲你。”
他叹息着擦拭她的眼泪,擦着擦着,她突然踮起脚尖吻了吻他的唇角,在烟火绽放到最美的瞬间,唇角被柔软的红唇覆盖,淡淡的果香味涌入鼻间。他还没反应过来,她就眨着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看他。呼吸陡然一滞,再也忍耐不住,双臂紧紧抱住她,吻上她的红唇。
陆祈宁的吻是炙热的、浓烈的,强势的,她被他吻得节节败退,止不住的往后走,身子踉踉跄跄被他压在了沙发上,他一边吻她,一边开始解自己的衬衫纽扣,慌慌张张,像怕她反悔似的,解了半天,三枚纽扣才勉勉强强被解开,刚解开,梁西月的手就覆盖上他的胸膛,偏头侧过,喘着气说:“我饿了,我想吃饭。”
“……”
陆祈宁的手僵在那,僵了几秒钟后,又将解开的纽扣慢慢扣回去,理了理凌乱的衣服,发现她也没找到哪里去,衣服都被褪到了腹部,他无奈的将她拉起来,捏着她的脸,“你到底是不是来折磨我的?”
“折磨你,不行吗?”
陆祈宁从西装裤口袋里摸出一根烟来咬在嘴里,痞气的笑了一声,“行,你想怎么样都行,走,吃饭去。”
他牵着她的手往餐厅走去,晚餐吃的是中餐,前菜为二十四节气拼盏,请的也是国内顶级大厨,烛光荡漾,迎着月光和烟花,说不出的浪漫。此处接近深海,温度和风度都要比岸边来得低,梁西月披了件黑色的披风,长发用夹子固定,几缕碎发散落下来,说不出的漂亮。他直勾勾的看了很久,端起面前的酒杯,抿了口酒,说道:“今天还满意?”
“一般。”她吃着菜,懒洋洋的回。
“?”
“你今天不怎么爱说话。”
陆祈宁哪是不爱说话?他怕自己说话吓跑她,怎么说也是正儿八经的约会,他总不能跟以前那样。骨节分明的手端着酒,双腿大敞着坐在那,身子往后靠,一点点将酒水饮尽后,拿起旁边的手机拍照,画面定格的瞬间是梁西月一只手抓着披风,一只手拿着筷子,烛光从左侧照过来,将她精致的轮廓照映得格外美艳,他叼着烟,“那你爱听什么?我说给你听。”
“这都要我说?你是不是男人。”
“我是不是男人,你最清楚。”
“……”梁西月端着酒抿了口,眉眼瞪他,还没说话,就听到他声音嘶哑,夹杂着海风与烟火,一字一句地说:“我很爱你,梁西月,我希望从今天开始,我们能换个方式相处,所以隆重跟你介绍一下——”
“陆祈宁,男,身高190,任职于华祎集团,Chairman职务,年入……”他停顿一下,“不知道年入多少,具体看当年的投资和项目进展,无不良嗜好,除抽烟喝酒。”
梁西月心里颤了颤,“很一般啊,你的条件。”
陆祈宁低低的笑,略带一丝痞气,“那我努力,努力一点配得上你。”
“给个机会,梁小姐。”
第69章 “庸医中的庸医。”
陆祈宁这人正儿八经的追人,很少有人能受得了,他长得好看,家世背景又好,按应歌的话来说,这种人只要站在那勾勾手指,就有一大堆的女孩往上扑。可扑归扑,陆祈宁很难追,他不像宋霄,只要足够死皮赖脸、不要面子、不要尊严就能追上。
他难追到,很多人看他第一眼就知道,追不上。
这么多年了,能让他动心、能让他不顾一切、能让他这么爱的人,只有梁西月。
梁西月心跳加速,偏头望向海面上的景色,端着酒杯喝酒,即便如此,她依然能感觉到那股灼热的目光盯着自己,饮了一小口的果酒,将杯子放在桌面上,站起身来说:“那就看你表现了,陆先生。”
她吃饱了。踩着细高跟鞋,裹着披风往三楼的观景台走去。
陆祈宁低笑两声,起身跟在她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观景台上,她的身子微微往前倾,双手撑在栏杆上,闭上眼睛感受着和煦的海风。陆祈宁站在她身侧,单手插在西装裤里,另外一只手夹着烟,烟雾随风飘散,散落到她鼻尖,她微微拧眉,用手扇了扇,扭头看他,“阿霖说你最近的烟瘾特别特别重,一天好几包。”
“复抽以后是比以前重点。”
尤其是梁西月不在身边,最凶的一次一天十几包,出车祸到医院一体检,浑身上下亮红灯。现在不敢抽得那么凶了,但也没好到哪里去。
烟火的光正面打下来,照着他五官轮廓立挺又好看,他咬着烟,突然一只手伸了过来,从他的嘴里将烟拿了出来,鼻尖淡淡的果香味萦绕着,他心头一动,侧目望去,就看见她双手靠着栏杆,拿着他的烟晃了晃,“陆祈宁。”
“嗯?”
“你想不想要孩子?”
“……”
陆祈宁只觉得呼吸变得浓重起来,黑眸如暗夜的浓色,幽深得望不见底。他克制着情绪,慢慢从她的手里将烟拿了过来,一只手盛着栏杆,靠近她,“别开这种玩笑,我会当真,并且——”
“身体力行到底。”
梁西月早就去医院打听过了,陆祈宁目前的身体状况还处于黄线位置,许多方面不达标,别说要孩子了,就是同房都不见得能用得上力,预计恢复还得一年左右。这一年的时间里,同房得遵医嘱,他想要孩子,至少三年后体内药剂无残留,不过那会儿,他都三十多了。
梁西月轻笑。
想想三十多岁的陆祈宁。
可能比现在的他更成熟,考虑的事情也更多,至少在处理感情方面不会再莽莽撞撞。
陆祈宁见她不语,将烟头摁灭,靠近她几分,坦白的说:“其实我不想要孩子,之前想要是因为,如果孩子能证明一段感情是相爱的,那我需要,我现在不想要是因为,我已经不需要用任何手段和事件来证明我们的感情。”
梁西月心头一颤。
“梁西月,我们就这样吧,好吗?”
“想好了?”
“想好了。”
梁西月轻笑,“陆祈宁。”
“嗯?”
“你抱抱我吧。”
陆祈宁受不了她这样的撒娇,从里到外,无时无刻不在引诱他。他张开双臂将她搂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头顶眺望远处景色,漫天烟火,远离城市喧嚣,好像天地之间只剩他们,只有他们。
梁西月靠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噗通噗通,一下一下直达心灵。以前跟他相拥过那么多次,从未有过一次真正读懂过他,而现在……她觉得自己已经能够读懂二十四岁的陆祈宁和二十九岁的陆祈宁那颗看似烘不暖的心。
两人相拥片刻,她抬头望去,在他的鬓角处发现了一根很不显眼的,发白的短发。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鬓角,“那今年,你会记得周年纪念吗?”
“记得。”他收紧双臂的力量,“关于我们的事,我都记得。”
她笑了笑,没回答。
两人站在那相拥许久,后来风大,折返回主卧室,彼此心照不宣的拿了新的换洗衣服去洗澡,梁西月先洗完,穿着粉色的浴袍走出来,黑色的长发湿哒哒的滴着水,她一个人躺在圆床上玩手机,玩了会儿觉得有些无聊就开始玩房间里的各种开关和高科技的按钮,打开悬置在苍穹的幕布,切换了室内灯光效果,随便点了一部影片播放。
斜对着的浴室亮着光,淅沥沥的水声不断传来,她又摁了摁床头的按钮,突然,水雾般的磨砂的玻璃门变成全透明,陆祈宁站在那里,蓬勃的胸肌和腹肌在光照下诱人至极,大量的水从头顶浇灌下来,他用力将黑发往后推,形成半狼尾造型,露出光洁圆润的额头,漆黑深邃的眼眸直勾勾的望着她。
“嗯?”他盯着她看了几秒。
那几秒的功夫,她的脸红了起来,“不好意思,不小心按到按钮。”
“没事。”他笑,“要进来看吗?”
“不,不用……”
他在她的注视下都蓬勃成那样,她进去不是找死么?
“那能关掉?”他微微挑眉,“不然我很难在你面前清洁身体。”
“……抱歉。”她匆匆移开目光,反手去摁开关。
直到雾面的玻璃再次染上雾色,男人挺拔的身影才消失不见。梁西月摸了摸燥热的脸,起身站在镜子面前吹头发,镜子正对着淋浴间,门打开,陆祈宁穿着浴袍从里面走出来,满头湿发,他轻微甩了甩,朝着她走来。
走到她身后,低头看着她的浴袍,里三层外三层,加厚不说,里面好像还穿了内衣裤。
男女躺一张床,不可能安安稳稳什么事都不发生。
可她穿得这么严实反倒让他有些不好开口了。
他主动接过吹风机帮她吹头发,吹干后又自己又胡乱的吹了一下。
两人躺到床上,随便摁了美国的恐怖片看,她靠在他的怀里,吃着零食,而他的心思都飘到别的地方,完全没看电影。
梁西月见他兴致恹恹,还以为电影不好看,又重新换了个爱情喜剧,他仍然没什么太大兴致。她突然推开他,直接跨坐到他身边,拧眉瞪他。
陆祈宁的意识回归了。
他低头望去,看梁西月跨坐在自己身上,白瓷的肌肤泛着淡淡的光泽感,双手捧着他的脸,“你什么意思,跟我看电影这么心不在焉?你要不情愿就直说。”
陆祈宁的浴袍松松垮垮,被她这么一坐,胸膛敞露出大片的肌肤,胸肌的线条流畅诱人,身姿却慵懒的靠在那——他要怎么开口?说他想跟她做?她不给他一巴掌,或者骂他就奇怪了,好好约个会,总不能老挨打,明天还有国际会议,顶着巴掌脸去多少没面子。他思考一番,也只能说:“没,我看得正起劲,下去,让我再看看这女主是怎么把男主杀了的。”
“少装蒜,我们认识多少年了,你对什么东西感兴趣、对什么东西不感兴趣,我能分不出?”
陆祈宁见瞒不下去,只能半真半假地说:“我真的看得正起劲,但你要再这么坐下去,我可不敢保证等会到底是看电影,还是演电影。”
梁西月:“……”
陆祈宁拍拍她的臀,“乖,下去。”
梁西月脸泛红,慢慢支起身子翻到身侧躺着,乖乖的在他怀里寻个好位置。
两人就这么心不在焉的把电影看完,关灯睡觉的时候,陆祈宁破天荒没抱她,躺在最右侧,中间像隔着大峡谷似的,梁西月躺了十几分钟,困意逐渐袭来,正欲闭上双眼入眠的时候,一双手臂突然伸过来,将她搂入怀中,灼热的呼吸刮过脖颈,柔软的唇落在她的红唇上,声音嘶哑,“装圣人不适合我。”
“……陆祈宁……”
“梁西月。”他呢喃着她的名字,一声声,轻柔得像羽毛拂过她的心间,“你还有体力吗?”
“没有也没关系。”他不等她回答,自己喃喃说道:“我有就行。”
她的嘴被他封得连半点缝隙都没有,唔唔了好几声都得不到回应,双手抵着他坚硬的胸膛,偏头过去,才微微得到自由的空气,喘息着说:“你不行!我问过医生的,你现在得修养,少动弹。”
陆祈宁没回答,一个劲的吻她。
梁西月拼命的推着他,却怎么都推不开。
他今天是一定要了。
她认命的放弃挣扎,说道:“真的不行……”
陆祈宁抓着她细嫩的手腕停了下来,语重心长的回了一句,“哪个医生?庸医。”
梁西月:“你们家的医生,黄良泊。”
陆祈宁:“……哦,他啊。”
停顿片刻,给了个评价,“庸医中的庸医。”
“你敢回老宅这么当你爷爷的面说他吗?”
“有什么不敢?”
“嗯……陆、祈、宁,我没同意,你不要乱来。”
“知道了。”他吻着她的脸,“下次注意。”
“?”
梁西月又气又恼,“你什么时候这么不讲道理!”
陆祈宁停顿片刻,“讲道理?在床上讲道理的都是身体不行的,我什么样,你心知肚明,我要讲道理你才应该要害怕。”
梁西月:“……”
第70章 “想没想我?”
陆祈宁紧紧抱着她,细细密密的吻落下,从眉间一路往下走,落在她红唇上时,两人都有些失控,灼热的呼吸交融,好似浑身陷入无尽的欲。火里,互相撕扯对方的衣服,互相将对方嵌入骨血中,他的大掌落在她的肩膀时,突然停了下来。
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伸手去摸他的脸。
但摸到的是湿热的液体。
这一夜这么漫长,而这样漫长的夜,他们还有很多、很多,可即便有这样多的夜晚,他还是舍不得,想时间过得慢些、再慢些,慢到每分每秒都像一天那样漫长,他就可以无时无刻跟她待在一起。
他贪恋的摸着她的脸颊,吻着她的侧脸,低声说:“好了,不碰你,睡吧。”
“刚才不是很想要吗?”她捧着他的脸,“我是担心你的身体,如果你想要的话,我可以的。”
他将头埋在她的颈窝处,声音嘶哑,“想要。”
“但,不急这个时候。”
他们还有一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有很多很多的时间,他想拥着她、吻着她、牵着她的手,过他一直想过的生活。
她像一只小猫蜷缩在他怀中,炙热宽大的手掌抚摸着她的后背,一下一下的,渐渐睡意爬上心头,双手抓着他的衣服沉睡过去。
她睡着了。
陆祈宁却睡不着。
这是这大半年来唯一一次,没有争吵、没有打架,和平甜蜜的相拥而眠。他怎么睡得着?
他双臂紧紧抱着她,贴着她的耳边念着她的名字。
好像这样念着她的名字,就很幸福。
他爱她,有点走火入魔了。
*
那次约会结束后,梁西月跟陆祈宁的相处模式就悄无声息的改变了。
月末,陆祈宁带领团队出国谈新项目收购的事,陈和跟苗枫一道同行,刚落地,许静把具体的财务数据和资料发给陆祈宁,团队几人在酒店进行了短暂的会议,那晚几乎通宵,等天稍稍泛白,一行人才收拾好去谈判。
陆祈宁发着低烧,身体状况并不太好,等谈判结束出来,陈和想劝他回酒店休息,剩下的事他们会做,没想到一扭头,人就不见了,他往后绕,在附近的安全通道里看见他的身影,他靠着墙,不知道在跟谁打视频电话。
凑近一看。
是梁西月。
陆祈宁扯着领带,黑眸幽深,语气酸的不行,“哦,所以今天画廊有活动,你穿得这么好看?然后宋霄也来参加了。”
梁西月听着他这语气,笑道:“我可没邀请他,巴不得他赶紧撤资走,我连本带利还给他。”
听到这话,陆祈宁勉勉强强消了怒火,“改天我找他谈谈,让他赶紧滚。”
“你少动手,就他那*身子骨,够你打几回的?”
倒不是为宋霄说话,如果能打,她也想打他,问题是陆祈宁下手太狠,上回打他就直接把人打进医院了,她也是看在他多多少少因为她挨打,才没太给他脸色看。
陆祈宁听到她这话,刚消下去的火又蹭蹭往上冒,隔着屏幕看不出。“行,我不动手,听你的。”
梁西月愣了一下,“你这么好说话?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我什么时候不好说话了?”
“……”
他有好说话的时候?
梁西月轻微咳嗽一声,“好,我录屏了,以后等你不好说话的时候我拿出来给你看看。”
“床上不算。”
“……”
陆祈宁又补充道:“床下半小时内也不算。”
“……”
梁西月冲着他眨了眨眼睛,“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下周。”
“哦,回来记得给我带礼物。”
“我什么时候回来忘记给你带?”
“有啊……”
“少诓我,我去哪不惦记着你?每天给你发信息,十条你就回一条,打电话也是,十个电话就接一次,我忙成这样都知道要给老婆打电话报平安,某人别说给我报平安了,就是信息都挑着回,回一句‘我想你’像要你命似的。”
梁西月被他说得脸色涨红,“我怎么没说我想你?”
“那你说。”
梁西月脸红着,粉白的肌肤透着光泽感,为人妻三年多,还保留着少女的娇气。陆祈宁的喉结不自觉的滚动,将镜头拉近,想听她说话,但凑近了也只有一句‘回来再说’,紧跟着视频挂断,屏幕里反射出了陈和的身影,他斜斜的靠在墙壁上,双手抱胸看着他。
陆祈宁若无其事的将手机收好,偏头看他。
陈和双手插在西装裤里,扯了扯嗓子,“当初去瑞士的时候,不知道是谁说‘那是我妹妹,我把她当亲妹妹,怎么可能对她下手?那我不成禽兽了?’现在呢?”
陆祈宁微微挑眉,“当禽兽有什么不好的?”
陈和:“?”
“早点找个女朋友吧。”陆祈宁拍拍他肩膀,“找了你就知道,当禽兽都算好的,至少能呼吸。”
最怕的是被对方当成死物,连呼吸都没有的那种。
陈和:“……”
*
八月初,陆老爷子以家宴的名义给梁西月打了电话,让她回老宅吃饭,彼时她还在外地出差,接到电话后说周末会回去,挂断电话,她给陆祈宁发了个信息,陆祈宁没回,大概在忙,她也没有过分在意。
周五回到京市,在画廊里睡了一晚,第二天直接驱车赶往陆家老宅。
陆老爷子很少会主动要求谁回老宅吃饭,每次开口都是要跟晚辈提要求,这回回来大概也是催促着婚礼的落实。只可惜梁西月跟陆祈宁都忙,这婚礼的时间一推再推,从年中推到年底,又从年底推到明年。
陆老爷子问陆祈宁到底想不想公开,想不想给梁西月一个名分。
他抽着烟,严肃又正经的说,想。
但他又不能说这方面的事其实都是梁西月说了算,她想什么时候办婚礼、什么时候拍婚纱照、什么时候公开两人的事,他都没有话语权。反正在陆家人眼里,就成了陆祈宁不愿办婚礼,不愿公开。
他能怎么办?只能两边哄。
不过别人看不出其中猫腻,徐盈倒是看出来了,她知道这个家谁说了算,所以从去年开始就有意无意的跟梁西月套近乎,不止是因为害怕陆祈宁真‘断子绝孙’,绝了他们的后代,更多的是她认命了,陆祈宁在紧要关头没护着自己,护着梁言霖这件事就能看得出,他对梁西月的感情不一般。
他们说上一百句话,顶不过梁西月一句话。
梁西月来得晚,傍晚五点多才到,一群人正坐在大厅里聊婚礼的事,陆敏陆骁主动要求做伴娘伴郎,还说陆祈宁早就答应过他们了,如果他们做伴娘伴郎,要多少钱随便提,几个兄弟姐妹都不想放过这次薅羊毛的机会。
僧多肉少。
陆祈宁不松口要谁,几个兄弟姐妹也就只好从梁西月这入手。
她刚从走廊里走过来,陆敏就眼尖的冲过去,搂住她的胳膊,喊道:“嫂子,你总算来了,咱们都聊你跟哥的事聊了好久。”
“聊什么?”
“还能聊什么?”徐盈接话,“你们的婚礼准备什么时候办?”
梁西月一愣,“那得看他吧,他工作那么忙。”
话音刚落下,就看见一抹黑影从走廊里走过来,花窗里映着他的侧脸,轮廓线条流畅,黑色利落的短发显英俊,少见的银灰色西装配上暗色系的领带,平添优雅。他双手插在西装裤里走进来,说道:“我还可以,工作不算太忙。”
自游艇一别,两人许久未见。
梁西月怔怔的看着他,看了好几眼,才意识到自己盯着他看,默默将视线移开,一只温暖的大掌就握住了她的手,坐在她身侧。
他凑到她耳边,小声的说:“怎么不说话了?”
她推了推他的胳膊,“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
陆祈宁轻笑,坐直身体,端起面前的茶水饮了一口,望向众人说道:“婚礼的事得慢慢筹划,人这一辈子就办一次婚礼,怎么着也得隆重点吧?请帖、婚纱、礼服、宾客名单,我都得一一确认。”
“等你确认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今天!”他把杯子一放,“今天我就先把宾客名单拟出来,爷爷你让人挑日子,挑几个日子让我跟西月选,选好了再跟你们说。”
“这才有点像样。”老爷子笑着说,“那行,等会我就找人看看日子,先吃饭。”
一行人往餐厅走,梁西月跟陆祈宁走在最后面,他紧紧握着她的手,贪恋的享受着她的温度,声音嘶哑又温柔:“你有没有想我?”
距离人群不过两三米,她受不了他这样的腻歪,要把手往回抽,却被他紧紧握着。
“不回答我就不松手。”
“陆、祈、宁!”
“想没想我?”
“不想!”
说不想纯粹是因为,陆祈宁那眼神快把她给吃了。
那么炽热、浓烈、充斥着无数的欲望和欲。火,即便在这么多人的情况下也不曾收敛。她羞臊的把手往回抽,他就死死拽着,两人你来我往的折腾着,折腾到最后,他突然就拽着她往相反的方向走。
右手搂着她的细腰,用力一提,她双脚离地,几乎贴着他往前‘走’。
细嫩的双手也不自觉的抱住他的腰,说道:“不吃饭了?”
“不跟他们吃,我做饭给你吃。”
梁西月以为他这个‘做饭’是那个意思,脸上的潮红一下子蔓延到脖子根,连耳朵都泛着莹润的光泽,右手在抱他腰时,触碰到了坚硬的腹肌。苗枫老说他工作忙,可工作这么忙腹肌还硬邦邦的。伸手摸了两把。
陆祈宁低头看着她的小手,嗤笑:“摸腹肌是看不出什么的,不是越硬,就越——”
他贴着她的耳畔,“能干。”
“你瞎说什么。”她恼羞成怒,用力打了他一下,“我是不小心碰到的!”
陆祈宁一直觉得此地无银三百两这句话是用来侮辱人的,但现在看着梁西月那样,巴不得她多来几句这样的话,他扯着领带,压低嗓音,“嗯,知道了,不小心。”
“……”
“上楼等我,我去叫人做饭。”他拍了拍她的腰,“吃饱点,不然晚上不够玩的。”
梁西月腿一软,扭头看他,“陆祈宁。”
“嗯?”他站在台阶上,双手插兜,斜阳打过来,他低低笑着,“别怕,我最近体力不行,不会太久。”
这话,听着耳熟。
上回从一个月改成三天时,他也这么说过。
大半年没有没做过,怎么可能不会太久?
梁西月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晚饭多吃了两碗。
等跟着陆祈宁上楼时,他开始解纽扣,她就知道,完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第71章 正文完结
第71章 正文完结
陆祈宁的进攻从来都是循序渐进,他习惯性的点开音乐,骨节分明的手落在衬衫上,一点一点解开后,胸肌和腹肌若隐若现,他知道她喜欢什么,所以衬衫没有完全解开,下摆处留着一枚纽扣,动作不大时,衬衫规规整整,动作幅度大时,衬衫遮挡不住春色。
她喜欢看他斯斯文文又强势狂野的一面。
他心知肚明。
大掌搂着她的细腰,啄吻她的红唇,温柔的进攻让她步步后退,退到床边,细嫩的双手不自觉的搂住他的脖子,声音似水:“你是不是又骗我了?”
“嗯?”他抵着她的鼻尖,“有吗?”
“有,刚刚吃的饭不是你做的。”
“怎么不是,你都没好好品尝。”
她纤长浓密的睫毛微微垂下,粉白的脸颊染上淡淡的红晕,因身高差的缘故,她搂着他的脖子,双脚得努力垫着才能勉强与他持平。陆祈宁抱着她的腰,用力往上一提,她整个人便挂在他的身上,他抱着她走到桌前,花窗微微推开,大面积的荷花池塘映入眼帘,暖风吹拂,带着荷叶的清香。
暧昧的灯光从头顶打落,梁西月将他挂在脖子上松松垮垮的领带扯了下来,围着手掌缠绕好几圈后,用尾端较宽的一面,慢慢遮盖住他的双眼。
视觉被遮挡,只剩下触觉和味觉。
首先是味觉。
淡淡的果香味,像夏日的葡萄和桃子,轻轻一咬,满嘴留香,爆汁的汁水丰盈味蕾。
葡萄像瑞士庄园里新鲜摘取的,富含雪山凌冽的气息和花草的香气。
梁西月整个人忍不住往后仰。
夜幕降临,整个老宅的长廊、长亭、阁楼均挂着红灯笼,她的双手抓住他黑色利落的短发,任由短发穿过指缝,声音如掠过湖面的蝴蝶,轻盈至极,“陆……”
单单一个字,就足以让陆祈宁兴奋和激动。
视觉看不见,但他能想象得到她是如何,一定是说不出话,像待宰的羔羊,除了将希望寄托在猎人手里,没有别的选择,她一定想求他,可求字太重,放在别处,不需要她说,他都会替她做完,可偏偏在这件事上,他做不到。
求得越多越好。
求得越重越好。
男性的呼吸和瓷白的肌肤碰撞,像荷花与荷叶缠绵于水中,随着风吹、飞鸟掠过泛起无数涟漪。
这无疑是个美好的夜晚,一切才刚刚开始。
味觉变得黏腻、变得湿稠,头发被她抓得发紧,他也不急,大掌扣住她的手腕,声音嘶哑,“没事的,你这样,我很喜欢。”
黑暗的环境里,他慢慢站起身来,用触觉去感应。
从味觉到触觉。
一切还需探索。
梁西月只觉得自己如坠入深海,拼了命的想往上游,却被人抓着脚踝,怎么都游不上去,低头一看,抓住她脚的人正是陆祈宁。他双眼被领带遮蔽,只留立挺的鼻梁和薄唇,光照下来,这样的他,更显性感和诱人。
她的手不自觉的落在他的侧脸上,另外一只手搭放在他的肩膀上。
“又烧到39°了吗?”她问得极轻。
陆祈宁喃喃回:“你喜欢,我当然要配合。”
“不喜欢,呃……别发烧,想你好好的。”他看不见,不知道她雪白的肌肤早已经泛起了红润的光泽,双手捧着他的脸,“听明白了吗?陆祈宁,我要你好好的。”
“好不了了。”他低声呢喃,“遇见你就好不了了。”
触觉最漫长。
他乐此不疲,总觉得自己过于幸运能得到她,他贪恋她身上的每寸香气,走过的路,抚平的地方都让她眉头紧皱,身子几乎跃出花窗,漫天繁星和月光都见证着他们的恩爱,她有些恐惧,抓着他的衬衫,似乎察觉到她的变化,陆祈宁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劲瘦的腰比起之前更强硬几分,她下意识的抱住他的脖子,整个人挂在他身上,将头埋在颈窝处。
这样亲昵的动作让她想起许多年还在瑞士时,夏日洗澡最是麻烦,她不配合,他也不会耐心帮洗,一场洗澡下来如同世界大战,整个浴室凌乱不堪,每回抱着她走出浴室时,都是像现在这样,她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蜷缩在他怀中,为情绪失控而崩溃。
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怎么能变成这样?
“下次再不学乖点,我就把你捆起来洗。”他每回都这样恶狠狠的警告她。
但没有一次做到的。
她的鼻尖突然泛起一丝酸涩,双臂紧紧缠绕着他的脖子,用鼻尖蹭了蹭他。
他轻轻‘嗯’了一声,低眸看她,“怎么了?”
“没。”她声音软软,“就是——”
她停顿片刻,“我想你了,很想很想。”
陆祈宁深邃的眼眸往下沉了沉,呼吸也变得急促,本意将她抱上床,却停在那,“我还以为你不想我,每次给你发那么多信息都不回我,挑着回,梁大小姐,你怎么这么难伺候?”
她被他抱着,双脚夹住他的腰,趴在他颈窝处撒娇,“嗯,后没后悔娶我?”
“后悔。”他说,“后悔没早点娶你,不过早也没办法早到哪里去,总不能你刚成年,就把你预定了吧?那会儿你还很讨厌我呢。”
“谁让你这么嘴欠,老是欺负我。”
“那现在嘴欠你喜不喜欢?”
看着他薄唇上亮晶晶的液体,她脸一红,“喜欢。”
“那先洗个澡?”
他抱着她往浴室走去,浴室里的氤氲热气扑面而来,他将她放在洗手池上,暖黄色的灯光照映着她的面容。
初见时,她理着寸头,皮肤黝黑,扔在一群千金小姐里显得格外不同,他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从没好好对过她,不是吵架就是打架。后来她出了事,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带她去治疗,好像心底有个声音在跟他说,得救她。
手指滑过她的脸颊,薄吻落下。
她闭着双眼感受着他的吻。
氤氲水汽逐渐萦绕整个空间,他抱着她走到了浴池里,抱着她坐下,刚坐下,她就忍不住往后仰,腰肢细得仿佛轻轻一掐就能掐断,湿漉漉的衣服黏腻的贴合肌肤,她像一只小狐狸似的眯着眼眸。
“关于婚礼有什么想法吗?”他一只手撑在浴池边上,一只手扶着她的腰,坦然自若的问,“国内,还是国外?”
梁西月双手抵着他的胸膛,身子随波晃荡,脑子混沌,像漫天烟花绽放,除了灼热的气温和他,感受不到别的东西。浴缸里的水随着她的晃动而慢慢溢出来,顺着浴缸边上流到地上。
陆祈宁捏住她的下巴,看着她发红的眼尾,“开心得说不出话来了?”
“瑞,瑞士吧。”她努力的捡回思绪,断断续续地说,“瑞士好,婚礼露天,我跟应歌都说好了,如果我结婚,她要唱歌。”
说完,体力不支倒在他怀里,纤长浓密的睫毛上覆盖着水汽,整个人软绵绵的。
陆祈宁见她那样,嗤笑道:“没力了?”
他摸了摸她的后背,“也就这点能耐。”
贴近她的耳畔,“不行就我来了。”
睫毛轻颤,没有回应。
梁西月还记得黄良泊跟她说过,陆祈宁的身体状况大不如前,且不说精力体力赶不上二十岁的年轻人,就是同房也不见得能顺利,游艇那次他没碰她,她想着黄良泊说得还挺准,果然是老中医,能跟在陆老爷子身边那么多年。
是啊。
能玩到什么境界去?
梁西月心想,最多也就这样了,作为妻子,她得多安抚安抚他。
直到他抓着她的脚踝,让她连跑都没法跑的时候,她才知道——被骗了。
这分明比没出事前更厉害。
浴池里的水已然分不清是谁的水了,梁西月浑身像炸开花一样的,轻飘飘的悬浮在那,直到被人捞了起来,从浴室走到室内、再从室内走到窗口、从窗口走到床边。
她终于坚持不住,哭着说:“陆祈宁,够了。”
“够了?”他笑,“才刚开始。”
“?”
这一夜着实漫长。弦月悬在柳梢,散落下来的星光碎成千万片粼粼的幽光,落在池水上,花尖儿染着月华,暗处忽有锦鲤跃波,涟漪推着倒影层层漾开,而阁楼的暖光两抹交织的身影仍旧缠绵着,不分你我。
*
陆祈宁跟梁西月这一觉睡得着实漫长,睡到了第二天中午才起来。
醒来时,屋内一片狼藉,衣服、裙子、鞋子,从门口一路散落到室内。
梁西月趴在陆祈宁的胸口,努力的睁开眼睛望去,就撞入了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眸之中,他不知道醒来多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就这么一直看着她。
灼热的目光令她有些羞涩,裹紧身上的被子,说道:“你什么时候醒的?”
他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睡得还好吗?”
“嗯。”她点了点头,“很好。”
“我也是。”他靠近她,抵着她的鼻尖,“很好。”
他再次拥住她,吻了吻她的额头,她也自然的搂住他的脖子,吻上他的唇。
再普通不过的一天,因为这个吻而变得幸福、满足。
等两人起床梳洗完毕,走到大厅时,陆老爷子等人已经挑选出了最适合办婚礼的日子,明年一月、今年年底、还有月底。
陆祈宁看着这几个日子,扭头贴近梁西月的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她笑了笑。
陆老爷子见两人如胶似漆,也不免露出慈祥的笑容,“我之前一直说咱们家没人能管得住祈宁,现在看来也不全是嘛,西月就管得挺好的。”
陆祈宁黑眸幽幽,端起面前的茶水抿了一口,点头赞同,“爷爷,是我只听她的话。”
当着全家那么多人的面说,梁西月的脸‘蹭’的一下子就红了起来。她恶狠狠瞪了他一眼,他不当回事,握住她的手,“怎么,说得不对?”
她不好意思的把手抽出来,装作若无其事的喝茶,“少在爷爷面前装乖。”
陆祈宁低笑,“那就这么定了吧,月底办。”
“月底?”陆老爷子皱眉,“这也太赶了。”
“我们马上四周年结婚纪念,正好一块办了,省得某些人总说我记不得结婚纪念日。”
又提到她。
梁西月伸过手来狠狠拧了他一下。
他倒吸一口凉气,转而握住她的手,与之十指紧扣。
婚礼日期办了下来,整个陆家都开始忙活,陆祈宁基本上两头跑,一边忙工作,一边陪着梁西月定制礼服、婚纱、布置场地、邀请宾客等。这场迟来的婚礼,他比谁都重视。
但陆家长子结婚办婚礼的事很快就在圈子散播开了,陆祈宁陪梁西月定制婚纱的路人照都被po到了内外网上,导致流言四起,议论纷纷。毕竟陆祈宁这么多年对外一直单身,即便有绯闻的女性,也只是绯闻,他从未当面承认过,唯独这一次,在参加国内巅峰会时,有媒体询问起他的感情生活,他举起了自己的手,亮出手指上的婚戒。
“我已婚,今年第四年。”
“我妻子很辛苦,对我包容很多,请各位网友和媒体不要去打扰她,如果有打扰到她,或者骚扰她,我会拿法律的武器保护她,谢谢。”
这段视频迅速在各大视频网站爆红。
所有人都在猜测这位被陆祈宁藏了四年的女人到底是谁,首先肯定不是陈漫云,因为网友发现陆祈宁投资的《云妖记》早已撤资,而真正的投资人为娱乐圈里常见的投资方乐雨。并且这个项目因为某些特殊原因,早已经被迫暂停,前一阵闹得沸沸扬扬,陆祈宁也没有出来帮陈漫云站过台,说过话。
所以渐渐的,风向变了。
大家的猜测从陈漫云转移到了另外一个女人身上——陆祈宁的青梅竹马。
至于是怎么扒出这段关系,还是源于某些网友顺着网线扒出了陆祈宁二十出头的事,说他秘密带着他的青梅竹马远赴瑞士,在那里相处了一年,回来就领了证。
[青梅竹马啊,那不奇怪,看路人拍的照片,即便那么模糊都能看得出女方长得很漂亮,比陈漫云好看(这是可以说的吗?)]
[天呐,从这张照片看,一时之间不知道羡慕陆祈宁还是羡慕女方,美得流口水。]
[我要是陆祈宁,我也要藏四年……这谁敢放出来?]
[理解了,瞬间理解了。]
[好美啊,好帅啊,为什么这么般配?]
室内,陆祈宁坐在沙发上翻阅着网友的评论。
其实他很少上网看网友的评论,因为很多上网的人不带脑子,不过现在他有点改观了,至少在这条视频下评论的人都有脑子,他给那些说‘般配’‘登对’‘金童玉女’‘郎才女貌’等评论都点了赞,给‘男方配不上女方吧。’‘姐姐杀我。’‘我也好想跟这样的美女谈恋爱’等投诉。
妈的。
他的女人,他们也配觊觎。
投诉了上百条评论,突然听到帘子里传来声音,“陆祈宁,你还在吗?”
“怎么会不在,我一直都在。”
“那我好啦。”
陆祈宁放下手机抬眸望去,巨大的帘子微微拉开,梁西月站在聚光灯下,雪白的肌肤被衬得发光发亮,乌黑浓密的长发微卷,垂落在腰间,头顶上还戴着一个巨大蓝宝石制成的银白色皇冠,身上穿着一件十米长逶迤拖地的白色婚纱,裙摆以法国Solstiss工坊满幅蕾丝为底,裙纱处尽显奢华,细钻密密麻麻的点缀着,在光照下宛如星河。
顺着纱裙往上走,婚纱贴着玲珑曲线,从腰部的位置开始均有蓝宝石镶嵌点缀。
他怔住,就这么看着她。
梁西月站在聚光灯下站了好几分钟都没听到陆祈宁的回应,颇有些不满,眉头紧皱,说道:“不好看?”
陆祈宁回过神来,微微滚动喉结,“好看。”
好看得让他有些失神。
他慢慢起身来走到她身边,看着她的模样,竟让他生出几分错觉——他何德何能可以得到她?
没有瑞士的相处,她会爱上他吗?
显然不会。
想到这,思绪有些纷乱,而一只手攀附上他的脸,目光所及,是她羞涩的眼神,“怎么啦?说好看又皱眉,是不是哄我呢?”
“没哄你。”他握住她的手,放到嘴边吻了吻,“就是在想,你怎么会喜欢我这样的人。”
“对啊,我怎么会喜欢你这样的人?”她笑,“可是喜欢没道理。”
爱情要有道理可说就不是爱情了。
他伸出手搂住她的腰,吻上她的红唇,吻了几分钟,微微喘息着与她分开。
随后握住她的手,冲着对面的人扬扬下巴,他理了理衣襟站在她身侧,说道:“拍张照回家给爷爷看。”
助理得到指令走了过来,拿出手机为两人合影。
画面定格。
照片中的男人穿着黑色西装、黑色衬衫,戴着一条暗棕色的格纹衬衫,黑色的短发被微微往后抓,露出圆润光洁的额头,身材颀长,英俊无比。女人穿着婚纱,在聚光灯下娇美温柔。
这一年,梁西月即将从二十三岁迈入二十四岁。
这一年,陆祈宁年满二十九岁。
婚姻的第三年迎来终结,在即将迈入第四年的年头,他们终于跨越了所有的阻碍和荆棘,从互相厌恶、憎恨、到互相试探,受过伤,却也不惧受伤。
因为彼此心里清楚,三年这道坎,只是一道坎。
他们还有无数个三年,无数个明天。
愿此情长久、愿恩爱年年。
(正文完)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