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贴贴,柳悬悬》
1. 第 1 章
九仙城内,十里红妆,城中人今日皆关门歇业,只为观这柳家的迎娶礼。
柳家凭着矿产发了家,富可敌国,柳家二少爷柳悬前几日又高中榜首,过几日便要到那水梁县赴任,是个人都明白柳家现在是何含金量,都巴不得想要往前凑,只是...这新娘...
花贴睁开双眼,映入眼帘铺天盖地一片火红。
她将盖在头上的绸布一把拽下,发现自己正身处一宽阔轿中。
这是哪?下地狱了还是上天堂了?不会是在下地狱的路上吧...
她原是一名从农村考进上海的小镇做题家,毕业后成为岩土工程师,卷生卷死地当社畜,原本完成手上的矿区开采工作就能升职,谁料考察时,被一个从天而降的矿石意外砸死。
矿石砸来时投下的阴影还在花帖脑海中回放,忽觉手心被一些凸起摩挲着,她回过神看向手中的红布,这上面用金丝线绣着一对鸳鸯,再看向身上的穿着,俨然就是古代出嫁小姐的模样。
她大吃一惊,左右环顾,不知这究竟是何处。
花轿外随行的一行人中,一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女子听到轿中动静,忙凑近问询:“小姐,怎么了?”
花贴被吓了一跳,片刻后才开口:“这是哪?你是谁?”
隔着薄薄的帘子,花贴只隐隐看到那女子面露担忧,应道:“小姐,我是紫晶啊。”
紫晶?既然叫自己小姐,那应是原主的丫鬟了。
轿外之人见花贴没了声响,语气带着深深担忧与歉意,道:“小姐,我知道是我不对,柳府换掉成亲之人这事,我不该瞒你,可若你不嫁这柳府,下半辈子的日子该如何?老爷夫人在天之灵,定不想看到你居无定所。”
她顿了顿,等着花贴能回她一语半句,却迟迟没有回应,只得继续劝,“我知道你属意见山公子,可他听到与你成亲之事早已跑得没影了,这样的男人,万一嫁了过去他日日寻花问柳,到时可怎么好?柳悬公子不久前高中榜首,前途灿烂,人也温文尔雅,虽是见山公子的小叔,可年龄相当,只是辈分大了一些。”
花贴正听的入迷,外面的紫晶却又停了,片刻后,才又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语气也带了些悲壮:“小姐,就算你今夜要将我扔到那野山头活埋,我也不后悔!只要小姐你能幸福,等紫晶见了老爷夫人,也无愧他们对我的救命之恩。”
紫晶说完这豪情壮语,终于退至轿后,不再说话。
花贴也将此时状况了解一二,算了,既然老天爷听见了她的临终心声,让她重新活了一回,那便走一步看一步罢,嫁个高中榜首的状元,倒也不是什么坏事,若他又老又丑,到时跑了便是。
如此想着,便也安下心来。
这迎娶队伍走的缓慢,仿佛要让整个九仙城之人都知晓他柳府今日是迎娶了多好的一姑娘。
外面正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时不时传来围观众人叽叽喳喳的吵嚷声。
“真是阔气啊,虽花家已败落,这不,还有个柳府接着呢,这花贴真是好命,性子再奇怪也能觅得良婿,听说当今圣上十分看好这柳二少爷,说不准,以后能当个大官,让这柳家脱离商人身份呢!”
“哈哈哈,听说她特意求了柳老爷子去,要履行当年的婚约呢,换了人也不介意,多数为了钱财罢。”
“哎呀你懂什么?这有钱日子过久了,你让人怎么再去过那贫苦生活啊,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从富到穷难!”
“什么啊,那叫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是是是,是这么个道理。”
......
她断断续续听了几句,看来这原主家从前应也是个阔气户子,刚才听紫晶说起老爷夫人在天之灵,想必是因为这个,才会败落吧。
还想再接着听上几句,看看有没有些可用的信息,免得在紫晶面前露了手脚,这花轿却停了下来。
外面传来一声高昂有力的呼喝:“柳府已到~~新娘下轿~~”
她将那盖头重新盖上,小心翼翼地挪动到花轿边缘。
忽闻一阵温婉香气隐隐向自己飘来。
盖头下出现一只骨节分明血管凸起的大手,带着一节红色绸缎递了过来,她像是条件反射般的接住,紧紧攥在手心。
走下花轿,那香气更加浓郁,味道的主人就在自己身旁。
她低头望,只见那人身着与自己花纹相同的大红色喜服,已在身边站定。
身边众人吵吵嚷嚷,可身旁之人却安静异常,丝毫没有动作,花贴站在门口,低头便是一高大门槛。
片刻后,那人有了动作,先一步跨入,随后用两人手中的红绸引着她向里面走去。
那高昂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吉时已到!新郎新娘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花贴像木偶一样跟着那红绸指引,稀里糊涂的成了亲。
等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坐在塌边,静静等待着今夜的新郎。
她掀了盖头,透过薄如蝉翼的纸窗,只能看到屋外天色已暗,毛毛的满月安静地挂在天空。
她环顾四周,这卧房大得很,入目之处满是鲜艳的红,一个个双喜字惹得她晕头转向。
她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弯着身子小心翼翼将木门打开了条缝隙,眼睛滴溜溜地转,四处张望着。
这屋里屋外喜宴正盛,红色灯笼一盏接着一盏,将这整个柳府照的是喜气洋洋,看来宴席还未散。
闻着满屋浓郁酒香,肚子不争气地叫唤,肚子一饿,便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真是草率了,不该就这样嫁进来,万一这人是个大腹便便的丑陋男子怎么办,万一他脾气暴躁怎么办,就算紫晶说他温文尔雅,那也不可信,毕竟她连换人都没说,为了让这原主嫁到柳府,她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
可现在逃跑,是不是来不及了...
正当她愁眉苦脸,一筹莫展之际。
又若隐若现闻到白日那馥郁香气。
她凑上前去准备再次透过缝隙找寻来源,面前木门却被忽地推开,花贴来不及闪躲,被冲的一个踉跄,坐倒在地。
一身形高大的男人面无表情走了进来,丝毫没有在意刚才被他推门而入而撞倒的花贴,关了门径直走向桌旁,替自己斟了一杯热茶。
花贴本就有些急,加上这一撞更是让她心中不快,她忍着火气站起身来,张嘴便骂:“你那眼长...”
话还未落地,却被这张俊脸勾住了魂。
只见那男子面如傅粉,唇如涂朱,文质彬彬,美如冠玉。
真真是应了紫晶那句温文尔雅,不,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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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立刻将那后半句“在腚门上”咽了下去,改口道:“得真好看。”
我靠,老天爷啊老天爷你可真够意思,知道我没谈过恋爱是吧,上来就给我一个这么帅的夫君?你对我有点太好了吧?
拿这个考验干部?
花贴不管这是否黄粱一梦,也不管这是不是穿越穿书还是什么重生之类的,只要这男人在一天,她就能在这个世界活一天。
上辈子因为想有个出头之日,整天泡在图书馆,不然就是在宿舍埋头苦学,哪见过此等姿色的男人啊?更别说谈恋爱了。
这下好了,一步到位,直接结婚,这次她可要痛痛快快的享清福。
她一脸娇媚,挪至男人对面坐好,语气自然:“夫君,你今年多大了?”
男人面色冷淡,似乎并不惊讶自己的夫人竟不知自己的年岁,只是道:“叫我柳悬。”
柳悬,柳悬...柳悬...真好听。
柳悬想了想,还是缓和了脸色,从桌上捏起块糕点递给她,试图与她撇清关系,道:“虽然我娶了你,但是你不要有其他的想法,我们井水不犯河水,能做到吗?”
花贴接过糕点咬了一口,点点头,又摇摇头,心里暗暗道,看来这婚约不光是这原主不愿,这柳悬也不愿。
“咳咳咳...咳咳...”
一个没注意,被这糕点呛了一嘴,捂着胸口不住地咳嗽,可仍旧是紧紧盯着面前的柳悬,挪不开眼。
柳悬见她这眼神,后背有些发凉,不知她又要动什么歪脑筋,多半又是装的,自顾自走到红木柜前,准备取出被褥。
她将糕点碎屑咳出,总算缓解了那难受劲儿,提着裙摆走到桌前,将剩下的糕点随意扔在盘子上,提起茶壶对着壶嘴就喝。
柳悬听见动静,抱着被褥僵在原地,不知说些什么,呆愣了片刻,还是未发一语,默默地加快了铺被褥的动作。
花贴吃了点东西,见柳悬已经将被褥在地上铺好,有些惊讶,道:“你为何睡在地上?”随即想到新婚之夜通常要做些什么,面色一红,自言自语道:“啊...也对,是太快了。”
她说话的功夫,柳悬已经钻进了被子,将头蒙住,声音闷闷的:“喜烛不要吹灭。”
怕她误会,又补了一句:“我娘让我跟你说的。”
第二日,柳悬早早起了,将被褥收拾好便出了门,仿佛一刻都不愿多待。
花贴在榻上睡得四仰八叉,长发凌乱,裤脚被搓揉到了膝盖,漏出光滑洁白的小腿。
一位中年妇人带着四个女孩走了进来,拍了拍手,将花贴叫醒,她面色和善,笑道:“二少奶奶,咱们起床梳洗打扮吧?”
虽是问询,却不等花贴回答,直接就将她从床上薅起。
她坐在凳上,打量着铜镜中的这张脸,其实与自己有几分相像,只不过更年轻些,看起来也就有个二十左右,眉目细长,唇薄齿皓,天生是个美人胚子。
那妇人在身后嘱咐着规矩:“二少奶奶,过会儿呢,您得与二少爷一起去给老爷夫人敬茶,然后再去花家祠堂拜见双亲,紫晶已经先去祠堂准备着了。”
这些女孩动作麻利,很快便将花贴收拾得如出水芙蓉般。
“好了,二少奶奶。”
她看着镜中的人,暗暗道,这柳悬,一定要拿到手!
2. 第 2 章
花贴走到门外,见那人正立于廊下等待着,身姿挺拔,可眉目间罩着淡淡忧愁,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一声夫君,将那人唤得一怔,随即面上忧愁改为嫌弃,也不管是否有旁人在场,丝毫不顾忌花贴颜面,冷冷道:“别这样叫我,恶心。”
花贴并不恼火,跟着他的脚步往前走,一脸天真相,偏过头去问道:“那我叫你什么呀?现在这个时间,不都唤夫君嘛?”
柳悬并未看她,语气平淡:“那是旁人,我们俩之间,不需要如此亲昵,你若唤我,就像从前一样叫柳悬就是。”
“我不!叫你柳悬多生分啊,咱俩可是成婚了诶,成婚诶!”
说罢便皱着眉头,思考还可以唤他什么。
她将手指点在唇上,低声喃喃道:“这古时候都叫老公叫什么来着?郎君?官人?相公?”
她声音太小,柳悬听得并不真切,只听她说了好几个更加羞人的称呼,眉头皱得更深,制止道:“就叫我柳悬。”
可身旁的人像没有听到似的,并不搭理,片刻后眼睛一亮,拦在柳悬身前,掰着手指头,挑了几个称呼让他选:“你选吧,我可以叫你宝贝,叫你宝宝,还可以叫你阿悬,叫你悬悬,或者叫你...老公。”
一股脑说完,自己倒先红了脸,垂头娇笑起来。
途径的下人们都投来异样的目光,柳悬有些难堪,一字字重复道:“我说了,就叫柳悬。”
花贴却没有在意,回到他身侧,自顾自问道:“阿悬,你刚才看起来有心事,怎么了?”
柳悬:“...”
但沉默片刻,还是硬着头皮张了嘴,道:“昨夜我们新婚之夜,若我娘问起,你就说我醉酒,不清醒了。”
花贴从来没有这方面经验,她连嘴都没亲过,更别说这些床笫之事了。
面上一红,答应着:“知道了。”
两人行至堂屋时,屋里正吵闹得欢,门外等待的家丁进去通传:“老爷夫人,来了。”
众人赶忙住了嘴,正襟危坐,等着二人进门。
花贴与柳悬都身着桃粉色纱袍,上面用银线绣着栩栩如生的大雁,佳人才子,甚为相配,好一双璧人。
花贴端起托盘上的茶杯,依次递了上去,甜甜一笑,唤道:“爹,娘,请喝茶。”
柳夫人应声接过,浅啜一口,从桌上拿起一精致的绣金蜀锦盒子,打开展示。
只见里面躺着一只无暇剔透的翡翠镯子,她将玉镯拾起,想要戴在花贴的手腕上。
见她神色犹豫,解释道:“阿贴,这是当年你爹发家时我让他留出来的两块玉,制成了一对手镯,当时我跟你爹就想好了,若以后有了女儿或媳妇,就留给她,你看你大嫂手上也有一个。”
说着便要往她手腕上套。
“娘,这不合适,这太贵重了。”
花贴看这翡翠成色就知一定价值连城,所以迟迟不肯放松攥紧的拳头,向一旁的柳悬投去求助的眼神。
柳悬虽不愿承认花贴是他要共度一生的娘子,可既已成了亲拜了堂,饶是他再不愿也无济于事,干脆点了点头,示意她收下。
一旁的柳老爷子也开口劝道:“阿贴收下吧,这也是你娘的见面礼。”
花贴无可奈何,虽有些受之有愧,但仍是由着柳夫人喜笑颜开地拽过自己的手腕。
柳夫人抽了块丝绸帕子,将它覆在花贴纤细白嫩的手腕上,顺势一滑,那无暇碧玉便出现在她腕间。
柳夫人一脸疼爱,摩挲着花贴的白嫩手背,有些得尝所愿的感觉在,嘴里念叨着:“这块玉是咱们柳家的根,若当年没挖出这玉石,老柳家现在还不知道蹲在哪里啃咸菜呢。这下好了,这一对镯子也都找到归宿了,等你们以后去了别处,也算是个念想吧。”
别处?
花贴有些不明白,向身旁的柳悬递了个疑问的眼神。
柳悬瞥了她一眼,惜字如金:“三日后宣旨赴任。”
啊,是了。
花贴恍然想起来,昨日在来柳府的路上好像是听到有人提起当今天子对他欣赏有加,再看他房中的那些书籍,想必是参加了科考,也不知这要去的地方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跟这九仙城比怎么样,还有三日,那这三日我要好好吃喝玩乐,反正柳悬有钱。
正当她默默盘算时,身后的中年妇人拿了张帕子走上前来,古时候的陋习,到哪里都免不了俗。
柳夫人看着那洁白的帕子,有些怔。
花贴虽没有过此类事情,却架不住小说电视剧看得多,一下子便明白这是什么,怪不得柳悬刚才愁云满面,刚要解释,却被柳夫人打断。
“没事,没事,昨夜定是小悬喝醉了,你下去吧。”
自己的儿子她再清楚不过,小悬不可能让自己处于不受控的状态。
她也知道,婚约对象由见山换成小悬,阿贴定是一时无法接受,既然两人现在还无意,便不能强求。
在她看来,小悬比见山更适合阿贴,给点时间,自然水到渠成。
用过早饭,柳悬便携花贴一起前往花家祠堂。
花家原本在宅邸之内设有祠堂,可宅邸被抵,柳老爷子便早早的找了木匠将先前花渐鸿提过的那处狭小祖宅重新修缮了一下,也是块风水宝地。
紫晶正在门外焦急等候,远远便望见自家小姐下了马车,与柳家公子一前一后向祠堂走来,她放下心来,忙迎上前去,自觉地上前搭手。
花贴见这岁数看起来与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孩与自己格外亲近些,便心中明了,虽然昨日一直盖着盖头没机会见,可能看出这便是紫晶了。
两人从祠堂出来时已是晌午,花贴不想这样早回去,却又不好意思说,在马车面前欲言又止迟迟不上。
柳悬在车内等不到人,有些不耐,掀了帘子问道:“你走不走?”
花贴咬着嘴唇憋了好大一会儿,才道:“我不想回家,我想...出去玩。”
柳悬有些不耐烦,但又怕她回家告状,耐下性子嘱咐身旁随从:“再叫辆马车给她。”
花贴听了,甚为不满。
她一步跨上马车,钻了进去,道:“跟我一起去吧,再叫一辆马车费时费力,我们一起,就在城中转转。”
柳悬眼睛一闭,微微叹了口气,却没再拒绝,摆了摆手,示意出发。
估摸着快到城门口,花贴上前撩开帷帐,嘱咐小厮在城门口停下。
城外的土路上遍布石子,并不平坦,她虽放低了重心稳住身体,却仍旧被颠簸了一下,慌乱之中想要抓住个什么东西稳住,可情急之下只能紧紧拽住那并不牢靠的帐布。
布被完完整整扯下,人也跟着仰倒。
端坐在她身后的柳悬明明可以稳稳接住,他却屁股一抬,挪到了旁边。
花贴摔倒在马车上,万幸那软座并没伤到她,虽不是狗吃屎,但那姿态也与大家闺秀无甚关系。
听见动静,跟在旁边的紫晶与柳家下人们忙上前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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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察看,却看到这荒诞一幕,众人相视一眼,面色尴尬,只能当作什么都没看到,缓缓退至一旁。
就算这马车的座椅再柔软,可死物与活物碰撞,终究还是疼的。
花贴皱着眉头,放开手中紧紧攥着的帐布,双手反转到后背,不停地抚摸着刚才被撞到的地方。
柳悬坐在一旁,眼神中似是有些内疚,但很快便想起了这些年的桩桩件件,收起视线,不再看她,只是静静地等着。
要说起柳家公子们为何对花贴毫无绅士可言,那可有一段陈年旧事。
那时花贴年纪尚小,柳悬与柳见山一同跟随着柳老爷子去花府吃茶,在后院玩耍时看到池塘中飘来一条奄奄一息的小鲤鱼,两人觉得可怜,伸手想要捞起来看看还能不能救活。
花贴却神不知鬼不觉的绕到两人身后,张牙舞爪地突然大叫,柳悬被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一大跳,脚底不稳,拽着见山的衣袖连同他一起掉下了池塘。
管家下人们赶忙将两人捞上来,去内堂报了这荒唐事,柳老爷子只是回:男子汉大丈夫,掉进池塘有什么要紧,天又不冷,太阳那么大,先在那庭中将衣物晾干,湿漉漉的进屋,成何体统!
好友的儿子与孙子,花府老爷也不好劝,家里只有花贴独女,何来男童衣物,无奈之下,命下人们拿了些小姐的罗裙与被褥到庭中让两名公子换上。
见山性子倔强,不肯换,柳悬便与他一起落汤鸡似的立在亭子中不知该如何是好。
花贴却在一旁哈哈大笑,笑话两人是爹不疼爷不爱,还说两人一点常识都没有,是大笨蛋,那鱼儿分明已经肚皮朝上,死得不能再死了。
见山嘴笨,柳悬不语,两人就这样面红耳赤地站在亭子中任由她笑,偶尔来一阵微风,才能吹散一些她放肆的欢声笑语。
终于柳老爷子带着两人要离开时,身后的花贴却追到门口又将两人叫住,提了一个小小篮筐,冲着柳老爷子甜甜一笑,亲昵地叫了声柳伯伯好。
柳老爷子膝下无女,每次见到花贴就像见到亲闺女一般,见她递给见山这小小篮筐后他却并未接下,佯装怒道:“阿贴给你的礼物为何不收下!还有半分君子之仪没有?”
就这样,两人只能接下这条刚才在池塘中未捞上来的死鱼,回家后双双感染风寒,半月才下了床。
诸如此类事情还有许多,譬如除夕夜在柳悬脚底放鞭炮、在学堂时将捕来的青蛙放在见山的书包、在两家一起吃饭时将两人的头发丝编在一起,等等等等,从小到大,数不胜数,自此,花家大小姐的恶劣名声就传遍整个九仙城,人人都道她喜怒无常爱捉弄人,总是做一些教人匪夷所思之事,是个性子顽劣的奇怪女子。
自花府没落,花贴便求了柳老爷子,想要履行当年婚约,与柳见山成亲,但柳见山见她就发怵,在得知消息后连夜逃窜,只留下一封信,上面写着:爷爷,圆吾江湖梦,勿念!
柳老爷子一气之下痛打他爹数十耳光,怒斥他教子无方,他爹的脸肿的像猪头,却也拿柳见山没有办法,寻又寻不到,只得替他儿子白白挨了这顿教训。
柳家终究还是不忍见花贴无容身之地,况且当年的婚约人尽皆知,商人世家,最重信用,若不履行,实在不妥,对自家生意也是百害而无一利,若闹得这九仙城风风雨雨,当真是难以收场。
柳老爷子心想,反正三人从小便相识,阿贴应也愿意,便在旧友牌位面前请了罪改了诺,将自己的小儿子柳悬推了出来,与之完婚。
3. 第 3 章
花贴却不知道这些,她只知道身旁这位歪打正着的翩翩男子,替那倔驴侄子成了一桩似乎并不满意的婚事。
她虽有些难堪,却并没有怪他,只是重新坐到软座上,道:“没事,没事,过会儿让马车先回去吧,我们走路在城中逛逛。”
柳悬预想中劈头盖脸的责骂并没有来,她只是揉了揉痛处,没有过多究问,甚至还…安慰了故意看她出丑受伤的他。
他眉头微蹙,有些不解,却也没再说什么。
马车停驻,已经可以清楚听见九仙城内热闹的人潮。
花贴将那帐布窜成一团,放到软座角落,站起身来唤道:“走吧阿悬,我们到了。”
柳悬本来想着将她放到路上自己回家,可刚才那一幕确实是让他有些歉意,想了想,还是下了马车。
柳府。
随行的小厮一路疾走,早于马车先一步赶了回来,踉踉跄跄奔进堂中,来不及稳住身子,急忙报道:“夫…夫人!”
柳夫人手中正执一枚碧玉棋子,专心致志地破解残局,忽被打断,也并无不耐,只是将棋子放下,缓缓道:“怎么了?何故如此失态?”
小厮擦了擦额头的细汗,深呼吸几口,这才将话说完整:“二少爷随二少奶奶逛街去了!!”
一听了这话,柳夫人简直大喜过望,急忙站起身来想要细细问询,以至于太过着急带散了桌上那盘棋子。
“你说真的?”
小厮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千真万确,两人一前一后从城门处下了马车,说是要一起走路回家!”
别说柳夫人了,在场的诸位无一不是面露喜色,柳夫人更是高兴的将眼角的细纹都藏不住,迫不及待要去书房内与柳老爷子分享这个消息。
要说为何一同走个路逛个街就备受关注,还要从揭榜那日说起。
柳悬长相出众,少时便有芝兰玉树之风,可因是商贾之子而备受指摘,这高中状元便是彻底将柳府上下摆脱了“下九流”的身份。
可柳老爷子不得不在这日与他说起这桩婚事。
这个儿子平日看起来温和有礼,得知此事时也并没有大吵大闹,他甚至连一个不字都没有说出口,只是将自己关在房内,谁唤都不出门。
可此事…不得不办。
终于,在七日后,柳悬将自己收拾好,同意了这门婚事。
柳悬是柳府改头换面的关键,虽然自己的爹娘并不在意是否商贾还是官员,可他们也更愿意看到他幸福。
今日此举,也大抵表明了两人许是有些机会。
两人从街上回家时已近黄昏,虽是去逛,但并未买什么物件,手中空空如也,只是花贴的拇指上,多了一枚细细的紫玉扳指。
她眼尾带着笑意,看起来心情颇好,一进门便去了柳夫人处,正当两人谈笑之际,一小厮来唤,要两人速速前去院中。
只见院中立一乌衣高帽的男子,身后跟着两名佩剑的侍从,双手端端正正的呈一金黄文书,柳悬携其他人跪倒在前。
这是在...宣旨?可不是三日后吗?
见花贴呆愣,柳夫人连忙拽着她上前跪下。
柳悬恭敬道:“柳家人已齐,劳烦公公宣读。”
男子挑了挑眉毛,对面前几人掩盖不住的不屑,缓缓张开诏书,念了起来:“奉天承运皇帝,昭曰:朕为治世以文,弼教之典攸隆,抡才惟实,登崇之制斯备,尔柳悬,天资颖悟,学识宏深。当庭对之魁,允称殊杰;冠群英之首,克副旁求。兹特授尔为…”他顿了顿,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这几人恭敬的模样,才继续道:“水梁县县令,授正七品,锡之敕命。钦哉!”
柳悬身躯一抖,但很快恢复如常,领旨谢恩,送别前来宣昭之人。
万万没想到,一个殿试上被当朝天子称赞叫好的状元,竟打发到那常年阴雨连绵的县中授了个七品县令。
花贴却看出柳悬有些异样,上前一步,道:“阿悬,你没事吧?”
他抬眼,却并未与她答话,只是能看出有几分怅然若失的模样,对柳老爷子道:“爹,既然已经宣昭,也不好耽搁,明日便启程去…”他垂眸,掩盖住自己的失落,声音却低了几分:“水梁县。”
“好,好,今夜叫人给你们把行李收拾妥当。”柳老爷子自然是开心,原本担心若是上了朝堂要过那提心吊胆的日子,现在好了,县令好,能够让他两人安安稳稳的度过一生,也不会叫人看不起。
柳夫人握紧花贴的手,道:“这水梁县偏僻,也不如这九仙城繁华热闹,不然,让小悬先去,等安顿好后,再让阿贴过去,免得她突然换个地方,身体吃不消。”
花贴忙道:“爹,娘,没事的,我与阿悬一同去,还能互相有个照应。”
她没有犹豫,甚至有些着急,生怕说晚了一点,柳悬就真的不带她去了。
在场的人无不意外,这要是从前,花贴定是不愿的,这如今成了亲,倒真是变得有些不同了。
柳夫人看她这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模样,倒真不好再劝,点了点头,表示应允,只不过连夜叫人赶制了几床柔软暖和的被褥。
就这样,两人带着三车行李几十个仆从,浩浩荡荡的前往水梁县。
期间,柳悬在路上将仆从们打发了回家,只给花贴留下紫晶与一个车夫。
“二少爷,你别让我们回去吧,我们若回去了,你跟二少奶奶在那人生地不熟,怎么生活啊?”
“无妨,你们与我娘就说是我非要你们回去的,她不会怪罪你们的。”
花贴在一旁道:“对呀,我们领着这么多人,太过高调。”
柳悬偏头看她,没想到她竟能说出此话,有此觉悟,甚感意外。
仆从们也没再说什么,拉着两车行李,又浩浩荡荡的回了九仙城。
马车行了三天,终于到了水梁县的地界,这里虽是偏僻,却并没有花贴想象的那样黄土飞扬,而是恰恰相反。
花贴不禁有些兴奋,提议道:“阿悬,我们下来走走吧。”怕他不应,又补充道,“看看这里的风土人情,了解一下当地是怎样的生活,对你接下来应该也会有些帮助吧。”
柳悬点了点头,叫停了马车,两人步行前进。
水梁县河道如网,依水而建,偶有几条竹筏和小小的木船在斜阳下优哉游哉,这里虽比不上九仙城繁华,可胜在风景宜人静谧浪漫。
两人很快便到了县衙,可这青天白日,门口却空无一人。
再往里走便是大堂暖阁,正面立有海水朝日屏风,上挂“明镜高悬”金字匾额,桌后一把太师椅,两侧则是各种武器刑具,花贴看呆了眼,上前细细观察,忍不住上手触摸。
这武器都是开了刃的,锋利无比。
紫晶在这时忽然急道:“小姐!”
花贴被她吓了一跳,这才觉有痛感,低头看去,原来手指被划破,渗出鲜血。
她不禁感叹,这大小姐皮肤可真是够嫩,一个没注意的事,竟受了伤。
她将手指放进嘴里舔了一下,紧皱眉头作痛苦状,道:“哎呀紫晶,这可怎么办,竟然出血了!我们快点去药房吧!若再晚一点,就要痊愈了!”
紫晶的脸由心疼到急迫再到惊讶,最后听到自家小姐在取笑自己,红着脸低声道:“小姐...”
花贴哈哈笑起来,只顾着取笑紫晶大题小做,却没看到一旁柳悬的欲言又止。
她取笑够了,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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锋一转道:“这衙门怎么一个人都没有,都出去了吗?”
这话刚落地,只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里向外传来。
“哎呀,县令老爷!”
众人回头望去,只见一身着青黑色长袍的年轻男人踏着细碎的步子向他们走来。
这男人,不,更应该称为男孩,看着年岁也就十五六的模样,可行为举止都相当老成,他鞠了个礼,脸上带着歉意,道:“您就是新上任的县令老爷吧,小人是这县衙府的管家,名叫魏童,您叫我小童,童子都行,以后有什么事啊,您都吩咐我,保管给您办的妥妥帖帖。”
柳悬刚要说话,这魏童又将视线挪至他身后的花贴处,上前一步,继续道:“想必这就是县令夫人了,您可真是国色天香,花容月貌...”
还未说完,只见柳悬跨了一步,将花贴完完整整地挡在了身后,道:“小童无需多礼,这县衙为何不见一人?”
魏童还没有回答,只听远处天空忽地一声响雷,顷刻间便下起了瓢泼大雨。
他回头望了一眼,道:“县令老爷,看您行李还在门外,我先给您将这行李归置好,稍后再跟您说明。”
说着便不知从哪冒出两个人来,开始将两人的行李搬至后院。
这雨越下越大,两人趁这功夫将县衙府走了一遍,回到后院住所时,已经被布置齐全,柳悬的官服平平整整地挂在人形衣架上,床上多了一套崭新的被褥,甚至还在桌上泡好了热茶。
魏童道:“老爷夫人一路舟车劳顿,属实辛苦,喝口热茶,歇息一下,今年雨水格外多,经常下这样的大雨,若两位出门,一定记得带把伞。”
两人坐定,邀魏童一同入座。
魏童摆了摆手,道:“小人站着就行。”
柳悬初来乍到,不知此人是何性格,看着倒是直爽麻利,也不再多劝,问道:“县衙里的人呢?”
“老爷,听说您今日到此,这些人都罢工不干了,来之前我去挨家挨户的劝解,可...效果甚微。”
柳悬眉头一挑,将水杯放下,饶有兴致道:“哦?为何罢工?”
魏童直言不讳道:“前任县令干得好好的,却突然被免,跟着他许久的人难免有些不愿,再加上您...”
说到此,他停住了,抬头看了看柳悬与花贴的脸色,不敢再说。
柳悬道:“我怎么了?但说无妨。”
魏童这才敢继续道:“商贾之子,高中状元,七品县令。”
虽是字字珠玑,可柳悬不气反笑,道:“哦~这么说,是觉得我出身低微,前途渺茫,不愿与我处事?”
魏童没说话,只是微微低着头,叫人看不清表情。
柳悬继续道:“那你为何要来帮我归置家具,还去帮我劝解?”
魏童道:“小人职责所在,况且在小人看来,人无三六九等。”
柳悬笑的更甚,道:“看你年岁不大,怎会明白这道理?”
魏童:“小人今年二十有三,不算小了。”
这倒是让两人有些惊讶,这魏童看着如此年幼,竟已二十三了,比柳悬还要大上一岁。
眼看天色不早,雨越下越大,柳悬道:“这些人的事你不必担心,操劳一日也辛苦你了,回去休息吧。”
魏童走后,花贴忍不住问:“阿悬...那些人的事,你真有办法?”
柳悬道:“没有。”
“那你怎么办?”
“车到山前必有路,睡吧,明日事明日议。”
半夜,两人被一阵轰隆声惊醒,柳悬坐在地上的被褥里正待细细分辨,只听魏童急躁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他顾不得问好,道:“老爷!河边堤坝全都塌啦!”
4. 第 4 章
花贴虽然因为今日疲累睡的很沉,但那轰隆声太过熟悉,她立刻睁开了双眼,不禁想到了从前在矿山上最害怕的事情,若那时有这动静,多半是出现了意外。
门外的呼喊更是让她心惊胆战,虽混着雨声并未听清魏童在说些什么,可仍旧条件反射般速速起身。
柳悬此时已将魏童放了进来,只见他头顶斗笠身着蓑衣,雨水从他的帽檐和衣角嘀嘀嗒嗒落在地上,湿了一片。
他抬起手用袖子抹了把脸,试图将上面的雨水擦干净再回话,可身上衣物早已湿透,只在脸上留下些潮湿水痕。
柳悬向门外望去,雨势愈发大了,噼里啪啦打在屋檐和地上,溅出水花。
他随手递了块棉布巾,焦急道:“你刚才说什么?哪里的堤坝?”
魏童见二人围了上来,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举止,只是取下斗笠,道:“老爷,县中那青板桥已经塌了!前不久才刚刚修缮的堤坝也快坚持不住了!还…”他神色似是有些难以启齿,顿了顿,继续道,“淹死了一老先生,现下外面乱成一团。”
听到此,柳悬脖颈发凉,双手也止不住颤抖,再也按捺不住,披上外袍火急火燎就要向前奔去。
花贴低头见他那赤裸的双足,一把将他拉住,虽已竭力控制着自己,声音却还是微微发颤:“阿悬,你不要着急,穿好衣裳,现下你是这水梁县令,若叫人见到你如此张皇失措,场面怕是要更加混乱,现在你已不再是柳家二公子,你是他们的主心骨,柳大人。”
柳悬看着这双坚定的眼睛,慢慢平息下来,颤抖的双手终是止住。
两人穿戴整齐,接过魏童带来的纸伞,毅然走向这滂沱大雨中。
柳悬回过神来,见走在自己身旁的花贴竟如此冷静,这泥水弄脏了她的衣摆,她竟也毫无怨言,这若是放在从前,定是要闹上三天三夜,着实有些奇怪,怎么跟从前的那个花大小姐,判若两人了?
可此时哪能去细细思索此事,虽是有些疑惑,也都是一瞬间的想法,很快便抛之脑后,向身后的魏童问道:“衙役们现在都在何处?”
雨势太大,打在任何地方都是啪啪的声响,魏童听不清县令老爷在说些什么,只断断续续听见几个字,他上前一步,脑袋往县令老爷处凑了凑,道:“老爷,你说什么?”
那斗笠上存下的水珠洇湿了柳悬的衣袖,他看了一眼,却并未在意,只是不动声色地将纸伞向魏童倾斜了一些,提高了音量,大声道:“我说!衙役们现在何处?县丞又在何处?”
魏童道:“老爷,衙役们现应都在家中,至于县丞大人…小人不知啊。”
话音刚落,前方不远处再次传来巨大声响,柳悬心中暗道不好,嘱咐道:“那不管他们了,你速速去河道下游,将那里的人全部疏散到这边来!快!”
说罢便向前奔去。
花贴跟在他的身后,没多久便到了河道边,这堤坝满是裂痕,由近到远,眼见要坚持不住,若再被这雨水继续冲下去,只怕是要垮了。
“爹!!!!爹!!!!”
不远处传来一声声的凄惨的哭喊,只见不远处青板桥塌下的石块堵住了部分道路,旁边是一群人正竭力拦着一临近崩溃的妇人,不让她冲向河道。
陆陆续续有人群从那边想要跑到这边,可这一来二去,那边的人过不来,全部都堵在那青板桥残骸附近。
花贴来不及与柳悬说明,快步走到那妇人处,劝到:“这位姐姐,不管刚才发生了何事,这雨势不见停,堤坝怕是要坍塌了,若不让那边的人过来,人越积越多,会出事的。”
那妇人停了哭喊,转过头来,就算在这雨中,也能看清她红肿的眼眶与悲伤的眼睛。
花贴顿时有些不忍,走上前去,将手中的纸伞递到她手中,道:“姐姐,天灾人祸,谁也无法预料,我答应你,伯父的尸首,我定会帮你寻回,现在正是危急之时,还请带着家人,前往地势高的地方。”
众人应和道:“是啊是啊,李家他媳妇,这位娘子说的对,家里还有孩子呢,快快带着孩子去安全的地方吧,咱们堵在这里,谁也过不来啊。”
夫人抽泣着,迟迟不肯让步,质问道:“你又是谁!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
花贴不急不躁,声音娇柔,却不可动摇,道:“我是刚上任的水梁县县令柳悬之妻,伯父的尸首在之后我定会帮你找回,这是我的承诺。”
那妇人没了办法,虽是惦念着自己的父亲,但有县令之妻担保,只得半推半就,被带离现场。
花贴全身已经湿透,但她顾不得许多,将围堵在碎石旁的人群疏散开,柳悬也过来帮忙,嘱咐他们向县衙方向去,那里虽不是什么高耸地段,可再怎么说地处上游,在这平原水乡,也可暂时护住这水梁县民众。
她被这骤雨浇得有些狼狈,发丝胡乱贴在脸上,却不敢懈怠,她知道天灾远比人祸要疯狂许多。
忽而,一把纸伞倾斜过来,替她遮挡了七七八八。
柳悬拿着伞的手微微颤抖,一语不发。
花贴回头冲他一笑,道:“我没事,你用吧。”
柳悬咬了咬嘴唇,似是有些难为情,许久才憋出一句:“你拿着,淋坏了身子我娘又要怪罪我。”
花贴摇摇头,推了推倾斜过来的雨伞,道:“没事,一场雨而已,怎么会这么轻易就淋坏身子,若真淋坏了,我跟娘说,不让她找你的麻烦。”
说罢又转过身去准备到别处维持秩序。
刚踏出一步,却被柳悬拉住,硬生生将那纸伞塞到了自己手中,那木质伞柄被打磨的十分光滑,还残留着温热,在这雨中显得格外温暖。
这里人群基本疏散,只是这碎石挡在这里甚是麻烦,若这堤坝被雨水冲垮,下游人群定会再次郁结在此处,到时发生踩踏,可是要人命的事。
“小姐!小姐!”紫晶打这纸伞,跌跌撞撞奔来。
花贴皱眉,道:“你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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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好好呆着,来这里做什么?”
“小姐,雨势太大,我本想去看看你房门是否关好,可没想到你与柳悬少爷不在,可急死我了,好在有几人跑到县衙来,我才知道你在这里。”紫晶见她那从小到大娇生惯养的小姐现正满身泥水,头顶的簪子也快被雨打掉,不禁心疼起来,将雨伞横放,试图遮挡一点风雨,“小姐,你浑身都淋透了,回家洗个热水澡换身干净衣裳吧,得了风寒可怎么好?”
花贴正指挥着父老乡亲离开这地方,回头却看到紫晶只顾着给自己遮风挡雨,她佯装生气,使劲把她的伞正了正,道:“你别管我,将你自己顾好,否则谁来照顾我?你先回去,将那些乡亲们安置好,备点热水与棉被,我等会儿就回去。”
见紫晶踌躇不定没有要走的意思,只得再次催道:“快啊!不听话了是不是?”
听了这话,紫晶只能点点头,回去准备。
就在此时,五六个身形不一却身着相同深色服饰的青年男人向柳悬大踏步走来。
这一行人并未打伞,腰间佩剑,冒雨前行,走到柳悬身前,单膝跪地行礼,为首的看起来最为魁梧,微微低头,大声道:“属下来迟!请大人责罚!”
花贴站在柳悬身后,心里奇怪,这一行人看着像衙役,可为何今日我们刚来时不到县令处向他报道,反而现在穿戴整齐出现在这里请罪呢?
还未等柳悬说话,便听到由远至近接连不断的“轰隆”声响。
柳悬将他扶起,急道:“先别说这些!堤坝已被冲垮,这水很快便会漫上来,快点,速速将人群疏散,带到县衙避难,另外,带两个人去下游处,魏童还在那里,这么久未回,应是还有人,去帮他,务必在河水漫上来之前将人安全带过来!”
“是!”
因河水漫上来速度之快,还未来得及走掉的人们乱成一团,花贴左右张望,在街边的铺子中寻了个高凳,一脚踩了上去。
柳悬想要阻止,雨天路滑,若她不小心跌倒,怕是要被这河水卷走。
他急忙拽住她的衣角,道:“危险!”
花贴道:“那你扶着我。”
柳悬见她眼神坚定,拗不过她,抓住她已经凉透的手,小心翼翼地将她扶上高凳。
这还是两人第一次身体接触,花贴没想到,就算被这大雨淋了这许久,他的手竟还是如此温热,让她忍不住想要将整只手都蜷缩进去。
她忍不住看他,也许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水灾,他现在已不是淡然的,而是愁眉紧锁,抓住花贴的手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身体紧紧的抵住她,想要给她些安全感。
花贴在高凳站定,卯足了力气,大声喊道:“各位!不要急不要乱!听我说!这雨太大,谁也不知道何时会停止,桥梁被压塌,堤坝被冲垮,河水漫上来的速度只会越来越快!请大家保持冷静,带着自己的亲人,有序向县衙处撤离,千万不要发生踩踏!也不要为了些身外之物丢掉自己的性命!”
5. 第 5 章
河水涨势迅猛,现已没过小腿,柳悬将她扶下来,道:“你先回去,我在这里等着魏童。”
花贴知道此时不宜多劝,身为县令,他有自己应尽的义务与责任,她不再废话,挠了挠他的掌心,道:“注意安全,我等你回来。”
柳悬不知是发冷还是什么,竟浑身一颤,低下头去,轻声道了句好。
花贴并未注意这些,带着最后一波人往县衙去了。
那人高马大的为首衙役前来复命,见县令大人面色有些发红,颇为担忧:“大人!您这脸...是否感染了风寒!”
说着便不顾水势,迅速跪了下去,拱手道:“还请大人回去,莫要伤了身子!”
...
柳悬颇是难为情,将他扶了起来,话锋一转,道:“无需操心这些,你叫什么?为何今日当差时间不在县衙中?”
衙役道:“回大人,小人名叫程玉成,您若不嫌,唤我大成便可。至于今日为何不在县衙当差...”他顿了顿,不敢看向柳悬的脸,“小人不敢说。”
柳悬道:“有何不敢?”
程玉成低着头,继续沉默着。
柳悬有些无奈,像是猜到了什么,道:“莫非是因为我的出身?”
程玉成吓得连连摇头,道:“小人怎敢。”
“那是为何?尽管说就是,畏畏缩缩,怎么当得这水梁县衙役?”
程玉成思虑良久,这才艰难开口,支支吾吾道:“是因为...县丞大人。”
柳悬有些惊讶,却又觉得在意料之中,饶有兴趣道:“哦?”
还欲再问,远处却传来魏童的呼喊:“大家坚持一下,这就到了!”
柳悬与程玉成相视一眼,暂时放下此事,上前去将这最后一波百姓带回县衙安置。
县衙内,花贴带着紫晶将人安顿好,在门口焦急等待着,见到柳悬等人身影,忙迎上去。
此时天已破晓,天边泛起鱼肚白,可这雨水仍旧没有停止的迹象。
紫晶将人领入后堂,花贴问道:“那边情况怎样?”
柳悬看了看县衙高大门槛外已到没过脚踝的积水,摇摇头道:“河水已漫至腰间,这边地势过低,也就只有这一处藏身之地,若这雨再不停,怕是要...”
花贴将他带到火堆处烤干衣物,道:“河边那些小船和竹筏呢?找几个人出去,向你的那个上级...”
柳悬用手指悄悄摸了下她的衣角,是干透的,随即放下心来,道:“你是说知州?”
花贴道:“对,找他说明情况,让他派几个人过来先将这些百姓营救出去呢?”
柳悬叹了口气,道:“回来前大成带人查看过了,风大雨大,那些小船竹筏已经破损,无法再用了。”
花贴疑惑:“大成?”
柳悬眼神看向那边瑟瑟发抖正在烘烤衣物的程玉成,解释道:“就是他。”
啊,原来就是迟来的为首衙役。
花贴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虽然这么多人进来地面难免会留下水渍,可怎么感觉这水越来越多了?
她看了看柳悬,道:“你觉不觉得...”
还未说完,柳悬便也察觉到,道:“嗯。”
两人一起前往县衙大门,果然,说话这会儿功夫,刚才只没过脚踝的水现下已漫过门槛。
柳悬只顾着看那冲过来的河水,正一筹莫展,焦头烂额之时,只听花贴兴奋道:“阿悬!雨变小了!”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这雨势比起刚才确实小了许多,天色慢慢变亮,看这样子,再过不久便会出太阳。
柳悬终于松了口气,转头看到花贴也是一脸轻松,正张开手掌来接天上落下的雨水。
他忍不住笑出了声,难得打趣道:“在外面淋了一夜,还没淋够吗?”
花贴有些不好意思,收回手来,胡乱在衣服上抹了几下,又想起他那温热的掌心,脸上爬上一丝红晕,低声道:“没…我试试是不是真的小了。”
柳悬也意识到此刻气氛有些微妙,收回笑容,正色道:“去休息吧,等雨停了,这水会慢慢退去。”
“不用…我不累。”
“小姐!!”紫晶手上搭了件衣裳,急吼吼地冲过来,人还未到便听她声音,来到花贴身边,缓了缓呼吸,道:“小姐,紫晶放好了热水,去换干净衣裳吧,你本就体弱,若不快去泡个热水澡,怕是会风寒。”
花贴觉得她有些小题大做,这风寒不就是普通的感冒吗,可转念一想,这感冒在以前那个世界道是不足为据,可常常看电视剧中有人偶感风寒便挂掉了,再说,自己尚不知这从前的花大小姐究竟是个什么体质,万一真的身体孱弱至极……
越想越觉得害怕,死过一次的人,更是格外畏惧,更何况,这还有貌美如花的阿悬未曾临幸,怎么能因为这些事情再次死掉。
估摸着这也没什么大事,现在这雨比刚刚又小了许多,看起来没多大功夫就要停了。
“好吧。”
她看了眼柳悬,便随着紫晶前去。
泡在热水桶里,花贴深感满意,一夜的疲倦也消失殆尽,好一会儿才舍得出来,雨已经停止,积水也退去许多。
她再次出现在柳悬面前时已是变了副模样,洗去了污泥浊水,发丝一根根随风飘散着,隐隐透着些香料气味。
这么多年来,柳悬还是第一次感觉到她像一个柔弱女子,不,她只是看起来柔弱,其实要比自己想象的冷静坚强得多,与从前印象中的,真是天壤地别。
他一时看呆了眼,以至于门外进了人都未发觉。
“水梁县令何在?”
这声音突如其来,带着些威严与质问,将柳悬拉回现实。
他有些不明所以,向后看去,见发问之人身后站着一盛气凌人身着官服的男子,心中明了,上前一步越过那人,向那男子客客气气回道:“下官乃水梁县令柳悬,参见司理参军。”
司理参军点了点头,垂眸瞟他一眼,道:“你就是昨日新上任的科考状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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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柳悬道:“正是下官。”
司理参军道:“你可知罪?”
柳悬低着头,迅速在脑海中将昨日之事过了一遍,片刻后才道:“下官不知。”
司理参军:“你昨日刚新官上任,这水梁县便成了这样,你说你不知罪?”
柳悬不卑不亢:“事发突然,下官还未来得及禀报,昨夜雨势虽大,可…”
司理参军将手一抬,打断他,道:“无需找些什么借口,这原本安居乐业的水梁县被你搞成这样,竟还敢狡辩?”
随后便给了身后持刀男子一个眼神,那男子立刻道:“带走!”
话音刚落,便上来两个高大的汉子一左一右要将柳悬架走。
众人都惊讶不已,都搞不清现在是何状况,昨夜还在岸边指挥百姓撤离水灾现场的县令大人怎会被忽然定罪?
可毕竟是布衣百姓,无人敢站出来对这司理参军评头论足。
花贴见状急了眼,想要上前理论,却被柳悬一个眼神阻止,他避开了两名大汉,向已转过身准备离开的司理参军拱手道:“大人,不必对我如此,下官自会跟您一起到知州大人处将昨夜情形禀报清楚。”
司理参军见他嘴硬,也不争论,似笑非笑,从嘴里挤出来一个“哼”便先行离开,像是在说:大难临头,不知死活。
眼见柳悬跟着他们走掉,花贴慌了神,待反应过来时想追上前,却被魏童拦住:“夫人,为时已晚。”
众人上前,你一句我一句地安慰道:“县令夫人,你先别急,县令大人不是说了吗,会去到知州大人那里禀报情况。”
“是啊是啊,县令夫人,知州大人通情达理,定会将情况调查清楚,还县令大人清白的。”
“昨夜之事只是天灾,谁也预料不到怎么会下那么大的雨,待说明情况后,大人定会回来的。”
听着这些话,花贴并没有感觉到安心,反而隐隐有些不安。
按理说这雨势虽大,可从来没听说过桥梁堤坝会被冲垮,昨夜只顾着疏散人群,根本没有细想,难道这千年以前的工程水平,真的如此低下?这场事故,难道真的是天灾吗?
可就算是天灾,为何要将柳悬这个刚刚上任没超过二十四小时的县令带走?真的只是因为在他负责的地界出了问题,需要问责?
正当她思索时,一妇人走了过来,一把将她双手握住,哀求道:“县令夫人,昨夜我有眼不识泰山,可您答应我今日要将我爹尸首寻回…”
花贴回过神来,柳悬不在,这水梁县现已群龙无首,眼下水潮退去,必须要带人清点损失,重建堤坝桥梁,尽快恢复正常生活,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说不定真的如他所说,与知州大人禀明情况,便可以回来。
她回握住妇人略有些粗糙的双手,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稳,道:“姐姐,你放心。”
有了这句话,妇人便不再继续纠缠。
花贴对魏童道:“魏管家,还要麻烦你带着几名兄弟去清点昨夜是否有遇难人员。”
6. 第 6 章
“好的夫人。”
转头继续道:“嗯…大成,你带几个人去将碎石处理一下,再去装点沙包,堆在缺口处,在桥梁堤坝未修复好之前,若再有大雨,只能靠这些沙包了。”
“是。”
接着她向众人道:“请各位乡亲们配合他们尽快完成,等县令大人回来后再进行桥梁堤坝的修复工作,麻烦大家了!”
各人都领到了自己的任务,作鸟兽散,花贴拉住刚才的妇人,道:“姐姐,你跟我一道,去寻伯父吧。”
那妇人带着她与紫晶往事发地走,三人在路上闲谈。
花贴道:“姐姐,抱歉,耽搁了这许久才去寻伯父。”
妇人仍旧是伤心,可经过这一夜,也知道别无他法,只得无奈道:“无妨,昨夜是我太任性,若真的在那耽搁许久,怕是要伤及多人性命,至于我爹……是他命薄,与你无关。”
花贴:“姐姐,节哀顺变,可伯父为何深夜还在外行走?”
妇人像是提及了更加伤心的事情,眼里竟瞬间泛出泪光,道:“我爹……他……”她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说起,停了许久,才继续道,“我的儿子半月前忽然高烧不起,怎样都不见好,我爹惦记的紧,几日前从乡下一个婆婆那里求了偏方,赶了好几日的路才送过来,可谁知……”
花贴以为又提起了她父亲的伤心事,刚要张嘴安慰,却没想到妇人更加难过,抽噎道:“我儿子早在八日前便已经病死,前日刚刚过了头七下葬,还未来得及与我爹说明,谁知他昨夜竟遭此横祸,平白无故遇到此事。”
花贴瞬时睁大了双眼,惊讶不已,原以为她是为父亲忧伤过度,可谁能想到这其中竟还有如此故事?
虽然自己能够体会她失去父亲的痛苦,可这接二连三的打击,定是更要痛不欲生。
她抬手想要抚慰,却不知从何说起,张了张嘴,终究是未发一语,只是轻轻抚上妇人微微颤抖的肩。
那妇人停了哭泣,眼神空洞看向不远处那青板桥残骸,喃喃道:“都怪我...都怪我...”
花贴见她陷入深深自责,安慰道:“姐姐,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十分痛苦,我虽无法完全感同身受,但你要知道,这与你无关,他们两人定也不想看到你如此。”她顿了顿,继续道,“人都有命数,死去的人一定希望他们在乎的人活的开心快乐吧。”
她言语轻轻,分不清这话是在安慰妇人,还是在问询自己。
可她还有什么人能够在乎呢?从记事起便是孤身一人,吃百家饭长大,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考上大学找了工作,眼见日子慢慢好了起来,却天降横祸来到这自己都不知是哪里的地方。
一旁的紫晶见她低落,知道定是又在为花老爷与花夫人的死伤心,却也不知怎样安慰,只是轻轻唤她:“小姐......”
妇人吸吸鼻子道:“县令夫人,你说得对,现下不是伤心的时候,得找到我爹的尸首,还他安宁,我还有我娘呢,以后,我得替我爹照顾她。”
花贴回过神来,微笑道:“嗯!”
三人来到青板桥残骸处,一路向下游寻去,终于在一处凹陷寻到了已经肿胀发白的浮尸。
叫了几个人帮忙抬回家,妇人也就此道别:“县令夫人,谢谢你。”
花贴自己也没有帮到什么忙,有些不好意思,道:“姐姐,不用客气,我也没有做什么,以后叫我阿贴就好。”
妇人道:“真好听,我叫许明珠。”像是想起了什么,呆了一下,“我爹给我起的。”
花贴知道她一时半刻缓不过来,叹了口气,道:“明珠姐,你一定是伯父的宝贝,所以,一定要如他所愿,平平安安度过一生。”
许明珠:“好,阿贴,若以后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我一定竭尽全力,我家就在青板桥沿着岸边走,往东三里。”
花贴答应着,送走了许明珠。
紫晶在一旁担忧道:“小姐,少爷什么时候会回来啊?”
花贴道:“不清楚,他不是说要去秉明情况吗?”
说罢突然浑身一颤,对啊!他与那参军解释时,说过雨势虽大,可...
可什么?
他的意思是这雨没有到能冲垮桥梁的地步吧?
难道真的如我所想?
那参军虽是霸道,可上头毕竟有个知州压着,县令再小也是个官,总是不可能不让他争辩便直接定罪,那柳悬定会在知州处将隐情告知,可他口说无凭,我需在这里找些证据才好。
有了头绪,她立刻打了鸡血一般,弯下身子想要查看堤坝。
紫晶见状,连忙将她拉住,低声道:“小姐!你干什么!这太危险了!你摔下去可怎么好?”
“哎呀,没事。”
细细查看片刻,却并无异样。
对啊,这里并无破损,当然无法查看。
她立刻起身,向青板桥方向狂奔而去。
紫晶跟在身后喊道:“小姐,你去哪啊?”
......
两人来到桥边,正巧大成正带着队青年清理碎石。
花贴上前道:“大成!稍等一下,给我看看。”
这石料经过一夜冲刷已碎的零零散散,可以看出,基本上都是些碎石。
可是就算是碎石也说明不了什么,这桥梁坍塌本就可能造成石块破损。
这是什么!
沙子??
怎么会这么多沙?
她凑近用手触摸,这些沙子明显是附着在石料之上,也就是说,修筑这堤坝桥梁时有些地方是用沙与土混合来进行黏合,这种含沙量高的土黏性会差,很容易出现裂缝渗漏等问题。
手上稍一用力,这石块竟碎掉,她回想曾经学过的专业知识,这种石料质地疏松,很容易受到水流冲刷和压力时破碎移位,导致堤坝结构不稳。
这竟是彻彻底底的豆腐渣工程!!
她觉得有些后背发凉,若今早雨未停,再多下一会儿,这堤坝怕是会全部被冲塌,到时就算是在县衙府,也会人员伤亡惨重。
这水梁县依水而建傍水而生,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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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何人胆敢在这根本上动手脚??
她神色凝重,紧皱眉头,将这破碎的石料一摔,唤道:“大成!”
程玉成不知为何竟莫名其妙对这小小弱女子生出几分惧意,忙上前道:“属下在。”
花贴问道:“你可知这堤坝桥梁是何时修建的?”
程玉成回忆片刻,道:“那是很久之前了,我没出生前这堤坝便在,听我爹说有六七十年了,一直好好的。不过,十年前这里也是损毁过一次。”
花贴不语,示意他继续说。
程玉成道:“那会儿也是下雨,可那雨比现在要大很多,连下了两天,后来停雨后整修过一次,再后来便时不时经常要整修,几乎是每下一场大雨就要修一次,不知为何此次竟如此严重。”
花贴心中已了然,问道:“水梁县上任县令是否十年前已经在了?”
程玉成点点头。
她继续问道:“你可知这水梁县每年的朝廷拨款都是何由头吗?”
程玉成摇摇头,犹豫片刻,道:“属下不知,可是...”他左顾右盼,见无人注意这边,压低了声音道,“我曾经无意间听过前县令大人与县丞大人说过,每年都要报一笔桥梁堤坝修缮费用,可不知是多少,咱们这里毕竟临水,要这笔款很正常吧。”
花贴心中暗笑,是正常,但若修缮成这样,可就不正常了。
“我知道了,这些残料,你带回县衙吧。”
程玉成道:“啊?这些无用之物,不扔掉吗?”
花贴道:“不扔,带回县衙,一点都不能少。”
程玉成虽不理解,但现在县令大人已被带走,县丞大人又不出现...只能听这县令夫人的了。
花贴回到县衙时,程玉成早已将废料收拾好,整个大堂被堆得满满当当。
此时魏童也已回来复命,见这已无落脚之地,便站在门外道:“夫人,除了许明珠的父亲,其他无一伤亡。”
花贴道:“好,辛苦你了魏管家。”
她思虑片刻,继续问道:“魏管家,你是否认识县丞?”
魏童道:“只有几面之缘,夫人。”
花贴:“哦…”
那想必他是不知这县丞为何到现在还不现身了,可若是我直接上门去找这知州,不知是否合适啊。
魏童道:“夫人,您是不是想去知州府寻县令大人?”
花贴有些惊讶,这魏童虽只是个生活管家,可聪慧异常,看起来对这废料之事也是了解一二。
“你怎么知道?”
魏童道:“您将这废料全部拉回来,应该是对这堤坝材料有所怀疑,既然您有所怀疑,定是想去还县令大人清白。”
见花贴不语,他试探道:“不如,小人为您带路。”
花贴已别无他法,现在已临近傍晚,柳悬却还未归来,若是能将这事情解释清楚,他应该早就回来了,不知道是不是司理参军私自将他扣了。
就算是见了知州,口说无凭也是白费功夫,不如明日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7. 第 7 章
“好,明日一早,我在这里等你。”
送走了魏童,花贴对紫晶嘱咐道:“明日你在家中看家,若有人来访,就说我回了九仙城,还有,等会儿你亲自去找大成,让他将这些废料藏起来。”
紫晶点点头,道:“小姐,那你去了知州府会不会也被扣押啊?小姐,早知如此,就不让你嫁到这柳府了,这下可怎么好啊。”
说着便开始抹眼泪,花贴上前安慰道:“哎呀,我保证!最多三日,三日后你肯定见到我,别哭了,好不好?”
紫晶哀求道:“小姐,你带着我吧,若有什么不测,我还能及时去九仙城找柳老爷报信。”
找柳老爷报信?这紫晶甚是单纯,自己来了这几日,虽看到这柳府家大业大,可从柳悬只言片语中便可以知晓商人在这里地位何等低下,就算是富可敌国,也被处处瞧不起,就算是找柳老爷报信,除了施点钱财买个舒坦,别无他用,若真被这知州定罪,此事关系百姓民生,怕是小命难保。
花贴道:“不行,那废料你须得看管好,除了你与大成,谁都不能告知,好了,我饿了,你给我弄点吃的,我想大睡一觉,这两日真的是累了。”
紫晶知道小姐主意已定,说再多也无济于事,只能擦干眼泪,下去准备吃食,就算帮不上什么忙,让自己家小姐舒舒服服的吃饭休息还是能做到的。
吃过饭,花贴早早上了床躺着,昨夜柳悬在地上铺着的被褥已被紫晶收拾好放在了橱柜。
她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摩挲着那枚紫玉扳指,不禁胡思乱想起来,想到他当日给自己结账的无奈表情,想到每夜柳悬躺在地上那带着情绪的背影,想到他别扭的将纸伞塞给自己,想到他那双温暖有力的手掌……
其实她也不知这趟去了是否能将他带回来,若不顺利,说不准自己也要与他一起折在里面,可是,她已顾不了许多了,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把握,也要去试一试。
胡思乱想着,花贴慢慢进入梦乡。
第二日,魏童带了马车,如约在县衙门口等候。
花贴与紫晶在县衙外告别,推推搡搡。
紫晶递过来一个大大的包袱,道:“小姐,你带着吧,这里面有我准备的点心,带着在路上吃。”
花贴不拿,将它推了回去,道:“哎呀,我是去知州府有事,又不是出去游玩,你给我准备这么多吃食干什么啊?”
紫晶道:“路上饿了怎么办?”
花贴笑道:“不会的,知州府很近,也就半日路程,我处理完事情,很快便回来。”见她仍旧一脸担忧,只好耐住性子,将那包袱塞进她怀中,“你放心,到了那边我会先安顿下来,饿不着也冻不着。”
紫晶听自家小姐如此宽慰,这才稍稍放心。
这路途虽近,可毕竟需要些时间,这里的路也不似九仙城那样平坦,花贴在马车上颠得难受,开口跟魏童聊天,试图转移注意力。
“魏管家,你不怕我跟柳悬双双入狱,连累你吗?”
魏童听了这话,微微笑道:“夫人真是说笑,这有什么好怕的,去知州府的人又不是我,我只是给您带路,谈何连累。”
花贴觉得他甚是有趣,若放了旁人,定是要在现在狠狠表一下衷心,说一些什么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虚言,这魏童却是直来直去。
“你说话一直这么直接吗?”
魏童道:“不是。”
花贴觉得他更有趣了,继续问道:“如果知州大人坚持认为是柳悬的责任,真的将我们扣押定罪,你会怎么办?”
魏童想了想,道:“那我只能带着马车回到水梁县,伺候好下任县令老爷。”
花贴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片刻后,却听魏童仿佛自言自语般,低声道:“可是,我还是希望夫人您能与县令老爷回来。”
花贴有些惊诧,眼神中写满不解,问道:“为何?”
魏童道:“我觉得你们…是好人。”
花贴没再继续问下去,只是心中更加坚定了要将柳悬带回水梁县的想法。
如果说到刚才为止,想将他带回去的心思是因为自己是他的娘子,那么现在,便是因为,柳悬是这水梁县的县令。
马车直接停在知州府附近,花贴并没有在别处逗留,径直来到这里。
魏童赶着马车在不远处等候,两人约定好,若花贴两个时辰内还未出来,他便离开。
花贴站在州衙门前,将右肩上的包袱紧了紧,深吸一口气,踏上台阶。
意料之中的,两名在门口看守的衙役将她拦住,厉声质问:“来者何人?竟敢擅闯知州衙府?”
花贴从腰间取出今晨准备好的拜帖,双手奉上,恭敬道:“两位大哥,我是水梁县令之妻花贴,有些公事需与知州大人禀报,可否通传一二?”
其中一人接过拜帖,细细查看,片刻后将这拜帖送还,打量了几眼面前之人,道:“知州大人现不在衙内,请明日再来吧。”
花贴呆愣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如常,道:“那知州大人何时归来?我可以在这里等候。”
那人不耐烦道:“今日都不在,你在这等了也无用。”
可今日明明是放告日,魏童说过,这一日知州一定会在衙内处理事务,何况水梁县昨日才刚刚经历水灾,他更不可能不在衙内。
花贴道:”今日不是放告日吗?”
这一问问得两人哑口无言,本想着这水梁县来的乡巴佬,随便打发了便是,没想到她竟还知道今日是何日子。
那男子仍旧嘴硬,道:“知州大人今日事务繁忙,无暇处理其他,你择日再来吧。”
说着便要伸手将花贴推走。
花贴忍无可忍,突然想起了死前自己曾经在项目上见过的一些污糟鼠辈,一时气急,痛骂道:“你放屁!!”
这一声将两人骂得有些懵,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从来没听过哪家的娘子如此粗言秽语口无遮拦。
花贴也不再客气,将那拜帖再次递上,道:“你们通不通传?”
见那二人迟迟不接,便开始出言威胁:“刚才你们也看过我的拜帖,水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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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昨日水灾堤坝损毁,现在灾民众多急需与知州大人商议后续事宜,我数三声你们要是再不去通传,我就直接击鼓,事情闹大我看看知州大人是治我的罪,还是治你们两个蠢东西的罪!”
说罢便开始倒数:“三,二……”
一字还未出口,其中一人终于从惊讶中回过神来,速速接过帖子,一时也不敢耽搁,飞快向衙内跑去。
片刻后,那人跑了回来,喘着粗气,顾不上平息,道:“您请进,知州大人已在堂内等候。”
花贴来到大堂,见那知州大人正端坐在紫檀木太师椅之上,高处也悬挂一牌匾——明镜高悬。
两侧分别站着一排神色严肃的衙役,知州大人身旁也站着几名不知担任何职的男子。
花贴并不畏惧,进去便跪:“知州大人,民女乃水梁县令柳悬之妻,现来向您说明水梁县堤坝损毁一案。”
知州大人脸大四方,一脸正气,颇有些绅士风度,见女子如此,有些不忍,道:“请起请起,我看了你的拜帖,柳悬也已跟我做了说明。”
花贴道:“既然做了说明,为何大人还将柳悬扣押呢?”
知州身旁一刻薄嘴脸忽然怒道:“大胆!!朝堂之上,竟敢质问官员!”
知州大人对身旁之人一脸不耐,劝阻道:“诶,关勇,莫要如此疾言厉色,同是为朝廷效力之人,无妨。”说这便对花贴解释道,“此案已结,柳悬并无性命之忧,只是运气不好,在这在任期间摊上如此天灾,只能扣押几日,再将他县令一职卸任,不过你也别怪我,我也须得给上头一个交代。”
花贴眉头微皱,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道:“难道知州大人不知道此事并非天灾,而属人祸吗?”
知州大人道:“哦?此事另有隐情?”
花贴将包袱从左肩拿下,将碎石一股脑倒在地上,拾起一块,示意身边衙役来取。
那衙役将石块呈上,以供知州大人细细查看。
花贴道:“水梁县虽处多雨之地,可此次雨势并未到能轻易冲垮桥梁堤坝的地步,昨日民女前往事发地查看,发现建造堤坝与桥梁的石料中有不少孔洞,这就使石料密度与强度低,必然会导致石料硬度不够,容易磨损,这种石料本就不适合用于桥梁与堤坝的建造,再加上这用来黏合的土中掺了大量的沙子,黏合性差,所以才有了这场人祸。这并非是柳悬运气不好,而是有人故意为之。”
知州大人还未言语,关勇在旁道:“你这套说辞哪里来的?实属胡编乱造,昨日柳悬到此也简单提及,虽并未有你说的如此详细,可知州大人也吩咐了司理参军再次前往水梁县调查取证,与你今日送来的石头天壤地别。”
花贴道:“恕民女直言,除了昨日凌晨参军大人将柳悬带走,水梁县全体百姓都未曾再见过参军大人折返取证。”
见知州仍旧不语,她继续道:“若大人觉得人证尚且不足,我那还有堤坝损毁的全部废料,可作物证。”
知州大人坐不住了,便吩咐道:“这司理参军好大的胆子!!将他带过来!!”
8. 第 8 章
下面的衙役听了令,却并未行动,抬眼瞄着知州旁的关勇,见他微微点头示意,这才肯去。
不到半柱香时间,司理参军便来到堂前。
他看到花贴,脚步顿了顿,似是有些陌生。
上前几步,立在花贴身旁,向上面正怒容满面的知州大人行礼问好:“不知大人此刻传属下来此有何事?”
知州大人见他仿佛事不关己的模样,更是生气,随手抄起手边堆积的案卷便冲他扔了下去,道:“何事?你还问我何事?”
参军吓了一跳,但仍旧是立在原地,任由这飞扬的纸张扑打在自己脸上,他虽不知何事惊扰知州大人如此生气,却立刻跪下,道:“还请大人明示。”
知州大人恨铁不成钢,咬着牙道:“我让你去彻查水梁县水灾一案,你怎么查的?”
司理参军眼珠转动,快速回想自己到底哪里出了差错,突然想起,身旁这女子甚为眼熟,自己应是在哪里见过,莫非......
他连忙磕头,道:“知州大人,您吩咐我彻查水灾一案,我便立刻安排下属前去探查,早已查明此事是水梁县令属柳悬失职,任职期间消极怠工,无所作为,这才将他捉拿归案。”他顿了顿,抬眼看向知州脸色,“此案已结,还请大人明察!”
花贴在一旁听他胡言乱语,忍不住道:“参军大人!即如大人所说前去探查,那为何没有查明此次堤坝损毁是因为所用石料奇差,是因为前人偷工减料这才导致此案发生,为何非要将罪责推向一位刚刚上任不到半天的县令呢?”
说罢也就势跪下,不卑不亢,继续道:“知州大人,听闻上任县令就职期间只要逢雨便报修,可这堤坝仍旧是脆弱不已,虽然我并不知上任县令为何卸任,但我夫君柳悬虽刚刚上任半日,水梁县丞却不见踪影,就连事发当时也未见其人,这其中是否隐情?还请大人明察!”
参军还想要张嘴反驳,却被知州拦住:“好了!此案人证物证俱在,将柳悬带来,至于你说的其他隐情,本官自会细细查明。”
花贴明白此事已有定夺,心中虽高兴,可面上神色不动,道:“谢知州大人。”
很快,柳悬被带到堂上,他发丝有些凌乱,污手垢面,见到花贴,原本坚毅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愕与欣喜,但很快便又转为担忧。
花贴看他这模样,忍不住皱起眉头,眼中满满心疼,他本就劳累一夜,再加上牢狱中乌烟瘴气,现下这人总是有些虚弱,她怕他支撑不住,连忙上前扶住。
知州大人道:“虽然此次堤坝损毁与你水梁县令无关,可毕竟在你地界,也不是完全无责,现下给你戴罪立功的机会,限你一月内将那桥梁堤坝重建完毕,若再有下次,定是不饶。”
柳悬道:“下官明白,谢大人。”
知州大人:“还有,上任县令走得急,本来你此次上任本应该先来与我报道,我再跟你交代具体事宜,既然现在已经如此,那本官便罢免水梁县丞职务,至于新的,你们便自己物色吧。”
见局势已定,跪在一旁的参军冷汗淋漓,现下再也不能狡辩,只好低头认错,揽下责任,道:“大人!这定是属下手底下的人手脚不干净,被这前县令买通,才会隐瞒不报,是属下失职,回去定会严肃处理。”
知州大人摆了摆手,一脸厌恶,道:“你未查明情况便上报案情,实属不该!差点冤枉这刚刚上任的水梁县令,罚你一年俸禄,尽快将这前县令找到,查清堤坝损毁一事!若你再出差错,水梁县前十年的堤坝修缮款,你就都出了吧。”
司理参军连连点头。
知州大人道:“好了,关勇你带人去趟水梁县将人证无证完善,此案已结,都退下吧。”
花贴小心翼翼扶着柳悬出了衙门,被身后的司理参军叫住:“柳兄,真是抱歉,因我下属失职差点酿成大错。”他看了一眼花贴,“不过,贵夫人真是有勇有谋啊,一介女流之辈竟敢独自闯入这知州府鸣冤叫屈,实在是佩服,若二位不嫌,今夜可否赏光到我府上一聚?”
柳悬道:“多谢参军大人好意,只是家中还有些事务处理,等水梁县恢复秩序,下官定登门拜访。”
司理参军没想到他会拒绝,呆愣了一下,随即挤出个笑容道:“好。”
不远处的魏童也看到从知州府完完整整出来的两人,驱策马车上前接应。
将两人扶上车,问道:“夫人,现在回水梁县吗?”
直到上了马车的这一刻,她才算松了一口气,道:“不,先找个客栈,休整一夜,明早再回。”
柳悬坐在软垫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花贴被盯得有些不自在,问道:“干嘛?干嘛这样看我?”
柳悬道:“你怎么敢?”
花贴摸不着头脑,问道:“什么?”
柳悬道:“你怎么敢自己一个人过来救我,你可知道,若这知州无理些,你会很危险。”
花贴不以为然,道:“嗨,我还当你说什么呢,这有何不敢?既然我来了,肯定是有把握的。”
随即一张俊俏脸庞悄然靠近,鼻尖险些碰到他的鼻尖,低声道:“怎么?阿悬是在担心我吗?”
柳悬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搞得有些懵,顺时瞪大了双眼,不知该作何反应。
花贴那清澈双眼带着直直的睫毛扑闪扑闪,就这样盯着他看。
片刻后,迅速将头偏开,脸上飞上一抹绯红,结结巴巴道:“没...没有。”
花贴见他红透的耳根,觉得有些好笑,不再逗他,端端正正地坐好,道:“没有脸红什么?”
柳悬假装不经意地摸了摸耳垂,嘴硬道:“我没脸红,是太热了。”
花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没再说话。
柳悬觉得气氛有些灼热,转移话题问道:“为何今日不回水梁县?”
花贴上下打量他,问道:“水梁县令这样回家,你让你的属下们怎么看?让百姓怎么看?况且,现在天色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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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早了,赶夜路十分危险。”
三人随便找了个看起来生意比较不错的客栈住下,花贴从随身包袱里拿了一套从家中带来的衣裳,道:“洗洗吧,去去晦气。”
说罢便退出房间,自己去客栈大堂坐着喝茶。
柳悬很快便将自己收拾利索,下楼寻她。
见她并未点什么吃食,桌上的点心也干干巴巴,道:“怎么不点些东西吃?小心吃这个再像那晚一样噎住。”
意识到他在调侃自己大婚当夜狼吞虎咽的模样,花贴也与他逗起了嘴:“原来阿悬一直记得我大婚当夜的样子啊?”
柳悬又是一阵脸红,这人怎的总是没有正形?
他干脆不说话,叫了小二来点了些菜,便上楼叫了魏童一起来吃饭。
现下天色已暗,经过这两日,三人都有些疲累饥饿,吃了不少。
柳悬放下筷子突然道:“魏童,不然……你做这县丞吧。”
这话把魏童听的一惊,险些呛着,忙喝口水将口中饭食压了下去,道:“老爷,我做县丞?若我做了这县丞,那县丞大人去哪里?”
好像又想到了什么,他眼中带着害怕,饭也吃不进去了,追问道:“老爷!你不会被罢官了吧!那县丞大人不会被升职成新的县令老爷了吧?我不干,我不干!”
花贴听了哭笑不得,道:“你想什么呢?”
柳悬在旁解释道:“原本的县丞已被罢免,我看你甚好,定能胜任此职,做一个小小管家,实在有些大材小用。”
魏童倒也痛快,应道:“好!小人一定为县令老爷肝脑涂地!!”他想了想,又重新道:“大人,是县令大人,属下一定为县令大人肝脑涂地!”
柳悬道:“肝脑涂地用不着,只是,咱们得将这水梁县变个样,这前县令在此任职许久,堤坝却如此不堪,想必县衙中可用的银子也所剩无几,知州大人让我们一月内将堤坝桥梁修缮完毕,若是现在申请朝廷款项想必有些困难,我想了想,阿贴,我们可以让爹给咱们资助一批质量上等的材料,你觉得如何?”
阿贴?爹?
花贴听着这些话,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几日前还是我爹我爹的叫着,今日便成爹了,真是甚好!甚好!!
她看着柳悬那张漂亮脸蛋,娇笑道:“嗯,阿悬觉得好就好。”
魏童一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这什么情况,下大雨那晚县令老爷还睡在地上,怎么今日便如此恩爱?
随便找了个由头,便飞也似的窜回房间,再待上那么一刻,恐怕会被县令夫人腻死。
柳悬倒是觉得没什么,在他的记忆中,花贴一直是叫人摸不着头脑,只是需要时时刻刻担忧她是否会给自己下绊子或者搞恶作剧。
只不过……最近的她不知是怎的,确实与从前有太多不同,而且,柳家凭矿产发家,他自己当日疏散群众时便已知晓石料一事,只是没来得及留证便被带走,可她是如何分辨得出堤坝石料是以次充好呢?
9. 第 9 章
罢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说不定是水梁县百姓发现的也未可知,现在当务之急,便是将那堤坝修缮完毕。
两人吃完回了房,柳悬照例想去房内柜子中拿取被褥铺在地上,可他看着空空如也的柜子,陷入了沉思。
这魏童也不知是怎么与老板说的,这房中没有备用被褥不说,床还大的离奇,粉红色的床幔与被子,被这红色罩子罩住的烛火一映,很难不让人想入非非。
若此刻出去要了被褥,被魏童撞见,对花贴也有影响,可若不要被褥……
正当柳悬两难之际,花贴开口了:“你上来吧,这床大的很,一人一边,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柳悬心中腹诽:若非要说谁对谁怎样,那应该是我才对吧?怎么现在好像我是那个扭扭捏捏的小娘子一样……
两人吹熄了灯火躺在床上,柳悬用衣物在中间搭了一条安全线。
花贴平躺在里面,忍不住转过头看向他,果然,还是像从前一样,只留下一个倔强的背影。
不过,甚为安心,这是他的味道。
他的头发看起来十分柔滑,她一直想感受一下,却始终没有机会,看着看着,便伸出手来,想要触摸那人散落的发丝,
还未摸到,那人却突然转过身来,吓得花贴立刻收回手来,闭上眼睛装作睡着。
黑暗中她仿佛听到柳悬转过头来凝视了她许久,轻声道了一句:“谢谢。”
那声音有些沙哑,有些飘渺,有些不真实,她甚至分不清是在梦中还是现实。
第二日,三人一早便启程,不到晌午便回到水梁县。
百姓们不知从哪得到的消息,纷纷站在县衙门口迎接,经过一夜休整,柳悬气色好了许多,下了马车,道:“各位乡亲们,请大家无需担心,我们已经与知州大人秉明了情况,这堤坝的修缮工作,我们会在一月内完成,那夜的险情定不会再次出现,到时还请大家配合一二。”
众人听完这豪情壮志,你一言我一语,议论纷纷。
“县令大人,看到你无事我们也就放心了,至于这堤坝......”
“对啊,大人,都十年了也没有修好,不如直接去临县山头挑点石块,补补算了。”
“对啊对啊。”
柳悬不怪他们这样想,耐心解释道:“乡亲们,听我说,听我说,这次我一定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案,咱们水梁县傍水而生,若这根本不能彻底整治,那咱们以后的日子还是会难上加难,请大家相信我,再相信我们一次。”
众人沉默,片刻后,突然有一充满力量的声音响起:“好!大人!我相信你!若有什么需要的,到时尽管吩咐咱们便是!就凭大人那夜的殚精竭虑,我们也一定努力配合!”
有了这个头,大家信心倍增,纷纷声援。
花贴将紫晶叫到一旁,低声问道:“不是说不让你跟其他人说我的去向吗?这些人怎么会知道?”
紫晶瞪大了眼睛一脸无辜,连连否认道:“不是啊小姐,我没说,昨日你走了后不久他们也过来了,说是惦记县令大人是不是被知州大人冤枉了,说要去知州府救人,我眼见拦不住,才跟他们说再等等,这几日肯定会回来,所以他们才会在这里等。”说完继续强调了一遍:“小姐,我真的没说你去了哪里。”
花贴继续问道:“罢了,反正已经顺利将柳悬接回来了,知不知道也无所谓了。”
紫晶道:“对了小姐!昨日你与魏管家前脚刚走,后脚便来了个男人,我问他是谁,他也不说,就直接往大堂走,我拦不住他。”
花贴有些奇怪,男人?谁会在这时候擅闯县衙府?
“你确定他不是衙役?”
紫晶道:“肯定不是,我说如果他要是再不走,我就去找大成哥哥,谁知道他一脸不屑,还一直盯着上面,嘴里一直嘟囔着算什么东西什么的。”
花贴:“后来呢?”
紫晶:“后来我见他还不走,就真的去找了,谁知大成哥哥也在附近准备过来的,我没跑几步便找到了他,我们回来的时候那个奇怪的人听到动静,从偏门跑了,大成哥哥去追,也没追到。”
花贴捉住了重点,问道:“他一直在大堂吗?”
紫晶点了点头,道:“反正最后他是从大堂跑向偏门的,开门闩的时候好像还叫了一声,可能是挤到了手。”
此时柳悬也遣散了众人,视线聚焦在花贴的双手上,走过来问道:“怎么了?谁挤到了手?”
紫晶便又从头到尾叙述了一遍事情始末。
柳悬道:“此人应十分熟悉县衙环境,不然怎会知道偏门在哪?”
花贴道:“嗯!而且紫晶说他在大堂盯着上面,他是不是在找什么东西?”
柳悬道:“大成与衙役们今日怎么没来?”
紫晶道:“大成哥哥今日与衙役们都在堤坝处恢复沿街商铺秩序呢。”
柳悬对魏童吩咐道:“魏童,把大成叫回来吧,那日还有些事未问明白。”
没一会儿功夫,程玉成便赶了过来。
柳悬道:“大成,那日大雨,为何带着衙役们来迟?”
程玉成单膝跪地,一脸愧疚道:“前县令被带走调查后,县丞大人放下狠话,不让他们听您调遣,说要给您一个下马威,身为水梁县捕头,我定是不能让他们如此,可我也不能公然与县丞大人叫板,只得挨家挨户地劝,可还是晚了。那日您走马上任,未能集结他们在县衙迎接,实属无能,我不懂这些权利争斗,我只知道这样行事,伤害的是百姓利益。”
说完这些话,他低下头去,道:“县令大人,若是您想要责罚,我无话可说,但还请让我助您将这堤坝修缮好。”
说罢便静静等待着柳悬责罚。
片刻后,柳悬道:“放下话去,谁若再有别的心思,别怪这水梁县衙不容。这队伍我交给你,你尽心尽力便是,起来吧。”
程玉成有些意外,眼神中透着几分不可置信,却又立刻释然。
县令大人......果然与他们不是一路人。
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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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迟不起,柳悬只得上前将他扶了起来,问道:“我听说昨日有人擅闯,你可识得他是谁?”
程玉成道:“大人,面目未曾看清,可见他身影,像是......县丞大人。”
县丞?他不是迟迟不露面?怎会在县衙无人时擅闯?
花贴又想起紫晶曾说那人盯着上面的方向,她环顾四周,忽然视线被那“明镜高悬”四字紧紧吸引:“阿悬,那牌子后面许是有些猫腻。”
魏童听罢,立刻吩咐手下两人搬了梯子来。
那两人动作麻利,三两下便爬了上去,牌匾被取下,一本厚厚的簿子随之掉落。
魏童上前拾起,递给柳悬。
这簿子十分厚重,以至于一只手拿着有些费力,封面是空的,什么都没有写。
柳悬随手翻看了几页,只见上面像是日记一般,每页都记着日期时辰以及天气,内容却有些奇怪。
柳悬已大概明白这上面记录了何事,递给花贴看,紫晶在一旁小声念了出来:“三月初八,阴,今日献上一女给谭固安,第二日他将尸体送出,幸好此女是小馆中买下,无父无母。
......
六月初九,雨,今日引荐临县林老板,敲定今年的设施维护由他承包,给了谭固安不少好处,我只分到一点。
......
正月初九,阴,今日朝廷专项拨款已到,一千两雪花纹银,谭固安只分我五十两,真是贪财无义,他忘了是谁在替他擦屁股!”
诸如此类还有很多,紫晶却再也念不出口。
众人皆一脸沉重,沉默不语。
花贴收了簿子,问道:“谭固安可是前县令?”
魏童道:“是的夫人。”
花贴:“那你知不知道他是因何故辞了这县令一职?”
魏童有些犹豫,片刻后才道:“他不是辞官,是畏罪潜逃,头天晚上我还见到了他,第二日知州府上派人来拿,我才知道他已经携家眷连夜走了,这事没人知道,知州府的人对外也只是说他老家有事所以辞官离去,说是是不想打草惊蛇,想要暗中调查。”
花贴并不意外,看这簿子上记录的,便知道总有东窗事发的一天。
她好奇道:“知州府的人说过他犯了何罪吗?”
魏童摇头道:“没说过,只是说要请他去调查。”
程玉成十分不解,道:“可这上面记录两人种种罪行,县丞为何要将它放置在公堂之上?他就不怕被谭固安或者其他人发现,性命不保?”
柳悬道:“他当然不怕,你看这最后一条就是不久前,他应该是知道前县令为何离开,怕知州府的人找他,所以将这簿子放在这公堂之上,毕竟,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你看那明镜高悬,任谁能想到去上面搜查?”
魏童道:“大人,这簿子如何处置?是否要我送至知州大人处?”
柳悬还未说话,花贴便回答:“先不用,我们先处理眼前事宜,若他们来问,再给也不迟,紫晶,你将它收好吧。”
10. 第 10 章
说完便将这厚厚的簿子递给紫晶,让她找个妥帖的地方放着。
柳悬将魏童拉到身旁,向众人介绍道:“以后魏童便是这水梁县丞,这几日我要回趟九仙城,我不在的时候,有任何事情,向他禀报。”
当天下午,他便带着花贴一同坐上了回九仙城的马车。
紫晶坐在车旁高兴得紧,一路脸上都挂着笑。
花贴见她这傻样,忍不住打趣道:“什么事把你高兴的?想你的大成哥哥了啊?”
紫晶瞬间感觉脸上滚烫,慌忙用手掌遮住脸庞,想用掌心降低温度,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嗔道:“哎呀,小姐,你说什么呢?”
花贴笑道:“哈哈哈哈,怎么了嘛,我说的不对吗?”
紫晶道:“不对不对,当然不对!我高兴是因为小姐带着我,才不是因为旁人。”
花贴道:“哦~~是嘛~~那你老实说,喜不喜欢大~成~哥~哥~?”
紫晶更是害羞,话都说不出来,憋了半晌,反驳道:“我才不喜欢他!倒是小姐你,二少爷被带走你还不是急得团团转!”
柳悬正乖巧坐在一旁,被二人突然提及,忽的抬起了头,正好对上花贴只那一脸得意,她一点都不做隐藏,立刻点头承认,大大方方道:“对啊!我是喜欢怎么了,我超级无敌喜欢我家阿悬,怎么了?”
柳悬耳根霎时便红透,装作什么都没有听见一般,趁二人没注意到自己,慌忙闭上眼睛假寐。
紫晶也说不出话来,调侃是调侃,可没想到自家小姐竟这样快便移情别恋,从前可是对见山公子迷恋到极致,只是表达爱的方式太过......特别,连带着整天与见山公子呆在一起的二少爷也受了苦。
花贴在这场争论中是毋庸置疑的赢家,她转头看向柳悬,只见他耳边的红晕还未褪去,睫毛一颤一颤的,分明都听见了。
很快,那夕阳余晖在天边晕染,天黑后不好赶路,因此找了个就近的镇子歇脚。
柳悬叫马夫寻了镇上最好的客栈,三人今夜就宿在此处。
天色已晚,又几乎赶了一天的路,匆匆在大堂内吃了些东西,便各自回房休息。
柳悬仍旧是将被褥铺在地上,吹熄了烛火,面对着花贴那张床榻,心中百味陈杂。
他说不清现在对她是什么感觉,从前总觉得她这个人像疯狗一般,动不动就要窜起来咬人一口,所以叫人厌恶,能多远便要躲多远。
可自从见山那蠢侄出逃,自己替他娶了这不受人待见的大小姐,在这形影不离中,却多出了几分别的体会。
她好像与从前不一样了,若在从前,她一定不懂那些无趣的石头和沙子,也定是不会单枪匹马独闯那知州府去救我,更别说与自己一起东奔西走受尽苦楚了。
这样想着想着,竟不自觉问了出来:“你是花贴吗?”
话说出口柳悬立刻便后悔了,等了片刻,见花贴没有反应,更是懊恼,想要转过身去。
可花贴却在此时淡淡地开口,声音有些缥缈,道:“若我不是你从前认识的那个花贴,你会怎么样?”
柳悬很快便给出答案:“不知道。”
花贴凝望着那床尾的一炉熏香,于窗外倾洒而入的月色里,似有若无,仿佛随时都会消散一般。
她沉默片刻,在床上窸窸窣窣的挪动,面朝着柳悬,认真道:“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个花贴,我是二十一世纪的人,我以为我死了,但没想到来到这里变成她了。”
柳悬面色僵硬,把头深深地买进被子,闷闷道:“又开始了。”
花贴知道他定是又以为自己在作妖,好吧,我可没有骗人,我说了你不信能有什么办法。
因为没有多少行李,这回程的速度就稍稍快些,马车在两天后的傍晚时分到达柳府门前,正在门外扫地的小厮见这马车与车夫眼生,上前道:“诶诶,这是私宅,门口不能停马车,你往前面走走。”
柳悬此时刚好从马车下来,小厮见了二少爷与二少奶奶,一时呆愣住,反应过来后立即将笤帚放到一边,飞快跑回府内,大声向院子中正在干活的其他仆役吆喝着:“快去向老爷夫人通传!二少爷跟二少奶奶回家啦!!”
院中仆役向门外遥望一眼,见到确实是两人身影,压不住的欢喜,忙答应着向里面跑去。
门口小厮此时又回到门前,与那车夫指路,道:“辛苦了先生,劳烦将马车赶到后门去,会有人招待您。”
接着便高兴地接过柳悬手中的包袱,边引他们进门边好奇地问东问西:“二少爷、二少奶奶,那水梁县天气如何?好不好玩?比咱们九仙城呢?”
这古代交通不便利,有些人终其一生也无法走出门去,花贴十分理解,若不是自己发愤图强拼了命的学习,也是考不到那大上海里去,大抵也是呆在那山中了了此生吧。
她一一作答:“水梁县天气总是阴阴的,有太阳的时候不多,比九仙城肯定是差一点,毕竟一个县一个城没有什么可比性,至于好不好玩嘛,我们还没有好好地逛过,所以还不能回答你。”
小厮以为二少爷会与他说一说,似乎并没有想到原先那趾高气昂的二少奶奶会有问必答,有些受宠若惊,连忙道:“那二少奶奶下次逛遍了水梁县,回家时再说与小人听。”
两人还未穿过庭院,柳老爷子和柳夫人便迎了出来。
柳夫人紧紧握住花贴双手,带着她往屋里走:“我的阿贴,这才几日没见,怎么憔悴了这么多。”
为了不让他们担心,花贴安抚道:“娘,哪有憔悴,没有憔悴,只不过路上颠簸罢了。”
柳夫人道:“那快回房休息,我这几日总是寝食难安,有些惦记,原来竟是心有灵犀,这不,没几天你们就想家了。”
花贴不语,只是一味地心虚。
回了卧房,见这里与走之前并无二样,看起来柳夫人是天天派人打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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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大红的喜字仍旧贴在各处,叫人眼晕。
两人坐在桌旁倒了杯茶,商议该怎么与他们提出这事。
柳悬道:“实话实说就是。”
花贴食指迅速抵在他唇中,眼睛瞟了一眼门口,低声道:“你小声些!”
柳悬对她这出如其来的肢体接触颇感意外,耳廓又微微泛红,他自己也意识到,飞快偏过头去,佯装不经意地搓揉了几下耳朵,心中痛恨自己何时竟变得如此没有出息,为何她稍稍一个小动作就能惹得自己面红耳赤,她该不会是像从前一样,故意玩弄自己,只不过换了种方法吧。
花贴没注意到他这些小心思,见门外无人经过,这才放心,收回手来,道:“不能实话实说,你若直接说了近日种种,你觉得他们俩会不担心?”她顿了顿,见柳悬等着她继续说下去,“若他们担心得紧,你觉得他们会不会举家搬迁,跟着咱们到那水梁县去?”
柳悬一想,确实如此,爹娘现在已经赚的盆满钵满,十辈子都花不完,现在仍旧维持着家业,只不过是顾念着一大家子仆从下人,还有那矿场工人罢了。
若真惹急了他们,举家搬迁也不是不可能。
两人对视,脑海中又浮现出爹娘在他们临走那日不舍的眼神和那恨不得想要将家搬去水梁县的样子,一阵冷汗,不约而同的摇摇头,打消了这个想法。
柳悬道:“那就不说那些事情,直接告诉他们,想要些石料加固堤坝,造福百姓。”
花贴道:“若是他们一听到造福百姓,要跟着咱们去看怎么办?”
柳悬道:“那你说如何?”
花贴挑了挑眉道:“你不是还有个大哥吗?”
柳悬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噢~你是说,越过爹娘,让大哥吩咐矿场给咱们准备一批石料!”
花贴道:“对啊。”
柳悬道:“这不可行吧,万一大哥与爹娘说了怎么办?”
花贴道:“你笨啊,肯定也不能告诉大哥水梁县的那些事情,跟他就可以说咱们想要加固堤坝,不想让爹娘担心,若实在不行,就动之以情,拜托,你替他儿子娶了我,这可是一份大大的恩情啊!”
柳悬听她如此贬低自己,心中不是滋味,认真道:“其实...你没有那么不好,不需要如此妄自菲薄。”
她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大哥,我可是二十一世纪独立女性,我还是岩土工程师,我还上了985呢,我要是真的做完临死之前的那个项目,月工资也有好几万呢好吗?本小姐怎么可能妄自菲薄。
花贴像看傻子一样看他一眼,虽然他长得如此人神共愤,但单纯起来也是十分好笑。
“这还用你说?任凭你再找遍这天下,也找不到像我一样清新脱俗聪明睿智才华横溢自立自强的女子了好吗?”
柳悬本十分心疼她如此评价自己,但她这话一出口,他便明白,自己又掉入了她对他大哥布下的圈套之中。
11. 第 11 章
柳悬啊柳悬,你怎么总是如此,不长教训。
两人定下主意,说干就干,对柳老爷柳夫人声称是水梁县实属闲差,所以回来玩耍几日,可第二日便随着柳悬大哥柳安入了矿场。
柳安对他这二弟其实一直心有愧疚,虽然自己因为柳见山逃婚一事已经被柳老爷子教训了多次,可他也不忍心见他二弟娶这样一个如同疯狗般的女子进家门,所以当柳悬找他提出此事之时,他立刻便答应了。
不就是点石料,就算是这柳家家业叫他相让,他也让得。
三人来到矿场,现下矿工们正扬着铁镐,星星点点的分布在矿山上,叮叮当当地劳作着。
花贴见一旷工正拉着一车石头路过,她粗看一眼,问道:“大哥,这里主要出产些什么岩石?是云斑灰岩吗?”
柳安听她问出如此专业的问题,有些意想不到,看了眼自己的弟弟,那眼神仿佛在说:有你的啊阿悬,这短短几日,竟能调教到问出此等问题了。
柳悬装作没看到,一语不发,毕竟她都能拿着那次等石料去知州府分辨一二,能识得云斑灰岩也没什么奇怪。
柳安道:“弟妹好眼力,确实是云斑灰岩。”
花贴仔细回想曾经在大学中学过的专业知识。
云斑灰岩......她突然想到曾经在地质学课上教授曾经提到过在山东滕州的母祖山上发现过采石场遗址,那里便开采云斑灰岩,而且周边是有分布花岗岩的。
这花岗石岩无疑是目前重新修缮堤坝桥梁的最好材料。
花贴道:“大哥,这附近发现过花岗岩吗?”
柳安大吃一惊,这附近确实是发现过花岗岩,可开采难度大,只采过一小部分供给朝廷,并未公开售卖过,就连柳悬也不知晓,这她是如何猜到?
他磕磕巴巴道:“额...是有,就在这不远处。”
花贴道:“阿悬,就这个,就要花岗岩。”
柳悬点点头,看向柳安。
柳安便立即召集了人手,开采矿石,每日采下的石料便在夜间陆陆续续运往水梁县。
这一采便是七日,柳悬与花贴也向柳府告别。
一来一回,一月时间便过了将近大半。
三人火急火燎赶回水梁县时,石料已全部到场。
大成站在已经码放的整整齐齐的石料面前,颇为自豪道:“大人,石料都在此处,刚好够修缮这堤坝,请大人清点。”
柳悬点了点头,大体扫了一眼,差不多就是这些。
“这几日可联系好河工?”
魏童面上似是有些为难,道:“找了几个,一开始说的好好的,可是一听说是水梁县要修缮河堤,便……不来了。”
柳悬眉头一凛,道:“这是为何?”
魏童道:“小的也不知道。”
柳悬焦急如焚,若这附近无人肯来施工,那就算这材料再好也是无用。
正当他不知该如何是好,花贴却将衣袖一挽,上前一步道:“魏童,你再接着去找吧,看看有没有愿意来的,若是临县没有,那就再跑远些找,这里我先带几个年轻力壮的衙役们干着。”
柳悬一把将她拦住,道:“你疯了!”
花贴被他拉的身形一滞,转过头道:“干嘛?你不信我会做啊?”
从前因为项目赶工,工人们又不听她一个女人指使,走投无路之际也上手过,这么多年了,虽不是精通,但也算入门,这点活计,不是太难。
见柳悬迟迟不放手,她只好将他的手拉下,道:“你放心。”
柳悬见拦不住她,只好也将袖子高高挽起,对魏童催促道:“去吧。”
魏童看傻了眼,呆在原地迟迟不动,这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县令大人县令夫人竟然亲自下手。
不光是他,众人皆是看傻了眼,紫晶与自家小姐从小形影不离,竟不知她还会此等手艺。
花贴见魏童不动,急道:“去啊!”
众人如梦初醒,各自投身自己该做的事情当中,修缮堤坝,就这样如火如荼的开始了。
两天后,魏童终于从别处寻了支肯到水梁县做活的队伍,这还要得益于那高的离谱的报酬。
花贴与柳悬也从这当中脱离了出来,得以休息片刻,好在天公作美,这些日子并未下雨,此时距离交工,还剩十日。
这天清晨,柳悬正在县衙翻看从前卷宗,便听程玉成慌张的脚步声愈来愈近。
他放下手中的卷宗,微皱眉头,坐在那“明镜高悬”之下,看到程玉成那惊慌的表情,心中有些不安。
程玉成跑了进来,单膝跪地,顾不得平缓呼吸,大声道:“大人!!那石料不见了!!”
柳悬顿时觉得五雷轰顶,头顶一阵发凉,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片刻后才艰难开口:“你说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程玉成此刻呼吸已稍微平缓,咽了口唾沫,道:“今日凌晨,我与那些河工们照例前往河堤处干活,可谁知到了后总感觉有些不对劲,我有些不放心,所以清点石料,这才发现那些在重要位置填补空隙的石料都不见了!”
花贴此时刚从卧房走来,踏入这大堂内,听到石料都不见了,顾不得其他,立刻向河边跑去。
柳悬他们也紧跟其后,到了后却看到花贴正一猛子扎向水中。
柳悬大惊,连忙呼喝:“阿贴!!”
却为时已晚,那抹青碧色身影已入了河水。
花贴进入水中,很快便看到了那些消失的石料,不禁放下心来,想要上岸叫人下来一一将它们运上去。
她身如游鱼,在水中灵巧地转了个身,却忽然看到远处有些灰色石堆。
这不会是……
心中有些猜想令她兴奋,她改了主意,向那灰色石堆处游去。
柳悬在岸上等候许久,眼巴巴的看着那平静的水面,却仍旧人浮上来。
他急了,可自己并不会水,这可如何是好?
正当他如无头苍蝇般乱撞时,花贴带着一枚灰色干瘪的石头猛的从水底窜出。
只见她发丝胡乱地贴在脸上,一脸笑容,浮在被微风吹起些波澜的河面上,如获至宝地抓着手中那平平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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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丑陋的石头,高兴道:“阿悬!阿悬!你看我找到了什么!”
柳悬想要过去够她的手腕,却距离太远,他只好蹲下来,柔声道:“阿贴,你上来好不好?”
花贴倒是听话,动作麻利地爬了上来。
此刻正是早晨,这晨风一吹让她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柳悬将身上的外袍脱了下来,披在她身上,见人已在自己身旁,便立刻转变了态度,口不择言道:“花贴!你如此任性,当真与从前一模一样!若你出了什么事,叫我怎么活下去?!”
花贴听见这话,立刻红了脸庞,顺势往他怀中一倒,闻着她日日魂牵梦绕的香味,闷声道:“不会的,阿悬。”
柳悬使劲抱紧她,生怕再一个不注意,又让她溜走,抓不住她。
花贴想到刚才那石头,便用了用力气,将柳悬推开,拿出那石头,道:“阿悬,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她眼睛亮亮的,像在献宝一般。
柳悬道:“这不是石灰石吗?你窜下去就为了找它?”
花贴瞬时想到自己为何下去,用手敲了下自己的脑袋,道:“哎呀你看我都忘了。”
转身对程玉成道:“大成,那些石料没丢,在水下,你找几个会水的,下去给捞上来便可。”
程玉成不知为何,耳根子通红,不好意思看柳悬与花贴,低着头应道:“是。”
柳悬疑惑道:“阿贴,你怎么知道那石料在水下?”
花贴道:“我到这以后看到原本放着那石料的地上有划痕,一直伸到岸边,我就知道应该是被人推到水下了。”
柳悬道:“阿贴真聪明。”
花贴被他突然夸赞,有点不好意思,道:“哎呀,这肯定是有人故意为之,但是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在水下发现石灰石,而且不少。”
柳悬道:“石灰石?家里的矿场周边也有很多,但大多都是给做宣纸的用,价格也十分低廉,可是咱们能用它做什么?”
花贴道:“这个可以做混凝土!”
柳悬道:“什么是混凝土?”
花贴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若是要彻彻底底给他解释一遍,恐怕要废不少功夫,道:“混凝土就是混凝土,比咱们现在用的这些黏土和砂石要好上一百倍,虽然咱们现在只能做低配的,但如果用它来代替黏土,效果还是会十分明显!”
柳悬半信半疑,他从来没有听说过有混凝土这个东西,更没听说过用石灰石可以用于建筑,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听来的。
他忽然想到花贴那日在客栈说过的那些胡话。
“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个花贴,我是二十一世纪的人,我以为我死了,但没想到来到这里变成她了。”
难道她说的……都是真的??
他看着面前不停摆弄着石灰石的花贴,越来越感觉她说的是真的。
可是,那又如何?
真的又如何,假的又如何?我喜欢她,不是因为她是谁或者不是谁,而是因为,她就是在我身旁的那个人。
柳悬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