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青梅的逆袭》 10 十（已修） 叶家玉惊异于关家少爷的口无遮拦，也来不及去细想什么和尚不和尚的。 “虽然是受父亲所托，但叶家玉确实承蒙宣先生的照顾。”她不卑不亢道。 “呵呵，叶家，是啊，叶家也是好手段。” 到这里她确实有点听不懂了，她虽对自己自信，却也没有自大到会认为一个才见她没几面的男人会对她产生什么强烈的感情。 “你不知道？还真是无忧无虑的大小姐啊。男人们在前边拼死拼活得来的钱，你们今天一顶帽子明天一双鞋挥霍得毫无压力。” 关昭风不知想到什么，那张俊美的脸瞬间变得狰狞。 叶家玉本还想听听他会说些什么和叶家有关的消息，但看着他这样子，又开始怀疑他莫不是刚才酒宴上喝多了在胡言乱语。 眼前美得惊人的女孩用一种退避的姿态半倚着身后的墙，那双像狐狸一样挑起的大眼泄露出一些惊惶，合着那对因为身体的姿势而凸显的锁骨，形成一种让人疯狂的脆弱感。 他还没有想清楚怎么回事，手已经朝前伸出，抵在墙上。 叶家玉退无可退。距离已经非常接近，她闻得到浓重到让人恶心的酒气，看得见对方眼中布满的红丝。 她一下子就懵了，两辈子都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如果说一开始是酒劲上头的一时冲动，在凑近看到女孩凝脂般的脸，嗅到来自对方身上如有若无的香氛后，关昭风索性将错就错了。他是拿叶家和宣毅没什么办法，不过让他们的叶家玉吃个暗亏恶心恶心他们却是方便。 他正准备做些什么，左肩却突然感到一股巨大的压力，紧接着是无法忽略的疼痛。 猛地转过头，是宣毅。那张脸依旧没什么表情，但他好像在上面看到了暴风雨。 “开玩笑的开玩笑的……诶你放开我，都说开玩笑的了……唷唷，好疼，肯定都淤了。” 关昭风酒醒了一半，赶紧举起双手以示求饶，宣毅却仿佛没听见，铁掌纹丝不动，让他动弹不得。 关昭阳随后赶到。他们本来在楼上谈事情谈得好好的——虽然中途宣毅罕见的偶尔会默默地往楼下分点神……突然他把酒杯往侍者的托盘里一扔就冲下楼，等他反应过来人已经到楼下了。 原来是担心叶家的姑娘啊…… 看到场中的另一个人，关昭阳眼中几不可见地闪过一丝嫌恶，却不得不上前说和。 “十分抱歉，让叶小姐在关家遇到这样的事情。” 听到声音，叶家玉睁开眼却首先找到那张熟悉的脸。 他微微皱着眉，嘴唇抿住。 他没有说话，但她好像从他的眼里看出了担心。 从挑衅的大京贵女，到借酒轻薄于她的关家少爷，她初入大京的社交圈仿佛是极不受欢迎的一件事，瞬间，从一开始就压抑住的委屈排山倒海而来，压断她一直强撑的那跟弦。 宣毅看着水汽让女孩那双亮亮的眼珠子变得雾蒙蒙，心一下子揪了起来，又见那水汽滚成珠子，又极想伸手去接住，好像多掉了一颗她从前的眼睛就回不来了一样。 他走过去，缓缓的扶住女孩，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安慕小说网 关昭阳脑中下巴掉了一地。转脸对着关昭风却又是另一种表情： “爷爷找你。” 关四少爷看到宣毅那会就恨自己跑得不够快，再看到二哥也出现了更是恨不得一头撞晕自己算了，这会当然巴不得早点离开。 “这是怎么了？”一个妇人打扮的年轻女子走了过来，疑惑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还不是老四那个混帐，喝了酒跑到这儿朝人一个女孩子撒酒疯，还好没什么人看见，要不这事没完！”关昭阳提起那不省心的堂弟还是一脸怒气忍都忍不住。 “消消气消消气。”女子温柔地劝解。 “牙牙，你……”关昭阳朝妻子抱歉的笑笑，眼前这幕万年难得一见情景他是不想去打断……但是他和宣毅同时往这里走来已经引起一部分人的注意了，叶家的小姑娘又是这么一副模样，事情如果被有心人闹大了，他们关家是没什么，但对叶家玉绝对是有害无利。 “我来吧。” 女子走过去，先拍拍宣毅，又矮下身子，看着那张半埋在他胸前梨花带雨的小脸。 “叶小姐，我带你去梳洗一下吧？” 叶家玉才发觉自己居然抱着人哭了半天了，这都什么事啊，她有点心虚的不敢抬头看宣毅，也不知道有没有把脸上的妆花在他的西装上。 年轻女子拿出手帕轻轻地沾掉她脸上的水渍，还好她没有化太浓的妆，没变成大花脸，只是眼睛有点红肿，带着她避开众人应该也不会被注意到。 叶家玉随着她离开宴会大厅。 “没想到啊……你们家老太爷知道了该高兴了吧。”目送两人离开，关昭阳一边和宣毅走出来，一边说道。 “……”宣毅没搭理他，看来气还没顺过来。 “放心，会给叶家姑娘一个交代的。那小子是要给他些教训了，最近这段时间越来越不像样了。” 等到叶家玉再次出现的时候，脸上已经看不出任何痕迹，只是耳边多了一枚发饰，是刚才补妆的时候叶家二少夫人给她别上的。 宴会的时间已经过半，宣毅不再离开她，她跟住他，偶尔和来搭话的人寒暄几句。 就是在这时，杨树才终于见到了她。 “玉玉……宣先生。” 不得不说宣毅这张脸在圈子里还是很有知名度的。 他看着眼前这对璧人，男士一身最简单的白衬衣黑西装，女孩明艳的红色短裙，完全不同的风格，却意外地相配。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有点烦躁，却忘了梁洁依正状似亲密地挽着他的手。 叶家玉当然看到了，心想果然如此。 刚发生那件事的时候，她也有那么一瞬间想到过杨树，想他会不会和以前一样在她需要的时候突然出现。现在看来，自己还是太天真了。 宣毅捕捉到女孩眼中的情绪，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臂上，才回应一句。 “晚上好杨先生，以及这位不知名的小姐。” 晚宴结束没几天，大京的主要商业财经类报刊杂志就报道了国第三大娱乐业巨头欢乐传媒被收购的消息，而吞掉这条大鳄的，就是风盛集团。但后者罕见的对这些报道没有任何回应，估计接下来会有更大的动作。 叶家玉却没有太多心思去管这些。回到学校她是大松了一口气，晚宴的几个小时真的比上一天的课还累，越在意就越是怕行差踏错。 马上学校这边也忙起来了。倒不是学业上的，大一的课程相对还算是轻松。 但编剧专业和文学院的其他专业比，特别的一点就在于她们不是纯学术的，必须有一些实践的内容。 每年春天的大京高校联合艺术节就是其中重要的一项。听着像是各高校学生会弄出来的非官方活动，实际上经过十年的发展，已经成为国内最有知名度也是最受关注的艺术节，不少年轻的演员和幕后都是通过它第一次被观众所认识。 大本身除了编剧之外并没有影视艺术方面的学科，这是他们能够和其他院校特别是三大名校的艺术生合作的好机会。当然戏剧系四个年级合起来有两百多人，不可能每个人都能去参加。实际上因为大并不属于传统的艺术院校，所以举办方给的名额其实很少。这几年都是先在系内一番选拔，再送到合作的学校去看看，如果合适，才能参加艺术节举办方组织的筛选，通过之后才能最终登上艺术节的舞台。 编剧系送上去的当然就是剧本了。这其实和大多数大一的学生是没什么关系的，毕竟这东西不仅和天赋，也和经验有关。写剧本不同于写小说，作者还要考虑演员在演绎你的作品时候的表现，甚至舞台的设计、灯光、配乐等等。刚入校的学生甚至不可能写出一部完整的剧本，所以虽然学校方面的通知并没有对参加选拔做出年龄方面的限制，但是大家都已经有一种共识，基本上只接三、四年级的本子。 宿舍的另外三人得到通知都是看了一眼知道了就扔一旁了，叶家玉却动了参加的念头。她自认已经学过四年编剧，虽然上辈子没有写出一部作品，但基础的东西她也算了解，为什么不去试试呢。 她开始把所有的空闲的时间花在了图书馆里，大的图书馆资源丰富，她找到了很多著名电影和戏剧的剧本。这么一周过去了，她还是没灵感动手，只是后悔自己从前的时间都花在什么上边了，怎么不知道早点看这些东西。 而要去投本子的事情她没有和任何人说，在没有被系里通过之前，就算是方莹知道了也只会在心里说她不自量力吧。 但是有些事情的发展，却不是那么容易预料得到的。 11 十一（已修） 与她有那么些焦头烂额的状态相反的是，文学院公认的才女、院学生会长梁洁依才传出要参加选拔的消息，所有人都仿佛已经看到她的故事在艺术节舞台上演的情形。 梁洁依的才女之名得来是实至名归，就算是文学院的女生们也承认这点。入校三年的考试成绩总分都稳居第一不算什么，二年级的时候在校园歌手大赛上她一曲暖场的《渔舟唱晚》小提琴独奏，成功的让坊间评定的上一届校花退位。文学院特别是大的文学院卧虎藏龙，想要在这里获得这些文艺青年的认可并不容易。转折发生在今年的元旦晚会，梁洁依的编剧处女作独幕剧《求婚》上演，只有短短的十五分钟，却在观看的老师（包括文学院的教授）和学生中获得一致好评。教授们已经在期待下一个九川的出现，而文学院特别是编剧系的学生们更是心服口服。明年春天的高校艺术节是梁洁依第一次参加，文学院甚至有她的忠实拥护者说，《求婚》稍加扩充润色，登上艺术节的舞台就完全没问题。不过梁洁依本人是怎么想的，只有到校方公布剧本的时候大家才能知道。 叶家玉晚间基本快到了休息时间才会回公寓，这段时间她都带着电脑，方便有什么灵感的时候能马上记下。方莹不是没有问过，她只说是觉得听课有点吃力，所以为了防止挂科这种丢脸事情的发生，只好现在开始笨鸟先飞一下，对方被她说得也燃起了雄心壮志——戏剧文学这种东西，有些时候还真是说不清楚，也许你每个字每句话都能看懂，但未必能理解其中的深意，然后考试的时候也有可能不理解出题老师的深意……但是在连续三天跟着她早起泡图书馆后，方莹终于在第四天的早晨对她深表敬佩之意后倒头补觉。 所以一个多月来她基本是孤军奋战，不过这对于一个正在准备创作的人来说，未尝不是一种比较好的状态。 上周她又发现了一个好去处，编剧系所在的教学楼有一间小教室，是一个简易的放映厅，本系的师生凭证件可以提前三日预约放映的电影，当然选择的影片必须是放映库中的。因为放映库中的电影很老，比如本国或者好莱坞上个世纪三四十年代的歌舞剧或者黑白片之类，加上如今网路上下载电影非常方便，所以无论老师上课还是学生们纯粹的娱乐都不会选择这里。叶家玉第一次填预约表格的时候发现上一位预约的学长（或学姐？）看日期应该都已经毕业了。她试探性的填了一直想看而在网路上都找不到资源的《瑞典女王》。三天之后真的在那块屏幕上看到retaarbo冷艳的眉眼时，简直欣喜若狂。 之后她每天晚上都会到那间小教室看她预约的电影。说是预约，其实就是提早登记，然后负责的教员会设定好时间，在屏幕上播放那些已经转化成数字格式的影片。 叶家玉极喜欢这种状态，她觉得自己好像一块巨大的海绵，贪婪的吸收着前人用生命演绎的艺术精品。这段时间她看了各种老电影，有的甚至是无声电影，只靠演员的表情动作和一边的文字旁白来讲故事，但她却觉得比如今电影院里某些有着炫目的视觉效果的“大片”更能冲击她的内心。在看了老河口著名影星胡茉莉的巅峰之作《街车》之后，她受到很大的启发。 她想写一个关于分裂的故事。与《街车》不同的是，分裂导致了胡茉莉饰演的女主角最终的疯狂直至毁灭，她的故事，却要给女主角一个好结局。这或许是一种祈愿，她自己这样的两辈子，好像也是一种“分裂”。 故事写得并不怎么顺利。因为学了几年编剧，和普通的观众喜欢关注男女主演的演技不同，叶家玉更关心具体情节的安排。文人相轻，那些卖座的大片都能挑出一堆的毛病，比如情节生硬，转折突兀，男女主角的感情发展太诡异之类，最后一句这样的烂剧本都能拍电影国的电影真是没救了结束。可是轮到自己来写来讲故事，连演员的登场都无比艰难。在删删改改了无数次后，第一幕终于完成。整部剧她打算三幕结束，保守估计，应该是在她的能力范围之内。 表现的形式，打算用这几年刚刚兴起的微电影拍。这种拍摄方式对器材和场景的要求都不高，一台然后再到京戏或者京影的导演系和表演系找几个学生应该就差不多了。她在三所艺术高校都没什么认识的人，不过那是初选通过之后才要操心的事了。 初期的编写，之后反复的修改，到最后的定稿，只有三幕的剧本花了她半个多月的时间。打印出来之后连电子版一块交到系里的办公室，系主任看到她很吃惊，多次确认是给她自己交作品而不是替学长学姐跑腿。最后虽然有点不以为然但也没说什么，毕竟编剧系学生身后的家长很多最好都不要得罪。 从行政楼出来好似完成一桩大事般轻松，这算不算她的处女作呢，叶家玉无限期待。为了奖励自己，晚餐她特别到老张菜馆给自己点了几个小菜外加一碗楂酪。 好心情延续到晚餐之后，已经临近冬天的大京每日太阳落山之后气温骤降，回公寓一路上橘色的灯光却给人暖意融融的感觉。 宿舍三人都在，她推开门的那一刻，室内却突然安静，她们都停下了手头的事，转头看过来。神情各异，但都不能说是好的表情。 叶家玉不明就里，她合上门，有些疑惑。 “怎么啦？” 舍长哼了一声继续洗她的水果，蒋如曼做了一番欲言又止的表情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有。方莹瞪了一脸无辜的叶家玉一眼，手上拿着的书“啪”地一声合上，往书桌上一扔，气势汹汹地朝她走过来。 叶家玉歪着头看她眉毛要倒竖起来，继续眨巴眼睛。 这下方莹可更忍不住了。 “你别给我装啊叶家玉，我说你偷偷摸摸的这么多天干嘛呢，还骗我说是去学习。你这是去学习吗！看我傻乎乎地大早上觉不好好睡跟着你去图书馆是不是特别可笑啊。” 姑娘你的重点到底是“偷偷摸摸”还是“觉没好好睡啊”，叶家玉感觉思维被方莹拉远了，她又拉回来，听起来她送剧本的事好像被知道了，今天下午才送出去的啊…… “是啊，家玉你真太不够意思了，连我们都瞒着。”蒋如曼看到方莹先出声了便也跟上。 “呃……你们都知道啦？” “看看，到这时候了还不想让我们知道呢。人家学生会那边早就知道了。刚才隔壁那个韦莎莎跑过来想和我们八卦结果发现我们根本不知道这事……你真该看看她的表情！” 原来是从学生会传出来的……也是，这本来就不是什么要保密的事。估计说的时候还奇怪一个大一的新生居然也有勇气来投剧本吧。 “我那不是不好意思嘛~虽然我觉得写得挺好的……” “你还挺自信！”方莹。 “那是，我谁啊~” “说得好，投了就要被选上，没选上我们笑话你！”舍长是豪放派的。 “所以我才不跟你们说……诶呀诶呀，别说这个啦，我给你们带了菜馆的楂酪，快吃吧。” “贿赂我们也没用，我们又没投票权——” 嘴上这么说着，三人还是拥上来接过她手中的食品袋。老张菜馆虽然叫着一个亲民大众的名字，但是这么多年来名声在那，价格自然水涨船高一点都不“亲民大众”。即便是编剧系这样普遍家庭条件比较好的学生，也很少会到那里消费。所以尽管菜馆的楂酪和许多京菜菜肴点心一样被传得无与伦比，她们尚还没有机会尝过。 呼……虽然让她们提早知道了这件事，不过似乎解决得很好。叶家玉呼出一口气。 她要等到周一才知道自己放心得太早。 周一一早就是主修的编剧基础课程，缺席率最小的一门课，这会儿临近期末，不大的阶梯教室更是座无虚席。 叶家玉和往常一样几乎是踩着上课铃走进教室，方莹她们也来晚了占的是靠后的座位，她一路往上走，明显的感到其他人在对她指指点点。 她刻意没有去注意。还是有一两句议论飘到她的耳中。 “就她啊……” “瞧着就特别自大。” “长得好看有什么用，人家梁洁依气质甩她几条街！” “就是，想要赶上梁洁依，再过一万年吧！” 其实三、四年级生投剧本的人并不少，但是名单直到选拔结果出来才会看参与人的要求公布，所以普通的学生并不会知晓，只是梁洁依会参加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 叶家玉一路走到座位坐好，头都没有转一下。 12 十二（已修） 剧作基础的老师是个老教授，是京影编导专业的第一批毕业生之一，据说很多他当年的同班同学都已经成为国影坛很有分量的导演了。比如影片雄霸十年贺岁档的廖琰之还有文艺青年最爱的邹为刚，就是他当年“睡在上铺的兄弟”。所以尽管这位姓王的教授并没有导演出什么作品，仍然是一个能在影视界说得上话的人物。是以……面对一圈连影视艺术的门槛都没完全迈进来的一群大一新生娃娃，他的脾气不会太好。 王老教授进教室的时候习惯性地从老花镜上方扫视了教室一番，自己觉得放射出的伽马射线荡平所有小刺头，实际上形象有点像老漫画里边那个大番薯……不过在听到底下因为叶家玉的进场而窸窸窣窣的议论声似乎没有停止的迹象的时候，他还是觉得自己的权威被挑战了。 “这门课，我一开始就跟你们讲了，是打基础。你们现在才一年级，别的不重要，基础打牢了才是最重要的。做编剧的经受不住诱惑的我见得多了，看着人家大导演大编剧一个接一个的拿奖觉得很容易是吧，觉得自己也能做到是吧？我就实话跟你们说了，这么多年我教的学生没一万也有几千，最后成为所谓‘名编’‘名导’的，一双手都能数完。” “当然我不是说反对你们去表现自己，有才能为什么不能去自我推销？但是作为一个过来人，比你们多吃了几十年编剧这行饭的过来人，我看到的东西比你们多。还没学会走路呢就想跑就想飞，你这不是做梦是什么。好了题外话就说这么多，来把书翻到上回我们讲到的地方，开始上课啊。现在好好学知识才是正经。” 这番话太过明显，只差指着叶家玉说你给我安分点别那么自以为是。 方莹有些担心地看了她一眼，她摇摇头示意不用担心。 剧本已经交了，说什么都晚了，死过一次的人比普通人更担心自己行动得太晚，错过的太多。但是，尽管对自己的作品还算有信心，王老确实不是一个会乱说话的人，相反他无论是在做学问还是为人方面都是一位非常值得尊敬的老教授，叶家玉难免生出许多担忧。 等候学校方面挑选剧本的时间里，风盛的大动作终于揭晓。xfanjia 其实在收购欢乐传媒之前，风盛内部已经有了方案并且做好了充足准备，所以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他们就完整的把这块巨大的蛋糕吸收了，还做出来一个更豪华的。风盛整合欢乐原来的资源加上自己集团的以及新近招募的人才，创立了一个新的娱乐公司。这家名为盛光影视传媒的公司，从外行人眼里看，规模并不亚于之前一直被视作传媒业龙头老大的超星娱乐。以后的发展虽然还很难说，但是看风盛这个架势，是卯足了劲要在格局早已固定的国内娱乐业中硬圈出一片自己的疆域。 如果说成立自己的娱乐公司，依风盛和关家的野心，是迟早的事，细想之下也不能算太意外；那么这个盛光传媒的总裁任命，就让很多业内人士大跌眼镜了。 实际上叶家玉在听到叶家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是非常震惊。很多人把这看做是一直以来目下无尘的风盛关家对大京豪门的妥协。 “呵呵，这种说法很可笑，做生意而已，双方有利才好合作。虽然不知道宣家给出了什么条件，关昭阳哪里会愿意吃亏，就算他不够靠谱，后边关老还在呢。” 宣毅照顾叶家玉参加关家晚宴的事，当天晚上叶父和叶家扬就已经知道了，叶父对老友这个年纪不大的弟弟印象那是非常的好，叶家扬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一开始叶家玉决定报考编剧专业的时候，叶父和叶家扬都以为她不过是为了好玩，几个月下来却发现她是认真的。她在为之努力，他们做为家人当然要想办法能扶持就扶持一把。正好风盛透露出合作的意向。最终叶家拿到不错的价码加入。所以对于宣家也参与其中这件事，叶家喜闻乐见。维持三方间的均衡比只有两家容易得多，他们的目的是共赢而不是相互算计。而且也能防止盛光传媒做大之后，关家过河拆桥。 背后有人好做事，娱乐圈尤为明显。但是叶家扬并没有和妹妹说太多这方面的事，她还年轻，还有时间可以自己去经历。而他们在一旁看着，也出不了大事。 叶家玉倒没想太多，惊异过后她突然记起宣毅帮了自己好几次的忙了，比如送她来学校的忙她还没做什么表示，又领着她去参加晚宴。 晚宴之后一直想说要请他吃个饭的，结过投剧本的事一来什么事都忘干净了。 真是一不小心欠的人情都要要滚成雪球了…… 这会儿顺便祝贺他“新官上任”好了。 周五晚上，还是老张菜馆。 大京的交通状况和公寓楼过早的门禁时间，让叶家玉晚间从来不考虑去离大太远的地方。她提早到达，研究了一番菜单，想通过几次时间不算长的接触揣测对方会喜欢什么菜，宣告失败。只好听服务员的推荐，点了几个比较好卖的“招牌菜”。宣家在大京都不知道多少年了，家中私厨做出来的京菜估计比老张的还地道吧。 男人到得准时，站在入口处寻找女孩。 叶家玉赶紧站起身示意。 老张菜馆的老板有一种奇怪的偏执……整个餐厅营造出一种旧时酒肆的氛围，并没有设专门的雅座和包厢，食客们都在一个大厅里点菜用餐。人多，热闹，还好并不觉得嘈杂，于是来多了还真有喜欢上这种味道的顾客，老板就越发不想改变了。 男人高大的身躯绕过这张桌子那群客人一路走过来。叶家玉莫名的压迫感突然又冒了出来。她甩了甩头试图忽略，笑着和他打招呼。 宣毅对她点的菜没什么意见，实际上通常他只会一同用餐的对象有意见。 不过最后他把楂酪换成了醪糟。 叶家玉想想也没反对，楂酪吃多了，换换口味也不错。 老张菜馆绝对不适用“食不言”这样的条条框框，一开始对话还是围绕在“谢谢宣叔叔那么多次照顾我”和“工作顺利”之类。 后来也不知道是下意识里觉得对面的男人非常可靠好像蛮值得信任，还是醪糟虽不醉人但是太甜美人自己醉了，叶家玉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起最近的事情。说到一开始对剧本完全没头绪的时候一脸懊恼，说到自己早起晚睡查资料观电影的时候一脸膜拜，说到大作终于完成又特别骄傲，最后又说大家好像都不看好有点失落…… 宣毅基本没有说话，好似一个尽忠尽责的树洞……只是气场差别很大。 餐厅里的烟火气把对面女孩的脸蒸出一种温暖的颜色，两片形状完美的嘴唇上下动个不停，大概是沾了点酒的缘故，颜色好像是抹了蜜。 昨日他的印象里，她还是一只全身无一处不精致的孔雀，常人等闲不得靠近；今日却变成了一只莺鸟，活泼、有那么些不愿安分，叫人不知拿什么办法对待好。 他不知道自己更喜欢昨日的还是今日的她，所以只是静静地听着看着，适当的时候点头摇头配合她的倾诉。 不过他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对编剧充满了热情。只是可能一直以来过得顺风顺水，很多事情还没来得及了解，很多时候，就算是一些看上去没什么利益可言的东西，依然需要动些手段才能得到。 叶家可能觉得这次不过是小事，年轻的女孩就算受一点挫折说不定也是利大于弊。 他晚餐过后却给助理打了电话。他相信她，但同时，她也需要公平。 叶家玉回了公寓一觉睡到天亮。 生物钟让她醒得早，突然没什么事情干了的周六日她有点无聊。抱了电脑坐在阳台刷一直没好好逛过的大论坛。 关于全高校艺术节的帖子不在头条，但是也是首页醒目的位置。 她莫名有点不祥的预感，点了进去，除了一些很官方的通知介绍和一些零星的讨论帖，并没看到什么她所担心的内容。 编剧系在接到第一个电话之后有点左右为难。梁洁依的实力这几年有目共睹，特别这次交上来的的剧本，可以说很符合艺术节评委历来的口味，看了她的作品之后其他投来的剧本就太像学生习作了。走后门的他们见得多了，没想到这个叶家玉不仅家世了得，后面的人来头也这么大。带着几分不以为然去看她的作品，完全出乎预料。看得出她在这方面是没什么经验，技术性的东西只能算是合格，但是故事和人物的塑造却令人赞叹。技术可以磨出来，天分却不是人人能有。 问题是多年以来的合作，大和艺术节方面已经达成了默契，他们选出最优秀的，对方安排最适合的人来演绎，名额虽没有规定，但几年来都只是选出一个作品去参赛。做老师的，不忍心任何一个学生的才华被人为地忽视，但是叶家玉才大一，梁洁依已经大三了，前者还有很多可能，后者的机会却是错过一次就少一次…… 只得斟酌着回复对方，那边沉默了一阵，只说： “既然没有限定名额，想必多一两个也不算什么。符合条件的都推送，和艺术节的宗旨不冲突，同时也更对贵校有利。” 13 十三（已修） 周日晚上11点50。 公寓楼某间宿舍，落针可闻。 “诶诶，打开了打开了！” “莹莹，你别一惊一乍的了，这会儿还没到零点呢。” 叶家玉十分无奈的对着电脑上，刚刚打开的大网站艺术节专门页。她虽然也很想知道结果，但是没想到宿舍里的这几只比她更着急。 “再说了，说是明天公布，没说是零点啊。这会儿哪有老师上班呢。” “诶呀，或许有呢，等等呗~你都不想知道么……真是的，我们都可想知道了。” 叶家玉和舍长、蒋如曼你望我我望你，妥协地继续等待。 零点。 “快刷新快刷新！” 刷新…… 这个页面，一秒钟前什么样，一秒钟后还是什么样。 “好啦，满意了吧。快去睡吧，明天一早还有课呢，说不定上课的时候就能看到告示牌上的结果了呢。” 到了第二天早上，她们远远就已经看到告示牌下围了不少人，编剧系的教学楼紧挨文学院主楼，告示牌又正对一条大路，吸引了不少赶去教室的学生好奇地停下。 叶家玉却突然有点挪不动脚步了。 “走吧，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豪放派舍长再现。 “早死早超生！” 这都什么啊…… 叶家玉哭笑不得，不过托她们的福，她也觉得自己有点紧张过度了。第一次写剧本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走到告示牌底下的时候她甚至都已经想好如果没选上要怎么安慰自己了。 “家玉！有你的名字，快看，你选上了！”方莹激动地摇晃她的手臂。 围观的同学“刷——”通通把原先放在告示牌上的目光投射到这边，最终定格到她身上。 她这才抬头看去，一大段官话下，分列了这次编剧系送选的作品和它们的作者。 第一位是众望所归的梁洁依和她的作品《信使》。 第二位就是名不见经传的叶家玉。 “叶家玉就是她啊。” “听说才大一呢。” “不知道家里什么来头。” …… 周围的议论并不好听，叶家玉拉住方莹，有朝另外两人点了点头，四人迅速离开走向教室。 如果只有梁洁依一人入选，看客们没参加的可能顶多说几声“果然是她啊”，参加了的抱怨几句陪太子读书也就过了。梁洁依的才能已经被承认，被她比下去好像是一件非常理所当然的事，没什么好丢脸的。 但是叶家玉不同。这个人的名字除了编剧一年级之外都基本没什么人知晓，更不用说她能力如何，作品水平够不够。被这样的人比下去，是他们完全没有想到的，特别三、四年级生，他们根本难以接受，虽然这么说可能有点夸张，但这样的结果好像是在说他们学了几年的编剧，写出来的作品却不如一个刚刚入学几个月的新生。他们只能去猜测这里边是不是有什么猫腻，什么不太光彩的东西——这种东西编剧系并不少见。 叶家玉不想也不能去和他们辩这个，她辩不赢，即使辩赢了，也毫无意义。她信奉如果被质疑，必然是本身不够好。她现在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就是尽可能完整的把她的剧本表现出来。这个故事在艺术节的舞台上表演的时候，它自己会告诉所有人它受不受得起称赞。 问题是……剧本写好时她觉得是完成了一桩大事，现在与马上要做的事情比起来，写剧本好像变得难度很低了。导演、演员、场地安排……所有的事情，她甚至不知道应该先解决哪一个！ 场地还好说，大京那么大，网路上随便搜搜就能找到一大堆满足要求的地点。想办法了解三所艺术院校的情况之后，或许能在表演系找到合适的在校生，这样的剧本难度对他们来说应该不算高，所以演员的寻找不算最难的。 最关键的是导演。叶家玉没有狂妄到试图自编自导，剧本创作的时候她就已经发现自己还有很多欠缺之处。导演可以说是整个演出工作的灵魂人物，没有足够的经验是绝对做不来的。不过话说回来，专业导演是肯定不用考虑的了——这和价钱什么的没关系，这个剧本在艺术节参展的作品中或许能排得上号，但在专业导演的眼中，一定是非常稚嫩的，杀鸡焉用牛刀么。所以可能还是得在京戏或者京影这些学校的学生里找……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叶家玉试探性的到几个艺术院校的论坛发过帖子。之后满怀期待的去看是不是有回复，结果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大只有一个编剧系，四个年级加起来不过两百多人，京艺还好，京影、京戏一个年级的编剧导演专业的学生就有一百多人。大全校只有两个剧本参赛，它们那样的影视专业名校，一个班就有小半人的作品能够参加初选。同校优势，表演系的学生估计早就被预定好了，等她找过去，估计也只能在别人不愿意要的人里挑。她的帖子才发了不过一个小时，早就不知道沉到第几页去了，高高在上前边都标注了热帖标志的几个帖子，就是人家本校编导专业的学生作品招募演员。 她觉得前路简直无光。 方莹进宿舍的时候看到一筹莫展的叶家玉正在毫无目的地滚鼠标把页面拉上拉下。 “家玉你怎么啦，午饭吃了没？” “还没呢……” “那咱们一块去吧！对了，你的‘戏’怎么样啦，什么时候拍啊，我想去看呢~” “诶……没有导演没有演员，我自己演不知道行不行……” 其实知道入选后和家里打电话，他们在祝贺她的同时也问到需不需要帮忙，但是她拒绝了。也不是硬气的觉得自己一定能弄得来，只是觉得重新选定这样一条路，还是比较想知道凭叶家玉这个人，能做到什么程度。 现在能后悔么…… “诶呀，我以为你都安排好了呢。”方莹表示非常吃惊。 “哪有……” “快求我~我认识可多京影和京戏的学长学姐啦~” “花园乐团的演唱会门票，内场前排。” “家玉你真无趣，我都还没说呢……诶算了！” 也是叶家玉一时没想到，方莹是大京人，好像还出身演艺世家，家中除了父母似乎都和大京表演艺术界有点关系。她初中都是在京戏附属中学念的，高中才转出来。所以尽管她对学编剧一直是无所谓的态度，倒极有可能认识很多叶家玉要找的人。 至于演唱会的席位，稍微用点零用钱吧。 方莹是行动派，两人一块吃了午餐，午间的休息都免了，收拾收拾背着剧本就出了校门。她们打算按远近先去大京电影学院，然后再去方莹最有把握的大京戏剧学院。 虽然和大一样都在大学城里，到达也要小半个小时。工作日的下午，车厢里几乎没有什么乘客。两人坐在公车的最后一排椅子上，心情都不错。 “你不用先打个电话问问？” “电话里哪里说得清楚啊，再说了，”方莹挑了挑眉毛，朝叶家玉做出一副怪模样，“那是位学长。” “美人计什么的不要太好用……” “方莹！” “我错了……”方莹憋笑，“你这张脸说不定对学姐也很有杀伤力，他们学校这方面还挺开放的~” “……”叶家玉瞪了她一眼，干脆不再说话了。 事实证明方莹确实很有先见之明，只不过她没能完全地猜到结局而已。 她们在京影的正门下了公车，然后问了几个人就很容易的找到了那位学长，看来的确如方莹所说，他在京影是个人物。 对方看到叶家玉之后脸上的惊艳之色掩都掩不住，马上放下手头的事，态度十分之热情。 但当听说这个外貌气质放到表演系也能脱颖而出的学妹，并不是想来加入他的拍摄，而是想请他去给自己的作品做导演时，他尽力克制才没有在脸上显出轻蔑的表情来。 “真不好意思，你们也看到了，我是很忙的。或许学妹你的剧本，自己来做也不错？毕竟你写都写出来了嘛。” “可是……”方莹还再想说什么，叶家玉止住她。 她看得懂那个男生的意思。 他不相信自己的剧本——或许是因为她长得更像一个把编剧当游戏的时髦女孩。其实她也能理解，有几个已经获得一些成绩的未来导演，愿意去为一个陌生的编剧系一年级生忙她那感觉很不靠谱的本子呢，尽管他连剧本也没看，但是拜托，有那个必要吗？ “没关系，我们去京戏，京戏的那个学姐比他厉害多了！”一路上方莹都在安慰叶家玉。 她从来没有想过拍戏（姑且把她的那三幕剧本称作“戏”吧）会是一件容易的事，但真正去经历，才会有切身感受。其实她对方莹所说的那位“拍摄的短片获得过国际上的奖”以及“人超好的”和“我从小就叫她姐姐啦”的京戏导演系学姐并不抱什么希望，对方可能已经不会去参加艺术节了，但就能看上她的剧本么。 如果说一路上尽是在说服自己不要太悲观。 那么在大京戏剧学院导演系的教室外边，叶家玉见到杨树的那一刻…… 她隐隐觉得自己是不是太乐观了。 14 十四（已修） 我怎么知道，不过感觉不会是什么好事。 “嗯，是他。” 那边杨树看到她倒是很高兴的样子，很快就走了过来。 “玉玉，你怎么来这啦。这是你们宿舍的学妹？” “学长好。”方莹瞬间变得十分乖巧。 叶家玉懒得吐她的槽。 “她带我来找一个学姐。”想想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索性实话实说了。 “差点都忘了，恭喜你啊玉玉，听说你的剧本被选上了。一年级生，很难得啊。” 知道你忘了，消息公布都过去好几天了，大的网站上挂的位置也挺醒目。你连个电话都没有。 “是来找导演还是演员的？” “先找导演吧。”她其实有侥幸的想法，说不定导演有认识的演员，一块儿都能定下了。 “你们找谁，导演系我认识的人还不少，可以给你们带路。” “唐欢，四年级的唐欢。”方莹说到。 叶家玉注意到杨树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奇怪。他挣扎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说出口， “只找她？还有别的人选吗？” “可是我认识的人里边就她最厉害了，而且之前就听她说过这次的艺术节她不会参加，应该是有时间帮帮家玉的。”方莹不解道。 “一定有的，京戏有才华的学生很多，再找找？” “为什么不能是这位唐学姐？”叶家玉盯住杨树的眼睛，那样认真的神情他好像从来没有见过。 “方莹，你认识路吧，我们自己去找她。” “啊？哦……那学长我们先走啦。” 叶家玉没有理会一言不发的男生，就要跟着方莹往楼里走。 “没用的……玉玉。”他说。 “你什么意思。” 尽管已经能隐约猜到是怎么回事，她还是不想相信自己会这么倒霉。 “唐欢她……已经答应做梁洁依剧本的导演了。” 叶家玉背对着他，提着包的右手握紧，差点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梁洁依梁洁依，这三个字怎么就这么避无可避，京戏那么多学导演的学生，为何一定要挑唐欢？ 无论如何总要见上一面再作打算。 叶家玉也不再多话，只催着方莹赶紧走。 察觉到她的心情极坏，杨树好脾气地跟在她们后边，没再开口。 这回方莹事先打了电话，她们很快就找到了那位学姐的位置，教学楼二楼楼梯旁的教室。门敞开着，里边只有两个人。 “家玉？”梁洁依一脸吃惊。 “梁学姐。” 一旁的方莹总算看出些不对来，赶紧向唐欢介绍叶家玉，然后说明来意。 与叶家玉想象不太相符，唐欢是位小个子女生，梁洁依个子也不高，但前者因为偏瘦，所以整个人很难让人联想到她在她的专业方面所获得的那些成绩。她留着齐耳的短发，脸上带笑，说起话来也给人平和诚恳的感觉。 “小叶学妹，我很感激你能想到让我来导演你的作品。但同时也很遗憾，我个人的能力实在有限，没有办法同时胜任两部剧本的排演。” 两句话说得滴水不漏，没有留下任何可供讨论的空间。 “家玉……不好意思。没想到你也认识阿欢？”梁洁依先是一脸抱歉，又试探性的问道。 叶家玉没耐烦心搭理她，只觉得不能就这么走了。 “能不能麻烦学姐帮我看看剧本，第一次做这个，我实在毫无头绪……不多的，只有几页纸。”一边把剧本翻出来，递出去。 唐欢点点头，接过剧本翻看起来。 叶家玉恨不得屏住呼吸，观察着她表情的变化，只担心她最后说一句“不好”。其他三人也都没有再说话。 唐欢很快就看完了，她把剧本交还给叶家玉，略皱了皱眉，似在斟酌该如何评价，看到一脸紧张的对方，又安抚地笑了笑。 “怎么说，挺特别的本子。我和你们杨学长认识也有几年了，洁依之前的作品我看过，所以她的风格我熟悉，排演起来也比较有把握。你的这个剧本我不太好下判断，与其说些模棱两可的话造成不必要的误导，不如找更合适的人来帮助你。” 问题是我去哪找这“更合适的人”啊？！ 谢过唐欢，叶家玉走出教室，半途遇上的初中同学把方莹拉走了，两人约了一块回大的时间，她想在京戏里随意转转，好好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办。 “玉玉……” 叶家玉停住脚步，她想不出他还有什么要说的。 “玉玉，我不知道你……” “杨树。”她转过身，打断他，有些话，她憋得够久了。 “你知道的。”一字一顿，“你知道我开学的时候提前来到了，你知道关家的宴会我不可能不去，你也知道我的剧本被学校推送要参加艺术节的选拔。这些你都知道的。” “不是……玉玉，你听我说……” 叶家玉没有看他，她望着远处的田径场，又好像是在望着更远的地方。 “我离开之后妈妈就和周姨说了，后来我打电话回家的时候她还说已经跟你说了要好好照顾妹妹。” “我那会儿还没回到学校……” “关家的宴会，叶家早就知道消息，杨家不可能不知道。还有艺术节的这次，刊登消息的那个板块就是你们学生会在负责，就算不属于你专管，但要是几天都不去查看一次，你也不会去什么学生会了。” “我有原因的……” “不要急着反驳我，我今天并不是为了听你道歉几句然后我说原谅之后我们你好我好又和从前一样。我一直喜欢你这件事，你知道的吧。” 说出来了…… 虽然是一时头脑发热，但是她不后悔。 “！”膛目结舌。 “你知道的。而我以为你也是喜欢我的……呵呵。但是我现在已经不想再去纠结你以前究竟做了什么让我产生这样‘天大’的误会了。因为我发现，我真的不了解你。” 她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眼前这个人。 “杨树，我们认识了十几年，就算没有成为情侣恋人，那十几年也是朋友。什么样的老友，会做成我们这样糟糕的样子。这段时间我常常忍不住想，梁洁依是摄了你的心还是勾了你的魂？你变成这样子。” “玉玉，怎么能这么说话呢。” “如果是几年前的我站在这里，也许要认不出这是你了。你和她怎么样我不想管，也管不着。你想要怎么样就去做，与我无关。我难过也好，失落也好，也请你不要理会了。比如现在，你真的完全没有必要追出来。” ，杨树哥哥。 叶家玉一路没有回头的走，身后再没有人跟上来。 她下意识的去触碰眼角，哦，眼泪什么的，大概上辈子已经流够了吧。 叶家玉的方向感不算好，京戏校园也挺大的，一路漫无目地走，路过田径场，看到有人在场地上练习跳高，背越式的。 她喜欢看这个，就停下，趴在围着跑道的护栏。 那边似乎正好跳过一轮，到了休息时间。叶家玉直起身，想着是继续乱逛还是等等看。这么就注意到附近的看台上坐着一个人。 会注意到只是因为那个女生的头发很长，快到腰部，没什么装饰，就那样披散在脑后。她脖子修长，就那么坐着好像一只正在休憩的天鹅。叶家玉煞风景地瞎操心，要是风吹得那头发扫到后边看台的台阶怎么办，沾着灰尘就麻烦了。 却见一直静静坐着的女生突然站起身，放在膝盖上的书就那么往旁边一扔，“啪”阳光下一片微尘。 叶家玉被她前后严重不一的表现惊了一下，好奇的拿目光追随她，猜想她接下来的动作。 只见她几步跳下剩余的台阶，先是快步，然后逐渐加快跑了起来，最后直冲向跳高的横杆，几乎没有调整助跑，稍微的停顿，起跳。安慕小说网 横杆纹丝不动，很完美的一次跳跃。 饶是叶家玉再注意仪表，这会都忘了要把下意识张开的嘴合上。更想不到的事情还在后头…… 没理会跳杆旁边同样惊呆了的同学们，女生随意捋了捋有些凌乱的长发，就这么朝她走了过来。 “好看么？”独特的开场白。 “啊？” “从刚才开始你不是一直在这偷看我么，所以我就去跑了一圈让你看得更全面。怎么样，好看么。” “……”谁来告诉她遇到从来没有遇到过的人和从来没有考虑过的对话，应该怎样反应。 “好看。”这应该是安全的答案吧。 “切，言不由衷。你肯定也觉得我是个奇怪的人吧。大家都这么觉得，早就无所谓了。” “也？” 紧接着，女生“腾”地侧身翻过了栏杆站定在她身边，干净利落，好像刚才那瞬间落寞的是另一个人。她朝她眨了眨眼。 叶家玉失笑，她的脑子终于回到大脑了，几乎是同时也做出了一个决定。 “你来当我的演员吧，主演哦。” “好啊。” “剧本都不看就答应了没关系么。” “没问我是不是表演系的就让我当主演了没关系么。” “好吧……你是表演系的吗。” “是。” “那走吧，我们找个地方看剧本。” 15 十五（已修） “我说呢……合着是个精神病啊。”女孩从剧本中抬起头来，朝天空翻了个白眼。 “是精神分裂啦。” “我看着就那么不正常么。”她瞪着叶家玉。 叶家玉知道她肯定会有点不舒坦，这部剧本里的两个主要角色都不是通常意义上的“正常人”。她当初会写这样一个故事，其实是有点讨巧，普通人身上发生的平常事，她没有把握讲得感动人心，换成这样本身就很特别的角色，或许能激起观者的兴趣——事实上至少在这方面她成功了。 就算对方有点与众不同，果然女孩子还是希望能演绎一些美好温柔的角色吧。叶家玉不太确定这个叫做周琅的女生，看完剧本之后会不会后悔答应得太快。 “看把你吓的，我说话算话啦，答应你了肯定会演的。不过……‘剧组’的其他人呢？” “暂时只有我们两人……”叶家玉有点不好意思。 “不是吧？导演和男主角都没有？” 叶家玉被她看得要低头埋到咖啡杯里离去，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预备着对面的人发飙。 “诶……你遇到的要不是我该怎么办啊~” “你有办法？”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买一送一”么！ “你先说你想怎么个拍法。我看看我认识什么人。” “想拍成微电影，摄像机需要什么样的我都没关系，然后场地方面也不需要担心……” “停，停！”周琅的表情好像她在说一件令人嫌弃的东西，“我都不知道这东西是怎么火起来的，听说导演系那边十个有九个在弄这个，你确定你也要去凑这个热闹？” “呃，那你觉得？” “我建议排成话剧。首先，故事短，电影用场景来烘托氛围那套完全不需要，浪费时间；然后从角色来看，你这是麻辣火锅，还是上边漂了一层辣椒花椒的那种，微电影那种抹茶小清新是很难表现出来的，这个故事的关键是主角的心理变化，直接看脸肯定比隔着摄影机看更打动人么。” “最关键的一点，咳，我学的是话剧。” 叶家玉一开始的犹豫被她这么一说都消失了，听到最后一条忍不住笑出声。她其实也不是非微电影不可，只是最近流行这个，听说也简单，所以没怎么认真考虑就确定了。 “可是这剧本我是按着电影写的。” “改么，这有什么难的。” 改成话剧的话，索性连原先设定的那些次要角色也省略好了，旁白能解决这个问题，只为了凸显两位主角。既然一开始就是想另辟蹊径，不如走得更绝一点。 只是，这就意味着，周琅作为女主角，要承担这个故事很大一部分重量——剩下的还得靠目前不知道在哪的男主角。 叶家玉看着桌子对面正在认真地把提拉米苏切成整齐小块的女生，决定相信她，反正都走到这步了不是吗。 只是，女主角设定一开始是短发的。 “你的头发留了挺长时间了吧。” “哦，对了我去给你把导演带来，你在这等会儿我，”周琅却好像没听见，“再多点个什么吃着，这家店的草莓蛋糕很不错。” 拿了桌上的纸巾抹抹嘴，就这么离开了。 叶家玉没有再要草莓蛋糕，刚吃的巧克力蛋糕太甜，好像满嘴都是糖，她叫了杯黑咖啡。喝了一口，看看周围的其他顾客。然后摊开剧本，开始考虑要怎么修改。m.xfanjia 也不知过了多久。 “嘿，我回来啦！” 叶家玉闻声抬起头。 却见刚刚还长发及腰的女生，现在头发已经短得都盖不住耳朵，乱糟糟的一看就是刚剪了没处理完就跑了。 “我以为你舍不得剪，留了很多年了吧。”她总是能让她吃惊啊。 “没事，留那么长只是懒得去管它而已啦，来，见见我们的导演。” 叶家玉才注意到周琅身后跟着个男生，个子比她还矮些，头发比她更乱，戴大黑方框的眼镜，一脸没睡醒的样子。 “叶家玉，这是古寅，古寅，这是叶家玉。” “你好。” 对方没去理会她伸出的手，抬了抬眼就算是打了招呼，直接问， “剧本呢，我看看。” 周琅抱歉地看了叶家玉一眼，后者示意没事。 古寅三两下翻完了本子，又重头看了一遍，等抬起头来，脸上已经换了完全不同的表情。 “我喜欢，什么时候开始？” 两个女生相视一笑，三人终于真正围着桌子坐下。 古寅是京戏导演系的，已经大四了。 和叶家玉猜想的不同，他实际上是一个很受“宠爱”的学生。 是的，宠爱。老师对待一般的优等生，是“喜爱”，“宠爱”的对象，多半有着过人天赋，经常无意识的很折腾人，但是你又拿他没什么办法好像动作大了就会限制了他的发挥。他可以连着好几天不去上课，也可以在非工作日的时候去敲教授的家门一定要讨论某个他想不通的问题。 古寅从坐下那刻起，就开始讲他对剧本的看法。 叶家玉一边觉得获益匪浅——古寅对表演的认识比她深刻得多，一边又忍不住对自己的剧本有点小得意。剧本看来真的不错，这么快……只差个男主演就齐全了~ “啊——对不起对不起！” 叶家玉其实从刚才就看到那个瘦瘦高高的男生了。他走路的姿势太特别，从百米远处开始就是一路撞过来的，路灯的杆子、梧桐树……这会儿是邻桌的桌椅，虽然没有人，但是还留着好几杯喝剩下的咖啡，整个倒在了他的裤子上，都这样了，他还是舍不得把注意力从手上一直捧着的曲谱中挪出来——看着挺旧的，难道曲谱也有传世秘笈？ 学艺术的真是，呃，行事作风都和平常人不同啊。 叶家玉心中摇了摇头，继续听，古寅和周琅已经开始为女主角争论起来了。 他们却同时停了下来，都看向叶家玉。 “干嘛……你们继续，我听着呢。” “男主演是不是个拉小提琴的。”古寅。 “他是不是背着个小提琴，痴迷得路都不愿看。”周琅。 “可是……”这也太那什么了吧…… “我们先把他拉过来再说。”已经站起来的古寅。 “一会儿他该跑了。”也站起来了的周琅。 “喂……”叶家玉也站起来，那两人已经走过去，拉都拉不住。 “啊？什么事……”被夺走手上的曲谱的男生，一双大眼睛无辜地眨啊眨，睫毛翘又长。 叶家玉使劲揉了揉太阳穴，只得也走过去。 她能说她一开始对男主演的期待是要一个美少年么，眼睛好看什么的最没用了…… 因为那个角色是个盲人！ 直到和方莹坐上了回大的公车，叶家玉还是不敢相信：来的时候她除了剧本几乎一无所有，一个下午不到居然已经万事俱备只等着排演开始了。 不明真相的方莹听了也十分高兴，硬要请她去吃大后门小巷永远火爆的麻辣香锅庆祝。 叶家玉心中苦笑，她其实有种不真实感，似乎一切太过顺利，而在看到第一场彩排之前，她甚至都不能知道这样的选择是对是错。 特别是那个叫龙语阳的小提琴学生，虽然古寅说他自有办法到时候绝对能让她满意。但她真的很难想象一个本来要回大京艺术学院结果公车下错站，就那么从早上一直在京戏里转圈转到下午，如果不是他们打断不知道要转到什么时候的男生，能在舞台上有什么不凡的表现…… 艺术家……真是够了，她是写了个什么的剧本，召唤神奇人士的能力如此之强。 虽说系里边为了体谅她的创作，允许她可以申请这学期期末的免考，但叶家玉并不想这么做。 梁洁依大三下学期已经把四年学分修满，现在可以毫无顾虑的开始拍摄了。听说这几天还在大取景——这是非常讨学校喜欢的一种做法，虽然大早已名声在外，但这样特别的略有艺术性的宣传，永远不嫌多，不是么。 叶家玉一个除了这次的参赛在老师眼中没有留下任何印象的新生，非常需要获得学校的肯定。上辈子的她不需要这些，她有她的依仗。但现在不同，她不可能只参加这一次艺术节就够了，还有下一次的艺术节，以及编剧行业更多的分量更重的比赛，还有那些她现在无从了解的机会。在她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过人的天赋之前，她确实如王老教授所说，需要结实的基础；即便有一天她的能力已经被认可，好基础也是磨刀不误砍柴工。 她不喜欢梁洁依，所以，对方都能做到的，她怎么可能做不到。 宿舍几人在一开始的激动过后，也把叶家玉要拍话剧这件事看淡了，对她们来说，虽然是熟悉的人的实践，但还远不及马上要发生在自己的身上的考试和有可能拿到的奖学金重要。 宿舍好像回到了最初的那段日子，四个人又开始同进同出，每天都是一片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积极景象。 期末考于是有惊无险的过去。 考完试的第二天一早，叶家玉就收拾好东西赶往京戏。 她就要看到她的作品了。 16 十六（已修） 叶家玉比约定的时间早了十多分钟，找到那间教室的时候，只有古寅到了。他坐在第一排的椅子上，面前摊着剧本，看上去早餐也是拿到这里来解决的。安慕小说网 她有点不好意思，好像还是来晚了。但是古寅混不介意的样子，只朝她招了招手，她赶紧走过去。 在期末复习的时间里她还是赶着把原来的剧本做了不少改动，好让他们能早点看到最终的话剧剧本。面前这本是她一周前发到他们邮箱的，上边已经被古寅用好几种不同颜色的记号笔勾勾画画得看不出本来的样子。她越看越对自己的导演信服。很多地方演员的表现都是她凭空想象的，但是经他之手，她好像看到有血有肉的人。 这一个月左右的时间，他们三人已经简单的按着剧本走过几次，今天主要是完整的排一遍给她看，然后再讨论接下来该做什么。 之前因为周琅没有提，所以她无法了解她是个什么样的表演系学生，这会按着古寅口中零星流露的信息，她才拼凑出她的经历。 周琅也曾参加过全高校艺术节。 大一的时候，还是当时京戏唯一一部推送出去的话剧的主演。过后就有评审预言，周琅极有可能是话剧界的一颗明日之星。让她一时成为京戏表演系的名人。但她的性子比较直，不太会处理与同学以及老师的关系，自然有看不惯她的人，老师也是无所谓，毕竟京戏这样的地方昙花一现的所谓“天才”太多了，何况她只是在一个小小的艺术节上获得了一点褒奖而已。 大二的时候她做了一件非常不妥的事情，带来的影响延续至今。 那年，国家艺术剧院极为罕见地来京戏，为他们正在排的一部话剧选角，虽只是一个龙套角色，但是有台词，出场次数也比较多。话剧班推荐了另一位女生，周琅当然不服，但她做得有点极端，她在国艺的老师来面试考核那个女生的时候跑过去闹场。对方直接就抛下一句“这就是你们京戏的学生”离场。后来学校方面的人都出动了，国艺那边才答应继续。周琅虽然没有被处分，但也彻底上了表演系的黑名单。之后的艺术节，京戏出了三部话剧，都没有邀请她。她本来就没什么朋友，各种冷嘲热讽简直要把她淹没掉，那个因为她差点失去到国艺表演机会的女生，更是对她恨之入骨，之后，曾经“明日之星”的说法，更成为了笑话。 话剧班的人不算多，京戏本就是块金字招牌。大四到现在，班里最差的也得到了省级剧院、艺术团的邀约，只有她因为除了大一时的那部话剧，几乎没有任何拿得出手的演出经历，至今没有得到任何剧团伸出的橄榄枝。 叶家玉听得唏嘘不已。 那天回去之后她问过方莹，古寅的名字非常有名，不过因为传说比较难接近所以她压根就没想过给叶家玉介绍。她后来浏览京戏的网站，京戏论坛上的一个帖子列出了古寅的不完全简历，上边密密麻麻的导演记录看得她眼花。但是关于周琅，方莹是完全不认识这个人，京戏的网站和论坛则是根本找不到她的信息。现在看来，古寅在京戏的第一部导演作品应该就是周琅主演的那部话剧。他们也许从那时候起就相识了，这就不难理解为什么他这样的一个人会只因为周琅，就愿意来见叶家玉这个完全陌生的人了。 她突然觉得很有压力。这部戏对于她来说可能只是一次尝试，怎样都不要紧，因为她还有机会可以重来，但是对周琅甚至古寅来说，结果不够好，就意味着失败。 周琅来得很准时，她的心情看上去不错，一路走过来一路把脖子上的耳机收进包里。 “嘿嘿家玉啊，可想你啦~”笑得眼睛眯起。 叶家玉受宠若惊，也朝她笑。 坐下来之后，周琅就开始说起他们排演的情况，以及她对角色的演绎。 一旁古寅继续研究剧本，时不时抬头看看舞台。 就这么过了十多分钟，他们终于意识到还缺一个人…… “这人怎么回事，半个小时前给他打电话就说已经在公车上了，音乐学院到这就两个站要走那么久吗。”瞬间暴躁的古寅。 “要不我给他打个电话吧。”周琅边说着边拿出手机。 拨号，很快接通。 “喂，龙语阳你在哪呢，到了没啊。” “……虹光楼？你怎么走到那的……大门进……大门进直走就是表演系的大楼了你怎么绕到后门的虹光楼去！” “问问路过的人怎么走，要是还迷路就继续问！你赶紧的啊，都等着你呢。” “见过路痴，没见这么路痴的。”周琅挂了电话还在嘟囔。 这个人真的没问题吗…… 二十分钟后，龙语阳提着他的提琴盒到了。 故事叫做《黄黄》。用的是女主角的名字。 女主角是个出生在乡下的女孩，没有父母，跟着据说是她奶奶的老人家生活，奶奶不识字就依着姓叫她“黄黄”。 她们的日子贫穷但是安宁。 直到某天，一直自己在院子里玩的黄黄开始羡慕三五成群从她家门口经过的小伙伴们。她想加入他们，但是没有人愿意搭理这个奇怪的女孩，他们不仅排斥她，还用恶毒的语言嘲笑辱骂她。黄黄不气馁，她总是跟在孩子们身后，不管他们什么反应，她只要能挨近他们就满足了。渐渐的村里的人路过她的房子都绕道走，家长们都提醒自己的孩子，看到黄黄就要远远跑开。 在一个暴雨的夜晚，她又吓哭了一个小孩子，心疼的家长放出了大狼狗一路把她赶回她的家。 其实黄黄的奶奶早就去世了，破破烂烂的旧屋里几年来都只住着她一个人，但她下意识里并不愿承认这个现实，总当奶奶还活着，只是变得异常渴望能和人在一起。 暴风雨过去了，黄黄的境况并没有随着天气好起来，她变得更害怕孤独更渴望温暖。她会紧紧抓住落单的孩子不放，还会在傍晚时候跑到别人家，扒着门看他们聚在一块吃饭谈话……渐渐地，村民变得无法忍受，他们说她是疯子，越来越没有人家愿意再好心给她提供饭食。孩子们看到大人们对她的态度，闯祸了打架了都把事情往她身上推，村民们一开始只是怀疑，但她重来不会开口辩驳，久而久之她就变成了一个“坏”疯子。终于在某一天，他们拿起棍棒，驱逐了她。 伤痕累累的黄黄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只知道想要身上不痛，只能不停的往前走。 她就这么跌跌撞撞地走到了繁华的城市。这里和她过去十几年生活的地方完全不一样，还好所有人都脚步匆匆，没有谁会在意这个邋遢的女孩。 她浑身酸痛又饿又渴，好像快要死去。 突然她听到一阵音乐，她不知道那是什么音乐，只觉得和很久以前奶奶哄她睡着的歌一样好听。 她朝声音走去，看到一个很好看的男孩。 在村里，她想要温暖就会去靠近。但是他那么好看，他的歌那么好听，她远远的看，都觉得羞愧。 男孩是个热爱小提琴的盲人，他就住在这条街，每天都会给来到这条美丽街道的人拉小提琴，有些好心的路人会把零钱投入他脚边放着的琴盒里。 黄黄从来到这个城市就没有离开这条街，发现男孩看不见她之后，他去哪她都跟着，如果有人站着听了他的演奏没有投钱，她就会抓住对方不放。 双目失明的男孩其实早就发现了有人一路跟着他，只假装不知。但是中午的时候，他到常去的面包店买了两份面包圈，分了一个给那位看不见的朋友。 黄黄舍不得吃。晚上她抱着已经冷掉的面包圈在广场旁边的长椅睡得香甜。第二天，她依旧跟着拉小提琴的男孩。第三天，第四天…… 渐渐，街道的居民像当初认识男孩一样，也认识了黄黄，这个不会说话的有点“怪”的女孩。他们都很善良，面包店的大叔很喜欢他们，常常打趣他们是天生一对，每到这时候，男孩都只是笑，而黄黄依旧一脸懵懂。 后来冬天来了，咖啡店的老板让男孩到她的店里给客人演奏，不用再到街上吹冷风。看到黄黄一定要跟着男孩，又见她虽然不会说话，但是很乖的样子，也让她到店里来帮忙。她虽然一开始打碎了不少东西，不过后来总算学会了。 冬去春来，男孩告别挽留他的咖啡店老板，要回到街道上去。黄黄也想走，但是男孩告诉她他并没有离开，她即使在店里，也能听到他的琴声。 日子如水流淌一样静静的过，也不知道是几个月还是几年后的有一天。 黄黄开口说出了第一句话。 她眼睛澄澈，望着男孩说：“你好，我叫黄黄。” 17 十七（已修） 等到完整的看过排演，她才知道这句话的分量。 原来按照微电影的要求写最初的剧本时，对主角的刻画相对不需要那么详细，因为后期制作的时候，场景、配角等等都可以在必要的时候做补充和烘托，甚至可以无中生有的加一些特效。话剧没有这些东西，全靠演员。电影可以真的找几个人来扮演和黄黄有冲突的村民，可以真的有一座破旧的小屋和美丽的街道。 叶家玉几乎删掉了所有的场景描写和属于配角的对白，花了更多的笔墨去刻画主角黄黄。场景的变换以及随之而来心境的变化，只看周琅的表演。一开始就设定主角因为心理问题无法开口说话，叶家玉并不想去改动，这就让演员对角色的诠释难上加难，因为她连语言都没有，只能靠表情和动作去想方设法的感染观众。 其实为了以防万一，叶家玉几乎同时也改出了另一个版本，给女主角适当的加上了对白。但她没有告诉他们任何一个人。第一个版本显然是更好，她也相信他们不会迫不得已去退而求其次。 登上舞台后的周琅就不是周琅了，虽然她还穿着刚才的那身衣服。 叶家玉其实没怎么看过话剧，不知道国艺的那些优秀演员的表演是什么样子的。一旁的古寅偶尔会点头，有时候也会皱眉，她的心里只是填满一个又一个感叹号。创作的初衷她是想讲一个美丽的故事，故事的开端不好，唯有一个好结局，但没有经历过毫无希望的过程是看不到的。她完成了这个故事，但不确定观众在看到最后的时候能不能忘记之前故事带来的压抑感，能笑着说这是个好故事。 看到周琅的表演，她确信了。 然后龙语阳出场。他台下什么样子，上了台……还是什么样子，大概，只是突然显得有点腼腆而已。有那么几步还走得同手同脚了。 叶家玉看古寅，这就是他说的“满意”？对方却摆摆手示意她别着急。 小提琴搭上，右手持弓，拉动的瞬间，那个呆愣愣的路痴男生不见了。 小提琴演奏得怎么样，叶家玉大致能听得出来，她马上就理解了古寅的意思。 龙语阳绝对不是一个好演员，他和剧中的男孩也几乎没有什么共同点，但最关键的那一点却是相同的，那就是他们同样热爱小提琴，这一点在他们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很清楚了。从这一方面说，他不需要去“演”，因为他就是那个拉小提琴的盲眼男孩。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龙语阳一拉起小提琴基本就是选择性五感丧失，完全没有正在舞台上的自觉…… 剧终。叶家玉坐在那，说不出话来，一切都比她想得要好。 周琅和龙语阳走下舞台，四人坐成一排，你一句我一句的说这个故事和刚刚的表演。他们说的时候叶家玉就静静的听，考虑从剧本方面可以改进的地方。 那一刻，她心中充满了感激，无论是重获新生还是遇见他们，都是非常值得庆幸的事情。 接下来的日子叶家玉几乎每天都往京戏跑，后来宿舍的人都陆续返家了，有时候弄得太晚她干脆就在京戏的酒店订了房间。其实他们的剧很短，时间只有不到半个小时，每天排十几次是正常，多的时候甚至会反复排二十多次，却没有人表现得不耐烦，龙语阳有次说他们几个人已经处于癫狂状态了，被一致鄙视——经过叶家玉的反复修改，他的戏份很轻松，比平日里练习小提琴还轻松。 春节一天天临近，到了必须分别的时间。几人约好新年后再见。 大京的冬天比安州冷很多，叶家玉直到今天才来得及感受。 宿舍只剩她一人，还好订的是明天的机票，她只要渡过这一晚就好了。 从公车上下来，她远远绕到大的后门。虽然已经放假一周了，大还是有不少学生留在学校，至少依旧火爆的麻辣香锅店是这么说的。她点份小锅，一个人坐在一群人中吃得津津有味。吃到终于浑身热腾腾，又撩开小店的门帘重新走回寒冷的空气中。 回公寓楼的路还挺长，她也不急，慢慢走，反正回去也没什么事。 杨树早就回家了，一个暑假没回，周姨催得厉害。他有打过电话问她要不要一起走，她说要排参加艺术节的剧本，他就没有再打来。叶家玉的东西不多，一个大的挎包，里边只塞了几本书。自己搭大巴去机场也没什么。 哪知早上的时候宣毅却打电话问她有没有回家，因他要去安州一趟。她想想觉得直说就好，他又问明天什么时间来接她合适。她就说不如我到时候直接去你们公司找你吧。风盛和大在大京地图上是对角线的距离，而机场要往风盛那个方向，如果碰上堵车，估计从大还没走到机场飞机可能都快到安州了。 大京的和安州一样，都在城市东面，大学城在西南面，如果从路面上走，不知道要倒几趟车，不过地铁的话，只用在中途换乘一次就可以了。 工作时间，地铁上的人不算多。叶家玉走出地铁站，虽说大城市在现代化都市这方面都十分相似，她还是觉得有点新鲜。风盛离地铁站很近，那栋不知道被杂志刊印过多少次的著名大楼出了地铁口就能看到。 前台的小姐很有礼貌地询问，听说没有预约之后差点要例行公事地婉拒劝她下次再来，打完确认电话后态度转得毫不生硬， “您直接乘坐三号电梯到三十一楼就行了。上边会有人给您指路。” “谢谢。” “您慢走！” 电梯挺宽敞，进去了才知道是一部观光梯，上升的过程中可以俯瞰的水泥森林。 “叶小姐，请往这边走，宣总还要处理一些事情，您可能要稍微等一下。” 看上去像是秘书小姐的年轻女子打量的眼光太明显，叶家玉想忽视都不行。她微笑着回视，眼睛却没有在笑，直看得对方移开视线，给她端来一杯花茶就赶紧合上房门离开。 合上的门也没能止住秘书小姐那颗因为终于看到上司的疑似八卦而剧烈跳动的心脏，而办公里其他年轻的女孩求知若渴的目光更是强力的催化剂。如果换个时间地点，比如中午的公司餐厅什么的，她们早就围成一桌七嘴八舌了。可恨现在是办公时间。 她们大多都是盛光成立之初新招募的员工，本就满怀着憧憬进入这家公司，再看到顶头上司，简直觉得人生圆满。上司英俊多金还单身，而且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喜欢男人……年轻的女孩自信自己足够美丽，未免陷入幻想而后蠢蠢欲动。然而不用多少时间，宣毅就把她们不管是水晶还是玻璃的少女心碎得彻底。你咬牙买下的新款秋装或者早起两个小时对着教学视频化出来的妆，从来不能获得他多一秒的注意。想要靠嘘寒问暖博得关注？你苦学如何用办公室的美式咖啡机煮出美味咖啡，才知道他既不喝咖啡也不喝茶，每天后勤都会往他办公室送入足够的某品牌的矿泉水。想在送文件的时候都磨蹭一会儿好羞涩地假装无意识地展现胸线臀线各种线，等来的视线足以让你恨不得马上写三千字检讨出来表示忏悔。 或许他就是一台精密冰冷的超级计算机，而她们在他眼中也只是提供数据的设备。 所幸盛光的青年才俊不少，放弃宣毅这棵大树的女孩们有的也找到属于自己的小树。 然而就在她们已经准备接受一切的时候，总裁室配套的贵宾室却迎来了第一位女客人。这位女客人让女孩们在不由自主的生出些诸如嫉妒之类阴暗的小心思的同时，不得不承认她和总裁先生非常般配。 坐在秘书小姐隔壁的小姐无比庆幸自己的地理优势，她挪了挪转椅，眼巴巴的望着对方，期待能听到第一手新闻。 “姓叶，不知道是不是入股咱们公司的那个安州叶家。” “有可能！她那短靴……”小姐忽然想起。 “皮肤超好，一点妆都没化，看上去估计不到二十岁。” “这么小！还在念大学吧。” “应该是。呃……没想到总裁苦行僧的作风，其实是闷骚啊。”秘书小姐摇头感叹状。 “是啊，真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低沉的男声。 小姐差点从转椅上滑下来。 “没什么没什么！”两人异口同声的否认。 宣毅没再理会，只交代秘书小姐： “河口那边的文件送过来之后，先让副总签字，回来我再看。” 就绕过她们往贵宾室走去。 秘书小姐长出一口气。 其实她觉得这次安州那边的事情总裁没必要特意跑一趟。不过上司的想法有时候不是那么好揣摩的，她要学的还有很多啊。 18 十八 安州是一座被河流环绕的城市，看到那条青碧江水就意味着快要降落了。 来接机的是叶家扬。兄妹俩有一年多没见了，都挺高兴。 “玉玉在大京真是麻烦您了，家父家母都很感谢您。今天家母特别下厨，不如晚餐就到我们那吧？” “不麻烦。” 宣毅只提了个小皮箱，一边手上是叶家玉的包，这会儿刚把它交给叶家扬。 “你们一家团聚，今天就不过去打扰了，我还要在安州呆几天，改天一定登门拜访。” 姜女士隔着窗看到叶家扬的车开进院子，就打开大门迎了出来。 “诶哟，我的玉玉啊，总算回来了，”一边手摸上女儿的脸，“学校的伙食得多差啊，怎么瘦了这么多！” “妈妈，我没有瘦啦，大的餐厅也有做得不错的东西的。” “不对，我看着你就是瘦了。”姜女士头摇得坚定，“没关系，妈妈给你做好吃的，过完年回去绝对养得好好的！” “行了妈妈，进去再说吧，一会儿该把你的宝贝女儿冻坏了。” “哎，看我……快进来快进来，浴缸里给你放了热水，先泡个澡，晚饭还得等一会儿。” 进门，一股暖意扑面而来，或者是门厅水晶大花瓶里新插上的一大捧花，或者是有了年纪的皮制沙发椅，或者是木地板未来得及消散干净的打蜡痕迹……很难说这种熟悉的味道是什么，或许说“家的味道”就非常准确。 很久没有泡澡了，放的是牛奶入浴剂，叶家玉泡在里边差点要睡着。池水是恒温的，如果不是担心自己会泡成两倍大，她简直不愿意起。泡澡这种东西，永远是泡的时候是天堂般的享受，爬起来的那刻累得要掉几两肉。 洗手池的大镜子把整个人映得清晰。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外貌都是叶家玉最不需要费心思的东西。 高中有阵子，化妆突然在班上的女生中流行起来，说是流行，其实也就是午间休息的时候，几个人偷偷在女厕所打扮好然后相互评比一番，在下午有人来学校使用厕所之前又赶紧洗掉。 悦子和她初中毕业就开始需要参加各种宴会茶会，化妆的机会很多，只是悦子也是看到偷着乐的班上女生才突然有了也去化妆的念头。那时候她是已经学了好一阵子了，某个周六搬了一整套非常齐全的化妆用品来找叶家玉，先是得意的现场展示如何把自己的脸画得绝代风华（这是原话……），又企图拿叶家玉的脸来折腾。结果才擦了粉底液打了点腮红就默默的一样一样把东西收回化妆箱，问她怎么回事又不答，只在那生闷气。后来叶家玉各种撒娇卖萌把她逗笑她才不好意思的说了句“化妆品就不是发明出来给你用的”。 确实，叶家玉十几岁的脸，一支口红就已经完美。 更难得的是，或许真的是遗传她那位早已过世但传说不少的奶奶——她的身材同样无可挑剔……只不过，至今尚无几人得见罢了。 叶家玉吹干头发，走到大厅，发现叶家扬正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的翻着一本杂志，叶爸爸估计还在书房。比较奇怪的是，李妈也在，她好像有点不知所措，一会儿擦擦桌子，一会儿又去整理已经非常整齐的博物架。叶家玉示意哥哥去看。 叶家扬无所谓地摇摇头表示他早就看到了： “李嫂今天闲了大半天了，估计不太习惯吧。” “啊？”什么状况。 叶家扬合上杂志，顺手放到茶几上，李妈大概装了雷达，立刻走过来。得到他“好了不看了”的指示，马上拿起杂志，放回一旁的小架子上。然后恢复坐立不安的状态。 “！” “妈妈一大早就要去超市买食材，说要亲手给你做好吃的，坚决不让人直接送过来，说自己挑的才有味道。回来后就一直在厨房忙到现在。你知道的，她有多久没下厨房了……李嫂想要帮忙，她进都不让人进。爸爸都去劝她了，直接被赶出来。” 叶家扬一脸无奈。 “对了，我们午饭吃的是金福楼的外卖。” 叶家玉哭笑不得，心中却涌起一股酸酸的情绪。 她往厨房走，在门口看到中间的料理台上各种蔬菜鱼肉摆得满满的。炉子上的砂锅冒着热气，骨汤的香气已经飘了出来，姜女士正对着炖锅忙碌。 “妈妈……” “哎，玉玉啊，饿了吗，马上就快好了。” 看上去姜女士只是技艺生疏，手艺却丝毫没有褪色。 “有什么我能做的么，我也来帮帮忙吧。” “别，千万别，你就只会碍手碍脚的。” 的确，叶家玉是叶家唯一一个厨房杀手，今天如果不是叶妈妈没空管她，她一定连厨房的门都摸不着。 “洗菜啊，切菜什么的我还是能做的。” “都弄好啦。要不这样，”姜女士擦了擦手，戴上棉手套，打开烤箱，拿出一小盘曲奇，“那边有纸袋，把这些燕麦曲奇装了给你杨伯伯和周阿姨送去吧，本来今天想请他们来吃晚饭的……他们这段时间好像家里有些事。就把这个送过去，粗粮的杨伯伯少吃点也没什么关系。” 想想又加上一句， “要不你先尝尝，太久没做了……” 叶家玉装好曲奇，又拿出来几片。一片掰成两半，一半自己吃了，一半塞到妈妈嘴里。 “太好吃了！妈妈是大厨师。” 姜女士笑得开心。 “一会儿再给你烤。” 路过大厅的时候又打开哥哥的手掌，把剩下的两片放到上边。 “垫垫肚子……好吃着呢~”快走到玄关又回头，“我去杨家一趟。” 青江小筑实际上并不如它的名字这样低调。它背靠安州唯一的森林公园，面对青江，从第一期工程完工，到现在快十年，已经成了安州的富人区。附近不是没有再建起新的别墅小区，但对比青江小筑，不是这里差就是那里不如。叶杨两家是老住户了，位置更好一些，不过叶家的地势高一些，走路到杨家需要费点时间。 叶家玉带着厚厚的手套捧着纸袋，冷了味道可就没那么好了。 杨家的家佣给她开的门。 “叶小姐？”王妈是杨家的管家，算是看着两家的孩子长大的。 “王妈。周姨在家吗？” “在的……” “是这样，我妈妈做了燕麦曲奇，我拿过来想让周姨杨伯伯尝尝。”抬起手示意包得好好的纸袋。 “这……您稍等。” 说着竟然把她留在原地，转身回到了屋子里。 这实在太奇怪了！往常就算杨家没有人在家，如果是王妈的话，都会让她进门坐坐喝杯茶什么的，毕竟两家那么熟悉，走路的话距离也不算近，让她歇一歇再回比较周到。 没一会儿王妈就回来了，只见她神色复杂地看了叶家玉一眼——后者表示非常莫名其妙。 “实在抱歉，叶小姐，太太现在不方便见客……” “哦，没事，那曲奇就麻烦您转交了，是燕麦的，杨伯伯也可以吃的。” “好的，实在是不好意思，太太说晚些时候她会过去。我先替她谢谢您了。” 叶家玉摆摆手，还没走出杨家的院子，就听到一句严厉的喝斥。 “杨树，你可真是长大了啊！杨成建，看看，这就是你的好儿子！” 杨成建是杨伯伯的名字，所以这必然是周姨的声音了。 叶家玉装作什么都没听到，赶紧出了院门。 如果说刚才还有些迷惑，这会儿她差不多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事让好客的周姨连客人都不愿意见。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个时间…… 上辈子杨树第一次把梁洁依带回安州就是在大四的春节。她还以为杨家这边早就知道他交了这个女朋友的事，否则以杨树的个性怎么可能就这么把人带回家了，先斩后奏绝对不符合他的作风。没想到现在周姨他们好像根本就不知道。 只能说她果然是不了解杨树。不过她也很清楚，周姨这关他想过，绝对没有那么容易。 杨家太太周莉梅从某种程度来说，是一位非常合格的富家太太。上，是丈夫的贤内助，下，是关爱孩子的好妈妈，交际手腕了得，在安州的社交圈基本听不到说她不好的话，这对于杨家这样程度的富家是非常难得的。这些年杨家的事业蒸蒸日上，杨成建依旧风度翩翩并且从没有不干净的传闻，儿子无论学业还是事业都非常优秀，都肯定了周姨的努力。这也让她在自己掌控的领域，变得更加专断。 而杨树的婚姻大事，很不幸，必须是她作为母亲要的管辖范围。 19 十九 那段时间杨家遇到了发达之后的最大低谷，本来已经谈妥的合作突然对方提出根本不可能的条件，项目的审批原来已经打好招呼却总有那么一两个许可迟迟不下达……更坏的是，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原因何在。 转机发生在杨树三岁的时候，因为高烧不退，周莉梅不得不把他送往医院。就住院的那么几天时间，她认识了一位正在怀孕的妇人。当时只是因为想起自己生孩子时的辛苦，杨树出院后她也还经常会去医院探望，虽然那妇人不缺看护和营养品，但是确实少一个可以说话的人。一来二去，两人都有点志趣相投的感觉，那时候周莉梅并不知晓对方就是安州叶家的女主人。 本来就不算什么大事，又有叶家的维护，杨家很快就回转过来。 自那以后，杨家太太终于认清了自家的地位，但内心实际还是会有点不甘。杨成建在做生意的时候可能不够果决，一蹴而就虽不可能，但在他们的儿子这辈一定能让杨家更上一层楼，如果能有叶家这样的家底和地位，时间会缩短很多。这么多年来，在她的努力下，叶杨两家的关系越发的亲密，而叶家千金对自家儿子的感情，她自信还是看得很清楚的，最让她兴奋的是，叶家不仅没有表现出反对的意思，甚至有几次还玩笑般的提过给两人订婚。叶家虽是长子继承家业，但是备受宠爱的公主下嫁，杨家能得到多少好处，根本无法想象。 可想而知一直很听话的儿子，突然给她带回来一个家境平平的“女朋友”，她会如何的震惊和愤怒。听到管家说叶家玉来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千万不能让叶家知道，逼着儿子认错事情就能悄无声气地解决了。 哪知杨树二十多年就没那么倔过，她只得先把他关在家中，事情有点不受控制，她想先去试探叶家的态度，至于那个还住在酒店的想攀高枝的女孩，暂时还没空去理会。 所以叶家晚餐结束之后没多久，杨太太就来了。两家人这些年关系不错，这样不招呼的拜访很常见，一开始他们都没有在意。 叶家玉端了切好的水果上来时，叶妈妈却对她摆了摆手。 “妈妈和周姨有些事情要谈，你到楼上找你哥哥玩去吧，你们两兄妹也很久没见了。” 叶家玉应了，转身却在楼梯后边停住。这处客厅看不到，姜女士声音温和，但周姨声音比较大，勉强能听清。 “这种女孩子我见得多了，别的本事没有，招惹男人的本事倒是不少。” 不是第一次听到了，周莉梅气急时说的话都不太好听。 “我们杨家虽然不算大富大贵，比一般人家还是好一些的。杨树也不是那种爱玩的孩子，平常不泡吧也不玩车，就这么也给人盯上了。我还真佩服那女孩的眼力啊，这得是花了多少精力调查的。” “不过，这种小门小户的一旦嫁进来马上就是养尊处优的日子，要是去个什么小公司从头打拼，奋斗十年还不一定能出头。这些人上学校都是在琢磨怎么找个好老公了吧。” “我是肯定不同意的，他爸要敢同意我跟他急。这能是好女孩？我们家儿子什么人我当妈的还能不知道么，一声招呼打人就直接带回安州来了，说不是她背地里踹掇谁信？好在杨树还有点理智在，没直接带上门，要不直接连他一块儿赶出去！” “……怎么办？能怎么办，孩子都是债啊，都给人算计成这样了还在那倔呢，才多大的人啊，就在那开口‘爱’闭口‘爱’的。也不想想他要不是杨家的，人家还能不能‘只是爱这个人’！” 周莉梅最为伤心的是杨树对父母婚姻所表露出的那丝不以为然，要不是乖儿子做习惯了，很可能就会说出更伤人的话了。丈夫和她虽然是经人撮合才走到一起的，但年轻英俊又温柔的男子，很难不让朝夕相处的妻子生出爱意，而杨成建虽从未言说，但这么多年他的作为她看在眼里，她无法不坚信他们的感情。所以在她看来，儿子会有这样的想法，都是因为背后那个心机女孩。还没见到本人，已经深恶痛绝。 听得出叶妈妈一开始还是想劝解她往好的方面想，后来干脆放弃，只做个合格的听众。这是姜女士和周莉梅最大的不同。叶家男子强势，外边的事情有叶荣英，这几年再加上个叶家扬，内宅的事情老管家李妈也处理得很好，姜女士可以依旧做自己喜欢的中学教师，除了关心丈夫疼爱孩子没什么要操心的。杨家却有很多事情少不了周莉梅，她虽不直接参与生意，但可算杨家的半个支柱。姜女士佩服周莉梅的性格和手段，却不知对方羡慕她可以安然做贵妇。 “诶，家里孩子不懂事，我本来都不好意思跟你说。但是谁知道他还会不会干出更出格的事来，就是想说一声，我和他爸之前的想法是一定都没变。” 到这里叶妈妈好像有点听不懂了，但叶家玉听得懂。 “诶，”周姨的声音听着有些尴尬，“两家孩子我们都是看着长大的……” “周姨，刚才忘了，这是永山那边的车厘子，您带一些回去吧。”叶家玉走出来，她不想让周姨再说下去了。 “哦对了，先拿着，之前就说给你们送过去的，差点忘了。”叶妈妈笑着说。 周姨愣了那么一下，还是接过水果， “客气了……呀，这么晚了，我也不打扰你们了。”看到叶妈妈站起来又说，“没事，别送了。” “玉玉，送送你周姨。” 杨太太在玄关换鞋，看到灯光下叶家玉越发美丽的脸，心里一半高兴又一半担忧，忍不住说： “玉玉啊，跟姨说说，觉得你杨树哥哥怎么样啊？” “是个好孩子~”叶家玉调皮的说。 “再详细些呢？” “是个好哥哥，”她看着周姨的眼睛，“我从小就很高兴有两个疼爱我的哥哥，比别的女孩幸福多了。” “我是说，你……喜不喜欢？你是听到刚才我和你妈妈说话了吧……别说气话，回家我好好教训他！” “我很喜欢杨树哥哥，和喜欢我哥差不多了，”她顿了一下，神态认真，“其他的，我从来就没有想过。” 周姨离开叶家之前再没有说话，杨家看上去可能还有得闹，不知道梁洁依是否能和上辈子那样顺利解决这第一个难题。 叶妈妈其实并不如看上那样不敏感，女儿的事情，她从来都十分关心。她和杨树也有快一个月没见了，今天直到让她送曲奇饼过去，都提都没有提起对方一句。这两个孩子之间肯定发生了什么，才在想什么时候女儿愿意告诉她，杨太太就找上门来了。一开始她是不太爽快的，叶家玉对杨树的感情就算她一开始看不出来叶家扬也是知道得清楚的，叶家虽然有底气让女儿只凭自己的意愿去嫁人，但也不意味着他们高兴看到自己捧在手心的宝贝被人嫌弃。后来杨太太想捅破那层纸，还好叶家玉出来打断了。杨太太走后她有点担心女儿，但叶家玉的情绪似乎没怎么受到影响，加上晚餐时叶荣英说起的事，让她不得不暂时放下这件事。 姜女士对大京豪门没什么概念，但看丈夫的态度就晓得这个宣毅是个不能怠慢的人物，特别叶家目前又有往大京发展意向。他这次来是和盛光最近弄的一个大型选秀有关，并不打算惊动太多的人，宣毅无论出现在哪个会所或者酒会都会不可避免的引起注意，所以以前那一套接待宾客的活动并不适用。 一开始叶家准备得挺好，周六下午请他到叶家来，在后院开个小型的，晚上再乘叶家的游艇从青江小筑一路顺流游青江欣赏两岸夜景。 设想不错，哪知到了周四，周六多出来一个晚宴。一般的聚会他们没必要迁就，只是这个晚宴是安州市办的。宣毅下周就要回大京，根本就没有时间再约。 “你们去吧，招商引资的会，我去那也没什么意思。就让我当导游带着宣叔叔逛逛安州好了。”叶家玉轻描淡写的说。 m.xfanjia 20 二十 不过总裁因为重视所以也到安州来了解情况，也是说得通的。 海选的报名选拔城市除了大京，就只有东方的河口和南方的安州。这个节目从海选到正式比赛的直播转播方实际只有大京卫视和盛光自己的付费频道，所以一开始安州市的商家并没有什么兴趣，他们认为真人秀类型的节目早就过了最热闹的时期，竞标成功了也许能赚一小笔，没竞上损失也不会有多大。 最担心的是像上回河口卫视弄的那个节目，声势浩大的招标，冠名费炒到1.5亿，中标的乳业公司还一脸占了大便宜的样子。结果三期过后节目收视率一直下滑，到后面甚至比不过河口卫视粗制滥造的自制剧。如果不是那个乳业公司资金雄厚，很有可能从此一蹶不振。 是以安州市方面态度殷勤，响应的商家却没几个。而且愿意参与投标的那几个都是小企业，几个大型公司好像约好了一般都是沉默。 直到有消息说盛光的总裁也来到安州了。 百万千万的投入对于大企业来说并不算大，他们每年投在广告上的费用比这多得多。能发展到这样地步的商家绝不可能安于南方，而大京的生意和国其他地方不同，并不是资金足实力够就能去参与的。这时候节目能不能赚钱已经不是关键了，如果能借此和盛光甚至是风盛搞好关系，多少投入都值得。 所以周六下午开始的招商会和之后的晚宴，虽然安州市只是有些试探性地邀请了一番，但前往的人还是超出预期，连没收到邀请函的一些小公司，也想方设法找人疏通进入会场。 他们倒是没有妄想去争标，能和到场的大家族搭上关系就已经很不错了。 然而主角却始终没有出现，毕竟只是传言，众人虽失望也不能说什么。好在盛光方面准备充分，一晚上也算宾主尽欢。 招商会当时，下午四点半。 宣毅已经在东大街接到了等候多时的叶家玉，车子在女孩的指挥下离开主城区，往老城区驶去。 叶家玉想了挺久该带这位客人去哪里吃晚餐。安州宾馆顶楼旋转餐厅的法国菜不错，东大街有一家泰餐也够正宗，青江饭店的安州菜是招牌……但她并不十分想去那些地方。安静得没有人气，厨师侍者动作好似上了发条的机动人，食客面对美味总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食物再美味用餐的感受也大打折扣。短短半年离家的大学生活，矜持用餐的场景在脑中已经模糊，她印象最深的还是热气腾腾的香锅店，暖意融融的老张菜馆，和吃饭时周围人生动的脸。 所以既然只有他们两人，就不要自我折磨的去那些高贵的餐厅了，大概那样的店宣毅也去得厌烦了吧。 当然，最关键的是，好几个月了，她万分想念安州的酸辣粉。 到底还是有些顾虑，没把他领去那家老字号小店，那家味道是够地道了，环境也非常“地道”。两人最终来到的是老城区中心的美食街。这条街是吃货的天堂，每天一大早就开始卖各种吃食，中午开始火锅店开门，晚上则是成排的烧烤摊，不分寒暑风雨无阻。 安州最大的酸辣粉连锁店的总店就在这条街上，虽然肯定不如藏在城市各个小巷的老店味道好，但也算不错，重要的是它的店面布置颇似快餐店，没有老店那些烟熏火燎的墙壁和油腻腻的桌椅，比较整齐干净。 离热闹的晚上还有不短的时间，店里人不多，叶家玉找到一张靠窗的桌子，招呼宣毅坐下。 “能吃辣么？” “可以。”男人认真想了想，“少一点。” “好的~那我去点餐，稍等一会儿啊~” 这家店的生意不错，虽不是用餐高峰期，点餐处还是需要排队，不过还好前边只有四个人。 叶家玉正抬头看挂在墙上的菜单，有一些新东西，要不要尝试一下呢~ “家玉！”身后有人用力拍她肩膀，吓了一跳。 才回过头，马上被抱了满怀。 “……悦子！” 王馨悦一头直发全烫了质感不错的大卷，化了妆，睫毛膏似乎有点太浓了……反正第一眼叶家玉没认出她来。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都不找我玩。” “才回来没几天，今天才第一次进城里边……” “哈！我都看见了……那大叔不错哟，什么情况？” “什么什么情况啊，我爸他们今天不是有个招商会，人家好不容易来一趟安州，我不代表安州人民招待一下太不够意思啦。” 悦子转头往那边又瞧了一眼， “怎么觉得那么眼熟……呃，他不会就是那个什么盛光的宣总吧？” 叶家玉点头。 “他在这……那我爸我妈今天那么积极的去招商会干嘛啊……” 王家是安州最大的地产商之一，年初刚买下东边直江区最后一块地，据说要建成安州最大的。对于盛光的这次广告招商，之前一直都是持观望态度，今天却兴致勃勃接受邀请前往。 “别说这个，这位是谁啊？” 悦子身后站着一个瘦高男生，样貌太过普通，一开始她都没注意。 “嘿嘿，我有男朋友啦，这是黄勇，阿勇，这是我的好姐妹叶家玉。” “你好。” “你好。”男生好脾气地笑笑。 “好了，你去排队，让我们俩说说话，”又问叶家玉，“你也是要两个餐吧。” “餐比较经典。” 叫黄勇的男生很听话的排队去了，叶家玉已是一肚子好奇。 “你速度挺快的啊。爸妈知道不？” 王馨悦和叶家玉同年，从幼儿园开始就在同一个学校，王、叶两家都是老安州了，两人算是发小，脾性相近，只是高考的时候王馨悦没有一个做激励作用的暗恋对象，所以成绩刚刚够安州大学的线。她倒是无所谓，她和叶家玉一样，上边都有一个哥哥，只要不是败得太厉害，下辈子都能富足度过。 叶家玉会这么问是因为那个男生一看上去就不是和他们一样的人。 王馨悦固然可以随心所欲的过日子，王叔叔他们也不需要拿女儿去获取更多的利益，婚姻她自己应该可以做主。只是很多时候富家的家长们强调门当户，最本质的原因并不是门第观念根深蒂固，更多的还是担心子女的未来。长辈多活了那么几十年，深知身在豪门，相比利益，感情实在脆弱。最理想的亲家是家境相差不多两家的关系本来又不错的，无论是私下还是商场上都可以互惠互利，孩子们的婚姻有此保障出不了太大的差错。如果其中一方弱势甚至是家境平平，婚姻相当于一开始就埋下隐患。不说会不会引起争产的闹剧，拿感情和贪欲赌，本就是风险巨大的事。 不是富家出生的人，只看到富家的巨额资产，不了解其中的艰辛，自我膨胀之下做出的事酿成了悲剧，在安州并不鲜见。所以即便是家中不接管生意只是享有股权的子女的婚姻，家长们都会慎重对待。 悦子是在去了安大之后才认识的那个男生，老套的迷糊小学妹和体贴学长的故事，学期还没结束就确定了关系。王家当然还不知道这件事情，但她看那个男生的眼神，叶家玉很了解那是怀着怎么样的感情。她安慰自己想得太多，还不知道以后能不能成呢，反正大家都还小，谈婚论嫁还早。 后来，她曾无数次后悔自己这时的想法。可惜，重生一次已是犯规，怎么可能还做先知。 这时，她只是对黄勇说了声谢，接过放着两碗酸辣粉的托盘，和悦子约了之后再出来玩，就转身走回他们的桌子。 宣毅今天虽然穿一件黑色呢子大衣，店内暖气充足，他脱下外套，露出里边烟灰色的法兰绒衬衣。看到叶家玉端着托盘，一路小心不让碗里的汤水洒出走得颤颤巍巍，站起来，三步并作两步接过，稳稳地放好在桌子上。m.xfanjia 叶家玉把筷子递给他，又顺手把调羹放到他的碗里。拉过桌上的调料盘，一副行家的样的样子把各种佐料都给他加了点，花生米一勺，酸豆角一勺……厨房杀手唯一不会失手的地方在此。 “可以吃啦，宣叔叔。”叶家玉一脸热情。 却见对方并没动作。只望着她。 “怎么啦……宣叔叔？” 继续没动作…… 叶家玉灵光一闪，然后因为觉得过于诡异而极想忽略。不过，试试看应该也没什么吧…… “宣……先生？” 不好，这会儿眉头都皱起来了。 “宣大哥……”豁出去了！但是好奇怪啊感觉。 男人终于拿起筷子，似乎对这个称呼总算满意了。 叶家玉暗地里松了口气，估计忍她挺久了，看来不管男女都不喜欢被叫老了啊。诶，其实他也没比哥哥大多少岁。 正准备好好享用一番，男人却突然开口了。 “叫我宣毅就好。” 21 二十一 安州酸辣粉的特点是“麻、辣、鲜、香、酸”，油亮亮热腾腾的汤浸着的透明粉丝，绝对无法像蛋糕点心一样吃得优雅无比，浓烈的花椒辣椒的香料味道，从酸辣粉入口那一刻起，就开始鼓动眼睛鼻子和你捣乱——一不留神就涕泪满脸啦，所以一般男生女生约会都不会选择去吃酸辣粉。当然叶家玉和悦子这种吃酸辣粉技能已经满点的土生土长的安州女孩就另当别论了。 她有点担心宣毅，觉得自己的这个选择是不是有点不合适，听说大京人并不怎么能吃辣的，不知道受不受得了这个……虽然她完全忽略了他“可以吃辣”的话一点辣椒都没让店员另加。 没想到对面的男人完全hold得住。调羹和筷子被他完全掌控。先撇开浮油舀了一小勺汤试了试味道，似乎还行，接着就用筷子夹起一小夹红薯粉放到调羹里，不多不少刚好放满……吹了吹放到口中——唇角连一点油星都没沾上。 “怎么了？”感觉到叶家玉的视线，宣毅抬头。 “好吃么……” 他略一沉吟， “太酸。” 酸辣粉吃完快到六点，冬天太阳沉得快，美食街是老街，路边的常绿乔木长得高大，叶子密密实实罩住路面，已经有店家嫌光线不足亮起了灯。烧烤摊陆续支起了架子，热闹的时候就快到了。两人都吃得挺饱，就没打算继续在这逗留。 安州的美丽，很大程度得益于穿城而过的青江，所以之前叶父叶母是打算带宣毅游江的。叶家玉也想过，但她没有游艇执照也不会开，如果选择青江上边的大游船的话，这个时节上去简直就是活受罪去了，今年安州本就特别冷，更别提在水面上了。 突然想到一处地方，觉得实在不错。 “不如我们去驾鹤山吧。” 宣毅当然没什么意见。 “驾鹤山是安州市内最高的山，山顶上可以看到整片城区和青江，现在过去到登顶，应该天就全黑了，风景一定不错。”叶家玉解释道。 安州是丘陵地形，市内多山，但并不连绵成岭，只是单个的山峰，大小高低有别的分布在城中各处。 驾鹤山虽是安州市内第一高峰，但也不过是海拔八百多米的小山。只是位置特别好，正好在青江拐弯的回龙壁处，对岸就是安州最繁华的新城区，天气好的时候可以看到往北的整个安州。 从老城过去需要一点时间，过了河，到达驾鹤山脚的时候天已经差不多全黑了，山上装饰的射灯也都打开了，虽然冬天树叶落得差不多，灯光一打，整座山依旧是翠翠绿绿的。 晚间上山的步道依旧开放，照明做得不错，只看到石阶蜿蜒消失在树林深处。 驾鹤山高，所以有缆车直达山顶，方便游客能迅速地到达高处欣赏风景。 叶家玉当然不会选择走路上山。两人直接走到乘坐缆车的地方。 驾鹤山的缆车有点类似滑雪场的缆车，只是多一个放脚的踏板，镂空的铁皮椅子坐着有点冷，还好两人穿得都够厚实。一个缆车坐两个人，正好，放下护栏，缆车慢慢往山上移动。 现在正是饭点，所以乘客并不多，往前看往后看好几个椅子都是空的。 上山的路有点无趣，面前只有山上黑黝黝的灌木草丛，风景需要扭头朝后才能看到。山上的温度比刚才在街市上要低，而且入夜之后起了北风，还挺冷的。 要是她一个人坐这个的话肯定会有点害怕。 宣毅就算是坐着也看得出身材挺拔，简陋的缆车椅摇晃着，有这样一个人在身边莫名觉得安心很多。 路程快过半的时候要经过一处断崖，宣毅那个方向正好可以看到原来被山体挡住的城区。叶家玉于是就指给他看，哪里是安州最早的大桥，哪里是安州人最爱逛的步行街。 因为看到熟悉的城市灯火，所以忘记了之前的那种恐慌，缆车往下的路好像也不觉得难走了。 然而，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就在缆车快要完全横跨过那处断崖的时候，他们头顶的缆绳突然一阵剧烈地抖动，带着缆车椅也猛地一颤，最后整个停了下来。 城市重新被山体遮挡，而他们的缆车，就这样悬挂在断崖上空。 在你没有被挂在几百米的高空之前，你是不会知道自己有恐高症的。 叶家玉瞬间双腿发软，刚才看到的那些城市的美丽风光好像都成了假象，而内心的愉悦也都是错觉，此刻冰冷的铁皮椅子，深不见底的山沟和仿佛随时可以吹断缆绳让她坠入谷底的冷风才是真实。 她用尽全力克制住才没有尖叫出声。 怎么办怎么办……她真的还没有活够，难道这次重生是偷来的，现在被发现了要还回去，还是她不够努力不够珍惜所以必须失去。 恐惧铺天盖地而来，几乎要把她整个撕裂。 “没事，没事。” 突然双手有了温度，宣毅用她从没听到过的温柔语气轻声说话，干燥温暖的大手握住她的。 叶家玉的双眼终于有了焦距，她望向男人，似乎他可以承担全部希望。 “你看，我们都好好的，缆车只是停下来了而已。也许过一会儿它就能动了。” 叶家玉终于冷静了些，她慢慢抬头，看了看周围，却发现了更糟的一件事。 “……停电了。” 这一回，她的声音止不住的颤抖。 确实，虽然上山的缆车因为是面对山体往上爬，看不到多少灯光，但是偶尔风吹树动还是能看到一些光亮，现在眼前完完全全就是一片黑了。而且山下的城市正好被挡住，根本不知道是不是整个安州都停电了。 宣毅也发现了这一点，他没有说话，只是脱下身上的大衣，牢牢裹住身边发抖的女孩，又单手抱搂住。 “靠着我吧。” 缆车因为两人的动作剧烈地抖了抖，叶家玉再没别的顾虑缩进了他的臂膀下。 不知是大衣带着的体温还是单纯的心理作用，她觉得自己抖得没那么厉害了。 宣毅拨了几个电话。最终确定只是驾鹤山这一块停电。 公园的管理处本来有点漫不经心，缆车才刚检修过，肯定没什么大问题，这回乘客也没几人，缆车再动起来不过是时间问题。一开始宣毅电话过去的时候那边还只是敷衍着安抚几句让耐心等待，不用担心马上就能恢复供电。 等到新城区的警察和消防都迅速赶到，管理处的科长才知道事情大条了。不用想都知道山上肯定有大人物。没人去管他那没剩几根头发的脑袋是不是急得要彻底秃顶，检修工和消防分两路，一面加紧维修一面从小路靠近宣毅他们所在的那一个缆车。 管理处小小的办公室从来没有同时出现过这么多领导。每一个人都神情焦虑。那边的招商会还在举行，这边就出事了。如果宣家的这位三少爷在安州的地头上有了什么闪失，小小的管理处科长做炮灰都不够格，他们中的哪一个都别再想有以后了。 这种情况下危机的处理变得特别的高效。不到半个小时，消防队已经到达了离宣毅和叶家玉的缆车最近的山口，同时，机房那边也传来消息，故障已经完全清除，备用电源也已经接上，随时可以开动缆车。 消防队长问他们是否还要继续上山，哪怕只有一点顾虑，都会帮助他们下缆车安全的从山路下山。 “你说呢？”宣毅看着怀中的女孩。 “那么辛苦的到了这里，怎么能不走上去。” 一路顺利的到达了驾鹤山顶。整座山的电力也已经恢复。 山顶的平台，没有了树木做遮挡风变得猛烈了很多，已经有几位乘客到达，正在心有余悸地讨论劫后余生的感受。 宣毅依旧半搂着叶家玉，她挣了挣没挣开。 “别动，风大。” 她于是只好由他带着走。 两人走到平台边缘，石头护栏之下，就是整座安州城。 青江静静的绕城而过，上边横着五六座大桥。他们可以看得到最近的一座大楼楼顶变幻的广告牌，还能看到临河的滨江路上不间断的车流。山顶只听得见“呼呼”的风声，城市的喧嚣和温暖却能清晰感受得到。 “我一直认为安州比大京美多了。你会不会觉得这只是因为我是安州人所以才这样想罢了。”叶家玉望着眼前的城市，深呼吸一口冰冷的空气。 “不，”宣毅替她整理被风吹得乱糟糟的长发，“我也这么想的。” 两个人就这样站着，直到山顶的游客慢慢变多。 之前那和他们同坐一批缆车的游客早就下山了，新来的人并不知道这座沉默的大山刚刚那半小时惊魂。 “一会儿想怎么下去？” “还坐缆车。” 叶家玉抬头，坚定地说。 22 曾经 而是在拉斯维加斯。 他有时候会不太能确定，那是真正发生过的事，还是一个诡异的梦境。 宣毅不喜欢很多东西，比如，爱情。这可能是他三十好几了还没有任何结婚打算的重要原因。这要从宣家的一桩旧事说起。 宣毅是他那一辈宣家最小的孩子，他上边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因为是宣老太爷年近六十才得的儿子，最小的姐姐都比他大了十岁，所以童年的宣毅是个很正常又有点被宠坏的男孩子，如果他想要圆月亮，你给他一个弯的，都是不行的。 他很喜欢自己的家人们，已经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父亲，温柔的母亲，还有虽然平常很忙碌但是一到休息的日子就会回大宅陪他的哥哥姐姐。那时候，幼儿园的绘画课他还用蜡笔涂了一张图画，上边是宣老爷宣夫人还有大哥二哥大姐姐，一家六口笑得开心，幼儿园的阿姨还表扬他画得好，把那幅画挂在了教室的墙上。 他那时候理所当然的认为，宣家不多不少，六个人正好了。 直到某天大早，二哥神情严肃地把还在睡觉的他叫醒，他往常惯用的赖床招数都还来不及使就被套上了衣服带到大厅。那里父亲母亲他们已经都等着了，他们的表情都和二哥一样。宣毅是个早慧的孩子，他清楚在这种情况下他最好是乖乖听话，哪怕他真的还没睡醒。 六人分别上了两辆车，他和父亲母亲一辆，车内的气氛让他有些透不过气。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他们在一处环境优美类似乡间别院的地方下了车，门廊处一直守着的人快步走过来迎接，又小声和宣老爷说了几句。他抬头看父亲，发现他的眉毛已经完全拧起来了，而母亲，他从来没有在她的脸上看到过那样的表情，好像在忍耐着什么让她极度厌恶的东西。 随后，他和兄姐跟着父母进入那所房子。屋子收拾得很整洁，窗明几亮，各处都摆着精致的装饰品和新鲜的花簇，却掩盖不了房子本身的陈旧。他们来到走廊尽头，那里有一个关着门的房间，仆从把门推开，把他们让进去。 那是一间有着腐朽气息的屋子，屋子中央的大床上，躺着一个干瘦的老妇。她对他们的到来一点反应也没有，紧紧抓着水烟杆子的手却说明她是醒着的。宣家的几个大孩子显然是认识她的，宣毅的哥哥姐姐一看到她就奔了过去，半跪在床前。 身边的母亲重重地哼了一声。他犹豫了一下要不要也过去，那个老妇却突然把脸转向他。 那是一张被岁月残忍摧残的脸，眼睛已经浑浊，瞳孔好像没有一丝光亮，就那么死死地盯着他。他无法忽视老妇眼神里刻骨的恨意，下意识的往母亲身后躲避，母亲拍了拍他的头，朝老妇逼近。那老妇却半抬起头，瞪向宣老爷。 “你……你好啊……宣邦礼！”一声怒吼，到后面声音已经嘶哑变形。 一直说一不二的宣老爷却一言不发，只是低下头。宣毅第一次发现自己的父亲好像真的已经是一位老人了。 后来他们就被母亲带出了房间，房门还没锁上，就听到里面不断传出物品落地碎裂的声音。 宣毅以后再也没有见过那个老妇。 他们都以为这样一件小事，过了他就会淡忘，毕竟小孩子总是喜新厌旧的，每天有那么多东西值得他们注意。 其实孩子们的记忆力比成年人好得多。 所以高中的时候宣毅终于有了自己的能力，去解决那些困扰他很久的疑惑，有些，不过是童年的无知，有些，譬如这一件，却给他带来了很大的影响。 原来他的母亲并不是父亲的原配。 宣老爷十几岁时正遇上国战乱。那时候他只是宣家二房的独子，所以宣家出国避难忘记留他的位置并不奇怪，想方设法把父母送出去后，他毅然参军。近十年几百场仗打下来，他不仅获得功勋无数，还找到了能够相伴一生的人。对方是他们部队的随军军医，一位留洋归来后逃家奔赴战场的女医生，几年来可以说跟着他们一帮大男人出生入死，救下了无数条生命。战争结束，宣将军领着妻子荣归故里，十年可以改变很多东西，比如宣家的格局。不可一世的宣家大房在一次暴动中全部遇难，宣老爷所在的二房理所当然的接替了宣家家主的位置。有这样的儿子他们当然是骄傲的，毕竟战争之后整个国家的上层大洗牌，宣家能屹立不倒依仗的自然是宣老爷拼命挣下的军功。连带着和儿子一块从战场上下来的媳妇自然也是怎么看怎么顺眼。一时间婆媳和睦夫妻恩爱，宣家的事业逐步恢复，再现昔日荣耀指日可待。姚姓女医生家中原来也是大京书香门第，战争之后沦落得连平常人家都不如，亲朋旧友说起，都羡慕姚家这个女儿嫁得好。 然而事情怎么可能这么完美呢。 这个孝顺公婆，又与丈夫共患难一路走过来的姚医生，她，不能生育。 嫁入宣家五年，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一开始公婆都以为是宣老爷的问题，毕竟战争之中刀枪无眼，他们甚至担着家丑外扬的风险做了好几次检查，结果是没有任何问题。宣老爷的母亲不干了，而宣家是个大家族，尚无子嗣的他们家主的位置实际坐得并不稳当，于是在母亲的一力主持和父亲的默许下，宣老爷能做的只有保住妻子的正室位置而已。大京杜家的幺女很快就以二房的身份嫁入宣家。宣老爷在洞房连夜都没过就前往姚氏房间，即使整夜被锁在外面，他也没有离开。 多年情意在，没过多久两人就和好如初，如果不是杜氏有孕的消息传来，他们已经选择性的忘记了这个人。姚氏情绪低落了好一阵——这意味着确实是她的身体出了问题。其实女子不比男子，战场那样的环境，对身体造成的伤害根本无法预计。 宣老爷安慰她只把这个孩子当做两人的孩子，确实宣家大哥一出生就抱到了姚氏的屋子。她想子嗣已有了，他们终于可以安心的好好过日子了吧。却不知事情有一就有二。她总有生病或者不方便的时候，两年之后宣家二哥出生。宣老爷送了她很多东西还丢下公司事务带着她重新把他们当年打仗去过的地方走了一遍，她最后还是接过教养二儿子。这实际上已经是她对宣老爷最后的期待，毕竟两人都已经不年轻了。 但是，宣家唯一一个女儿的出生让她彻底绝望了。她已经是四十岁的中年妇人，再去谈感情实在可笑，但她曾经是个医生，终是内心仁慈，何况她其实是非常喜欢孩子的人。宣家的两儿一女被她教养得很好，公婆早已放下了从前的怨怒，除了不能生孩子这一点，姚氏比小门小户出来的杜氏好太多了。 几个孩子长大，离家求学或是做事业，丈夫已经被她视作陌生人，她自己搬离宣家大宅，住到了大京郊区的别院。五十多岁，人生却好像已经走完，书本和画画都提不起她的兴趣，水烟却能叫她沉迷。 姚氏并不知道宣毅，因为他出生的时候她已经被严重的脊椎疾病折磨多年，一天没有多少时间能离得开床。 宣毅唯一也是最后一次见到她那回，是因为她病重垂危，宣家的医生刚刚抢救过来。而他的出现，不过是在她已经足够衰老的心脏又捅了一刀而已。 没过多久，这位看上去比宣老爷苍老得多的姚氏就过世了。杜氏成了宣家名正言顺的女主人。 至于为什么那天宣毅也会跟着去了，老仆闪烁其词，只说已经过去那么久了，记不太清。 宣毅大概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有了变化，其实并不单单因为这件事。杜氏后来也去世了，大的子女都已成家，宣老爷也升任老太爷，他好像把剩余的全部心血都倾注在小儿子身上。所以宣毅在比他的兄姐们年纪更小的时候就接触到了宣家的所有生意。 他好像成了年轻时候的宣老太爷，只是身边没有温香软玉解语花。有时候宣老太爷喝多了，会眯着眼睛操心他的婚姻大事，末了却总会叹息般的说一句，这样也好。 所以宣毅不喜欢拉斯维加斯。这样把感情只当做欲望的助兴剂的城市。 美国的投资商却非常喜欢。席间他面上不显，之后却婉拒了众人去赌场的邀请，外出想要散散步。 当他再次走进威尼斯人。确实因为接到了大洋那边叶家打来的电话。他是他们熟悉的人中唯一一个和他们的女儿在同一个地方的。 接到酒店的通知后叶家父子已经包机赶来，留守在家的叶母拜托他能照顾一下女儿。 他去到的时候警方还在勘察现场，女孩光裸的身体躺在浴室的地面，长发好像海藻一样铺展，血水被地面上的水稀释，呈现出不那么浓烈的红色，又残忍又美丽。 把叶家玉交还给她的家人之后，他就默默驾车离开，把空间留给这对悲痛的父子。 晚间的公路车子并不少，所以巨型的卡车失控迎面冲撞而来时，他根本躲避不开。 最后的时刻他想起了很多事情很多人，其中，就有个阖目的苍白少女，他很想看看她的眼睛，却最终失去了意识。 23 二十二 另一边，虽然叶家玉在到达山顶之后就马上给叶妈妈电话报了平安，担心的姜女士还是马上从离开会场来到驾鹤山下等待。 缆车一路下降，叶家玉很远就看到了等候在地面的母亲。缆车到达，她跳下来，姜女士那表情是恨不得过去把她接住。 “没事啦没事的妈妈。”叶家玉跑过去抱抱她。 “诶，大晚上的。”叶妈妈想都不敢想真的出了一点点差错会是什么后果，女儿只有一个。 “以后可千万不敢坐这个了啊。”确认女儿毫发无损，她不放心的加上一句。 “好啦，不坐不坐~”先答应了就是了。 见到活生生的女儿心情平复的姜女士终于发现她的披着一件男士大衣。 “哎，这次多亏了宣先生了，要是你不在旁边玉玉可怎么办啊。” “让叶夫人担心了，今天其实是要多谢令千金，我吃到了安州地道的美食，也看到了很特别的美景。” 宣毅彬彬有礼。 刚才没感觉，这会儿怎么大衣的温度有点烫人呢？叶家玉很想马上把它脱下来还给它的主人啊。 第二天下午宣毅就回大京了。而叶家玉，在过完春节之后，没有等寒假结束，也搭上了飞往大京的飞机。 三月的全高校艺术节，她和她的《黄黄》要做的还有很多。 约了时间顶着冬日未尽的寒风到了京戏，他们都到了，三个人齐齐站在校门口巨大的杉树下，她一下公车，就见周琅跳起来招手，龙语阳一边挠头一边朝她傻笑，就连古寅，也不吝啬地露出笑脸。 她想起宣毅离开前问，需不需要他帮忙，和那么多影视名校的学生竞争压力确实很大。 她只对他昂头，说等着吧，到时候我把前排最好的位置留给你。 也许说的时候有自己给自己壮胆的意思，但现在，她却是真心实意的相信。 反复排演改进的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各个学校快开学的日子，这也意味着离艺术节开始的时间原来越近了。 叶家玉选择的合作对象是大京戏剧学院的学生，首先就要京戏方面通过才能参加艺术节的选拔。以往大的作品并不需要这道程序，因为连续几年整个编剧系都只选送一部，而且质量也都不错，所以各方都默契的忽略了这一他们认为有些多余的审核。但这次，大官方偏向的是梁洁依的微电影，所以叶家玉的话剧——在他们的改动之下，或许称作舞台剧更合适，必须要先得到京戏的肯定，才能出征艺术节。 “紧张吗？”叶家玉问她的主演。 “不，我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周琅潇洒的甩甩一头短发。 京戏表演系小礼堂，《黄黄》第一次公开表演。 古寅本来的意见是直接排给表演系的老师们看就好，他们有绝对的自信。但是叶家玉想近距离看看观众的观剧反应。老师们给出的只是一些意见和最后的通过与否，《黄黄》最终是要献给观看它的人的，他们的意见和老师们的一样重要。 于是四人包括龙语阳在京戏最多人光顾的东区餐厅门口派了一个早上的传单，离开场只有十五分钟的时候，观众席上还只是零零星星的坐了几个人。 开场前五分钟，小礼堂的观众席上还是只有十几个观众。可能是冲着古寅的名字来的，这好像是这个剧唯一可以期待的地方了，非艺术名校大一生的编剧作品，几乎没有演出经验的不知名女主演，和莫名其妙的音乐学院男主演……表演系的学生每个学期都要观看那么多的中外影视名剧，胃口挑剔，若不是看到很久没有执导学生习作的古寅是这部剧的导演，怎会屑于来观看。 “不等了，按原定时间开始。”古寅发话。 周琅点头，和龙语阳一起走向后台。 因为是非正式的表演，所以舞台并没有布置背景。小小的舞台上只有一束灯光和两个人，观众席先是有瞬间的安静，而后就是小声的议论。 叶家玉特别坐在了几个女生前边，她们从进来开始就一直在议论表演系的其他参赛作品，听上去应该就是表演系的学生，她靠着椅背，想在表演时能把她们的议论听得更清楚些。 开场就是周琅的独角戏，后边的女生似乎认识她。 “这不是那个周琅吗，古寅怎么找她来演。” “谁？” “就是话剧班那个大一演了场话剧就特别傲，结果都大四了还演不上其他戏的女生啊。” “哦，她啊，难怪了，只能来演这种戏了。” 叶家玉回头，如果是这样的观众，他们的评价好像也不怎么重要了。m.xfanjia “这位同学你是……” “我们都是表演系大四的。” “凭着四年前的印象去否定一个同样热爱表演的人，很骄傲么？她有‘这种戏’可以演，你们的戏又在哪里呢？表演系的作品参演人现在应该都忙着最后的排演吧。” “你……你谁啊你！” “我是叶家玉，《黄黄》的编剧。希望你看完整部戏之后还能坚持刚才对周琅的评价。” 古寅告诉叶家玉周琅学过现代舞之后，她让她在黄黄独自表演的部分加入了一些舞蹈元素，这样表现力更强一些，龙语阳一开始就在舞台上了，他隐在暗处，用小提琴音来配合周琅的表演。这不是一种常见的表演方式，人数少到极致的表演者，音乐和舞蹈代替语言的表现方式……让观众席的议论平息了，他们一半好奇一般期待地注意着舞台。 男主演的出场可以说是惊艳。之前被周琅的表演所吸引的观众们没想到悠扬的琴声是确实有人在真正演奏。演戏还是现实，真假难分。这时候，观众之中开始有人小声电话，电话那头是错过这场好戏的同学朋友。 周琅说出最后也是唯一那句台词，全场掌声，叶家玉回头才发现礼堂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几乎坐满。她有点难以置信，接着是无法抑制的喜悦。 “成功了！”她用力朝古寅大喊。 男生镇定的点头回应，但是拿着剧本那只颤抖的手出卖了他的真实情绪。 “加演！加演！”这时，不知道观众席里的谁突然喊了一句。 “加演！加演！”反应过来的其他观众也跟着喊起来，最后汇合成统一音调，响亮得要冲开礼堂小小的屋顶。 哪怕演出之前周琅表现得再自信，她也绝没想到剧终会得到这样的结果，收放自如的演员消失了，台上那个有点怪的女孩应付这样的状况还是有些吃力。 叶家玉和古寅对视一眼，一起走上舞台。 “谢谢大家的肯定，其实在此之前，我们都不太确定这部剧到底怎么样，”叶家玉握住话筒，“在我们眼里它当然是很好的，不过我们也担心那是不是传说中的‘情人眼里出西施’……” 台下笑。 “而各位观众给了我们答案。让我们知道这几个月的努力有多么值得。很感谢同学们大晚上的放弃了晚自习、网游、约会等等等来看我们的舞台剧，我们决定——”古寅示意叶家玉，让她来说。 “十五分钟后加演《黄黄》。所以，拿起你们的手机，邀请你想邀请的人一块来看吧！” 十五分钟后，舞台剧加演，小礼堂的观众席位不多，后来的同学只能站在走道。 加演结束，四人谢幕又谢了很多次，观众们才意犹未尽的离开。 收拾停当出了礼堂已经是晚上快十点了。叶家玉不太想离开，打算再去京戏的酒店住一晚明天继续排演。离学校方面审核的日子没几天了，刚才虽然获得了大多数人的好评，但是她也听到了一些意见，这部剧还要做一些修改。大比京戏开学晚，她回去也没什么事。还在和古寅讨论各自对刚才试演的感受，周琅已经瞬间消失又再度出现了。 “嘿，正好我也不想回宿舍~咱们去龙语阳的屋子吧！” 叶家玉注意到她手上多了一抽啤酒。 “……周琅，你想干什么……” “今天演出成功，我们当然要庆祝一下啦~宿舍门禁十一点，哪里够时间尽兴……大家一起去龙语阳的出租屋吧，挺近的，走路十多分钟就到。” 古寅耸耸肩，表示他无所谓。叶家玉想想也觉得不错。就算她的剧本再好，没有古寅她排不出这样的舞台剧，没有周琅，去哪里找一个这样优秀的演员？其实应该她好好的请他们一顿的，不过算了，等《黄黄》登上最终的舞台吧。 “那走吧，来的时候我看到你们学校对面的巷子好像挺多卖小吃的摊子，我们去逛逛，今晚通宵！” “好——”周琅欢呼。 几个人往校门口走去。 “喂，你们……你们要去我那怎么都不问问我。” “好吧，龙语阳我们想去你家玩可以吗。” “……可以。” 24 二十三（改BUG） 艺术节全程在大京文化产业区举办，位置在大学城往南。虽然离市区比远，但是来自大京各个方向的人都可以直接从绕城高速到达，所以每届举办都能吸引到数量可观的市民甚至外地游客前往观看。艺术节不只有影视剧作参展，还有一系列的书画设计展，参展作品多也是它的特点之一，因此虽然产业区的会展厅面积巨大，平均下来，每部影视作品能得到的观众席位其实很少，而在公开放映或者演出之前，没有人知道哪部作品会吸引更多的人——方便以此来安排座位数量。所以往年在参展之前，那些被看好的作品所在展厅的位置都会被事先预定，会方没有这个程序，就是私下和创作团队约定就行。 目前《黄黄》的前排位置并没有安排多少人，它虽然在京戏小范围的演出过，但是知道的让你还是很少的。梁洁依的微电影却是完全不同，《信使》有点未映先热的意思，她的作品因为不需要送京戏审核，所以只在大编剧系放映过，看过的人只有几位老师和文学院学生会的干部。等于说除了在校园拍摄的那段，梁洁依的作品基本没有被曝光。只是有时候越神秘才越叫人好奇，特别是这样一位校园风云人物的作品，要知道这年头被称作“才女”的女生太多，真正有可以被谈论的真才实学的却太少。另外，传言说《信使》的女主演是京戏将要毕业的校花，三年级的时候就因为一部公益广告成功和知名经纪公司签约的厉心蕊。很多人还没看过这部微电影，就把自动把它想象成了电影公司制作精良成熟的影片。 而叶家玉，她作品创作的全过程，包括寻找导演、演员和整个排演都是在京戏进行的，大家在一开始的惊奇过后，慢慢就淡忘了这个人，就算偶尔有人想起，也不会给她多于梁洁依的关注。 微电影拍摄剪辑之后就没什么大事了，艺术节的时候有一块屏幕直接播放就可以观看。舞台剧却不同。 在和古寅商量过后，两人一致同意遵循全剧的风格，舞美一律简单化，效果全靠灯光。不过即使是这样，叶家玉还是似懂非懂，这时候就全靠古寅的经验了。灯光先不说，他们至少需要三块底幕，周琅独场的时候一幅，与龙语阳相遇后一幅，最后一幅。古寅的意思是美院的学生就可以做，不过最后还是加了一句，当然专业的效果会更好，只是价格也“更好”。 听了古寅一大番介绍和讲解之后，叶家玉终于有了自己能派上用场的感觉……于是两人没有去美院而是直奔产业园，那里就有很多专门做舞台设计的公司。对方不是第一次给艺术节的参加者做设计，所以双方谈得很顺利，叶家玉大致讲了一下故事内容和自己的想法，对方的员工就已经把构想做了出来，约好三日后看样图，艺术节开始前布置好，底幕就算是解决了。 后来的艺术节，让她无比庆幸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而灯光师，提前这么多时间，价钱又那么好商量，并不难请。 剩下叶家玉他们要做的就是多磨几遍剧，等着艺术节方面的审核然后公演。不过对于已经排过那么多次的他们来说，可能保持最佳的状态更重要一些，并不需要像之前那样高密度的排演。 不知道京戏给出的推荐表具体是怎么说的，和剧本一块送上去没多久，他们就收到了全高校艺术节组委送来的邀请信。 艺术节开幕当天，周六。早上的时候大京绕城高速文化产业园出入口有短时间的拥堵 叶家玉和古寅前天晚上几乎没睡，通宵在最后整理布景和展厅。周琅虽然被两人硬逼着没跟来，晚上也兴奋得没睡着，龙语阳倒是没什么压力，差点没赶在开幕式前到。 然而，展映开始，情况却不如他们的想象。 尽管可以说非常成功的小范围试演和京戏方面给出的评价都让他们对《黄黄》信心没有十分也有七八分，但是他们都漏算了艺术节的现实。叶家玉一早上观察下来对艺术节的印象就是作品多，全部看完几乎不可能，所以大家都抱着“好不容易来一趟不多看些就太亏了”的心理，尽管他们也卖命吆喝了，路过的观众看到是舞台剧，再看时长，基本都没有了想看的欲望。 原来他们想得太乐观，原定一小时演一场一天共演七场，还笑说还好没有什么台词要不最后估计嗓子要哑。结果只开幕之后演了一场，还是献给两个因为两边电影展厅人满来他们这歇脚的观众，之后就再没人愿意推开他们展厅的门。就这么快到了中午，听说两旁的微电影已经开始循环播放而观众仍旧络绎不绝，叶家玉简直欲哭无泪。 周琅看得出来很失望却还是想安慰她，古寅虽依旧一副常用的无所谓脸，但他们都看得出他也不好受，就连龙语阳的手都开始不由自主地在反复轻敲提琴盒子。 叶家玉眼睛盯着舞台一言不发。 她绝不相信这是自己的作品应得的冷遇。 “不能这样。” 三人齐齐望向终于开口的女孩。 马上第一批观众就要离开，带着他们的“艺术节见闻和感受”，之后到来的观众中，会有一部分或多或少的受到这些评价的影响，他们不能坐等转机出现，因为很可能这种情况是恶性循环。 连批评意见都收不到的作品，是非常可悲的。 叶家玉把自己的想法和三人说了。 “家玉你真厉害~我太崇拜你了！”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周琅。 “还不知道有没有用呢，”很冒险，她还是有些顾虑，“古寅你怎么看？” 男生没说话，只赞许的点头。但她好像感受到他那厚镜片下一双眼闪出兴奋的光。 好吧，一个人疯是神经病，大家都疯了好作伴。 “这样……不太好吧？”提出反对意见求存在感的龙语阳。 “龙语阳你是不是男人啊是男人别畏畏缩缩的！”被周琅打压。 “……哦。” 展厅实际是一个巨大的空间临时隔成一个个小间，然后参展者各自在自己的小展厅里展示自己的作品。 叶家玉的想法非常简单，既然大家都先入为主的排斥，就让他们在真正看剧之前没有机会意识到这是时间比较长的舞台剧好了。 她要把面对大厅的外墙拆了，说是墙，其实就是几面玻璃推门挂上遮光的帘子组成的。帘子拉到两边，玻璃门除了两边全都卸下来靠墙，保安很快就走过来询问，他们再三保证会丝毫无损的装回去最后叶家玉耐不得烦写了字据说如有损坏愿意付足可以再建十个这样小展厅的赔偿金，他们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原先的宣传海报撤走，舞台灯光全开，聚光灯全都打在底幕上。 这时候底幕的重要性才显现出来。一开始叶家玉是想用具象的设计，就是乡村景色、城市街景这些画上去，但是做多了布景的对方公司很不客气的说，他们比她更清楚艺术节的观众们更容易被什么样的东西吸引，叶家玉犹豫了一下就选择相信他们。 那简直就是超巨型的广告牌，路过这片区的观众们还没来得及去详细看别的小厅的海报，就被它冲击到了，渐渐开始有人停下脚步进去。 “龙语阳，上！随便拉首什么曲子！” 这无疑是最让龙语阳开心的任务。虽然排剧方面各种不靠谱，但他的小提琴确实没得说。《黄黄》中出现的小提琴曲全部是他自己的创作，而现在他根据现场的情况拉出来的，又是完全不同的曲子。此举完全哄住了受到底幕吸引驻足目前有点不明真相的观众。 “去吧，周琅！” 小小的空间渐渐有人坐下，叶家玉不打算再等，这一系列动作的有用时效不会太长，希望在失效前能靠作品本身来留住观众。 周琅似乎也感受到了压力，重压之下她的表演似乎又有了突破，一场结束，场内居然有观众留下没走，看样子是打算再看一场。 周琅回到后台补妆，很想说话，苦于整张脸都不能动，只得使劲朝叶家玉眨眼睛。安慕小说网 这一步看来是走对了，后来有观众和他们说走到这边可以看的东西太多，真不知道怎么选择的时候就特别好奇他们那里与众不同的是在弄些什么东西，就这么一好奇，感觉这一早上都算值了。其实很多不是艺术专业的人，很少接触也很少看影视剧之外的表演，这种小型的舞台剧让他们有一种特别的新鲜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