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竟不是攻，真令人发笑》 1、第 1 章 温暖的别墅内。 落地玻璃隔绝了窗外大雪带来的寒冷。 顾藐坐在地毯上，手机散落一边，上面有好几条未读信息，他看起来在发呆，实则在和脑子里的系统对话。 “可是，我是个直男啊，怎么会是bl剧本里的主角？！！”三个感叹号表示他内心的震惊。 “。”系统不语，只是默默往他脑子里上传了一张照片。 “最近频繁出现在你身边的那个隔壁学校的女生，他也是攻略者，知道你本来是个直男，所以特地购买了男装女的道具，性别其实为男。” 系统拖长了音调：“噢，顾二少，你上周还帮‘她’挡了一瓶酒。” 顾藐：“…………” 顾藐心里头有一句草泥马不知当不当说。 突然出现在他脑子里的系统全名为“土著帮扶系统”，小名002，告诉他，他活在《主角攻受为我打起来了》的套路剧本里，是剧本里的主角之一。 其实系统一出现，顾藐就相信了，因为从小到大，他身边的确很多奇怪的人对他进行围堵，这些古怪终于得到了合理的解释。 但他万万没想到为了攻略他，还有人男扮女装。 他三观碎了一地。 在原剧本里，主角攻受会在大一新生见面会上互生好感。 但当自带万人迷光环的穿书者进来之后，不仅让主角攻受为争抢他/她而雄竞、打得你死我活，还通过此举成为新的主角，夺走主角攻受的气运。 主角攻受一个是富二代，一个白手起家，本应该成为耀眼的人物，却在穿书者的光环下，变成了穿书者的舔狗，弄得家破人亡。 最后，穿书者站出来暗爽，表示你们别打了，谁赢了，我就跟谁。 且先不管他到底是不是直男，光看这个剧本，顾藐就已经异常愤怒了。 你谁？你个穿越的死玛丽苏，我和我的受凭什么要为你打得头破血流？ 没错，虽然系统说，剧本很清水，没有明确标明谁是攻谁是受，它也不确定这一点。 但顾藐照完镜子，就觉得这事儿妥了，自己不可能不是攻嘛！ 他身高一米八五，帅气英俊，家里有钱，圈子里任谁见他都要尊称一声顾二少，俨然已经有了霸总攻的雏形，这些不明摆着全都是原耽攻的标配？ 而且，他姓顾，懂？ 姓顾的十个里面有九个被拉去当了渣攻。 本来，穿书者应该在他和主角受大一认识以后才穿进来。 但由于这是个剧本，一些攻略者看了之后自信爆棚，觉得我行我也能上，竟然迫不及待地抢先开始了攻略！ 该说不说，他们演技还真已经进化到炉火纯青的程度，如果不是系统的出现，自己可能真的要被最新出现的那个攻略者带沟里——顾藐是个颜控，对好看且可怜的人没有抵抗力。 那个攻略者样貌不错，顾藐每次遇见“她”，“她”不是被关厕所，就是被泼奶茶。 顾藐人傻钱多同情心还泛滥，屡屡出手相救，确实对“她”产生了一丝丝的好感…… 信息量太大，顾藐捂着额头，感觉脑子有点疼。 002：“先别疼，你还有事情要做，你和主角受的运势是绑在一起的，由于你没撑住考验，已经被穿书者系统夺走了一部分的运势。” “但由于你有优越的家世庇护，以及你当首富的爸给你从各大寺庙开光的玉佩护体，所以运势的减损没有在你身上体现出来，全落在清贫的主角受身上了，他这几年过得很惨——你想象不到的惨。” “而且预测到，他即将彻底偏离剧本，连高考都没考，具体原因尚且不明。所以我才火急火燎来找你。” 顾藐：“……？” 顾藐忍不住提出一个问题：“这几年既然有人攻略我，那也有人去攻略他吧，难道他就撑住了全部考验？” “是的。”002说：“去攻略他的人，目前不是进了局子就是进了精神病院，应该是长时间没有取得任何情感上的进展，被主系统惩罚了。” 顾藐：“……” 系统：“怎么了？” 顾藐皱眉：“我没有攻德，后面应该不至于追妻火葬场吧？” 系统：“……” 对于系统说的任务，顾藐心里还是有几分犹豫和挣扎，毕竟他是个直男。 系统道：“你只需要去改变他的运势就好了，至于后面按不按照剧本走，那还不是你说了算？” 顾藐心想，也是，去到对方身边做个朋友不也可以？对方又不知道自己是这个剧本里“想要抛弃他”的攻。 这么一想，顾藐突然有一些心虚，便问：“先看一下他的情况吧，而且我还得认一下他的脸，有照片吗？” 系统很上道：“我有个vcr道具，只能看一次，顾少请。” 顾藐家里影音室的超级大屏幕上瞬间出现了投影。 …… 顾藐没想到vcr是从对方更小的年纪开始播起的。 那是个漂亮的小男孩，约摸七、八岁，从大巴车上被领下来，被送到孤儿院去，换上统一的白色衣服后，他因为那张脸，在一群脏兮兮的孩子里仍然过于显眼。他不爱和别人说话，乌黑的头发凌乱散在额间，眼珠漆黑，经常坐在孤儿院的角落里一个人发呆，偶尔抬起头看人，干净透彻的眼珠像冬天的雪花，有一种令人窒息的孤单。 他是后来的，经常被抢吃的。他虽然长得好看，拳头却不软弱，会一拳一拳把别人砸到流鼻血，把自己的东西抢回来。 只不过每回这样，都是他被关进小黑屋。 顾藐看着时间飞逝，他不知道在小黑屋里抱着膝盖度过了多少夜晚。 开始读书之后，他偶尔能短暂地融入一群孩子当中，玩得很尽兴，但是当大人带着惊恐的眼神把自家孩子接走之后，五彩的旋转转椅还在转动，上面却只剩下他一个人。 因为他的身世，没人敢和他玩。 剧本上，戚厌只有父亲出了事。 他父亲在工地打工，赚了几千块钱打算过年，却被老板拖欠工资。那天除夕，他父亲回到家转了一圈，发现妻子高烧却没钱送医院，带上一把水果刀就出去了。 如此，他成了杀人犯儿子。 原剧本里他母亲独自抚养他长大，作为单亲家庭，虽然清贫，但等他上了大学，一切就都好起来了。 然而现实中，却不知道为什么，他妈在他父亲入狱后的一个月也跳了楼，他被送去了孤儿院，家里的东西都落在了大伯手上。 002道：“这是第一次和剧本发生偏离，还不清楚是由什么导致的。” 顾藐无话可说，半晌道：“十一年前就和剧本发生了偏离，你们现在等我和他都十八岁了才观测到，你们效率真高。” 002抱怨：“还不是近些年来穿越者实在太多，是本小说就要带个穿书的梗，我们土著系统的能量不断被剥夺。” vcr里的少年迅速长大，长大后容貌更加精致了几分，经常穿一件黑色羽绒服，毛圈苍白稀薄得可怜。他个子高挑，眉眼有种冰冷凛冽的气质，他没有吃早餐的习惯，不爱撑伞，一年四季穿梭在寒风和冰雪中，奔跑于打工地点和学校。 顾藐看着体育课别人成群结队，而他仍旧孤零零的一个人，但他已经不像小时候那般在意，抱着胳膊站在一边，浑身充斥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他偶尔会打架，脸上挂彩，成为了学校人人畏惧的暴力少年。 这几年间还数次进医院——全是那些脑残穿书者导致的。 他们遭到主系统的限制，没有经费。并且，他们都觉得自己是万人迷，稍微钓一下攻受都会为他打起来，所以，在金钱上根本不付出。 有攻略者雇人开车朝戚厌撞去，就为了扮演拯救者的角色。还有攻略者因为没取得任何进展崩溃伤人。 即便如此，少年三年间都保持着年级第一。 他不知道他人生中还会遇到多少这样的疯子，他疲于应付，但他仍在努力，想要走出这一摊淤泥。 高考对于清贫的他而言，是唯一的途径。 然而最后的希望，也泯灭了。 在系统预测的命运中，他越来越木然，眼里一丝光亮也没有，最后从楼上一跃而下。 顾藐握紧了拳头：“所以，为什么他最后会没有参加高考？” 002道：“现在就是不清楚，所以我才找上了你。” “我答应你，我去。”顾藐不再有任何的犹豫。 外面下着小雪，他脚下踩的地毯名贵柔软，几万一平，咖啡烘焙机散发着暖热的香气，作为曲城首富之子，他账户余额里有这辈子都挥霍不完的钱。 可剧本给他发的老婆半年后却将前途尽毁。 毁人高考，和杀父之仇没有区别。 虽然才十八岁，但顾藐从小受到的来自顾振东的铁血教育就是男子汉要有担当。 既然事情因他而起，那他这个“一家之主”，的确有必要走一趟。 “我要转学。”顾藐匆匆下楼，进了书房，郑重其事地对照顾他生活起居的宋助理道：“从国际学校转到清江一中去。” 想到自己是个攻，顾藐有点骄傲，又霸道地补了一句：“立刻马上三天内。” …… 顾藐回到楼上来时，vcr已经快到了末端，但还在继续播放。 此时vcr那边的时间似乎与顾藐这边同步了。 高挑的少年正将打工赚来的几十元旧币一卷，塞进口袋，把羽绒服帽子拉过头顶，快步踏过地上积雪和淤泥，顶着冷风穿过巷子回家。 至于为什么会打零工，顾藐猜因为他的身世，没有家长愿意请他做家教。 顾藐无法想象他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一个人踽踽独行在这世上有多孤单。 顾藐通过不甚清晰的vcr，看到一幢矗立在随地乱放的电瓶车和垃圾堆里的破旧单元楼，少年快步从黑暗的楼道上楼，因为外头下着雪，也没什么月光，整个楼道一片漆黑，到处都是电线和居民堆在门口的杂物，唯有脏乱差三个字能形容。 顾藐不敢想象这个世界上还有这种地方，问：“这小区为什么没有灯？” 002叹了口气：“少爷，这世界上就是有人如同活在下水道一般的。这种老小区物业早就跑路了，恐怕公区电费都没人交。” 顾藐问：“你这里有什么道具能用吗？” 系统道：“没有。” 顾藐不敢置信：“？人家攻略者的系统有万人迷道具就算了，连男扮女装这种道具都有，你呢？难道除了放个vcr，你只能陪聊？” 系统：“少爷，老仆无能。” 顾藐：“说人话！” 系统：“正因为我无能，没用还电量低，所以才找上了你，你是首富之子，有钞能力。” 顾藐打算试试自己的钞能力，亮出银行卡：“我给你五千块钱，你给我把他楼道的灯打开。” 系统：“……”知道自己是攻之后，宿主行为举止格外霸道呢。 干别的不行，查一下物业交费的账号对系统来说还是轻而易举的。 这小区欠下电费已久，钱刚转进去的时候，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直到少年又往上走了两层楼，黑暗中，忽然有几个灯泡滋滋闪烁了一下。 戚厌脚步一顿，抬头看去。 “滋”的一声轻响，他头顶的一只灯泡率先亮起昏黄的光，穿透深夜的灰尘，像是在黑暗中撕开了一道小口。 他怔了一下。 紧接着，不仅是楼道，整个小区挂在树上落满了积雪的灯泡，和破旧的路灯，“啪啪啪”地接二连三地亮了起来，昏黄的光晕相互交织，形成一片，照亮空中飞飞扬扬的鹅毛大雪。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第 2 章 顾藐决定转学的事没有通知任何人，包括自己那群富二代狐朋狗友，在国际高中那边只说请了长假。 至于攻略者，他直接拉入了黑名单。被狗咬了一口，总不能咬回去，幸好他这边的攻略者看人下菜碟，只会扮弱扮可怜，没对他造成什么损失。 宋助理对于顾藐的决定则没有过问，只觉得他少年心性，想一出是一出的，转学过去指不定一两个月受不了就要闹着回来。 但宋助理仍是一切都按照最顶级的准备。 在最繁华的地段买下一幢别墅，铺好地毯，装好灯饰，打点好一切，等顾藐过去。 谁叫顾振东对他下达的指令是，这把年纪就这么一个儿子，一定要狠狠给儿子花钱呢。 不过他不太明白顾藐为什么这么心急，一直催促，以至于他不得不第二天一大清早就亲自去了清江一中，给顾藐办手续。 这手续办得快，消息传得也快。 宋助理去办理手续时开了他自己的车。作为全候式家庭教师兼助理，宋助理的年薪非常高，他自己也开几百万的车。 虽然对于曲城富二代的圈子不算什么，很多公子哥一成年，都自己开跑车去上学，国际学校的地下停车场都停满了，顾藐排行老二，上面还有一个堂哥，他堂哥在国外买起豪车来那才叫挥金如土。 这车在曲城的时候就是辆买菜车，但对于这种小地方来说，仍是降维打击。 那天车子只在清江一中校门口短暂停了一会儿，就立马在学生之间传开了有一个超级富二代即将转学来他们学校。 还有几个学生跑过去在车前合影装逼，害得宋助理驱车想离开的时候，半天走不动，按了一下喇叭，那几个男生才一窝蜂散了。 “这车，什么逼格？[图片][图片]” 有人随手发到学校论坛里。 一下子便炸开了锅。 有懂行的男生道：“车标是竖起来的，几百万，清江别墅区可能有富人开，但我们学校学生的家庭可完全没这种级别。” 男生么，对车大多有种血脉里的向往。 有人多少有点嫉妒，忍不住道：“但是……能开得起一辆好车也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啊，现在贷款首付那么低，说不定是打肿脸充胖子买的呢。” 立刻就有人道：“你还不知道吧，一班的关鸣昨天送作业去办公室，听见老师谈起转学生了，说是曲城顾家的儿子。” 这话一出来，前面说话的人咽了咽口水，登时闭嘴了。 顾家，他们在新闻上是听说过的。 学校论坛的人也全都静了静。 清江是座小城市，清江一中又是这座小城市里的普通高中，平日里大家家境也就那样，稍微好一点的就是俞阳恒那种家里开厂，流水能有几百万的。 曲城顾家这个词对他们而言极为陌生，简直像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一样。 沉默半晌，有人发帖问：“那他为什么要转学到我们这里来？” “总不至于来体验生活的吧？” 大家众说纷纭，消息一下子刷了几百条，也讨论不出所以然。实在想不到这么有钱的人，为什么会转到他们这种小地方来。 而更兴奋的是一班的班群。 “听说了吗？？转学生要转来的是我们班！！！” 发这条消息的人叫杨雨，是班上的文娱委员：“万一是个帅哥呢。” 冷嘲热讽的是个男生，叫关鸣：“别先激动早了，有钱人大多都丑，他说不定也丑。” 这话把班上兴奋的女生有点打击到了。 “不是说给他办理转学手续的那人挺帅的吗？关鸣，你不是看到了？” 关鸣：“但那人好像是他的家庭教师，又没有血缘关系。” “我去，还有家庭教师。”话题很快歪向另外一个方向。 顾藐并不知道自己人还没去，已经惊动了整所学校的学生，他还在积极地收拾行李，把所有可爱的衣服都扔了，全换成符合他攻的身份的。 从来不融入这些话题的还有一个人。 戚厌在食堂快速吃完饭，将一个颜色洗得发白的书包扔到单肩上，抓紧时间赶去打工的地方。 雨夹雪的天，少年穿了件单薄的黑色羽绒服，眉眼精致，冷冷清清，不仅仅是不好接近，仔细看还有一丝戾气，脖子上贴了一块创可贴，不知道在哪里挂了彩。 杨雨坐在不远处，咬着筷子，一边吃饭一边偷偷瞄他，心里有些惋惜…… 要是不是那种身世该多好啊。 她身边的女生用胳膊肘杵了杵她：“好看不能当饭吃，别看了，你想死啊。” 孤儿院出生，杀人犯的儿子，这也就算了，他身边还频繁出现事故，郝梅那件事让人毛骨悚然，至今还不知道一个好好的女生为什么会突然疯掉。 去年出事之后，有家长曾联名闹到学校来要求让少年退学，之所以最后不了了之，一方面是没有证据，另一方面是因为戚厌高中三年次次年级第一，学校还需要靠他拉高名校升学率。 但各方面转圜之下，校长老师看了他也皱眉，只想赶紧把这个高三熬过去。 杨雨叹了口气，就算没有她爸妈再三勒令，她心里也清楚，像少年这种人，也就只能看看，是不能和他做朋友、甚至走近他身边的。 除非，想被拖进他万劫不复的人生。 郝梅出事之前，杨雨和她没什么来往，在这件事情上没有太大感受，所以才保持中立。 但郝梅在班上人缘很好，班上大多数人因为她，憎恶、甚至恨着戚厌。 尤其是孟凡凯，一有机会便找戚厌的茬。 杨雨知道，这是一场悄无声息的霸凌，体育课没人和戚厌组队，实验课没人和戚厌同桌，在班上他座位更是孤零零的单独一个。 只不过少年独来独往，性情冷漠，从不将他们放在眼里，至于显得他们有些可笑。 这些想法一闪而逝，她的注意力很快落到了和众人一起讨论即将到来的有钱转学生身上。 …… 清江工业造地极多，商业极少，整个城市显得极为破败冷清，雪都不是纯白的，而是雾蒙蒙的灰。 顾藐正式转学过来的当天，仍在下着小雪。 抱着些许期待的心情，被副校长和宋助理带着去办公室的时候，他特地从一班教室走廊外经过，想顺道看一眼戚厌。 但没想到这所学校学生的纪律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分明还在早读，但老师们却控制不住学生们，整条走廊的学生全都挤到窗户边上，伸长了脑袋，想看一眼他这个转学生长什么样。 顾藐个子很高，但窗户上人头挤人头，还有人踩在桌子上，他压根没办法从缝隙中看见教室里的少年。 他只好放弃了这个想法，加快脚步走进办公室。 殊不知他转头与学生们对视这一会儿功夫，整个一班都躁动起来，老师一出去，整个班陡然沸腾。 “卧槽，谁说的有钱人都丑，站出来！” “转学生是个大帅哥！！！” 有男生忍不住呵呵：“大白天就开始花痴了，我们其他人难道不帅吗。” 有女生道：“关鸣，照照镜子。” 杨雨方才被挤在中间，肚子还不知道被谁捅了一下，闻言急得不得了，忍不住问：“到底长什么样？” “形容不出来，”班上的学习委员是个男生，名叫云辰宇，他努力描绘了半天，道，“就是那种看起来很……无论去什么学校都会成为校草、被全校暗恋的长相。” “说了和没说一样。”杨雨期待值瞬间拉满，兴奋得要命，但仍忍不住吐槽：“你不是学习委员吗？怎么这么词穷？” “你看就知道了，反正马上就要到班上来了。”学习委员用手指扶了扶黑色眼镜框，竟然有点脸红。 班上的班主任姓王，顾藐领了校服和铭牌之后，由王老师带领着从前门走进一班教室。 众学生正七嘴八舌、热火朝天地讨论，他一进来，班上陆续有人抬眼注视到他，接二连三安静下来，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杨雨终于知道学习委员说的大帅哥什么意思了。 进来的男生一手拎着刚发下来的校服，一手拎着一个棕色的牛皮书包，皮肤白皙，鼻梁高挺，英俊帅气，还未换上校服，穿着一件较为随意的英伦风牛角扣大衣，衣服敞开，却也能瞧出名门世家的气质。 那种感觉，就像是钻石出现在了灰扑扑的杂货店，虽然气质温和，但也叫人无法随意接近。 尽管已经做好了预期，但转学生还是帅得让人一激灵。 班上的女生们素来大大咧咧，但此刻脸色全都红了起来，没有人好意思发出动静。 王老师道：“你自己挑个位置坐下吧，不过班上的空位也不多。” 刚才在办公室里顾藐已经提前说了，他想自己选座位。没有学生这样的，一来就提要求，简直倒反天罡。但鉴于顾藐的身份，以及校长殷勤的态度，王老师也不好说什么。 顾藐视线在班上扫了一圈。 下面的女生，甚至还有一部分男生，全都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看着他。 杨雨有些埋怨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同桌，她身边没有空位，现在让同桌搬走还来得及吗。 顾藐的视线在倒数第二排靠窗位置的少年身上微微顿了顿。 在全班热切的氛围中，少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用一只手撑着脑袋，满眼漠然地侧头看着窗外连绵的阴雪，漆黑的碎发半遮住眉毛，些微扫到乌黑的眼睛，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转着一支中性笔。 没有回视。 边上有些人注意到顾藐的视线，下意识朝戚厌的方向看去，但在更多人注意到之前，顾藐已经收回了视线。 “老师，我选好了。”顾藐微微笑起来。 王老师点点头：“那你去坐下吧，早读还有十来分钟才结束。” 说完看向全班：“继续读啊，愣着干什么？” 班上陆续响起背书的嗡嗡声，但没有一个人心思真的在书上。 顾藐微笑着拎着书包，目不斜视地走下讲台。 他身上有一种优渥家庭养出来的从容与自信，百分百吸引目光，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不由自主紧随他的脚步，不敢当着老师的面去看的学生也竖起了耳朵，偷偷用余光去瞥，或是把头挡在书后。 云辰宇坐在倒数第三排，看着顾藐笔直地朝自己走来，心跳声越来越大，无人知道，他很早就发现自己喜欢男生。 而且他身边刚好有空位，正好是先前郝梅空出来的位置。简直天时地利人和。 他咽了咽口水，扶了一下眼镜框，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他垂下视线，看向顾藐一步一步靠近的鞋底。 扑通、扑通。 然而，顾藐就这么经过了他身边的位置。 云辰宇：“……” 然后，顾藐脚步丝滑一转，在他斜后方坐了下来，将书包放在桌上。 全班所有人的视线在那一刹那一惊，全都倒吸一口凉气，隔着一条过道，甚至有人急得想去拽顾藐的袖子。 “不是，他怎么坐那儿了。” “刚转学过来，还不清楚情况吧，谁提醒他一下。” 顾藐听见了议论声，毫不在意，举手道：“王老师，我想坐这里。” 王老师微微惊愕，但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阻止还是做出什么举动。 顾藐已经转过脸去，在众目睽睽之下，带着微笑，专注地看着自己同桌。 先前他的同桌一直事不关己，此刻才皱起眉，缓缓转过脸来，面无表情地看向他。 一双乌黑的眼睛有几分沉闷，在窗外的雪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的深。 清江这座城市连绵阴沉的雪让顾藐有些讨厌，但他同桌漂亮的脸令他精神一振。 他从书包里掏出一个深蓝色的圆盒子，两根修长的手指按在上面，以一种天之骄子从小养成的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不容拒绝的姿态，朝戚厌推了过去：“同桌，这是见面礼。”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第 3 章 戚厌皱眉瞪了顾藐一眼，他皮肤非常白，五官轮廓精致中透着冷漠，一双充满戾气的眼睛，皱眉看人时，带着几分凌厉和凶气。 这么看了一眼，他便把脸转了回去，整个人都透着大写的拒人千里。 换做别的人，联想到他暴力揍人的事件，可能会觉得可怕，老实说，被他那双漆黑的眼盯来时，顾藐心头也略有些踌躇，有种下一秒拳头就要落在自己脸上的错觉。 但顾藐知道——他是个受，而自己是个攻！ 天生的攻！ 不要觉得这不重要，这很重要，这决定了一切。 说明少年的凶戾只是表象，实际上就是个虚张声势的小可怜。 但只有知道剧本的自己知道这一点。顾藐自信地想。 “不喜欢的话，没关系。”顾藐面上不动声色，装作无事发生，进退自如地把深蓝色圆盒子拿了回来，脸上的微笑不变。 确认自己是攻后，他脸上一直挂着攻里攻气的浅笑。 班上的学生看得惊愕。 和顾藐温和英俊的公子哥外表不同，他身上怎么有几分平静的偏执气息，坐在戚厌身边，被这么瞪着，还面不改色，胆子可真大啊。 毕竟还在早读，选座位的事儿就这么过去了，嗡嗡的读书声中，无数视线落在顾藐身上，顾藐从出生开始就众星拱月，完全能做到恍若无人，自顾自地翻开了自己的课本。 王老师虽然想劝阻，但前头顾藐在办公室再三强调要自己选座位，他不好上来就惹这位公子哥不快，便将话咽了回去。 算了，出了问题再说吧。 顾藐的座位就这么暂时安顿在了戚厌旁边。 早读结束的铃声一响，饿极了的学生也顾不得围观新来的转学生了，急匆匆冲去食堂。 顾藐一看身边，同桌的人影也没了。 戚厌是没有吃早餐的习惯的，不知道去了哪里。 顾藐带来的蓝色盒子里是一盒曲奇饼，本来想给戚厌做早餐的，但是也没递出去。 外面还在下雪，顾藐不想下楼，便坐在座位上，打开曲奇饼盒子，配着宋助理早上给他装进书包的牛奶吃。 还好，牛奶还温热。 顾藐给宋助理发了条信息，让他帮自己买点东西送过来，然后一边吃早餐，一边思考着自己来的目的。 他是来改变戚厌的命运，阻止系统预测的“戚厌错过高考”这件事发生的。 他现在很担心一件事情，假如少年没有高考，不是因为孟凡凯那些人的找茬、或是新出现的攻略者的破坏，而是因为少年本身，怎么办？ 002：“什么意思？” 顾藐摇头：“也只是猜测了，因为你说十一年前就发生了一次剧本偏离，他的母亲死了，所以我担心不会和那件事有关系。” 而且，今天他从讲台上远远地看着戚厌，少年看向窗外的雪，不知道在想什么，眼里的情绪有几分空洞。少年日复一日，形单影只，从小到大命运从不让他好过，顾藐担心有些念头不是一念之间，而是一点一点累积沉坠，最后那件事情只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当然，顾藐希望不是这样，他希望只是他的多心。 毕竟身边的奥数题写满了，少年还是正在努力想要离开这个深渊。 目前不知道到底为什么戚厌最终没能参加高考，只能先待在他身边，走一步看一步了。 宋助理还没回去，还在校长办公室协助完成剩下的手续，收到顾藐的信息，迅速买了他需要的东西送过来。 “顾少，你感冒了？”宋助理把药递过去。 “没有。”顾藐耸耸肩，道：“这里天气冷，买几包丢课桌里备用吧。” 方才早读的时候他坐在戚厌身边，察觉身边的人温度有些不正常。想起来vcr里，戚厌冒雪半夜才回家，也没打伞。 顾藐有点担心，就先让宋助理把药送过来，有备无患。 宋助理欲言又止，顾少最怕冷了，清江这边条件又不好，干嘛一时兴起非得跑这边来上学。但怕说了惹人烦，他又闭上了嘴巴。 “放学我来接你。” “嗯。”顾藐摆摆手，从教室后门进去。 顾藐一进去，发现自己座位旁边围了一堆人，有男生有女生，几个女生脸有点红。 顾藐从小身边一堆人围着，他对这种状况司空见惯，得心应手。 “你们吃饼干吗？”顾藐笑了笑。 站在最前面的马尾辫女生的脸色顿时红成了猴子屁股，说：“我，我叫杨雨，班上的文娱委员，过来认识一下你，之后对值日啊、食堂哪个窗口好吃，有什么不知道的都可以随时来问我！” 顾藐回到自己座位上，往椅背上一靠，把曲奇饼盒子打开，拿出一小盒，其他的递给后面的女生，让她们分了，然后把单独拿出来的一小盒递给杨雨：“好，我记住了，谢谢你。” 杨雨接过小饼干，眼睛直直地看着他，明显心跳加速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002在顾藐脑子里大叫：“你不要撩别人！” 顾藐表示自己很无辜：“初来乍到，当然要搞好关系，方便后面行事。” 吃了顾藐的小饼干，几个人顺理成章和顾藐熟了，顾藐指了指最右边一个空着的座位，问：“那是谁？怎么没来？” 杨雨看了一眼，皱了皱眉，道：“孟凡凯，前段时间打架住院了，估计得过几天才能来，这人是班上出了名的刺头，顾藐你平时别理他。” “噢。”顾藐漫不经心地问：“他做过什么？” 杨雨支支吾吾没说，但眼睛不由自主地瞥了他身边的位置一眼。 顾藐心里大致有了个底，又问杨雨，孟凡凯平时和谁交好，自己好避开。 杨雨是个心思很单纯的人，再加上又对顾藐有好感，压根没多想，一五一十地把班上的情况交代了。 于是短短聊了五分钟，顾藐大致弄清楚了这个班的现状，把几个人列为了可能导致戚厌没参加高考的重点观察对象。 情况比他想象的棘手。 本以为戚厌在这所学校和在孤儿院时的状况差不多，顶多就是受人排挤。 但没想到因为郝梅一事，有些郝梅的旧友和暗恋者甚至恨不得他去死。 顾藐心情不是很愉悦。 看来自己跟在他身边，得跟得勤一点，免得有什么意外发生。 杨雨看着他，张了张嘴巴，似乎还还想说什么：“你同桌……” 但就在这时，一道高挑的身影从教室后门走进来，身上带着几分从外面回来的寒气，羽绒服帽子上还有几片雪花，尽管一字不吭，但压迫感和存在感依然非常强，杨雨吓得尾椎骨爬上一层鸡皮疙瘩，瞬间闭上了嘴巴。 戚厌拽开椅子，回到自己位置上。 顾藐发现他漆黑刘海潮湿，仿佛用冷水冲过脸，鼻梁上还挂着水珠。 但还没等顾藐多打量他几眼，他皱着眉趴到了桌子上，开始睡觉，脸埋进羽绒服胳膊里，已经看不见了。 平时畏惧戚厌，班上的人是不敢靠近这个位置的，但现在见顾藐坐过来了，顾藐好歹是个有钱有势的富二代，总不至于挨戚厌的揍。 于是众人胆子也大了点，继续围在顾藐身边，没有散开。 班上的人对顾藐好奇，有几个男生也忍不住围了过来。男生声音大，谈起车子和游戏来声音亢奋，比方才变吵了很多。 顾藐瞥了戚厌一眼，发现少年眉心皱得愈发深了。 顾藐抬头道：“散开好吗？你们吵到我同桌了。” 察觉到自己语气实在不爽，顾藐又加上了一个微笑。 见顾藐这么说，几个刚围过来的男生有点尴尬，只好离开。 杨雨和几个女生倒是挺开心的，因为觉得顾藐对她们区别对待，还挺温柔的。 不过也不好意思一直赖在这里，几个人三三两两地走开了。 人群散开，班上很嘈杂，大部分人吃完早饭回来在玩闹，没有注意这边，顾藐这才侧头看向身边的同桌。 稍微凑近一些，就能感觉对方身体很滚烫，散发出一丝不正常的热度，但顾藐又不太确定。 他伸出手，反过手，用手背碰了碰对方的耳朵。 灼热的温度让顾藐心中一惊。 就在这一瞬间，少年迅速坐起来，漆黑的眼睛阴沉沉地盯着他。 或许是与他那张精致的脸形成反差，这一幕有几分可怖。 顾藐心里打了个摆，但时刻叮嘱自己攻要有攻样，逼格不能丢，脸上还是绷住了。 “你发烧了，怎么还用冷水洗脸？”顾藐严肃道：“这样降不了温，反而会烧得更厉害。” 少年皱眉看他，一个字不说。 顾藐从书包里掏出让宋助理给自己买的药，有感冒药，退烧药，止疼药，咳嗽药，还有一些降温贴。 他打量了戚厌一眼，少年苍白的脸上有因为发烧而升起的潮红，应该是风寒感冒，吃感冒药和退烧药就行了——如果温度没有很高，使用退烧贴会更好。 但戚厌不让他碰，他不知道戚厌烧到了多少度。 顾藐判断完病情，把多余的药收回，只把感冒药和退烧药递了过去。 “先各吃两片，今天应该能退烧。” 但他说这么多，戚厌只是警惕地看着他，随后，似乎是觉得威慑起到了效果，又瞪了他一眼，冷冷地收回视线，趴下去继续睡觉。 顾藐：“……”要不是vcr里见过戚厌说话，他简直要以为主角受是个哑巴。 戚厌的态度，顾藐并没有在意，他又不是来泡戚厌的，根本无所谓戚厌的态度。 他是来弥补戚厌失去的那部分运势，帮助戚厌重新回到正轨的。 顾藐掏了点钱，让班上的一个男生帮自己跑腿买来了一杯塑料装的咖啡，然后走出教室，把咖啡倒在水池里，洗了洗杯子，接上热纯净水。 回到教室，他把热水和药一起推到少年的胳膊肘旁边，然后推了少年一把，像推一只不愿意起炕的猫，淡淡道：“吃药。” 少年烦得要命，并不理他。 但顾藐掐着时间，半分钟推他一次：“你给我吃药。” 顾藐也觉得自己很烦，但没办法，这就是一个攻该做的。 推到第五次，戚厌坐直了身体，眼神凌厉，脖子上的青色血管因为恼怒而显露。 雪光里，少年盯着他，终于暴躁地和他说了第一句话。 “你给我搬走。”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第 4 章 顾藐自是不打算搬，他家里有权有势，前几天他还没转学过来，这所学校就传得沸沸扬扬了，戚厌就算不关注，应该也挡不住学生们的闲言碎语往耳朵里钻，总不至于揍他……虽然这样听起来有点像是仗势欺人。 除此之外，只有他知道戚厌是主角受，作为一个受，能有多凶狠……啧。 思考了一下，顾藐放缓了语气：“我才刚坐过来，就被同桌驱赶，多没面子，就算要搬，至少也要过几天吧。” 戚厌不耐烦地盯着他，那眼神死沉沉的，像是他再开口，就要动手了。 于是顾藐暂时收了音。 少年重新趴了回去，羽绒服帽子下露出来一截脖颈。 顾藐盯着他琢磨半晌，悄无声息地撕开一块退烧贴，突然凑过去，“啪”地一下贴在他脖子上。 戚厌猛地站起来，攥紧拳头。 顾藐就跟那手贱挠了猫尾巴的人似的，瞬间一退三米远，双手插兜，目光移开，装作什么事也不知道。 大约是觉得他太烦，少年狠狠地盯了他一会儿，懒得再与他纠缠，也没将脖子上的退烧贴撕下来，趴回桌子上继续睡。 没吃感冒药，但这退烧贴还挺好使的，也还成吧，想来他一人生存多年，抵抗力应该还行，不用太担心。 被吓退这么远，顾藐有点没面子，挠着头左右看了看，幸好这会儿没什么人往后看，他才螃蟹似的横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他捡起掉在地上的药，收起咖啡杯，瞥了一眼同桌的脖子，一块创口贴，创可贴下还有细微的血迹，一块退烧贴，五颜六色的，唉。 接下来一上午，顾藐都很安分，跟着讲课的老师翻了一下书。 虽然顾振东对他的成绩没什么指望，要是考不上大学就出国镀金，但他刚转学过来，还不清楚这边的进度上到了哪里，万一被老师点名起来回答问题，一个都回答不上来，这不丢国际学校的脸吗。 上午就这么剑拔弩张又相安无事地过去。 顾藐默默感受着身边的人温度似乎没那么烫了。 第四节课下课铃响后，许多同学迅速抓起饭卡冲向食堂。 坐在顾藐斜前方戴黑色镜框的男生忽然回过头来，垂着眼睛不敢看顾藐，小声道：“顾藐，我叫云辰宇，是班上的学习委员，你知道食堂在哪吗？要我带你过去吗？” 他声音小的跟蚊子一样，顾藐没太听清他的自我介绍，不过后面那两句话倒是听清了。 顾藐视线落在身侧起身离开的人身上，看向后门，道：“不用了，谢谢，领校服的时候班主任已经带我在学校转过一圈了。” 在之前的学校顾藐一向不去食堂，他和几个朋友都是由家里司机送饭，在学校湖边的一栋小别墅里吃。但既然来了这里，他决定入乡随俗，试一下大锅饭。 他下了教学楼，在人群中打开黑伞，撑着伞单手插兜缓步朝食堂走去。 清江下雪很频繁，这里的学生没几个打伞的，全都顶着冷风在雪地里冲，冲得能有多快就有多快，生怕去晚了没有好吃的菜，人在冷风里一冻，发型就相当潦草，跑起来姿势也很狂野。 对比之下，顾藐信步闲庭，整个人鹤立鸡群。 走在路上的女生全都忍不住多看他一眼，然后同挽着胳膊的小姐妹一起脸红。 002在他脑子里道：“你不要随便撩别人！” 顾藐：“我什么也没做……” 顾藐打完饭，端着盘子视线在人群中逡巡，杨雨早就打好了饭，和几个班上的同学占好了位置，特地走过来对他道：“走啊，和我们一块吃。” 顾藐朝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除了前面几个分饼干时认识的女生，还有几个班上的男生都坐在那儿，一桌人正回头期待地看着自己，应该都是班干部，想趁着吃饭的时间互相了解结交一下。 顾藐本打算跟着她走，但就在这时，他在人群中看到了戚厌。 人类是群居动物，进食的时候最能显示这一点，几乎所有人都是三三两两，和朋友抱团坐在一起吃的。但唯独少年一个人坐在那里，一整张方形铁桌只有他一个人。 从顾藐的视角看过去，只能看到他的背影，羽绒服外套脱了放在一边，穿着一件单薄的灰色卫衣，脖子上的退烧贴早就被他撕下来扔了，只剩下一块褐色的创可贴，在白皙的脖颈上渗着血迹分外扎眼。 顾藐没办法放他一个人。 “下次再一起吃。”他对杨雨说了声抱歉，就目不斜视地抬腿朝戚厌那边走了过去。 他把盘子放在戚厌对面，抬腿跨进长椅里，这食堂的饭桌和椅子是固定的，没办法挪动。 然后他在戚厌对面坐了下来。 不是顾藐的错觉，不仅周围几桌正在交谈的声音忽然安静一瞬，整个食堂气压似乎都低了几分，附近的人纷纷朝他看来，目光里带着惊愕。 杨雨更是震惊，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匆匆回到一班的桌上。 “转学生疯了吗？”尽管隔了好多桌，根本没办法听到，但关鸣还是压低声音，疯狂吞咽口水：“他到底想干嘛？咱们不是派你去邀请他了吗，他怎么还坐到那边去？” “你这什么语气？”杨雨不爽，不由自主维护顾藐：“他刚刚转过来，就和……当了同桌，找同桌吃饭也很正常吧。” “他难道一点儿都不知道戚厌的事？像他那种家庭应该对这种更加避讳吧？！” “他才刚转来，他知道什么，还得有人告诉他才行。” 几人低声说完，忍不住朝那边看去，班上的人对于顾藐都带着一种逢迎的心理，想找机会和他交谈，但迄今为止，顾藐却一直出现在戚厌附近，让他们没这个机会。 几人心里除了纳闷儿，还有些微妙。 顾藐旁边那一桌是外班的学生，人也是怪好心的，差点忍不住直接开口：“同学，你坐那儿……” 话没说完，顾藐用力掰开一次性筷子，脸色不是很好地盯了他一眼：“干嘛？不行？” 那人吓了一跳，直接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顾藐扫视食堂一圈，现在好了，整个食堂都是朋友聚坐在一起的，没有人一个人坐。 他扫视时，顺便把投来的目光瞪回去，很快许多人不敢再明目张胆地往这边看。 顾藐把头转回来，对面的人放下筷子，抬起头，冷冷地盯着他。 顾藐对上他的目光，微微一怔，露出一个自认为还挺亲切的笑容，道：“快吃啊，怎么不吃了。” 说完，他把自己盘子里的鸡腿夹进戚厌的盘子里。 少年一字不吭，只是冷冰冰地盯着他。 顾藐被这眼神盯得发怵，感觉自己是有点唐突，戚厌也未必喜欢吃鸡腿，于是他又把鸡腿夹了回来。 鸡腿太光滑，一来一回掉在了桌上。 顾藐有点尴尬，用卫生纸包着手指捡了回来，放在旁边的垃圾区，开口：“你平时中午都在食堂吃……吗……” 话没说完，戚厌一手拿起外套，一手端起盘子，起身就走。 顾藐伸长胳膊扯住他的衣角：“唉，我刚来你就要走，不能给我个面子再坐下来吃会儿吗，而且你也没吃完，浪费粮食……” “松手。”少年语气恶狠狠。 “哦……”顾藐心里突突了一下，虽然面上没表现出来，依然看起来很淡定，但他还是把手挪开了。 浪费就浪费吧，人好看浪费一点也不是什么道德败坏的事。 顾藐看着戚厌远去的背影，心不在焉地扒拉了几口饭，幸好他坐过来的时候戚厌已经快吃的差不多了，不然要因为他不吃了，下午饿肚子，他还真是有点愧疚。 002道：“我现在担心，他会不会觉得你是新的攻略者？” 顾藐咬着筷子：“此前出现在他身边的‘疯子’有几个显著特征，穷、极端、想白嫖、因为时间限制还相当急功近利。我一项都不吻合，以他年级第一的智商，绝不会把我和那群人划等号。” 002：“那他为什么这个态度？” “很正常啊。”顾藐耸耸肩。 系统这种非智慧生物可能不能理解人类，汲取温暖是写在人类基因里的东西，但一旦十几年从来都没有得到过，一直在寒风里受冻，便也就逐渐忍受那冰冷了，只会抗拒、甚至憎恶柴火的突然靠近。 顾藐没有经历过戚厌的人生，没办法完全感同身受，但倘若是他习惯了孤零零的一个人，一直独来独往，却突然有一个人一直戳他，他也会觉得那人像苍蝇一样烦。 但，还是那句话，想要获得回报的攻略者才会在意对方的感情变化，害怕被对方厌恶。而顾藐并不在乎，他的出生条件注定了他拥有太多，他不在意回报，更不在乎那5个亿。 他在意的只是戚厌的结局。 他只希望少年能顺利高考，不要失去本该属于他的光明的未来。 戚厌走过去，将剩余垃圾倒进食物处理区里，然后将盘子放在洗碗区，顶着雪离开食堂，头也不回地回教室。 如顾藐所料，戚厌并没有觉得他是攻略者。 事实上，旁人不知道的是，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但凡靠近戚厌身边的人，戚厌便能看见对方头顶顶着几个绿色的小字——攻略者编号。 而转学生头上没有。 可能只是纯傻，或者闲着没事干。 戚厌心中并没有对此产生什么波动，他仍觉得，新来的转学生，很烦。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5、第 5 章 顾藐从食堂出来，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距离下午上课还有两个小时，他有些犯困，宿舍还没安顿好，就算安顿好了，那种硬板床条件想必也不怎么样，顾藐不是很想去。 他撑开伞，抬腿朝校门口走去，打算要么去学校停车场宋助理的车子里眯一会儿，要么去附近的网吧包个厢。 他一边走一边和002聊天。 002问：“少爷，你这算不算偷懒。” 顾藐打了个哈欠：“又没人给我发工资，而且也没监工。” 002：“我不算监工吗？” 顾藐：“你不是老仆吗？” 002：“……” 斗了几句嘴，顾藐稍微精神了点，一人一统来到校门口。 校门口有一个自行车棚，旁边是堆满杂物的仓库，几个染了头发的学生聚在仓库门口，手指掐着烟，一边吞云吐雾，一边小声嘀咕，不知道在商量什么。 有一个黄头发的转过脸来，顾藐瞥了一眼，觉得他有些眼熟。 002道：“这几个人是三班和五班的，都是常跟在孟凡凯身边的那几个体育生，杨雨和你提到过。” 杨雨提完之后，顾藐让002在自己的脑子里放了一下这几个人的图片资料，所以这会儿才会觉得眼熟。 顾藐经过，由于身形长相出众，还撑着一把伞，这几人也注意了一下顾藐，为首的人眉梢一挑，把身边的人一拽，换了一下站位，挡住了什么东西。 顾藐愈发觉得他们在搞什么。 顾藐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眼皮微跳，扭头，不打算去校外了，径直回教室。 教室里没开灯，光线沉闷闷的，从食堂回来的人不多，前排零星有两三个人，应该都是这个班上的尖子生，正在奋笔疾书。 戚厌坐在他自己的位置上，看起来烧退了，状态比上午好了不少，脊背挺拔，修长手指转着一支中性笔，正在做一本奥数题。 见他无事发生，顾藐悄悄松了口气。 顾藐站在后门口，继续端详了他一会儿，发现他不怎么计算，草稿纸上也较为空白，经常是在脑中思索一会儿，就直接写下答案。 许是他视线实在太过明显，少年皱眉抬眼，觑了他一眼，不置一词。 顾藐又看不懂他那奥数题，没有像在食堂那样自讨没趣上前搭话，他到自己座位上坐下，自顾自戴上耳机，从书包里掏出一本漫画书，跷起着二郎腿开始看。 午休时间暂时相安无事地度过。 戚厌看起来很厌恶身边多了一个人，且很不适应，但如果顾藐不制造动静，他勉强也能把顾藐当空气。 倒是顾藐觉得很不可思议，自己这么大一活人，这么大一帅哥，从小到大走到哪里去就照亮一堆人，变成哪里的视线中心，居然还有人不拿正眼瞧自己。 以顾藐的性格，对方越是这样，他就越是手贱地想去捉弄对方。 顾藐从幼儿园开始就因为睡在旁边的小朋友一直趴着睡不面朝自己，而爬过去把那小朋友翻身，弄得对方哇哇大哭，直到幼儿园老师忍无可忍找他爸投诉。 但他还记得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他是来帮助戚厌的，而不是来打扰戚厌的。 他努力把脑子里闪过的各种念头憋住了。 午休快结束的时候，顾藐余光瞥见，他同桌把奥赛题关上，安静地做眼保健操，衣服袖子微卷，露出一截冷白的手腕，手腕上似乎也有一处淤青。 有些刺目，顾藐皱了皱眉。 结束完眼保健操，他的同桌头枕在手臂中，趴着眯了一会儿。 顾藐这才扭过头去，盯着他看。 顾藐在脑子里琢磨他的伤口可能是在哪里弄的，他目前住在亲戚家，亲戚应该不至于家暴，因为这种重要的事情一般剧本上会写明。况且少年打架身手应该还不错，否则也不会震慑到学校一群人。 那么，只可能和校外的人有关了。 这时顾藐感到一阵冷风，窗户有缝隙没关拢，大约是吃饭的时候有值日的班委把窗户打开通风透气了。 正巧坐在前排的一个男生正勾着头往回看，顾藐对他勾了勾手，这人立刻屁颠屁颠地跑来。 正是早上帮顾藐跑腿的男生，名字叫徐宁，顾藐虽初来乍到，但已快速收了个小弟。 顾藐摘下耳机，给小弟的微信发了个红包，小弟熟门熟路地收了红包，听顾藐的指示，去把窗户关上。 窗户关上，顾藐伸长胳膊，将手挡在戚厌前面，感受了一下还有没有风。 确认没有，他才收回手，继续漫不经心地翻自己的漫画书。 关明和杨雨进来看到的正是这一幕，两人心中再次泛起一些异样的感觉，但具体又说不上来。 杨雨想走过去，把顾藐叫出去，和他说戚厌的事。 但还没抬腿走过去，顾藐抬起眼睛，注意到她过来，竖起手指对她嘘了一下，然后指了指旁边，示意她有人在睡觉。 杨雨停住脚步，尴尬地回到座位上。 她坐下来没一会儿，关鸣给她发消息：“你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了，小心惹火上身。” 杨雨按着手机：“但转学生什么都不知道……” 关鸣道：“会有人忍不住告诉他的，着急的人，多的是。” 孤立不是自发的，而是有目的性的。 郝梅留下了很多朋友和暗恋者，无法把她从那种境遇中救出来，对她身上发生的事情感到惋惜，于是就把这种愧疚和怒意发泄到戚厌身上。 否则，难道真的至于全校没有一个人敢和戚厌说话吗？ 只不过一旦靠近他，就会遭受到以孟凡凯为首的那群人的报复罢了。 …… 下午只有三节课。 顾藐在国际学校上的课五花八门，大多数还是户外的，而在这里全是应试教育，听那些题像听天书，直犯困，上午已经硬撑了一上午，下午他真的有点撑不住了，全靠002在他脑子里讲相声，他才忍住眼皮不打架。 班上不断有人偷偷看他，尤其是女生。 每回别人一看，他立刻面带微笑，托着腮看着黑板，看起来对那些题目游刃有余的样子。 班上成绩好的人都警惕万分，以为来了个劲敌，以杨雨为首的人则在犯花痴，长得帅、家境好、有绅士风度、学习成绩还好，简直没有缺点了…… 这显然是顾藐这种公子哥随时随地开屏的习惯，002已经无力吐槽。 终于，撑到了放学。 戚厌要去打工，离开得很快，几乎是放学铃声一响，顾藐感觉身边带起一阵风，人影就已经消失在教室后门了。 顾藐心里还是有点不放心，三下两下收拾好书包，跟了上去。 班上有男生也有女生本想趁放学后找他聊天，再次没抓到人。 顾藐不确定戚厌是从哪个校门走的，在教学楼下踌躇了一会儿，决定往自行车棚那个方向走。 他把书包甩在身后，撑着伞走过去。 学校很大，放学后人潮很多，还有家长逆流过来接学生，顾藐的伞被撞歪好几次，索性收了伞。 等他抵达车棚的时候，那边自行车已经被骑走得差不多了。 在雪中，他环顾一圈，没看到戚厌身影。 已经走了？ 就在这时，顾藐听到仓库背后传来一些动静，雪被踩得咯吱响，几缕烟从那边飘过来。 顾藐快步绕过去。 仓库背后是个后门，紧贴着体育运动中心，中间只有一个一米宽的小巷，放的全是垃圾桶，没有灯，平时没什么好学生会来这儿，只有一些不良学生爱聚在这里抽烟。 顾藐一过去，戚厌果然在那里，黑色的书包扔在雪地上，他冷冷揪着中午看到的那个黄毛的衣领，把黄毛掼在墙上。 其他几个人围着他，一场打架斗殴一触即发。 一群人注意到顾藐，不以为意，只以为他是路过。 “你怎么证明是我们把你自行车的气拔了？”黄毛还是有点畏惧戚厌的，两只手抱在头上。 顾藐反应过来，中午自己看见他们在自行车棚旁边，八成就是在做手脚。 学校里这种事常有发生。大的挑衅不算，小的手脚却不断，换做一般的学生恐怕就忍气吞声了，但戚厌如果忍，这群人只怕会变本加厉。 毕竟他们的目的不仅仅只是恶作剧捉弄，而是冲着想让戚厌退学去的。 黄毛旁边一个人嗤笑道：“戚厌，你可小心点儿，你已经被记过两次了，咱们学校的规矩是记过三次就退学。” 顾藐眼皮狠狠跳一跳。 巷子里的少年没有理会什么记过不记过，握紧了拳头，面无表情，直接掼着黄毛的头往墙上撞，每一下都是死劲。 旁边的人迅速扑过去，他一脚踹开一个人。 顾藐都惊了一下。 少年显然没有学过正儿八经的摔跤格斗，但是下手又准又狠，丝毫不拖泥带水，方才那一下，黄毛的后脑勺直接在墙上砸出了血。 被踹倒在地上的两个人也半天都爬不起来。 顾藐扔了书包和伞，招架住另外两个人，冲进去攥住戚厌的手腕：“快住手，你别打架，你没听见他说你已经有两次处分了？” 戚厌拳头倒是停住了，但漆黑的眼睛阴沉沉地瞪着他：“让开，再管闲事，连你一起揍。” 顾藐挤进来的刹那，除了黄毛之外的另外四个人趁机后退了几步，实在是被吓到了，惊恐地看着戚厌。 其中一人反应过来，转身就想跑，去把老师找来。 顾藐迅速俯身捡起地上的半块砖头，在手里掂量了一下，往前一抛。 砖头精准地扔在了他后背上。 他嚎叫一声，往前一扑，摔在地上。 其他人都看呆了。 他们一眼看出来，和戚厌往死里的打法不同，突然冒出来的陌生面孔显然是学过正儿八经的格斗的，用力轻巧又准确。 由于顾藐初来乍到，这群人分别是三班和五班的，在另一层楼，没能参与到早上的围观，不清楚他是谁，虽然知道有一个转学生要来，但一时半会儿没有联想到一起。 只凭直觉觉得顾藐与戚厌也不是很熟。 本来光是戚厌一个人，他们都有点怂，不然也不敢在背后偷偷捣鬼且不敢承认。 如果再加上这一个，可就真没胜算了，他们这一群都要被揍趴在这里。 黄毛骂道：“这位同学你干什么？分不分得清好赖啊！他自行车被拔了，找我们头上。” 他转向戚厌，很恨地道：“那么多人讨厌你，又不只是我们，你他妈凭什么找我们——” 话没说完，顾藐抽了他一巴掌，把他头打歪了过去：“不要说脏话。” “……” 万万没想到陌生面孔和戚厌风格完全不同，看起来温和爱笑，下手却重。 黄毛往地上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 戚厌有些厌恶，但掐住黄毛脖子的手仍没放开。 顾藐攥住他手腕，轻轻捏了捏以示安抚，试图把他手腕拿开。 戚厌侧眼觑他，漆黑凌乱的刘海下，眉眼散发着戾气。 两人这是一整天下来头一次面对面地站立，顾藐突然发现少年居然比自己还高出那么一点，不由得愣了一下，下意识去看地面是不是凹凸不平，但眼下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他迅速回神，再次提醒戚厌：“会被处分。” 戚厌皱眉：“和你有什么关系？” “的确没关系，不过我不是来劝架的。”顾藐转身把另外一个想跑的人，一个过肩摔摔在地上。 回过身，他按住黄毛的肩膀，顺手一拳狠狠揍在黄毛肚子上。 黄毛惨叫一声。 顾藐边揍人边抬眼，向戚厌如实告知：“我还一次处分都没有，我还能打三次。” “你松手，换我来。”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6、第 6 章 几个人偷鸡不成蚀把米，很快全都被撂趴下，躺在地上嗷嗷叫唤。 顾藐走过去，挨个踹了一脚，顺便蹲下去揪起这些人的头发，认了一下脸。 黄毛捂着肚子，脑袋被揪起来，盯着他咬牙切齿：“老子名字叫孙瑞立，是孟凡凯从小玩到大的哥们，你小子给我记住了，以后最好是别落单！” 顾藐粲然一笑：“我叫顾藐，随时来找我，看谁先退学。” 这个名字竟然十分耳熟，一时却想不起来，但既然在他们耳朵里留下了印象，必定不是什么小人物。 几人抱头看着两个居高临下的少年，面上怒目而视，心中却不由自主有些发怵。 这巷子偏僻，平时虽然没人来，但也随时会有人经过，不宜久留。 顾藐捡起自己的书包和伞，拍了拍上面的雪，对身边的人道：“快走，等下有人把老师喊来了。” 他转身去捉戚厌的手腕，却捉了个空，手心在空气中碰了个冷风，他抬头一看，戚厌人早走了。 顾藐看向他孤僻的背影，哭笑不得，心说反应倒是够快，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问：“你自行车怎么办？” 雪地里其他自行车已经被推走了，自行车棚只孤零零地剩下一辆生了锈的自行车，前后轮胎的气栓都被拔掉了，和他的主人一样孤绝地杵在那里。 戚厌长腿一抬，把停车架扫开，把破自行车推出来，脸上写着不用你管四个字。 他推着自行车朝校门口走去。 顾藐看了他的车子一眼，链条咯吱咯吱响，已经老旧得不行了，把手似乎被人用砖头砸过，生了锈的铁凹陷了好几块，轮胎瘪下去，在雪地里艰难转动，看起来有些可怜。 推着这样一辆自行车，可有些费劲，顾藐书包在肩上晃晃荡荡，走过去与戚厌并行，双手插兜，撞了一下少年的肩膀，笑道：“我送你回家？或者，送你去你打工的地方。” 戚厌冷冷站定，自行车“咔哒”一声在原地停了。 顾藐也停下来，看向他：“你看我干啥？” 戚厌侧过头来看顾藐，看着人的眼神很凶，很不耐烦：“你少管我的闲事。” 顾藐也不怎么怕他，扯了个理直气壮的理由：“你是我同桌，也不算闲事。” 戚厌皱着眉看他，看起来很烦躁。 顾藐还要酝酿着说点什么，戚厌却像是懒得和他废话，转头就推着那辆破自行车走了。 顾藐看着他在雪地里一深一浅地走，时不时还要把那辆破自行车往上重重一提，带离泥泞和积雪，觉得有点好笑，便没再追上去，站在原地弹了弹自己肩上的雪。 但顾藐逐渐笑不出来。 那辆自行车彻底报废了，车链子竟然被剪过，推了几步之后一下子崩断，卡在了轮胎里，少年往前狠狠一推，破自行车却往前动弹不得，死在那里。 少年面无表情，俯下身去，把自行车扛起来，继续在雪地里走。 车杠卡在他脖子上，正好抵在那块挂彩的地方上，快要结痂的伤口再次沁出了血迹。 但少年眼皮也没掀一下。 顾藐看着扛着自行车逐渐远离，变成一个穿得极为单薄的小黑点，像是阳光里冰冷的丛棘，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他咬了咬腮帮子，忽然也有点烦躁。 刚才应该对那群人下手更重一些才对。 宋助理的车子一直在停车场等顾藐，白天除非有事，他会直接在车子里办公。 新转来的学校虽然也算是清江的重点高中，但毕竟学生成分复杂，据他调查，混混不少。 而且刚转过来，他也怕顾藐缺少什么随时要他送过去，所以一整天干脆就没离开。 见顾藐过来，宋助理赶紧关上笔记本电脑，下车开门。 顾藐钻进后座，车厢内暖气和香薰瞬间扑面，他把书包往旁边一扔，歪倒在后座上。 宋助理关上车门，上了驾驶座，扭头道：“温度合适吗？” 顾藐摆了摆手，示意可以开车了。 “少爷，你腿上有雪。”宋助理伸长了手，给顾藐拍了拍裤腿和鞋子上的雪。 对于身边人的尊敬和照顾，顾藐习以为常，没什么反应。 车子启动，开出地下停车场，顾藐托腮看着窗外，忽然道：“宋清哥，你要是有了孩子，如果你孩子在学校里被人孤立，被人欺负，你会怎么样？” 宋助理失笑：“我才三十几，还没打算要孩子呢。” “不过要是有的话，”他想象了下，道，“那当然得心疼死，恨不得把那群人全宰了。” “那如果有的孩子没有能为他出头的父母，怎么办？” 宋清一下子没有理解顾藐的意思：“怎么了？这是什么老师布置的作业吗？作文？你才刚转学过来，不用急着跟进度吧，作业不想写就算了，要不我去和你们老师说说？” 顾藐没有回应，自顾自地托腮看着车窗外，仿佛刚才只是自言自语。 在巷子里发生口角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黄毛这群人本来也是老师眼中的问题学生，自然不敢主动和老师说，回去后或许是知道了顾藐是谁，没敢再次找上门来触他眉头。 于是暂时消停了一段时间。 顾藐很快和班上的人打成一片。 他不费心记人，除了少数几个比较有特征的人，大部分他都叫不上来名字，一直用“诶”和“喂”代替，但大家都不生气。 他也不参与班上的值日，更不主动申请办黑板报什么的，每天懒洋洋的，踩着点到教室，坐在位置上玩手机，还时不时发呆，跟脑子里有谁在和他对话似的。 班上也有人在心里吐槽他真是个少爷，但依然多的是人挤破脑袋想方设法往他身边挤。 顾藐身边坐着个戚厌，班上的人不太想凑过去，就试图把顾藐叫到他们的座位那边去玩，如果能叫动顾藐，就很兴奋，并以此炫耀。 但凡这个月要办生日宴会的，必定首先红着脸邀请顾藐。 他长得帅，人又大方，生来就受欢迎。 顾藐受到每个人的追捧，唯独和戚厌相处不好。 他让宋助理叮嘱家里的阿姨把每天的早餐和午餐都多做一份，牛奶也多带一瓶，一到学校来就放在戚厌的桌上。 少年倒也没有扔进垃圾桶，但他防备心很重，看也不看，冷冰冰地推到角落，放在那里一整天，直到彻底凉掉。 一天的量堆在那里倒还好，两天的量可就放不下了，顾藐很无奈，只能转手送给徐宁这些小弟们。 几天下来，两人的交流很少，几乎没什么互动。戚厌很少说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顾藐在观察他，看他做题、发呆、打工、打架。 顾藐还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戚厌把那辆破自行车的链条修好了，放学的时候继续骑着那辆自行车离开。 除此之外，顾藐对戚厌就一无所知了，不清楚他的动线，更不清楚他的理想和爱好。生活的獠牙对他太残酷，他疲于应付，或许这些对他而言都是奢侈品。 顾藐并不着急，每天专心地观测他。 早上一来放下书包就先盯着他上下打量一眼，看他状态如何，身上有没有新增伤口，没有的话，顾藐就放下心来。 很快顾藐发现命运总算对他有一处优待，少年不是疤痕体质，身体体质也较为强悍。 几天下来，脖子后换过几次的创可贴已经揭下来，只剩下一层浅浅的粉色的痂。 不过，他经常穿的很单薄，围巾什么的全没有。这天他从外面进来，脖子上沾染着几片雪花，还没融化，把伤口冻得发红，在白皙的脖颈上有些显眼。 顾藐坐在旁边翻书，自言自语：“要多穿点儿啊不要以为年轻就无所畏惧，小心老了老寒腿。” 他钱多的没地儿花，倒是想给主角受花，但想来对方也不会接受，他也就懒得费这个闲工夫了。 戚厌理也没理他。 下午有一堂随堂考试，总算被顾藐抓住了一次可以互动的机会。 外头在下雪，教室里全是奋笔疾书的沙沙声，而他身边的少年写卷子写到一半，忽然皱眉用力甩了甩胳膊，顾藐一瞥，见他中性笔没水了。 顾藐顿时起了兴致，手里转着笔，玩味地看着戚厌。 他刚转学过来的时候就讶异于少年没什么文具，桌子上通常就一摞卷子和一支黑色中性笔，写完一支才换一次笔芯，心里还想难道学神都这样。 而今早他刚看见戚厌从书包里拿出笔芯盒，里头只剩下最后一支。 眼下最后一支也很不巧地写完了。 顾藐差点没笑出声来，绷住脸拿起自己的差生文具盒晃了晃，让里面五颜六色的笔发出清脆的诱人响声。 戚厌看了他一眼。 顾藐感受到他的视线，主动凑过去道：“你想要零点几粗细的？我全都有噢，可以借给你。” 戚厌转开视线，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 顾藐难免有些无语，心想我的笔上面又不是有病毒。 只见少年扫了一眼剩下的题，没有再在草稿纸上写任何步骤，每道题他看了题干几十秒后，就直接写下答案。 他填完最后一道题的答案时，他手里的中性笔刚好没水，最后一个数字在卷子上划下一道半透明的痕迹。 全都答完，戚厌提前交卷。 “……”顾藐目瞪口呆，还能这样？ 戚厌交完卷下来时，冷眼瞪了他一眼。 顾藐忽然想笑，就忍不住笑了。 戚厌面无表情，拎起书包走了。 …… 顾藐和黄毛他们打了一架的事情不知道怎么传到了杨雨她们耳朵里。 这天放学后，杨雨就忧心忡忡地对顾藐道：“你怎么招惹到他们了啊？他们和孟凡凯一起的，孟凡凯家里开跆拳道馆，上面还有师兄，在校外也认识很多人，倒不是怕他们，只不过我们全都是学生，要是被外面的混混盯上就麻烦了。” 顾藐没多说，挑眉道：“谁知道他们什么毛病。” 杨雨不知道其中还有戚厌的缘故，只以为那群人嫉妒顾藐家里有钱，找顾藐的茬，本来那群人就爱到处惹事，她问：“需不需要我去和老师说？” “不需要，你们可别管了，我自己会解决。”顾藐对围上来的人说，顺手从书包里掏出早上带过来的巧克力：“喏，给你们的。” 几个女生惊喜地分着巧克力，有人问：“特地带给我们的？” 当然不是特地带的，顾藐是带来给戚厌的，抱着用小零食哄小动物出洞的心思，可谁知道少年正眼都不看一下，他早上拿出来遭遇冷待，只好又塞回了桌子里。 “当然。”顾藐张口就来：“我一个男生又不爱吃这些。” 女生们脸都有些红。 其他男生心里有点不是滋味，风头都被顾藐一个人抢了，顾藐没来之前，他们还和班上的女生打打闹闹呢，顾藐转学来之后，直接变成了所有人的暗恋对象，他们全成了女生眼里的臭男生。 尤其是关鸣，要不是不敢，他简直想当着众人的面冷哼一声。 不爽归不爽，但大家还是争先恐后地分着巧克力，毕竟是进口的，之前也没吃过。 云辰宇也分到了巧克力，但并没有立刻剥开，而是紧紧攥着塞进了裤兜。 他推了推脸上的黑框眼镜，小心翼翼地问：“对了，顾藐，我下周十八岁生日，在ktv预定了一个包厢，你有空来的吧。” “会去的。”顾藐抬头说：“你前天不是已经和我说过一次了吗。” 顾藐纯属记性不差，但云辰宇以为他被顾藐放在了心里，闻言有些感激，说：“今天的作业你直接给我吧，我明天写了给你带过来。” “那太好了，谢谢。”顾藐是真的讨厌写作业，一大堆理科题目看着他脑仁疼，赶紧打开桌子把几张试卷翻得哗哗响，摞在一起给他递了过去。 云辰宇双手拿过去，抿着唇有点开心。 顾藐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低头继续收拾自己的书包。 “对了，你们口中的孟凡凯什么时候来？”顾藐指了指右边靠窗的那个空座位。 “听说下周二，他就是和戚厌打架被揍进的医院，伤的还挺重，断了两根肋骨，住了一个月院，戚厌被记了过……” 杨雨还是没听劝，忍不住提醒顾藐道：“下周二之前你最好换个座位，万一他俩又打起来了，你可不要被波及。” 顾藐一直收拾书包，头也没抬，道：“我知道了。” 她也不知道顾藐听进去没有，还想多说两句，被关鸣按住了肩膀。 戚厌父亲是杀人犯的事情，顾少应该至今还不知道，否则早就不愿意和戚厌做同桌了。 有些话是该提醒顾少，但不该由他们来说，万一事后被戚厌报复怎么办。 …… 顾藐听了杨雨的话，以为孟凡凯下周二才来，再加上这阵子戚厌身上没有新增伤口，一直平安无事，他也就放松了警惕。 周一的时候他没忍住赖床，稍微睡了个懒觉，没有上早自习。 结果等他上午第一节课的时候打着哈欠姗姗来迟，教室后储物柜那里围着一群人。 他拎着书包走到教室后门口，一群人挡住了他的视线。他皱了皱眉。 还没等他搞清楚里面发生了什么，后门处的男生告诉他班上的班费不见了。 还有人说：“戚厌偷钱。”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7、第 7 章 顾藐迅速拨开人群挤进去，有男生不耐烦地说挤什么挤，一扭头见到是他，立马闭上了嘴巴。 天色阴沉，地上有水，被踩得很脏，全是鞋印，打翻的饮水机滚落在一边，灰色的铁皮储物柜前气氛剑拔弩张。 一个一只胳膊打着石膏的短发肌肉男被戚厌掐着脖子按在储物柜上，戚厌眼里尽是戾气。 顾藐猜这个人应该就是孟凡凯了。这人双腿都快离地了，却半点也不惧怕，盯着戚厌，眼里是隐约的恨意：“看来班费就是在你柜子里！不然怎么不让人打开看，你做贼心虚！” 戚厌掐住他脖子的手收紧，孟凡凯脸色顿时憋得涨青，脖子上青紫色的血管凸出来，嘴里不依不饶：“咳咳，姓戚的，你有本事把我另一只手给打残！看学校会不会让你滚出去！” 这副场景实在暴力，有女生吓得尖叫了一声：“愣着干什么，快去叫老师啊！” 僵立在原地的学生中有人反应过来，往后退了几步，赶紧跑了出去。 顾藐来不及拦，皱了皱眉。 就在这时，孟凡凯往旁边瞪了一眼，班上另一个叫吴立乾的男生像是接收到了什么信号，硬着头皮拖着椅子走过去往储物柜上一砸。 其中一个写了编号的储物柜上面的锁顿时被砸烂，发出沉闷的一声，掉在地上。 锁掉了，长方形储物柜的铁门缓缓弹开。 教室内光线本来就暗，储物柜内更是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清。 但当小铁门彻底弹开，光线照了进去，几乎所有人都看见了，里面有一个牛皮纸袋。 班上倒吸一口凉气，纷纷看向戚厌。 班长的心跳得也很快，不敢靠近那两人，贴着储物柜擦过去，把里面的牛皮信封袋拿出来，然后迅速退后几步，回到人群中。 拿出来后，看得更清楚了。 里面，分明是一沓钱的形状。 空气刹那间死寂。 班长打开信封，数了数，抬起头来，有些为难地磕磕绊绊地说：“班费是、是我负责收的，数目我很清楚，就是这么多，这笔钱就是班费。” “卧槽，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有人道。 “所以真的……偷了吗……” 杨雨震惊地看向戚厌，少年冷眼看着这一切，一字不说，掐着孟凡凯脖子的手半分也没松开，孟凡凯都开始翻白眼了。 她不觉得戚厌会干出这种事来，但现在证据确凿，怎么解释…… “你们在说什么？”这时有人走过去，恼火道：“你们刚才砸的是我的储物柜。” 杨雨抬头，是顾藐。 班上众人也纷纷看向他。 顾藐把肩上的书包随手扔在旁边的桌子上，走到吴立乾面前，脸色看起来奇差无比：“刚才是你砸的？看清楚是谁的柜子吗就砸？” 吴立乾整个人都懵了，往后缩了缩：“怎么可能是你的，我砸的明明是……” 顾藐打断他的话：“我刚转学过来不到一周，还没分配储物柜，就用了我同桌的，他平时不在里面放东西，那里面全是我的东西，你们没经过我同意直接砸了我的柜子，是想要干嘛？” “班费出现在了我柜子里，所以呢，你们现在是怀疑我偷了班费？” 说完，顾藐转过身来，扫视了全班学生一眼。 班上的学生当然不可能怀疑他偷钱！他光手上的那块表就不知道要几十万还是几百万，总之是他们不敢想象的数字，怎么可能为了区区一两千块钱大费周章？ “不，顾藐肯定不可能偷这点小钱啊。”立马有人道：“是不是搞错了，还是有人故意放进去陷害你的？” 这话一说，立马有人附和，维护顾藐。 班上的学生一下子有些稀里糊涂的，不明白这到底怎么回事。 不过有了顾藐出来集火，落在戚厌身上的目光接二连三转移到了顾藐身上。 顾藐走过去摸了摸储物柜的门，又俯下身来仔细看了看，说：“下面有撬开的痕迹，我记得昨晚我把课本放进去还没有，是今早有人提前放进去的。” “云辰宇，你过来看一下是不是。” 被顾藐点名，云辰宇按耐住激动，小跑过来，推了下黑框眼镜，摸了摸柜门下方，然后转过身去对所有同学点点头，说：“真的有细棍子伸进去的痕迹。” 云辰宇是班上的学习委员，一下子增加了可信度。 同学们瞪大了眼睛。 顾藐起身：“今早谁最早来的学校？” 班上有人视线登时就落到了孟凡凯和吴立乾身上，吴立乾吓了一跳，看了看顾藐，又看了看孟凡凯，最后在两者之间选择了得罪孟凡凯。他赶紧摆手：“呃，我来的时候，孟哥已经来了。” 孟凡凯怒骂一声：“吴立乾，你找死啊！” 吴立乾吓得往人群中退去。 顾藐走过去，拉开戚厌，揪起孟凡凯的衣领，猛地把他后背往储物柜上一掼：“所以是你吗？” 顾藐转学来这么久，一直温文尔雅，突然这么生气，脸色这么阴沉，真是叫大家吓了一跳。 这样一来大家都真的相信这储物柜确实是他在用了。不然他那么生气干嘛？ 班上有学生满头大汗地跑去办公室把老师带过来。 王老师万万没想到只是吃个早饭的功夫，班上又吵起来了，一个头两个大，挤过来吼道：“发生了什么事？就算没到上课时间，都高三了，你们不能安静的坐下来做会儿题吗，都围在这里干什么？！” “顾藐，把人放开！” 顾藐把孟凡凯放开，站在戚厌面前，不动声色地把他挡住，说：“发生了什么事，您要问这位打的石膏的同学了，他为什么要偷了班费塞进我的储物柜？我又没惹他。” 孟凡凯早就听黄毛说一班来了个有钱有势的转学生，但脑子转的慢，一时半会儿还没和眼前的少年划上等号。 上周他一直在医院，根本不知道班上气氛发生了什么变化，也就不明白为什么顾藐一说话，几乎所有的学生都站在了他那边。要知道之前他才是班上的老大！ 孟凡凯瞪大眼睛，对顾藐怒目而视：“你什么意思？！你怎么张口就来？没凭没据就诬赖我？” 顾藐冷静地说：“你刚才还不是一样没凭没据先诬赖别人？我看你这样的才该滚出学校。” 班上的学生还是头一次见顾藐用这样有强烈攻击性的语气说话，一时之间心中都咯噔一下。 不过孟凡凯在班上胡作非为，早就有许多人讨厌他，因此此刻许多人悄悄地在心里支持顾藐。 眼看阵仗越来越大，外班的都把脑袋凑过来看热闹，王老师急了，对他们三个道：“顾藐、戚厌、孟凡凯，你们三个跟我到办公室来！” 戚厌根本不听他的，捡起自己的书包朝后门口走去，他的眼神让后门口的学生心里直打哆嗦，不由自主往两边让开一条道，戚厌直接就走了。 “什么意思？你给我站住！你不上课了吗？！”王老师气得够呛，追出去，但人已经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顾藐本来想跟出去，但被转身的王老师一把拦住：“你也想跑，给我站住。” …… 办公室里，顾藐和孟凡凯站在王老师的桌前。 王老师坐下来，手里拿着班费的牛皮纸信袋，蹙眉看着两个人，道：“说吧，到底怎么了，为什么打架？” 孟凡凯这会儿也反应过来旁边的少年面容英俊，穿着不俗，应该就是传闻中那个有钱人家的转学生了，不好随便得罪，于是努力想把矛头转到戚厌身上，道：“戚厌偷了班费，我俩纯属被牵连。” “你还在乱说？”顾藐伸手就要揪孟凡凯的衣领，被王老师制止住：“这在办公室呢，冷静一点，好好说话。” 顾藐放下了手。 王老师蹙眉思考了会儿，呷了口茶，须臾，抬头对顾藐道：“顾藐，嗯，我知道你心地善良，又和戚厌做了一周的同桌，所以判断可能会出现失误……我的意思是，你是不是在包庇他？” 顾藐眼皮微跳。 王老师沉吟道：“首先我知道你家里有钱，为人正直，不可能和这钱扯上关系。但戚厌家里的情况你可能不太清楚，他是靠打零工赚生活费的，以及……当然，现在还没进行调查，具体什么情况咱们都不知道，但首先你要说实话，那储物柜不是你在用，对不对？” 他没注意到，他越说顾藐脸色越难看。 他话音刚落，顾藐把自己的表摘下来，往他桌上一拍，拍得他桌子上的灰尘齐齐一震：“现在我的表出现在您的桌上，我看见了，身边这个打着石膏的丑人也看见了，办公室里其他的老师都看见了，这桌子是您在使用，那我的表是您偷的了？” 王老师不敢置信地盯着顾藐，高血压一下子冲上来，但在骂人的话说出口之前，理智把他拉了回来：“你怎么和老师说话的？！” 办公室其他的老师：“……” 丑人：“……” 若说这话的是其他学生，办公室其他老师多少要过来批评几句，但说这话的是顾藐，顾二少，校长亲自送过来的人，他们一个二个赶紧埋头继续修改教案，装作很忙的样子。 “您是怎么说话的，我是怎么说话的。”顾藐也懒得装了，抱起手臂，眼神里逐渐出现了养尊处优的倨傲：“我的橱柜分明被人撬过，您不如去找人查一下，就不至于在这里问这种蠢问题。” 王老师顾不得顾藐是什么身份，暴跳如雷地拍着桌子站起来：“你闭嘴。” 顾藐：“好，我闭嘴。那你直接和旁边这个肌肉男说吧，他最清楚怎么回事。你们俩不是有点亲戚关系吗，在学校说不完还可以回去在饭桌上继续说。” 顾藐眼神里带着淡淡的嘲讽，不等王老师作出反应，转身出去了。 旁边的肌肉男：“……” 王老师脸色铁青，办公室里其他老师等顾藐走后，才抬头，互相对视了一眼。 现在的小孩，真是厉害。不愧姓顾。 难不成还找人调查过？王老师的确和他们班上的孟凡凯有点沾亲带故的关系，当时孟凡凯分数不够进不去一班，还是王老师托了关系塞进去的。 …… 这件事情惊动了教导主任，中午午休的时候教导主任特地带着个保安过来查了一下储物柜，最后确认，确实是有人放进去陷害人的。 但因为教室没有监控摄像头，也无法证明就是孟凡凯干的。 毕竟没有证据，不能随便给一个学生定罪。 这事儿以教导主任把王老师狗血淋头地骂了一顿，王老师把孟凡凯更加狗血淋头地骂了一顿并在他自己的座位上罚站一周为结束。 事情发生后，班上的人看顾藐的眼神也略微发生了变化。 在食堂吃饭的时候，杨雨和身边的人小声讨论：“本以为是那种特别温和特别有教养完全不会生气的类型呢，没想到也会发飙……不过……” 她话锋一转，筷子在盘子里扒了扒，脸色有点红：“好像反而更帅了。” 身边的女生包括云辰宇纷纷表示赞同。 关鸣在旁边直翻白眼：“一群花痴，你们真是没救了。” 这事并没有影响顾藐的受欢迎程度，他吃完饭一进教室，还是一群人围着他。 不过孟凡凯从医院回来了，班上有人顾忌着他的面子，不敢像之前那样凑到顾藐身边。 班上两尊大佛，水火不容。孟凡凯还被罚站，一直站着上课，一只胳膊吊着石膏，见谁瞪谁，像是随时要揍人，被他那石膏碰一下，准得骨折，没人敢惹他，一下午班上气压都有些低。 戚厌下午第二节课才从后门进来，一身单薄的黑色羽绒服，带着寒意，格外凛冽，进来时班上气氛格外寂静，本就低的气压愈发紧张了几分。 顾藐心不在焉地翻着书，视线一直跟着他，直到他在座位上坐下来，见他手背上似乎添了一道新伤，从手背一直蔓延到修长的手指上，中指骨节破了皮，不知道干嘛去了。 从桌子里拿书的动作也不太利索，右边肩膀似乎有些不正常。 又打架了吗。顾藐忍不住皱了皱眉。 好不容易挨到了放学，铃声一响，戚厌人就消失在了后门。 顾藐迅速提起书包跟上去。 似乎知道他一直跟在后边，走到校门外，高挑的少年在雪地里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来觑了他一眼。 顾藐快步走过去，想把他右肩上的书包拿下来：“受伤了吗？” 但少年却身手极其敏捷地往后退了一步，没有让他碰到自己。 校外是一条街道，车来车往的，两人站在人行道上，也有学生经过，顾藐只好重新把手揣回了兜里，问：“上午去哪了，怎么又受伤了。” 戚厌皱起眉看着他，顾藐坦坦荡荡，直视他的眼睛。眼神里没有任何想要从他身上得到些什么的意思，怎么说呢，像是天上飘下来的雪，干干净净的，只是落在他身上，没有任何目的。 戚厌的眉心皱得更狠，不知道是不是顾藐方才碰他右肩的动作伤到了他右肩，总之他面色有些不善，盯了顾藐好一会儿，才开口：“为什么帮我。” 顾藐有些意外，这算是戚厌第一次主动和他说话吗，还是个问句。之前几次都算被迫开口。 顾藐笑了，忍不住逗他：“你先说去哪里了，为什么受伤了，我才会告诉你。” 戚厌转身就走。 “好吧，我说，你性格怎么比我还急，怪不得考试解题步骤都不写直接写答案。哪有上来就开门见山的，大家社交不都得先寒暄几句。”顾藐一个大跨步绕到他前面去，挡住他的去路。 戚厌被堵住去路，再次停下脚步。 人来人往的路上，顾藐看着戚厌，道：“因为你不会做这样的事，我知道，他们在诬赖你。” 眼前的少年个子高挑，手上带伤，眼神充满了戾气，已经不是vcr里那个几岁的小孩，在顾藐眼里，却逐渐和那个孤独的小孩重叠。 …… 他知道戚厌小时候就发生过一次这样的事情，还在孤儿院的时候，有一个小孩哇哇大哭，说自己的玩具被他偷走了，他被推搡进了禁闭室，被关在黑暗里，后来那小孩的玩具就在枕头下面找到了，然而却没有任何人向仅仅只有七岁的戚厌道歉。 他只是被从禁闭室带出来，然后继续看着别的孩子们在一起玩耍，他一个人站在墙根。 在父母双亡最困难的时候，戚厌没有偷过，在肚子最饿，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时候，戚厌也没有偷过，那么现在，更不会偷。 顾藐看过vcr，看见了他，就这么简单。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顾藐沉吟，我是攻。 002：“……” 雪地里，戚厌皱眉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还是一言不发。 片刻后，长腿绕过他，径直走了。 顾藐并不在意，微微一笑，转过身对少年的背影挥挥手，喊道：“那么，明天见。”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8、第 8 章 顾藐其实有点担心这件事情发生后，第二天戚厌不会来学校了。 换位思考假如是他，一去教室一盆脏水就这么扣头上，虽然最后水落石出，始作俑者也受到了惩罚，但中途许多不明真相的学生却的确对他闪过了怀疑的眼神，那他可得委屈死了，连学都不想上了。 他会闹到整个学校人尽皆知，把始作俑者挂在网上鞭打三天三夜。 可即便这样，也不够解恨，因为怀疑的眼神扎过去的那一刹那，伤害已经构成。 当晚顾藐有点没胃口，厨师把他最爱吃的黄柿子锅泡海鲜端上来，他眼皮子一直跳。 吃完饭，他回到楼上，掏出手机思忖了半天，虽然知道打电话戚厌并不一定会接，消息肯定也不会回复，但他还是想联系一下戚厌，发几句安慰的话过去。 可问了班上几个人，都没人有戚厌的联系方式，他发现戚厌也不在班群里，像个幽灵似的，打工的地方都没人知道，只好暂时作罢。 但还好，翌日戚厌还是准时出现在了班上。 顾藐拎着书包走进教室，视线第一时间精准捕捉到了角落里的少年。 少年垂着眼睛做题，右手袖子微卷，露出一截冷白的手腕，浑身气息一如既往冷漠又凌厉。他精致的脸上干干净净，右肩的那点儿不适似是恢复了，除了昨天手背上的小伤口，再没有新增伤口。 顾藐顿时松了口气，脚步都轻快许多，坐到座位上，嘴角不由自主扬起。 许是他松了口气表现得太明显，戚厌慢吞吞地抬起头。 顾藐对他露出笑容。 戚厌漆黑的眼睛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 顾藐和平常一样掏出不同口味的牛奶和早餐放在戚厌桌子右上角，而戚厌也一以贯之当做空气，顾藐习以为常，没什么所谓，自顾自地坐在旁边一边戴着耳机看游戏直播一边吃掉了自己那份。 原本他每天早上只喝一份牛奶，但是最近新增到了两瓶。因为经过这几天的观察，他发现不是那天地面凹凸不平的缘故，同桌确实比他高出两公分——这怎么可以。 他不是攻吗，攻怎么能矮。 不过现在大家都十八岁，身高还没有定型，他觉得自己绝对还能再长高。 喝到一瓶半，顾藐已经撑到不行，简直有些反胃，但他咬了咬牙，硬是把最后半瓶也一股脑灌了进去。 云辰宇回过头来，笑着对顾藐道：“顾藐，你已经这么高了，还喝这么多牛奶啊。” 顾藐反手一抛，将塑料牛奶瓶扔进垃圾桶，自信地说：“我是要长到一米九的人。” 他和班上的人很不一样，不仅是帅气的五官和修长的身材，还有身上那股从容优渥的气质，所以就算有时候有点幼稚，也格外吸引人。 云辰宇看着他，不知怎么，黑色镜框下的脸又红了，不由自主身体往前倾了倾：“昨天的作业写了吗？要借我的参考吗？” 他这么一问，顾藐才记起来昨天居然还有作业，002居然也不提醒自己。 顾藐刚开口要借，余光瞥到戚厌手中的笔停了下来，盯着云辰宇的那只胳膊，眉头皱着。 同桌的领地意识很强，似乎非常讨厌别人碰到他，或是他的东西，顾藐之前看见过在走廊上别人撞到了他，吓得连连道歉，他则拧着眉用力拍了拍身上被碰到部位，很讨厌沾染到别人的气息。 顾藐便道：“云辰宇，你往后点。” 戚厌侧头看了顾藐一眼。 顾藐不知道他这一眼是什么意思，习惯性地对他挑挑眉。 云辰宇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得意忘形，把胳膊放到了戚厌的桌上。要知道以前顾藐没来的时候，他头都不敢回，不敢多看戚厌一眼的。 他赶紧把胳膊拿开，小心翼翼地瞄了戚厌一眼。幸好戚厌什么也没说。 顾藐忽然道：“谢谢你，不过不用了，我以后不借你的作业，老师快来了，你快去收作业吧。” “好。”云辰宇看了他一会儿，悻悻地把头扭了回去。 顾藐看向自己的同桌，勾起唇角，心里有了更好的抄作业人选。 戚厌昨晚不知道干什么去了，有可能是在打工，也没有写作业。但像这种简单的卷子他解答速度飞快，直接填答案。云辰宇起身从最右边第一组那边开始收作业，收完第三组的时候他卷子已经快写完了一大半。 他一边写，顾藐一边勾着头抄。 抄起来显然还是比解题更快。他翻卷子到最后一页的时候，顾藐也跟着翻到那一页。动作非常的同步。 戚厌的动作顿住，缓缓看向顾藐，顾藐抬头看了他一眼，催促道：“怎么了，快把最后一页做完啊，快收到这里来了。” 戚厌：“……” 戚厌倒也没说什么，继续低头把卷子做完了，顾藐也跟着抄完了，还特意抄错几道。 云辰宇收到这里的时候，顾藐帮着拿起戚厌的卷子，和自己的叠在一起，一道递过去：“辛苦了辛苦了，这是我和我同桌一起的，快收走吧。” 说完，又对戚厌笑着道：“你解得真快，下次还借我抄。” 戚厌没吭声，只再次看了他一眼。 上午又上了两节课，顾藐身边照例有人围过来，但顾藐发现，没有一个人为昨天的事情向戚厌道歉，大家都直接把这事儿翻篇了。 或许也没有人觉得自己有错，毕竟他们只是在孟凡凯诬陷栽赃的时候稍微怀疑了一下戚厌罢了。像戚厌那样的身世，又没父母为他出头，怀疑一下有错吗？ 第二节课课间时间较长，顾藐坐在徐宁的桌子上看游戏直播，一圈男生都围了过来，大家一起说说笑笑，热闹得很，这个时候顾藐突然忍不住回头看向角落里的人。 少年在那里垂眸做奥数题，宛如独自处于另一个世界。 窗外下着雪，他像是在雪里，不在嘈杂的教室里。 顾藐不知怎么，内心涌起一阵难过，忽然没了玩乐的心思，收起手机，说下次再看，然后跳下桌，推开人群，走了回去。 男生们都觉得有些扫兴，喊他过去，他没理，径直坐回自己的座位上，摸了摸兜里的一盒创可贴。 戚厌有一双很漂亮的手，指节骨感，但总是带伤，握着笔写字的时候，手背到中指上昨天新增的那条口子更加明显，像是刀子划开的，虽然不太深，但破皮处还是能看到一点隐隐的血迹。 大冬天的，看着就刺冷。 顾藐背对着他把创可贴撕开，然后捏在手里，不动声色地看他一眼。 同桌专注做题，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小心思。 上课铃响的时候，学生们四散回到座位上，他的同桌也正收起笔，准备抬头。 就在这个时候，顾藐冷不丁捉住他的手，把两块创可贴分别准确地贴到了他手背和中指上。 肌肤触碰的一刹那戚厌浑身僵硬，等反应过来凌厉地瞪向顾藐，顾藐已经给他把中指上的伤口缠好了。 戚厌伸手要去扯掉。 顾藐制止了他，在旁边说：“我买了一盒创可贴，你扯一次我贴一次，你总要午休吧，我有的是机会和手段，还有，耐心。” “不要弄那么麻烦了，”顾藐叹了口气，说，“贴着吧，看起来怪疼的。” 顾藐本来做好了准备好意再次被戚厌拒绝，没料少年似乎是觉得比起贴着创可贴，和他纠缠更加麻烦，皱眉看了他一眼，又看了手背上的创可贴一眼，到底没再暴力扯掉。 他收回手，眉心蹙得更狠，低下头去，一言不发地很暴躁地翻开书，哗哗哗地。 顾藐看在眼里，有点想笑，不过忍住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9、第 9 章 一班的空调前几天就坏了，不仅不制热，一打开就如老风机般发出嗡嗡嗡的响声，噪音甚至能盖过讲课的声音，老师干脆把电源拔了。 现在是冬天，班上接二连三有人感冒，但这破学校，坏了东西上报上去至少半年才有人来更换，大家知道这一点，怨声载道的，只能靠人肉扛冻，并带了更多的热水袋和暖宝宝来。 却没想到到了下午，有两个工人扛着一台新的立式空调进来，拆掉包装，直接把旧空调给换掉了。 换完之后，在班上问：“谁是顾藐？” 顾藐走过去，给他们把订单确认签收了。 班上的学生这才反应过来，顾藐直接给班上换了台新空调。 一台立式空调七八千块，对于顾藐可能就是随手爆金币，但直接救了他们整个冬天的命。 “卧槽，”立马有人叫起来，“顾少，哥，你是神仙吧！” “顾少人帅心善！”有人跑到空调风口，激动地吹热风：“暖和多了，快快快，把门窗都关上，待会儿温度就升起来了。” 大家都很开心，顾藐笑了笑，把签字笔还给两个工人，回到了座位上。 孟凡凯坐在自个儿的位置上，双腿跷到桌上，气得要死，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嘀咕了句：“有几个臭钱了不起啊。” 不就是用钱收买人心吗。 他扭头去喊吴立乾：“帮我买瓶水来。” 吴立乾装作没听到，缩着脑袋往墙角钻。孟凡凯绑着石膏的拳头扬了扬：“找死啊，我的话你现在都不听了是吧。” 吴立乾吓了一跳，立刻起身，孟凡凯以为他是要乖乖去买水，得意地扬起下巴，却见他往顾藐方向跑，躲到了顾藐后面，探头看过来。 孟凡凯：“……” 孟凡凯逐渐意识到，自己不在的这一周，几乎整个班上的人都被顾藐收买了，原先他的几个跑腿小弟现在都不怎么怕他了，把顾藐当成了救世主。 反而是他，似有若无地被班上的人孤立了起来。 他看向顾藐的方向，咬了咬牙。 顾藐倒没有那么好心，他不是为班上的人买的空调，他爸说他这个人面热心冷，很容易处成友好的关系，但要想更进一步却难。 再说了，刚转学过来一周，哪有那么深厚的友情。 戚厌从厕所回来，顾藐注意到他又用冷水洗了把脸，黑色发梢上挂着水，顾藐心里摇了摇头，还真是把年轻当饭吃，完全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啊。还是说，根本没有人教过他这些。 戚厌进来之后坐下，似乎有些疑惑于班上升起来的温度，朝着教室前面崭新的空调看了一眼。 过了会儿，少年看起来有点儿热，把外套脱了，只穿着一件黑色毛衣，安静做题，他皮肤白，头发黑，眼珠也乌黑，脱掉外套后显得更好看了。 顾藐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悠闲地转笔，勾起嘴角。 杨雨今天值日，经过顾藐身边时随口问了句：“顾藐，你怎么突然想到买空调的？真是便宜孟凡凯那货了。” 顾藐说：“有人怕冷。” 杨雨自动把这句话理解成他自己怕冷，心想不愧是娇贵的少爷，笑着离开了。 她离开后，顾藐注意到戚厌忽然抬眼，看了自己一眼。 “怎么了？”顾藐故意道：“又没说你，你以为说的是你啊。” 戚厌和他对视了几秒，挪开了视线。 顾藐还想趁机调侃几句，余光瞥见一个吊着石膏的身影过来，孟凡凯在两人面前站定。 由于戚厌座位靠窗，顾藐座位靠外，他不得不站在顾藐旁边，恶狠狠地对戚厌道：“我有事说，跟我出去。” 见到他，戚厌身上的戾气又出来了，手按在试卷上，正要起身，顾藐先站起来，道：“有什么事，和我说。” 孟凡凯已经知道了顾藐的家世，不是他这种普通人能惹得起的，就算他家里开跆拳道馆，有一群混混朋友，又怎么样。 像顾藐这样的大少爷，只需动动手指头，花几个臭钱就能请一堆保镖。 昨天顾藐在办公室闹了一通，王老师事后都被校长教育了，还不知道下个季度的奖金能不能保住。 他惹不起，还躲不起吗，他顶多也就在背后嘀咕几句，根本没想和顾藐正面碰上的。 但他没想到，昨天是他误打误撞撬开了顾藐的储物柜，导致和顾藐对上也就算了。 今天他是来找戚厌麻烦的，顾藐还是要插手。 班上的学生都看着，孟凡凯知道自己要是怂了，以后可就没有任何威严可讲了，硬着头皮说了一句：“我找的他，你站起来干什么，你谁啊。” 顾藐笑了：“你都回来上学两天了，还没人告诉你我是谁，那你人缘可真够差的，大家都不想理你吗。” 孟凡凯额头青筋跳了跳，梗着脖子道：“我的意思是，你是戚厌的谁，我找他有事。” 顾藐垂眼看他，道：“我也说了，有什么事和我说，人家年级第一在学习呢，你这种学渣别搞破坏。” 两人之间已经无形中充满了硝烟。 徐宁迅速走到顾藐身后来，意思是自己站在他这一边，要是打起来会帮顾藐，吴立乾瞅了孟凡凯一眼，也跑到顾藐身后，抓住机会投诚。 孟凡凯脑袋都要气炸了，指着吴立乾的鼻子，怒道：“吴立乾你是不是找死。” 班长胆子不大，但昨天他被班主任批评了一顿，也不能不管，眼前一黑地过来劝架：“好了好了，各退一步吧，孟凡凯，你回到你自己的座位上去，不要动不动找别人茬。” 孟凡凯转身走了。虽然在班上的人看来，像是抓住这个台阶，趁机下了。 孟凡凯一走，吴立乾立马抓住顾藐的袖子，小声说：“哥，我以后给你跑腿，你可要罩我啊。” “放心吧。”顾藐拍了拍他肩膀，抬眼对班上的人说：“别看热闹了，都散了吧。” 顾藐坐下来，顺势拉着戚厌坐下，知道戚厌不喜欢被别人碰触，他隔着毛衣袖子拽了一下戚厌的手腕，就迅速把手放开了，没想到戚厌居然没生气，只是身体微僵，看了他一眼。 顾藐以为他身体那片刻的僵硬，是因为对昨天的事有阴影，安抚道：“没事了啊。” 戚厌没答他话。 顾藐也没在意，这时候有人喊他：“顾藐，班主任叫你去办公室一趟。” 顾藐有点烦，不知道又是什么事，挠了挠脑袋站起来，把挂在脖子上的银色耳麦随手扔到桌上，跟着那同学出了教室。 顾藐离开后，戚厌拿起水杯，也出了趟教室。 见两人一走，班上有人忍不住讨论起来：“顾藐好像对戚厌挺好的，已经做了一周同桌了，也没说要换座位……” 有人道：“应该是还不知道……” 大家其实不太敢主动提起那件事情，也不太敢提起戚厌的名字，说是讳莫如深也不为过，怕被报复。 但孟凡凯在班上就没那么多顾忌了，他恨不得戚厌去死他还顾忌什么，他侧耳听着，终于搞清楚了到底怎么回事，顿时瞪大了眼睛，冲过去揪起其中一个人的衣领。 “我说呢，那小子怎么突然冒出个护花使者，敢情根本还不知道他父亲是杀人犯的事情，所以才正义感瞎泛滥啊，郝梅呢，你们也没人说吗？” 被他揪起衣领的人缩了缩脑袋，有些恐惧。 杨雨忍不住站起来道：“孟凡凯，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嚣张，随便就欺负别的同学，把你的手放开。趁着顾藐不在教室是吧。” “他在又怎么样？不就有几个钱吗，我可不怕。”这么说着，孟凡凯却把手松开了。 班上一时之间陷入了沉寂。 孟凡凯扫视班上一圈，忍无可忍地对班上道：“郝梅那事儿难道就算了吗，你们什么意思，现在一致对抗我，搞得我才是坏人似的。你们女生不是都和郝梅是好朋友吗？” “哦，我忘了，杨雨，你和郝梅不是好朋友，你嫉妒郝梅吧。她病成那样不能来上学，你是不是很开心？” 杨雨气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你胡说八道什么？” 关鸣也很生气，站起来道：“孟凡凯，平时大家让着你不是怕你，你是个男的就不要在这里欺负女生。” “你又算什么东西？”孟凡凯举着他的石膏手臂就要冲过去。 这时一个前排的小个子女生站起来：“别吵了！” 她吸了口气，道：“郝梅出事之前，我是她最好的朋友，你们都怕惹到戚厌所以不敢提，好，那我和顾藐说。” 这人叫罗珊珊，是郝梅之前最好的朋友。 闻言，孟凡凯脸上的阴沉总算好转了一些，恶狠狠地道：“把戚厌他爸入狱的事情也一道说了，我倒要看看转学生会是个什么态度。” …… 因为空调开着，所以门窗都关着，但教室的门板很薄。 后门外，戚厌站在那里，双唇抿着，没什么表情地听着教室里的争吵。 班上人多嘴杂，吵了不止几分钟，他索性背靠墙站着，漫不经心地看着走廊外飘下来的雪。 直到彻底吵完，他才推开门进去。 他人高腿长，存在感很强，气势也冷，一进去，班上的人立刻发现了他，立刻有人像是通风报信一样“嘘”了一声，于是全班瞬间安静了下来，就像是唱了一半的收音机突然卡了壳，蔓延着一种死寂般的沉默。 这种沉默一直持续到戚厌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有人咳了咳，班上的人这才聊起别的话题，重新变得嘈杂起来。 戚厌放下水杯，在座位上，翻了页书。 他像是有些晃神，并没有看进去，乌黑的眼珠没怎么动过，视线一直停留在某一行。 过了会儿，少年的视线缓缓移动到手背上的创可贴上。 他盯着看了会儿，把创可贴摘了下来，修长手指一捏，搓成一团，扔进教室后方的垃圾桶。 顾藐被王老师叫过去，是向他道歉的，王老师态度一反昨天，对顾藐赔小心道：“昨天是老师说错了话，随便冤枉了人，你也别往心里去，以后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显然是被校长骂了。 顾藐其实也没想拿权势压人，但有时候权势就是个好东西。 他本想说王老师不是该向他道歉，而是该向戚厌道歉。 但想到即便让这人向戚厌道歉了，这人心里也未必真的有歉意，有些成见根深蒂固，根本无法改变，倒不如不费那功夫，耽误戚厌学习了。 他心里有点厌烦，随意点了点头。 王老师挤出笑容：“行，那咱们和解了啊，以后有什么学习上不会的问题随时来问我，生活上的事儿也行，咱们做老师的不就是为你们学生解决问题的嘛。” “孟凡凯那小子我也教训过了，以后他再找你麻烦，记得和老师我说。” “哦。”顾藐转身回教室。 顾藐回到教室，刚坐下来，就发现戚厌手上自己好不容易贴上去的创可贴没了，他也不知道是掉了，还是被戚厌摘了扔掉了。 他从裤兜里摸出剩余的创可贴，正要取出两块，重新贴上去，上课的老师就进来了。 上课铃声一响，顾藐也不好制造出太大的动静，于是把剩余的创可贴用两根手指头推过去，低声道：“你自己贴吧。” 同桌没有动。 顾藐看过去，戚厌垂着眼睛，眼尾半拢，显得十分淡漠。 耳廓后的青色血管因为皮肤白皙十分明显，整个人散发着冰冷的气息，不知道是不是顾藐的错觉，要比上午冷了一些。 顾藐有些疑惑，但讲台上的老师频频朝他看来，他只好收回了视线。 下午两人没什么交流。 很快到了放学，戚厌在旁边穿上外套，顾藐正要和他说两句话，坐在前排的一个矮个子女生忽然过来对顾藐道：“顾藐，我能和你说两句话吗，出去说？” “什么话？”顾藐有点莫名其妙，因为对方看起来还挺慎重的，他还记不清楚班上大多数人的名字，包括这女生的名字，他就没记住。 矮个子女生道：“拜托了。” 她都这么说了，顾藐只好道：“好。” 然后拿着外套和她出去。 戚厌拎起洗得发白的书包离开，看也没看一眼。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0、第 10 章 顾藐跟着矮个子女生来到一间空教室，里面摆放了几十张多余的桌椅，乱七八糟地摞起来，旁边还有一些庆典时用的物品，看起来是这栋教学楼的储藏室。 女生关上门，转过身，对他道：“我叫罗珊珊，你刚转学过来不久，对班上的人员还不了解，我想给你介绍一下。” 说完，递过来一张座位表。 顾藐低头看了一眼那张打印出来的座位表，其中几个坐在中间的学生被圈了起来。 顾藐忍不住笑：“这是什么？” 罗珊珊对他道：“圈起来的都是成绩最好的学生，不过都各有偏科，你哪科差点？可以让老师给你换座位。” 顾藐嘴角的笑意淡了下去：“你想说什么？” 女生看着他，似乎是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没有过多踌躇，道：“你现在的同桌，他的父亲，是杀人犯。” 储藏室的空气一下子安静了。 顾藐嘴角的笑意消失，淡淡地看着她。 由于逆着光，她看不太清楚顾藐的神情，只以为顾藐突然听说了这么炸裂的事情，感到紧张无措，继续道：“你如果不相信的话，可以去看新闻，或者让你的家庭教师调查一下，这种事情对你家来说应该是小菜一碟吧。” “还有这个。”她递过去一张照片，和一份剪切下来的去年的新闻。 两张薄薄的纸片。 顾藐没有接，只垂头扫了眼，照片上是一个长发女生，笑容很灿烂。剪贴下来的新闻大致是，女生跳楼罹患精神病住院，父母崩溃持刀伤人，反被当事者男生所伤。照片打了码，但仍看起来有些吓人，两方身上都有血。 顾藐的视线移动到新闻照片上夺刀的男生身上，虽然打了码，但身形修长，气质冰冷，隐约能看出来是戚厌。 “所以呢？”顾藐问。 罗珊珊一愣，显然是没想到顾藐会是这个态度。 顾藐道：“这件事我听说过，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事情的开端似乎是你朋友先引发的。” 罗珊珊瞪大了眼睛：“她只是喜欢他，有什么错，她只是希望得到回应，但是当她威胁着要去跳楼的时候，那个人却像看垃圾一样看她。假如他稍微有点温度，她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攻略有时间限制，以一年为期，顾藐猜第三个攻略者是时间快结束了也没有取得任何进展，于是情急之下选择了威胁，结果戚厌不吃这一套，她就直接被主系统惩罚了。 “她跳了吗？”顾藐问。 “……没有。” 顾藐点了点头，对于规则有了更多的推算，攻略者主动接受穿书者系统的绑定，一年到期的时候，如果好感值能达到二三十，也不至于被惩罚成这样，看来是好感度不仅没增，反而一直为负。 002道：“时间快结束的时候主系统会给攻略者一次机会，选择是否要解除和系统的绑定，但看来这个攻略者没有选择解除绑定，而是想要背水一战。” 也是，毕竟五个亿，对谁都不是一笔小钱，对于普通家庭的攻略者而言，有了这笔钱更是可以实现阶层的跨越。 “背水一战仍没有成功，主系统倒也不会伤人性命，但是会反向夺走攻略者的气运。这个攻略者怕鬼，没了气运护体后经常撞见奇怪的事，所以就，吓疯了。” 见顾藐不知道在思忖什么，罗珊珊不敢置信：“这是鲜活的一条人命，差点就没了，你怎么这么冷漠……” 顾藐说：“这是你朋友自己选择的。” 罗珊珊的眼球剧烈震动，由震惊转为愤怒：“怪不得你会和他做同桌，看来你们是同类人！” 好端端的突然人身攻击，但是对顾藐毫无杀伤力。 顾藐扯了下嘴角，想反唇相讥些什么，但从小养成的教养使他没有对女生说重话的习惯。 他笑了一下，道：“反正和你不是一路人，以后只为了这种事，不要再把我叫出来。” 罗珊珊在他背后喘息着道：“你今天说的话，我会告诉班上的人。” 顾藐已经打开门，背对着她摆了摆手，表示不在乎。 那张照片上戚厌看起来伤口很深，时间大约在秋天，他穿着校服，深蓝色的校服上全都是血，地上似乎也有。攻略者出事之后，她的父母来学校闹事，在戚厌的肩膀上捅了一刀，校门口的那些学生就那么看着。 地上还有一只书包，不是现在戚厌背的这只，是一只更破更旧的书包，里面的东西散落出来。 这个年纪别的男生，书包里的东西虽然不如女生多，但大多都会放一双替换的球鞋、掌上游戏机、耳机等。 但那张照片的地上，就只有单薄的几本书，一支笔，看起来有脚印，被人踩过。 顾藐心里像针扎了一样，有一股细细麻麻的疼。 每天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坐在座位上的感觉是什么，顾藐想象不出来。 顾藐和罗珊珊对完话，戚厌早就不在学校了，他也没去找，径直上了自家的车，脱掉外套，对宋助理报了一个地址。 宋助理诧异地问：“少爷，那可是一家酒吧。” “是的，”顾藐说，“送我过去。” “你以前可不去这种地方的。”宋助理虽然疑惑，但还是发动了车子。 顾藐和他爸不同，酒量很不行，顾藐的人生宗旨就是不干不行的事，所以几乎不去任何酒吧。 “对的。”顾藐用了一个不太恰当的比喻：“养了只刺猬，去找找。” 他前几天让002查一下戚厌在哪里打工，002花了几天工夫才查了出来。目前已知戚厌常去的打工场所有两处，一处是酒吧，每天放学后会去那里两小时，完了赶去另外一处仓库卸货。 根据这个城市的消费水平，时薪还可以，但戚厌应该在攒大学学费，所以仍然过得捉襟见肘。 宋助理开着迈巴赫送顾藐抵达那条街，比起学校附近，这条街全是招牌，热闹得多，不过因为外面在下雪，所以室外也没什么行人。 顾藐还没下车就看见了戚厌。 应该还没有到打工的时间，少年身形高挑清瘦，因为皮肤白，在人群中非常显眼，先是单肩背着书包走进了对面的一家挂着华强北的破破烂烂的手机零件店。 顾藐想起来前几天和黄毛那群人打架的时候，他的书包摔在地上，手机大约是摔坏了。 清江是座小城市，街道都较窄，顾藐对面的车里，轻而易举看见玻璃门内少年径直挑选了几个零件，去和老板讲价。 顾藐侧头看着，感到有些神奇，原来在外面还是说话的啊，他还以为戚厌只会吐出几个单音节呢。 从兜里掏出一把零钱，少年垂眸点了点，递出一张十块钱的给老板。 老板很激动，连连摆手，不知道在说什么，但过了会儿被说服了。然后少年站在那里，拿起老板的工具，开始自己修手机。 老板似乎被他的技术吸引到了，开始还在嗑瓜子看电视，过了会儿忍不住趴过去看，提出了什么，少年拒绝了。 然后戚厌拿着手机推开玻璃门出来。 顾藐挑了挑眉，看着他一如既往不打伞，风雪全都落在身上，黑色羽绒服单薄，极为凛冽，心想刚放学，他应该还没吃晚饭，难道是去打工的地方吃？ 很快顾藐就见到戚厌走进了旁边一家便利店，背对着他，在卖饭团的橱柜面前停了下来。 修手机只花了五分钟，但少年站在橱柜面前，犹豫吃哪款饭团，足足花了十分钟。 顾藐托腮朝那边看着，计了一下数，发现十分钟过去，戚厌终于决定好吃什么，慢吞吞地打开了其中一个冰柜，不由得感到有些好笑。 但很快顾藐笑不出来。 以他的视力，这么远完全看得清楚，冰柜上贴着手写加粗的数字，最左边也就是戚厌拿的那一列，全是最便宜的，2块5毛钱一个。 他小时候家里顾振东给他养了一条狗，狗每一顿吃的狗粮都几十。 顾藐看着戚厌拿着饭团，递给店员加热，结账，然后边走边在寒风中拆开，快速吃完。 接着往前大约走了几十米，从书包里掏出一个黑色口罩和一顶黑色鸭舌帽戴上，进了一家名为“时光”的酒吧。 准确来说应该不算酒吧，而是可以吃饭的清吧。 顾藐不知道他在里面洗盘子还是做服务员，没有立刻跟上去，而是让宋助理在车上等着自己，先推开门下车，打开伞，穿过横街，走进了方才少年进的那家便利店。 清江少有顾藐这样气质的人光临，不看他样貌，光看身上剪裁精致的衣服，就察觉到他身价不凡，店员迅速从手机视频里抬起头来，一直忍不住盯着他看。 顾藐走到方才戚厌站的那个冰柜前，拿了一款相同的饭团，在手里掂了掂。 他扫了一眼，从左到右，价格依次变贵，最左边的是没有任何料的肉松白米饭团，到最右边才裹了点金枪鱼之类的东西，但是但凡裹了点东西的，就要七八块甚至十几块了。 顾藐还是头一次买东西注意价格。 他把手里的肉松白米饭团递过去，让店员帮忙加热。 等了两分钟，拿着加热的饭团，他走到玻璃窗边，打开包装看了一眼，犹豫了会儿，才试了口。 咬完一口他就皱眉，眉头皱得可以夹苍蝇，这是人能吃的东西吗。 虽然加热了，但是米还是很糙，又干又硬，而且肉松也不是正宗的肉松，反而有股人工味精味。 店员和他搭话：“学生，你不是这儿的人吧？” 顾藐看过去，问：“刚才那个个子很高的男生，常来这儿吗？” “哦，你们是同学？”店员这才注意到顾藐大衣里面的校服，名牌好像都是清江一中的，他对戚厌也很有印象，毕竟那长相可不是大街上随处可见，立刻就知道顾藐在问谁，道：“岂止常来，基本上周一到周五都过来，周末倒是没来过。” 顾藐问：“每次都买一个饭团？” 店员耸耸肩：“每次都只买一个饭团当晚饭。” 实在太难吃了，即便是体验生活顾藐也咽不下去，还在长身体的年纪，怎么能吃这些。 他把手里的饭团扔进垃圾桶，走到店员面前掏出钱包。 “这家店是你自己的吗？” 店员愣了下，道：“是啊，进货卖货都是我一个人操办。” 顾藐说：“能不能帮我个忙，接下来你每天进了多少饭团，我都买断，钱直接一次性打给你，但你还是拿出来卖，只不过要按照我说的，把右边的也降价成2块5。” 顾藐看了一眼货架，发现上面还有盒装的便餐和一些三明治，牛奶等，又道：“那些也全都打2块5一份的标签，钱我也付给你。” 但这样一来，可能会让一些贪便宜的老头老太太们抢购。 顾藐想了想，又道：“你每天就这个时间点，在我同桌来之前，把特价的拿出来摆在上面就行了。” 店员没懂他的意思：“你给我钱，然后让你同桌以2块5买走我货架上的任何东西，并告诉他是当天特价？” 顾藐道：“对。” “这有什么难的啊！完全可以！”这老板出乎意料的配合，本来在货架上的东西就不是每天都能卖完，到了晚上清货的时候总要剩下几份。 “行。”顾藐和老板交换了一下微信，给他转了钱，然后把货架上面剩下的饭团包了，拎着一大袋回到了车上。 宋助理下来给他打开车门，吓了一跳：“买这么多饭团干什么？” 顾藐道：“尝尝新鲜玩意儿呗。” 晚上带回去顾藐让阿姨热了一下，然后三个人坐在桌子上，每一个都拆开尝了一口。 顾藐不喜欢吃饭团，对这个玩意儿无感，不过挑挑拣拣也发现了里面有一款比较好吃的，外地产的，糯米虾馅儿，比较松软，看营养成分也不错。 一看价格，23块，果然贵有贵有道理。 翌日早上，他带去学校的早餐特意换成了牛奶和这个饭团。放了一份在戚厌桌上，不过少年照例态度冷淡，没有理会。 顾藐也没管他，直接打开自己的那份吃了，吃的时候特意吃得很香，吃的很慢，虾香味儿散发出来，让戚厌看见和闻到。 全天无交流。 但当天放学的时候，他又让宋助理开车跟踪了一下戚厌。 他在街对面的车里，看着少年从便利店里出来，手里拿着的果然是“特价”两块五的糯米虾馅饭团。 少年和昨天一样，在寒风中边走边吃，吃完后进了几十米开外的清吧。 顾藐抱着手臂在车子里远远看着，像是开猫罐头诱出来一只猫，十分地有成就感，忍不住勾起嘴角。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1、第 11 章 “我要进去一趟，你别跟着，就在这里等我。”顾藐看着车外，视线跟随着那道身影。 宋助理受聘担任顾藐的家庭教师、保姆、朋友、年长的照顾者，但大多数时候更接近下属，不会太过问顾藐要干什么。 更何况顾藐也不是那种特别让人不省心的孩子，曲城圈子里有像他这样的职业经理人经常要替那群富二代收拾酒驾、暴力伤人之类的烂摊子，但顾藐家教比那群人好多了，给他的工作降低了极大的难度。 宋助理猜到他要去找那个学生，对他道：“要不要我先打电话给这家店的老板，让他迎接一下？” “你认识这家店的老板？”顾藐诧异：“哥，你这人脉也太广了。” 宋助理笑：“不认识，但只要是做生意的圈子，谁不认识你爸？我打个电话就行了。” 顾藐心想，这样倒也省事，就点了点头，说：“别让他亲自来，阵仗弄得那么大，让他打声招呼，给我个方便就行了。” 顾藐穿上外套，宋助理撑伞送他去了店门口，很快有一个员工出来，弯着腰把他从后门领了进去。 顾藐从阴影里走进去，双手揣在外套口袋里，远远地站在角落里，四处端详了一下。 是一间吃饭、喝酒混合营业的清吧，顾客很多，人头攒动，有人调酒，还有驻唱，比寻常吃饭的地方要乱一点，但又比蹦迪摇头灯光乱晃的酒吧好太多。 002道：“似乎不是什么危险的地方。” 顾藐也确认了一下，说：“是的，看起来不会导致那件事的发生。” 那件事，自然指的是系统的预测里，戚厌没能参加高考了。 转学过来一周，顾藐仍没对此产生任何头绪，但见戚厌打工的地方很正规，他稍微放下了点心。 就在这时，驻场的人从灯光下面离场了，一个戴着黑色鸭舌帽的少年接替了他，后台工作人员切了首音乐，少年脱掉外套，穿了件短袖，在架子鼓的高脚凳面前神色淡漠地坐了下来。 顾藐非常意外，微微睁大眼睛：“他会架子鼓？” 有节奏的鼓点伴随着音乐响起。 顾藐从小被顾振东逼着学习各种技能，钢琴也是在国外那几年读了点儿正规学院的东西，很快分辨出，戚厌应该没有系统性地学过音乐。 大约就是来这里打工，跟着原先的驻唱学了点儿，但他人极端聪明，过目不忘，很容易就揣摩了个七八成。因此偶尔驻唱有事，他就能顶替一下。 但正因为什么也没学过，打出来的鼓点反而有几分野蛮生长的味道，又有几分孤独。 鼓点是很喧嚣的东西，在他的敲击下，却像是在空旷中的回响，像是暗室里悬垂的钟摆，寂静中一下一下，很快便被虚空吞没。 顾藐隔着人群远远地看着他，心微微被勒紧。 少年微微弓着腰，帽檐压得很低，戴着口罩完全看不清楚脸，又坐在台上的阴影里，底下的顾客如果不注意的话，不怎么看得见他。 大约是怕被举报。虽然身高很高，但脸年轻，看得出是个高中生，许多地方不雇佣这样的人。 过了会儿，驻场的音乐人回来了，少年拿起外套离开。 顾藐看见他走进了后厨，果然，应该是在这里洗盘子的。 本来以他的成绩，完全可以做家教赚轻松钱，但他的事情上了新闻，很难找到地方接纳他。 顾藐把带自己进来的工作人员叫来，低声吩咐两句，工作人员很快带着他进了后厨。 后厨窄小，中间是炒菜的地方，四周一圈的人在洗碗。 顾藐也不想被看见，但地方实在太小，他又很扎眼，他一进去，戚厌一抬头，便看到了他。 戚厌眉头皱了起来。 顾藐微微觉得有点尴尬，你说在学校的时候示好也就算了，还跑到这儿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在追人。 他咳了咳，让工作人员带着自己转一圈，竭力表现出来只是偶遇。 少年冷冷清清的，没吭声，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继续拿着满是油腻的盘子在水龙头下冲刷。 顾藐跟着工作人员走了两步，忍不住回过头又看他一眼，那池子太矮，戚厌太高，洗盘子的时候不得不微微弓着腰，低着头，站在那里看起来很不舒服。 旁边带着围裙的大多是五六十岁的中年人，出来养家糊口的，他们的孩子此刻应该在家里看电视或者写作业，但和他们孩子同龄的少年却要独自养活自己。 而且那脏兮兮的围裙也很不合身，小了好几个尺寸，微微勒着他脖子。 顾藐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许是他视线在戚厌身上停留太久，戚厌虽没抬头，但眉头又皱了起来，顾藐赶紧把视线移开。 “大致就是这样了，分成早晚班，工作时间不超过八小时。”领班也不知道他来干嘛的，但老板在电话里让他态度恭敬点儿，他还以为顾藐是哪家领导的公子来视察的，就一股脑地把能说的都说了。 “他前天上午来了吗？”顾藐站在角落里，指了指戚厌问。 领班吓了一跳：“您说他啊，您放心，我们这招人都看了身份证的，已经满十八岁了。而且人家家里穷，总得给这些穷孩子一点活路吧，您说是吧。” “我不是问这个，”顾藐说，“你回答我问题就行。” 领班翻了翻排班表，说：“来了，他情况特殊，白天要上学，所以一直给他排的夜班，但是他旁边的王姐孩子肺气肿，急着住院，没人替班，就打电话把他叫来了，代了一上午的班。” “还不小心摔碎了一个盘子？”顾藐问。 “您怎么知道？”领班道：“顾客打碎的，让他去收拾了。” 这么问了几句，顾藐彻底放下了心，那天上午戚厌原来不是去打架了，手背上的伤口也是在这里划伤的。好吧，虽然疼也是一样的疼，不过只是意外，就没那么让人担心了。 而且瞅着这家店的老板和工作人员都挺好的，在这里他应该不会被欺负。 当然了，可能因为距离清江一中很远，这些人完全不知道戚厌家里的情况，所以才把他当平常学生一样对待。 不过不管怎样，顾藐又排除了一个因素。 “来都来了，您要不在这儿吃个饭？”领班问。 “我吃过了，你忙你的去吧。”顾藐道。 不过领班倒是提醒他了，来都来了，戚厌都看见他了，他还遮遮掩掩的干什么。 他光明正大地走到戚厌后头去，靠在柱子上，抱着双臂，观察了一下少年洗碗的样子。 少年在学校沉默寡言，冷冰冰的一副不和任何人来往的样子，结果在这儿顶着暖光和灶火气，系着小围裙洗碗，特别生活化，还特别熟练利索，一眨眼的功夫，几个光洁如新的盘子摞好了。 就跟发现街头的丧彪还会舔毛一样，觉得古怪又神奇，顾藐忍不住多看几眼。 戚厌虽然背对着他没回头，但看得出来浑身散发着不爽，放盘子的动作愈发的暴躁。 顾藐盯着他的时间太长，长到旁边洗碗的王姐都忍不住回头，笑着问：“你是？” 顾藐用下巴指了指戚厌，说：“他朋友啊。” “朋友？”王姐很是惊愕，差点以为是找戚厌麻烦的那种“朋友”，警惕地看着他。 顾藐忍不住收起吊儿郎当的姿势，站直了身体，道：“别误会，就是学校里的朋友，我们是同桌。” 王姐的警惕稍微收了几分，但仍是很愕然，忍不住看了戚厌一眼。这孩子在这里打了两年工，还是头一次见朋友来找他。 对于戚厌家里的情况，王姐知道的不多，但是，穷，而且无父无母，据说还有赖皮亲戚，这样的孩子没什么朋友才正常。突然冒出个穿着打扮看起来都是富家子弟的朋友，很难不让人奇怪。 戚厌一字不说，只是冷冰冰地洗着碗，动作看起来愈发的烦躁了，水花都从池子里溅了出来。 王姐古怪地看着顾藐。 顾藐摸了摸鼻子，只好道：“不是双向的朋友，是我单方面单相思的，我想和他做朋友，被他拒绝了。” 戚厌洗着碗的手微微一顿。 王姐更好奇了：“为什么呢？” 顾藐走到戚厌身边，故意慢吞吞地看了他一眼，看着他问：“……我成绩太差？” 王姐还真以为那样，对戚厌道：“小戚，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戚厌：“……” 戚厌在这里的打工时间不是很长，也就两小时，按照时薪每天日结工资，很快他就要下班了。他把洗碗的盘子放进消毒柜，摘掉围裙，低头从厨房的后门出去。 整个过程中看也没看顾藐一眼，顾藐也不介意，跟着出去。 宋助理还撑着伞在门口等着，他跟着宋助理回到车上，车子启动，正好看见少年把垃圾丢进酒吧外面巷子里的垃圾桶，穿上外套，单肩背着书包，骑到那辆破自行车上，朝着下一个打工地点去了。 迈巴赫缓缓启动，在大雪中不远不近地跟着。 宋助理觉得这幅场景实在有点奇怪，要是跟着个清贫女学生倒也正常，但他眼神没问题，骑自行车的分明是个男生。 而且那清贫男生长得还怪好看的，顾藐又是个颜控。 他忍不住从后视镜看了顾藐一眼。 顾藐知道他在想什么，道：“你可别在我爸那乱说，我性取向没问题。” 宋助理也不好多问，便道：“那怎么不让他上来？外面多冷啊，还骑自行车。” 顾藐心说你不知道这人多倔，那也得他愿意啊。 车子跟着自行车来到了一个巷口，巷口后面是一家超市的仓库。 迈巴赫远远停在街角，顾藐戴上随身听，推开车门下了车，撑伞实在碍事，他索性戴上外套的帽子，也没撑伞。 戚厌把自行车停在巷口，快步踏过地上积雪和淤泥，从只有两盏破路灯的巷中穿行，走到仓库门口。 顾藐双手插兜，戴着耳机，不远不近地跟在他后头，几万块的鞋子踩在泥泞里，也一步一步穿过巷子。 仓库值班的人站在门口，一眼看到戚厌身后跟了个人，有些纳闷：“你今天怎么带了个人来？” 戚厌没理他，问：“车呢？” “两分钟后就到了。”值班的人道。 戚厌点了点头，站在仓库门口等着，他两只手抄在口袋里，微微抬头，眼睛漫不经心地看着从天上落下来的雪，卷带着寒风的小雪不断落在他漆黑眼睫上。 顾藐非常自来熟地进仓库转了一圈，被工作人员拦住，才转身出来，在脑子里对002道：“这里也挺正常的。” 002：“我也没检查出来有什么问题。” 又排除了一项因素，一人一统心情都放松几分。 顾藐走到戚厌旁边站着。 戚厌看也没看他。 地上少年的影子变成了两条。 有那么刹那，两人都没说话，后面的仓库里的工作人员也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很安静，只有雪缓缓落下来的白噪音。 很快，巷口发出车子引擎的声音，卡车来了，戚厌和仓库值班的人打了招呼，开始从卡车上卸货，他抱着高过头顶、沉重的物资，一趟一趟地搬。 卡车司机在巷口催促：“快点搬完！我们马上要收工了！” 少年扭头看了司机一眼，将手中的货箱放在墙角，转身返回先把卡车上最后几箱货搬下来。 羽绒服很薄，他左手戴着一只旧得卷边的黑色护腕，跳上卡车俯身搬箱子时隐隐能看到他背上薄而有力的肌肉形状。 顾藐站在门口注视着，时不时给他挪一下位置。 虽然很想帮忙，但顾藐不觉得这么沉重的货是自己能搬得动的，也就没有做无用功。何况他来就只是确认一下这个打工地点有没有问题的。 之所以站在这里，纯属起个陪伴作用。 不知过了多久，顾藐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都晚上十点多了。 怪不得有时候白天少年会趴在桌子上补觉，作业也经常第二天去了才写。 顾藐心里有点儿喟叹，但也无可奈何。 终于，差不多快搬完了，戚厌搬着最后两箱，回到仓库门口，仓库门口一个人也没有。 伫立在那个地方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仓库的工作人员探出头道：“你朋友走了。” 戚厌垂着眼眸没吭声，把最后两箱摞好。 等仓库工作人员没在看他时，他才朝远处的街角看了一眼。 迈巴赫已经消失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2、第 12 章 与此同时，一班私下的小群里。 “他怎么说的？” “哦，他说他不在乎。” “……？” 罗珊珊用力敲击着手机，嘴角扯出嘲讽的弧度：“他当然不在乎，他又没见过郝梅，郝梅这种不认识的人去了半条命对他这个锦衣玉食的富二代来说能算得了什么，当然不如好看的同桌重要！郝梅家破人亡又算得了什么？！我前天还看到她爸爸在街上买菜，老了很多，她妈妈整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出来，那个人呢？！还好端端的每天来学校正常上学！现在还有富二代护花使者了，不出意外的话以他的成绩还能考上最好的学校，这世上是没有报应这种事吗？！” “罗珊珊，你冷静一点。” “我很冷静，”罗珊珊在屏幕前冷笑：“一丘之貉，我怀疑他之前根本就和戚厌认识。” 杨雨：“你别发疯，我知道你心情很差，但顾藐确实不认识郝梅，即便是事不关己的态度也很正常，你不要连带着顾藐一起骂。” “正常人都不会事不关己好吗？你别为他洗了。” 杨雨：“那你要让他怎么办？难道为一个不认识的人去抨击他同桌几句？” 罗珊珊：“杨雨，你就是喜欢顾藐呗，所以他做什么都是对的，三观都没有了。” “我喜欢他咋了？我不能喜欢他啊，就只有你正确，你三观是对的，别道德绑架好吧？” 群里吵得不可开交，班长忍不住道：“别吵了，你俩都快刷屏了。” 罗珊珊问：“其他人呢，你们也要像顾藐一样让那个人融入进来吗？” 这话一出现，整个群里都寂静了。 对于班上的人而言，他们不至于像罗珊珊和孟凡凯一样对那件事义愤填膺，但也并不太想和戚厌有所接触。毕竟不管怎么样，戚厌都是杀人犯的儿子。 更何况，人会有从众心理，科学研究证明，人体在围观一场霸凌和虐杀时，第一产生的情绪不是恐惧，而是兴奋。 除此之外，高中只剩下半年，大多数同学只想安稳过完这最后半年。顾藐的到来是一个变数，但改变不了他们的心理。 片刻后，杨雨道：“顾藐是顾藐，戚厌是戚厌。” 虽然对于顾藐坚持不懈地要靠近戚厌感到意外，但这种有钱人家的少爷脑回路和他们不同，也许是对戚厌的特立独行感到新奇呢，谁知道他怎么想的。 但大部分人的心理活动都和杨雨相同，难道，他们要一起孤立顾藐吗？ 显然做不到。 光是教室里那台空调，就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们要和顾藐处好关系。 不仅如此，顾藐转学过来短短一周，徐宁、吴立乾等人已经被他的金钱给折服，成了他的小弟，女生大多数都暗恋他，而杨雨、云辰宇，在班上分别是文娱委员和学习委员，都各有号召力，看在群里的语气也都是站在他那一边。 关鸣，体育委员，和杨雨青梅竹马，不用说了，虽然嘴上对顾藐不满，但如果投起票来也是他那一派的。 还有一小撮人，如怕揽事的班长，事不关己，选择中立。 罗珊珊陡然意识到，她反而成了势单力薄的一方。 顾藐的到来完全改变了局势，现在竟然只有孟凡凯坚定地和她一个想法。 “我懂你们的意思了，”罗珊珊在群里冷笑，“以前和郝梅打打闹闹的那群人现在都当没认识过她是吧，你们可是同学了整整两年！顾藐才转学过来一周，你们就这样了，他不就家里有钱吗，难道他的钱还能分给你们不成，一群狗腿。” 杨雨：“说了这件事情和顾藐没关系，你非要往他头上扯干什么？你仇富吧！” 眼瞅着又要吵起来，幸好孟凡凯不在这个群里，不然群还不得炸了，班长头疼：“快睡吧，明天还要上学呢，都高三了，你们可真有精力！” 说完，班长把群里禁言了。 没办法在群里继续吵，但罗珊珊和杨雨心头都憋着火，第二天在班上碰到，两人也是互相脸色很不好看。 翌日，顾藐一到班上，立刻察觉到气氛有些微妙。 班上的学生虽然对他巴结的态度一如常态，但像是参加了什么会议没带他，都有些心照不宣。 顾藐猜到了什么，不以为意，正常将书包丢到自己座位上，掏出耳机坐下。 杨雨怕顾藐察觉到奇怪的氛围，有些不安，特地过来对他笑笑：“今天早读完后要跑操了，你多穿点儿，前几天雪下太大了学校就取消了这项活动，但这两天天气又晴朗起来了。” “好的，谢谢。”顾藐也笑了笑。 他大致看出来，班上分成了三个阵营，站他的、中立的、连着他一起憎恶的。 可惜，没有接纳戚厌的。 所以顾藐不在这三方任何一个阵营里。 他同戚厌，在第四个阵营，只有他们两个人。 戚厌提着洗得发白的书包从后门进来，一如既往的一声不吭，身上沾染着寒意，手指上还带着几分锈，停自行车时弄到的。 杨雨看了他一眼，迅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顾藐怕没人告诉戚厌，把牛奶和早餐从书包里掏出来，往戚厌桌子上一推，然后把刚才杨雨过来说的话重复了一遍：“要跑操了哦。” 他咬着面包，自顾自地在自个儿座位上道：“最讨厌跑操了，还不如继续下几天雪，让人多睡会儿觉。同桌，你说呢？” 戚厌没有碰他的早餐，也没有理他。 顾藐习以为常，吃完早餐看自己的漫画书，老师进来后就把漫画书套在大课本里继续看，时不时发出几声低微的笑声，但因为怕影响到旁边的年级第一，他努力憋住。 不过很快，他发现戚厌即便是早读也不出声的。 身边过分安静了。 他忍不住侧过头去看了一眼，果然，戚厌的嘴唇并没有动，只是默默地看着课本上的文章。乍一看像是在发呆，把脑袋凑过去仔细一看，才发现他乌黑的眼珠还是有在移动的。 戚厌的目光落到他凑过去的脸上。 顾藐纳闷地说：“读啊，你不读怎么记得住。” 戚厌暗暗深吸了口气，像是极为烦躁似的，没有理他，只是把成绩表从一堆试卷里抽出来，拍在了桌子右上角。 顾藐缩回脑袋，一看，每一科都是第一。好吧，看来确实有人不读出声也记得住。 不过，顾藐看着戚厌，又有点惆怅，他真担心长久不发声，这孩子声带会不会坏掉，一周以来说话有超过二十个字吗。 一开始他是在研究戚厌是怎么不出声记住课文的，后来他就忘了看漫画，忍不住盯着戚厌的脸看了。他的视线实在太过明目张胆，简直像是钉在戚厌脸上，不容人忽视。 戚厌微微转身，面朝着墙，拿背对着他。 顾藐面上一热，收回了视线。 清江一中跑操是分散开跑的，铃声一响，学生们稀稀拉拉地下去，跑完两圈打卡即可，打完卡就可以去吃饭了。 下了许久的雪，好不容易操场上干净了，学生们觉得像放风，没有抱怨，反而有点兴奋地跑起步来。 老师管得不是很严，只有一个计数的老师在尽头，因此学生们和自己的朋友们三三两两地跑在一起，一边跑一边聊八卦。 戚厌跑在人群里面，黑色冲锋衣凛冽，和前后的人群空了很明显的距离，如果从俯拍视角看的话，就像是一个孤独的小黑点，无法融入进一群乌泱泱的黑色墨水。 顾藐学的东西虽然多，钢琴马术拳击，但体力却不足，耐力也不行，一开始就被甩在了后面。 他看着跑在前方的身影，心里忍不住抱怨，怎么好端端的就要晨跑起来，还不如一直下雪呢，而且戚厌怎么跑得这么快，又不是赶着去吃饭……等一下，不会是真的为了赶着去吃饭吧。 他视线往前看了看，看到戚厌裤兜里果然有一张长方形的东西，像是饭卡，他不由得感到有些好笑。这种感觉很神奇……不爱说话性格冷漠的同桌也是要去抢饭吃的啊。 顾藐深吸一口气，决定努力一把。 他加快双腿迈动的速度，逐渐甩开身边的学生，一步一步跟了上去。 穿过不知道多少人群，他终于抵达了那一片空白里面。 然后，和戚厌跑在一起，并肩而行。 戚厌皱眉看他一眼。 顾藐不以为意，目视前方，装作没看见，灿烂一笑：“干嘛，跑道又不是你家的，我不能跑这里啊？” 两个人在两条跑道里，从头到脚穿着天差地别，气质也截然不同，但一步一步，他的节奏逐渐配合上了戚厌的节奏。 在冰冷的空气中呵出来的寒气也碰撞到了一起。 周围的学生有些惊愕，纷纷朝他看去。 有人以为他只是刚好跑到了那里，过会儿就会跑开，但直到两圈跑完，他从始至终都跑在戚厌身边。 被乌泱泱的墨水隔离开的一小片空白里，就这么变成了两个小黑点。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3、第 13 章 下雪的时候顾藐懒得去食堂，雪飘在身上化成水湿冷得要命。所以转学以来，除了第一天，他的中饭都是在停车场自家车子里吃的，离教学楼近一点。 但今天天气放晴，天上没雪，只空气冷了点儿，他就给宋助理发了条消息说自己不过去，随着人潮去食堂了，不然卡里充的一万块钱恐怕毕业了都用不掉多少。 学校食堂共有七八个窗口，卖饭的，卖面的，大多数都控制在十块钱以内，最右侧的窗口价格最贵，菜色最好，专门请了主厨的，三十几块钱一份，排队的人也最少，通常是老师在排队。 顾藐直接去那边买了两份，一只手端着一个盘子。 他一转身，班上的女生对他疯狂招手：“顾藐，这里。” 顾藐视线在偌大的食堂逡巡了一下，看见戚厌一如往常地坐在角落里，孤零零的一个人。 他视线在戚厌身上停留了一下，但没去那边。 002问：“怎么不过去？” 顾藐道：“等下过去了，他又没吃完就走。” 正是长个子的时期，晚上总是吃廉价的饭团就算了，白天在食堂得吃饱点，不然怎么上课。 顾藐脚步一转，朝杨雨她们那边走过去了。 远处，戚厌眼睫微微动了动。 顾藐在云辰宇身边坐了下来，杨雨和几个人对视一眼，决定对班级小群里发生的事情闭口不提，要想不引起顾藐的反感，现在最好就是不要在顾藐面前谈论戚厌的事情，直接把两个人分开对待就好了。 一个女生笑着问他：“你终于肯赏脸和我们吃饭了，诶，你怎么买了两份？” “哦，”顾藐把另一份往中间一推，“给你们买的，大家可以一起吃。” “你人也太好了吧，很贵啊。”女生道。 顾藐非常随意地说：“还好吧，你们看有没有自己喜欢的菜，直接夹走就好了，我卡里充了一万，只剩半年也花不掉，每天给你们买一份也不是很大的事。” 杨雨忍不住道：“顾藐，你不要乱花钱！哪有你这么大手大脚的！” 另一个女生开玩笑：“杨雨，不要对顾藐的钱那么有占有欲。” 关鸣酸不溜秋地说：“对啊，就是，关你什么事？” 几个人开着玩笑，又讨论起云辰宇下周末的生日，气氛倒是很热闹。 顾藐不是很爱吃食堂的饭，只能挑挑拣拣地吃，朝远处看了一眼，有些心不在焉。 杨雨见他不说话，努力想把话题转到他身上：“对了，你转学来这么久，还没上过音乐课吧，今天下午就有一节。” “对，”大家都期待地看着他：“你肯定很擅长各种乐器？要不要露一手？” 顾藐刚要张嘴，002在他脑子里道：“你不许释放魅力了，咱们来这不是撩妹的，完成任务还得离开的。” 顾藐其实也没有开屏的心思，便道：“巧了，我不学无术，什么也不会。” 闻言，女生们都有些失望，听说有钱人家的小孩人均艺术家，教育和普通人不在一个层面，难道只是传闻。不过倒也并没有改变她们对顾藐的印象，本来顾藐就又高又帅，会点乐器只是锦上添花罢了，不会也改变不了什么。 顾藐和这些人聊着天，随便吃了几句，一直很在意远处的那个身影。 他看见云辰宇一边吃饭一边还在背单词，便向他借了一张纸，云辰宇受宠若惊，推了推黑框眼镜，赶紧从单词本上扯了一张递给他，另外一个女生很机灵地道：“我这儿有笔。” 顾藐随意写了几句，然后捏成一团，塞进口袋里，把笔还给女生。 等大家都吃完，顾藐跟着他们端着盘子往垃圾区走，顾藐走在最后，路过那道身影身边时，将纸条轻轻放在了他盘子面前。 动作很隐蔽，周围没人看见。 戚厌盯着在盘子前摇晃着的被捏得乱七八糟的纸团看了一会儿，默然片刻，放下筷子，修长手指拿过来将其展开。 “怕你没吃几口就不吃了，所以才没坐到你身边的，如果你想的话，下次我和你一起吃。” * 音乐课是在下午最后一节课，天晴了，也有黄昏了，顾藐原来的国际学校上音乐课的时候有一个阶梯教室，有专门的舞台留给指挥者和伴奏团。 但清江一中的音乐教室就是一间普通的教室，把桌椅和储物柜全挪开，只留下白色窗帘，地板有些破损，放了一些较为简陋的乐器，牌子都很普通，但具体样式倒还挺多的。钢琴、架子鼓、小提琴全都有。 高三了，音乐课上得不多，两周才有一节，还经常被数学物理课占掉，学生们都很兴奋，下课铃一响就纷纷跑去音乐教室先占位置。 走廊上，戚厌走在最后，顾藐也不远不近地双手插兜跟在他后头。 音乐教室里，椅子被搬成一个半圆形，同学们围着中间的乐器坐。 这所学校的音乐老师经常换，今天上课的是个新来的二十多岁的年轻女性，戚厌和顾藐走在最后，一进来，她视线就看了过去，这两人个子高，长得又好，在人群中实在太显眼了。 她有些高兴，翻了翻名册，记住了两人的名字，刚准备点到，后面发出一声巨响，一张椅子被踹翻在地。 孟凡凯吊着一只石膏手，满脸不爽地站在那里，说：“抱歉啊老师，我不小心的，愣着干什么，给我扶起来啊。” 身边的男生不想招惹他，赶紧给他扶起来了。 孟凡凯坐下，二郎腿一跷，视线紧紧盯着戚厌和顾藐。 杨雨在不远处翻了个白眼，低声对关鸣道：“他又要作妖。”看来罗珊珊已经和他通过气了。 孟凡凯这样一弄，教室里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紧张。 年轻老师听说过这个班上有两个刺头，但不知道具体是谁，现在一下子就分辨出来了。 她初来乍到，还在实习，也不敢说什么，笑笑就过去了，道：“大家先找位置坐下来吧。” 戚厌挑了个角落里的位置坐下，顾藐双手揣兜坐到他身边。 每班的人数各不相同，一班的人数并不是最多的，所以椅子一直有多余。 在以前，戚厌身边是没人坐的，大家会至少和他空开两三个座位的距离，但现在顾藐坐到了他身边，周围自然也就挤过来了人。 乍一看过去，倒是完全看不出少年在被孤立。 反倒是孟凡凯周围也没什么人敢坐，稀稀拉拉的，他之前收的几个小弟也都围到顾藐身边去了。 见状，他面色铁青。 好端端的一节课，突然气氛如此微妙，年轻老师有些担忧，赶紧转移话题：“今天先带大家认识一下几种乐器，分别了解一下它们的演奏模式，咱们班当中有谁会其中一项的吗，可以站出来演示一下。” 因为方才的动静，班上有些安静，没人答话。 年轻老师有些尴尬，又问了一遍。 孟凡凯把脚往前面同学的椅背上一跷，咧开嘴笑道：“老师，你让咱们班第一名上啊。” 好不容易有人回答，也管不上这是不是个刺头了，既然是第一名，应该是个好学生，年轻老师赶紧看了一下名册，说：“第一名，戚厌同学是吧，你擅长什么？” 角落里的少年没有吭声。 “他会架子鼓。”孟凡凯替他回答了，语气里恶意满满，嗤笑：“不过老师您可别以为他是正儿八经学的，太穷了，没办法啊，还是在酒吧给别人打工时——” 话没说完，戚厌走过去揪着他的衣领将他拽了起来，精致的脸上面无表情，眉眼戾气却重得吓人，手背上顿时青筋毕露。 只发生在瞬间的功夫，少年爆发力惊人，孟凡凯的椅子被他踹翻在地上，发出哐当刺耳的响声，整个教室顿时死寂。 女生们几乎不敢看他们俩。 旁边的人纷纷拖着椅子后退。 孟凡凯内心有点恐惧，但他要的就是这个，他仰着脸，恶狠狠道：“你打啊，打死我呗，看我先死还是你先退学，不是想读书吗，我就不让你读。” 戚厌的拳头刚要落下，被一只手攥住了手腕。 “孟凡凯，有完没完？”顾藐愤怒地把戚厌拖到自己身后，对孟凡凯道：“你有意思吗？” 戚厌在他身后垂着漆黑的眼睛，深吸着气。 恐怕只有这么近的距离，顾藐才察觉到身后少年戾气和愤怒之下的些微颤抖，顾藐心中也颤了颤，他没有回头，只用力按着戚厌的手腕，试图把掌心的暖意传递过去，努力控制着戚厌，像控制一头下一秒就要爆发的野兽。 他们就是这样孤立他的。 转学过来之前，他看的视频里只有一些片段，直到身处其中，顾藐才正式体验到这其中的羞辱与刻薄。 拳头不能解决问题，但戚厌拥有的也仅仅只有拳头而已。 顾藐盯着孟凡凯，倘若不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有老师在场，他都要一脚踹过去了。 “怎么没意思？”孟凡凯心中对顾藐更是有几分畏惧，但既然已经架到这里了，便决不能怂，他站起来，凶相毕露：“我觉得很有意思。” “你问问你后面的杀——” 顾藐揪起他的衣领把他推搡出去，把他扔到走廊上，把教室后门“砰”地一关，回过头，对吓得有些瑟瑟的年轻老师微笑道：“老师，让废话的人出去，我弹，我刚转学过来，我露一手吧。” 算是替年轻女老师解了围，年轻女老师迟疑地看了走廊上的人一眼，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对顾藐点了点头，说：“好。” 顾藐回去，按着戚厌的肩膀让他坐下。 然后走到三角钢琴前，打开了琴盖。 死寂得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的气氛终于缓和了几分。 虽然对于走廊上的孟凡凯心有戚戚，生怕他随时会踹门进来，坐在后门口的同学忍不住把座位挪了挪，离那里远一点，还是忍不住期待地看向顾藐。 “他不是说他不会吗？”一个女生捂住嘴巴低声对杨雨说。 杨雨已经顾不上去管刚才的事情了，眼睛亮晶晶的，完全陷入迷妹状态：“中午吃饭时那是谦虚，你懂吗？” “这也太谦虚了，看他打开钢琴的样子很熟练啊。” 杨雨低声道：“好了，别说话了，专心听。” 顾藐脱掉外套，放在一边，所有人都看着他，外面正是黄昏，天气暗沉，仿佛随时要下雨，窗户未关，白色窗纱轻轻浮动。 他微微挽起袖子，手指修长，左腕带了块银色的表，在黑白琴键上跃动，从班上学生的视角只能看得见他垂着头的背影，和半截侧脸。 地上少年的影子在钢琴的影子旁边微微摇晃，几个音淌出来，起先节奏很慢，随后越来越快，像是黄昏檐下的雨声。 教室昏暗，灯光也不是很明亮，愈发让他的弹奏声有种朦胧的感觉。 教室里的学生全都屏住了呼吸。 平时顾藐和他们打成一片，他们完全没感觉到，此刻顾藐脱掉外套，穿着白色衬衣弹起琴来，他们才一瞬间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阶级差异。 “完全是贵公子啊……”杨雨眼里的崇拜已经五体投地了，要不是教室里全是人，她简直想尖叫。 关鸣在她旁边瞪了她一眼，压低声音：“这有什么难的，我随便学几年都能弹成这样好吗？” 杨雨白了他一眼：“首先你得有人家的脸。” 关鸣看向顾藐的背影——这他妈又看不到正脸。 有人忍不住掏出手机听歌识曲了一下，分辨出顾藐弹奏的曲子叫《flowerdance》，他弹的比原版慢，跃动感没那么强，反而有一股淡淡的说不出来的感觉。 少年时代，总会暗恋那么一两个人，这一幕对于别人来说或许没那么重要，但直接刻在了云辰宇心里。 顾藐没有弹完整首，他学习乐器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太记得谱，弹完高潮，他便切入淡出，快要结束了。 快结束时，他下意识抬头朝戚厌的方向看了一眼。 人群中，戚厌独自坐在最后。 少年漆黑的视线原本静静落在他身上，但察觉到他看来，匆匆移开。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4、第 14 章 走廊上的孟凡凯被王老师领走了，音乐课刚开始时气氛紧张，结束的时候气氛倒还算融洽。 放学铃声响后，学生三三两两往外走，年轻老师感激地看了顾藐一眼，要不是他，这课还真没办法继续往下上了。 顾藐一出教室门，迅速被人围上来，眼前全是脸，他往前一看，戚厌已经走远了。 “中午还说完全不会任何乐器呢，原来是要一鸣惊人。”杨雨对他笑道：“你什么时候教教我们啊？” 还没等顾藐说话，班长迅速道：“都高三了，教教教，你不考大学啦？” 杨雨瞪了他一眼：“这不是开个玩笑吗？难不成还真的让顾藐教，学校又没有这个条件，你说话怎么老气横秋的。” 大家都笑开，有人问：“顾藐，你除了钢琴还会什么呀？” 顾藐其实什么都会点，但他觉得再显摆下去，元旦晚会可能就要被硬推着上台了，他可没这个功夫，于是他道：“也就会一点钢琴了，键盘学起来容易点。” “啧，老大，你又藏拙。”这下大家都不信了。 顾藐被围在中间，挤也挤不出去，他本来人气就高，这下更是高涨。幸好他个子高，他越过身边的人群，看见前面的学生没有朝教室走去，而是去了另外一个方向，便问：“他们去哪儿？” 徐宁道：“今天是周五，明天周末不上学，他们去更衣室把校服脱在那儿，学校有宿管阿姨收起来帮忙清洗的。” 顾藐明白了，这学校虽然不太富裕，但服务还挺人性化的，他道：“哦，戚厌也这样做吗？” 见他又提起戚厌，周围的人神情有些微妙。 先前不知道该怎么和他提，是以为他对戚厌的事一无所知。 但现在他分明一清二楚了，对戚厌的态度却还是一如往常，众人都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了。 还是班长最先反应过来，道：“他走读，也会这样做的，可以省一笔洗衣费，不过他通常等别人换完了以后，最后才过去。” 班长打了个样，其他学生神情也自如许多，也是，反正顾藐是顾藐，既然他已经全都知道了，就没什么不能和他说的。 杨雨甚至忍不住道：“刚才孟凡凯太过分了。” 徐宁附和道：“他不就那样，仗着自己有校外的混混朋友，在班上总是欺负别人，其实有戚厌在，反而……” 宛如其他同学的保护伞。不知道这话妥不妥，他说了一半又没说下去。 不过顾藐没有在意，他点了点头，道：“行，大家都散了，别挡路了，我要回家了，下周见吧。” “下周见。”周围的同学连忙和他说。 顾藐却并没有回家，他先收拾书包去了停车场，在自家车子里喝了口宋助理为他准备的奶茶，等了等，掐着时间感觉差不多了，才朝着班长告诉他的更衣室悠然走去。 放学已经半个小时，这会儿学校已经没什么人了，只有篮球场上几个零零星星的学生在打篮球，果不其然，更衣室也没什么人，非常安静。 他走进男更衣室，有几排柜子，没开灯，光线很昏暗，顾藐绕了一圈，看到角落里高挑的身影。 柜子前有一长排椅子，顾藐拿着奶茶，在上面坐下来。 顾藐的脚步很轻，戚厌许是没听到声音，把外套塞进柜子里后，开始脱衣服，好换上干净的衣服。 他最里面的衬衣衣摆往上扯动时，顾藐一眼看见他背上的伤痕。 背部有几处泛紫的淤青，应该是旧伤，像褪色的刺青，他不是伤疤体质，却还是留下了浅浅的疤，不知道当时伤的有多深。 这些倒只是皮外伤，但随着他的衬衣彻底脱掉，他的右肩处明显出现了一处贯穿的伤口，缝了几针。 顾藐想起罗珊珊给他看的那张照片，眼皮子微跳。 和他有关系吗？都是因为他被攻略者吸引了，所以导致戚厌的气运被吞噬吗。 除此之外，据系统所说，应该还有车祸留下的伤势。 顾藐倒也不是同情心随便泛滥的人，但这一刻看到活生生的少年身上到处都是的伤痕，还是一瞬间心乱如麻。 他忍不住站起来，伸手碰向他缝了几针的地方。 手还没落到少年肩膀上，少年迅速警惕转身，攥住了他的手，眼神里全是凶戾，差点要将顾藐的腕骨骨头捏碎了。 顾藐皱了下眉。 随即反应过来是他，戚厌手上的力道一松，漆黑的眸子盯着他看了会儿，又不着痕迹的扫过他的手腕，垂下眸子，挪开了手。 顾藐甩了甩手腕，没说什么，视线还落在他身上。 见他还盯着自己，戚厌迅速把干净衣服换上，盖住了身上狼狈的伤痕。 换衣服换得很急，少年漆黑的刘海凌乱。 更衣室只有一个小窗户，从最左侧投来一丝光亮，外面天也半黑了，里面更是昏暗。两个少年长长的影子投射在地上。 顾藐没有问怎么弄的，想了想，低声问：“现在还疼吗？” 少年站在比他更深的阴影里，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看了他一会儿，没什么情绪地问：“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顾藐抬头：“什么？” 戚厌没有吭声，转过身将换下来的衣服狠狠地往柜子里塞。 顾藐反应过来：“是的，我已经知道了。” 戚厌背对着他。 顾藐：“全部都知道了。” 戚厌关上柜子。 铁门撞在柜子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戚厌转过身来，身形很高，压迫感十足。 “他们说的都是事实，去站在他们那边，”他看着顾藐的眼睛，语气很平静，却隐含威胁，“不要再跟着我了。” 顾藐第一反应是头一次听见他说这么长的句子，声音有着少年人的清洌，同时还有几分哑。 顾藐一时之间有些走神。 反应过来后，迅速道：“我不去。” “我不和他们一起。” 我是你这边的。 如果早知道这个世界上另外一个和他有联系的人陷入这种境地，他一定比现在更早出现。 他早就该来了。 从小窗口透进来的隐约光线落在顾藐身上，他眉心微微拢着，有几分懊恼。 但是，气氛不该如此沉重。 顾藐倏而笑了起来，掏出手机，对戚厌扬了扬道：“加个好友？” 戚厌：……？ “如果你要问的话，这就是我的态度。”顾藐耸了耸肩。 顾藐在长椅上坐了下来，喝了口奶茶，长腿舒展，用轻松的语气地说：“我不在乎，我和他们也是这么说的。” 戚厌皱眉看他。 顾藐：“我是不缺朋友，但缺你这一个。” “如果非要问原因的话，”顾藐不免有些心虚，系统的事情当然没办法说出来，“原因就是你长得好看，成绩又好，行不行？” “你不认识我的父亲，我也不认识你的父亲，你认识的是我，我认识的也是你。” “所以。”顾藐拖长了音调，再次站起来，把手机摊在少年面前，似笑非笑：“好歹是同桌，为了以后抄作业方便，加个好友？” 递到面前的手机是今年刚出的最新款，被干净修长的手指随意攥着。 静默许久。 像是从某种僵直的状态中回过神来，戚厌冷淡道：“我没有微信。” 他拎起书包，转身出去。 没有趁机把手机号要过来，顾藐有些遗憾，在戚厌身后嘀嘀咕咕：“你这样让我很没面子，我从来就没有要别人手机号失败过的，你这样我更加想要你的手机号了，同桌，你确定不是欲擒故纵吗……” 他口没遮拦地开着玩笑，高挑的少年拎着书包离开的速度更加快了。 顾藐无所谓地笑了笑，坐回长椅上，继续喝了口奶茶。 他划开手机屏幕，给宋助理发了张照片过去。 “我想让这个人从这所学校消失。”发完这行字，顾藐嘴角的笑容已经消失了。 戚厌没能参加高考不知道和孟凡凯到底有没有关系，但不能再让他在这所学校待下去了。 顾藐看他不爽，极度不爽。 今天这家伙真是惹到他了。 宋助理看着顾藐发过去的短发肌肉男的照片，有些意外：“刚转学过去你就结了仇？” 顾藐：“是的。” “确定吗？”宋助理问。 让人转学倒是小事一桩，只不过顾藐性格还算温和，以前从没发生这样的事，他也几乎未曾滥用特权过。 哪怕别人咖啡泼到他身上，他也就笑笑过了。 顾藐：“发给你了，就是很确定的事了。” 宋助理又问：“我想确认一下你的意思，是退学还是转学？” 顾藐：“什么区别？” 宋助理解释：“让他直接退学倒是挺简单的，两天内就可以处理，但是直接逼他退学，之后恐怕难以有学校接收他，现在毕竟高三了，他看起来又前科累累。给他转学的话，可能需要给我一周的时间，我要联系新学校。” 顾藐吸了口奶茶：“转学吧，转到一所比这里差一点的学校。” 尽管生气，但顾藐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绝，毕竟即将高考了，谁都站在命运的分水岭上。 假如这一周孟凡凯老老实实，他还有机会去新学校重新改过。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5、第 15 章 顾藐第一次在清江的别墅度过了周末，和之前的朋友打了几个视频，拒绝了他们的邀约之后，他把注意力还是放回了戚厌的事情上。 一开始他来到这里，的确是出于对系统的承诺，要改变主角受的命运。但现在，心里对于戚厌这个同桌产生的复杂的情感已经超出了责任。他也非常想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少年本身是个野蛮生长、倔强不屈的人，不然也不会每天打工到很晚却仍然考年级第一，假如顺利参加高考的话，最终不会是那种命运。 虽然他的心理因素有一定影响，但绝不会影响到让他不去参加高考。 因此，没能参加高考是因，而非果。 一定有什么外部因素阻挠了他。 顾藐目前排除了两个打工地点，至于孟凡凯，虽然很烦人，但顾藐觉得他不至于能导致戚厌参加不了高考。一定还有什么别的因素存在。 顾藐把注意力放到了戚厌目前暂住的亲戚家里。 他让系统帮他调查一番，但没在剧本里出现的事情，系统调查起来非常慢，他便决定自己先去探探情况，反正闲着也是没事。 他找学校的学生多方打听了一下，戚厌住在他大伯家里，他大伯有一儿一女，儿子叫戚洪熙，在另一个班上，女儿叫戚景，据说常年住院。 顾藐带上戚景的照片，买了份果篮直接去医院了。 他特地穿上校服，说自己是学校的同学，住院部的护士见他长相帅气，气质还有几分优渥家庭养出来的优雅，不像什么奇怪的人，而像是高中的校草，看了一眼照片，便告诉了他女生的病房。 顾藐没有打扰病人，只经过病房时看了一眼。 很正常的一个女生，性格像是十分开朗，正在和同病房的病人谈天说地。 就是长相和戚厌半毛钱关系没有。 顾藐没有打搅，大致掌握了情况，便离开了。 他刚离开，戚厌拎着一个保温桶，从楼道那边上来。 顾藐在人群中十分出众，戚厌一眼便看到了他的背影。 戚厌袖子挽起，手腕上沾着水珠，脚步在原地顿住。 因为人高腿长，隔着人群也能看见顾藐的脑袋，他慢吞吞地掀了掀眼皮，漆黑的眼睛一直落在顾藐拎着果篮匆匆离开的背影上。 直到那道背影消失，他才收回视线。 戚厌走进病房，把保温桶往床头边一放。 戚景像是很畏惧他，本来还在说笑，顿时不说话了。 旁边的几个中年病友皱了皱眉，说：“怎么是你来送饭？她哥哥呢？” 戚厌淡漠的视线扫过他们，虽然是个高中生，但因为个子高，身上又常年带疤，压迫感还是极强，他们顿时不敢说话了。 戚厌一声不吭，转身出去了。 出去之后，给戚鸿熙发过去一条消息：“钱。” 戚鸿熙那头正在网吧打游戏，见消息弹出来不耐烦得要命，今天他爸妈临时要加班，只能让他给妹妹送饭去，但他一大早就被朋友拉出来联机打游戏，他就让戚厌去了，结果这小子还真的找他要钱。 戚鸿熙想起那小子暴戾的眼睛，也不敢不转，匆匆把跑腿费转过去了。 戚厌收了钱，离开医院，骑着自行车继续去下一个打工的地方。 顾藐下午没什么事，在别墅里游了几趟泳，徐宁和杨雨他们给他发消息，说来想他找他玩，他都拒绝了，周一到周五在学校见都够够的了，周末还要听他们叽叽喳喳，实在太嘈杂。 但一个人呆着也有些无聊，之前国际学校的朋友全都不在这儿，想了想，今天没下雪，在家里呆着有点浪费，顾藐拿着外套出门。 他让宋助理把他送到了那间清吧，刚好在这儿吃晚饭。 他进去找了个位置坐下，角落里敲架子鼓的又是戚厌。可能少年价格便宜，老板还挺乐意让他代替驻唱的。 清吧里每个座位之间都有龟背叶隔离开来，顾藐觉得自己位置还挺隐蔽的，但他坐下来不久，敲架子鼓的少年就朝他看来了一眼。 反正已经被抓到了，顾藐干脆对他挥挥手。 戚厌漆黑的眸子看了他一会儿，漫不经心地把视线移开了。 顾藐心想，昨天刚说要和他做朋友了，他怎么还是这副不理人的模样，一点进展都没有嘛。 虽然清楚以戚厌的生长背景，不会立刻放下戒备。 但戚厌越是这样，顾藐叛逆心越有点儿上来。 他对领班招了招手。 上回他走之后，领班就从老板那里知道了他的身份，虽然只是个高中生，但毕竟是曲城来的少爷，不敢怠慢，赶紧过来了。 “顾少，有什么事吗？”领班问。 顾藐指了指戚厌，说：“他是我同学，既然我来了，你给他放会儿假，工资照样开，让他过来和我聊会儿天，行吗。” 领班哪敢说不行，立刻道：“我让他过来。” 很快，音乐暂停，有人接替，高挑的少年从架子鼓前起身，慢吞吞踱步过来，清吧里有暖气，他没有穿外套，只穿了一件黑色t恤，看起来很干净，脸很凌厉很漂亮，不过露出的手臂倒是结实有力量。 他走到桌前。 顾藐歪头看他，对他笑了笑：“坐啊。” 戚厌在他对面坐下，双唇抿着，没什么情绪地看着他。 少年脸部轮廓被光影切割成两半，一半隐在暗色里。 顾藐虽然从学校的学生那里打听到了许多他亲戚的事情，但那些学生知道的也不多，顶多知道他大伯那两个孩子在哪个班而已。 顾藐觉得有些事情可能还得亲自问他本人比较靠谱。 抱着不一定能撬开这个哑巴的嘴的想法，顾藐很随意地开口问：“你住在你大伯家？” 戚厌看着他，没有说话。 顾藐：“怎么不住学校？” 这是一件他很奇怪的事情，按理说学校是可以申请免费住宿的。 戚厌还是没有说话。 顾藐只好换了个话题，又问：“戚景算是你堂妹，她一直在医院，身体状况怎么样了？” 这时，戚厌嘴唇动了动，终于开口，顾藐都有些诧异。 戚厌注视着他，冷淡道：“如果是为了戚景，大可不必，我和他们一家关系都不好，只是借住，你不如去找三班的她的亲哥哥。” 除了昨天在更衣室，少年还是头一次说这么长的一句话，嗓音也淡淡的，像是冷饮里的冰块。 顾藐都给说愣了，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 顾藐疑惑的看着戚厌，咬了咬吸管，喝了口领班送过来的饮料。 戚厌也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 顾藐忽然反应过来，嘴角的吸管掉了：“上午你在医院，你看见我了？” 戚厌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顾藐：“你以为我在追戚景，所以特地做你同桌套近乎？” 对面的少年又没吭声，但脸上的表情一览无余。不是这样还能是怎样，不介意他杀人犯儿子的身份，当然是因为只把他当工具人。 顾藐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简直忍不住笑了。 顾藐托腮看他，故意缓慢道：“我是个颜控。” 戚厌看着他，皱眉。 顾藐：“你比她漂亮。” 戚厌表情凝滞了一下。 顾藐：“所以你觉得，我是为了谁接近谁？” 戚厌沉默地看着他，脸上表情没有变化，但他突然起身走了。 走到架子鼓台子那边，身形修长的少年绊了一跤。 顾藐注视着他的背影，觉得很有意思，比打游戏还有意思，忍不住笑着又喝了一口冷饮。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6、第 16 章 顾藐仍没有习惯这所学校的作息时间，周日晚上熬夜打游戏，到了周一早上，一不小心就睡过了头，宋助理给他请了个假，他踩着点走进教室，发现班上少了个人。 杨雨告诉他：“早自习你没来，班主任突然把孟凡凯拎了出去，给他转了班。” 顾藐忍住困意，“嗯”了一声：“转到几班去了？” 杨雨道：“三班。” 宋助理不会做多余的事情，恐怕是王老师担心孟凡凯继续不知死活地招惹顾藐，和三班老师打了招呼，把孟凡凯塞过去了。大人往往比少年更能审时度势。 “他就这么走了？”顾藐微微抬眼。 没留下什么遗言或者狠话之类的？ “不然能怎么办？”杨雨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早上班主任当着所有人的面，让他赶紧收拾东西，他还搁那儿磨蹭，班主任受不了，直接冲进来拎着他耳朵出去了。” 旁边也有人道：“丢死人了。” 孟凡凯一走，同学们都感觉班上的空气清新了很多，常年受孟凡凯支配、被迫跑腿的吴立乾等人也抬起头做人了，热闹地在自己的座位上谈论这件事。 顾藐觉得只是转班没什么意义，还得转学才行，不然难以永绝后患，便没多发表意见，径直回到自己座位上。 罗珊珊和另外一个男生听着班上的讨论，则一言不发地出去。 顾藐走到座位上，看向自己的同桌，周六才在清吧里见过，今天他又装作不认识自己，垂着漆黑眼睛，冷冷清清地坐在那里做题，头也没抬一下。 顾藐按照惯例，将他从头到脚扫了一眼，握着笔的那只手白皙干净，手背上被碗碟碎片划伤的伤口已经结痂了，没有新增伤口，看来周日他也是去打工了，没有干什么别的事情。 因为来得晚，顾藐没有像之前一样带早餐过来，不过想必戚厌已经在食堂吃过了。 注意到他的视线，戚厌侧头。 顾藐冲他笑笑。 “……”戚厌把头转了回去。 顾藐坐下来，道：“周末作业我没做，你交了吗，能借我抄一下吗？” 戚厌没说话。 顾藐在他桌子上看了一下，桌子右上角摞了几本书，夹着几张卷子，正是写完了的周末作业。 顾藐没忍住直接伸出手去拿，一边拿一边注意着戚厌的表情，同桌的领地意识很强，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戚厌一皱眉，他就立刻收回手。 结果他小心翼翼地把雪白的卷子从几本书里拽出来，戚厌也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做题。 ……诶？ 顾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把戚厌写完了的卷子摊开在自己空白卷子的旁边，直到抄完了，还一头雾水，忍不住又多看了同桌好几次。 睡懵了？今天怎么不凶了？ 他抄完没有还，一并交上去，戚厌也没吭声。 第一节课和第二节课连在一起是数学考试，老师抱着卷子进来，吩咐班上的学生把桌子拉开。 “至少隔开一个人的距离。”数学老师在讲台上面道：“不要交头接耳。” “怎么又考试？”学生们怨声载道地把位置拉开，教室里面传来桌椅在地板上滋拉的刺耳声音。 顾藐除了英语，其他科目都不行，数学稍微好点，他打算认真考，看看自己这国际学校来的在这种重点高中能排上第几名。 他给自己太阳穴上贴了块风油精，稍微清醒了点，也站起身把自己的课桌往外拉。 戚厌的桌子紧挨着墙，不用动，他的往外拉出半米的距离就行了。 同桌了这么久，位子突然隔开，还挺有点不习惯的，幸好只有两节课的时间。 顾藐坐下来，叹了口气，依依不舍地看向戚厌，少年却冷淡地垂着眸，看也不看他一眼，像是根本无所谓旁边少了一个人。 顾藐：“。” 清江一中的试卷很刁钻，完全是应试教育会出的那些题目，顾藐抓耳挠腮，努力把自己能答的都答完了，不能答的他就那么空着。 两节课很快过去，数学老师把卷子收上去，班上的学生发出长吁声，立刻热闹起来，纷纷把自己的座椅拉回去。 顾藐刚要起身，徐宁抱着一个篮球，跑过来勾住他肩膀：“走啊，打篮球去吗？” 考试提前收卷，第二节课后加上课间操时间能有半小时。 顾藐也很久没打篮球，而且孟凡凯一走，他精神松弛很多，他拎起外套，摘下腕表往书包里一塞，笑着说：“走。” 见他愿意去，几个男生顿时欢呼起来，簇拥着他往体育场走去。 “顾藐要打篮球？走走走，去瞧瞧。”班上的女生也兴奋起来，纷纷跟过去看。 风风火火的，班上一下子少了大半人。 戚厌漆黑发梢上挂着水珠进来，教室里空荡荡的。 窗户半开，风卷着细微的小雪轻轻吹进来。 桌子没拉回来，中间仍空着半米的距离。 去体育馆的人踩着第三节课上课的点儿才回来，乌泱泱的一片人，老远就听见热闹的声音。 一群男生意气风发，大多数人身上挂着汗，抱着外套，顾藐倒是干干净净的，额头上没什么汗渍。 他坐下来，弯下身系鞋带，几个男生意犹未尽，跑过来道：“明天还约吗？我们找人提前占场地。” 有女生开他玩笑：“你还没被顾藐扣篮扣够？” 那男生道：“不要眼睛只放在顾藐身上好吧，我也进了好几个篮。” 运动总是让人畅快，顾藐笑了笑，把围在身边快压自己身上的人推开：“好了，要上课了，明天再说。” 老师恰巧进来，咳嗽一声：“吵什么，快点回座位。” 顾藐坐直身体，翻开课本。 翻到一半不知道上到了多少页，下意识去往旁边同桌的桌上一看，看了个空，再一侧头，戚厌和他离得老远，面无表情地坐着，他才恍然，他位置忘了搬回去了。 前面的学生座位都早已搬了回去，就他的桌子还杵在外头。 正上着课，顾藐也不好发出太大的动静。 下课了再搬吧。 靠墙坐着，一直一声不吭的戚厌忽然看了他一眼。 察觉到视线，顾藐微微侧头。 戚厌冷淡地收回了视线。 顾藐：？ 好不容易捱到第三节课下课，顾藐正要起身把座位推回去，身边又围过来了人，杨雨想和他商量元旦晚会的事，顾藐道：“你饶了我吧，我真不想上台。” 他起身走到桌侧，把桌子往戚厌的桌子方向一推，垂眼看了下，对齐。 戚厌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翻了一页书。 杨雨站在顾藐身边孜孜不倦地劝说：“但你上台的话，我们班今年肯定能大放光彩，而且还有半个月呢，不着急，你再考虑考虑。” 班上转来了个校草似的人物，不得拉出去遛遛？让别的班羡慕羡慕？ 顾藐桌子上摞着一摞东西，这么一推，倒塌下来，顾藐回到座位上坐下开始收拾这一堆东西，说：“我转学来这儿可不是为了上台的。” “那你转学过来干嘛？” 杨雨这么一问，顾藐也觉得自己刚才的话说的有些奇怪，赶紧在书包里掏了掏，掏出一大盒巧克力饼干，堵住她的嘴：“吃吗？” 杨雨的注意力被转移。 许多人顿时围过来：“干嘛只给她？藐哥，我也饿了。” “别叫我哥。”顾藐道：“我年纪未必比你们大呢。” 他说早上来时拎着书包怎么格外沉重，原来阿姨把昨晚家里没吃完的一大盒饼干给他装进去了。 顾藐说：“里面有很多，你们分了吧。” 上了三节课，学生们刚好有点饿，欢天喜地去分小零食去了。 一大盒里面有四五十包，刚好分完。 孟凡凯一走，班上气氛融洽很多，几乎所有人都分到了，就连罗珊珊，杨雨也给她递了一块。 她有些别扭地坐在位置上，不知道是该接还是不该接。 倒是有一个人没分到。 没人敢给戚厌递过去。 分到云辰宇这边就分完了。 云辰宇忍不住小心翼翼地扭头看了戚厌一眼，但戚厌仿佛完全没察觉到班上的热闹，兀自沉默做题。 就这么热热闹闹的上了第四节课。 老师进来，顾藐坐下来，又在书包里掏了掏，看了身边的人一眼。 戚厌右手放在桌上，指骨很漂亮，漫不经心地转着笔，手背上那道浅粉色的痂很是显眼。 他时不时写一下笔记，其实按照他的成绩，已经完全不用听台上的老师讲课了，不过他还是很认真在听。 过了会儿，他放下笔，去翻找一本书。 顾藐趁机伸长了手，把他桌子上的笔一碰。 笔顿时从桌子上轱辘轱辘滚落在地上。 戚厌不明白顾藐的用意，看他一眼，顾藐无辜回视，戚厌皱眉，但倒也没像之前一样冰冷烦躁，只是一声不吭地低头去捡起地上的笔。 他刚捡起来，垂在身侧的手背忽然被碰了一下。 戚厌一顿。 顾藐眼睛看着黑板，手却垂下来，直接摸到他的手指。 短暂的温暖接触后。 他手心被塞进了一个什么东西。 他垂眸，是一块独特包装的巧克力，有异于方才分给那些人的，上面用英文镌刻着金色的字体，由于太小，一瞥之间，只能辨认出来是从乞力马扎罗带回来的昂贵伴手礼。 身边的人道：“给你的，在这里。”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7、第 17 章 下午第三节课自由活动，顾藐还是被班上的同学拖到了音乐教室。 “我们排练，你帮忙看看，反正你也没事。”杨雨央求道：“好不容易才借到了一节课的教室，我是文娱委员，你就当帮我个忙。” “好吧。”顾藐有点头疼，心说早知道就不露那一手了，但又不忍女孩子们苦苦哀求，问：“你们要排的是舞蹈？” “对，你看完发表一下意见。” 顾藐被拉来，大家排练的氛围更加热烈，一些没参加演出的学生也跑过来看。 排练到一半，杨雨和几个女生有点不好意思地停下来，说：“顾藐，你别光看，给点伴奏啊。” 顾藐被推到钢琴前，几人期待地看着他，他看了一眼钢琴，脚步一转，走向角落里的架子鼓。他们准备表演的舞蹈节奏很欢快，钢琴无法满足这个需求。 “你还会这个？”杨雨很是惊喜。 顾藐拿起鼓棒，坐到高脚凳上，随意敲击出几个旋律。 他很快意识到自己敲出的是那天在清吧里听过的。才听过两遍，但印象深刻，烙在他脑子里。 同样的旋律不同人敲出来却截然不同。 他打出来的鼓点毫无半点孤寂的滋味，反而自由肆意，犹如开阔的雨林里被阳光偏爱的松树，每根枝叶都生长得恰到好处，散发着洒脱的松香气息。 落日给雪后的校园铺上一层淡淡的昏黄。 戚厌单肩背着书包从窗外经过，脚步一顿，慢吞吞地停在了原地。 教室里的少年被人众星拱月地围着，脱了外套只穿着白色卫衣，脸上带笑，有几分自由轻狂的味道。 没人注意到他，大家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顾藐身上。 杨雨眼里放光：“和我们舞蹈太适配了，元旦晚会当天你能不能就帮我们演奏这个。” “只能帮你们排练，我不想上台……”顾藐笑着抬起头，正巧瞥见教室外的人。 两人对视一眼。 戚厌漆黑的眸子淡淡的，一个人伫立在阴影里。 顾藐立刻放下手里的鼓棒，对外面的人招手：“同桌，进来啊！” 外面的身影像块铁板似的一动不动。 顾藐起身，要去把人拉进来。 戚厌收回视线，转身走了。 顾藐：“……” 杨雨：“噗。” 顾藐挠了挠头坐下来，也感觉有点没面子，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拿起鼓棒。 这时关鸣从外面进来，和戚厌擦肩而过，他疑惑地扭头看了那道冷淡的身影一眼，放学又不会经过音乐教室，绕到这里来干嘛。 关鸣拎着一袋子冰棍进来，分给众人，道：“真不知道你们大冬天的要吃什么冰棍……” 杨雨撕开包装：“冬天吃冷的才爽。” “对了，刚才去小卖部，看到校门口盘旋着几个人。”关鸣看了顾藐一眼。 顾藐没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叼着冰棍仰头：“怎么了？” 关鸣踌躇了下才道：“好像是来找戚厌的，他高二的时候在外面给人当打手，招惹了一群人。但我觉得你完全不用担心，别管了，我就没见他打架输过。” 话没说完，冰棍被丢进了垃圾桶，人冲出去了。 顾藐跑过去的时候，人还没出学校，正漫不经心地朝着自行车车棚走去。 顾藐松了口气，绕到他前面，按住他胸膛：“先别出去了，待会儿一起离开。” 他终于知道在更衣室里见到戚厌背后的伤疤是从何而来的了，这样的确比打工来钱快，而且恐怕是为了付医疗费，需要一笔快钱，才不惜惹上校外的人。 戚厌瞥他一眼。 顾藐没穿外套，只穿着一件白色卫衣就跑下来了，一路冲过来，脸色看起来冻得有些发僵，但面上焦灼与疼惜毫不掩饰。 顾藐：“不要让我多说了，快点跟我回去，我刚才在教室里叫你，你扭头就走，让我很没面子，所以现在得听我的……” 杨雨和关鸣以及班长等几人勾着头，从教室窗户往操场那边看。 距离很远，但隐约能看见两个人影。 “买定离手，”关鸣道，“我赌顾藐叫不上来。” “还赌上了？”杨雨好笑道：“能叫回来就奇了怪了，那个人本来就谁都不理的。” 云辰宇在旁边推了推黑框眼镜，小声抱怨道：“所以你干嘛多嘴，看见有人在校门口绕圈就看见了呗，还特地和顾藐说。” “你埋怨我干嘛？”关鸣感到莫名其妙：“既然咱们把顾藐当朋友，那不迟早得和戚厌打上交道。” 几人正说着话，一扭头，忽然见远处两个小黑点不知何时正一前一后往回走。 几人：？？？ 顾藐双手揣兜走在戚厌身后，看着少年的背影，也是有点儿迷茫，这人倔得跟头驴一样，本以为还得费更多唇舌，却没想到他话还没说完，戚厌扭头就往回走。 “……” 两人很快回到音乐教室里来，顾藐拉着戚厌坐到角落，把他书包锁在了储物柜里，这样他没走戚厌也不能离开。 戚厌什么也没说，毫无表情地在角落里坐下。 虽然没发出任何声音，但坐在那里就是一团阴影，存在感非常强。 排练的人看了看他，紧张地咽了下口水，气氛一下子变得古怪起来了。 还真被叫回来了？ 顾藐肉眼可见的脸上多了点笑意，搓了搓有点冷的手，穿上外套，坐回架子鼓前，兴致也比方才高了，道：“愣着干什么，继续排练啊，我留给你们的时间可不多了。” 杨雨赶紧带着人继续排练。 戚厌侧头看着窗外，也不知道是在发呆还是在干什么，总之给人的压迫感倒是没以前那么强烈了。 于是大家渐渐放松下来。 有顾藐在这里，和戚厌同处一空间似乎也不是那么让人紧绷。 顾藐兴致上来，在他们排练间隙，又给他们弹了几首钢琴曲，他时不时朝戚厌看一眼，但他每次看过去时，少年都扭头看着窗外。 真不知道窗外有什么好看的，没自己弹琴好看吧，顾藐忍不住给自己上难度，挑了一首旋律极为复杂的。 非常不出意外地把班上其他人惊艳到了，但戚厌脸上神情却淡淡的，顾藐心头有点不爽，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边拧开矿泉水瓶喝了口，道：“等着啊，少爷我给你们弹首更难的。” 仰头咕噜一口，他放下矿泉水，突然发现坐在角落里的人不见了。 ？ “人呢？”顾藐像痛失幼崽的老母鸡似的迅速站起来：“人呢！刚才还在这里？” 关鸣道：“啊，他刚才收到了一条信息，就出去了。” 顾藐：“？他不是没有微信？” 杨雨：“这你也信？” 顾藐打开储物柜一看，书包还在里面，书包都不要了？ 他拧着眉，转身踢开两把椅子，也要出教室去校门口。 云辰宇拦住他，道：“被那群人盯上很麻烦的，他应付得过来，倒是你，不要露面，别被欺负了。” “我才不会被欺负。”顾藐心急如焚：“你让开，我担心他被欺负！” 几个人惊愕地看他，怀疑他对戚厌有什么误解。 顾藐也解释不清这件事，总不能直接吼出来戚厌是他的主角受吧！ 云辰宇和关鸣拦不住顾藐，顾藐很快就冲出了教学楼。 校外狭窄的巷子里。 墙边摆放了几只硕大的垃圾桶，此刻垃圾桶东倒西歪，垃圾倾泻一地。垃圾堆里鼻青脸肿，七扭八歪躺了几个人，全都人高马大，捂着膝盖，倒吸着冷气。 少年身材颀长，袖子挽着，黑发略有些凌乱，白皙的脸上也沾了些灰。他扔掉手里的砖头，踩着为首的人的头，慢悠悠地蹲下来。 他全身的重量压在为首的人头上，为首的人脸贴着冰凉的泥巴地，只觉得脑浆都要快被挤出来了，发出刺耳的叫声：“你妈的我杀了你！” 回应他的是脸上鞋底的碾压。 戚厌脸上是十足的戾气，低声问：“去年不是已经消停了吗？为什么又来了？” 去年男生就把他们揍了一顿，但这次他们多带了几个会打架的人，居然还是相同的结果。 为首的人艰难地抬起眼皮子看向踩在自己头上的人，心中感到毛骨悚然。 “不说？”戚厌站起来，视线在周围逡巡，发现了垃圾堆里一个碎掉的酒瓶子，他捡了起来，抵在对方脖子上。 轻轻划拉一道，血流了下来。 为首的人吓得瞬间闭上眼睛：“是有人付了钱的。” 戚厌扭头朝巷子后看去，一个阴影似乎躲在那里，见他望去，身形闪了一下。 戚厌拎着酒瓶子，一声不吭地朝那边走去，阴影覆盖在那个人的身上，那个人后颈汗毛突然集体倒伏，像被无形的手逆向掠过脊椎。 掏空积蓄，还是相同的结果，孟凡凯转身就要跑。 然而就在这时，巷子另一头传来急匆匆奔跑过来的脚步声。 以为是黄毛带了人，孟凡凯倒是不怕了，迅速在一边蹲了起来往回看。 来的人个子很高，衣着昂贵，不是顾藐是谁？ 孟凡凯眼皮一跳。 不对。 那位从曲城转来的少爷是觉得戚厌可怜才屡次出手相救吧？ 如果看到眼下这副暴戾的场景，又会怎么想？ 他眼珠一转，正打算从阴影里走出去，便见戚厌扔了酒瓶，捡起方才地上那块砖头，抬手，往额角砸了一下。 孟凡凯张大了嘴巴。 戚厌一双漆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扔了砖头，精致的脸上额角瞬间出血。 戚厌背对着来人，脚步踉跄了一下。 孟凡凯：“……”我日？ 顾藐一冲过来，先是看见戚厌额头上的血，随后看见地上躺的人，最后扫到角落里的孟凡凯。 顾藐脸上很快浮现暴怒的怒意，朝着孟凡凯走过去，孟凡凯只觉得心中一凉—— 完了。 这下他妈解释也解释不清啊。 他扭头就跑。 顾藐气得够呛，但追不上人，也不打算继续追，他把地上的几个人踹了一脚，慌忙过去扶住戚厌：“怎么样，要不要紧？” 少年没吭声，只是捂着额头，抬眸看了顾藐一眼。 顿了下，才面无表情地道：“没事。” 他额头上漆黑碎发略长，扫着眼睫毛，因为被汗水浸湿，流着血的那一侧露了出来，一条鲜血笔直地从他额头淌过漆黑的眼睛，在下巴上滑落。 戚厌皮肤过白，脸上的鲜血与灰尘混杂，看起来触目惊心。 “这叫没事？” 顾藐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攥住，狠狠地颤了颤。 没有时间继续追问，拉起人就往校门口跑。 一边跑一边急匆匆地给宋助理打电话，让他把车子开过来，带人去医院。 关鸣和班长等人赶过来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几人怔在原地。 连杨雨都愣了：“以前他打架受过这么重的伤？” “没有啊。”关鸣张着嘴巴道。 对方是带了一卡车的人来吗？ …… 从巷子口到校门口很有一段距离，天上又簌簌旋转着落下来碎玉般的雪。 这个点儿大部分学生已经放学回家了，寒风中，学校门口空荡寂静，唯有门卫室亮着昏黄的灯。 被顾藐拉着，戚厌盯着他后颈被风掀起的乱发。 又垂眸看了看他紧张攥着自己手腕的手，体温穿透布料渗进腕骨，有一股温热的触觉。 在这个冬天，奔跑的风，松香气息的雪，鞋底碾碎薄冰的脆声，从前往后，汹涌地灌进戚厌死寂已久的感官。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8、第 18 章 医院急诊这个点到处都是人，医生护士忙得如陀螺转，一个护士急匆匆地走过来，俯下身看了眼，道：“只是皮外伤，看着恐怖，但没什么大事，你是他朋友吗，帮忙把伤口清理一下，我过会儿来给贴纱布。” 说完扔给顾藐一瓶碘伏酒精和一包棉签。 “诶等一下，不用拍个片子什么的吗？头破血流了都。”顾藐站起来就要把人叫住，但护士已经给另一个病人拔针去了。 见她太忙，顾藐也不好意思再把人叫回来。 戚厌沉默靠墙坐着，忽然拿过顾藐手里的酒精和棉签，转身就要走。 这是个更不省心的，顾藐迅速回身制止：“你动什么动？” 大约是头有点晕，少年反抗力道不足，顾藐两只手按在他肩膀上一用力，一下子就把他掼回了椅子上，后脑勺都差点撞墙上，顾藐都愣了一下，赶紧用手一挡。 这么虚的吗。 既然这么虚还逞什么强啊，等自己过去揍人不行吗。 “好端端的怎么又惹上校外的人了啊，打不过不能跑吗，关鸣说你收到消息就下去了，怎么了，是收到对方的挑战书了吗？校外的混混还怪有仪式感的，你书包还在音乐室的储物柜里呢。”顾藐嘀嘀咕咕。 少年保持着一副冰冷的神情，移开视线看向别处，仿佛对电视上放的国家大事很是挂心，并不理会他。 “……” 怎么还对不想听的有装死的习惯呢。 顾藐只好道：“那我来给你擦药啊，你忍着点儿。” 他提了提裤腿，在戚厌面前蹲下来，抬起左手朝戚厌的额头伸去。 戚厌终于垂下眼来看他。 他注视着戚厌的眼睛，手在距离戚厌额头几厘米处微微顿了顿。 仿佛发自野兽本能一般，戚厌无法控制地紧绷。 顾藐的手一直停在那里，直到感觉到少年浑身僵硬和紧绷稍微缓解一二，才微微一笑。 手指继续向前，在少年冰凉的额头上一点。 戚厌眉心一跳，抿了抿唇。 顾藐把碘伏瓶拧开，拿着一根棉签伸进去蘸了蘸，一抬眼就对上他这副心不甘情不愿的神情，真是乐笑了。 给他擦药，他还一副不爽的样子。 但尽管如此，顾藐也没有报复性地加重力道，仍然很轻柔。 顾藐把戚厌额头上的灰尘用碘伏擦干净，然后把血顺着下巴一路擦到眼睛，最后上药。 上完了药，戚厌的头发也变得乱七八糟，一侧刘海往后倒去，额头上一块紫色，虽然狼狈，不过无损容貌。 顾藐站起来端详他，应该差不多都涂到了。 这样就完事了吗？ 顾藐扭头去找护士，想问问还要不要再上点别的什么药，或是最好做个检查。 他刚一转头，余光瞥见戚厌站了起来，少年个高腿长，一站起来就非常扎眼，竟然又要走。 顾藐迅速把他又按了回去：“别老想着跑啊，护士姐姐还没来给你贴纱布呢。” 戚厌看着他按在自己胸前的手，憋出几个字：“上厕所。” 顾藐：“……” 顾藐放开他，他朝着角落里的洗手间走去，顾藐朝四周看了看。 医院里人间百态，各种人都有，急诊大多数是肠胃炎吃坏肚子的，或者半夜发烧的，歪倒在一边吊着吊瓶，身边大多都有家人陪伴，由于是冬天，也怕冻着，很多家属给病人盖着毛毯，时不时给病人扯一扯，再就是病人容易脱水，还得经常倒点热水回来问病人喝不喝。 今天要不是自己，戚厌恐怕连医院都不会来，随便去药店买点酒精处理了。 即便来医院，身边也没人陪。 顾藐心中有点儿不是滋味。 他跟着去洗手间，戚厌手刚放在裤子上，顾藐就在他旁边站定。 戚厌：“……” 旁边两个人进来，一个人帮另一个打点滴的人拿着吊瓶，打着点滴的手没法用力，旁边的人还帮忙扒拉一下裤子。 顾藐扫了一眼，微微侧身把他们挡住，免得他们碰着人，回头对戚厌道：“要我帮忙吗？” 戚厌漆黑的眸子看来，微微皱眉又很快松开，叫人无法读懂他的心思。 “我手没受伤。”他淡淡道。 “哦，”顾藐愣了一下，“哦！” 他也是关心则乱了。 “那你方便着，有事叫我。”顾藐有点尴尬，摸了摸后脑勺，迅速转身走了出去。 趁着这个机会，顾藐去窗口排队，把医药费交了。 先前那个护士忙不过来，叫了半天没人过来，他寻思着要不他帮戚厌把纱布贴了，但也不知道纱布去哪里领。 这是临时就近来的一家医院，乱糟糟的找不到路。 顾藐进了几个房间，都进错了病房，最后终于找到了医生办公室，找到了一个空闲的护士过来帮忙贴纱布。 戚厌从洗手间里出来，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顾藐外套拿在手上，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医院里跑来跑去，刘海微微有些汗湿，一点也不符合他金尊玉贵的身份。 宋助理停好车子，从电梯出来，也微微有些诧异。 走廊上挺着大肚子的孕妇看着那个高中生跑来跑去，忍不住推了推身边打游戏的男的：“护士没来，你去找啊，你在这坐着干嘛。” 男人头也不抬：“等会儿就过来了吗？急什么？” 孕妇瞪了他一眼，看向被顾藐带过来的护士，趁机挥手：“你好，给他处理完看一下我，看我这瓶水要不要换掉。” “好好好，马上就来。” 护士急匆匆地过来让戚厌坐下，给他贴上纱布。 顾藐站在一边看着，掏出手机打开备忘录，问：“有什么注意事项吗？” 护士语速很快地道：“倒没什么特别需要注意的，如果年纪大的人就需要去做检查，但你们这个年纪的男孩子不会出太大的问题，后面不要用生水碰，最好是用生理盐水洗，除此之外，禁海鲜禁辣。” 说完，赶紧去给孕妇处理了。 顾藐点了点头，在旁边坐下来继续记。 记到一半，发现身边的少年微微侧着头，余光瞥着他，停下来问：“怎么？” 戚厌手指微蜷，漆黑的视线在他脸上转了一圈，面无表情地把头扭了回去。 宋助理过来道：“时间有点晚了，你们处理好了的话，起身吧，我送你们回家。” 顾藐拿着外套站起来，朝戚厌伸出手。 戚厌没有借力，撑着墙站了起来。 顾藐没有放在心上，笑道：“走吧。” 少年却没动，在原地顿了一下。 “医药费。”戚厌抬起眸子看他，问：“多少。” “就碘酒和纱布的钱，没有十几块，”顾藐道，知道他在意这个，也没有非要买单。 戚厌低头将手伸进裤兜，道：“我转给你。” 摸到手机，还好，没坏。 顾藐眼睛一亮，迅速扬起手机：“加个微信？” 戚厌动作一顿，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换了只手伸向另外一个口袋，掏出来一把零钱。 顾藐：“……” 算你小子狠。 医院外，顾藐把零钱揣进兜里，交代道：“那群人再来找你麻烦，你一定要和我说。” 戚厌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夜风中，又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 002在顾藐的脑子里道：“他自行车也没骑来，这个点儿，只能坐地铁回去了，还在下小雪，你怎么不送他？” 顾藐揣着兜，看着少年逐渐走远的身影，收回视线：“随他吧。” 换做是他，也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住在那样乱糟糟的单元楼里，少年人的自尊心，能不触碰就不去触碰。 翌日，顾藐抵达学校，先去音乐教室把储物柜打开，把戚厌的书包取了出来，免得今天上音乐课的人给拿走了。 他拎着书包回教室，视线一直落在手里那只洗得发白的书包上，轻飘飘的仿佛没什么重量，里面恐怕只有几张卷子和一支笔。 他把书包放在戚厌桌子上，戚厌人却还没来。 杨雨凑过来问：“他没事吧？” 昨天排练室的人也围过来听了一嘴。 虽然知道他们大约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不好意思不问，但顾藐心情仍然缓和了几分，如果可以的话，他更希望不只是自己一个人站在戚厌身边，而是整个世界都对他好一点。 顾藐点点头，坐下来习惯性地掏出耳机，道：“没什么大碍，今天应该能来上课。” 杨雨问：“没破相吧？” “没，看着吓人，”顾藐道，“但护士说只是皮外伤，应该一两周结痂就好了。” 杨雨是真情实感的松了口气：“没破相就好。”别的不提，要是那张精致的脸毁了，那可太可惜了。 顾藐和她交换了一个眼神，达成了一致。 昨天他着急也是着急这个，伤疤什么的，身上可以，脸不可以。看到戚厌的血从额头上流下来，他把那群人丢进殡仪馆的心都有了。 其他人也做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顾藐分不太清他们是为了迎合自己做给自己看，还是真的担心了戚厌，也懒得管了。 很快，老师走进来，道：“都围在后面干嘛，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顾藐看了旁边的座位一眼，人还没来。 一直到上午第二节课下课，人都还没来。 杨雨给顾藐发信息：“你同桌没事吧，以前除了住进医院，很少缺席的。” 顾藐看了她这话，更是有点坐不住，说：“你帮我请个假，我去看看。” “啊？不是吧？”杨雨问：“你知道他家在哪吗？” 这条消息发出去，却没人回，杨雨忍不住回头看，教室左后侧直接空了一排，顾藐也不在了。 住址顾藐自然是知道的，他早在系统给他的画面里见过。但现在的问题是否要去，顾藐怕自个儿一去，两人好不容易缓和了一丢丢的关系，顿时又变得尖锐紧张。 但他也迟早要去了解一下戚厌亲戚家里的状况的，不如就趁这个机会。 毕竟也算临时请假，顾藐没有叫宋助理，只让司机给自己送点东西来，寒风中，他脖子上挂着耳机，背着书包，在校外拦了辆车。 普通出租车顾藐坐得不习惯，气味难闻，全程皱着眉，幸好这两天天气暖和了，他打开车窗通了一下风，才撑了过去。 清江一中附近虽然相较曲城落后，但好歹也环境整洁，街道宽阔。 顾藐从出租车上下来，发现自己抵达的地方类似于城中村，黑色电线杆横七竖八，楼体发黑，墙面脱落，楼栋下面全是污水，到处贴着小广告。 在这样逼仄的环境下，居然到处还有小贩卖菜，挤挤攘攘，一路走过去，全是听不懂的方言，对骂争吵，所有人嗓门都很大，贫穷和压抑充斥着整个空气。 顾藐走在其中，完全分辨不出方位，虽然知道戚厌大伯家所在的楼栋，但他手机也导航不出来，这地儿恐怕送外卖都送不进来。 全靠002在他脑子里指示方向，他才绕来绕去地找到了那栋楼。 顾藐站在单元楼下，抬头看了看，上次充了值的电费现在又欠费了，小区灯又是坏的。 大白天，楼栋里也黑黢黢的。 按照原剧本，戚厌母亲没死，他没去孤儿院，怎么着也不至于住在这样的环境里。 不知道到底哪一环出了问题。 顾藐心里不是滋味，径直走了上去。 上去之后他才发现一层楼竟然有十几户，路过的几家还在家里养了大型犬，冲着门口直吠，味儿还特冲。 这应该就是所谓的还租房。 顾藐停在其中一户的门口，抬手敲了敲。 里面电视机声音非常嘈杂，他敲了好半晌，才有人醉醺醺的过来开门。 “你谁？”门里的中年人大约五十多岁，常年在工地打工，手指和皮肤都非常粗糙，看起来有一股市侩相。 顾藐往门内一瞥，还有个嗑瓜子的女人，应该是他老婆。 顾藐收回视线，微笑道：“我是清江一中的学生。” 他没说他来找戚厌，反正据他所知，戚权贵家里一儿一女都在同一所学校上学。 中年人上下打量他一眼，刚才光线不好，这会儿门打开的角度大了，才发现这学生穿着非常讲究，皮肤白，样貌帅气，手里拿着的手机是最新款，肩上的书包乍一看也很高级。 有钱人家孩子的气息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即便楼道再昏暗也无法遮盖。 中年人一愣，脸上顿时堆起笑容：“你是我女儿的同学吧，来找戚景的，快进来快进来。” 顾藐刚要说是，便听到里面一道门打开的声音，中年人被拉着后衣领拽开，高挑的少年出现在门口。 看到顾藐的那一刹那，他眼皮狂跳，无法克制地浮现出一丝阴郁之色，额角甚至出现了浅浅的青筋。 少年瞬间挤身出来，把门在身后“砰”地关上。 没了屋子里透出来的灯光，走廊一瞬间又恢复昏暗。 “你怎么来了？”戚厌哑声道，神色比昨天冰冷十倍。 “你没去学校，怎么了？”顾藐端详着他。 没有穿外套，穿着一件洗得发白却干净的睡衣，像是刚从床上下来，衣领微微被汗濡湿，额头上的一小块儿正方形纱布还好端端的贴着，没有渗血，但面色却苍白无比，还有一丝异样的滚烫。 “发烧了？”顾藐问：“不会是破伤风吧？” 他一抬手，戚厌却没像昨天那样容忍，直接侧过了头。 这时楼栋外传来菜市场的叫骂声，以及远处拆迁时挖掘机发出的嗡嗡声，墙体太薄，根本阻挡不了一点。 戚厌视线扫过顾藐的鞋。 那双几千块的鞋踏过淤泥，已经脏得面目全非了。 戚厌表情看起来更加心烦意乱。 “不至于，”他皱眉，难得多说了几句，声音嘶哑，“我的身体我清楚，明天我就去学校了，你回去吧。” “我带了药，”顾藐拍了拍自己身上的书包，“让我进去吧。” 他抬步要去开戚厌身后的门，却被戚厌用一只手挡住。 顾藐抬眼。 戚厌漆黑的眼睛盯着他，眼里是不容人再进一步的抗拒。 顾藐冷静回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来都来了，该看到的也都看到了，现在再让我回去，也无济于事。” “回去，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戚厌垂着眼冷冷道。 然后转身就要进去。 顾藐却趁着他开门的那一瞬间，抓住他的手腕，在他浑身一僵之时，把他往前一推，抬腿往前一迈，两个人一起进去了。 少年当真是在发烧，动作比他迟钝了半分，甚至被他推的踉跄了一下。 一进去，顾藐迅速把门在身后关上。 “……” 而顾藐一进去，这幢屋子映入眼帘，乱七八糟的客厅，或者称不上客厅，只是其中一间屋子，地上有女人吐的瓜子壳，角落里还养了只狗，关在笼子里，茶几上乱七八糟，全是烟灰。 还没等他多看两眼，戚厌拽着他的手腕，把他拖进了一个房间。 顾藐只觉得一晃神的功夫，少年躯体滚烫。 房间门在身后关上。 少年似乎有些体力不支，按在他身上，顿了一下才直起身体。 “这是你的房间？”顾藐看了看，房间非常逼仄狭窄，应当是从另外一间房里间隔开来的，没有窗户，一单人张床一张桌，开着台灯，这就是仅有的光线了。 戚厌放开他的手腕，转过身，一屁股坐在床上，两只手腕垂在膝盖上，抬眼看他，眼里郁色更重。 顾藐说：“怎么了？” 戚厌揉了揉额头，很是烦躁。 顾藐知道他在想什么，没有就这个问题多纠缠下去，问：“吃过药了吗？” 少年没搭话，但顾藐一看就知道他什么药也没吃，估计前些年感冒发烧都是硬扛过来的，已经习惯了，但昨天在巷子里剧烈运动，额头划拉了一道，晚上还顶着寒风回去，只怕这次发烧来的更加剧烈。 “有水吗？”顾藐又问。 戚厌还是没说话，只是用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盯着他。 顾藐只好自己在房间里看了看，这房间实在称不上一个房间，简陋得一览无余，还不如顾藐在曲城的床大，顾藐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没有那么惊讶。 他在桌子上看到了一杯水，还是温热的，应该是今天的，还能喝。 于是他把书包放下，从里面掏出一大包药来，其中还有一支感应体温枪。 他把体温枪藏在身后，转过身去看向戚厌。 戚厌皱眉盯着他。 顾藐突然掏出体温枪，在戚厌的太阳穴边“滴滴”了一下。 戚厌：“……” “牛逼吧，”顾藐挑挑眉，“我从家庭医生那里弄过来的，超灵敏。” 戚厌看着他，表情像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顾藐也不需要他说什么，发烧了还是少说话的好。 他兀自判断了一下戚厌的病情，在曲城的时候，他爷爷去世前家庭医生一直住在家里，简单的感冒发烧顾藐完全知道该用什么药。 他从铝合板里扣出几片药片，放在手心递给戚厌：“和水一起吃掉吧。” 戚厌看了看递到面前属于男生的修长白皙的手，到底没有再抗拒，接过去吃了。 “吃完睡一觉，希望明天在学校能见到你。”顾藐说完，扶他躺下。 少年从始至终身体一直很僵硬，眼睛一直没离开过顾藐，像是想要捕捉他脸上微妙的表情，找到哪怕一丝一毫的嫌恶。 然而，没有。 顾藐很坦荡，任由他注视。 顾藐虽然家里有钱，但也从没看不起穷人过，人的际遇有时候并不是由自己决定。何况在他心里，戚厌从一个孤儿努力生长到现在，已经很了不起了。他的过去他决定不了，他的此刻正在拼命挣扎，他的未来一定会很好很好。 顾藐抬起眼睛，对着戚厌笑了笑。 戚厌神色微微一顿。 这时外面传来谩骂声，电视机的声音也故意放得很大，电视里小孩的哭声让人高血压一下子上涨。 “不去上学在家里躺着也不做家务，纯属浪费电费，让你住在这儿不是白给你住的，白眼狼，居然还有同学来看你，凭啥啊，就凭你妈给人——” 话没说完，顾藐打开门出去。 中年男人这时候早就反应过来顾藐是戚厌的有钱同学而非戚景的，心里正恼火呢，但看见顾藐，脸上还是换上了笑容，戏谑道：“我们在说电视剧里的情节呢，这电视剧看得太让人生气了。” 顾藐掏出一沓钱，丢在桌上：“他生病了，你们能不能安静一点。” 夫妻俩万万没想到一个高中生随手能掏出这么多钱，看那分量至少有一两千的样子，表情一变，顿时笑逐颜开：“好啊，但同学，这点钱不够吧？” 顾藐道：“电视音量先调下来，安静一整天，完了再给你们尾款。” 说完，顾藐也不管两人眼神如何，转身回了房间。 他从未感到如此胸闷过，戚厌到底生存在什么样的环境里。 他轻轻关上门，往床上看了一眼，床上的少年面容苍白，漆黑的眼睛阖着，似乎是陷入了沉睡。 感冒药和退烧药加在一起，本来就有催眠的功效，沉沉睡一觉，醒来应该就退烧了。 顾藐又看了他几眼，多少放下了点心。 外头，两人小声商议：“他哪认识的朋友？这么阔绰？出手就是两千？” 他老婆却道：“看他身上的衣服都不止几万，出手才两千，也忒小气。” 顾藐听着外头好不容易安静了一会儿，突然声音又大了起来，电视机音量直接飙升，还特意切换到体育频道，主持人大声解说不带消停，完全是故意的。 顾藐心头一阵火大，气得五脏六腑都在烧。 他看了一眼戚厌，想了想，把挂在脖子上的黑色耳机取了下来。 然后俯身过去，把黑色耳机戴在了少年脑袋上。 这是降噪耳机，很贵，功能很强，耳机海绵柔软，包裹住耳朵的那一瞬间，声音应该就会小不少。 但这么近的距离，只隔着一块门板，应该还是能听到。 顾藐想了想，打开手机连接蓝牙，放了自己最常听的一支海浪白噪音。 手机拿远，蓝牙就会断掉。 因此顾藐离开之前，只拿着书包和钱包，把手机塞在了戚厌枕头底下。 他轻轻开门出去，那两人迅速迎上来，还想讨价还价。 顾藐瞪了中年男人一眼，恶狠狠地把他手里的两千块钱抢了回去。 他虽然有钱但也不是冤大头好吗？拿了钱还不给他办事，一分钱别想要了。 夫妻俩：“……” 拿着钱，顾藐就冷笑着单肩背着书包走了。 他走之后，房间里，面容病态的少年缓缓睁开眼，看着掉落了墙皮的天花板。 狭窄逼仄的空间里，海浪声一下一下，推着他到岸边。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9、第 19 章 大约下午五点，夫妻俩该上夜班了，两人怕浪费电费，还是把吵得震天响的电视“啪”地关了。 朝着小隔间的房门口瞪了一眼，两人穿上外套走到玄关门口。 “一个寄人篱下的东西，也敢让同学找上门来，真就讨债来的。他那同学也不是东西，有钱人都小气。早知道现在，当时就——” 话没说完，被他老婆按住肩膀制止了下：“嘘。” 两人同时想起一件事，皱起眉头，噤了声。 待他们离开之后，屋子里只剩下远处施工队发出的嘈杂噪音。 小隔间的房门缓缓打开，昏暗中，少年在那儿站了一会儿。 片刻后，他径直朝主卧走去。 主卧面积大上许多，但和客厅一样凌乱，被套不知道多久没换，枕头上已经睡出了一个黄色人形，少年厌恶地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他视线扫向床正对面的墙上，一幅家和万事兴的老式画框。 他走过去。 他个子高，不用踩凳，踮脚便抬手将画框摘了下来。 戚厌垂下漆黑眼眸，神色晦暗不明，从裤兜里摸出一个指甲盖大小的黑色东西，塞进画框底部，然后重新把画框挂了原位置。 没有停留，他离开了房间。 * 翌日清晨。 戚厌弓着腰在狭窄的阳台上洗鞋，底下是卖菜的嘈杂声，不断有卖炒粉的烟雾熏上来，没洗一会儿，房间里传来骂声：“外面吵，你也吵，大清早的在阳台上干嘛？我上个夜班凌晨四五点才回家，你再不让人睡觉就滚出去！” 少年一声不吭，刷鞋的力道故意加重，弄出的噪音陡然变大。 主卧里的人气急败坏，正穿上衣服要出来。 门“砰”地一声摔关上。 戚厌换上刷干净的鞋，拎着书包出门了。 离开城中村脏污的环境，戚厌才从裤兜里摸出两部手机。 一部是最新款，完整如新，没有贴屏幕保护，也没有用手机壳，看得出来手机的主人也不怎么爱惜，但之所以如此新，大约是用腻了就换。 一部已经修补过多次，用了许多年了。 戚厌抬眸，看向不远处的一家店。 顾藐难得没睡懒觉，一大清早就来到班上，但戚厌却一整个早自习都继续缺席。 吃完了早餐，距离上午第一节课还有二十来分钟，班上十分嘈杂，徐宁抓紧时间来喊顾藐去打篮球，顾藐兴致缺缺，懒散地趴桌子上，看了一眼身边的空座位。 怎么还没来？难道还烧得厉害？以少年的秉性，不会轻易缺课。 要不要再去看一眼？ 正在这时，教室后门走进来一道身影，一如既往的高挑凛冽，带着外面的寒意和些许压迫感，叫教室后门推搡说笑的学生嗓音都小了下去。 顾藐没个正形地坐在座位上，心不在焉地摆弄着自己的新手机，忽然察觉到了什么，朝教室后门看去。 戚厌好像正好也在看他。 两人的视线瞬间对上。 戚厌脚步像是顿了一下，但漆黑凌厉的眸子没有移开。 顾藐的视线也大大方方地追随着他。 于是对视了几秒，戚厌先忍不住移开了眼睛。 顾藐喜笑颜开，还没等他走到座位上就开始打招呼：“早，你怎么现在才来？早自习去哪儿了？吃早饭了吗？烧退了吗？感觉怎么样？话说这几天虽然不怎么下雪了，但天气还是很冷，你不要骑自行车过来啊，要不然就打——” 把“打车”吞了回去，“坐公交过来。” 他输出了一大段话，戚厌却照常一声不吭。 顾藐习以为常，视线将他从头扫到脚，见他状态不错，面色正常，走过来时身上那股灼烫的温度也消失了，应该是昨天的药起了效果。 顾藐跷着二郎腿，脖子像向日葵似的跟着从右扭到左，忍不住调侃：“看起来烧早退了，怎么不早来？” “一大清早扶老奶奶过马路了啊，刮彩票去了啊，还是去和路上的妹妹搭讪了——” 戚厌坐下来，忽然吐出一个字：“早。” 顾藐：“……” 空气凝滞了一下。 一瞬间，周围一片的人都看了过来，带着震惊的目光。 高中三年，他们从未听见过戚厌打招呼。不仅如此，连话都少听他说，由于他晨读不发出声音，老师也不点他起来读书，有人甚至不知道他声音什么样子。 班长抱着作业从后门进来，脚步也是一呆。 顾藐睁大眼睛看着戚厌。 戚厌也瞥顾藐一眼，从书包里拿出顾藐的手机和耳机，放在桌上，推了过去。 顾藐没有看手机，也没有看耳机，视线一直落在他脸上。 他被盯得扭过头去看着窗外，浑身上下写满了不自在。 过了会儿。 似是迟疑了下。 他对着窗户，僵硬地说。 “没有妹妹。” 顾藐：？ 周围的人：“……” 班长差点走进垃圾桶里。 在一片诡异的安静中，顾藐怔然低头。 他的耳机前几天就有一块包裹的皮破了点，经常用磕磕绊绊很正常，顾藐不以为意，过了保修期也懒得去维修，已经重新下单了新的。 跨洋寄过来很慢，但昨天还是到了。 阿姨帮他把快递拆开放在他的桌子上，他还懒得打开耳机盒子。 而眼下，还回来的耳机，皮已经换了一块新的。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