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树敌太多,我被迫上位了》 第85章 “可您说您是抚州乌城人……” 徐嬷嬷下意识道。 初见冯清岁时,她震惊无比,几乎以为见到了自己服侍多年的小姐。 可冯清岁说话的神态语气和自家小姐截然不同,又是乌城人,她便以为只是人有相似。 毕竟世上还是有不少长相相似之人的。 宫里就有现成的例子。 吴贵妃和一众妃嫔看起来跟亲姐妹似的,实际上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 至于其他可能,她没有去想。 或者说,不敢想。 在宗家被千宠万爱长大的大小姐,可能不是小姐的孩子?那太可怕了。 老夫人和几位爷知道了,怕是要疯。 “不瞒嬷嬷,我原先是京城慈幼院的孤儿,被人在城郊乱葬岗捡到的,被领养后才去了抚州。” 冯清岁拣着自己的经历说了。 又把生辰告诉她。 “我的生辰就是我被捡到的日子。” 徐嬷嬷如遭雷击。 那日子只比宁凤鸾的生辰晚了三天。 冯清岁光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应该差不了几天,给她倒了杯茶,平静道:“嬷嬷和我说说宁大小姐出生的情形吧。” 她在黑暗中足足生活了十年。 若是没有遇到师父,这个时间大概会是一辈子。 她的眼睛没有问题,是视觉中枢受损才看不见,损害她的视觉中枢的,是一种毒。 师父这种毒是她从娘胎里带出来的。 是她生母中的毒。 “这种毒会让人神经衰弱,郁郁寡欢,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致,像是得了情志病一样,寻常大夫诊断不出中毒,只会当成情志病。” 师父当时和她解释。 “结果就是越治越严重,中毒之人生无可恋,一了百了。” 她在慈幼院和姐姐相依为命长大,不曾渴盼过父母亲情。 对她来说,有姐姐就够了。 哪怕姐姐不在了,她也没想过要寻亲。 但是。 亲可以不寻,仇却是要报的。 嬷嬷喝了两盏茶,方平复思绪,和她说起当年自家小姐生产的情形。 “小姐身子刚满三个月,将军,也就是她父亲,就战死沙场,噩耗传回京后,她哭了好几场,强撑起精神回娘家安慰夫人。” “等少将军们扶棺回京,她参加完葬礼,精神就一日不如一日,时常一个人坐着发呆,茶饭不思,日渐消瘦。” “我们怎么劝她也难以开怀,她母亲身子不好,少将军们回边疆了,也顾不上她。” “姑爷自她怀孕起,就住在外书房,只是每天来看看她,但见她郁郁寡欢,来内院的天数也越来越少。” “所以后来生产,她没撑过去,我们都不意外,毕竟生孩子对女人来说就是鬼门关。” 徐嬷嬷叹了口气。 “府里的事都是当时的国公夫人,即现在的老夫人管的,丧事也是她操办的。” “奴婢当时就在管锦衣阁了,对治丧的情形了解不多,只知道孩子当时是奶娘照顾。” 说完又补充道:“稳婆是宗家这边请的,小姐生产时是令嬷嬷和春雨、夏蝉守在身边。令嬷嬷是小姐的奶娘,三年前去世了。春雨夏蝉两个在小姐去世后,一直在正院守着嫁妆。” 冯清岁听完,问道:“你们小姐平日是什么性子?” “小姐平日为人随和,生性豁达,平日脸上都是挂着笑的,遇事从来不慌不忙,哪怕遭遇绑架也能沉着应对。” “她被人绑架过?” 徐嬷嬷点头。 “那是小姐诊出喜脉半个月前的事,当时她陪国公夫人去寺里上香,一伙匪徒半路截下马车,将她们绑到了山里。” “国公夫人吓晕过去,小姐见他们不像穷凶极恶之人,聊了几句,发现他们是对国公府管事强买土地不满,才聚集起来的。” “她说服那些绑匪放了她们,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冯清岁听完,兀自沉思。 她有八成肯定自己才是那位宗小姐的孩子,但还有两成需要确认。 想到寿阳公主府前两天送来的喜帖,她对徐嬷嬷道:“你打听一下,仲氏和宁凤鸾有没有收到寿阳公主的请柬。” 徐嬷嬷吃了一惊:“您要见她们?” 冯清岁点头:“我只见过宁凤鸾,没见过仲氏,想看看她们站一起是什么样子。” 宗家的人不曾对宁凤鸾起疑,说明宁凤鸾应该长得像宁国公或其他人,并不像仲氏。 但除了相貌,还有其他判断血缘关系的特征,两人说不定有别的相似之处。 徐嬷嬷应了下来。 翌日回复冯清岁,宁国公府有收到请柬。 - 寿阳公主府办的是婚宴。 休掉纪裴远后,寿阳公主很快物色了个新欢。 就定在二月初四这日成亲。 冯清岁戴了个面纱赴宴——她暂时不想惊动仲氏,旁人问起,就说自己被马蜂蛰了,不好示人。 宁凤鸾看到她,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跟仲氏嘀咕:“公主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让我们和她挨着坐,真是……” 仲氏拍拍她的手,朝冯清岁投过来一丝歉笑。 “孩子不懂事,纪大夫人请勿见怪。” 冯清岁没回话,径直走到留给自己的矮桌,盘腿坐了下来。 上菜后,她看似认真吃饭,实则留意仲氏和宁凤鸾两人。 发现仲氏右手中指留了个特别长的指甲。 再细看,是因为她中指比其他手指短一大截。 第86章 片刻后,只见公主府一个仆从捧着一只吱吱乱叫的小猴子进戏堂,神色焦虑地东张西望。 瞧见冯清岁身影后,快步朝她走来。 冯清岁和爱吃鱼脍生腌的安阳侯夫人坐在观看席正中间,仲氏和宁凤鸾母女俩坐在戏堂入口方向。 仆从进戏堂时,冯清岁对安阳侯夫人说了声“我去一下更衣室”,便带着五花朝外侧走去。 走到仲氏母女俩身旁时,刚好和仆从相遇。 “纪大夫人,这只猴子突然痛叫,不知哪里伤着了,能否麻烦您看看?” 仆从恳求道。 冯清岁瞥了眼仲氏身前的小圆桌,道:“先放桌上,让它走走看。” 仆从立刻依言照做。 仲氏扯着宁凤鸾霍地站起,退后两步。 “怎么能放桌上?”她拧起眉头,“它会到处乱跑的。” 话音未落,小猴子就往戏台方向跳去。 仆从眼疾手快地按住它。 小猴子叫得更厉害了。 戏台上表演的猴子听到叫声,吱嗷乱叫着跳下戏台,奔向小猴子所在圆桌。 宾客们惊惶散开。 仲氏唇角微勾,拉着宁凤鸾要逃,不料被冯清岁那胖丫鬟堵住去路。 “快让开!” 那胖丫鬟往后退去,却又笨手笨脚地碰倒两张凳子。 沉重的圆凳将两人的脚砸了个正着,宁凤鸾气得抽出腰间软鞭,要抽这胖丫鬟。 仲氏顾不得痛,拽着宁凤鸾道:“快走!等会教训也不迟!” 已然迟了。 猴群转瞬即至,逮着人胡乱抓咬,仲氏被扯住头发,惊慌乱叫。 宁凤鸾甩鞭帮她解围,愈发激怒猴群。 大半猴子都扑向她们母女。 五花扯了一匹观看席上空用于装饰的绸布,将猴子们裹到一起,才平息了这场闹剧。 仲氏母女心有余悸地跌坐在圆凳上。 仲氏忽觉右手触感不对。 抬手一看,右手小指指套不知何时被抽走了。 耳边传来冯清岁的惊叹。 “宁夫人和宁小姐不愧是母女,连手指都长得一模一样,你们这小短指真可爱,我还是第一次见。” 众宾客齐齐望过来。 仲氏下意识握拳。 “谁的尾指不是比其他手指短一截,这也值得纪大夫人好奇。” “常人都是短一截,可你们是短两截啊!” 冯清岁抓过她的手,硬将她五指掰开,展示给众人看。 宁凤鸾为着自己右手小指比旁人短一截这事,烦心过好些年,仲氏教她把指甲留长点,旁人就看不出来了。 却是不曾听仲氏提及自己也是短指。 此时见着,满脸错愕:“娘您先前怎么不和我说?” 仲氏面色铁青,用力抽回自己的手,冷冷道:“这有什么好说的,又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 宾客们却品出味来了。 这两人又不是亲母女,缘何右手小指如此相像? 一般人可没这么短的手指。 再联想到仲氏待宁凤鸾比亲生儿女还好的传闻,看仲氏的眼神都多了几分意味。 仲氏心中乱得不行。 她方才让丫鬟回宴会厅取芥末酱喂给小猴子,是为了坑冯清岁。 冯清岁买下徐嬷嬷,又将前去索人的管家和家丁送进衙门大牢,还把锦衣阁顾客都抢走,她早就想教训教训她了。 没想到坑人不成反被坑,真是气死。 “我们先告辞了。” 她黑着脸,拉着宁凤鸾离开。 宁凤鸾到了马车上都还在发懵:“娘,您为什么不告诉我短指的事?” 仲氏长叹了口气:“以前你年纪小,有些事不好和你说,怕你藏不住,泄了出去,如今你也长大了,是时候告诉你了。” “其实你是我亲生的。” …… 冯清岁在小猴子嘴角找到了些许芥末酱,对仆从道:“它没有受伤,只是吃了芥末酱。” 仆从纳闷:“它怎么吃这个?真是奇了……” 冯清岁反问他:“府里有府医,它刚刚痛叫,你为何带它来找我而不是府医?” 仆从回道:“是发现它不舒服的丫鬟催促奴婢来找您的,奴婢一时心急,没有多想……” 她忽而回过神来了。 “定是那丫鬟给它喂的芥末酱!” 待要找那丫鬟,却是怎么也找不着了。 冯清岁看了两折戏就回府了,翌日正要出门找徐嬷嬷,门房送了个拜帖进来。 宗鹤白的拜帖。 她想了想,回了个帖子,约他去了一处茶坊。 短指的事他应该知道了,见到冯清岁时,眼神十分复杂。 沉默半响,方道:“抱歉,擅自让商行断供,我已下令恢复交易,期间给清辉暖绒阁造成的损失,十倍赔偿。” 冯清岁:“多谢四爷开恩。” 宗鹤白脸上掠过一抹受伤表情,苦笑道:“你该叫我四舅舅的。” 冯清岁奇道:“你这就确定我是你外甥女了?” “一眼就认出来了。” 他回道。 “我能感应到。” 冯清岁:“……” 这么神,先前怎么没感应出宁凤鸾是西贝货? 宗鹤白察觉她的鄙视,又是苦笑:“之前是完全没想过……” 冯清岁不是来和他认亲,也不是来要债的,直截了当道:“你能不能帮我约宁则明出来?以你的名义。” “你找他做什么?” “有些事想问问他。” 宗鹤白一口应下:“好。” 冯清岁跟他敲定时间地点和细节安排后,站了起来:“等我问过宁则明,你再找宁国公府算账,在此之前,最好维持原样。” 宗鹤白点头:“我不会轻举妄动的。” 冯清岁满意离去。 没想到刚拉开茶室房门,就对上一张熟悉面孔。 “你……”纪长卿站在对面茶室门口,表情同样惊诧,“你来会友?” 越过她肩膀看到里面的宗鹤白后,眉头微皱。 冯清岁摇头:“来谈生意的。” “什么生意?” 纪长卿身后冒出一张玩世不恭的俊脸。 “清辉暖绒阁要上春装了吗?嫂子让我头一个订做可好?” 纪长卿反手将他推了回去。 “不用理他。”他对冯清岁道,“你们谈完了?” “谈完了。” “一起回府吧,正好有事找你。” 被撇下的上官牧:“???” 不是说好去马场跑马的吗? 第87章 说是一起回去,也就是一个坐马车,一个坐驴车,走了同一条路回府而已。 “你有去疤霜之类的药膏吗?我有个朋友需要。” 两人在府里下了车,纪长卿方问冯清岁。 朋友说的是上官牧。 冯清岁一听,立刻想起太子妃。 赵必翔被送到安国寺出家后,皇帝给了他的妻妾三个选择。 其一,留在宫里和太妃们一起养老。 其二,回娘家,恢复自由身。 其三,去皇家寺庙修行。 东宫妃嫔无一例外,全都选了第二项。 太子妃如今已回到裴家,做回裴家的大小姐。 不过就算皇帝准许她们另嫁,也没人敢娶——太子还活着呢,日后未必不会东山再起,谁敢染指他的妻妾? 冯清岁觉得除非纪长卿造反,否则和裴大小姐也只能相思不相亲,相爱不相守。 她心下微微叹息,点头道:“有,回头让人给你送去。” 纪长卿道好。 又道:“你和宗四最近别走太近。” 冯清岁面露疑惑。 “宗四刚和江家解除婚约,两家闹得不太愉快,若是江家人见你在他身边出没,怕是要生出误会。” 江家? 冯清岁想起太和苑遇到的那位江小姐了,那位连谁救的陈小姐都还没弄清楚,就迫不及待要成全宗鹤白和陈小姐。 明显是江小姐想要悔婚,又不想背骂名,特地设了这么个局。 却被她和五花搅了局。 不由好奇,“他们哪里闹得不愉快?” 纪长卿:“……” 这是重点吗? 还是绷着脸跟她说了。 “太子出家后,立三皇子为储的呼声很高,三皇子尚未选妃,许多人家想争三皇子妃的位置,江家便是其中之一。” “江家适龄的只有江五小姐一个,她还在娘胎就和宗四结了娃娃亲,宗老将军救过江老太爷的命,江家开不了口退婚,就另想办法毁婚。” “没想到设计宗四不成,反被宗四设计了一把,众目睽睽之下和她表哥私相授受……” “江家谋算落空,宗四一点情面都没给,退婚不算还把这些年送江家的节礼全都要回来,两家如今跟仇人差不多。” 冯清岁听得津津有味。 “没想到二爷日理万机,还对各家各户的八卦了如指掌,真是令人钦佩!” 纪长卿:“……” 又被上官牧给误了。 “都是朋友在我耳边念叨的,”他绷着脸道,“我对这些事不感兴趣。” 冯清岁一脸了然:“我懂。” 毕竟是做丞相的人,有形象包袱。 纪长卿:“??” 这人到底悟到了什么? 他叹了口气:“总之,你记得离宗四远点。” 冯清岁认真点头。 第二天晚上,到了约定时间,去了江南小筑和宗鹤白碰头。 - 华灯初上,宁国公忐忑不安地来江南小筑赴约。 堂倌领他去宗鹤白定好的雅间时,他想着仲氏告诉他的事,心里反复斟酌措辞,以便一会好脱口而出。 “姐夫,你来啦?” 到了雅间,宗鹤白笑容满面地迎上来,他当场愣住。 这人平时待他也没这么热情。 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打起十二分精神。 宗鹤白拉着他坐下,又是给他倒酒,又是给他夹菜,他如坐针毡,甚至怀疑酒菜是不是下了毒。 咬咬牙,决定抢占先机。 “四弟,你看我这小指,也挺短的,”他抬起右手,“凤鸾脸长得像我,手也像,你别听外人胡说,生了误会。” 宗鹤白一脸诧异:“胡说?什么胡说?” 他错愕:“你不知道?” “我应该知道什么?” 他心念一转,笑道:“就是凤鸾和仲氏小指都短这事,有人说三道四,凤鸾受了好一番委屈,这几天都没敢出门。” 宗鹤白蹙眉:“这些人真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回头我安慰一下凤鸾。” 他见宗鹤白没放在心上,心中大石落地,举杯道:“来,我们喝酒。” 一连喝了几杯酒,宗鹤白方道明来意:“此番找姐夫,是手头银子不太趁手,想跟姐夫借点钱,周转一下。” 他大为意外。 这人不是行走的钱袋子吗,竟然会缺钱? “你要借多少?” 宗鹤白伸出右手,张开五指。 “五千两?” 宗鹤白摇头。 “五万两?” 宗鹤白还是摇头。 他惊愕不已:“五十万两?!” 宗鹤白点头:“若是几千几万两,也用不着找姐夫借了。” 他:“……” “我就是把国公府卖了,也凑不出十万两,你怎么会缺这么多钱?” 宗鹤白说是被人坑了,不赔钱就要坐大牢。 他一听,更不敢借钱给他,东拉西扯,把话题扯了开去,又猛陪他喝酒,好把他灌醉过去,躲过这一劫。 眼见宗鹤白醉得趴在桌上,他笑了笑,欲叫人进来扶他们出去,脑子像是塞了浆糊似的,一片混沌,也趴了下去。 耳边突然有人打了个响指,他猛然惊醒。 睁眼一看,还在雅间里。 窗户不知何时全部打开,寒风呼啸而入,灭了好几盏烛火,森寒之气陡生。 “啪”一声,身侧传来脆响。 他吓了一跳,惊恐看去,只见地上躺了一根筷子。 “差点吓死。” 他自言自语。 回过头来,猝然对上一张似曾相识的女子面孔。 “啊!——” 他惊慌大叫。 欲往后退去,却发现自己的身躯牢牢坐在交椅上,纹丝不动。 烛火摇曳,衣袂翻飞。 “你为何要杀我?” 女子伸出套着尖锐指套的双手,用力掐住他的脖颈。 惨白如纸的脸上,两行血泪涌出。 “还我命来!” 他险些喘不过气来。 “不、不是我,是仲氏,是仲氏要下毒害你!” 脖颈上的十指又紧了几分。 “撒谎!” “毒是你下的,是你要我死。我没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你为何要这样待我!” “你要娶仲氏,与我和离便是,为何要杀我!为何!” 眼前一阵晕眩。 意识到自己真可能死在宗氏的鬼魂手中,他惊恐道:“真不是我要杀你,是仲氏!她说你成亲一年都没怀上,从绑匪手中脱身就有喜了,孩子肯定来路不明……” 第88章 他小心斟酌措辞,生怕激怒眼前女鬼。 “同床共枕一年,我岂会不知道你的为人?若你真被绑匪玷辱了,知道自己有喜时岂会笑逐颜开?” “但我信你,不等于旁人信你。” “这孩子来得太不凑巧,若是女儿也就罢了,儿子的话,将来袭了爵,若有人存心攻讦他,定会拿他的身世做文章。” “混淆血脉是欺君大罪,不仅孩子要被流放或处死,国公府也会遭受惩罚。” “所以我想着与其生下孩子,遭人非议,埋下祸根,不如早早送它入轮回,过几个月它再投胎回来找我们,也是一样的。” 女鬼不言不语,静静看他。 他越说越顺。 “可你初为人母,定舍不得这孩子,我也不忍见你因亲手堕子而痛苦,便决定独自承担这份罪孽。” “仲氏说她有一味药,能无声无息流掉孩子,又不至于伤害母体,大夫也验不出来,不会让你徒增烦恼,我信以为真,便给你用了。” “没想到这药会让你了无生趣,终日郁郁,分娩时连求生的欲望都没有,生下孩子就撒手人间。” “你走后,我后悔莫及,每天都活在悔恨之中……” “后悔到将孩子扔去乱葬岗,换成仲氏生的孽种,让我们宗家给仇人养孙女?” 女鬼冷笑。 “真是好一番惊天地、泣鬼神的深情厚谊。” 他忙道:“孩子不是我扔的,是娘扔的,她说父不详的孩子不宜葬进祖坟,不然恐会冒犯列祖列宗。” 脖子上的双手骤紧。 “你娘扔的?怎么可能,要不是我劝住绑匪,她早被绑匪杀了!她怎么可能恩将仇报!” “是真的!” 他差点晕过去。 “她向来讲规矩,爱面子,那次绑架,她吓得屎尿俱出,又被你看了个正着,后来在你面前总觉得端不起婆母架子,也不好给你立规矩。” “所以她面上虽然感激你,背地里也怀疑孩子来路不正,跟我提过孩子不能留。” “呵呵……” 女鬼满脸嘲讽。 “都是仲氏和你母亲的错,你比白莲还清白无辜是吗?” 他哽咽道:“我也有错,不该耳根子软,偏听偏信,若我能坚定一点,你和孩子就都活了下来,我们如今也不至于阴阳两隔……” “说得跟真的似的。” 女鬼抬手,用尖锐的指套尖对着他的眼睛。 “可惜每一个字都是假的。你以为,我活着时受尽欺瞒,死了也任你愚弄?” 若非手脚不能动,他恨不得指天发誓。 “晚秋,我真没骗你,我方才所言,句句属实,若有一句谎话,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话音刚落,窗外就掠过一丝闪电。 他悚然一惊。 “当着神鬼撒谎,是真的会死的哦。” 女鬼指套尖怼在他眼球上。 “你以为我为什么没有到地府投胎,反而成了厉鬼?” “因为心愿未了啊!” “我答应过那些绑匪,会将国公府强买田地一事查个水落石出,将他们被强取豪夺的田地归还他们,可我到死也没完成这件事,我食言了啊!” “你以为那些绑匪为什么放我和你母亲离开?我拿自己的生命起誓,我宗晚秋若是不能履诺,就让我不得好死。” “你看,果然应验了。” 他心跳骤然加速。 女鬼继续道:“你不是因为仲氏的挑拨才起的杀心,你是因为我不折不挠地追查国公府侵占民田一事,怕我大义灭夫,颠覆你们国公府,才杀人灭口。” “不,不是这样的。” 他矢口否认。 “我从没想过要杀你,虽然我确实不希望你追查下去。” 第89章 “我不是在跟你求证。” 女鬼淡淡道。 “你做过什么恶,你自己心里清楚,迟早会有报应找上门。我可以不动手,只要你把账册交出来。” 竟能放过他? 他喜出望外:“什么账册?” “你知道的。” 定是放印子钱,强取民田,收取高额租金相关的账册了。 他心想。 “好,我回府就烧给你。” “我现在就要。” 他转了转眼珠子:“我现在又不能动,怎么拿给你?” “不用你拿,你说出藏在哪里就好。” 他迟疑了一下。 女鬼将手放到他身前,五指一合,他瞬间感觉自己的心脏被攥住,仿佛下一瞬就要被捏爆。 “我说,我这就说。” 他将绝密账册的存放位置说了出来。 那地方设了机关暗器和秘钥,便是活人闯进去,也没命出来。 但他忘了,这是一只鬼。 交代完账册,又回答了几个问题,女鬼往窗外一甩水袖,卷了一个物件进来。 赫然是他藏得好好的绝密账册。 他瞠目结舌。 女鬼翻过账册,验明真伪后,跟他确认:“你给我下的毒,真是仲氏给你的?” “千真万确!” “孩子真是你母亲扔去乱葬岗的?” “绝无虚言!” 女鬼从袖里取出一青一白两个瓷瓶,道:“青瓷瓶的药,是给仲氏的;白瓷瓶的药,是给你母亲的。” “冤有头债有主,既是她们欠下的,就由她们还。下药是你的拿手好戏,便交给你了。” 将俩瓷瓶塞到他怀里后,又道:“你若不照办,便拿自己的命来换。” 他胡乱应下。 心里盘算着,回头就请人建塔,将宗氏的尸骨镇压起来,把她困死在塔里,让她休想再动他一根毫毛。 在他说出“好”字的瞬间,白雾四起,将女鬼身形隐去,他的意识渐渐模糊,混沌不清。 “啪!”一声脆响,将他从黑暗唤醒。 他猛然睁眼,雅间一切如常,窗是关着的,烛火是全亮的,没有女鬼,没有烟雾。 只有地上躺了根筷子。 身旁宗鹤白还趴在桌面上。 他伸手掏怀,空空如也。 “竟是一场噩梦。” 他喃喃自语。 感觉后背全是冷汗。 虽是噩梦,也未免太过不详,回头须得请几个大师,超度一下宗氏。 他摇铃唤来堂倌,让堂倌将正在外堂吃饭的他和宗鹤白的小厮唤来。 小厮喝得半醉,摇摇晃晃地将他送到马车上。 回府已是半夜,他径直去外书房睡了。 翌日醒来,感觉脖子隐隐作痛,取了铜镜一看,脖颈上赫然布满殷红色的掐痕。 “哐当!” 铜镜摔落。 他慌忙伸手入怀,竟掏出了一青一白两只瓷瓶! 他难以置信。 穿着里衣就跑去书房,打开暗室机关,进去查看。 暗室一切如常,只是存放在暗箱里的绝密账册全部不翼而飞。 他像是被抽了脊梁骨般,颓然跌坐在交椅上。 “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反复回想昨晚遇见宗氏鬼魂一事。 那鬼魂和宗氏生前一模一样,不像是旁人假扮的。 这密室里的机关也不曾有人触动过,账册却都不见了,除了神鬼,还有谁有这样的手段? 他手中的人反正没有这般能耐。 莫非真的见鬼了? 他半信半疑。 将那两个瓷瓶放下后,他回院洗漱。 时值正午,下人将饭菜送来后,他边吃边回忆昨晚宗鹤白的举动。 宗鹤白把商行做得那么大,赚得盆满钵满,却突然跟他借钱,十分可疑。 那女鬼有可能是宗鹤白知道短指之事,起了疑心,特地设的局。 但又说不通。 第90章 孩子是他亲自扔到乱葬岗去的,并没有旁人知道,宗鹤白如何安排女鬼说得出? 何况以宗家人的直性子,若是知道他害死宁凤鸾母女,早就杀上门来了,哪有心情故弄玄虚。 纠结之时,宁凤鸾来了。 “爹,四舅舅的生意到底出了什么问题?竟然亏损到要把先前送我的生辰礼都借走还债。” 他一阵错愕。 “他问你要生辰礼?” “一早就来问了!” 宁凤鸾咬牙切齿道。 宗鹤白向来出手大方,这些年送她的生辰礼加起来折算成银子,没有三十万,也有二十万。 就是皇帝娶媳,也给不起同等银子的嫁妆。 她还想着出嫁时添到嫁妆里面,让全京城女子羡慕哭呢。 宁国公问她:“你给了?” 她瞪大眼睛:“我能不给吗?他把自己说得那么可怜,又说我向来贴心,等他渡过难关,定会加倍还我。” 顿了一下问道:“他能渡过这次难关的吧?” 宁国公想到昨晚宗鹤白问他要的五十万两,一时也不确定。 “应该能吧。” 宁凤鸾又抱怨了几句,方离去。 宁国公思绪更乱。 “宗鹤白真的缺钱?还是做戏给我看?” 他决定再观望两天。 岂料夜里一躺下,又梦见那女鬼。 女鬼什么也没说,只伸出双手,紧紧掐住他脖子。 他被掐晕过去。 醒来脖颈又多了新的指痕。 而坊间渐渐有了宗鹤白巨额亏损,到处借钱填窟窿的传闻。 在一天起来,发现自己吐黑血,看了府医,府医却诊不出任何问题后,他终于确信,女鬼之事不是宗鹤白装神弄鬼,应是真的。 立刻着急慌忙地去名寺找大师驱邪镇魔。 只是,法事做了,法器戴了,女鬼始终如影随形,只要他一闭眼就在眼前。 若不是怕掘坟会惊动宗家人,他早就把宗氏尸骨起了,关到镇魔塔里。 再一次吐了满地黑血后,他想起女鬼的话:“若不照办,就拿命来换。” 毒确实是仲氏给他的。 把孩子扔去乱葬岗确实是母亲的提议。 他为什么要替她们受惩罚? 想明白这点,他将药从密室取出,寻了机会,分别下给仲氏和母亲。 仲氏吃了药后,夜里怎么都无法入睡。 白天亦然。 找大夫看了也不顶用。 熬了四五天,终于能睡了,眼睛却再也看不到光亮了。 母亲吃完药第二天就瘫痪在床。 大夫说是中风,要慢慢调理。 但也不见起色。 她从呼风唤雨、说一不二的国公府老夫人,成了只有眼睛能动弹,吃喝拉撒都要人伺候的老太太。 他去看她,她发出嗬嗬声,似要说什么。 “母亲放心,我会看着她们,让她们好好照顾您的。” 母亲眼里的光一下子黯淡了。 他明白,她是想求他给她个痛快。 她这人,向来高傲,不然也不会因宗氏目睹自己失禁就不待见宗氏,要把她留下的唯一血脉扔去乱葬岗。 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若痛痛快快送母亲去死,宗氏的鬼魂觉得不痛快,回头找他索命怎么办? 他只能当一回不孝子。 - 仲氏不明白为何自己突然就睡不着,突然就失明了。 她让人请遍京城名大夫,又请了御医,每个人都说眼睛没问题,可能是情志病的影响。 得了情志病的人,有胡言乱语的,有幻视幻听的,有厌食暴食的,也就有像她这样,眼睛完好却不能视物的。 可她身体康健,万事如意,心想事成,长富久安,除了参加寿宴公主婚宴出了点岔子外,什么烦心事都没有! 她怎么会得情志病? 这不合理! 眼睛看不见后,她分不清白天黑夜,生活作息全部乱套,府里的事完全没法管。 但这些还不是最紧要的。 最紧要的是,她哪都去不了了! 身为国公夫人,她最大的嗜好,就是去各府参加宴会聚会,和那些夫人晒出新入手的美衣华服,精美珠宝,感受她们艳羡的目光。 或者邀请她们来自己府上,看看新造的园子,新增的奇花异草,新包的戏班子…… 如果她不能视物的话,她的财富,她的品味,她的社交礼仪,她的美好品德,她的慷慨性格,岂不是全都毁了? 从此人们提起她,只会可怜她,怜悯她,同情她。 “哎,好端端一个人,竟然成了瞎子……” 这比杀了她还让她难受。 她咬咬牙,开出天价悬赏,招募天下奇医,来为她治眼疾。 有不少人上门,但都是江湖骗子,被她让人打出门去。 却有一个邋遢道士,看过她后,说了句:“夫人这症状,听起来不像是生病,像是中毒。” 一语惊醒梦中人! 她蓦地想起,当年宗氏吃了她寻来的“百愁散”,也是所有大夫都看不出她中了毒,以为她得了情志病。 她和宗氏一样! 都中毒了! 谁给她下的毒? 她平日饮食明明很小心,饭菜都是在小厨房做的,厨娘是跟随她多年的心腹,一家老小全被她捏在手里,断无可能背叛。 将失眠前接触的人全都过了一遍后,她终于想起,宁则明那天来她这里喝过茶。 第91章 “这么晚了,找我过来,所为何事?” 宁国公一进寝室便问。 他这几天好不容易睡个安稳觉,早早歇下了,没想到仲氏半夜派人找他。 “妾身又看不见,哪里分得清早晚。” 仲氏幽怨道。 “再说,没事就不能找你吗?你都好些天没在我这歇了。” 宁国公略心虚:“你如今病着,我不好打搅你。我也没去旁人那里,都在外院歇着,你别想太多。” “今晚陪陪我好不好?” 仲氏扯住他袖子,神色惶惶。 “我一天到晚眼前都黑乎乎的,心老悬着,总觉得黑暗里有什么东西盯着我看。” 宁国公心口一紧。 立刻上下左右扫视寝室,见没有宗氏鬼魂,心神才稍微安定下来。 “放心吧,你这屋里什么都没有。” 仲氏仍不放手:“你就坐一会也不行吗?” 宁国公叹了口气,在床榻边坐下。 仲氏攀上他手臂,将头靠在他胸膛,小声道:“今天来了个道士,说我不是生病,而是中毒。” 宁国公心跳漏了一拍。 “真的假的?中的什么毒?可能帮你解?” 仲氏叹了口气:“那道士也没见过这毒,只是有几分猜测而已。” 宁国公放下心来。 他就说鬼魂给的药不应该被人看得出才是。 道士能通鬼神,瞧出一点端倪也正常,只是道行不够,驱不了这邪。 “没事,天下奇人那么多,慢慢找,总会找到神医的。” 他宽慰道。 仲氏淡淡应了一声。 在宁国公看不见的角度,她的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 怕在仲氏这里待久了会引起宗氏鬼魂不满,宁国公宽慰了几句后,便回了外书房。 仲氏睁着双眼在榻上坐了会,不多时,摸索着下了榻,打开脚榻边上的柜子,取了个小盒子,唤了心腹嬷嬷进来。 “这药你想个办法送到柳姨娘手里,别让旁人知道。” 说完悄声告诉她药物用途。 嬷嬷道好。 翌日回仲氏:“那药七拐八拐送到了柳姨娘的娘家兄弟手里,她那兄弟方才已经让人将药带给柳姨娘了。” 仲氏面无表情。 两天后,宁国公死在柳姨娘床上。 死得极不体面。 马上风死的。 消息传到宗鹤白耳中后,他拨算盘的手骤然停下,再不记得要算什么数了。 “我这外甥女,可真是了不得啊。” 片刻后,他轻叹道。 那晚在江南小筑听冯清岁套出姐姐的死亡真相,他差点暴起,一刀杀了宁则明这个丧尽天良的畜生。 国公府强取豪夺,逼良为寇,连累他姐姐遭绑架,不知悔改还要伙同姘头毒杀他姐姐,遗弃亲生女儿! 真是猪狗不如,枉为人夫,枉为人父! 将他千刀万剐,也难消他心头恨! 因怕坏了冯清岁的谋算,他咬牙忍了下来。 那晚宁则明回府后,冯清岁对他道:“你只要做一件事就好了,营造欠债假象,打消宁则明对你的怀疑。” 他极为不满。 “你看不起四舅舅?报仇的事让我来,我保证让宁国公府血债血偿!” 冯清岁道:“你等我这个苦主报完了你再报。” 他:“……” 看在外甥女流落在外,遭了那么多年罪的份上,他妥协了。 让她先报。 可她一出手,就废了娘家婆媳,要了宁则明的命,让他还怎么报? 只剩让宁国公府抄家灭族了。 掂量了下手头搜集的国公府罪证,他扶了扶额。 最关键的账册在那丫头手里,他这边的证据只能起佐证作用。 “原来孩子太出息了也不是好事。” 他长叹了口气。 “显得大人忒不中用。” 纪府里,冯清岁无端端打了个喷嚏,抬头看了看虽然冒出一点绿芽,但仍显得光秃秃的枝丫,觉得羽绒服还得过一阵子才能收起来。 打听到纪长卿已经下朝,她带上那晚让五花去宁国公府取来的账册,去外院书房找他。 “这些够不够抄家?” 将账册放到案桌上后,她问道。 纪长卿微怔。 抬手翻了几页,神情一顿。 “宁国公府怎么得罪你了?” 除了宁凤鸾跑到他们跟前晃了几次,她和宁国公府的人应该没什么交集吧,怎么一出手就要抄人家的家? 冯清岁对上他疑惑不解的眼神,微笑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等祸国殃民的硕鼠,妾身当然要撸起袖子帮忙抓。” 纪长卿:“……” 说得冠冕堂皇,怎么不见她去偷别家的账册? 见他不说话,冯清岁催促:“二爷还没回我呢,够不够抄家?” 纪长卿面无表情道:“绰绰有余。” “那就麻烦二爷为民除害。” 冯清岁笑眯眯道。 弯起的眼眸似天边刚升起的新月,灵动又纯净。 纪长卿眼神微闪。 夜里他做了个梦,梦见雪地里一只红色小狐狸从树后探头看他,琥珀般的眼睛闪着灵动光芒。 他信步走去,它静默不动,任他将手放到它修长的耳朵尖上。 揉了两把后,小狐狸尖细的脸忽然变成冯清岁的脸。 他猝然醒来。 对着漆黑的帐顶发了好一会呆,方重新睡去。 翌日早朝,他参了国公府一本。 皇帝震怒,当即下令抄家。 御林军闯入正在办丧事的宁国公府时,仲氏跪在火盆前,边流泪边烧纸,宁凤鸾和小她五岁的弟弟跪在她身后,一脸哀戚。 吊唁亲友忙着送上“节哀”。 所有人都被突然到来的御林军惊住。 对御林军说出的“奉旨抄家!”四字更是满心震撼。 宁凤鸾呆滞了几瞬才反应过来。 “抄家?抄什么家?我们宁家又没做坏事!” “这话你留着跟刑狱司说。” 御林军统领冷冷回了句。 身后御林军四散开来,到各院搜查翻检。 仲氏惊慌大叫:“不,你们不能这样,我儿子马上要继承爵位了,你们怎么能抄家?快住手!” 她站起来,试图阻止,却一脚踩在火盆上。 火苗顺着裙摆上窜,将她烧成一个火人。 “啊!——” 下人们忙不迭拿东西拍打扑救,却怎么也扑不灭火,只能舀了水来,泼了她一身。 宁凤鸾抱住她,悲怆落泪。 “娘!娘!我们可怎么办哪?” 仲氏猛然抓住她的手:“去找你外祖母,宗家有丹书铁券!可以救我们的命!” 第92章 宁国公府大小门口都有御林军守着,宁凤鸾迫不得已,从灵堂附近的狗洞钻了出去。 然后夺命狂奔了近两刻钟,跑到镇国将军府。 门环被她敲得震天响。 “开门!快开门哪!我是表小姐!” 她及笄前,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镇国将军府,因外祖母和几个舅舅疼爱她,宗家下人都把她当自家小姐对待。 往日一听见她的脚步声,就来给她开门了。 压根不用敲门。 今日却敲了许久也没人应门。 她抬起右脚,愤怒踹向大门:“人都死哪去了?!再不开门,把你们通通卖去挖黑矿!” 大门忽然打开,她踹了个空,险些摔地上。 扶着门框稳住身形后,正要开骂,见门口站着宗鹤白,险险咽下脏话。 “四舅舅,御林军突然来我们国公府抄家,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 她急忙道。 “我母亲说宗家有丹书铁券,可以救我们的命,您可以借我们用一下吗?” 宗鹤白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唇角勾起一抹讽笑。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脸这么大呢。” 宁凤鸾:“?” “把我父亲拿命换来的丹书铁券借给你们这帮畜生用?呵,真敢想。” “什么畜生?” 宁凤鸾错愕。 “四舅舅你在说什么?” 宗鹤白瞥了眼她的右手,嘲讽道:“别说你还不知道,你是宁则明和仲氏苟且生出来的孽种。” “轰”一声,宁凤鸾脑海如有惊雷炸开。 “什、什么孽种,四舅舅你哪里听来的谣言,我是你亲外甥女啊,生下来第三天就被抱到宗家了,四舅舅你看着我长大的啊。” “你爹亲口告诉我的。” 宗鹤白道。 外甥女套话时,他就趴在旁边桌子上,怎么不算是宁则明亲口告诉他。 “你狡辩也没用。” 宁凤鸾:“!!!” 爹告诉他的?什么时候的事? 蓦地想起宗鹤白讨要生辰礼一事,她恍然大悟,是那个时候! 缺钱填坑什么的,根本是骗她的! 她忙换一套说辞:“四舅舅,这事我并不知情,你们养了我这么多年,在我身上付出了这么多心血,对我就没有一点感情吗?你们忍心看我受罪?” 宗鹤白冷笑:“感情?一想到你被我们如珠如宝地捧在手里,我那亲亲外甥女却孤零零地躺在乱葬岗等死,我就恨不得挑断你的手筋脚筋,把你扔去死人堆里,让你经历一遍她所经历的,这样的感情你要吗?” 宁凤鸾脸色一白。 “这跟我没关系啊,我那时也只是个孩子……” 宗鹤白厉声道:“若非念在你无辜,你以为你能好好站在这里?” 说罢用力一推,合上大门,上好门闩,转身离去。 宁凤鸾怔在原地。 将他最后那句话嚼了一遍又一遍,脸上渐渐爬满惊恐。 难道……祖母瘫痪,母亲失明,父亲骤然去世,国公府被抄家……这一连串变故,都不是偶然? 来不及多想,御林军追了过来。 “她在这里!” - 宁国公府轰然倒下。 纪长卿的“抄家战绩”又多了一笔。 冯清岁每天下午顺着内河河岸遛狗,都能听到民众议论。 “从伯府抄到侯府,如今连国公府都抄了,下一个还不知道要抄谁呢。” “这种贪婪无度、罪恶滔天的世家大族就应该抄个精光,那宁国公府为了屯田,逼死了多少人?人家不卖,就想方设法放印子钱给人家,逼人家卖光田地不说,还要卖儿卖女卖己为奴。再不然就设局害你,让你冤死在大牢里,田产一半充公,一半归宁国公府。” “卖身为奴还不够,还要人家去挖黑矿,矿坑里都不知道埋了多少人。” …… 她从徐嬷嬷口中得知宗氏是心地善良之人后,便猜到宗氏是如何说服那些绑匪放她走的,后面扮鬼才成功套出宁国公府的账册。 说起来,她跑来纪府冒充纪长风未亡人之前,想去冒充远房表姑娘那三户人家,也都和宁国公府一个德性。 这些王公贵族,有了世袭罔替的爵位和丰厚食邑还不知足,总想利用手中权利,肆意掠夺百姓土地,将他们逼成奴仆,流民,贼寇。 如今受到清算的,连一成都不到。 纪长卿真是任重而道远。 “幸好当初来了纪府。” 她心想。 不然报个仇还不知道要换几户人家。 大黑狗突然停了下来。 “汪汪!” 她朝前看去,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妇人坐在不远处地面,满脸痛苦之色。 瞧见她,妇人哀声恳求:“姑娘,我腿突然没力气,站不起来,能麻烦你扶我回家吗?我家就在那条巷子里,进去第五家就是。” 她指着不远处的小巷道。 “我会给你酬劳的,帮帮我好吗?” 冯清岁将牵引绳交给五花。 上前扶起妇人。 右手不经意搭在妇人手腕处。 身孕是真的,乏力是假的。 “好,我扶你回去。” 她给五花丢了个眼色。 五花心领神会。 赶上来,一面牵狗,一面和冯清岁搀扶妇人,往小巷走去。 进巷走了十几米,停在一处四合院门口,妇人掏出钥匙开了门,道:“把我扶回屋里就好,真是太谢谢你们了,菩萨会保佑你们的。” 三人一狗刚走到天井,大门轰然合上。 六条汉子手持长刀,从里屋涌出,团团围住她们。 妇人挣脱冯清岁和五花两人,手中亮出短匕,指着冯清岁脖颈。 “识相的,就举起双手,站着别动。” 大黑狗“汪汪”大叫,纵身扑向妇人手腕。 “死狗!” 一条汉子挥刀劈向狗腹。 五花拽着妇人甩过去,汉子急忙收刀,抱着妇人倒摔在地。 其他汉子争相挥刀砍来,有人趁机撒蒙汗药。 冯清岁轻笑,回敬了一把。 不到十瞬,妇人和这六条汉子都被撂翻在地,捆绑起来。 冯清岁将妇人方才怼她的匕首搁到她脖颈上。 “你只有一次机会回答,谁指使的?” 妇人忙道:“姑娘饶命!妾身和几个弟兄是收钱办事,不知对方是谁。” “办什么事?” “将姑娘诱骗打晕,送到夜海的一艘花船上。” 第93章 夜海是内城最大的湖泊,就在冯清岁遛狗顺着走的内河的北端,湖里停了大大小小近百艘画舫。 妇人口中所说的花船,是夜海规格最大的画舫之一——花满楼。 花满楼整座分三段,船头为敞棚,可观景;中舱为宴堂;尾舱为二层小楼,一层为雅间,二层为休憩室。 前后舱的卷棚屋顶和寻常宅院没太大差别,远远看去,像一栋漂浮在水面的楼宇。 晚间客人到齐后,楼船便从夜海划向内河,抵达内河南端的日湖后,游湖一圈再折返。 可遍览京城夜景。 大熙律法禁止官员上青楼,但不禁止他们乘画舫。 因而画舫成了达官贵人最常光顾的休闲去处。 有人来这品茶、饮酒、赋诗、畅谈天下事,也有人来这里听曲、观舞、狎妓。 纪长卿身居高位,鲜少在外宴饮,更别说来画舫赏玩,今晚破例出现在花满楼,皆因上官牧生辰,约了一帮友人来此庆祝。 他不爱凑热闹,上官牧和他说起时,本想一口回绝。 但这厮说了句:“花满楼新来的厨子很会做鱼,做的香辣鱼块堪称一绝,我能连吃两盆。” 他莫名想起年前做糖醋鲤鱼,某人吃得汤汁都不剩的满足模样,鬼使神差应了下来。 “去尝尝这香辣鱼块也好。” 他心想。 “我还不曾做过。” 这道菜味道确实不错,他细细品尝了几块,又把厨子叫来,对了一番做法。 厨子盛赞:“您这舌头太厉害了,一尝就知道怎么做的。” 上官牧笑他:“这么认真学做菜,是准备日后告老还乡,开个抄家酒楼吗?” 他斜睨了这人一眼。 懒得说话。 上官牧把酒坛拎上桌:“难得你来游船,我们不醉不归。” 纪长卿:“当我跟你一样,早朝可以躲在别人后面睁眼打瞌睡吗?” 上官牧:“……” 喝酒就喝酒,搞什么人身攻击! 站前排了不起啊。 他也…… 好吧,是有点了不起。 “那就小酌好了。” 两人喝了几杯,堂倌上了一道新菜,撤走桌上空盘时,手一抖,倒了几滴油到纪长卿手背上。 上官牧拧眉:“怎么毛手毛脚的?” 堂倌跪下求饶:“对不起,小人不是故意的,小人这就带您去更衣室清理。” 纪长卿道:“好,带路吧。” 上官牧感觉有点不对,给他使了个眼色。 纪长卿回了一瞥,表示知道。 那几滴油他原本是可以躲开的,只是察觉这堂倌姿态不对——他的站姿过于紧张了,才没抽手。 为的就是看看这人葫芦里卖什么药。 上官牧见他心中有数,便放下心来:“快去快回,别以为喝两杯就能开溜。” 纪长卿跟着堂倌走到尾舱。 堂倌装模作样地敲了敲更衣室的门,等了几瞬后道:“里面有人,小人带您上二楼吧,二楼也可净手。” 纪长卿微微颔首。 二楼只有一左一右两个房间,堂倌推开右侧房门,对他道:“更衣室就在里面。” 他在门口站了片刻,抬脚进去。 堂倌立刻拉上门,将他关在里面。 房里只有一床一桌,桌上点了一盏小灯,床上面朝里侧躺着一个人。 一个身形窈窕的女子。 他勾起一抹讽笑。 又是这种戏码,都玩多少回了,那些人也不腻,明明没有一次成功,非要浪费时间。 他朝窗边走去,准备踹窗而出。 床上女子忽然转过身来。 两人四目相对。 “……” “……” “怎么是你?” “你怎么在这?” 冯清岁从床上坐起,扶额道:“说来话长。” 她从妇人口中问出这艘花船后,决定将计就计,看看幕后之人是谁。 便让他们按照主顾要求,将她送到了画舫上。 此后她便假装昏迷,一直待在这个房间里,直到有人推门进来。 谁知…… 来的竟是纪长卿! 只略一思索,她便知道对方在打什么主意了。 将纪长卿和她这个寡嫂关一起,毫无疑问,是为了制造不伦丑闻,败坏他们的名声。 只是不知这人是冲她来的,还是冲纪长卿来的。 纪长卿也想到了这一层。 “这船是上官牧包下,庆祝生辰的,要将事情闹大,需要别的人证……” 话音未落,楼船就剧烈倾斜。 冯清岁一时不察,身形随之倾倒,撞向纪长卿。 纪长卿险险扶住她。 冯清岁忙伸手撑着门板站直,刚要说什么,忽见纪长卿鼻孔下方沁出两行血。 “我撞到你鼻子了?” 她惊诧道。 纪长卿疑惑:“应该没有……” “那你怎么……” 冯清岁蓦地反应过来。 “这房间在我来之前可能熏了香,这香大概没有味道,我闻了也不起作用,是给你用的。” 不用她说,纪长卿也感受到了。 他的嗓音喑哑了许多:“先离开这里,有船撞过来了,马上会有人上来。” 门已经被反锁了,只能破窗而出。 这房间的窗很小,估计需要费点时间拆开。 冯清岁微微一笑。 打了个响指。 屋顶骤然掀开一大片,一只肉手从边沿垂下。 “走吧。” 纪长卿:“……” 被五花拉上棚顶后,冯清岁看着周围骤然多出来的几艘画舫,想起师父说的“凶手总会回到案发现场”。 对方精心设计了这么一出好戏,肯定得意非凡,定会亲眼目睹他们身败名裂。 便对五花道:“你潜到周围这几艘画舫看看,谁的表情最欠扁,将他捉来。” 纪长卿插了句:“撞花满楼这艘不要去,这是三皇子的船。” 三皇子? 冯清岁顿时了然。 原来今晚不是一箭双雕,而是一箭三雕。 五花点头应是。 趁着两艘船撞击产生的混乱,悄然没入夜色。 纪长卿和冯清岁趴在屋顶,静静聆听下面的热闹,三皇子的船撞破了底舱,船上的人员紧急转移到他们这艘船。 三皇子向来爱端架子,见花满楼宴饮堂一堆人,立刻带着自己的人往尾舱走。 五花提了一个青年男子,适时赶回来。 冯清岁道:“将他放到下面这个房间,再把对面房间里那六条汉子提过来。” 第94章 领三皇子一行人上楼的和领纪长卿上楼的,正是同一个堂倌。 他开了左侧房门,躬身请三皇子进去。 三皇子看着狭窄的房间,拧起眉头:“右边那间怎么不开?” 堂倌面有难色:“纪大人在里边歇息。” “哪个纪大人?” “丞相大人。” 三皇子自然不好让纪长卿腾房。 便对身后跟着的幕僚、随从和侍卫道:“留两个人下来,其余人下一楼雅间。” 话音未落,右侧房间突然传出不可描述的声音。 众人一怔。 心里不约而同浮起一个念头:没想到纪相表面看着正经,私下如此狂野。 真是人不可貌相。 三皇子也十分意外。 他母族不显,一直想拉拢权臣,为自己助势,纪长卿深得他父皇器重,他早有拉拢之意。 听说他后院尚空,甚至考虑过给他塞几个女人。 没想到,他居然好男色。 还玩多人混战。 啧啧。 他清了清嗓子,“赶紧下去,别在这磨蹭。” 听得津津有味的众人:“……”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啊! 三殿下你怎么能自己独享这份隐秘? 他们一边腹诽一边转身,刚要抬脚下楼,楼梯突然走上来一个人。 那面如冠玉,眉若远山,俊美中带着一丝凛然的男子,不是纪长卿又是谁? 众人怔了片刻,立刻朝堂倌看去。 堂倌已面无血色。 拔腿就往廊道尽头的窗户奔去。 跟在纪长卿身后上来的百福手一抬,放出一支袖箭。 箭头正中堂倌后脖颈。 堂倌跌落在地,见逃生无望,咬破口中毒囊。 全场静寂。 纪长卿看了眼吐血身亡堂倌,转向三皇子,问候道:“殿下没事吧?这人看着像刺客,我的随从一时情急,动了手,没坏殿下的事吧?” 三皇子:“……” 众人:“……” 能坏三皇子什么事。 要坏也是坏你自己的“好事。” 恰在这时,右侧房间响起不可描述的声音。 纪长卿表情静止了片刻,挑眉道:“抱歉,扰了三殿下的雅兴。” 说完就要退回楼道。 “慢着!” 三皇子额头青筋直跳。 纪长卿这一走,回头他怎么跟父皇解释?就是跳进夜海都洗不清了。 “纪大人,那堂倌方才拦着不让我们进右侧房间,里面极有可能藏着他的同伙,这些声音怕是他们为了赶走我们特意制造的。” 纪长卿面色一凛。 “既如此,你们还不缉拿刺客,护卫三殿下?” 三皇子的随从和侍卫闻言,立刻一分为二,一半拱卫三皇子,一半劈门打开右侧房间。 不堪入目的一幕赫然出现在眼前。 众人呼吸一滞。 一人惊叫:“那,那不是魏尚书家的二公子吗?” 从混乱中恢复了些许理智的六条汉子一脸茫然:“这是哪?我们怎么……救命!有人绑架良家猛男!” 众人:“……” 翌日,纪长卿上了个折子。 参礼部尚书魏守竟教子无方,纵子强抢民男,暴力淫虐。 三皇子等人也都参了一本。 皇帝罚了魏尚书一年俸禄,勒令他严加管教儿子,若有再犯,决不轻饶。 魏尚书下朝后,让人将刚从大牢赎回的二儿子唤来,狠狠扇了一耳光。 “你有几个脑袋?竟敢设计纪长卿?” 他怒不可遏。 “你以为他是靠长相当上丞相的?你爹我在他面前都不敢造次!” 魏二攥着拳头。 “可他害死了大姐夫!还害荣昌侯府丢了世袭爵位!大姐肚子里的孩子也因为这些变故流掉了!” “是你大姐嗾使你这么做的?” “没有。大姐只是和我诉了一下苦,说她千不该万不该引狼入室,纪长卿根本是一开始就派他那寡嫂接近大姐,查探荣昌侯府的秘事的,她后悔得要死。” “那就让她死!” 魏尚书冷冷道。 “你要是想陪她死,趁早说出来,我好将你除族,免得连累我们魏家变成下一个宁国公府。” 魏二压下满腹不甘,垂头道:“我知道了。” 等回了自己院子,承受那份刚一坐下就痛得跳起的痛楚,他眼底掠过一抹阴狠。 “这个亏,我迟早会讨回来!” - 冯清岁事后才知道五花当时提回来的男子是魏家二公子。 当初给荣昌侯老夫人祝寿的那一百个童子,就是魏尚书给找来的。 小与就是因为他这个点子,才去了荣昌侯府。 她都没顾上找魏尚书算账,魏家人居然跑来设计她。 皇后在宫里,前太子在皇寺里,这两处地方她都进不得,正愁无事可做,事情就送上门了。 真是好得很。 这些高门大户没有几个经得起查的,她刚准备调查魏家,宗鹤白突然找来。 “你的事,我跟我娘说了,她很想见一见你,你有空见见她吗?” 她想了想,回道:“找个茶坊吧。” 宗鹤白一听便知她不打算认亲。 欲言又止。 冯清岁知他想问什么,笑道:“等见了老夫人,我一并告诉你们。” 宗鹤白唯有道好。 他选了自己上次和冯清岁见面的茶馆,带着母亲赴约。 冯清岁戴了幂篱前来。 老太太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苍老而慈祥的眼眸乍一看到她掀开幂篱露出的脸庞,就泪如雨下。 “晚秋,我的秋儿!都是我害了你,千挑万选,选了个畜生……” 冯清岁递了块帕子给她。 “您多保重,她在天之灵肯定希望您福寿康宁,长命百岁。” 老太太哭声愈发悲痛。 “我的秋儿才活了二十岁!” “她那么年轻!” “死的应该是我这副老骨头!” …… 宗鹤白也忍不住泪目。 冯清岁静默无言。 她自出生就没见过母亲,没感受过母爱,“娘”对她来说,只是别人口中才有的称呼。 遇见师父之前,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因为不能视物而被遗弃的。 从师父口中得知自己是娘胎里中的毒,就隐约猜到生母或许早已不在人世。 她有过惋惜。 但没有遗憾。 她有世上最好的姐姐,最好的师父,她们就是她至亲至爱的家人。 老太太哭了一炷香时间,方慢慢止了泪。 问过冯清岁这些年的经历后,她紧紧攥住冯清岁双手:“对不起,外祖母和你几个舅舅都太不中用了,害你受了这么多年苦。” 想到冯清岁年纪轻轻就当了寡妇,她脸上又添了几分痛苦。 “要不,你还是回宗家吧?” 第95章 冯清岁想到自己尚未报完的仇,摇头道:“不了,我暂时不想认亲。” 宗老夫人满脸不解:“为什么?” “现今不便明说。” 冯清岁含回道。 “等日后时机成熟再告诉你们,您权且将我当成长相酷似您女儿的陌生人,先别向外人透露我们的关系。” 宗老夫人:“……” 宗鹤白:“……” “你不必顾虑。” 他对冯清岁道。 “我和你几个舅舅会把你当亲女儿对待,你几个舅母也都是和善之人,你回来了,就是我们镇南将军府的大小姐,大家都会对你好的。” “一开始你可能会觉得有点生疏,等相处久了,处出感情了,就好了。” “我知道。”冯清岁微笑,“我并不担心你们的态度,只是有别的顾虑而已。” 认亲事关重大,宗家又不是一般人家,若认回她,必然掀起轩然大浪。 届时,她会成为权贵人家的关注焦点,一举一动都被人看在眼里,行事会困难许多。 何况对纪家人而言,她是突然冒出来的纪长风的未亡人,若将来她斗不过皇后太子,纪长卿和戚氏只要推说上当受骗,就能把自己摘出去。 但对宗家人而言,她是千辛万苦找回来的亲外孙女,她若出事,宗家必然要受牵累。 所以与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等尘埃落定,再认亲也不迟。 宗老夫人和宗鹤白母子不知她有何顾虑,见她执意如此,也只能按她说的来。 “好吧,那就先不相认,但要外祖母把你当陌生人,却万万做不到。” 宗老夫人板着脸道。 “我都一把年纪了,再不和你往来,就要老死了。” 宗鹤白道:“你不认我们这些亲人,也不认银子吗?宁国公府抄家,把你娘留给你的嫁妆也都抄走了,我这里重新给你备了一份嫁妆,值几十万两银子,你也不要?” 冯清岁:“……” 送上门的银子谁会嫌弃? “四舅舅先帮我保管,”她笑道,“日后我再取。” 终于听她喊了声舅舅的宗鹤白跟大冬天喝了热汤一样,全身暖融融的。 应道:“好,不过你也别让舅舅保管太久,你给纪长风守上一年就够有情有义的了,趁着春暖花开,多去踏春赏花,挑个如意郎君,年底好成亲。” 冯清岁:“……” 长辈的催婚果然虽迟但到。 宗老夫人身子不大好,今日情绪又分外激动,和冯清岁聊了一会后,就现出疲态。 冯清岁给她诊了脉,开了个调理方子。 “外祖母,咱们先聊到这里吧,您好好调理身子,我们下次再见。” 这声“外祖母”听得宗老夫人眼眶一热。 “好好,外祖母听你的,我会努力活到有人喊我外曾外祖母的时候。” 冯清岁:“……” 告别前,宗老夫人塞了一摞金镯玉镯给她,宗鹤白则塞了一沓银票,还给了她一枚印信和一个口令。 “要是缺银子使,尽管去通宝钱庄兑钱。” 冯清岁道好。 回到纪府,刚把这些财物送回院子,戚氏身边的春云便来请她:“夫人说二爷下厨,请您过去一块吃饭。” 冯清岁欣然前往。 “来尝尝这道香辣鱼块,”戚氏招呼道,“我吃不得辣的,你肯定爱吃。” 冯清岁确实好香辣口。 一尝,喜不自胜。 “好吃!”她夸赞道,“我以前也吃过香辣鱼块,南地名厨做的,不如这个香。” “香就多吃点。”戚氏笑道,“你还是瘦了点,多长点肉才好。” 冯清岁轻笑。 这大概就是师父说的,有一种瘦,叫做家人觉得你瘦。 她顺从道:“娘说得对。” 而后一个人炫了大半盘鱼。 剩下几块,实在炫不动了,问纪长卿:“二爷,我能带回院里当零食吗?” 纪长卿点头。 唇角微微勾起。 心里升腾起一丝愉悦,像是刚投喂完一只大猫。 大猫·冯清岁提着食盒回院时,想到报完仇离开纪府,就吃不着纪长卿做的菜了,心里生出一丝不舍。 不知以后能不能掏钱请他做,她心想,应该不算贿赂官员吧? - 外城棚户区,一个低矮的茅草屋里,传出妇人痛苦的呐喊。 六条身形高大的汉子站在屋外,全都绷着脸,拧紧眉头。 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瘸腿老婆子走出来。 汉子们立刻围上去。 “怎么样?生了没有?” 老婆子摇头:“是横位,准备后事吧。” 一个汉子差点一拳头挥到她脑门上,若不是另一个汉子及时阻止了的话。 “老三,别冲动。” 阻止他的汉子喝道。 又问老婆子:“大娘,真的没有办法了?不是可以伸手进去,给孩子挪个位置的吗?” 老婆子瞪他:“你有那么大的本事,老婆子我可没有。” 说完伸手推开堵在面前的两条汉子,一瘸一拐地走了。 一个汉子猛地捶了一下木墙。 房子被捶得震了三震。 他忙收手,抱着脑袋蹲下,痛苦道:“怎么办?难道眼看着三娘一尸两命?” 另一汉子咬牙道:“再找个稳婆过来。老子就不信这孩子生不下来!” “这是第七个稳婆了,整个西南城区就这么几个稳婆,再找就要到其他区去,会被那些人发现的!我们如今可是在逃命!” 一个汉子提醒。 “出来混,总要还的。”一个喃喃道,“我们害了那么多人,遭报应的时候到了。” 其他汉子都沉默了。 “汪汪!” 一声狗吠响起。 他们齐齐看去,巷口跑进来一条异常眼熟的大黑狗,大黑狗身后跟着的,赫然是前两天遇到的两个女煞星。 几人拔腿就想跑,但听见屋里妇人痛叫,脚步又不约而同顿住。 “她临盆了?” 冯清岁走到茅屋跟前问道。 领头汉子攥紧拳头:“逃亡的时候动了胎气,稳婆说是横位,生不下来。” “我看看。” 冯清岁推门进去。 汉子们没有拦——有那个大胖丫鬟在,他们就是想拦也拦不住。 片刻后,冯清岁从屋里出来。 “我可以救下他们母子,如果你们愿意配合我的话。” 第96章 六条汉子一愣。 “夫人莫不是在开玩笑?” 这对主仆怎么看都不像是会接生的人。 “我像是大老远跑来寻你们开心的人?”冯清岁面无表情,“时间不多,你们尽快决定。” 六条汉子你看我我看你,齐齐朝冯清岁拱手:“若夫人能救下三娘,我们弟兄几个任凭夫人驱使。” 冯清岁:“若我要你们去衙门自首呢?” 汉子们:“……” 屋里传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领头汉子额角青筋暴起:“可以!若你能救下他们母子,我们就去衙门自首。” 其他汉子附和:“好,我们答应。” 冯清岁从背来的医箱里取出个青瓷瓶。 “这是三日红,服下后三天内不吃下解药的话,就会七窍流血身亡。你们若是肯服食,我就信你们。” 六条汉子没有犹豫,一人吃了一颗药。 冯清岁吩咐了句:“在门口等着,别让任何人进来打扰。”便带着五花进屋,帮妇人剖腹产子。 婴儿啼哭声响起时,六条汉子神情一震。 “母子平安。” 冯清岁将孩子抱出来给他们看了眼,道:“你们先找个人照顾他们母子,再来交代你们的罪行。” 汉子们依言照做。 等他们安顿好那对母子,冯清岁让五花取来纸笔,审问道:“你们一共诱骗了多少女子?都送到哪里了?” 汉子们齐齐愣住。 冯清岁冷笑:“你们诱骗我的手法那么娴熟,一看就是惯犯。” 汉子们见瞒不过她,老老实实地将这些年犯下的罪孽都交代出来。 “……我们只负责诱骗美貌女子,送到花船上,旁的事,都不曾经手。” “都送去哪些花船了?” “只记得一部分……” 便是这一部分,也足有三十多艘。 他们诱骗过多少女子,自己也没细数过,只记得个大概数字。 “有百来个,应该不到一百二,大部分是京郊村子里的,小部分是城里的。” 冯清岁将他们的口供写下来,让他们签字画押,而后问道:“你们身上带了多少银子?” 汉子们说了个数目。 “将这些钱全部换成桐油。”冯清岁交代,“不要在一个地方买,分散一点,避免引人注目。” 汉子们应了下来。 夜幕落下,冯清岁两人方回到内城。 她找了个小馆子,和五花吃过晚饭,而后去了夜海。 夜海停泊的画舫全都点了灯,夜风吹过,画舫轻摇,光影潋滟,中舱大都还空着,等待欢客到来。 冯清岁按照汉子们交代的画舫名单,一一寻了过去,发现它们都停泊在一处,装饰也都相差无几。 和湖边茶馆一打听,原来都是谭三爷的船。 “谭家和魏尚书家是姻亲,谭三爷是魏尚书夫人的弟弟,这夜海里的船,半数都是他的,每天都顾客盈门,日进斗金。” 茶馆掌柜艳羡道。 冯清岁点了一壶茶,坐在这家店窗边的席位,观察了半晌来谭家画舫的客人。 许多人从神态走姿就能看出,是官场之人。 堂倌像是不曾见过他们一样地招徕他们上船,但从他们熟门熟路地上船的表现来看,显然是熟客。 这些官员模样的人上的都是小船,一上船船就划走。 远远看去,都是在中舱听曲。 但若细心留意,就会发现他们要不了多久,就会去尾舱,大概一炷香后,方回中舱。 她本想等到明晚再动手。 但隐约听到一声惨叫后,她没能忍住,对五花道:“帮我给纪长卿的暗卫传句话。” 五花道好。 随即在一处屋顶找到燕驰。 将冯清岁的话告诉他:“去给你主子传句话,我们夫人为感谢他昨晚做的香辣鱼块,想请他看个表演,请他马上来夜海。” 燕驰:“?!” 他是暗卫,不是飞鸽啊。 腹诽了几句,还是回府报给了纪长卿。 纪长卿一听她在夜海盯着谭家的画舫看,不由扶额。 魏二设计了她一回,她要双倍还回去才够? 真是…… 他放下文书,去马厩选了匹马,快马加鞭赶往夜海。 夜海大部分画舫还停靠在岸边招徕客人,谭家的画舫亦然,纪长卿尚未找到冯清岁所在茶馆,便听行人惊呼:“着火了!” 他转头看去,果真见湖边画舫一艘接一艘,尾舱全都火焰冲天。 火光迅速照亮大半个夜空,将所有行止照得一清二楚。 本已划到湖心的画舫匆忙往岸边划。 惊慌失措的客人跳进湖水。 堂倌着急慌忙扑火却无济于事。 风助火势,愈燃愈烈,平日载满欢愉的画舫,俨然人间地狱。 在杂乱的景象中,纪长卿捕捉到两道身影,一道修长,一道微胖,正如燕子衔泥般,不断从不同画舫将人带到一个茶楼天台上。 认出那是燕驰和冯清岁那个胖丫鬟,他微微眯眼。 被他们救上岸的都是些年轻女子,不是胡乱套着长袍,就是全身裹着被子,神情均不太对劲。 他想到什么,脸色一沉。 随即放了信号弹,召了御林军过来。 “将船上的人和落水之人都救到一处,不许任何人离开。” 御林军听令。 谭三爷收到消息时,画舫所有人已经被御林军控制起来,包括尾舱那些被掳来当船妓的女子。 当即赶往魏府。 “姐夫,你可得救救我。” 见着魏尚书,他焦虑万分道。 画舫的半数收入,都入了魏尚书囊中,那些船妓还帮其笼络了诸多官员。 魏尚书拍了拍他的肩膀:“赶紧将府里的孩子都送走,日后我会照拂他们的。你向来吃不得苦,刑狱肯定熬不住,就别熬了。” 谭三爷怔怔地看着他。 半晌后,失魂落魄地离开了魏府。 这是不等他将子嗣送走,御林军就赶了过来。 他匆匆烧了账簿,吞下金块。 魏府这边,魏尚书刚把谭三打发走,就唤了魏二过来。 二话不说就是一个大耳刮子。 “看看你做的好事!你三舅舅被抄家了,这下你满意了?” 魏二被扇得晕头转向。 待明白怎么一回事,脸色惨白一片。 “怎么会……明明三舅舅行事缜密……” 魏尚书冷笑:“纵火之人,正是帮你三舅舅掳人那一伙人,他们已经向御林军自首,承认自己所有罪行。” “要不是你,他们能反水?” 第97章 魏二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变成这副模样了。 马三娘和她手下那几个人,没把纪长卿那个寡嫂掳到花满楼,反倒把他给掳了过去,强了他不说,还倒打一耙,害他差点坐牢。 他不派人追杀他们,难道留着他们过年吗? 他们不好好逃命,居然跑回画舫放火烧船,主动跟官兵自首,脑子全都被驴踢了吗! 三舅舅那么能耐的一个人,居然栽在这几个小喽啰身上? 简直荒谬! “你最近给我安分一点!” 魏尚书剜了他一眼。 “不要跟谭家那帮表兄弟来往,不要惹是生非,不然谁也护不住你!” 魏二垂头丧气:“我知道了,爹。” 等回了自己院子,看着三舅舅送他的满屋子珍奇古玩,怎么都压不下滔天恨意。 他听父亲的话按兵不动,结果呢? 纪长卿反而变本加厉。 姐夫死了,三舅舅死了,下一个,是不是就轮到他了? “决不能坐以待毙。” 他咬牙切齿。 在房里枯坐了半个时辰后,他唤来小厮:“给我弄只金丝猴回来。” - 火烧画舫一事闹得轰轰烈烈,事后,不仅谭家画舫被查禁,其他画舫也遭到彻查。 凡有掳掠逼迫民女为妓的,一律抄家斩首。 马三娘和那六个汉子助纣为虐,掳掠了一百多女子,自首之后,和谭家画舫一干人等,皆被判死刑,在街市斩首示众。 百姓拍手称快。 有纪长卿帮忙遮掩,没人知道冯清岁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冯清岁不在意功与名,只关心获救女子的去处。 她们有的刚被掳掠不久,有的已在船上待了好几年;有的尚算康健,有的一身病痛。 不管何种情形,她们都难以回归原来的生活。 她们也不愿意回家。 世俗容不下她们的存在。 对她们而言,最好的去处,就是出家为尼。 但若是有别的选择,她们又何尝想年纪轻轻就青灯古佛,青菜豆腐,蒲团枯坐。 冯清岁和徐嬷嬷商量了一番,觉得可以为她们提供多一个选择。 她找上纪长卿:“二爷,您可以恳请陛下垂恩,修订律法,允许女子立户吗?” 纪长卿:“……” 两日不见,这人胆子又肥了一圈。 连改律都敢肖想了。 “我可以上个折子,但不保证陛下会开恩。”他回道。 冯清岁眉开眼笑:“二爷出手,万事不愁。” 纪长卿:╭(╯^╰)╮ “少给我戴高帽。” 允许女子立户是大事,便是陛下点头,群臣也未必同意。 阻力太大的话,很可能不了了之。 他不敢跟冯清岁打包票。 只抱着试试看的心态,上了个折子,如他所料,陛下早朝一提这道折子,群臣就群情汹涌。 “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岂能自立门户,僭越本分?” “女子承户,家产如何分割?宗族如何传承?风俗如何维系?允其立户,国将不国。” “女子身弱力薄,求生艰难,如何凭一己之力支撑门户?” …… 几乎没人同意立女户。 皇帝问纪长卿:“纪爱卿怎么看?” 纪长卿神情自若:“臣以为,自陛下登基以来,大熙风调雨顺,国泰民安,陛下之圣明,足以比肩尧舜禹汤,实乃千古一帝。允女子立个户而已,如何动摇得了大熙根基?诸君如此反对,未免太过低估陛下圣德。” 群臣:“……” 好你个纪长卿。 看着浓眉大眼的,拍陛下马屁居然信手拈来。 “千古一帝”都搬出来了,让他们说啥? 陛下少不得为了这“千古一帝”颁个开祖宗之先河的律令。 果然,皇帝听了纪长卿的话,龙颜大悦,当场就颁了新律,允许女子立户。 散朝后,群臣追着纪长卿喷:“纪大人缘何突发奇想,请求女子立户?若江山社稷因此动荡,纪大人可担得起责?” 纪长卿淡淡道:“若仅仅立个女户就能动摇江山社稷,只能说明我纪某无能,诸君无能,大熙万万男子无能,不配苟活于世。” 群臣:“……” 还得是你。 狠起来连自己都骂。 纪长卿迈着轻快步伐回府,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冯清岁。 果见冯清岁喜笑颜开:“二爷功德无量!天下女子都会为之感谢二爷!” 纪长卿:“是陛下圣德。” 冯清岁:“对,也要感谢陛下。” 那批获救女子成了大熙最先立女户的女子。 她们可以独立处置财产,可以自主决定嫁与不嫁,不必依赖父亲、丈夫或孩子。 只要能养活自己,她们就能坦坦荡荡地存活于世。 不过这些女子最愁的,也正是如何养活自己。 她们身无长物,也没有一技之长,在画舫时被迫学的那些,伺候男人的伎俩,她们下半辈子都不想再用。 市面上能提供给她们的,也只有浆洗、缝补、洒扫之类的粗重低薪活计。 便是这些活计,还不一定抢得到呢。 困窘之时,冯清岁找上门来,问她们:“你们愿不愿意去作坊当帮工?我打算在卫城新开一个作坊,制毛衣的,你们若愿意过去那边,食宿全包,待遇从优。” 说完详细说了一下作坊的薪酬福利。 女子们喜出望外。 她们巴不得离开京城这个是非之地,到一个没人知道她们过往的地方去,开启全新人生。 冯清岁提供的这个机会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作坊食宿全包,她们的酬劳几乎可以全部攒下来,只消做上三五年,就能买下一套四合院。 再做上三五年,买上一二十亩良田,就能靠佃租养老了。 这么好的机会谁会拒绝! “我们愿意!” 冯清岁便遣徐嬷嬷带着她们去卫城筹建新作坊。 卫城就在北境和京城之间,入关的羊毛能直接送去那里,如今有宗鹤白的商路供货,还有阿御那边的路子,不愁没有原材料。 这桩事情搞定后,她松了一口气,开始琢磨起魏家人的反应。 魏家受了如此重创,居然没有任何反应,是魏尚书太能忍,还是在筹谋反击? 这天下午,她刚要出门遛狗,寿阳公主府一个仆从突然找上门。 “小的是瑄公子身边的小厮,瑄公子去京郊别苑玩儿,不知吃错东西还是怎么回事,突然上吐下泻,请您过去看看。” 第98章 “公主知道这事了吗?”冯清岁问道,“她派你过来的?” 仆从眸光闪烁了一下:“是公主遣小的过来的。” 有古怪。 冯清岁留了个心眼。 “你等我一下,我回院取一下医箱。” 仆从道好。 冯清岁回院后,便打发五花去寿阳公主府,自己则带着紫苏和鸢尾随仆从出门。 驴车尚未出城,五花就赶上来。 “问过寿阳公主了,她并不知晓此事。”五花禀道,“不过瑄公子确实去了京郊别苑,她怕瑄公子果真出事,让人备车马出门了。” 冯清岁已肯定这是个圈套。 “你先行一步,盯着京郊别苑。” 五花点头,随即下来驴车,隐入人群,转瞬消失。 冯清岁的驴车跟着那仆从的马车一路出城,行了大约十里路,抵达寿阳公主的别苑。 而后下车,步行入苑。 “瑄公子在这边。”仆从领着她往南边一处院子去。 刚进院,屋里便传出惊呼声。 “来人!有刺客!” 仆从脸色大变。 抛下冯清岁急匆匆跑向正房。 房门自内打开,五花提着一个蒙面灰衣男子径直走出,身后是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灰衣人和一脸惊悸地坐在榻上的纪瑄。 仆从急切冲进去:“公子您没事吧?” 纪瑄抬手拭去额际冷汗:“我没事,多亏这位胖……女侠相救。” 五花将已经卸掉毒囊的刺客活口丢到地上,冯清岁看了眼刺客,眼眸微眯:“瑄公子,你不是找我来治病的吗?怎么成了救命?” 纪瑄仿佛才想起来似的:“是有这么回事……我已经没事了。” “你知道这刺客是谁派来的吗?” 冯清岁又问。 纪瑄摇头。 冯清岁蹲下来,从医箱取出银针,在刺客下腹扎了几针,刺客顿时发出杀猪般的尖叫。 “老实交代,给你个痛快。” 刺客颤声道:“是、是纪丞相派我来的。” “呵。” 冯清岁又扎了几针。 刺客痛得连气都喘不过来,只想在地上打滚,可是他的胸口被那胖丫鬟牢牢踩着,根本无法动弹。 身上蚁噬感越来越强。 每一分每一秒都像在遭受地狱酷刑。 终于没能扛住:“我、我是魏二公子派来的。” “魏二?”纪瑄惊叫,“这怎么可能!明明是他让我……” 他突然卡住。 冯清岁静静看他。 “方才若非我留了个心眼,让丫鬟先行一步赶至别苑,你就死在这些刺客手里了,都这时候了,你还要隐瞒真相?” 寿阳公主恰好赶到,看见院里情形,惊愕道:“这是怎么回事?” 纪瑄耷拉着脑袋,将来龙去脉告诉她。 “昨儿我去酒楼听曲,遇见魏二,他说他得了只聪明伶俐的金丝猴,我起了兴致,去他私宅看了。” “那猴儿一身金毛,比我养的那些猴子都要好看,我很想要过来。” “他答应给我,但要我替他办一件事。” 说到这里,纪瑄抬头看了眼冯清岁。 “他说他对纪大夫人爱慕已久,一腔衷情无处可诉,又不好约她出来,希望我能帮他约到别苑,让他和纪大夫人见上一面。” “胡闹!” 寿阳公主厉声呵斥。 “就为了一只金丝猴,你就干起拉皮条这种事?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纪瑄涨红了脸:“我、我没想那么多,那猴子太好看了……就按他说的,谁也没告诉,来别苑后,就遣了仆从去找纪大夫人。” “没想到纪大夫人刚来我这院里,就有几个刺客闯进来,要杀了我,是纪大夫人的丫鬟将我救下的……” 寿阳公主恨不得抽他一顿。 “我给你的侍卫呢?你也听他的,遣到别处了?” 纪瑄把头埋到胸口:“嗯……我让他们去后山打猎了。” 寿阳公主:“……” “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蠢货!” 她将纪瑄狠狠骂了一顿,而后跟冯清岁道歉:“对不起,我教子无方,差点连累了你,多亏你警醒,不然……” 冯清岁微微一笑:“我受点诬陷倒是不打紧,方才若是没赶上,瑄公子可就……魏二公子也未免太不将皇室放在眼里了,便是要栽赃陷害我,也不该拿瑄公子的性命来设局。” 寿阳公主神情一肃。 “是啊,谁给他的胆子,竟敢连我的儿子都敢动!” 她当即命人搜寻魏二。 魏二自以为设了个天衣无缝的死局,正得意洋洋地在包下的花魁那里吃酒。 “这会纪长卿那位寡嫂已经赶到寿阳公主的别苑了,只要纪瑄和他的仆从一死,纪长卿的寡嫂就成了凶手。” “以寿阳公主的护犊子脾性,定会咬着纪长卿和他那位寡嫂不放,母老虎发起疯来,可是不见血不罢休的。” 想到这,他笑容满面地将花魁揽入怀里。 “今儿好好陪爷乐一乐。” 花魁嗔笑,正要说话,房门被用力撞开。 魏二愤怒抬头:“谁敢扰爷的雅兴!” 映入眼帘的却是穿着统一服饰的几个侍卫。 认出是寿阳公主府的人,他心中微惊,但很快镇定下来。 想必是纪瑄已死,寿阳公主要杀了那些猴子给他陪葬,大概知道纪瑄想要他这里的金丝猴,来问他要猴子的。 “是瑄公子找我吗?”他扬起笑脸,“是不是为了那只猴……” 话未说完,领头侍卫就抽出长刀,横劈过来。 他只觉脖颈一痛,而后天旋地转,一具无头尸身映入眼帘。 花魁发出尖锐惊叫,晕厥在地。 原来那是他的尸身啊。 头颅重重坠地。 - 皇帝又拖朝了。 纪长卿感受着勤政殿里渐渐暗淡的光线,神思开始出走。 那小骗子如今在做什么?应该遛狗回来了吧,那条大黑狗日子可真舒服,每天吃了睡,睡了吃,下午还能出去散步晒太阳。 哪像他,一天到晚不是在勤政殿,就是在官署,没一刻闲过。 真是人不如狗。 一道细碎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碎碎念。 秉笔太监郑公公走到皇帝身边,悄声说了什么,皇帝拧起眉头,而后对群臣道:“明日再议。” 纪长卿长舒了口气,正要转身离去。 却听皇帝道:“纪卿留下。” 第99章 被留下的不止纪长卿,还有魏尚书。 两人随皇帝前往御书房。 候在御书房门外的寿阳公主一见到皇帝,便厉声控诉:“陛下,魏尚书要造反!” 魏尚书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公主何出此言?” 他一脸错愕。 “臣对陛下的忠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 寿阳公主冷笑:“你要没有反意,你二儿子敢派人刺杀本宫儿子?” 魏尚书心中一突。 “犬子派人刺杀公主儿子?这怎么可能!个中定有误会!” “误会?刺客都招了,你儿子人头都落地了,还误会?” “!” 魏尚书难以置信地看着寿阳公主。 “您、您杀了微臣儿子?” 寿阳公主面无表情:“怎么?只许他刺杀我儿子,不许我反杀?我们赵家人的血脉还不如你魏家人的血脉高贵?” 魏尚书“噗通”一声跪向皇帝。 “陛下!犬子人虽纨绔,胆子比老鼠还小,如何会胆大妄为到谋杀皇室血脉?纵是牵涉到命案,也该交由大理寺审理,如何能私下屠戮,草菅人命?恳请陛下还臣子一个公道!” 皇帝揉了揉眉心。 他就寿阳这一个一母同胞的姊妹,平日她在府里打打杀杀,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今居然连重臣的儿子都敢肆意杀戮,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 “瑄儿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 他先问了句纪瑄的情况。 寿阳公主回道:“多亏纪大夫人及时赶到,拦下刺客,瑄儿不曾受伤。” 纪长卿:“……” 可算知道他为何也被点名留下了。 寿阳公主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皇帝,末了,道:“有个刺客还活着,皇兄若是不信,尽管让人审讯。我决没有错杀无辜。” 魏尚书后槽牙都差点咬断。 这个孽障,设局也不设得周密一些,让人轻而易举就破了局,白白送了性命,真是废物! 骂完还得替这孽障开脱。 “陛下,单凭刺客口供和一些推断,如何能认定是犬子所为?纪大夫人救下瑄公子的时机掐得刚刚好,不也同样可疑?谁能保证刺客交代的是真实口供?” 纪长卿嗤笑道:“且不说家嫂一个弱女子是否有能耐安排刺客,单说家嫂和魏二公子无冤无仇,缘何要设局陷害他?魏大人以为陛下连基本的判断都没有吗!” 魏尚书一张老脸差点绷不住。 无冤无仇? 无冤无仇你能烧画舫,抄谭家? 偏偏各种瓜葛他不能说出来,只能看着纪长卿这厮装无辜。 皇帝向来偏爱自己妹妹,又有纪长卿在一旁助阵,自然是信寿阳公主多过信魏尚书。 他申饬了一番寿阳公主:“魏大人说得对,便是他儿子涉嫌刺杀瑄儿,你也该交由大理寺审理,怎能私自动手?” 寿阳公主哽咽道:“我就这么一个孩子,生下来就体弱多病,好不容易拉扯大,结果差点被人杀死,您让我如何冷静?重来一次,我也是要杀他的!” “胡闹!” 皇帝又训了她几句,方对魏尚书道:“此事朕会命大理寺彻查,若魏公子无辜,朕定还他一个公道;但若是查出确系他所为……” 他顿了一下,阴沉沉道:“朕也想问问魏大人,到底何人给了你儿子这么大胆子,连皇室血脉都敢肆意屠戮!” 魏尚书重重叩头。 “臣以合族性命担保,臣对陛下绝无二心!” 皇帝挥挥手,让他们退散。 回府路上,纪长卿吩咐随从时安:“让夜鹭他们尽快搜集魏尚书的罪证。” 时安应是。 纪长卿回到府里,本想再问问冯清岁事情经过,听燕驰说她早早吃过晚饭歇下了,只好作罢。 魏府就没有这么太平了。 看着昨儿生龙活虎的儿子如今尸首分离、死不瞑目,魏尚书再怎么冷血,也红了眼。 “老爷!焕儿死得这么冤,你要为他报仇啊!” 魏夫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天杀的毒妇!怎么能杀我焕儿!” 魏尚书也恨寿阳公主,但更恨纪长卿。 这事归根结底,是魏焕为报复纪长卿而设局,因被纪长卿的寡嫂破了局才送了命。 他知道纪长卿不好惹,一直不曾做什么,如今纪长卿都杀到眼前了,再不动手,更待何时? “今日初几?” 他问随从。 “回老爷,今日初七。” 魏尚书望着西边夜空,喃喃自语:“又要到初八了啊。” “娘,今儿不是初八吗?您怎么又要去上香?” 翌日上午,冯清岁去跟戚氏请安时,见她要动身去佛寺,好奇问道。 “你不知道六斋日?” 戚氏笑问道。 冯清岁摇头。 “每个月的初八、十四、十五、二十三、二十九、三十这六天,就叫六斋日,也称戒日。是守戒、诵经、禅修、祈福和还愿的日子。” 戚氏解释道。 “我闲着没事,想去寺里听听法会,上上香。” 冯清岁恍然大悟:“娘,横竖我也无事,就陪您一起去吧。” “好。” 婆媳俩便坐驴车去了白云寺。 白云寺的信众仅比初一十五少一点,冯清岁陪着戚氏听了佛法,吃了斋饭,布施了功德,直到太阳西下,方随信众下山。 下到半山腰,忽见一位小姐靠坐在路边一棵老松下的石头上,面露痛苦之色。 站在她身旁的丫鬟见人就问:“有没有大夫?我们小姐扭到脚了,能不能帮忙看看?” 信众纷纷摇头。 丫鬟急得跺脚:“这可怎么办呀!” 待瞥见戚氏和冯清岁,眼睛大亮。 “纪老夫人!” 她快步走到两人跟前,行了个福礼。 “纪老夫人,您身边这位是纪大夫人吧?听说纪大夫人会医术,可否帮我们小姐看看?” 戚氏看向那位小姐,迟疑道:“你家小姐是?” “我们是广成侯府的,小姐行三,您上个月底来礼佛,我们夫人还跟您打过招呼呢,那天小姐没来,遣了奴婢跟着夫人来寺里送经书,恰好见过您。” 她这一说,戚氏想起来了。 “原来是曲三小姐。” “正是!” 既是戚氏熟人,不好坐视不理,冯清岁便给这位小姐看了一下,发现她只是脚踝脱臼,便动手给她复位了。 又让五花搭了一把手,和她的丫鬟一起送她下山。 曲三小姐感激道:“谢谢二位,明日我定上府拜谢。” 第100章 冯清岁让她不必放在心上。 “举手之劳而已,曲三小姐不必客气。” 曲三小姐一脸认真:“若非夫人援手,我还不知要怎么下山呢,不好好感谢可说不过去。” 冯清岁见她坚持,便没再劝。 翌日,这位曲三小姐坐了一乘软轿来纪府。 她的踝骨虽已复位,关节仍然高肿,尚不能下地走路,软轿一路从纪府门口抬到内院。 先是拜会了戚氏,等冯清岁过来,又命丫鬟呈了一盒珍珠给冯清岁。 “一点谢意,请夫人收下。” 冯清岁没有推拒,笑道:“曲小姐真是个急性子,脚还没好就急着答谢。” 曲三小姐红着脸道:“我早就听说过夫人,慕名已久,一直想结识,如今逮到机会,自然要趁热打铁。” “慕名?” 冯清岁挑眉。 倒是不知京中居然有贵女仰慕她。 也不知慕的什么名。 “我对医术颇感兴趣,”曲三小姐道,“只是闺阁女子,无缘学医,唯有看看医书,夫人却习了一身好医术,如何不令我羡慕?” 原来如此。 竟是位好医术的小姐。 冯清岁便问她:“你都看过哪些医书?” “《黄帝内经》、《神农本草经》、《难经》、《伤寒病杂论》这四本都看了,只是囫囵吞枣,不解其意。” 曲三小姐回道。 “只盼日后能向夫人请教一二,不求融会贯通,能大略明白平日头疼脑热怎么回事,就已足矣。不知夫人是否愿意指点?” 冯清岁笑道:“曲小姐有心学习,我自然不吝分享。” 曲三小姐喜上眉梢。 从这天开始,果真每天都来纪府拜访冯清岁,请她讲解医书。 初时冯清岁以为她真心想学医,倒也悉心讲解,但很快发现,她提的问题虽然像是认真思考过才有的疑惑,但她对简单的药理都一问三不知。 不免怀疑她是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于府里某个人。 这位曲三小姐说不定是借着学医来纪府,伺机接近纪长卿,好成就一番姻缘的。 但回想了一下曲三小姐来府里的时辰,又觉得不像。 她总是在上午过来,待个两刻钟就告辞,那会纪长卿还在上朝,她根本见不着纪长卿的面。 “莫非是我想多了?” 她暗自思忖。 但曲三小姐那些和底子不相称的问题始终让她觉得违和。 她从来信赖自己的直觉。 因而这天曲三小姐离开后,她吩咐五花:“你去广成侯府盯一盯曲三小姐,看她回去都做些什么。” 五花领命。 在广成侯府蹲了两天后,回禀冯清岁:“曲三小姐在府里不是赏花喝茶,就是和姐妹玩双陆拆白,斗茶投壶,没翻过医书。” “她拿来问我的问题哪来的?” “她问府医要的。” 显然这位曲三小姐并不真的好医,只是糊弄她罢了。 冯清岁愈发迷惑。 糊弄她有什么好处? 她只是个孤女出身的寡妇而已,又不是寿阳公主这样的权贵,可以给她长脸抬身价。 事出反常必有妖。 曲三小姐这一招,像极了当初她为了查探小与死亡真相而刻意接近魏氏的举动。 但广成侯府和荣昌侯府、魏府并非姻亲关系,她也不曾听说广成侯和荣昌侯、魏尚书等人是一派的。 他们的夫人似乎也不怎么熟。 曲三小姐为何接近她? 翌日曲三小姐又来请教,她听完问题,一连问了几处药理,曲三小姐全都答不上来。 她直截了当道:“曲小姐,你这样东一榔头西一榔头是永远学不会医术的,须得踏踏实实学习药性药理,你先把你看的四本书全部背下,再来寻我。” 曲三小姐顿时慌张:“我、我有在好好学的,只是记性不大好,又容易紧张,你别恼我,我回头定加倍努力看书。” 冯清岁一双眸子清凌凌地看着她。 “曲小姐是真心想学医吗?” 曲三小姐用力点头。 “既如此,定不会背不下来,对吧?” 曲三小姐:“……” 她咬着唇,半晌方道:“好,我背完医书,再来找夫人。” 说完便告辞了。 冯清岁吩咐五花:“盯紧她。” 五花暗中跟着曲三小姐去了广成侯府,没多久就回纪府禀冯清岁:“曲三小姐回府就去见了她母亲,母女俩在房里说了一会悄悄话,而后曲三小姐就回院了。她们说话声音太小,我没听清。” 看来曲三小姐是奉母命接近她? 她在寿阳公主府喜宴上见过广成侯夫人,但她当时蒙着面纱,广成侯夫人应该不曾见过她。 她也没接触过广成侯府之人。 人不会无端端接近另一个人,个中必有蹊跷。 她让五花改盯广成侯夫人。 自己私下又跟徐嬷嬷打听了一番。 徐嬷嬷道:“广成侯夫人很是‘贤惠’,广成侯纳多少小妾她都不在意,只一心打理侯府产业,管教自己生的一儿一女;礼佛也很虔诚,六斋日都会去白云寺上香。” “她和荣昌侯府、魏府或者皇后太子有什么交情吗?” 徐嬷嬷摇头:“不曾听说。” 冯清岁琢磨不出个所以然,只能等五花的盯梢结果。 二十三这天,五花跟着广成侯夫人去了白云寺,傍晚回府,神秘兮兮道:“小姐,你猜我今天看到了什么?” 她少有这样八卦的表情。 冯清岁眯了眯眼:“广成侯夫人在寺庙和男人幽会?” 五花:“……” “你怎么一猜就着,”她嘟囔道,“让人想卖弄卖弄都不成。” 冯清岁大笑:“好好,你来说。” 五花笑嘻嘻道:“你猜猜和她幽会的是谁?” 冯清岁大概猜到了答案,但没有坏她的兴致,笑问道:“是谁?” “魏尚书。” 果然。 冯清岁轻笑:“真想不到,魏尚书端方严肃的一个人,居然和广成侯夫人厮混。” “魏尚书带了人,我不敢靠太近,没听到他们说什么。” 五花回道。 冯清岁不以为意:“没事,很快就会知道了。” 过了两天,曲三小姐又来了。 “我已经背下《黄帝内经》了,”她对冯清岁道,“可以请教里头的内容吗?” 冯清岁点点头。 曲三小姐问完,感激道:“谢谢夫人鞭策,我如今懂好多!对了,我见夫人院里花草品种不多,给夫人带了几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