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飘今天也在鬼压床》
1. 第一章
林卿是被吵醒的。
她正飘在废弃仓库的横梁上睡觉,一阵窃窃低语,就在黑暗寂静的空间里响了起来。
她翻了个身,眯着眼睛朝声源处瞧了眼,就看见一道亮眼的光线,和这道光线前表情神神秘秘的一张脸。
又来了……
林卿掀起她困倦的眼皮,在心中腹诽着这扰人清梦的人类,随即打着哈欠从横梁上坐了起来。
要说被吵醒是什么感觉,林卿实在太有发言权了。
就两个字,后悔。
这话还得从半个月前的一个夜晚说起。
那也是一个格外宁静的深夜,一个举着手机直播的年轻人,突兀闯进了她的地盘,将正做着美梦的林卿吵醒了。
身为一个常年睡不太踏实的阿飘,林卿多多少少有点起床气,特别是在美梦被打断的情况下。
眼看那直播的年轻人,对着镜头吵吵闹闹着,扬言要在她的地盘度过一夜。
还偷偷摸摸在直播镜头看不见的地方,布置了各种奇怪的小道具,准备营造一出自导自演的恐怖戏码。
林卿当即有些烦躁地飘了下来,在那年轻人的耳后吹了口清凉的鬼气。
还推倒了对方布置的道具。
没想到那年轻人这么不经吓,竟当场昏厥了过去。
只想将人吓走好睡回笼觉的林卿,也彻底傻了眼。
林卿无奈重新飘回了横梁,数着底下人有规律的呼吸声,勉强睡了一觉。
但让林卿没想到的是,这个粉丝庞大、从无败绩的恐怖探险博主被吓晕在废弃仓库的事迹,也随着开了一夜的直播,火爆了恐怖探险直播圈。
自从那一夜后,林卿就再没度过一个安稳的夜晚。
横梁上的林卿,揉了揉她不存在的黑眼圈,决定明天暂时先换个地方睡觉,这么熬下去,鬼也受不了啊。
就是可惜了这块风水宝地,她住了这么多年,也不知道贸然换地方了,还能不能睡着。
林卿困倦地晃荡着双腿,看着底下那群越夜越精神,还逼得她不得不另寻住处的夜猫子们,忽地就起了些恶劣的心思。
反正她都决定要换地方了,这最后一夜,怎么能不给这群找刺激的人类,来点提神醒脑的东西呢。
林卿勾起了嘴角,径直飘了下来,抬手依次在那几个人类的脖颈处,轻轻拂了拂。
冰凉的手指划过,那几个青年顿时僵在了原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发出了带着颤音的质问。
“你摸我脖子了吗?”
林卿差点笑出声来,在几人面面相觑的同时,吹动了问话这人耳后的发丝。
黑暗密闭的空间里,无风自动的头发,还有周围渐渐下降的温度。
有人惨叫一声,甩下同伴就往外跑去,恐怖的氛围也在这一声惨叫中,被推上了高潮。
林卿看着几人落荒而逃的背影,轻哼出声。
“胆小鬼。”
林卿又飘回了横梁上,这才刚刚过了凌晨,按照前些天的经验,估计还会有几拨人陆续前来‘探秘’。
不出所料,林卿刚刚清闲了十多分钟,就又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她一个翻身从横梁上又飘了下来,然后下一秒,她就呆愣在了空中。
-
“兄弟,你也是看了那个帖子过来的吗?”
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生,握着手电筒与拍摄器材,一边扫视着布满脚印的地面,一边好奇地询问起身边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青年来。
鸭舌帽是因为那个爆火的视频,才得知了这个被传得神神秘秘的地方。
今夜独自一人前来打卡,刚到仓库门外,就碰上了这个没带任何装备的黑衣青年。
他调好手机拍摄支架,看着空手空脚的青年,还是忍不住询问出声。
“嗯,路过,进来看看。”
那黑衣青年看了他显示直播状态的手机屏幕一眼,随即挪开了视线朝前走去。
鸭舌帽总感觉这个回答有些奇怪,但也没深想,他捣鼓了一下屏幕,手电筒的光线也在空中晃了晃。
林卿已经呆呆地飘在空中十多秒了,直到那道光线从她的眼前一扫而过,她才从呆愣与震惊中回过神来。
不可能是他……
他早就已经死了。
她压下了心中混乱的思绪,从空中飘下来了些许,隔着空气里飘浮起的尘埃,一寸寸地打量起黑衣青年来。
那人身高腿长,穿着一身黑色的长款风衣,只静静地伫立在废弃破败的厂房中。
手电晕开的光线落在他一侧的脸颊上,明暗交界中,不难看出男人高挺的眉骨与鼻梁。
夏末秋初的夜晚,空气已经带上了些许凉意。那人黑色风衣下的衬衣,则一丝不苟地扣在了最顶端。
林卿能看见对方被熨烫得一丝不苟的衬衣衣领,和掩盖在衣领下,随着呼吸微微跳动的颈侧皮肤。
男人神色平静地看向四周的黑暗,墨色的虹膜宛如淬过冰水的钨钢,在掠过林卿所在的方位时,莫名让做了二十五年阿飘的林卿,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十足克制而锋利的气场。
他不是他。
尽管林卿心中知道这个结论,但面对这么一个如此相像的人类,林卿明显感觉自己平静了多年的情绪,再次掀起了些许波澜。
以至于在对视上男人过于漆黑的瞳孔时,一时竟然没有察觉到,男人似乎已经朝她所在的方向,看了许久。
漆黑寂静的深夜,废弃闹鬼的厂房,和一身黑衣莫名盯着空中,举止奇怪的男人。
“兄弟,你在看什么……?”
许是男人盯着虚空中某处的时间过长了,鸭舌帽青年顺着那视线,在只看到了一片蛛网后,终于有些不安地出了声。
林卿胡乱纷飞的思绪,也被这一声带着颤音的询问,拉了回来。
就在她被男人宛如实质的目光,死死地钉在空中时,那人终于挪开了视线,接着十分平静地开了口。
“没事,有灰尘。”
鸭舌帽在听到这个回答后,莫名飙升的心率终于缓缓降了下来。
他总觉得这个地方带着一股凉飕飕的冷意,忍不住紧紧跟上了黑衣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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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作陪,总比没人作陪好。
林卿在男人挪开视线后,也默默松了口气。
刚才那几秒的对视,一度让她以为这个人类,能看到她的真身。
做鬼二十多年,这还是第一回,有人能让她再次体验到心跳加速的感觉。
林卿缓缓飘了下来,就落在了男人前方不远处的黑暗里。
太像了。
从眉梢到眼尾,从额头到下颌。
甚至连那侧目时的冷冽神态,都能同她记忆中的画面重合。
林卿又飘近了些许,绕着男人转了好几个圈。
情绪过于激动的她,完全没有注意到在她胡乱飘来飘去的时候,有一道红色的光线,穿过了飘浮的尘埃,没入了她后颈处。
林卿并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只在心中盘算着她的小九九。
说她见色起意也好,说她思念故人也罢,她已经在这个世界孤零零飘荡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看到一个这么相似的人,她没办法做到无动于衷。
于是,在男人打量了一圈废弃厂房,决定离开时,她头也没回地跟了上去。
-
林卿坐在了车辆的副驾驶上。
男人依旧十分平静地开着车,似乎完全没意识到正有一只阿飘蹲在他的副驾驶上,目光炽热地看着他。
林卿看着男人优越的侧脸,忍住了立马扑上去的冲动。
此刻她似乎理解了曾经偶遇的一只,爱尾随人类帅哥女鬼的心理。
如果世界上所有的男人都长成她早逝男友的模样,那她估计也会变成一只喜食男色的阿飘。
毕竟一个人晃荡的日子,实在是太冷清了。
“借你用一晚哈,天亮我就离开。”
林卿朝驾驶位上的男人扬了扬眉,随即放松着在副驾驶上坐好,甚至有闲心打量起窗外疾驰而过的夜景来。
二十五年一晃而过,记忆中的A城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来过人口密集的主城区了,大多数情况下,她都是独自飘荡在偏远的郊区,守着那个无人踏足的废弃厂房,偶尔去郊外的小镇随意逛逛。
此时已经是半夜一点多,但繁华的城市依旧光影璀璨。
车辆疾驰驶上灯影斑驳的桥梁,侧窗外的桥灯像一排耀眼的琉璃,隔着相同的间隙,重复地在林卿脸上划过一道道细碎的光斑。
林卿好奇地将额头抵在冰凉的玻璃上,看着那些光斑在她的睫毛间碎散开来。
当桥梁最后一根斜拉索的阴影掠过她的眉骨时,林卿突然在车里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松木气息。
她轻轻地嗅了嗅,发现这格外熟悉的味道,似乎来源于驾驶位上的男人。
冷杉松木。
她最喜欢的香水味道。
她恍惚中记起,好像也是在某个深夜,他载着她盘旋在空无一人的山路上,最后将车停在了空旷寂寥的山顶。
冷冽的松木气息,在热意蒸腾的密闭空间里,也染上了缠绵柔情的味道。
她还能透过对方微湿的碎发,瞥见夜幕中划过的闪烁流星。
2. 第二章
也许是最近熬夜熬多了,林卿在持续不断的引擎嗡鸣声中,竟然沉沉睡了过去。等到她睡醒时,才发现车辆已经停了下来。
而驾驶位上的男人,早已不见了踪影,只剩下空气中快要消散的松木气息。
她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一边诧异自己怎么睡着了,一边摇摇晃晃地飘了出来。
周围一片寂静,只有几盏路灯静静伫立在黑夜里。
而那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则站在已经熄火的车尾处,抬头看着漫天闪烁的繁星。
对方颀长的身影被不远处的路灯投射在地面,拉出了一道单薄的阴影。
林卿飘近了些许,发现男人手中,还摩挲着一串润泽的珠串。
那隐隐闻到的松木气息,似乎正来源于这一条手串。
“你的手串,味道不错。”
林卿忍不住又嗅了嗅,随口夸奖道。
下一秒,男人摩挲木珠的动作顿了顿,竟是直直朝林卿的方向看了过来。
同一时刻,一道略显苍老的声音,伴随着门庭处灯光的亮起,突兀地响在林卿身后不远处。
“小衍?”
林卿惊诧地回头,只看到一个头发有些花白的老人,正站在一栋略显质朴的老宅前,有些迟疑地朝这边张望着。
她这才发现,男人看过来的视线,并没有落在她这里,而是落在了她身后说话老人的身上。
林卿摸了摸胳膊上刚刚那一瞬间被激起的鸡皮疙瘩,默默地往旁侧挪了挪。
男人停下手中的动作,几步越过了林卿,朝那门庭亮灯处走了过去。
“平叔,怎么还没睡。”
被称作平叔的老人在听到了男人的回答后,表情明显带上了些许喜悦。
“人老了,睡眠浅。听到院子里有动静,这才出来看看……”
“没想到真的是你回来了……”
男人点了点头,刚刚还孤寂冷冽的气息,在老人的话语中消散了不少。
他嗓音有些低沉,带着些许安抚的意味。
“嗯,我回来了。”
“平叔安心休息吧。”
-
林卿随着男人进了屋,这才发现这座宅院,虽然外表看起来充满着岁月老旧的痕迹,然而屋内的陈列摆设,无一不显示着主人家低调而不失内敛的奢华。
林卿做了那么多年阿飘,加上生前的见闻,一眼就看出了玄关处的那个木质摆件,用的是十分罕见稀有的奇楠沉香。
就这样的大小尺寸来说,说价值千金也不为过。
眼看男人安抚完平叔就径直上了二楼,林卿赶忙跟了上去。
男人回到房间后,林卿也火速飘了进去,一片黑暗中,林卿只听到身后的门扉发出咔嗒一声响动,她回头一看,是男人关上了房门。
房间内没有一丝光源,窗户与窗帘都拉得严严实实,突如其来的黑暗让林卿不适应地眨了眨眼睛。
有脚步声在身后响起,是男人掠过了她待在原地的鬼影,随手打开了床头那盏暖黄的台灯。
柔和的光线重新充斥了林卿的视野,她看到男人脱下了黑色的风衣,将其随手挂在了衣帽架上,接着就进入了浴室。
没多一会儿,浴室里就传来了淅淅沥沥的水声。
林卿看了眼墙上的时间,已经是凌晨二点多了。
房间布置得很是简约,一眼望过去,家具寝具全是黑白灰这种冷淡的色调。
林卿在屋内转了一圈,并没有感觉到很浓郁的生活气息,结合刚刚那老人的话语,估计这位气质冷冽的男人,不常待在这里。
密闭的空间,深色窗帘也严丝合缝地阻隔着室外微弱的月光。
林卿飘在暖黄的台灯前,深深吸了口气。
这可是她做阿飘以来,第一次明目张胆地实施鬼压床。
-
浴室里水声终于停歇。
司衍拉开浴室门,就看到那脸色格外苍白的魂魄,正静静地坐在他的床边,只盯着那盏暖黄的台灯发呆。
她一身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乌黑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肩头,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的模样。
除开浑身不正常的冷白皮肤和T恤上大片暗红的血迹,乍一看上去,很像刚出社会还不问世事的小姑娘。
司衍开门的动静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他能明显察觉到她在看向自己的一瞬间,表情带上了些许恍惚。
浴室里缭绕的水汽争先恐后地侵袭而出,在门扉交界处形成了一片朦胧的薄雾,裹挟着其中黑色短发,面容冷峻的男人。
这一幕,猛地同林卿记忆中的画面重合,她呆滞了两秒,随后坚定地摇了摇头。
“你只是他的替身。”
女孩上下扫视了他一眼,而后又自言自语般开口。
“快来睡觉吧,我要鬼压床了……”
司衍的动作,在听到这句话后,短暂地僵硬了半秒。
随后,他像是一无所知般走到了床铺的一侧,柔软的床铺下陷,男人面色平静地躺了上去。
-
唯一的光源已经熄灭。
室内重新陷入了一片漆黑。
司衍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身上搭了一条单薄的毛毯。
静悄悄的十多分钟过去后,他听到了女孩不太确定的低语声。
“呼吸这么平稳,应该睡着了吧……”
接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扔在了地毯上。
“我衣服有点脏,我还是脱了吧。”
女孩喃喃自语完,随即掀开薄毯,紧紧贴了上来。
一般来说,鬼压床这件事,大部分都是恶鬼在汲取人类的自然精气。
在睡梦中被汲取精气的人类,症状轻点的会觉得困倦乏力,严重的会肉眼可见的萎靡生病。
如果一个恶鬼长期对同一个人类夜夜压床,那这个人类的剩余寿命,不会超过半个月。
司衍曾经亲眼见过恶鬼压床的模样。
那面目狰狞的恶鬼,就趴在睡着了的男主人身上,四肢死死地压着面色蜡黄的人类,尽情吸食着男主人所剩不多的精气。
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鬼压床。
而现在……
司衍只感觉到胳膊处一阵凉意,是那女孩将他放在身侧的手臂展开了来。
接着有顺滑的黑发垂落在他的胳膊上,然后是女孩冰凉的脸颊贴在了他肩窝处。
司衍掩盖在薄被下的另一只手,在女孩贴上来的一瞬,已经浮现了金色的印记。
然而下一秒,他就僵在了床上。
那胆大妄为的女鬼并没有凑上来吸食他的精气。
而是将那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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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手掌伸进了他的睡袍内,在他的胸口和腹部摩挲了好几个来回后,才将她只着了胸衣与平角裤的身体,紧紧地贴在了他的身侧。
细长的胳膊也紧紧地圈在了他的腰际。
几秒后,那带着凉意的脸颊,还亲昵地在他肩窝处蹭了蹭,还有那冰凉的大腿,也无所顾忌地压在了他的小腹处。
活脱脱将他当成了一个助眠抱枕。
“好了,借我抱一晚。”
她窝在他肩窝低低出声。
“谁让你长得这么像他。”
安静的几十秒过后,她稍稍挪动了一个更为舒服的姿势。
“睡吧。”
-
司衍今晚没再做那个纠缠了他数十年的梦境。
因为那梦境中看不太清脸的女主角,似乎正睡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唯一有区别的是,梦中是温热的人类躯体,而他的身边是一只冰凉的魂魄。
司衍睁开双眼,听着肩窝处传来的浅浅呼吸声,指尖光影浮动,光晕扩散,笼罩了睡得极其香甜的女孩。
他挪开了林卿的身体,从床上坐了起来。
自他成年以来,就有一个对他来说格外陌生的女孩,时不时出现在他的梦境里,同他交颈相缠,耳鬓厮磨。
最开始,他只以为是再正常不过的生理现象。
直到那原本看不清脸的女孩,渐渐显现出红痣和伤疤这些不变的特征时,他才意识到了些许不对。
等到他的师父云游归来,司衍向其陈述了一切后,他那仙风道骨的师父,只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小衍,下山去吧。”
“记住师父教你的,渡人渡己,皆是修行。”
他遵从师命下了山,这些年来,经过他手重入轮回的魂魄,数不胜数。
而现在,他却将一个与他梦境之人有些相似的女鬼,带回了家。
司衍按亮了床头灯,微弱的光线照亮了床头一小块区域,也照亮了林卿毫无防备的睡颜。
黑发垂散,遮挡了女孩小半张侧脸,衬得那本就巴掌大的脸愈发弱小可怜。
苍白到几近透明的肤色,仿佛只要轻轻一碰,她就会像破碎的泡沫般消散在空气里。
司衍伸出手指,轻轻撩开了林卿垂落在脸侧的发丝,露出了女孩紧闭的眼睫,还有那眼尾处一颗小痣。
废弃仓库里,他正是因为看到了女孩脸上的这颗痣,才被扰乱了心神。
在他的梦境里,他虽然看不清那女孩的五官,但却清晰地记得这颗仿佛带着标记意味的红痣。
他曾无数次吻上这颗坠在眼尾的泪痣。
或温柔、或凶狠地舔舐掉从这颗泪痣上滑落的泪珠,而后一路往下,堵住对方不停发出泣声的唇瓣,将所有的喘息声,都吞没在他的唇齿间。
更多的时候,他会缱绻地吻上她耳后的皮肤,那里有一个小小的疤痕,格外经不起撩拨。
时间久了,她会将头深深地埋在他的脖颈处,止不住地颤抖。
司衍凝视着林卿的睡颜,指腹从对方眉眼处继续往下,轻轻覆上了那枚小巧的耳垂。
果然如他梦里一般,在林卿耳后的皮肤上,摸到了一块不算平滑的伤疤。
昏暗的灯光下,男人神色晦暗不明地坐在床边,只盯着床上还无意识抱着薄毯的魂魄。
3. 第三章
在人类死亡后,魂魄便会离开没了声息的躯体。
一般情况下,那些离体的魂魄,会在人世间盘旋七日后重入轮回。
但也有极少部分,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逗留在人世间,譬如遗憾、执念、爱恨。
它们有的会日复一日盘旋在生前的居所,有的会不断重复未完成的事,有的还会认为自己还活着,至此不肯进入轮回。
更加严重的,会因为强烈的爱意或恨意,给那些活着的人类,带来致命的威胁。
司衍见过,也处理过太多这样逗留人间的魂魄。
此时,他看着安稳睡在自己床上的魂魄,指尖结出的金色印记亮起又熄灭。
半晌后,他深深地叹了口气,随即一把掀开了盖在对方身上的薄毯。
司衍看过很多魂魄的模样,它们基本会保持死去时的外观及状态。
如果是溺水而亡的,那魂魄也会口眼浮肿,全身湿漉漉。
如果是生病而亡,那魂魄也会脸色蜡黄,形容憔悴。
如果是受伤而亡,那魂魄也会留存着血淋淋的伤口痕迹。
而现在躺在他床上,只着了胸衣与平角裤的女孩,四肢完整修长,脖颈头颅腰腹皆无外伤。
只有心脏位置的胸衣上,布满了干涸的血迹。
将那纯白的胸衣,染得一片暗红。
司衍抬起手,面色凝重地拨开了那处的布料,不出所料在其心口处,发现了一道贯穿伤。
伤口处皮肉下陷,血肉模糊,司衍的指尖在其上按压了一下,发现心脏处的肋骨也断裂了一根,像是被什么锋利的工具,穿透了肋骨,刺入心脏而亡。
司衍收回了沾上干涸血迹的指节,看了眼被女孩丢在地面染血的T恤,随即重新替她盖上了薄毯。
-
林卿好久没有睡过这么舒服踏实的觉了,醒来的时候,只感觉浑身舒坦,神清气爽,空气中还残留着她最喜欢的松木气息。
房间里依旧一片昏暗,窗帘紧闭,只有床头那个小小的台灯散发着暖色的光源。
她睁开眼睫,发现自己从睡前抱着男人腰腹的姿势,变成了抱着一堆柔软的被褥。
林卿侧头看了一眼,发现昨夜被她鬼压床的男人,似乎还在睡梦中。
昏暗的光线在他的侧脸上,裁剪出一道轮廓分明的剪影,锋利疏离的线条从眉骨延伸至下颌,即使是在睡梦中,也似乎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气场。
她忍不住抬手,在虚空中抚了抚那同她记忆中格外相似的轮廓,然后将脸重新埋入了松软的被褥中。
半晌后,林卿发出了一声由衷的感叹。
“啊,你真好闻!”
她又欣赏了半天男人线条优越的侧脸,才依依不舍地飘了起来。
“我太冷了,靠你这么近,估计对你身体不太好。”
林卿一边喃喃自语,一边转身在地上捡起她的T恤和牛仔裤套上。
穿好一切后,她又回头看了床上似乎还在熟睡的男人一眼。
“我走啦,有机会再来压你。”
“祝你平安、顺遂。”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穿墙而出,消失了。
司衍在林卿消失的那一刻,也睁开了一直紧闭的眼眸,他看了眼林卿消失的方向,而后缓缓坐了起来。
两秒的寂静后,刚刚消失的林卿,突兀地落在了角落的沙发上。
林卿不可置信地揉了揉她的额头。
她飘得好好的,空气中莫名出现了一道看不见的阻隔,她就那样猝不及防地撞了上去,然后一阵天旋地转,她就落回了刚刚离开的房间里。
“我这是……怎么了?”
林卿陷在柔软的沙发里,一时还没有回过神来,就看见床上的男人已经坐了起来,逆着光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像是看着她的方向,又像是透过她在看角落里的摆件。
林卿不知所以地飘了起来,在重新朝男人说了一声再见后,揉着额头又飘了出去。
几秒后,她再次被弹了回来,落在了凌乱的床铺中。
林卿被这阵仗弄得彻底呆住了。
她晕头转向地爬起来,看也没看床上的男人一眼,只起身来到墙壁前,伸出手,极其缓慢地摸索了出去。
夏末秋初的阳光,依旧格外刺眼。
林卿被亮得眯了眯眼睛,好几秒后才重新适应了光线明暗的转变。
前两回她飘得太快,都没怎么观察房子周围的环境和地形,此时摸索着飘出,才发现这所房子,居然独处在一片郁郁葱葱的山林边。
因着较高的地势,林卿能清晰地看见大片茂密的松林,还有在松林中时隐时现,蜿蜒而上的盘山小路。
林卿嗅了嗅空中清新的松木味道,皱着眉、迟疑地朝前方探了出去。
下一秒,她在空无一物的朝阳中,摸到了一片看不见的阻隔。
-
林卿重新回到了司衍所在的屋子里。
她皱眉坐在司衍对面的位置上,撑着下颌,看着眼前一老一少,慢条斯理地在餐桌前吃着早餐。
“这就是见色起意的下场吗?”林卿朝司衍歪了歪脑袋,“为什么我离不开了……你这房子是有什么只能进不能出的结界吗?”
她一脸丧气地叹了口气,又将视线落在了司衍身旁的平叔身上。
“平叔,你一直住在这里,你知道其中的关窍吗?”
很可惜,平叔并没有发现她的存在,只将桌上热乎的馄饨往司衍身边推近了些许。
“小衍,这是你小时候最爱吃的。多吃点,我自己包的,皮薄馅多。”平叔一脸慈爱地看着身旁的青年,“你这三天两头地往外奔波,都瘦了……”
“平叔,这些事情,让阿姨们做就行了,您年纪大了……”
男人话还没说完,就被平叔截去了话头。
“人老了,总要找点事做,这家里的琐事都让她们做得完美无缺,林子里你也雇了人定时来修剪打理。”
“要不是院子里还有那一亩三分地,能让我这老头子种种地、翻翻土,你平叔我早就闲出病来了。”
头发已经有些花白的平叔,声音却格外洪亮:“快多吃点,都这个点了,说不准昨天那人又要上门来了。”
“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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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看起来格外憔悴的中年男人,说是经人介绍来的,已经连续来了三天了。”
平叔摇了摇头,“似乎家里出了什么事……”
这边话音刚刚落下,沙发旁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林卿看着男人几步走到沙发处接通了电话,电话那端传来了一个年轻的声音。
“司先生吗?有一位姓岑的先生来访,对方称有急事需要求助,您看要不要让他上来?”
男人侧头同林叔对视了一眼,就看到林叔做了个‘就是他’的口型。
“可以。”
他说完挂断了电话,朝林叔点了点头,“林叔,人到了让他来会客室。”
-
林卿跟着飘到了会客室,她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遥看着时不时从松林蜿蜒小路上一闪而过的车影。
没几分钟,那车辆就穿过了松林,停在了楼下。
原来这山下,还有门禁。
并且这座山林,似乎都是这位……司先生的产业。
林卿看着将人送到的车辆,更加坚定了这户人家格外富有的想法。
年轻、英俊、多金。
而且从这位司先生的谈吐来看,本身也是一个非常有素质、教养极高的男人。
简直是一个完美的人类。
可惜她心有所属。
林卿叹息着摇了摇头,一下从窗户里飘了出去,落在了那辆准备下山的车辆上。
她得试试跟着别人能不能离开。
但很快,林卿就一脸痛苦地被弹回了刚刚站立的玻璃窗前。
“为什么!!”
“我就不该被这人的美色迷惑!”
“呜呜呜男色误鬼啊……”
林卿持续不断的呜呜声,在听到敲门声后,终于停了下来。
她啜泣着飘到了沙发那里,像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会客室的门被打开的同时,一声带着颤音的喊声,也传了过来。
“司、司先生!”
她下意识地朝声源处看去,就见一个面色格外憔悴的中年男人,在看到司衍的那一瞬,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一块浮木般,扑通一声跪在了柔软的地毯上。
“司先生!司天师!”
“求您救救我的女儿吧!”
林卿僵在沙发上,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耳朵。
她听错了吧?
他叫司先生…天师!!!?
“岑先生,你先坐,慢慢讲。”
岑康看着面前气质不凡的男人,已经没有精力去质疑为何这位天师如此年轻,他只精神不济地站了起来,接着坐在了林卿身侧的沙发上。
“天师,您叫我岑康就可以……”
眼前递来一杯温水,岑康颤抖着接过水杯,只用求助的眼神看着在对面沙发落座的男人。
“我是经人介绍才得知了您,介绍人说您前不久替他解决了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我这实在是没办法了,只好冒昧前来,求您出手……”
岑康紧紧握着手中的水杯,面露难色。
“司天师,我的女儿,最近好像被什么脏东西缠上了……”
4. 第四章
“我女儿岑芊芊,成绩优异,今年刚刚考进了A大,是一个性格活泼开朗的女孩。”
“暑假后开学不到三天,她妈妈突然接到了学校辅导员打来的电话,说芊芊因为半夜袭击同宿舍的同学,怀疑芊芊有精神方面的疾病,希望我们能尽快将她带回家中检查治疗。”
“我和她妈妈连夜赶往A大接回了她,并立即送入了医院。”
“医院的检测结果是,年仅十八岁的芊芊,突然患上了精神分裂症……”
岑康说到这里,声音也哽咽起来,他抹了把眼泪,勉强控制了一下情绪继续开口。
“我们不敢相信这个结果,陆陆续续跑了好几个医院,都只得到了同样的结论。”
“并且,在这求医的短短一个多星期内,芊芊的病症似乎越来越明显。”
“起初,她只是会在深夜突然发病,后来严重到无时无刻都处于焦躁狂暴的状态。”
“我迫不得已将她送入了精神病院强制治疗,直到十多天前我在每日的探望中,听到了芊芊无比恐惧的话语。”
“她哭得通红的双眼,就直勾勾地看着病房的天花板,求饶着说别缠着她了,她什么都不知道。”
“我问她看到了什么,芊芊就死死地抓着我的胳膊,眼神里全是绝望。”
“她说,爸爸……她一直跟着我,一直看着我……爸爸……你能不能让她走?我真的好害怕……”
岑康说完,将脸深深地埋进了掌心,好半晌后,才重新露出了那张憔悴不堪的脸。
“我在来您这里前,已经找过好几个自称能驱邪的‘天师’,但芊芊依旧是那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介绍人说您是有真本事的,同那些招摇撞骗的神棍不一样……”
“司先生,司天师,求您帮帮我家孩子,只要能治好芊芊,我就算倾家荡产也舍得……”
听完这一切的林卿,目瞪口呆地从沙发上飘了起来,将她原本大大咧咧坐在司衍对面的身体,藏在了会客室里的那株绿植的后面。
她从枝繁叶茂的绿植后面露出一双眼睛,有些心虚地又朝司衍的方向看了看。
她该不会第一次鬼压床,就压到了一个天师,最后还被收了吧……
林卿忐忑不安地在那里抠绿植的叶片,突然又觉得不对劲来。
如果这是个有真本事的天师,昨天她那样胆大妄为,对方应该早就将她收了才是,哪里还容得下她在眼皮子底下飘来飘去。
她眯起眼睛,透过叶片再次审视起坐在沙发上衣冠楚楚的男人来,该不会,这也是个道貌岸然、骗人钱财的神棍吧!
岑康颤抖细碎的低语还在响起,不停地表示着他愿意为了女儿付出任何代价。
林卿听着心头一紧,她看着岑康佝偻的背影,又缓缓从绿植后飘了出来。
是神棍还是天师,她一试就知!
日常情况下,林卿都会收敛着鬼气,所以被她接近的人类,顶多觉得有些冷意。
但如果是刻意溢出的阴冷之气,普通的人类则能被冻得动弹不得。
林卿顶着那张惨白的脸,轻轻地坐在了司衍身侧的沙发上。
阴冷的气息从她身上刻意溢出,无孔不入地包围了身旁的人类。
眼看距离不远的岑康已经因为阴寒之气的蔓延,唇色都有些发乌起来,而最靠近林卿的司衍,依旧是面不改色,不动如山。
林卿心中咯噔一下,坏了,这该不会真是个天师吧……
这个世界上既然有她这样的阿飘,当然就有以消灭阿飘为己任的天师。
她刚死的头一年,曾经偶遇一只从天师手中逃脱的阿飘,对方极其夸张地向她阐述了那天师如何如何的厉害,而自己又是如何如何飘术高超地逃了出来。
听得她一愣一愣的。
“正统的天师都是从小修行,阳气醇厚,不会怕我们的阴寒之气,要不是我从做鬼就开始努力修炼,今天我还不一定能逃得出来呢!”
那飘还告诫了林卿一番。
“天师都是很可怕的存在,万一遇到,一定要快跑!”
“看你样子刚死不久,记得去阴气重的地方先躲躲,还要多晒晒月光,趁早修炼,早日雄霸一方!”
说完,对方就一溜烟地飘不见了。
而现在,林卿看着依旧镇定自若坐在沙发上的司衍,突然就想起了昨夜对方出现在废弃仓库里,朝她所在的空中、准确无误望过来的那一眼。
还有今天,她怎么也离不开的这片山林。
林卿背脊一僵,突然就窜上了一阵密密麻麻的凉意。
“怎么了?”
那道斩冰折玉般冷冽的嗓音,猝不及防响在了她的身旁。
林卿本就高度紧张的身体被吓了个激灵,下意识地就侧过了头,从她的视角,只看到了对方稍显冷酷的侧脸。
“司、司天师,没什么……”岑康拉扯着自己的衣襟,哆嗦着回答道。
“刚刚突然觉得特别的冷,现在又好多了……”
“嗯,那岑先生先去客厅稍坐片刻。”
司衍站了起来,松木冷香的味道随着空气的波动,隐隐灌入了林卿的呼吸间。
“我准备一下,稍后就随岑先生,去看看令爱。”
林卿听着两人的对话,僵着身子在沙发上一动也不敢动。
她一时间有些拿不准眼前的男人,到底能不能看到或者察觉到,有一只阿飘,正飘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好好好……谢谢司天师!”
岑康激动得也一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那我先去楼下等您!”
林卿只听到岑康离开的脚步声,接着门扉咔嗒一声开启又合上,一时间,室内似乎连一丝呼吸声,都听不见了。
林卿不安地挪了挪她有些发麻的屁股。
她微垂着脑袋,视线只落在了身侧男人被熨烫得毫无褶皱的衣摆上。
“你还准备在这里坐多久?”
那道依旧冷冽的嗓音在林卿头顶传来,林卿在那一刹那,像一只被惊吓过度的兔子,一下从沙发上蹿了起来。
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窗户外唰地一下飘了出去。
啊啊啊啊!
他真的是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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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还能看见我!!
林卿在内心疯狂咆哮,情急之下只想逃跑的她,一时竟忘记了那道束缚着她的禁制。
结果就是,她砰的一下被弹了回来,狼狈地落在了刚刚离开的沙发上。
还在她反应过来的瞬间,直直对上了那双正低头凝视着她,格外漆黑深邃的双眼。
虽然眼前的人并没有做出什么其他的举动,但在这股融入灵魂的实力与气场压制下,对方的一个眼神,就让咸鱼懒惰了二十多年的林卿,紧张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就当她在对方的凝视中,心跳即将跳出嗓子眼的时候,那人忽地收回了视线,转身朝门扉处走去。
“跟上。”
简短的两个字从那人口中传来。
林卿看着对方修长的背影,混沌的思绪也停止了运转。
跟上?
-
林卿最后,还是被迫跟在了司衍的身侧,还同这个看起来格外平静的男人,坐在了同一辆车里。
依旧是熟悉的副驾驶,但林卿此时的心境,早已没有了昨夜的洒脱。
她僵着脖子,紧紧地贴着她那一侧的车门,生怕旁边的天师一个不高兴,将她只想咸鱼的魂魄给灭得一干二净。
眼看车辆缓缓驶离茂密的松林,而那道看不见的隔阂却还没出现时,林卿自然明白了一切。
她从昨夜见到这个人的第一眼,就落入了对方的掌控中。
“你在害怕。”
林卿正在心中腹诽这个道貌岸然的天师,就听见旁边的男人开了口。
“刚刚之前,不都很大胆吗?”
林卿心虚地扭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朝男人露出了一个自认为格外歉意而真诚的微笑。
“天、天师大人,我不是故意要……咳咳……要占您便宜……”
“实在是您长得太过英俊……”
“我一时鬼迷了心窍……这才……”
她回忆着昨夜对这位高冷的天师所做的举动,恨不得一掌拍晕那个见色起意的自己。
但没曾想,对方听了她的回答后,并没有什么表情,倒是问出了一个她完全没想到的问题。
“你经常这样跟人回家吗?”
“啊?……”反应过来的林卿,像拨浪鼓一样摇起了脑袋。
“不不不!天师大人!我也是第一次干这样的坏事啊!”
“你怎么死的。”
男人依旧平淡的声音传了过来。
话题转得太快,林卿都愣住了。
她是怎么死的?
“我……”林卿皱着眉头,像是听到了一个对她来说极其困难的问题。
“我怎么死的……”
脑袋里空荡荡的,关于死亡的记忆像陷入了另一种空洞的茫然中。
她维持着僵硬的微笑,强作镇定吞了吞口水看向驾驶位上的人。
“天师大人,这个……我真不记得了。”
而那个提出问题的天师,依旧看着前方,修长的指节在磨砂质地的方向盘上摩挲了两下,看不出什么情绪。
“你的名字。”
5. 第五章
“天、天师……”
“我从没害过人!”
林卿一下激动了起来。
她总觉得对方问她名字的举动太过奇怪,在心中脑补了一出问完名字问八字,然后将她封印制作成傀儡的内心戏后,委屈巴巴地朝男人开了口。
“我真的半点坏事也没有干过!”
“昨夜只是一个意外……我没想做什么……”
林卿抠着她牛仔裤的裤缝,感觉自己简直比窦娥还冤。
“您放我走吧……我就只是一个毫无上进心的小鬼,不会成为您事业上的绊脚石的……”
话音刚落,车辆一个转弯,没系安全带的林卿在惯性的作用下,失控着朝另一侧滑去,径直贴上了那天师阳气十足的身体。
还在面对危机时的条件反射中,搂住了对方掩盖在衣袖下,结实有力的胳膊。
好暖和。
这是林卿的第一反应。
糟了。
这是林卿的第二反应。
林卿尴尬地抬头转移话题:“天师……您刚刚这个弯,是不是转得有些急了……”
弯道过后,车辆也恢复平稳,她飞速挪开屁股,又回到了副驾驶的座椅边。
“你的名字。”
男人再次开口,声线依旧平静,但林卿却从这重复地询问中,感受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压迫感。
“林卿……”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飘在案板上,不得不低头。
“哪两个字?”
“双木林,爱卿的卿……”
林卿解释完自己的名字,就听到那驾驶位上看起来正专心致志开车的男人,轻轻地念出了她的名字。
“林卿。”
林卿浑身一麻,像过电般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个同她早逝男友长得格外相像的男人,在念起她名字时,居然让她感觉到了一丝诡异冒出的、缠绵悱恻的味道。
她被她这个想法狠狠地吓了一跳。
“天师……”
林卿端正了些许身体,小心翼翼地开口。
“不知道天师将我困……将我留在身边……”
“是何用意啊??……”
总不可能看上了她这副血淋淋的身体吧……
车辆缓缓停了下来,男人终于侧头看了她一眼。
就在林卿以为对方会回答自己的问题时,男人又收回了视线。
“叫我司衍。”
-
S城精神病院。
林卿跟在司衍身后,最前方是带路的岑康。
进入电梯后,岑康按下了顶层的按钮,林卿瞥了眼电梯里显示的各层类别,发现顶层的标识是,特级病房。
“芊芊的病情一直不见好转,我们也不敢轻易将她带回家,只有将她放在24小时有人看护的病房,我才能稍稍放一点心。”
岑康有些疲倦的声音在电梯里响起,电梯急速上升,十多秒后,径直停在了顶层。
岑康率先走出电梯,朝电梯右侧的方向指了指。
“天师,走这边。”
服务台的护士看起来已经十分熟悉岑康,在见到岑康后第一时间朝他问了好。
“岑先生,您来了。”
岑康朝那护士随意地点了点头,在一个转角后,停在了一扇紧闭的门扉前。
“天师,就是这间了。”
林卿其实早在出电梯的一瞬,就感受到了一股阴冷的气息。
而此时这股气息,正源源不断地从面前这扇门前翻涌而出。
林卿有些紧张地看了一眼司衍修长的背影,在他按上门把手的瞬间,悄悄地往对方的身后缩了缩。
她、她也怕厉鬼啊。
-
夏末秋初,室外的气温还是有些闷热。
走廊天花板的空调管道里,持续往外输送着冷气。
神色倦怠的中年男人站在开启的门边,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
林卿悄悄从司衍身后探出一双眼睛,在房间打量了一圈后,才稍稍放松下来。
有鬼气,但没鬼。
这是一间单人病房,房间的摆设极少,除了一张病床与沙发,就只剩一个全包了防撞条的床头柜,上面放着少许生活用品。
病床上躺着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骨骼纤细,脸色苍白,眼圈上还泛着淡淡的青色。
她闭着眼睛,蜷缩在单薄的被褥里,似乎正在沉睡。
“这个点,应该刚刚吃了药。”
岑康走到床边,满眼心疼地替病床上的女孩掖了掖被子。
“这个药的副作用会让芊芊困倦,她会难得平静地睡上一会儿……”
“天师,您看看,能看出什么问题吗?”
司衍看了眼病床上的女孩,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户,室外闷热的空气一下涌了进来,冲淡了些许阴冷之气。
“岑先生,这个房间里,的确有怨气留存的痕迹,”司衍回头,逆着光的脸上看不太清表情,“且执念颇深。”
林卿好奇地朝说话的司衍看了过去,莫名其妙对视上了男人的目光,吓得她又往角落缩了缩。
岑康听到这里表情一僵:“您的意思是,确实有脏东西缠上了我的芊芊?”
见司衍点头,岑康又焦急万分地追问道:“天师,您能收了它吗?”
“万物皆有因果……”
“岑先生,您先回忆一下,”司衍关上窗户,停在了芊芊的病床前,“在芊芊出事之前,她本人,包括她的周围,有没有出现什么异常之处?”
“异常之处……”岑康眉头紧皱,低头凝视着瘦骨嶙峋的女儿,好半晌后才开口。
“天师……要说异常,唯有一件事,当时的确让我震惊了好久……”
岑康疲倦地坐在了女儿的病床边。
“就是关于芊芊,突然考入A大这件事。”
“众所周知,A大在高等学府中的地位,就像是金字塔的塔尖,是让无数学子望尘莫及的存在。”
“而我的芊芊,虽然称得上一句聪明伶俐,但我从来没想过,她居然可以爬上那个塔尖。”
“高中最后半个学期,一向处于中上游的芊芊,突然就像开了窍一样,成绩突飞猛进。在短短的几个月间,一举脱离了原来的梯队,成了老师们口中的突降文曲星。”
“我当时还同芊芊探讨过这其中的关窍,芊芊只一脸欣喜地告诉我‘爸爸,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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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以前对我来说特别难的题,现在我一下就能看懂了’。”
“芊芊学业进步,对我和她妈妈来说,是再欣喜不过的事。”
“可没想到才入校不到三天,就出了那样的事……”
“天师,您觉得,这两者之间,会有关联吗?”
岑康语气里又带起了些许哽咽,只茫然地看着站在床边的青年。
司衍没有回答岑康这个问题,只将一个小巧的三角符放在了女孩的枕头下。
林卿伸了伸脖子,并没有在那符纸上发现什么奇怪的印记,倒是看见了从司衍手指间蔓延出的金色纹路,缓缓覆盖了女孩沉睡的身躯。
“岑先生,令爱一周内暂时无忧,”司衍收回动作,“但这枚符纸并不能解决问题的根本。”
岑康连忙点头:“您需要什么,尽管开口。”
“那缠上令爱的东西,暂时不在这里。”
“我得先知道,它纠缠令爱的原因。”
-
“天……司……司衍……”
一个天字刚刚出口,林卿就在电梯反光的金属面上,对上了男人看过来的眼神。
岑康刚刚提供了岑芊芊高中学校的地址,现在他们准备去学校看看。
岑康不在,林卿破罐子破摔地蹲在司衍的脚边,舌头快要打结,才将即将脱口而出的师换成了司。
“……你将我留在身边,是要将我炼成傀儡吗?”
“为什么这么觉得?”
林卿挪开视线,不敢去看司衍还看着她、过于冷静的双眼。
“电影里都是这么演的……”
“那些反派大天师们,都要收一些厉鬼怨鬼,然后鼓捣一些不可告人的邪术,用来达成自己的私欲……”
“那你是厉鬼怨鬼吗?”
“这……”林卿卡壳,“我不是……”
“那你觉得我是反派吗?”
林卿悄眯眯抬头看了眼金属板上,司衍高挑修长的身影,觉得他即使是反派,估计在电影中,也会是那种亦正亦邪,危险又迷人,还会收获一大堆颜粉的反派。
搞不好呼声还要比男主高。
林卿不说话了。
“那你觉得,我对你,有什么私欲吗?”
头顶的声音继续传来。
林卿低头看了看自己瘦弱苍白的胳膊,血淋淋的T恤,不算搓衣板但也不算丰满的身材,极不自信地摇了摇头。
哪个天师会对一个鬼有私欲啊?
“林卿。”
头顶的声音忽地变得低沉了许多。
“每一个滞留人间,无法进入轮回的魂魄,都是因为它们有着无法放下的执念。”
“而我的任务,就是化解执念,送它们重入轮回。”
“林卿,在我化解你的执念之前,留在我身边。”
密闭的电梯,过近的距离,让林卿再次感觉到了身侧人暖洋洋的体温,还有那又隐隐飘出的,冷杉松木的味道。
让她不受控制地想朝眼前的人,再贴近一点。
太像了。
真的太像了。
连味道都如此的相似。
她还想反驳拒绝的话语,就这样在突然袭来的熟悉气息里,被打了措手不及。
6. 第六章
林卿以为他们会直接去学校,但没曾想,司衍将她带到了一个商场,还径直走进了一个女装店。
导购小姐热情地迎了上来。
“请问先生的女朋友,平时是什么着装风格呢?这边给您做一下搭配推荐。”
司衍看了眼一脸茫然跟在他身后的林卿,拿起了一件白色的T恤,又挑了一件同林卿身上类似的牛仔裤。
“这两件,买单。”
导购员被这位英俊先生的购买速度惊呆了,不死心地指了指橱窗里陈列的新品。
“先生,快要进入秋天了,短袖会不会有点冷?”
“这些都是我们店的新品,很适合年轻浪漫的女孩子。”
林卿的视线落在了那一排橱窗上,片刻后,她听到了男人平静的声音。
“小码,这几件,各拿一套。”
她恍惚着看着司衍结了账,出了店门,忍不住问了一句,“天师,你有女朋友吗?”
林卿能感觉到在她问出这一句话后,对方的视线落在了她染血的衣襟上。
“给你的。”
-
林卿穿着干净的衣物,坐在了副驾驶位上。
就在几十分钟前,司衍问了她的生辰八字后,将那牛仔裤和T恤,还有文胸,烧给了她。
林卿感受着尺寸格外合适的文胸,再次想回到昨夜,将那个一无所知的自己狠狠揍一顿。
“谢、谢谢。”
林卿在座椅上尴尬地扭动了一下,默默在心中感叹了一番,原来做天师的,遇到像她这样的游魂,还得负责衣物这种琐事。
同她想象中的,一旦抓住就会被灭得魂飞魄散的场面,差距着实大了些。
“我们现在……要去哪?”
司衍直视着前方,面色上看不出任何尴尬的情绪。
“去岑芊芊曾经就读的高中。”
估计是岑康已经打过招呼了,在司衍拨打了岑芊芊原班主任的电话后,没过多久,便有一个约莫三十多岁的女老师过来接待了他。
“听岑先生说,芊芊心理上出了点问题,出了这样的事,我也感到很遗憾。”
这位名叫陈希的年轻班主任,在见到司衍后,第一时间表示了对岑芊芊病情的关切之情。
司衍微笑着朝陈希点了点头。
“陈老师您好,我是芊芊的心理医生,姓司,受岑先生所托,负责芊芊病情的治疗。”
“这次过来,主要是想了解一下芊芊在高中的生活状态。”
林卿看着彬彬有礼的司衍,不得不说他这副刻意释放出温和气质的模样,的确足够让一个陌生人卸下心防。
“好的,”陈希老师指了指教学楼的方向,“司先生,我们进去说。”
此时正是下午上课的时间,教学楼内灯火通明,时不时传来琅琅读书声。
“芊芊是个性格活泼开朗的姑娘,在班级里人缘特别好。”
陈老师边走边描述起她记忆中的女孩来。
“学习能力更是没话说,被A大录取后,一度成为了学弟学妹们的榜样。”
陈老师指着正好路过的一片光荣榜,上面首位的,就是对着镜头笑得阳光灿烂的岑芊芊。
“听岑先生说,以岑芊芊高三上学期的成绩来说,想考入A大还是欠缺了些许火候。”
司衍站在光荣榜前,扫了一眼岑芊芊的录取分数,几个科目后,皆是清一色的满分。
“陈老师,在高三下学期,岑芊芊学习能力发生变化的这段时间前后,她的周围,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或者影响很大的事情?”
“特别的事……”
陈希皱着眉头,像是陷入了回忆。
“要说算得上特别的事……还真有一桩。”
“刚刚说了,芊芊的人缘特别好,同学们都很喜欢她。”
“高二的时候,她应该是同隔壁重点班的一个名叫方画女孩,成了特别好的朋友,经常形影不离的。”
“我经常能看见她们俩在一起说说笑笑,结伴去食堂。”
陈希说着说着语气里带上了些许惋惜。
“但方画在高三下学期开学前,突然转学了。”
“方画一直是重点班的第一名,成绩格外优越,就是家庭条件不太好。”
“当时,岑芊芊同学着实落寞了好一段时间,后来就一门心思放在了学习上。”
“重点班,临近毕业转学……”
林卿停在那面格外显眼的荣誉墙下,看着上面大大小小的少年人头像,小声嘀咕了一句。
“不对劲……”
此时的林卿,不仅换上了干净的白T牛仔裤,还将披散的黑发在脑后扎了个马尾。
在教学楼背景的映衬下,活脱脱一副青春少女的模样。
可能是被司衍替她这个阿飘烧衣服的举动收买了,也可能是电梯里那番听起来带着蛊惑意味的话,总之她没再那么拘束,又开始了走到哪咸鱼到哪的心态。
司衍收回目光,看向了还皱着眉头的班主任。
“陈老师,您知道方画为什么突然转学吗?”
“听说是有一所外省的贵族私立双语高中,免学杂费还高额补助,说动了她的父母,这才转的学。”
陈希停顿了一下,欲言又止道:“但转学没多久,方画同学就在某天放晚自习后,意外遭遇了车祸,当场不治身亡。”
“但这件事情,只有学校的老师知道,同学们并不知情。”
陈希叹了口气:“也是怕影响到学生们的情绪,毕竟他们马上就要面临毕业考核。”
司衍沉默了一瞬:“陈老师,那女孩的家庭地址有吗?我想替芊芊去祭拜一下。”
陈老师只思考了两秒,就点了点头。
“我去问问她的班主任,司先生你等等。”
陈希离开了,只剩司衍站在教学楼的走廊上。
林卿飘了过来,趴在栏杆上看正在操场上上体育课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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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我还是叫您天师大人吧……”
“叫名字,总感觉有些奇怪。”
司衍这回没再纠正林卿的称呼,于是林卿就趴在栏杆上,自言自语般提出了她的疑惑。
“这个方画,会是岑芊芊房间里的那个鬼魂吗?”
“现在还不能下判断。”
“好吧……但我希望不是,毕竟听起来,她们曾经是很好的朋友。”
沉默了几秒后,林卿又忍不住开口。
“这个岑康,面子还挺大的……”
“现在是上课时间,他一个电话,就能让陈希老师放下工作出来迎接。”
“还能给一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提供学生的家庭地址。”
“因为他给学校捐赠了,修建一个图书馆的资金。”
“啊?”
林卿惊诧回头。
“刚刚陈老师有说过这个事情吗?”
“没说。”
“但那里写了。”
林卿顺着司衍的视线看过去,就看到了那荣誉榜旁边的学校简介。
“多功能图书馆……修建中……感谢岑康先生对教育事业的支持……”
林卿飞速念完那一段文字,忍不住感叹出声:“这岑芊芊妥妥的女主剧本啊!”
“家庭富裕,成绩优越,人缘极好,长相不俗。”
“简直是人生赢家!”
林卿感叹完毕,刚刚离开的陈老师也拿着一张纸出现了。
“司先生,这是那女孩上学时填写的个人信息。”
司衍伸手接过,礼貌地朝陈老师道了谢。
“谢谢陈老师,那我先不打扰了。”
“啊……好、好。”
陈希老师以为,这位气质不凡的心理医生还会问些什么,没想到对方径直朝她告了别。
“那我就不送了,司先生有问题可以再联系我。”
直到看着男人的背影消失在楼梯的拐角,陈希老师才有些疑惑地出了声。
“这人的关注对象,是不是跑偏了些……”
-
方画,住在城郊的棚户区,母亲有些许智力障碍,父亲腿脚不便,在附近工地接些能力范围的零活养家。
林卿看了看女孩的个人信息,语气有些不安。
“天师大人……如果纠缠岑芊芊的,真的是方画的,你会怎么处置她?”
司衍停在一片密集破旧的棚户区前,衬衫领口的银扣泛着冷光,疏离冰冷的气质同周围杂乱的环境格格不入。
“解开执念。”
司衍稍显冷淡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执念是束缚它们无法重入轮回的原因。”
“无论这股执念的起始,是爱意还是恨意,是友情还是亲情,到最后都只会成为一把枷锁。”
“困住死者,也困住活人。”
“林卿。”
那人微微侧头,朝林卿看了过来。
“你能理解吗?”
7. 第七章
林卿也不知道自己理解了没有,她只在司衍望过来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些她不能理解的情绪。
她遵从内心,朝司衍摇了摇头。
司衍并没有再说些什么,只是收回视线,朝前面的一条窄路拐去。
逼仄的走道,悬挂着无数争夺阳光的衣物被褥。
林卿抬头,只看到了一线快要被遮蔽的天空。
“F巷402户没看到啊,”林卿念叨着方画填写的家庭住址,在小巷里转了好几遍。
“会不会换地方住了?”
她贴在一户人家的门前,艰难地辨识着上面被油烟熏得一团漆黑的门牌。
正想回头告诉司衍这户也不是方画的家,就看到那衣冠楚楚的天师,只闭上眼睛感知了一番,就径直走进了一条小路。
她火速跟了上去,忽地视角一变,浑身陷入了暖洋洋的气息中。
“天师?”
林卿觉得她这个奇怪的视角,似乎是在,司衍胸前衬衣的口袋里。
“可以看,但不要说话。”
司衍说话时胸腔带起的震动,将林卿震得一阵发麻。
“听到了吗?”
林卿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真的附着在了对方口袋里的方巾上。
“好。”
她轻轻地回应了一声。
大天师干活,总有他这么做的道理。
几分钟后,司衍停在了F402的门牌前。
林卿的第一感受就是,好重的鬼气。然后心里咯噔一下,这鬼气,同岑芊芊病房里的,似乎是同源。
-
叩叩叩。
司衍敲响了那扇紧闭的门扉。
“谁啊?”
几秒的寂静后,传来了一阵有些拖沓的脚步声。
咔嗒一声锁芯转动的声音,老旧的铁门被打开了一个缝隙,一张疲倦病态、眼尾布满了深深皱纹的脸,出现在了门后。
那人上下打量了一眼门口的司衍,疑惑道:“你找谁?”
林卿被这开门一瞬间,疯狂溢出的浓烈鬼气,结结实实惊了一下。
她好不容易缓了口气,一抬眼,又对上了一个飘在开门那人身后,惨白的鬼脸。
“先生您好,”司衍表情沉静,像是完全没看到那漂浮的鬼影。
“请问这是方画的家吗?”
原本还半掩着的门扉,在听到方画两个字后,也被屋主人彻底打开了。
“是的……你是?”
那人嗓音格外嘶哑,在听到方画名字时,眉宇间的忧愁明显又加深了几分。
“我是方画好友的哥哥,”司衍礼貌而沉痛地朝对方点了点头,“我妹妹出国留学了,得知方画的事情后想来看看,但一直没有机会。”
“她得知我要来S城出差,托我过来给她的好朋友方画,上一炷香。”
“您是方画的父亲吧?方伯,冒昧打扰,也不知道方不方便?”
方伯听完司衍的解释,脸上哀伤之色更浓。
“还有人想念着小画,也不枉小画来这世间走了一遭……”
“你……进来吧。”
说完转身,朝屋内走去。
屋内又响起了拖沓的脚步声,等那人走出几步拉开了些许距离,林卿才发现,他是个……残疾人。
那条有些破旧的长裤下,露出的一双脚踝,一个是正常的血肉,另一个,则是泛着不正常色泽的……假肢。
“小画,有人来看你了……”
方伯拖着行动不便的腿脚,缓缓走进了屋内。
屋内原本并没有开灯,只依靠着走廊窗户上透进来的一丝光线,显得格外昏暗。
随着视角往前,林卿闻到了一股煎服中药的味道,还有弥漫在整个狭窄空间的,香火气息。
“啪”的一声,惨白的白炽灯亮起,那个摆放着瓜果与香烛的案台,也出现在了林卿的视野中。
一张黑白照片,悬挂在墙壁上,照片里笑得腼腆青涩的女孩,忽地就同还飘在方伯身后绝望无助的脸,重合在了一起。
方伯站在香案前,抽出三炷细香放在了灯烛的火苗上,待青色的烟雾飘散升起,那香也被递到了司衍的手中。
“不知道你……怎么称呼……?”
林卿感觉司衍微微弯了一下身躯,静默三秒后,从容地将那香烛插在了香炉中。
“方伯,叫我小岑就好。”
“我的妹妹岑芊芊,是方画最好的朋友。”
听到司衍的回答,躲在他口袋里的林卿,差点激动得跳出来。
明显现在方画对岑芊芊只有恨意,这人居然还在正主面前提到岑芊芊的名字。
更胆大包天地说自己是岑芊芊的哥哥!
果不其然,那悬在方伯身后的惨白鬼影,在听到司衍的自我介绍后,面目倏地狰狞起来。
浓稠黏腻的黑雾一下暴涨,猛地袭向司衍周身。
“嘶……”
一无所知的方伯突然打了个冷颤,那阴冷黏稠的黑雾在这一声动静中,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般僵在了空中。
“人老了,不中用,”方伯自嘲般对司衍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这刚刚入秋,就觉得寒气刺骨起来了。”
林卿看见方伯身后的鬼影,在听到这句心酸的自嘲后,刚刚还剑拔弩张的阴冷气势,不仅收了个一干二净,还退去了包裹在全身的黑雾,露出了底下惨白脆弱的身影。
是方画。
方画穿着一身干净素白的连衣裙,裸露在外的肢体上却满是干涸的血迹。
她满脸泪痕地站在方伯身侧,一副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的模样,片刻后,她才无声地张了张嘴。
林卿看出了她的口型,方画说的是,爸爸,对不起。
司衍并没有被方画的举动影响,或者他早就猜到了什么。
毕竟这屋子里虽然鬼气冲天,但毫无岑芊芊病房里的那种阴寒湿冷,就足够说明方画对她家人的在意。
“方伯,您坐。”
司衍将一把椅子放在方伯身侧,扶着对方坐了下来。
“我妹妹也是才从老师口中得知了小画的事,不然的话,至少还能送小画一程。”
“其实都怪我……”方伯语气有些哽咽,视线又落在了墙上那张黑白照片上。
“要不是我和她妈妈身体都不好,小画也不至于为了那学校提供的高额补助,临近毕业了还要转学。”
“还那么辛苦,白天学习,夜晚打工……”
“小画是个好孩子,而我们,不是好父母……”
方伯说着说着,又红了眼眶,只侧过头强忍着情绪,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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乎不愿在人前落泪。
而方画,就静静地蹲在方伯的膝盖旁,不停地摇着头。
“方伯,您节哀,小画想必也绝不愿看到您这般悲痛自责的模样。”
“是,小画肯定不愿看我这样,在她心中,我可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父亲……”
“我只希望小画,下辈子能投胎到一个富裕的家庭。”
“不要那么懂事,可以稍微任性一点,然后健康快乐长大。”
“而不是像这辈子,有两个拖累她的父母……”
话音刚落,里屋门扉后传来了些许动静。
方伯立即撑着椅背站了起来,一瘸一拐慌慌忙忙朝那边走了过去。
“小画……小画……”
似嬉笑又似哭泣的呢喃从开启的门扉中飘出,林卿心头一沉,立即想到了方画有些许智力障碍的母亲。
果不其然,当林卿跟着司衍的视角来到门边时,就看到了一个有些白皙偏胖的中年女人,正傻傻地蹲在床边,抱着一个小布娃娃又哭又笑。
“蹲着累,坐床上好不好?”
方伯说着,几步挪了过去,轻声安抚了几句不停念叨着小画名字的女人,哄着对方坐在了床沿。
“让你看笑话了,”方伯一边拍着对方的后背,一边回过头来,“这是小画的妈妈,自从在殡仪馆见了小画最后一面后,就常常这样一坐一整天了。”
“虽然小画妈妈有些痴傻,但我总觉得,她是明白的……明白小画去天上了……”
方画在方伯说这话的时候,也坐到了她妈妈的身边。
染血的裙摆像一朵暗红的花,安静盛开在一侧,同女人的衣摆重叠。
只是视线却一直盯着站在门外的司衍。
“母女连心,即使天人永隔,也一定会牵挂彼此。”
林卿悄摸摸抬头,想看一看司衍说话时的表情,却只看到了对方轮廓分明的下颌。
“是啊,小画不在了,只剩我和她妈妈相依为伴,”方伯摸了摸小画妈妈的头发,“以前是没钱给小画妈妈治病。”
“而现在……”方伯苦笑了一下,“肇事司机和私立高中那边,都拿出了一笔巨款,我准备拿这笔钱先给小画妈妈治病。”
“还有多的,都捐给同样贫苦的孩子吧……”
“方伯,冒昧问下,方画是在校外出的事故,按理说同这所私立高中并无瓜葛,他们为何要赔偿您一笔巨款?”
方伯红着眼眶摇了摇头。
“可能是有愧吧,如果不是他们说服了小画转学,小画也不至于遇到这种事……”
一时间两人都没再说话,只剩下方画妈妈低低的呢喃声。
“方伯,既然我已经替我妹妹岑芊芊祭拜过小画了,那我先不打扰您了。”
林卿听到司衍开口道别,还特意重复了一遍岑芊芊的名字。
听到司衍要离开,方伯挽留一番无果后,只好将人送到了门口。
“再次谢谢芊芊的心意,小画会开心的。”
方伯露出了一丝疲倦的微笑,眼尾的皱纹像一团乱麻。
而方伯口中的小画,早已飘到了司衍身侧,只盯着司衍,似乎准备随他一起离开。
“方伯,留步。”
司衍像是一无所觉,径直转身,朝来时的路走去。
8. 第八章
林卿感觉自己快要憋死了。
并不是待在司衍胸口太过灼热,而是自从远离了棚户区,方画就从飘在司衍身侧的姿势,变成了面对面贴着司衍的额头。
并且以司衍前行的速度,同步移动着。
从林卿的视角,她只能看见方画血淋淋的衣襟,和垂落在胸前的长发。
林卿动也不敢动,她虽然以前也遇见过阿飘,但飘与飘之间基本都是遵循互不打扰的原则。
哪像现在,她竟然成了天师身上的挂件。
她紧紧扒着司衍的胸口,一时间大气也不敢喘。
眼看夕阳即将完全隐没,司衍前进的方向也愈发偏僻起来,最后竟是停在了一处寂静的林中。
在察觉司衍停下脚步后,原本只是静静贴着司衍前进的方画,也停了下来。
“我怎么不知道,岑芊芊不仅出了国,还有一个哥哥?”
阴冷缠绵的声线在空旷的林中幽幽响起,血色的长裙沉甸甸的,发出了坠落时黏腻的滴答声。
死一般的沉寂继续在林间蔓延,几秒过后,没能听到男人惨叫的方画疑惑地后退了些许,林卿借着昏暗的光线,也看清了方画苍白破碎的脸。
“岑芊芊的确没有哥哥。”
冷冽淡然的声线在林卿头顶响起,林卿只看见司衍轻轻抬手,冷白的指尖金光浮动,下一秒便笼罩住了面前鲜血淋漓的身影。
方画看着包裹住自己的金色光圈,不可置信地挣扎了两下,发现无法脱离束缚后,愤怒得眼眶都渗出了血泪来。
“你是故意引我出来,是岑家让你来的?”
“方画,我是为你的执念而来。”
“我的执念?”
蜿蜒而下的血泪,汇入方画早已看不清颜色的裙身。
“我的执念就是岑芊芊啊!”
“岑芊芊,占据天时地利,拥有完美出身。”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还要为了那一点对她来说锦上添花的东西,来剥夺他人的势与命?”
血迹斑斑的手掌,死死贴上了笼罩着她的光圈,方画绝望地看着光圈外的镇定自若的男人。
“我拿她当我最好的朋友,她又拿我当了什么?”
“剥夺他人的势与命……”
司衍低声重复了一句,胸腔传来的震动震得林卿全身一麻。
“执念不除,于生人死人皆是束缚。”
“你若一直待在你父母身边,只会让他们日渐虚弱,病体难愈。”
“方画,若你还存有一丝良知,就让我替你解开执念,重入轮回。”
-
林卿没想到最后会发展到这个局面。
二鬼一人相对而坐,桌面上是被煮得热气蒸腾、清香四溢的花茶。
“天师大人,这是什么茶?”
眼看司衍已经替她和方画各倒了一小杯,林卿嗅了嗅扑面而来的花香,终是忍不住询问出声。
人鬼有别,人类的食物在鬼的口中都是味同嚼蜡、清汤寡水的感觉。
林卿已经好久没有从人类食物上,闻到这么香的味道了。
“清灵花,生长在清灵山谷底,终年被清灵泉水滋养,是极其珍贵温和的花属。”
林卿听到这解说,忍不住拾起那茶杯,小心翼翼地品尝了一口。
接着她眼睛一亮,转头招呼旁边还在发愣的方画:“方画,你快尝尝,真的好喝。”
方画收敛了一身的血迹,呆坐在林卿身侧的沙发上。
眼前是热气缭绕的茶盏,对面是正襟危坐的天师,身侧是突然从天师口袋中跳出来、同她一样的魂魄。
方画似乎还沉浸在被天师请喝茶,并且天师还有女鬼同伴的事实中,直到林卿清洌的少女音色响在她耳侧,她才堪堪回过神来。
“你们……”
林卿自从了解了方画的家庭状况后,那些原本对于厉鬼的恐惧之情,就被同情占据了大半部分。
面对这个比自己还小,就’意外’死去的女孩,林卿只想好好‘辅佐’司衍,尽快解开她的执念,让她早点重入轮回,不必再沉溺于过往的痛苦。
“他的确是天师,我也的确是鬼。”
林卿尽量忽略方画被撞得残破的四肢,只看着她那双纯净漆黑的双眼。
“我也是他等待解开执念的鬼魂之一,只不过我忘了我的执念,所以有点麻烦,才被他留下了……”
林卿挑着真话说了些,完全不提她想跑但没跑掉的事实。
司衍也没开口打断的意思,只掀起眼皮,透过杯盏上蒸腾的热气,看了她一眼。
林卿立即有些心虚地抠了抠沙发光滑柔软的皮面。
“反正就是……让他帮你吧……”
或许是因为司衍过于强大的气场,或许是因为林卿太过真挚的表情,亦或者是这清香温润的茶汤。
方画垂下眼睫,只盯着眼前那杯热气腾腾的茶水。
“这事还得从,高三上学期结束后的那个寒假说起……”
-
“寒假的某一天,有一封来自双语中学的信件寄到了我的家中。”
“对方称注意到了我在区域联考中,第一名的成绩和贫困的家境,决定将每个学期的激励名额,提供给我。”
“只要我转学过去,就能学杂费全免,还能获得一笔高额补助。”
“信件内容写得十分正式,还附上了联系方式。我在网络上搜索了这所中学,官网上面所留的招生办电话,与信件上留的皆是一致。”
方画惨白的手指覆上了茶杯边缘,苦笑了一下。
“我家什么情况,你们也看见了,于是我联系上了对方,同意了转学。”
“我爸开始并不同意,但对方态度谦虚又真诚,甚至还带我们去学校内部参观了一圈,话里行间都是对我这棵祖国花朵的栽培之意,加上我态度强硬,我爸很快妥协了。”
“转学手续办妥后,我在下学期开学时,成功进入了这所私立贵族中学。虽然有些不习惯新的环境,但总体来说还算过得去。”
方画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澄澈的茶汤。
但这满室的清新花茶气息,依旧掩盖不住她浑身散发的血腥之气来。
“直到在某一天夜里结束兼职回宿舍的路上,我遭遇了那场蓄意的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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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
林卿听到‘蓄意’两字,眉头一皱,目光再次落到了方画血迹斑斑的身体上。
“想必你们也很好奇吧,为什么我会知道这场车祸是蓄意,并且还要纠缠远在天边的岑芊芊。”
方画声音有些颤抖起来,脸上露出了十分痛苦的神色。
“因为我被撞倒后,其实还有意识。”
“我看见那货车司机佯装着慌张小跑过来,实际帽檐下的神色却平静得可怕。”
“我动弹不得,只能眼神朝他求助,但他并没有理会我,不知道从怀中拿出了个什么,接着隔着衣襟放在了我的心口处……”
方画还残留着血迹的指尖,轻轻覆上了她的心口。
“那人最后看了我一眼,说了句‘别怪我,我也只是替人办事’,然后我感觉心口处一阵剧痛,像是有什么东西,被人活生生抽走了……”
“再有意识时,我就成了一缕四处飘荡的游魂。”
方画抬头,纯净无害的黑眸紧紧盯着对面似在沉思的司衍。
“还在某次偶遇岑芊芊时,在她身上,感应到了属于我的气息……”
林卿眉头越皱越紧,她还在思索方画话里的含义,就听见沙发对面神色清冷的司衍开了口。
“方画,我需要看看你的心口处。”
林卿一愣,方画却没有迟疑,她细长的指节径直拉下了领口,露出了底下血迹斑斑的皮肤。
虽然从方画裸露在外的四肢,就能猜想出当时被撞击的惨烈画面,但林卿着实没有想到,方画的心口处,还有这么大的一道伤口。
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事故对外的报告上说,我的死因是因为在巨大的冲击力下,胸口撞上了路边荒废的尖锐石块,才导致当场身亡。”
“但我明明记得,我落地时,那块被称作凶器的石块,还在我视线前方。”
方画眼底溢出一行血泪,声音凄厉。
“是他们,伪造了我的死亡现场……“
“要不是我偶然在岑芊芊身上,感应到了属于我的气息,我怎么也不会想到,那个害我至此的人,居然会是她……”
“她享用着从我这里剥夺走的运势,坦然地接受着鲜花于掌声。”
“她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卑劣的人!”
林卿正看着那血肉模糊的心口处,感觉自己的心口,似乎也抽痛了起来。
正思绪乱飞着,就看见司衍已经来到了方画的面前,过于幽深的双眸盯着方画胸前的血洞看了好一会,才开口道。
“得罪了。”
话音落下,司衍抬手的食指指腹上,已经镀上了一层浅金色光芒。
接着在两鬼惊诧的目光中,将食指探入了那道血淋淋的伤口中。
浅色光芒缓缓笼罩住方画隐约可见的心脏,半晌的沉寂过后,林卿就见司衍突兀地朝她看了一眼,黑如点墨的瞳孔,像是掩盖着什么别样的情绪。
林卿只觉得心口一颤,似乎那修长的指腹,探入的不是方画的心口,而是她的。
“方画,命盘不全,缺失部分为……”
“文昌盘。”
9. 第九章
“文昌盘,主文运功名。”
“若文昌盘势盛,则学业一路顺遂,极易金榜题名。”
“若文昌盘势弱,则学业多平庸,泯然众人。”
司衍收回手指,血污并未沾染指尖分毫,他的视线又落回了方画的身上。
“而你的文昌盘,不见了。”
-
“天师大人,命盘这东西,真的可以被盗走吗?”
方画得到了司衍会替她解开谜团的承诺,已经离去。林卿也忍不住询问身旁似乎快要融入夜色的司衍来。
司衍好半天没回答,就在林卿怀疑对方没有听到时,司衍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抽取命盘只能破穿心脏,被抽取之人必死无疑。”
“是以这禁术,早已被销毁了。”
“这……”
林卿听完司衍的回答,在夜风中吸了口凉气。
“可现在方画和岑芊芊……”
剩下的话她没说完,就现在方画缺失的命盘与岑芊芊突然变化的文运,似乎已经说明了什么。
“走吧。”
身旁的男人低声开口。
“去哪?”
“天色已晚,我们先回家。”
林卿在这一声略显温和的‘回家’中,几乎忘了自己是只被迫留在司衍身边的鬼。
她晕乎乎地跟着司衍,上车、落座,晕乎乎地随着司衍回到了他的家。直到大门咔嗒一声在身后关紧,她才恍然回过神来。
才短短一天,她莫名其妙地,就对这个顶着天师头衔的男人,卸下了心防。
可怕。
太可怕了。
难怪有人说,比白月光更可怕的,是死去的白月光。
而现在,有人顶着她死去白月光一模一样的脸,对她说,我们回家。
林卿在心中狠狠唾弃着司衍那张扰乱她心神的脸,却又在对方回头凝视她的时候,不由自主出神了一秒。
啊啊啊啊啊啊。
林卿内心疯狂咆哮着挪开了同司衍对视的双眼,语气又萎靡不振起来。
“天师大人……真的不能放我走吗??”
“我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执念,我也没有伤害任何人的心思……”
“不能,”司衍目光扫过林卿微垂的眉眼,和眼尾处那颗浅淡的红痣,“楼上还有几间空房间,你随意选一间即可。”
“在这片山庄区域,你可以自由活动。若要出门,只能跟着我。”
“林卿,你听到了吗?”
林卿在心中腹诽抗议了一下,随即安慰自己,不能就不能,反正她也没地方去了,就在这里蹭吃蹭喝蹭阳气,一定让对方受不了了主动放她走!
林卿在司衍极具存在感的视线中,不太情愿地点了点头,然后在司衍转身离去后,一下飘出了窗外。
被迫绑定了一天,现在她终于可以透透气了。
林卿在山庄里晃来晃去,发现她又出不去了后,便跑到山下门禁处,听两个值夜班的门卫唠了一会嗑。
从两人天南地北的唠嗑中,林卿零星收集了些许有关司衍的信息。
比如这座山庄的确是司衍的私产,比如他们已经领着丰厚的薪水和福利,在这里工作了六七个年头。
比如司衍隔三岔五就会外出,他们有时候十天半个月都看不到司衍的人影。
比如司衍似乎并没有父母兄弟,山庄里只有一个被称平叔的长辈。
比如司衍虽然正值青年,但他们从没见过他带女伴回家。
林卿听到后面,全是两人对司衍的夸赞,什么仪表堂堂、气宇不凡、人中龙凤。
她无聊地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决定先回去睡美容觉。
平叔今天似乎早就睡了,整个屋子里静悄悄的,一点声响也没有。
只余楼梯处传来些许暖黄的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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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卿飘上了二楼,在路过昨夜待过的那间房时,隐约从虚掩的门扉中,看到了司衍靠坐在床头,就着台灯看书的模样。
实在是岁月静好,赏心悦目。
她自以为没被发现地偷看了好一会,终于挪开视线飘走后,司衍修长的指节才摩挲着书页,翻动了一页。
林卿从做鬼以来,睡眠质量就不太好。
此时已经月上中天,她也在这张柔软的床上躺了快一个小时,但就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在又煎熬了半个小时后,林卿一脸绝望地坐了起来,她朝门扉处看了看,思索了几秒后,径直飘了出去,然后出现在了司衍的床前。
司衍身上搭着条薄毯,微微侧着身体,似乎已经睡着了,呼吸格外平稳。
林卿被失眠折磨得抓心挠肝的情绪,在看见司衍如同婴孩般的睡眠后,终于爆发了。
她破罐子破摔地爬上了司衍的床,躺在了空闲的枕头上,还拉扯过司衍薄被的一角,盖在了自己的肚脐上。
她一边闭上眼睛,一边闻着莫名让她十分安心的木质冷香,心中默默碎碎念。
“是你不让我走的,反正睡都睡过了,睡一晚和睡十晚,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默念完毕后,她蠕动了个更为舒适的姿势,没过五分钟,就陷入了香甜的梦乡。
她不知道的是,当她睡着后,身侧的男人又如同昨夜一般睁开了双眼。
同时一道符纸笼罩上来,隔绝了她对外界的一切感知。
司衍坐了起来,静静看了一会儿林卿毫无防备的睡颜后,抬手撩起了她那件纯白的T恤。
接着镀上了一层光芒的指尖,探入了林卿的心口处。
几秒后,司衍眸中的郁色,浓稠黑沉得像是暴雨来临前的海面。
让人只觉得压抑而窒息。
“林卿,命盘空白,缺失部分为……”
“全盘。”
10. 第十章
林卿睡得不知天地为何物,只凭本能搂着身旁暖烘烘的热源。
在察觉那让她格外舒适的热源,隐约有逃离她拥抱的趋势时,她不耐烦得一个翻身压了上去,热源不动了。
睡得香甜陶醉的林卿,并不知道她此时正像个树袋熊般,压在司衍身上,她冰凉微张的唇瓣,还贴在司衍只隔着丝质睡衣的胸口处。
直到头顶传来的嘶哑的声线,连同胸腔振动共鸣,一股脑地轰入了她的耳膜。
“林卿。”
林卿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入目就是被她睡得凌乱的床铺,和近在咫尺、修长有力的小臂。
思绪渐渐回笼,在意识到她压着的热源到底是什么的那一刻,林卿刷的一下从司衍身上坐了起来。
她目光呆滞地扫过司衍衣襟上那道可疑的湿痕,在摸到自己嘴角同样湿润的痕迹后,表情极其僵硬地朝身下的男人露出了一个勉强的微笑。
“天、天师……”
“早、早上好啊……”
林卿睡得凌乱的黑发肆意披散在肩头,鸦羽般浓密的眼睫微微下垂。
眼眶中浸润着的潮湿水雾,衬得那双琥珀色的眼眸,纯净得像一眼深林中的幽泉。
而此刻这眼幽泉,只盛满了自己。
在这幅同他梦境视角格外相似的画面中,司衍微不可察地屈了下腿。
“下来。”
林卿表情更僵了,她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在司衍说话的同时,自然感觉到了独属于正常男性清晨应该有的功能。
并且这功能,还在她的感知中,愈发强大起来。
林卿一瞬间丧失了飘来飘去的本能,只僵硬地挪开了压着对方的身体。
她同手同脚地爬下了床,尽量让自己不去看司衍过于强大的资本,和对方像要就地撕碎她的表情。
“天、天师大人……”
“我昨夜实在睡不着…这才…”
林卿一边后退,一边小心翼翼地解释,视线在瞟来瞟去的某一瞬,倏地对上了司衍黑沉得让她头皮发麻的双眼。
啊啊啊啊啊,她也没想到会变成这个画面啊啊。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林卿火速逃到门边,声音洪亮地朝司衍的方向大喊了几声对不起,接着一溜烟消失了。
床上的男人在林卿离开好一会后,才抬手揉了揉眉心,轻轻地叹了口气。
-
林卿在逃回房间后,敏锐地发现了自己的异常。
镜子中的她,脸色虽然是一如既往的苍白,但原本毫无血色的唇瓣,明显带上了微红的底色。
“这就是鬼压床的力量吗?”
“只简简单单睡了两晚,居然能有这般枯木逢春的效果?”
林卿抬手抹去了还挂在嘴角的可疑水痕,忍不住感叹出声。
“这要是传了出去,那不得吸引多少姐妹前来压他?”
林卿又在镜中仔细地打量了一会儿自己,一边惊叹着司衍阳气的效果,一边为自己接下来的生存环境担忧。
毕竟,她现在只是一条案板上的飘,刚刚还得罪了掌管着她飘命的司衍。
她万分忧愁地靠在镜子前,正悲春伤秋着,忽听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林卿。”
低沉的声音透过门扉传来,林卿被喊得心中一颤,犹豫了几秒后,才哆哆嗦嗦地打开了门。
门外正是已经穿戴整齐,衣摆熨烫得连一丝褶皱都没有的……大天师。
“天师大人……”
林卿视线尽量不往对方身下扫,只平视着那颗在灯光下熠熠生辉的衬衣纽扣。
语气里带着让她自己都有些起鸡皮疙瘩的温柔。
“您有何吩咐啊?”
话音落下,林卿余光瞥见对面的天师,似乎轻轻蹙了蹙眉,目光最后停在了她微张的唇瓣上。
糟了……林卿在心中哭天喊地。
这不相当于,自己占了对方的便宜,还把获得的好处在对方面前炫耀了一番。
林卿顶着眼前人不怒自威的压力,下意识地抿了抿唇,不经意间,唇瓣也镀上了一层湿润的水色。
一室寂静。
司衍没出声,林卿也心虚得不敢有所动作。
让人窒息的几秒过去,眼前人终于像是放过了她,不再和她计较般收回视线。
男人转身朝楼下走去。
和他此时表情一样严肃冷酷的风衣下摆,在转身时轻轻蹭过了林卿的手腕。
“跟上,我们出去。”
林卿再一次感叹了司衍作为天师,尽职尽责普度众鬼,无比高尚的职业道德。
毕竟面对她这样实在有些失礼的举动,对方也没苛责于她。
她看着司衍快要消失在楼道的背影,在心中由衷地祝福起来。
“你真是个好人,祝你心想事成,事业顺遂,一生平安。”
说完停顿了两秒,像想到什么般又补充了一句。
“还有,祝你早日找到伴侣,过上幸福生活。”
-
司衍口中的目的地,是岑芊芊所在的精神病院。
岑芊芊因为司衍留下的符咒,昨夜难得睡了一个安稳的整觉。
加上方画听了司衍的劝阻也没再来,岑芊芊的面色,明显精神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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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岑康正坐在病床边,给躺在病床上看着窗外出神的岑芊芊削苹果。
“芊芊虽然精神依旧混乱,但好歹没有再像前些天歇斯底里了。”
鲜红的苹果皮蜿蜒盘旋,最后断落在垃圾桶里。
“多亏了天师,不然我和她妈妈,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岑康感激地朝司衍看了一眼,随后将削好的苹果递到了岑芊芊的手中。
“芊芊,苹果很甜,尝尝看。”
岑芊芊视线依旧落在窗外,像是没听到岑康的喊声,但她还是抬起了手,呆呆地啃起了被塞到手中的苹果。
看到女儿呆滞的模样,岑康神色中还是难掩焦急忧虑,他重新望向了站在床边观察岑芊芊的司衍。
“天师,不知道您昨天提到的,缠着芊芊的怨鬼,有眉目了吗?”
在岑康削苹果的这段时间,林卿已经绕着岑康转了好几个圈了。
根据方画的说法,她在岑芊芊身上感知到了她缺失的那一块命盘。
这至少说明了方画的死,要么同岑芊芊本人有关,要么同岑芊芊的亲人有关。
她仔细观察着岑康的表情,实在难以将这个慈眉善目的中年男人,同买断方画命盘的幕后之人联系在一起。
她又看了看病床上手无缚鸡之力的岑芊芊,更不愿做出花季少女隐瞒一切、买凶夺运的推测来。
好难揣测的人心。
林卿摇了摇头,重新回到了司衍的身侧。
“已经有些许眉目了。”
司衍目光落在岑康明显焦虑的眉眼间,平静开口。
“岑先生,您听过‘方画’这个名字吗?”
岑康表情一愣,像是很不理解司衍为何要突然提起方画,但他还是老实回答起来。
“听过啊,是芊芊的好朋友。有一段时间,芊芊还经常带她来我们家。”
“但好像最近半年,芊芊都没带她来过家中了……”
“那岑先生知道,方画为什么没再来吗?”
岑康皱眉像是思考了一番,最后苦笑着回答起来:“小女孩的友情我的确不太懂,许是芊芊在学校有了其他新朋友吧。”
岑康说完,见司衍又看向了病床上的岑芊芊,他露出了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
“司天师……您提到这个方画……是同芊芊的病情,有什么关系吗?”
“的确有关系。”
“可您不是说纠缠芊芊的……是怨鬼吗……?”
“是,就是方画。”
岑康一脸震惊地看着覆手而立的司衍,语气微颤:“您的意思是,方画死……死了……”
11. 第十一章
岑康陷在座椅中,半天没回过神。
好几十秒的沉默后,他才颤颤开口:“方画是……怎么死的?”
“兼职结束,回学校的路上遇到了车祸。”
“回学校的路上?这么大的事,我居然没听到丝毫报道……?”
“不知道也属正常,因为方画是在转学去外地私立高中后,才出的事。”
岑康眉头越皱越紧,侧头看了一眼还在呆滞啃苹果的岑芊芊,语气里全是不解。
“方画出了车祸,为什么要缠上芊芊?”
“这与芊芊有什么关系吗?”
司衍的目光在岑康愁眉不展的脸上停顿了半秒,最后转向了病床上的女孩。
“有没有关系,还得看看令爱心口处,有没有一道灼伤。”
“岑先生,麻烦叫一名护士过来。”
岑康也没再犹疑,立马按下了呼叫铃。
“岑先生好像真的不知情。”
林卿坐在岑康面前,观察了一会儿岑康的动作与表情,只看出了茫然、疑惑和对女儿的深切的担忧。
“如果这是演出来的,那岑先生的演技感觉可以媲美头号影帝了。”
林卿正碎碎念着,病房外传来了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是高跟鞋的声音,不是护士。
而后,脚步声停在了病房前,房门被推开了来。
“晓舒,你怎么来了?”
岑康在看见来人出现的一瞬,表情明显有些惊喜。
“你不是说今天工作会很忙,没时间过来吗?”
“我再不过来,你还准备往芊芊病房里带多少不相干的人。”
被叫作晓舒的女人一身利落的米色套装,黑色长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画着挑不出错的得体妆容。
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叱咤职场的女强人形象。
眼看自己夫人这么不客气地开口,岑康朝司衍露出了一个歉意的微笑。
“抱歉抱歉,这位是我夫人陈晓舒,她是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不愿相信芊芊是遇到脏东西了……这才……”
岑康朝司衍道完歉,又开始安抚神色严肃,走到病床前查看芊芊状况的陈晓舒来。
“晓舒,我这回真的不是病急乱投医了,这位司天师,是有真本事的……”
“你看,芊芊明显比之前要好多了。”
岑康简单解说了一番司衍对芊芊病情的结论,将刚才同司衍的对话也转达了一遍。
就在岑康提到方画的名字,和他们正准备让护士,查看芊芊胸口有无灼伤痕迹时,这位陈晓舒女士,表情明显出现了一瞬的僵硬。
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她没再理会喋喋不休的丈夫,只径直将矛头对准了病房里唯一的一个外人。
“芊芊精神出了问题,自有专业医护照看治疗。”
陈晓舒直视着司衍,语气显得十分冷硬。
“司先生,请您立即离开。”
岑康一听连连摆手,还想再说什么,却被陈晓舒一个眼神盯了回去。
司衍当即明白了谁是这家中的话事人。
他看了眼病床上,长得同陈晓舒格外相像的岑芊芊,只轻轻摇了摇头。
“命盘一旦融入,除非身死不能取出。”
“如今方画已经化成厉鬼,必定纠缠令爱至死方休。”
“但陈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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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如果您真想要救您女儿,其实也很简单。”
岑康虽然听得云里雾里,但他听懂了最后几个字。
救他女儿,很简单。
他当即激动得想越过陈晓舒,再拉住司衍详谈一番。
却发现他那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夫人,在听完司衍的话后,竟脸色发白。
握住他的手,似乎还在微微发抖。
他心中一惊,还想询问出声,但他的夫人却罕见示弱地朝他摇了摇头。
“岑先生,想来二位还有些话要说,那我就先离开了。”
司衍说完,朝岑康礼貌示意,径直离开了病房。
林卿看到在司衍离开后,陈晓舒女士挺立的肩背倏地一垮,整个人像是被突然抽掉了精气神一般,一下憔悴了不少。
她还想再偷听一番,魂体却不由自主地顺着司衍离开的方向,飘了出去。
“我还想说听听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把我拉走干嘛……”
林卿好奇心作祟,心里像是猫爪一样痒得不行。
“听墙角不是个好习惯。”
男人率先踏入电梯,林卿再次在电梯金属墙面上看到了对方的脸。
林卿毫无仪态地蹲了下来,托腮反驳。
“这是获取有用信息的一种渠道,不然怎么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司衍低头看了眼大大咧咧蹲在地面的林卿,眉心蹙了蹙。
“看陈晓舒的神色,大概率是她主导了一切,而作为丈夫和女儿的岑康和岑芊芊并不知情。”
“望子成龙,望女成凤,人之常情。”
“现在只看她愿不愿意说出实情,换她女儿一条生路了。”
12. 第十二章
病房里,岑康看着妻子失魂落魄的模样,记忆突然闪回半年前某个雨夜。
那天他半夜起来上厕所,发现书房门缝里还亮着光。
他正想劝劝妻子放下工作早些休息,推门之前却听到了妻子似乎正在通电话,还提到了芊芊和方画的名字。
当时妻子只说,两个孩子生日快到了,她在给两个女孩子准备一些惊喜。
岑康不疑有他,现在想想,这个理由实在有些不对劲,并且自己推门后,妻子的表情明显有一瞬间的慌张。
“晓舒,你究竟瞒着我做了什么?"
岑康握住妻子消瘦的肩膀,指甲几乎掐进她昂贵的真丝衣料里。
“司天师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陈晓舒的目光掠过女儿胸口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
"去年校庆...我看到方画站在领奖台上..."
"而我们的女儿...连重点班都进不去……"
病床上的岑芊芊依旧安静地看着窗外,像丝毫没听到来自母亲压抑的泣声。
“我的女儿,怎么能如此平庸呢……”
"那位大师说只要钱给够……"陈晓舒突然抓住丈夫的手腕,"就能将方画的文昌命盘,转移到芊芊的身上,说这对芊芊的未来……百利而无一害..."
精心修饰的美甲在岑康胳膊上留下一道划痕,她却浑然不觉。
“但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而那替芊芊转移命格的天师,却像是石沉大海,再也没了踪迹……”
"你疯了!"
岑康脸上全是震惊,他一把揪过陈晓舒的胳膊,踉跄间带倒了身后的座椅。
金属座椅在瓷砖地面划拉出一声刺耳的兹拉,惊得发呆的岑芊芊浑身一抖。
接着她像是被激活了感官系统般扭过头来,无措地看着眼前面色狼狈的父母。
“爸爸……妈妈……”
“你们……怎么了……”
是久违了的正常语气。
陈晓舒的一颗泪珠忽地就从眼眶里滑落下来,弄花了她精致的妆容。
保养得当的双手,颤抖着抚过芊芊苍白的脸颊,像在抚摸一尊微瑕的白玉。
"我只是,想让你活成最完美的模样,有错吗?"
-
林卿坐在电脑屏幕前,搜索着陈晓舒的资料。
原本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没想到名字一打上去,下面自动蹦出了无数条关联信息。
林卿随意点了几条看了看,发现这陈晓舒,不仅是S市杰出女企业家,更是以其丈夫和女儿的名义,给多所学校捐赠了价值不菲的器材或金额。
在教育界颇受尊重。
“海归学历,眼界与智商皆是不凡,单看这些介绍,实在是女性中的榜样。”
林卿划拉着鼠标,还是有些不能理解:“这样高智商高学历的女性,真的会做出买凶杀人的举动吗?”
“就为了这个对芊芊来说,锦上添花的文昌命盘……”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只是陈晓舒没能明白‘计深远’的真正含义。”
司衍站在书架前,随手抽出了一本边缘泛黄的书籍。
“但现在更棘手的,是隐在暗处,替她们替换命盘的……命师。”
-
林卿手中捧着那本泛黄的书籍,耳边还停留着司衍离开书房时留下的那句话。
“左右今日无事,你先将这本《天命道法》粗看一遍吧。”
说完便推门离去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天师下了阅读指令,林卿只得老老实实坐在书桌前,翻看起书籍来。
这似乎是一本司衍曾经学过的书,泛黄的纸张上还标注着不少稚嫩的手写体。
林卿从那端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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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一笔一画中,仿佛看到了正努力学习这些晦涩知识的幼年司衍。
也多亏有了这些手写体,林卿才勉强读懂了些许。
原来司衍刚才提到的‘命师’,与‘天师’一样,皆来自这本《天命道法》中的一种称呼。
两者虽然都以道法为基础,但‘天师’侧重于引渡亡魂为死者服务,‘命师’则侧重于命理玄学,主要为生者答疑解惑。
通俗点讲,天师渡鬼魂,命师算人命。
而方画所遇到的抽取命盘这一方法,最早就来自‘命师’一脉,后因其以命换运的惨烈后果,在数百年前就被列为了禁术。
但现在……禁术重现了。
林卿支着脑袋在书桌前,磕磕巴巴地看了好半天,最后终于在那团密密麻麻的文字中,沉沉睡了过去。
-
浑浑噩噩,林卿感觉自己大脑一片混沌。
胸口激起一片灼烧的疼。
她陷在一片黑暗里,只感觉有什么灼热滚烫的东西,正穿透她的皮肤,妄图钻入她的血脉里。
“疼……”
她本能地发出了痛苦的哼声,想睁眼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却在下一秒被搂入了一个充满松木气息的怀里。
“不怕,很快就结束了……”
那人将她搂在怀中,紧紧圈着她因为疼痛而颤抖的身体,有温热的吻落在她的眉心,带着安抚意味。
“别怕。”
“再坚持一小会儿。”
声音沙哑而低沉。
随着对方的话语,林卿能感觉到有什么不属于她的东西,在外力的推动下,盘旋缠绕,最后隐没在了她的心口。
只消片刻,疼痛便如潮水般消退,身上束缚着她的力道也渐渐轻了下来。
她艰难地睁开眼睫,只在被泪水濡湿的睫毛缝隙中,看见了男人苍白但嘴角含笑的脸。
“阿卿,对不起。”
13. 第十三章
“林卿。”
“醒醒。”
嘶。
林卿像溺水般挣扎着清醒过来,看到的第一眼,就是同梦中男人重合的一张脸。
“你做噩梦了。”
司衍目光落在林卿湿润的眼尾。
“梦到了什么?”
“我……”
林卿似乎还能感觉到从梦中体会到的疼痛,在听到司衍问话的瞬间,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心口。
她皱了皱眉。
她梦到了一些她不曾见过的画面。
真实又虚幻。
林卿垂下眉眼,语气有些蔫蔫的。
“天师大人,你知道我那天为什么要跟你回家吗?”
天师大人沉默了片刻,还是回答了林卿。
“知道,你那天说过了,我只是个替身。”
“啊……”
林卿差点忘记了这茬,她抬手挠了挠脑袋,语气十分尴尬。
“那个,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只是天师大人你,跟我男朋友长得实在太像了。”
“所以你是梦到了你的男朋友吗?”
对面的声音莫名低沉了起来。
林卿捂着还在抽痛的心口,并没有注意到司衍落在她动作上的眼神。
“对啊,天师大人,可能是最近看您看得太多了,我梦到了我的男朋友。”
“只不过您喊我喊得太快,我还没来得及一解相思,就被您弄醒了……”
“那你为什么一直在喊疼?”
“这……”
林卿有些无措地放下手,抬起了湿漉漉的双眸,“天师,这是私事,你真的想知道吗?”
林卿本以为依照司衍的性格,对方不会再问下去,哪曾想,男人只是看了看她捂住心口的手掌一眼,接着落坐在了一旁的沙发上。
“我并不介意知道你所有的过往。”
司衍看过来的眼神让林卿心脏莫名又颤了颤。
“毕竟,你是我这么多年超度过的亡魂里,唯一忘了自己死因的鬼。”
-
“就是这样了,天师大人。”
解释完梦境又解说了她生平的林卿,说得口干舌燥,求饶般看向了沙发上的男人。
见司衍帅气的眉头又有了蹙起的趋势,林卿连忙摆了摆手。
“天师大人,再多的真的不能说了。”
“您好意思听,我都不好意思开口……”
林卿总觉得有些别扭。
毕竟司衍顶着一张同她男友格外相似的脸,让她莫名产生了一种在男友面前,讲述自己同另一个人爱恨情仇的故事。
但尴尬的似乎只有她一个人。
“林卿,刚刚那本《天命道法》,你看完了吗?”
对方突然出声。
林卿摇了摇头,老实回答:“还没,我刚刚不小心睡着了……”
司衍听到林卿的回答,径直走了过来,高大的身影顿时笼罩了还坐在书桌前的林卿。
熟悉的松木气息,仿佛同梦中那般包裹住了呆滞的林卿,林卿只看见对方修长的手指翻开了书页,停在了一幅简笔勾勒的心脏图上。
旁边标注的文字是,命盘方位。
“人类命盘皆附着于心脏内,若想抽离命盘,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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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剖开心脏,手动将其剥离。”
“是以活人必死无疑。”
“但若是注入命盘,只需受些许灼伤,就如同……”
头顶的声音停顿了片刻,
“你刚刚描述的,梦中的疼痛。”
林卿在听完司衍的话后,脑袋里陷入了一片空白。
她像是落入了一团浑浊灰暗的气泡中,看不清也听不到周围的一切动静,只有一拥而上的窒息裹挟了她。
她脑海中忽地浮现出一些,被她遗忘在记忆角落的画面。
那是男友向她告白的那一天。
“我是因为‘孤辰劫煞’的命格,才被遗弃在孤儿院的,你真的想好了,要跟我在一起吗?”
她忐忑地看向对面手捧鲜花的青年,即是不安,又是期望。
对面的青年只轻轻笑了笑,一把将她搂入了怀中。
“那我可是被批过‘正官正印’命格的人,跟我在一起,你一定能逢凶化吉!”
气泡破碎,林卿视线重新落在那幅图上,开口的声音莫名颤抖。
“天师大人,你知道……正官正印……是什么命格吗?”
“正官正印,主事业顺遂、才智双全、是福禄皆佳的上吉命格。”
司衍的声线就响在她耳侧,林卿却感觉像隔着一层让人窒息的薄膜。
心口似乎又灼痛起来,梦中青年异常苍白的表情,同那句‘阿卿,对不起’,像一把烈火,烧得她炙热不堪,痛苦难耐。
“天师大人……”
林卿捂住了心口,瘦弱的肩背颤个不停。
“刚刚的梦境,好像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