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难为(穿越)》
1. 第 1 章
是夜,淡月拢纱,点点星灯环绕月轮,居高临下俯瞰着若隐若现的人间灯火。
月色翻越紧闭的窗棂,悄悄窥伺里面的微妙场景。
屋内只在书桌上点着一盏微弱的油灯,温柔的光芒轻洒,落在榻上人的圆.润雪白的肩头,令男人呼吸一窒。
楚倾只着栀黄交领软锦襦裙坐在榻上,本就薄.透得身上每处起.伏都隐约可见,现下她还抓着旁边人被粗糙麻衣包裹的强健手臂,故意用柳肩去磨蹭,一侧衣领逐渐滑落,清浅呼吸在他耳畔激起阵阵酥麻。
眼见那人面具外的喉结上下滚动,仿佛在竭力压制即将失控的情愫,掌下肌肉绷紧得像是石块虬结,纤纤细腕被猛地攥紧拉开距离。
“疼……”
桃花眼立刻水汪汪,那只大手上青筋暴起,不知用了多大力,娇嫩的小手像要被捏碎一样。
顾怀清只是放松了虎口上的力道,却生怕她再次作乱,并未还她自由。
胸腔涌起一股无名火,怒中还掺杂着一丝难言之欲。这个小女人,就这么缺不得男人吗?
楚倾看他失神,意识到自己来了机会,整个身子都朝他倒下去,惊得他彻底松开钳制转而接住柔软馨香的娇躯。
猝不及防,粗制滥造的银色面具掉落在地,幽静夜晚被一声响动打破。
顾怀清双手都环在她身上,掌心脊背细瘦凸起惹人心怜。
而此时,一阵微风拂过脸侧,他方才发觉——自己中计了,从一开始楚倾目的就是揭他面具。
楚倾趴在他胸.膛,不知怎地,那里呼吸节奏先是一停,又缓缓加重,自己几乎要跌落,背上的双手却在收紧,紧得如锁链禁锢住她的身体。
顾怀清像是自暴自弃,长臂滑落摊在身侧,双眼静静看着胸.前乌发渐渐隆起,露出一双水润的桃花眼儿,却在看见自己的一瞬间冷了下来。
翻身,正衣,站起,一连串的动作干脆利落,只有青葱指尖颤抖着暴露了她的思绪。
砰一声,门狠狠撞在墙上,静谧夜色闯入屋内,女人身影彻底消失在他眼前……
*
深夜,在月光都无法寻到狭小出租屋里,楚倾眼睛上架着一副防辐射眼镜,娇小的巴掌脸在电脑的照射下一片惨白,眼下是大大的黑眼圈。
作为一个孤儿,还是个身患严重先心病的孤儿,自己即使再漂亮可爱也无人愿意领养,磕磕绊绊长到成年,连大学都没上便因病发辍学。
“咳咳……咳咳!咳咳!”
咳嗽声不断,可数位板上的笔一直不停,没有公司愿意接受她,身体也无法承受体力活,她只好买了二手电脑和数位板,每天在家里接画稿勉强养活自己。
这次的老板要得急,要求许多,甚至需要自己连夜修改,但价钱几乎是自己一个月的生活费了,她只能继续埋头苦干。
心脏处开始传开开阵阵痛楚,好像无数根珍正在刺入,楚倾额上的冷汗已经落在数位板上,被她急忙拭去,生怕破坏自己辛苦修改的画稿。
然而,这次的疼痛越演愈烈,楚倾最后无奈倒下,甚至来不及避开电脑。
手机上消息不住闪动,一直催促她完成,而此时的她,已经趴倒在桌前,永远不会再回复了……
***
天启十年,正值仲春,垂柳发出新芽,宫殿内百花竞相绽放。持续三月之久的春闱总算尘埃落定,尘封已久的朝堂终于迎来了新一代种子。
然而御书房内,却传来了皇帝略显恼怒的嗓音,声量似乎难以压抑,惊得守门侍卫面面相觑,暗自垂首。
“这帮废物!都让他们批阅时辨认考生字迹了,居然还是让那个陆济川成了状元!”
即使是在书房私下议事,皇帝也身着正式龙袍,他身材高大,龙袍上九条金龙都由金线绣制,随着动作龙眼睛熠熠闪光。
跪在地上的几人额上汗珠滚落,在朱红地毯上烙下深色印记,暗暗对视,内心不禁祈祷那位小祖宗收到消息及时赶来,不然以皇帝此刻的怒意,他们怕是都要受到严惩。
“陛下息怒!”
天启帝楚渊的长相与开国皇帝一脉相承,浓眉深目国字脸,面部蓄须,平素看来温和宽厚,但发怒时眸色赤红,目眦尽裂,令人毛骨悚然。
他双唇抿紧,手指在桌案上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目光停留在下方三人身上。
冷凝气氛被通传声打破,“陛下,朝阳公主求见。”
听到来人名号,天启帝长舒一口气,颜色稍缓,露出几分慈祥神态。
“进来吧!”
侍卫将门敞开,一只穿着鹅黄色绣履的小脚率先迈入,明黄色的裙裾萦绕周身,赤红束带掐出把盈盈一握的柳腰,外袍赤黄交错,宽袖边缘处绣满了祥云纹,竟也是和天启帝一样身着正式礼服。
“父皇息怒,事情尚有转机。”
出于急切,来人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仅听声音便知其年岁较轻,少女嗓子清脆悦耳如莺啼,其中又隐隐透出一抹出身皇室的威严之气。
不等少女进入内室,天启帝便立即上前将她扶住。
“倾儿你还病着,有要事让人给父皇通传一声便罢了。”
天启帝低下头慈爱地看着自己最宠爱的大女儿,少女鹅蛋脸尖尖,蛾眉舒展,俏鼻樱唇,尤其是一双绝艳的桃花眼像极了已逝皇后。
楚倾轻咳一声,喉咙处像是千万只蚂蚁爬过,奇痒难忍,显然仍在病中,连妆容都未画,苍白的脸色清晰可见,可她不得不亲自前来。
这几位官员皆是朝中要员,尤其是陈怀敏陈老,历经两代皇帝仍统领国子监,被先帝荣封为太师,教导过几代皇子皇女,绝不能让父皇因私人恩怨就责罚他。
“父皇,让他们起身吧,正好一起参谋儿臣的计策是否可行。”楚倾大眼睛眨啊眨,浓密睫毛像小扇子一样扑闪扑闪,娇娇女儿的撒娇姿态令人难以招架。
天启帝余怒不消,臣子自然不敢惊动,故而一直在地上跪着。
全然不同于其他人的紧张,楚倾衣袂飘飘,莲步轻移,随着天启帝步入内室,被安置坐到了书房唯一的圈椅上。
“都起来吧!朕的朝阳公主有了解决之法,你们一同听着。”
天启帝下巴抬起,语气充满自豪,自己的这个女儿不仅长相,连聪明才智也极肖似她的母后。
楚倾留意到老太师在另两人的搀扶下才缓缓起身,年事已高,他双膝早就难以招架,即使站起也颤颤巍巍。在现代时受过尊老爱幼教育顿时从骨髓里钻出。
时隔几年再正式见到幼时恩师,这位满脸皱纹、连胡子都花白的老人,站立都要倚靠旁人,在场却只有她独坐。
默默地咬住下唇,纤细雪白的手指不自觉绞动。
似是从少女的小动作觉出其无措,老太师朝她安抚地微点下头,楚倾立马向其颔首。
再转头瞥向自己的父皇,人家完全没理会大家的暗潮涌动,对他的迟钝楚倾只觉无奈。
她回神正色道,“陆济川此次中了状元也不能责怪各位大人。”几人都投来注目的眼神。
“从前陆端派来参加科举的都是弟子顾清远,我们早已了解他的字迹和风格,可以在当众隐去姓名批阅时直接将他的策论抽出不用,避免那自诩清流的世家进入朝堂。”
清流世家确实是真正的清流,当初四位将军一起推翻前朝,最后推选太祖当了皇帝。他们却认为太祖不适合当皇帝,作文章来表示反对,太祖大度没计较,登基后还给他们封官。要分封三位将军时却又被他们上书阻止,最后把这四位都彻底得罪,几代人不得录用为官。
近些年为彰显科举制度优势,皇帝特下令考生不受限制,然而又暗中查探凡是其嫡系皆不录用,即便是旁系最高也只能做七品小官,仅有弟子不受影响。
可正是这样的出身,每每都有几位能在批阅时凭借出众的文采策论征服主考官员。
楚倾心知肚明,清流世家的这个思想不仅没错,甚至是超越整个时代的,分封王朝终将被取代。只是,还不到时候。
瞥了一眼陈太师的方向,冷不丁触及另一道痴迷留恋自己的视线,桃花眼眯起,扭头不再看那边。
“谁知这次陆端直接派出了他的儿子陆济川,我们对其知之甚少,只知他五年前凭文章《富民论》成名天下后再无音讯,因此最终未能及时将其排除。”
楚倾一手拉住衣袖,另一手拿起一只毛笔,在宣纸上状若随意写写画画,“严侍郎,你有何办法?”
被点名的中年男人急忙上前深深作揖,两撇山羊胡不住耸动,“回殿下,臣意以为,可让他去做蜀州刺史。官职看似不低,实则就是放他回世家大本营。”
“严侍郎所言……”
“咳咳!咳咳咳……”
压不住咳意,楚倾皱眉,娇俏地瞪了天启帝一眼,若不是被她打断,父皇几乎就要应了,根本不顾后续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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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我朝历来没有状元外放的先例,这样太过针对。”
陈太师对上那双澄澈剔透的美眸,看出这位小公主的暗示,立马上前。
楚倾继续在宣纸上写字,小巧的耳尖轻微抖动,花瓣般的唇微微发白,却扯出一个得逞与玩味的笑容。
天启帝拿过一旁的狐皮大氅为她披上,父皇的疼爱太重,细肩霎时被压塌下去,笔迹也划出去一道,小眉头又拧住了。
“老臣认为,可授他一个品级高但无实权的官职,比如——太傅。”
楚倾挑眉,唇角翘起,将宣纸呈给天启帝,上方正是张牙舞爪的“太傅”二字。
“毕竟太师和太傅都是表其尊贵而授,虽无实权但为同一品阶,这样未免太抬举他,咱们不是还有个小太子吗?”
纤指在桌上一点,“新设个太子太傅,品级低三阶,职责宣称教导太子。”
“公主聪慧非常,臣等——望!尘!莫!及!”严侍郎虽才能不出众,可这钻营巴结的本事同样让人望尘莫及。
天启帝大手一挥,“那就下去办吧!”
他们一走,楚倾再也抑制不住,伏在案上咳嗽不止,双眼绽出了泪花。
这个倔丫头!天启帝轻拍女儿细瘦后背给她顺气,“傻女儿,偏要在外人面前苦苦撑着,你才不到十八岁,自己还是个孩子呢。”
楚倾顺势把脸埋进他的大手里,父皇的温度暖得人想要落泪,尤其还在病中的自己。
这个时代的十八岁在民间早已嫁人生子,只有父皇还把自己当作孩子。
“父皇,等陆济川上任后,别让他空领俸禄,就让他真正教导皇弟吧!”
天启帝猛地抽回手臂,甚至顾不上女儿。楚倾一时卸力趴倒,下巴撞到了桌角,疼得眼泪直流。
“他怎会安分教导珣儿?”
楚倾两手抓住他的衣袖,不让父皇因一时气急就离开。
“清流世家虽不能为官却一直输送优秀弟子参加科举,可见是有些真才实学的。”
眼看父皇眼神闪烁,几乎要被自己说动,楚倾轻轻晃了晃抓着的衣袖,又用自己小脸去来回蹭,终于见父皇态度转为和缓。
“那陆济川文章当世闻名,又是出身自古人杰地灵的陆氏,想必有这传承。您不是也正愁珣弟不愿听太师讲学吗?”
在楚倾眼里,小太子楚珣就像那学生时代聪明但不爱学习的男生,讨厌年长者并不出于恶意的谆谆教诲。或许,换一个年轻人,对他反而是件好事。
天启帝长叹,听从了楚倾的建议,余光注意到她下颌的红印,一时默默无言。
“回去好好养身体,别再劳心费神。”
她心领神会,父皇这是又愧疚了,“儿臣告退。”
楚倾将大氅放回原处,移步出了御书房,一个身影正守在转角处,见她走近,一撩官袍,朝她行礼。
“陈大人,你这样贸然守着御书房,不合礼数。”
陈太师年轻时妻子去世,后不再续娶,故没有子嗣,陈谨之是他弟弟的独生子,正任国子助教。
楚倾随意扫视他一眼,长相尚可,一看便是个温润文人,只是笑容太虚伪,那眼神令她极为不耐。
陈谨之无比珍惜这难得能近距离看美人的机会,迫不及待展示自己。
“臣——倾慕公主,求公主赏识。”
他眼里那讨人厌的爱慕几乎要溢出来,楚倾眉头紧锁,他倒是第一个胆敢直接示爱的。可惜,她对这种空有眼光的文弱男子无任何好感。
“陈谨之,你是太师府唯一继承人,是想尚主吗?你愿意放弃陈家的一切?”
陈谨之面色发白,朝阳公主不愿下嫁,但他依旧不肯就此放弃,“公主,谨之愿意当您的幕僚。”
楚倾简直要气笑了,愈发想要咳嗽。这人怎就这么没脸没皮?
说是公主幕僚,其实就是明面当官暗地里当面首,名和实全被他得了,自己就是工具。若是在现代,他恐怕就是人财皆要最后抛弃原配的凤凰男。
“看在太师的面上,本宫今日不为难你。”
以防他不知悔改,楚倾忍不住丢下一句,“当本宫幕僚要论才能长相,连陆济川也不过勉强,何况你。”
御书房另一边转角处,正要来听皇帝任命的陆济川被惊愕在原地。
正午的阳光照射出公主身上金光闪闪,背影已经娉娉婷婷地离去,他连脸都没看清。
2. 第 2 章
“济川兄弟啊,朝阳公主连我的样貌都嫌弃,现在难得看上了你,你就从了她吧!”
陆济川无奈推开凑上来的青年,对方爽朗的笑声简直不加掩饰,充满了幸灾乐祸。
殿试前三甲一同来御书房由皇帝亲自授职,这位大笑的青年正是探花郎。
三甲试卷除状元是由皇帝亲自擢选外,榜眼和探花便是按照常例,长相更佳的为探花。
而这位探花郎元睿,正是出自京城有名的美人家族——元氏,他母亲是天启帝长姐昌平公主,父亲是面首上位成了驸马,而他相貌完全继承了父亲的邪气俊美。
“元兄,别再戏耍小弟了,朝阳公主根本不曾见过我。”
元睿性格与母亲如出一辙,向来以貌取人,从前他自认京城第一美男子,可如今遇见了眼前人,他才知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对方脸庞棱角分明,剑眉入鬓,凤目深邃,鼻梁高挺,唇瓣略薄,五官如雕刻般精致之中又透着一股疏离。
身高相同,可对方体型修长,肩宽腰窄,刚才他掌下还碰到了强劲有力的肌肉。这些文弱书生截然不同,是既有读书人的文雅气质又兼具力量感的极品体型。
陆济川任其上下打量,连眼神都不曾闪躲,另一旁的榜眼却实在不忍直视。
“元——探花!咱们该进去了!”
元睿被打断思路,瞪了那人一眼。这位榜眼年过四十,儿子都和陆济川一样大了,身高更比他矮了大半头,站在他身边也不觉得羞耻,还成心讽刺自己,他明知道现在四处都有人谈论这届科举状元较探花相貌更盛之事。
陆济川稳居三人中心,不紧不慢请侍卫通传,“劳烦二位了。”
不消一刻,三人就再次回到门口,陆济川目光清明,始终挂着面圣时的浅浅温润笑容,保持一向为人称赞的君子姿态,唯有脚下步伐较先前加快些许。
成为太子太傅,虽无实权,但已比他事先预想的结果好过太多。
“济川兄弟,想必是先前朝阳为你美言过,莫要忘记日后回报。”
元睿身为皇帝外甥,对政事有所了解,他的话语自然不一定是讹言谎语,回想起那位小公主的口出狂言,陆济川长指扶额。
头次遇到这位镇定淡然的翩翩君子露出如此姿态,另外两人只觉好笑。
元睿刚说完一番令人困扰的言论,又背着中年榜眼凑到他耳边,贼兮兮安慰他道,“放心,我表妹长相和你绝对般配,多少人都对当她幕僚求而不得。”
“元兄!”即便由于身高和距离差异,第三人定然听不清,陆济川依旧冷了面容。
面无表情时,他的眼神便格外瞩目,双眸漆黑得如幽深谭水,被君子外表隐匿住的猛虎仿佛要择人而噬。
“非礼勿言,私下议论女子此等事情不合礼数。”
恍惚间被他气势镇住,两人直至出宫,全都缄口不语,只敢眼神偷偷交流。
*
傍晚,夜幕低垂,月亮被黑云完全笼罩,若隐若现的几缕光芒透过浓密的云层,悄悄注视下方巍峨的宫殿。
除帝后寝宫外,占地最广、建筑最宏伟的莫过朝阳公主的宫殿,甚至连殿名都为她而改为朝阳。
朝阳殿不负其名,应公主之命,夜夜灯火通明,廊腰所有镂空金丝蝴蝶灯尽数燃起,房内也映出微弱灯光。
侍女端着药碗,屏住呼吸,悄悄注视自家公主:公主眉眼弯弯,樱唇轻轻勾起,正借着灯光专心浏览手中的信件,暖黄的柔光如薄纱覆在她的身上,使旁人不愿惊扰这一灯下美人之景。
楚倾收到老太师的致谢信,仔细观摩上方字迹,笔法严谨,每个字都合乎整体布局,如精心勾勒出的工笔画。字如其人,做事方方面面皆井然有序,遵循古礼。
又联想到自己的字迹,他曾称其为:笔随意动,率性自然,独居风骨,自成一派。单提出每个形容似乎都是夸赞,可他当时目光四处游移,语句磕磕绊绊,甚至不敢和小小楚倾期待的眼睛对视。
楚倾字体实在丑陋,布局结构无大问题,然而笔画基本横平竖直都难以做到,扭曲得像是御花园墙角爬满的葡萄藤。
父皇甚至觉得有碍观瞻,自己十岁时,辛苦写好了“寿”送他当作生辰礼,险些被扔掉,最后还是留在他的私库里落满灰尘,与之相反,老太师的墨宝他派人挂在御书房最大的一面墙上。
如新月舒展的秀眉猝然皱紧,严谨如他竟也会做出超出她预料的事,甚至来求自己帮忙遮掩。
老太师这次可着实算是出格,即便是陆济川变化了字体和文风,以他多出数十年的学识和对这些考生的了解,并非看不出考卷可能出自何人,但他还是把这个人放进了前三甲,最终导致父皇钦点成了状元。
信纸折起,撤下花篮灯上的纱罩,纸张瞬间被火焰吞噬大半,宽大的寝衣袖口下滑,雪白皓腕迷人眼目。
望着已经再看不到任何疤痕的右手腕,头缓缓凑近,试图穿过表面看到曾经鲜血淋漓的伤口,意识逐渐沉入记忆的深渊。
“公主小心!”
火焰向上侵袭至指尖,传来刺痛,楚倾恍然惊觉,丢掉残余的小小纸张碎片,侍女唯恐她受伤,将灯推向桌角。
“无碍,服侍本宫就寝罢。”
接过还温热的药汤一饮而尽,这强力镇咳药物奇苦无比,然而自己的舌头早已对药苦味麻木,无需漱口便直接去梳洗。
看着镜中的美人,楚倾忍不住伸手去轻轻触碰,入手的只有一片冰凉。初穿越过来时,父皇还没登基,她还是个刚出生的孩子。而现在,自己不知不觉已经被同化,现代的车水马龙,天启的尊贵受宠,究竟哪个是南柯一梦?不然,为什么曾经学习的历史书上根本没有一丝天启皇朝的存在?
她不敢透露出一点那个世界的存在,也没有从现代得到任何能在这个世界使用的现代工具,从前的经历只教会了自己——历史进程不可动摇改变,所有人和事物与之相比,皆为沧海一粟。
全都忘了罢!现在快乐便足矣。
乌发水墨画卷般铺在茶色丝绸软枕上,终于躺到床/榻上的楚倾回想着长大的那人。
上巳节晚上,她只在珠帘后看了他一眼便认出。
和年少时相比,他五官依旧出尘惊艳,身姿更加高大健壮,不知内部蕴藏着多大的爆发力。
楚家除自己外皆爱美人,仅凭外表,他就吸引了几位皇妹,父皇都不愿否认他长相绝佳,暗恨自己拖累了儿子们相貌,竟无一位可与之抗衡。
想到皇姑母昌平长公主对他脸和腰身虎视眈眈,还和侄女们讲解这种身材的种种妙处,分析他可能仍为初次,惹得驸马不停给她喂酒,直到她不胜酒力就将其搀扶离开,临走前还不忘瞪一眼罪魁祸首。
在这方面,姑母简直比她更像是一位穿越者。
作为一个两世都尚未经人事的姑娘家,一想到这她便脸色薄红,将被衾拉上,只露双眼,视线追随帐顶系着的青色竹叶纹香囊,无风也在轻轻摇晃。
无论怎样,曾经恩情她这次也算是还了些罢。
*
皇城最内城的地段昂贵,住在此处的大多是官员和富商,因此与外城街市的车水马龙不同,商贩各有店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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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摆摊,早晨极为安静。
陆家虽为书香世家,不光不敌视商贾,还善于经商,产业遍布蜀州及周边州府,家财丰厚,所以陆济川甫一入京就在此置办宅邸,做足长留准备。
陆济川一身绯色官服,衬得面容冷白,眉眼清冽,配饰皆是成套,仅有腰带是家中蜀锦制成。
相邻的几户人家下人见他穿了官服,都悄悄打量,暗道这么仙姿玉质的是哪家公子,年纪轻轻便做了京官。
只可惜他们还不清楚,这位大官空有品级官服,然而连上朝资格议事都没有。
陆济川步至马车旁,不用人凳,长腿一跨便登上马车,径直驶往皇宫。
经守卫查验后,陆济川便由皇帝内侍——曹公公带领前往太子的朝晖殿。
一路上,曹公公充分体现他能在皇帝跟前服侍的能耐,对陆济川妙语连珠。
“陆大人,您可是咱家这些年来遇见过最俊的人,又高中了状元,今后前途定是不可限量。”
“公公谬赞。”陆济川只简单客套一句,也不过多推辞,省得太过虚伪。
曹公公难得遇到如此之人,双眼清明像玉髓一样透彻,却难从其中看出更多情绪,仿佛天生缺少七情六欲,忍不住提点他几句。
“大人,您这相貌过于出色,若想要安心为皇上尽职,咱们那几位公主殿下,除了朝阳公主外,您都尽量避着些罢。”
突地想到什么,他又加了一句,“朝阳公主最好也避一下。”
陆济川目不斜视,自然垂着的右手默默上移,抚了抚腰带上的纹路,不知在思考何事。
曹公公也看不出他是否听进自己劝告,见路上不少男男女女都多看这人几眼,长叹口气,压低声音道,“您别怪咱家多嘴,那几位,尤其是三殿下,面首众多,极爱美男子,还曾强抢他人夫婿。”
“而朝阳公主,倒是未曾听说她收用谁,只她自己便是倾国倾城。这次上巳节,您也在场,可曾见过她?”
陆济川仔细回忆了当时场景,宴上是有几位公主在,可他根本没有细看她们的长相。
“去年上巳节,户部有位林侍郎,家世显赫,年仅二十五岁便身居高位,对咱们朝阳公主一见倾心,甚至提出愿意尚主,这不是胡闹吗?
皇上选官员,那是给自己的左膀右臂,结果一尚主,就不能再做官了。
偏偏殿下都没看上他,皇帝恼得随便给他指了门婚。打那以后,公主就不常在这类宴会上露面了。”
听着曹公公给他讲这些秘辛,陆济川失笑,原来他是恐怕自己也看上那朝阳公主,实在是多想了。
不知不觉便已经到了给太子讲学的处所,里面一大一小两张案几对着陈列,一身明黄蟒袍的小少年看起来不过十岁,正襟端坐在小案几前。
“参见太子殿下。”
“曹公公,你回去复命罢,孤要与陆大人单独讲学。”
直接打断二人行礼,令曹公公离开了,小太子才站起身,提着袍子噔噔跑到陆济川面前,小脸白嫩圆润,大大的桃花眼笑盈盈。
“太好了陆大人,你今后便是我的太傅了。”
小太子还不到自己胸口,陆济川弯下身子,与他视线平齐,恍然间这小少年竟有些面熟,可他却不可能见过。
“殿下,今后便由济川为您讲学了。”
陆济川无意间展现了自己最真诚的笑容,小太子楚珣登时眼前一亮,好像刹那间看到漫山春花开遍,这时他方知何为所谓“郎艳独绝,世间无二”。
桃花眼里缀上无数星星,“陆大人,你要不和我皇姐成亲罢!”
3. 第 3 章
“皇姐总自认为自己不在意容貌,其实就是口是心非。眼光最高的便是她,要不然也不会一直连面首都没有了。”
“殿下莫说笑了,咱们开始今日课业罢。”
陆济川之前回顾自己入京以来的见闻,默默确定皇族的大致境况——奢靡放纵,沉沦美色,醉生梦死,像是一台老旧车厢在马的牵引下勉强转动,只除了尚未谋面的太子和朝阳公主可能有转圜余地。
如今一看,年幼小太子仍难逃这一缺陷,朝阳公主也不见得可靠。
……
“珣弟真的这样说?”
楚倾撇唇,她明明不甚在乎相貌,怎地一个个都觉得她就一定能看中陆济川这个绝世美男呢?连父皇那么迟钝的人都专程告诫过自己,尽量不要被陆济川那个男妖精迷惑住。
虽然,那陆济川的身材长相,即使是放在俊男美女成群的娱乐圈,也绝对罕见。
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心虚,都怪姑母,害的她昨晚做了春.梦,对象正是那陆济川。
梦里,他脱下了严谨禁.欲的文人长袍,从后面抱住自己,滚烫的气息从脖颈蔓延至蝴蝶骨,每到一处便用力吮.吻,伴着自己难耐的低.吟。
楚倾既怕又有一种莫名的向往,直到被他掐住细肩转过身正面对他,看着那张依旧淡然的俊颜,自己却狼狈得像是水流冲刷,楚倾难堪得不住哭泣,最终惊醒。
她脸色由微红转为枣红,惊得暗卫困惑不已,却又不敢发问。
一身黑衣的暗卫身型娇小纤细,显然是位女子,她脸覆银色面具,正恭敬立在那里任楚倾问询。
楚倾强按脸颊的燥热,努力使声线维持正常,“连翘,你继续监视,不要被人发现,他们讲学内容也要一字不漏抄录给我。”
连翘表情不明,行礼的双手却轻颤了一下,自己这双手怕是要写废了。
楚倾唇角勾起笑弧,指尖慢慢移到桌上桃木锦盒里,对面的人立马翘首以盼。青葱细指在旋钮上轻轻一转,锦盒便敞开来,里面是整盒摆放整齐的精美金叶子。
楚倾拿起三个金叶子放在掌心,叶子快要把粉粉的掌心占满,手指来回把玩,就是不抬头看那面具下释放金光的眼睛。
“连翘——”
慢慢地,慢慢伸出手掌,话音还未落,连翘飞身已经上前扑到她脚边。
“连翘多谢公主殿下赏赐!”
“扑哧!”
楚倾不逗她了,将手中金叶子尽数放在她举起的双掌。
这丫头打小跟着自己,手脚麻利记性好,只有一个缺陷——爱财,没少从自己这里搜刮赏赐。宫里什么都不缺,也不知道她要这些财物做什么。
连翘将金叶子藏到衣襟内的陈旧锦囊里,志得意满离去,到朝晖殿乖乖做个代笔工具人。
楚倾想到连翘一边隐蔽一边奋笔疾书,时不时还要掏出墨条磨墨的场景,忍不住笑得花枝乱颤,幸而在自己寝宫,没有全副宫装,否则这时,她头上已钗环鸣叫了。
一股浊气突然涌上,喉咙又有了痒意,伸长手臂拿起桌上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
楚倾无法安心养病,虽然是自己推荐陆济川当太子太傅,但他若是给珣弟灌输什么不该说的,自己必须第一时间处置妥当。
*
讲学每日只到中午便结束,小太子还要去学习如何处理政事,连翘只需监视一上午就回去复命。
楚倾逐句阅读十分有分量的一沓纸,上面详尽记述了半月以来陆济川的言行。
“那人经常引经据典,看起来一板一眼的但讲学可有趣了,太子殿下跟他交谈时有来有往,听这半个月后,连翘觉得自己去参加也能中举。”
将最后一张放入盒中,楚倾揉了揉干涩的双眼,“连翘你的字真是和本人一样愈发娇小细瘦了。”
连翘讪笑,“他讲学实在一丝不苟,只要太子殿下不提休息,他便一直继续,每次准备的纸张都不够用。”
莫说是连翘,楚倾每日看着这些冷冰冰的文字,都能联想到他们师徒交流场景有多么鲜活愉悦,只恨这里没有录像工具。
陆济川不愧为状元,清流世家上百年积累而成的学识涵养确实无人能及,有些典故她也需要去翻阅父皇的藏书阁才能知晓,而这人却能全部记在脑中并生动讲述。
最初他还比较保守,基本延续陈太师的内容风格,后面逐渐引申出更多的角度和见解,是他们这些久居皇城的人未曾接触的一面。
“三殿下今天派了贴身婢女锦葵去给陆大人送了块帕子,上面题着一首诉情诗。”
楚倾闻言冷笑,那个不争气的皇妹还是如此肆无忌惮,趁她一直在朝阳殿内休养不出,便开始兴风作浪。
只怕帕子上的情诗,还是她某位上不得台面的面首作出。
楚依的光辉事迹自然不止于此,她还做过强抢别人夫婿的恶事,即便是现代社会,这样的行为也是离经叛道。若不是自己母后因忧思成疾而离世,这皇宫哪轮的上她跟生母柳贵妃兴风作浪。
想到温柔美丽又智慧的母后,楚倾嘴巴瘪着,难掩悲伤流泪的冲动。这一切尽收在连翘的眼底。
“陆大人都没接过,直接对上面的诗一番点评,连字迹都不放过,把它当作文人请教之作就让锦葵给带回去了,人家根本不认那是给自己的情诗。”
连翘强行岔开话头,不让公主沉浸在悲伤情绪。
她曾经扮过正常婢女随身侍候公主,没少碰见三公主上门挑衅。尽管她在皇上那里不如朝阳公主受宠,也没有封号,但架不住她那个狐媚妖艳的生母还活着,在所有妃子里最得皇上喜爱,侍寝次数更是遥遥领先,时不时就在皇上那里吹耳边风。
看着自家公主即使素面朝天也精致绝美的鹅蛋脸,再受皇上宠爱也终究没了皇后,只能任由那个女人在龙床/上蛊惑人心。
幸而皇上只有两个皇子,皆与公主是一母所出,无论是哪位将来登上那个位子都能保住她。
“连翘,明日起你不用再去了。”楚倾把今日的金叶子交给连翘,告诉她这个消息,不出所料,小脸又哭丧起来。
楚倾虽然好笑,却也不便再让她去。其他姐妹估计也要蠢蠢欲动,陆济川确实适合做太傅,不能让她们破坏珣弟的学业大事,在她残存的现代人思想里,学业是头等大事,转眸看向悬挂中央代表尊贵品级的衣袍……
*
入春以来天气逐渐转暖,正值午时,太阳将要运行至最高点,空中弥漫着日光气息的温热。
陆济川讲学处所朝南,日照很是充足,在给太子布置下策论任务后,他便行至窗前将其撑起,让和暖光芒进入室内。
“太傅,我能不能借您的状元文章参考一下?”
楚珣随手扯掉第三次只写几个字就废了的宣纸,揉成团扔到地上,来自宣州进贡的珍贵纸张,就这样任其浪费。
陆济川拧眉,虽不赞同这般做法却也不疾声厉色,自己微微俯下身去,像一棵苍劲挺拔的青松蓦然弯折,修长手掌不急不缓地将纸团拾起,放进案几脚的金盆里,随着他的动作,手背上泛起青筋,衬得那只手更加白皙有力。
哪怕这样大动作身上的配饰也未有强烈晃动,仿佛与生俱来便是如此依附于他的身躯。
“太傅……”
许是从他的动作中意识到自己犯错,小太子慌乱站起,两只比自己小许多的手合在腹部,互相抓紧握得指节已发白。
不过还是个孩子,何必为难他呢?即便自己在他这个年纪,已经被父亲教导得与现在别无二致了。
“殿下,这次题目并不难,您可以独立完成,只是需要您心无旁骛,不宜急功近利。”
面对这样的小太子,陆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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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不免回忆起之前去太师府拜谢时,老太师对他讲述了许多自己教导皇子皇女时的经历。
告诫自己小太子天资尚可,却远不如他的长兄长姐——遇刺失踪的大皇子楚瑞和朝阳公主楚倾,所以讲授课业时要适当放低些要求。
难怪,如果这位太子也天资聪颖,只怕会再度步了大皇子的后尘,毕竟越聪明的皇帝,越难被继续蒙蔽下去。
“太傅大人”
熟悉的声音穿越时间距离再度入耳,陆济川好奇心被勾起,头次欲得知一位女子相貌,想见见这位先前御书房前出言谓自己勉强的朝阳公主究竟是何样子。
金乌不知何时已然飞到正空,丝丝金线踏空而来,越过窗牗,刺入他的双眸。
然而比日光更为灼眼的,是少女依偎在窗边,正朝他浅浅微笑的娇颜。那些被父亲强令训练抵御美色的画面倏地破碎,无数张五官模糊的美人面飞出脑海,只余清晰可见的书中洛神。
楚倾抚平衣袖上几乎微不可见的褶皱,径自迈着轻盈又不失威严的步子进入门内,踱至陆济川身前,霎时间整个屋子恍若被照亮。
见他只怔愣一瞬便弯身向自己作揖行拜礼,楚倾原本准备睥睨对方的眼神只得收回,昂起下巴俯视比自己矮了一截的男人。
即使向自己做这种屈从姿势,这人肩背也悄悄绷直,似是只一时屈就,马上就要起身反客为主。
楚珣小嘴微张,在他眼里高大伟岸的太傅,与只比自己高一点的长姐,却构成了这样一幅奇妙又美丽的画面。
“太傅不必多礼,本宫来是有一请求。”
男女差异比地位还要明显,陆济川直起身,公主便矮了下去,在他的视角下,正装公主衣裙包裹严实,只有小巧脸颊和细颈皮肤露在外面白得耀眼。他轻轻后退,不让自己的体型给公主造成压迫感。
稍一离远,纤细得自己能轻易掐住的腰身又映入眼帘,陆济川闭了闭眼,指尖刺入掌心,内心对自己充满鄙夷。
楚倾自然体会不到男人心中的弯弯绕绕,她此时还有更重要的事。
“太傅大人,本宫想和皇弟一同听学,不知可否?”
一方面自己便于监视陆济川,另一方面能给皇妹们添堵,同时也能有所学,简直是个绝佳主意。
若不是自己报恩相助,这人怕是得不到这么好的官职,可方才他的表现仅有惊艳,似乎并未认出自己。想到这,楚倾脸颊微鼓,有些气闷。
陆济川敏锐觉察少女的神情不对,似乎是在暗自负气,可他并不知自己做错什么惹到了这位娇人儿。
楚倾自认幼时虽不如现在容貌鼎盛,可也是冰雕玉琢一女娃,这人怎就认不出呢?
老太师想必也将事情原委告知于他,既然他想不起来,那就让他以为自己是他恩人,她倒要看看这个呆子怎么报答自己。
“请恕下官不能自己做主,这是皇上赐予的职责,若要变动还是劳烦殿下先请示陛下。”
楚倾长袖一挥,纤腰轻扭,转身便走。她的步伐急促,每一步都透着压抑的愤怒,小脸面无表情,双眸中却燃起熊熊烈火。
当她是楚珣那般好骗吗?她直接来听学父皇怎么可能阻止,这人搬出父皇分明就是在婉拒自己!他不想供着自己这尊大佛!自穿越成公主以来,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轻视自己!
“长姐……”
楚珣责怪地斜了一眼岿然不动的太傅,顾不得未完成的课业便追了出去。
陆济川心知,聪慧的公主殿下不会不明白他的含义,没料到她气性这么大。
只是,生气时的她脸红红,双眼水亮亮,更有一股旺盛的生命力,高傲如一只御贡异瞳猫,却被他惹得全身炸毛。唇角不自觉翘起。
姐弟俩渐行渐远,陆济川上前关窗,阴影自乌黑发端蔓延至腰间,将他整个人吞进黑暗的包裹。
4. 第 4 章
“长姐!”
庭院内,白玉兰枝干纤细而高大,无数个分叉虬枝盘曲,纯净淡雅的花朵开满,树下的甬路上,晶莹剔透的花瓣如初雪般洒落人间。
身着红色宫装的少女步伐匆匆,踏着地上层层堆叠的缤纷落英,碾碎的汁.液.沾染了鞋底,踩出一个个小巧的深色脚印。
楚珣自己身为皇太子,本该保持端方,可如今他正衣袍凌乱,几缕长发挣脱金冠的束缚被汗水浸湿落在鬓边,狼狈得像只疯跑后的小狮子,一路上受到了众多太监宫女侧目。
楚倾终于被他的呼唤惊醒,静止在原地,缓缓转身,瞬间被一个只比自己矮半头的身影扑了个满怀,幸好对方有所控制,她才没被撞倒在地。
“长姐,你不要生气了……”
“姐姐又没同你生气,你跑得这么急切做什么?”
楚倾食指指腹戳着楚珣的额头,将他轻轻推开自己的怀抱,从袖子里取出一条竹青色手帕,为他擦净白嫩小脸上细密的汗珠。
楚珣仰着脸任由她动作,与自己足足有五分相似的脸上,带着满满的舒适与安逸。
将碎发一同理整齐,缠绕回发冠,楚倾收回手帕,整理自己被他弄皱的衣襟。
楚珣悄悄留意长姐的神情变化,见她眼神终于缓和下来,忍不住发出自己深深了困惑。
“长姐,您不是从来不将他人看在眼里吗?连三皇姐挑衅那么多次也不理会,怎地跟太傅那般生气?”
三公主楚依,最爱争强好胜,两次三番同楚倾争抢父皇的赏赐。楚倾今日得了支翡翠牡丹簪,明日她便也要向父皇求赏,父皇不给她就让柳贵妃去讨,最后他经不住母女俩一起烦扰,给了赏赐。
但这些年来,楚倾几乎从未因她发怒。直到楚依看上的一个举子爱慕楚倾,她便借着楚倾名义将其约出,打晕关在自己的别院里。楚倾得知后,径直找上门去,打了她几巴掌,又差人将那举子放走。
哪怕在她们的推波助澜之下,最终传出了自己刁蛮好斗的名声,楚倾也只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态度,连辩解也不稀罕去做。
怎知道?这样一目中无人的美人儿,竟因太傅的婉拒而当面发怒离开。
“珣弟,长姐告诫你一件事吧!”
楚倾笑起来非常好看,桃花眼弯弯的,一点都没有平时的高不可攀,反而平易近人。
楚珣看着长姐的笑脸,笑容越来越大,他却莫名生出了一丝惊悚,默默后退,甚至险些踩到衣角。
看他吓得形象全无,楚倾迅速收回笑容,顺带白了他一眼,美人不愧是美人,被人白眼楚珣一时竟也生不起任何不平。
“明明这么胆小,还敢打听你长姐?想知道为什么,去问你那个陆太傅吧!”
楚倾也不明白,或许是吊桥效应,在那样危险的情况下,自己跟他同生共死,心里早就将他作为一个特殊的存在。可是,自己在他眼里仿佛从未存在过。
楚倾面无表情离开,出了朝晖殿直奔太极殿……
*
条条垂柳蜿蜒而下,翠绿的叶子在正午的阳光照耀下闪烁着玉石般的光泽。一只冷白色的大手轻柔抚.摸其中一片,似是对待珍贵的爱人。若是柳叶也有意识,恐怕也会羡慕它被人这样爱.抚。
公主负气离开后,太子追出去尚未归来,不当面告退便离开不是良好的礼节,陆济川便在窗边那棵柳树下等待太子。
阳光太过刺眼,但并不防陆济川已经看见了那个明黄的小身影,还未至跟前他便沉下身子行礼。
“太傅,你为何既不应了长姐,也不去立马跟长姐道歉?”
陆济川停留在行礼姿势纹丝不动,面对太子的质问,他实在无言以对。诚然,最该追出去的人便是自己,可他当时心思太过杂乱,还是不去她面前讨嫌为好。
面对这一个二个的,都讳莫如深,他都已经开始跟父皇学着处理政事了,他们却还把自己当作小孩子,什么也不肯讲。
“罢了罢了,你们全都这样,要是兄长在……”
楚珣大大的眼睛里一下子水汽满溢,咬紧了下唇。想到那个人,他不自觉便感到难过。那人若是还在,自己何必被逼着长大?长姐也不会无人可以交心。
又一块竹青色手帕递至眼前,被那宽大的掌心衬得分外娇小,叠得整整齐齐,上面一丝图案也无。
“殿下,都是济川的错,明日我便去向陛下请罪。”
拿过帕子,楚珣神色莫名,这显然从材质到样式甚至是大小,都与长姐的不同,可那颜色着实太过相似,这难道也是巧合?
用它擦过眼泪后,楚珣负气一般又在自己脸上擦来擦去,把残余的汗水全都粘在丝滑的布料上。
陆济川只是温和注视,对方这像小猫撒气一样的动作,自己只觉可爱,如果是跟他面容相似的那位少女这样做……
陆济川轻咳一声,扫去脑中无礼且大逆不道的想法。
“不必了,太傅,长姐不是那种因私废公的人。你在讲学上并不过错,无需小题大做。”
楚珣随手便要将手帕递给侍女,才想起自己听学处有外男在,故而没有让她们随侍,只有一个小太监守在门口。于是把它收在自己身上。
“帕子脏污不堪,待清洗过后再还给太傅吧。”
陆济川不可能在这种东西上纠结,始终保持温润有礼的微笑,向太子告退离开。
望着远去的高大背影,楚珣攥紧手中的帕子,皇姐寝宫里那个同色锦囊存在数年,似乎也是一个帕子缝制成的……
*
陆府。
当初为了避免官职太低,府邸超制,陆济川特意采买了仅容七品以上官员租住的宅院。
如今,这榆木大门略显窄小,门前却守着四位人高马大,身着灰色麻布短衫,一看便是武艺高强的护卫。
这四位是父亲亲自为自己择选的护卫,同时也肩负着助自己与他联络的职责,父亲甚至还让自己给他们取新名字,以便彻底认主。
“莫闻,收到父亲的回信了吗?”
自己初任职时,便给父亲去信禀报,但半月以来,从未收到任何的回信。
见莫闻摇头,陆济川确定了自己的猜测——他们的信件被人扣留了,根本没有去到蜀州。父亲不会不给自己回信,也并不需要半月之久才到。
所幸,当初自己便为防止这种状况,信上只言明自己为官的愉悦,并未提及他事。
“无妨,将信鸽派出去,他们无法在城门挨个排查鸟兽。”
莫闻接过新信件,将其卷得小小的,塞进一个食指大小的竹筒里。
将两手合在嘴边,吹出一声哨响,一只青蓝色的鸟儿俯冲而下,落在他伸出的小臂上。
将竹筒绑在鸟腿上,轻抚下鸟儿的小脑袋,莫闻撤回手臂,让它飞走,仰头注视它逐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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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走,直至再看不见影子莫闻才收回视线。
信鸽是单向的,几乎每一只送达后便会死去,培养起来又极耗时,而这样的鸽子他已经送走了数十只。
陆济川看着自己这四位护卫,最年长的也才不过而立。莫闻最年幼,才不到十八岁,还是个少年,因一身驯鸟本领被父亲收留,然后再送给自己。
他的眼睛渐渐失去光芒,面上没有一丝表情,慢慢踱步,穿过前堂,回到自己的寝房。
就像那信鸽一样,他们跟着自己,也不知还能不能回到家乡。
*
楚倾来到太极殿,侍卫见到来人,欲拦又止,里面有重要的人在,可他也不敢贸然得罪这位皇上最宠爱的公主。
“殿下,劳烦您先在此稍候,陛下正在里面议事。”
楚倾双眉轻挑,父皇在御书房时自己都可以进入,现在居然被拦住了,里面究竟是什么大人物呢?
“林侍卫,里面是何人?”
林侍卫身为侍卫长,这还是初次亲自在太极殿外守卫,正值适婚年纪的他尚未婚配。朝阳公主虽然平素端庄威严,可问询他时面带疑惑,那双求知的盈盈水眸实在令人难以抵抗,小麦色的脸上开始泛红。
“是……是江……江南王世子。”
结结巴巴说完,他的脸更红了,身旁其他侍卫默默转头,不忍直视自己这个没出息的上司,浑然忘记他们初见朝阳公主时的窘态。
楚倾一听到是这个人,毫不犹豫转身就要离开。
“朝阳,好久不见。”
又是这个恶心的声音!楚倾欲离开,却又不想给这人留下任何自己对他与众不同的印象,只好回身同他虚以委蛇。
“世子确实是许久未见了。听闻江南王妃病重,世子怎么会在这时来京?”
楼云昭目不转睛地注视眼前的少女,两年不见,比起刚及笄时,她脸蛋和身形已经长开,容色更美好了,却仍是这副对自己不假辞色的样子。
想到这,他眼神一凛,似乎又忆起,这位至今为止尚未婚配,甚至连面首也无,神色又温柔了,端的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
“母妃身体不佳,父王命我来京城寻找一位医术高超的民间医师,回江南为她医治。”
楚倾一见到这人就觉得反感,分明他也是和陆济川一样外表清雅君子,眼神却充满野.性,而且他明明不是什么温润文人,偏要把自己伪装成这个不伦不类的样子。
皇兄从前跟他是好友,自己与他也有较多接触。虽然受制于年幼,智商与记忆被封闭大半,但两世为人的经历使她不同于一般小孩子的懵懂。她分明在楼云昭眼中看出对自己的爱意,他也总是对自己破例。
但是某一天,他和皇兄同时看上了一个小修撰家的嫡女。皇兄遇刺,这人当时与之同行,虽然查明凶手是山贼,不知皇兄身份急于谋财害命,但谁知会不会因为嫉妒参与其中?楼云昭心机深沉,喜怒无常,也只有父皇这个重义气的会相信他罢了。
楚倾逐渐疏远了他,谁知后来他却缠上自己,险些将她娶回江南。这样反复无常的人,楚倾自认没有能力让他为自己俯首,只好不停闪躲。
“本宫和父皇还有要事相商,先告辞了。”
楚倾绕过挡路的人,径直进入,关门。
楼云昭脸上笑容不变,亲切地跟林侍卫打招呼后离开。无人看见的角落,他的笑容森冷无比。
5. 第 5 章
“什么,你也要去?”
天启帝眉头紧皱,双臂交叉环抱,满脸怀疑地看着自己的长女。
那个陆济川他可是见过,长相看起来一本正经实则就是一副拈花惹草的相貌,上巳节险些被自己三女儿强抢回去。
再低首一瞧自家女儿,长相丝毫不输,怎地忽然来求自己传口谕了?这似乎并不是朝阳的做事风格。
见父皇歪头上下打量,甚至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看,楚倾眨巴眨巴大眼,“您不是知道吗?当初老太师给皇兄……”
下意识停顿,看天启帝神色不变,楚倾轻叹口气,父皇这是真的不在意皇兄了吗?
“老太师给皇兄讲学时,儿臣便跟着一同了,这次不过是换成珣弟而已。”
天启帝对上楚倾的双眼,这个角度的少女看起来脸更加娇小,桃花眼几乎占据了一半,霎时间将他的思绪又带回到数年前……
——
“父皇,儿臣也要去……”
天启帝无奈抱起小小的楚倾,女儿粉雕玉琢的小脸蛋上满是泪珠,把这一颗老父亲的心都融化了。
小楚倾将脸蛋埋在父皇脖颈蹭来蹭去,泪水几乎打湿了他的龙袍领口,浸染出一片深色印记。
“你皇兄未来是要当太子的,他去听学你跟着凑什么热闹?你这么小,能听懂吗?”
小楚倾立马抬起小脸蛋,小眉头翘得高高的,“儿臣能听懂,太师还夸我聪明呢!”
“还说呢!”天启帝轻点着女儿额头,“瑞儿担心你在那听不懂就哭闹,把书箱里装满了你爱吃的糕点,你还要把糕点分给太师,让人家哭笑不得。”
小楚倾撇过头,小嘴又撅起来了,“让儿臣去嘛!不会打扰他们的,皇兄跟太师可喜欢我了~”
最终,天启帝还是拗不过她的请求,小楚倾成了第一位随皇子一同听学的公主。
……
想到幼年女儿娇娇软软端坐跟兄长一起听学的小模样,天启帝心柔软得像一团棉花。大儿子失踪后,她就再没有去见过老太师。
“那你怎么不直接过去?他还敢拦你不成?”
大眼睛瞬间耷拉下来,小嘴唇一撇,楚倾随手拿起一旁的毛笔在纸上狠狠涂画。
天启帝看到女儿发小脾气只觉好笑,那个陆济川不愧是清流世家推出的楷模。老太师当初能不声不响任楚倾一起,这个陆济川却坚定拒绝,让楚倾着实吃了一个大瘪。
“倾儿没必要跟他过不去。他们家族曾经连太祖和其他异姓王都敢尽数得罪,这么不识时务的人也是稀世罕见。”
楚倾斜睨自家父皇,表面上是骂陆济川来安慰自己,实则对他欣赏不已,真不愧是太祖的继承者。要是没有那三位异姓王施压,清流世家怕是根本不会衰落几代人。
“朕给你口谕,同意你去跟珣儿听学。但只有一点……”楚倾竖起耳朵,打算仔细记住父皇嘱托。
“你千万莫要再被那陆济川外表迷惑了,你三皇妹都来朕这里闹腾好几回了,莫说陆济川是否同意,那陆端怎可能让最出众的嫡长子尚主?”
楚倾双手无力垂下,放凭自己不顾形象,滑落在椅子边缘,内心只有疲惫。
“父皇,咱们皇族虽然普遍爱美人,但儿臣并不属于其中。”
“好好好,你答应就好了。”
天启帝应付得极度敷衍,楚倾欲辩解,却又不知从何说起,父皇真是对自家爱美的本性深信不疑,偏偏那几个皇妹一个个也都面首成群。
“千万想想你皇姑母昌平,当初跟那个来科举的世家弟子爱恨纠.缠数年,不还是分开了?听说他回蜀州之后就被陆端关禁闭,再未出来见人。”
楚倾想到现在的昌平长公主,看起来玩世不恭,时常与小辈一起聊些禁.忌话题,但始终只有驸马一人,府中没有豢.养任何面首。
那人明明愿意尚主了,却被陆端强令辞官归乡,害的昌平姑母找了现在这个驸马当替身。以陆端为首的清流世家,还真是一群伪君子!
“儿臣明白。”
陆济川……连自己在幼时遇难,狼狈向他寻求安慰时都不忘世家涵养,若是面临同样情况,真不知他会不会跟父亲陆端一样的做法。
楚倾向来恩怨分明,都在同一人身上,那自然是二者皆报。
*
“太傅,长姐已经求了父皇的口谕,今日便要来同我一起听学了。”
小太子楚珣一脸兴奋,双手撑着下巴在桌案上,两条小腿在下面晃来晃去。
见陆济川无动于衷,他有点挫败地收回腿。似是又想到了什么,转而一脸坏笑。
“太傅,长姐其实可记仇了,她来这里,你可要小心了。”
“太子殿下,昨日布置的文章您还未完成,太师大人明日也要考校您的课业。”
轻描淡写终止谈话,陆济川让小太子乖乖端坐继续抓耳挠腮,冥思苦想。
陆济川正襟危坐,随意翻阅着手中的书籍,这本各朝策论他早已熟读数遍,双眼却仍专注浏览着上方每一个字。
若无其事地转头看一眼窗外,日光愈发刺目,太阳不断向西方运行,已经到了辰时。朝阳公主却还没来,或许她之前只是一时兴起,被自己惹怒了才去求口谕。
“楚依,你现在立刻回自己的殿里去,朝晖殿你也敢随意闯?”
熟悉声音甫一入耳,陆济川便轻易认出它的主人。
“殿下,您继续。”
按下蠢蠢欲动要去凑热闹的小太子,陆济川放下书籍,夹好银质蛇形镂空书签,提步出了屋子。
外面场景无比混乱——一群太监将楚倾和楚依围在中间,楚倾的衣袖被她紧紧拽着,无论怎么用力都不能将二人分开。
按规矩,除了皇上和朝阳公主外,其他人进入朝晖殿都必须经过太子殿下同意。
李公公身为朝晖殿的总管,本应带手下将三公主直接驱逐,然而,这位主儿一直抓着朝阳公主,他们生怕伤到两位,怎么也不敢下手拉扯。
见他们无法插手,楚依更得意,甚至整个身子都扑上去抱住了楚倾。
“好你个楚倾,身为长姐却不礼让姐妹们,自己先来接近陆太傅!”
楚依长相肖似柳贵妃,一双狐狸眼妩媚妖艳,容貌虽不如楚倾这般高贵不可攀,却也是一颇受男子推崇的绝色美人。
楚倾比她高了些许,鬓边上不停传来女子的气息,混着对方身上浓重的栀子花香气,熏的她愈发烦躁,她简直对这个不知所谓的皇妹彻底无奈。柳贵妃心思多如牛毛,竟然生出了这么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愣头青。
一个高大的红色身影极度醒目,然其他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只有李公公留意到他的存在。
见陆济川来了,李公公像是寻到了救兵,双眼充满感激,几乎要流下泪来。
两位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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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谁伤到他都承担不起责任,既然她们争端的根源来了,他便也解脱了。
“太傅大人,这边来,两位殿下正等着您呢!”
李公公殷勤带路,斥退包围圈,领着陆济川来到缠在一起的两人面前。
自己什么时候等他了?明明是在去朝晖殿得路上被楚依拦下,现在又叫人团团抱住了。
楚倾对上那人的双眼,即使对着这样诡异的场景他也依旧不失风度,朝狼狈的自己遥遥一拜,温和轻笑。
陆济川见她眸中都要冒火,又推不开对方的桎梏,纤细的身子被蛇一般缠绕,双眼不由自主追随着她。
“二位殿下,请移步,莫要惊扰到太子殿下。”
楚依这个没出息的,一听到那人来了,瞬间将自己推开。
“若不是为了陆太傅,我才不想抱你,你身上太软了,抱着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谁都没想到,三公主居然会脱口而出这样的言论,饶是楚倾再想保持威严也难以为继,香腮染上薄红,水眸恶狠狠瞪着她。
楚依的这句话,几乎是在明面上暗示某个身体部位,若是在现代姐妹之间说私.房话不是不可,然而在这里着实太过出格。
下意识看了一眼陆济川,表情仍未改变,只希望他一心饱读圣贤书,听不懂这些话。
“楚依,你马上给我滚回去!抄《论语》十遍,否则再不要想见到他!”
楚依还要说些什么,受制于对方怒意满满的眼神,也不自觉缩了缩脖子,毕竟曾经被她狠狠教训过,又被父皇罚紧闭一整月,内心还是惧怕这个长姐的。
留恋地看了一眼修长笔挺的太傅,乖乖跟人离开。
李公公觉出不好,早已带着其他人护送三公主脚底抹油似的溜了,只剩他们二人在这里对峙。
“今日之事,你也不许外传!”
公主警告般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陆济川轻轻点头,再不答应,她似乎就要忍不住杀人灭口了。
她这副表面冷静内心疯狂张牙舞爪的样子着实吸引人,陆济川觉得自己不该再火上浇油,但他又不得不问一句:
“殿下,还要继续听学吗?早已经过了辰时,太子殿下午时就要下学了。”
楚倾小眼神像刀子一样扫射,明知自己被耽误那么久,他还敢提起?
陆济川就像不知道自己刚刚说出的话会激怒她一样,目光如湖水般清澈深邃,被阳光照射成琥珀色的眼里只有面前的少女,显得真心无比。
“去!为何不去?陆太傅,带路吧!”
陆济川低笑一声,楚倾侧目而视,他的声音低沉有力,仿佛自带回声,一直萦绕在耳畔。
想要责骂他两句,还怕话题又绕回到自己今日的无妄之灾,这人还是自己的春.梦对象,一时不注意便又会回想起梦中难堪。于是只能抿紧小嘴,气鼓鼓地盯着男人宽阔沉稳的脊背。
还未行至屋前,却发现楚珣不知在门口待了多久,正探头探脑看着两人。
“长姐,方才发生何事了?你怎么外袍这么凌乱?”
楚倾一股气血直涌上脸,自己气糊涂了,连被楚依弄乱的衣冠也没有整理,幸好她一向穿着全副宫装,否则怕是要露出春.光。再度用锋利的眼神瞄他,这人居然也不提醒自己?
陆济川明白公主的意思,向来冷静的他不由得心虚转过了头,他适才并没有看对方脸以下的位置……
6. 第 6 章
陆济川领着仍然余怒未消的楚倾步入屋内,将她安置在自己的案几旁入座,自己则随意拿了一卷竹简和一个软垫到另一边席地而坐。
楚倾丝毫不觉得自己这样鸠占鹊巢的行为有何过错,这里怎么也轮不到他当主人,这样对自己只能说明他还算是识时务。
状若不经意地撇了一眼自家皇弟,还在那冥思苦想,连小脸上粘了墨水都不知道,白嫩小脸变成了一只小花猫。
唇角不自觉扬起,趁着桃粉色的唇脂,唇瓣像是盛开的桃花般诱人。
陆济川的眼睛不由自主被她吸引住,但又觉得这样实在冒昧。便又将视线投给小太子。
楚倾一手伸进衣袖,取出收在里面的帕子,青蓝的颜色与先前的如出一辙。
轻手轻脚来到楚珣跟前,楚倾执着帕子,缓缓为其拭去脸上的墨迹,换得对方讨好感激的一笑。
青葱似的纤指落在他额头上,微微点了点,“不是你之前不想要老太师教导,这次换了这么年轻的陆太傅,你还不专心完成课业?”
楚珣脸颊鼓鼓的,他是想要跟自己差距小一点的,但这位太傅是不老,在课业要求上跟老太师不相上下。
楚倾几乎可以从他的眼神里看出委屈,不由失笑。眸光一转,和陆济川对上,对方黑眸深邃,专注看着自己,眼神里竟流落出一丝不解,仿佛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何事惹到小太子。
真会装无辜!
楚倾腹诽。这人真是凭借君子如玉的外表蒙骗众人,楚珣虽然贪玩不爱读书,却被他吃得死死的,乖乖在这里苦思。
被公主瞪了一眼,陆济川默默垂头继续看膝上的竹简——这是小太子帮他从藏书阁借出的《文和公策论集》。
蜀州家中藏书万卷,几乎囊括所有种类及文人文章,却仍然力有不逮,比如这位文和公。他是前朝御史,以策论著称,针砭时弊,博采众长,去世后先帝派人将他所有的文章包括奏章全都汇总成集,精心收藏起来不外传。
楚倾回到案旁正要坐下,猝不及防注意到下方的软垫,图案、绣工和材质都非比寻常,似乎并不是之前见过的。
“这是臣家乡的蜀绣制作而成,殿下若是喜欢可自行拿去。”
楚倾循着声音不由自主转头,这人不知何时又把头抬起,静静看着自己。
人常说桃花眼看人最是深情,楚倾作为主人对此大有体会,然而这个男人的眼睛也不遑多让。
他看人时眼神专注,睫毛也十分纤长浓密,只在眼角处微微垂落,不如女子那般卷翘,平白增添几分清冷的倔强。
被这样一位看似温和实则清高孤傲的男人,用全世界只存一人的神情注视,莫怪他深得自己另外几个皇妹的觊觎。
“太傅倒是懂得享受,来讲学不过几个时辰,还专门自家中带来软垫。”
楚倾忍不住开口讥讽,蜀州物产富饶京城也有耳闻,每年都岁奉尽是一些稀罕物什,不知路上花费多少精力才将它们运到京城,这人随口就送自己。
他在蜀州生活已经可以和京城媲美,甚至来这里还要带着家中常用物,着实难养,自己想要包.养他怕是都未必够格。
陆济川看她的脸色便知道自己又无意中得罪她了,蜀绣花团锦簇,精美异常,他只是觉得这些东西很配她。可惜公主始终着正式宫装,否则她穿上蜀绣衣裙,想必也十分美丽。
“长姐,您不要再为难太傅了,是我说这里的垫子不舒适,太傅才专门从家中带来的。”
许是觉得长姐实在无理取闹,小小的楚珣忍不住替陆济川辩解。长姐怎么就这么看他不顺眼呢?
楚倾一个眼刀子飞去,楚珣瞬间乖巧,埋头继续在纸上苦斗。
“你跟本宫出来。”
陆济川放下竹简,打理好衣摆,高挺颀长的身子跟着前面娇小纤细的少女,一起来到门旁柳树下。
“你知道自己为何会成为太子太傅吗?”
果然,陆济川心知肚明,这是来找自己兴师问罪了。
叹了口气,“臣知晓。太师已告知臣,皆是受公主恩惠。”
“那你为何要婉拒本宫的提议?”
楚倾因被人婉拒,加之这人认不出自己,两件事交杂在一起,实在是内心愤愤,想不通是什么缘故。
长到现在,自己受尽宠爱,前世的苦难几乎被完全遗忘,还是头次在人身上受这么大的挫。而且,他不是什么别的无关紧要之人,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是自己无数次因掳走之事,被午夜噩梦惊醒后,唯一感到安心的存在。
自己将他用来包扎手腕伤口的帕子精心收藏,又制成安神香囊,始终挂在床帐里,他却连自己都认不出来了。
一时间,委屈,愤怒,回忆,种种情绪一同涌现,眸里忽的水汽弥漫,两只手攥得紧紧的,指尖深深陷入掌心,流出一道血痕。
陆济川心神大乱,始终尊贵骄傲的少女如今这副委屈样子,好似是自己将其欺辱。即使不明白事情怎会如此严重,他也只能认为皆是自己的错处。
楚倾的委屈几乎溢于言表,小嘴抿得紧紧的,脸上渗出缕缕薄红,竭力克制才没让自己掉下泪来。
“殿下,您可以尽情责罚我。”就是别再这样伤心了。
朝阳公主,正该如朝阳一般耀眼明媚,而不是在他眼前,像个受尽委屈的小奶娃,连哭都不愿人看见。
高大的身材半跪在地,仰头看着自己,楚倾的气不知怎的突然消了大半。
低低的私语映入耳间,大殿门口不知何时聚集了一堆人,太监、宫女皆有,正一脸好奇地看着他们这边。
“你说陆大人是怎么惹到咱们朝阳殿下了?她可是我服侍过最不为难人的公主了,连我不小心将茶盏打翻她也没有责罚。”
小宫女如是说道,一旁的小太监立马接上。
“说不定是殿下也看上陆大人了,结果他不从,殿下就生气了。”
“怎么可能,哪个青年郎君能拒绝得了咱们殿下?”
另一个小太监一脸讳莫如深,凑到她旁边耳语:“咱们三殿下,之前给陆大人送情诗,结果人家都不收,气得她在殿里砸了不少花瓶。”
“说不定陆大人就是不慕美色也不畏权势呢?”
小宫女听了全都叹气,陆大人那么笔挺英俊又温和,谁不想接近一番呢?可惜人家连公主都看不上。
“全都散开!正是当值的时候,你们这样议论主子,是想被拔了舌头吗?”
李公公驱散人群,对陆济川点头示意,自己也远离了这里。
这还没到一上午,出了两回事,自己这把老骨头可实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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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不起惊吓了。希望陆大人快些哄好公主,实在不行动用一点他自己的美色亦可。
见人群终于离开,楚倾责怪地看着已经起身的陆济川,发现有人偷看后他就唤来了李公公,不让人看到他俩的窘态。
“陆济川,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就罚你抄十遍《女则》,写好了就交给本宫。”
让一位君子去抄写《女则》,而且还是十遍,楚倾自认为这个惩罚足够羞辱他,毕竟甚至连自己幼时都嫌弃那本书太长而不愿意读。
“谨遵殿下之令。”
陆济川见她神色缓和,不由得又挂上了温柔似水的笑容。
步子只迈平时的一半,不紧不慢跟着她回到屋子,这次小太子并没有偷听,故而不知二人间的暗流涌动。
楚倾随手拿起案上的一本书,正是陆济川先前留下的策论集,书封上几个大字苍劲有力,严谨间又透着独特的风骨。
沿着书签的缝隙,楚倾将它轻柔打开,里面的文字和封面一样,都是由同一人亲手抄录,密密麻麻写满一整本。
这本书自己从未看过,藏书阁似乎也没有这一名录。楚倾一时好奇心大起,坐到蜀锦软垫上便开始专心阅读。
时间缓缓走过,窗外的日影悄悄进入室内,便见到了这样一幅美好的场景。
明黄衣袍的小少年埋在案上奋笔疾书,不时咬着笔头思考;绯衣青年端坐在房间一角,一根根竹简被他阅后收起;宫装少女小臂支在案上,全神贯注看着上面敞开的书。
楚倾不知不觉便将书读了小半,到某处似乎是遇到什么困难,眼神定定盯着看,似乎是要把它看穿,停留许久还未翻页。
大眼眨了眨,想要将其跳过却又不甘心,两只小手纠结在一起,终究是忍不住看向了男人。
陆济川觉察到一股视线投向自己,对上了一双求救般的水眸。
公主朝他挥了挥手中的文集,他便心领神会般点了点头。
这小少女,果然如老太师所说,很喜欢听学和读书。
而且,怎么这么乖啊?明明直接过来问就即可,竟然还在那不知盯了自己多久,直到自己点头她才肯过来。
楚倾拿着书和软垫,款款来到他身旁放下软垫,自己随之坐下,将书摊平在地上,指着某一段奇形怪状的文字。两世为人,她还是学不会英语,更遑论是这么奇怪的语言。
“这段是什么意思?好像不是天启的文字。”
楚倾不自觉凑近,陆济川也低下头去,给她解释含义,“这段是一位来自蜀州独有民族的文人所著,用了他们族中特有的文字。”
陆济川一行一行将意思译给她,楚倾默默记住内容,又指着下方最后一行险些出格的文字问他。
到底是受了前世影响,楚倾某些时候对自己亲近之人,男女大防并不很重。坐公交车时,经常人挤人或站或坐在一起,因此没有发觉自己早已超出了该有的界限。
陆济川喉结上下滚动,清了清嗓子,不敢与之对视。
“这本文集是臣所默写,当时记忆有所偏差,便将其中一行文字写错了。”
楚倾虽然不甚相信,却也知自己定然无法从这人口中问出,道谢后便拿着书和软垫回去了。
陆济川还是首次欺骗她,这文字其实并非是自己写错。
7. 第 7 章
半月前深夜,陆府书房。
将写给父亲的信件装好密封,交给莫闻去寄出后,陆济川两指按了按眼角,给太子讲学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虽然在进京科举前,他就已经在蜀州担任过教书先生。父亲为了在磨练的同时促使自己教学相长,责令他在书院里教导策论。
但是,那里的人都是考取了秀才的,还没有这么小的孩子。太子地位再尊崇也不过十岁,许多事情尚且难以理解。
因此教导储君的这个职责,实在是不轻松,比他事先预想的清闲无权散官相差许多。
想到自己为何会有这么重要的官职,陆济川薄唇绷紧,手不觉攥紧掌心的狼毫笔。
心绪始终无法镇定,他身子微俯,劲腰乍显,伸臂打开桌旁放置的硕大樟木箱,从里面拿出一本空白的书,题上书名后便是一刻不停的默写——
一个个苍劲有力的字跃然纸上,窗外天光悄然亮起,残月落下树梢,熹微的太阳将书房照亮……
油灯即将燃尽,陆济川恍若未觉,继续将脑中的字呈现到纸上。
直到一束光刺痛双眼,冷沉的思绪才被朝阳惊动,纸上不知何时竟然落下一行根本不在内容里的异族文字,译出来便是——朝阳公主。
*
陆济川从回忆里抽身,便见楚倾已经继续翻书,恐怕并未在意那险些出格的一行文字。
——这是自然,她根本认不出那行文字,也不可能得知自己隐晦的神思。
“太傅,我完成了!”眼见即将正午,楚珣心中急切,便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将混乱的草稿重新工整誊抄一遍。
皇弟的声音传来,楚倾才将头从书中抬起,惊觉自己已经在此读书到接近正午。
书上字迹优美,内容虽然都是策论,但不同人的观点差别极大,且语言生动,甚至有互相驳斥的倾向。
看着上面的文字,仿佛能看见一个个文人雅士穿着长袍,全都坐在一起,对着与自己观点不同的人口诛笔伐。
皇弟即将下学,自己却还剩许多没看完,她有些恋恋不舍,再另外拿了个金质书签,夹在方才读至的那页。
陆济川留心着她的举动,发现其依依不舍,便上前拿起那本书,取出自己的银质书签,将书呈在掌心。
感受到对方动作蕴含的深意,楚倾眉眼弯弯,樱唇勾起好看的弧度,径自从他手上拿走书。
他的手很大,自己伸手的时候指尖不小心触碰到的掌心,明明同样是手,他的温度却比自己的高许多,她好像在碰一颗滚烫的心脏。
脸颊边悄悄晕红,这次不再是因为愤怒,而是一种轻轻浅浅的少女心思……
“殿下,这本书——献给它的真正主人。”
陆济川在她取走后,丝毫不留恋自己耗费整夜默出的书籍,反而有些后悔自己当初没选一本装订更好的送给她。
少女爱书,在翻动时小心翼翼,生怕把疏松的它弄坏。
父亲自幼便教育自己,爱书方能爱学,他见识过许多因为家贫而珍惜书籍的举人,这次,居然是一位尊贵无比的公主给予自己这样的示范。
陆济川大致扫了眼小太子的成果,面对他求夸奖的眼神,轻点了点头,“太子殿下完成得很好,字迹工整,论述清晰,稍后臣便拿去与太师一同评鉴。”
楚倾原本竖起的耳朵也放下来,她担心皇弟再出差错,让陆济川以为皇室包括自己在内,都是不学无术的享乐之徒。
“太傅,既然皇弟今日课业已结束,可否提前下学?”
楚珣早已按捺不住,兴奋地拉住她的胳膊,身后的小尾巴在疯狂摇摆。
楚倾心想,不知道陆济川这么一板一眼的人,在听说他们提早下学之后要去做的事会是什么态度。
“太傅,最近教导我骑射的人也换了一位,听说是一位青年武将,长相非常英俊。”
楚珣对着陆济川也忍不住叽叽喳喳,今后两位教导自己的人就都是俊美的青年,只除了负责政事的换不掉,因为是父皇……
陆济川看向楚倾,她也点头,“不错,因为是新上任,皇弟要早些去见见他。”
连公主都发话了,陆济川虽是太傅却并不能真正管束太子,只得答应,“那今日便提早两刻,希望太子殿下回去勤温习,咱们明日要进行下一章。”
楚倾被楚珣拉着小步快走,若不是受限于宫廷礼仪,他怕是就要飞奔过去了。
或许是父皇看到陆济川来了后,皇弟的热情确实有所提高,便把之前满脸胡髭长相方正的大将军袁世忠也撤了下去,换成他的儿子袁行安。
回首再望一眼,陆济川就跟在他们身后,步子依旧不疾不徐,太子下学,他自然也可以出宫回府了。
来到校场,那几位皇妹果然又到了,连楚依也在,楚倾只觉得额上青筋开始跳动,恨不得将她们全都赶走。
天启虽然并不过分注重男女大防,但也不能像她们这样见美男子就贴上去。
今天不足半日,发生的事若写成故事,怕是得上万字了,楚倾头痛欲裂,“珣弟,你自己去罢,我身体不适,先回去休息了。”
楚倾没有任何伪装,直接就对楚珣说出来推辞的话,全然不顾之前跟他一同活蹦乱跳地走过来。
自小被长姐欺压成了习惯,楚珣就算明知长姐是故意离开,也只能应承道:“那长姐你回去好好养身体,明日咱们还要一起听陆太傅授课。”
弟弟再委屈巴巴也无用,“狠心”的姐姐楚倾拔腿就走,生怕被那几位看见自己,又贴上来烦她。
校场上,一匹黑色骏马风驰电掣地奔来,几位公主顿时被它的英姿震得惊呼。
马上到人全身黑色劲装,长发束成利落的发髻,驭马时神采飞扬,剑眉星目,甚是俊美。
见那个赤红色衣裙的身影逐渐远去,他飞身下马,矫健的身姿一看便知是位出众的武将。
“拜见太子殿下!”
袁行安径直来到楚珣面前行礼,双眼忍不住偷偷瞟着远去的身影,见她始终没有回头,眸子垂了下来。
楚珣仔细打量青年,身材跟太傅相差不多,也是修长健壮,只可惜太傅是文人,没有他身上的狂野气质。
长相上,很是俊美,虽然比起太傅差了一点,但也十分难得了。
长姐不喜欢陆太傅的话,这个人兴许可以再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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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行安自然不懂太子表面镇定,内心正在九曲十八弯,恨不得现在就把长姐拉回来,问她到底想要哪一个。
“殿下,方才公主明明已经来了,为何又离开了?”
袁行安不像陆济川,做事隐晦谨慎,他内心有疑问便忍不住问出口。
楚珣狡黠一笑,这人看起来不对劲,长姐连面都没露,他仅凭背影就认出来了,恐怕是早就心悦长姐。
“长姐身体不适,先行回去休息了。小袁将军,咱们先去骑马罢!”
对付这种人,就是要让他猜来猜去,心里一直想着对方,楚珣无师自通便帮长姐笼络了一位候选者。
“小袁将军,你年纪几何了?”
“小袁将军,可有婚配?”
“小袁将军……”
公主虽然只剩下三位,但不幸的是,这三位都不是他的心上人,甚至还想要吃了自己,袁行安骇得不顾身份,拉着楚珣就去场内牵马。
“二皇姐,这人好不识趣,简直跟那陆济川一个样子。”
开口的是四公主楚仟,年纪最小,长得一张径直娇憨的小圆脸,还不到十四岁,未及笄的她也喜欢美男,但收回府只欣赏完样貌之后就放走了。
“陆济川别看外表是个温和君子,实际骨子里只怕最是倔强。他们清流世家可是出过几位痴情种,最后除了死去的,都被陆端给带回去了。”
二公主楚佶,因着生母是一位宫女,幼时谨小慎微,长大后外表温柔端庄。遇到心仪的男子她从不强抢,而是用怀柔手段打动对方,到手之后就抛弃,入幕之宾比起楚依只多不少,府里却只有驸马。
楚依漫不经心地听着她们交谈,她更看重长相,还是陆济川更合自己心意。
*
楚倾出了校场正要回朝阳殿,竟然又跟陆济川在路上相遇。
她手上始终拿着那本策论,路上没忍住还翻了翻,可正午太阳实在刺眼,只好将之放下。
“拜见殿下。”
楚倾此时真是怨恨自己不喜欢被人跟着,几乎从不带侍女和太监,哪怕现在多一个人,也不至于让自己跟他尴尬独处。
陆济川没想到自己出宫前还能再遇见她,校场离宫门较近,看起来她没待多久就出来了。
两厢对视,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楚倾越过他就想要直接离开,行走间带起一阵香风。
陆济川从前一直对女子身上的香粉感到厌烦,但她身上的味道不是脂粉香,更像是雨后的树木,散发出的清新使人灵魂安宁。
“殿下,书签落下了。”
楚倾已经要逃出他气息的包围圈,陆济川却突然叫住自己,他弯身捡起地上的书签,交还给自己。
“多谢太傅。”
楚倾拿着书签,想要落荒而逃,又觉得以自己的身份凭什么这样委屈,于是下巴又昂起来了。
“太傅回去后也莫要忘记自己的惩罚,希望你别让本宫等太久。”
男子始终含着清浅笑意注视自己,楚倾恍惚间竟有些心虚,她都快忘记这人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了,甚至还总想着要从他这里找回些脸面。
“谨遵殿下命令。”
8. 第 8 章
二人再度分道扬镳,却不知,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落到了正在宫门口的男人眼中……
乌沉的黑云逐渐将硕日吞噬,一块墨迹缓缓晕染了皇城。
楼云昭脸色同天气一般阴沉,看着离自己不远处的两人,即使没了日头照耀,也闪亮如神仙眷侣。
身旁几位闲聊的官员原本也在观赏,却为其狠戾的眼神所震慑。
悄悄对视几眼,再瞥一眼他,再不敢发出声响,默默按序等待出城。
周边忽然空寂如无人之境,楼云昭才觉出些不对味来,转头面向几人,脸上立刻重新挂上温煦笑容。
对面的人早已吓住,相比自己,他们只是小官,惹不起权势滔天的江南王世子,自然不足为惧。
眼看让自己失态的青年越走越近,靠近后,风采更胜远观,出众五官尽收眼底。
楼云昭内心瞬间涌起极大的危机感,他还从未见过楚倾跟其他男人这般接近,甚至包括跟她绝交前的自己。
陆济川径直站在队伍最末端,身上绯色的官袍在人群中并不显眼,比自己着更高等级服饰的人数不胜数。
“陆太傅,今日这么早就回府?”
经过他数日按时进出宫门,同样入宫当值的官员早已对这位容貌出众的状元郎熟悉。
自从长公主那件事的满城风雨后,清流世家在皇城已经数年不见,可如今这位,比起从前几位在皇城搅动过风云的男人,风采更甚。
看到一张熟悉的慈祥笑脸,陆济川也报以微笑示好。
这位陈大人任职户部,年逾花甲,受限于官职无实权,即将致仕也未升至侍郎,经常颤颤巍巍来宫中述职。
“今日殿下要求提早结束。”
仅摆脱自己不称职的嫌疑,并不作过多解释,陆济川明白——宫中做事,言多必失。
陈大人慈爱地拍了下他的手臂,自己经历数次挫折方知的道理,这个不及弱冠的青年却时刻谨记。
面对老人慈祥的态度,陆济川有些无所适从。
祖父在他出生前便已去世,父亲对他无比严厉,来自男性长辈的温柔他从未感受过。
陈大人不同于一些花甲老人的昏沉,言谈风趣幽默,不知不觉时间便已流逝。
眼看队列有序推进,马上便要到自己,陆济川从腰封里取出自己的鱼符。
甫一出宫门,莫语便已经牵着马车守在角落处,他的路却被一个不速之客拦住。
“陆济川,清流世家?”
这人外表温和但眼神古怪,语气透着十足的讥讽和轻视,他听后只是稍微皱了下眉,见莫语右手已经握在缰绳上,他准备绕过对方离开。
手臂被大力攥住,又瞬间了卸力,莫语见有人要伤害主子,登时上前将其拉开。
“莫语!”陆济川斥退莫语,这人身份虽未知,看架势恐怕身份并不简单,他们身在皇城,得罪不起的人太多了。
楼云昭越看他越觉得碍眼,这些年他一直把楚倾当作自己的囊中物,她始终没有面首也有部分他警告的缘故。
若不是父王说时机不对,他早就……
严防死守这么久,他不可能让别人摘了这朵娇贵的桃花。
“别再靠近朝阳公主,你不配!”
听到这个名字,陆济川瞳孔骤然紧缩,咬紧牙关,难以抑制心中的无名火。
这个人竟然是她的追求者?这么危险的人物,直接来警告自己远离她,莫非他是把公主当成自己的了?
忆起少女委屈含泪的样子,乖巧坐在身旁请教的样子,读书时神采飞扬的样子,若是跟面前这个眼神阴森可怖的虚伪青年站在一起,怎么看也不般配。
即便公主厌烦自己,但不谈权势地位,按民间风俗,他也勉强可以称得上是她的师父,自然不愿自己的爱徒与这类人有关系。
“我是江南王世子。陆端应该教过你什么人不该惹、什么人是你惹不起的,希望你记住我的话,别落得个客死异乡的下场。”
楼云昭不愿跟这人有更多交谈,放过狠话就径直回到了覆盖着精美丝绸的马车,缓缓驶离……
陆济川冷冷地站在原地,目送马车离去,手中轻薄的书签已经被主人捏成了银团。
*
“殿下,楼世子又送来了江南特产丝绸给您。”
在公主寝房外室,连翘粗暴地从侍女手上接过包裹严实的几匹布料,被对方瞪了好几眼,她视若无睹,努努嘴示意人离开。
侍女愤愤不平,公主不知为何,除了自小跟随她的连翘以外,几乎不让其他侍女近身,即使是沐浴更衣也由那个粗鲁的女人来做。
她们这些在朝阳殿里的侍女全都毫无用武之地,公主也不带她们出去,根本没机会接近其他侍卫和大臣。
连翘冷哼,小鼻子翘起,只有自己是真心对殿下,其他侍女都是居心不良,殿下是不会理她们的。
楚倾早就习惯这丫头对自己的占有欲,这么多年相处,她是真心把自己当姐姐而不是公主,“连翘,你就不要招惹她们了,都及笄了还这么胡闹!”
楚倾连接都不肯,让连翘随便找个地方丢掉,那个人的礼物,她可不敢收受。
从前,她是真心把楼云昭当作兄长尊敬,直到她及笄,对方竟提出要娶自己。江南王世子当然不肯尚主,可自己也不愿去江南嫁给一个自己根本不爱的人,便回绝了。
没想到,他胆子大到收买自己的侍女,要她随时留意自己的去向,方便他不断纠缠。
自己拒绝了无数次,这人仍贼心不死,直到父皇出手制止,将他遣回江南,也因此跟江南王生了嫌隙。
这些年过去,楼云昭已经二十四岁,并未娶王妃,但侧妃和侍妾还是收了。如果父皇不够宠爱子女,那他是否就要用卑劣手段来逼迫自己下嫁给他了?
“咔嚓”
手中的毛笔应声而断,楚倾面无表情,连翘殷勤奉上新一支。
整个皇宫,只有朝阳殿的毛笔是用竹子作杆,就是因为公主怒时喜欢将其折断。
想到那个惹公主生气的人,连翘恨不得直接去把他刺杀了。
“皇兄的事还没查到吗?”这些年来,楚倾始终不愿相信自己英明神武的长兄就这么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楼云昭虽然总是纠缠自己,但每次一提及当年的事他就眼神躲避,楚倾渐渐发觉出不对劲,一直在偷偷调查他。
连翘摇了摇头,派出去的人只回来了两个,其余的都不见踪影,不知是生是死。
楚倾一拍桌子,上面的宫灯似乎都被吓得颤抖,“把他送的东西烧掉,别留一点痕迹。”
父皇实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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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信于人,让那件事就此沉寂下去,明明母后当初身体还能再撑几年,听闻皇兄失踪的消息后才急火攻心去世。
母后去世了,皇弟当时年纪尚小,只有自己还惦记他了……
接近皇兄的那个小官嫡女,早在皇兄失踪,楼云昭也离开后,便另嫁他人。
楚倾到现在依旧心存疑惑,分明楼云昭和皇兄为了这个女人争风吃醋,后面他就再不提这人,而是任由她嫁给别的男人,转头向自己求娶。
仔细想来,这些年接近自己的男人,或许除了表兄元睿跟那个人以外,其余皆是目的不纯。
“连翘,不用派人查他了,再查下去也是无谓的牺牲。”
豢养死士耗时许久,尤其此事还是备着父皇行事,不便声张。再这样一个个地送下去,她就再无合适人选。
连翘见她站起,便已通晓含义,接引她去往浴房。
浴房并不宽敞,被一方由工匠开凿出的温泉池占据大半,内仅放置浴桶和一个池边休憩的镂空云纹贵妃榻,之间用四扇书画大家云游先生绘制的花鸟屏风阻隔。
楚倾自出事后便时常身体不适,父皇母后本着爱女心切,不顾祖法礼制,为她在寝宫修建一个小型温泉,以便她随时泡汤疗养身体。
温泉工人夜以继日为其烧炭,令它始终散发着热气,哪怕公主身体已经大好,也无人敢提废弃它。
连翘蹲在一旁,看公主斜倚在光滑的池壁上,美目未阖,惬意地享受着温热的池水。
她的眼睛逐渐不清白起来,一览公主温润如玉的身子,无需触摸便知滑腻非常,身上无一处不美,犹以平日包裹最严实的两个部位为甚。
前方高耸漂亮,后方圆.润挺.翘,哪怕同样身为女子,连翘也不由自主想要上手一试。
眼珠一转,不知是想到什么坏主意,连翘捂嘴遏制自己的偷笑,轻声细语提出自己的小心思,“殿下,您今日受累了,让连翘来为您捏捏肩,疏松一下筋骨吧!”
合上的双眼缓缓睁开,氤氲着温泉的水雾弥漫,恍惚迷茫于这是仙境还是现实。
楚倾被这温泉瓦解了防备,头脑几乎不会运转,默然应了对方的建议。
连翘蓄谋已久,明知这时是殿下最脆弱迷惘之时,通常不会拒绝自己没有明显漏洞的提议。
以防对方反悔,她立马上前屈下身子,两只小手落在凝视许久的香肩上,略带薄茧的指尖不甚舒适,力道非一般女子可比。然而楚倾并不在意,自顾自感受肩颈的舒缓。
“连翘,你按的不错,今后便在浴房服饰吧!”
肩膀突然一痛,对方手上的力道猛地加重,楚倾埋怨地仰头瞪了她一眼。也不开口训斥,这丫头的毛燥自己心知肚明,加之温泉水的蕴藉,连怒意都难以生起。
连翘急忙讨好地朝她笑,方才自己听到这个梦寐以求的命令,一时情绪激动,险些令公主收回成命。
越按力道越适宜,不到一刻钟连翘就觉得自己已经彻底熟练了,只可惜不能碰其他地方,殿下会发火。若是殿下有了面首或驸马,这任务她恐怕就要交出去了。
思来想去,她还是觉得陆太傅合适。其他男人面对公主时眼睛都要挂住,只有他,眼神清明,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看中美色的人,说不定成婚后,还是由自己来服侍殿下沐浴……
9. 第 9 章
突然,楚倾从池中惊起,水花四溅,她想到今日在书上看过的一篇文章里的举例。
皇兄和楼云昭是因为要去上巳节找她的路上遇刺,如果楼云昭真的清白,莫非那个女子从一开始就是被人派来接近皇兄的?楼云昭只是贼寇之外的另一个障眼法?
“连翘,之前惹得皇兄和江南王世子争风吃醋那个女子,现在去向何处?”
连翘仔细回忆了一下,道:“她后来嫁到了汴州。”
明明是在温暖的浴房,楚倾却冒下了一滴冷汗。同样身为女子,她理解对方被人争抢时的身不由己,而且对方的父亲在京中为官已逾十年,所以她下意识忽略了她的嫌疑。
后来,她父亲呢?不到两年便乞骸骨,告老还乡了。也就是,这一家人都彻底脱离了她的掌控范围。于是,所有怀疑皇兄遇刺另有隐情的人,都只能将对象定为楼云昭。
可这样的话,楼云昭为何又在谈及此事时目光闪躲呢?
“连翘,吩咐下去,到汴州查凌月盈。”查楼云昭的人有去无回是正常,若是查一个无权无势的女子也受到阻碍,那一定有古怪!
***
翌日。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传来阵阵树木与大地的窃窃私语;窗内,青年嗓音低沉,轻轻诉说着一个个久远的故事。
楚倾坐在自己专属案几旁,握着御贡宣毫笔在纸上记录,眼睛直勾勾看着正侃侃而谈的青年,眼中却没有情.爱,只有对知识的渴望。他比自己前世的语文老师们更厉害。
觑见右侧的楚珣撑着下巴,手肘拄在桌上,头一点一点,几乎就要进入梦乡。
纤细玉指飞速运转,将一张空白宣纸揉成团,精准打中他的左脸颊。
“哎呀!”楚珣原本已经沉浸在入睡的漩涡里,突然被纸团打中,骇了一跳,忍不住发出惊呼。
旋即,他迅速用手捂住,在长姐寒凉的目光下,重新坐直身体。
还好,太傅没有发现,他一定能跟上的。重新拿起笔,想要写却因错过太多,不知自己该写什么,一通抓耳挠腮之后,悄悄瞥向了长姐的,更绝望了——
长姐字太丑了,他看不懂!
楚倾简直要被不争气的皇弟气得骂人,阴森目光不时盯着他。当初跟皇兄一起时,是皇兄约束年幼贪玩的自己,如今她又开始同等对待皇弟。
陆济川讲学比老太师更适合年轻人,谁知遇见了懒惰的皇弟,生生变成了对牛弹琴。
殊不知,言语始终未停的陆济川早已发觉两人的眼神交流,更早之前太子瞌睡时他也发现了,却并未声张。
公主比他预想得还要出色,尽管窗外雨声,室内闷热,极易使人昏睡,她仍然未见困意,专心听取自己的讲解。
然而,已经过去整整一个半时辰,她怕是也有些疲惫,笔下动作愈发无章法。
“两位殿下,今日天气不佳,咱们不如稍作休息。”
楚珣瞬间犹如被撒开翅膀的海东青一样,飞窜至楚倾身旁,冷不丁被一只手挡住,推远。
“长姐,我跟你说,那个小袁将……”意识到陆济川还坐在前面,听见他的说话声,正将眼神投向他们,楚珣不由自主咽下即将脱口的话。
楚倾一脸莫名,她正要去向陆济川请教,昨天那本书上她看不懂的文字还有好些,今日特意带来了。
皇弟想说的应该是小袁将军,可她对这人毫无印象,亦无半点兴趣,和自己说这人做甚。
楚珣却按住她的胳膊,凑到她侧边耳语,“小袁将军喜欢长姐。昨天他光靠背影就认出你,一直在向我打听你怎么提前离开。”
楚倾侧身远离他,嫌弃地挪到另一边,美眸上下打量他,似是在探寻对方是否说谎。
那个小袁将军,她连面都没见过,怎地就又是对自己情根深中了?亦或是,见色起意?
陆济川耳尖悄悄颤动,他耳力极佳,何况同处一室内,自己想要听不见也绝无可能。
公主又多了一位不知如何的追求者,听太子说是俊美的青年将军,那个江南王世子是否还会上前警告呢?
楚倾听罢,也生出一些好奇这位小袁将军可不是等闲之辈。他如今才过二十,便成了定远将军,少年时便已跟着袁大将军出入军营,随将士一同操练,与外界交流少之又少,那他究竟是何时见过自己?
“长姐,今日你不如跟我同去,见识一下小袁将军?他长得很俊。”
这小子又在撺掇自己!楚倾失笑,却也明白自己不能再逃避,楼云昭一直在对她虎视眈眈,继续这样只会一直给他机会纠缠自己。
上次他与父皇议事后,父皇便询问自己是否已经有了意中人,恐怕楼云昭又和他说了什么似是而非的话。
袁大将军一心投身军营,家中只有一位发妻,家风不许纳妾,小袁将军作为他的独子,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
“可以,但你今后在陆太傅这里都要听我的吩咐。”
楚倾不能再让皇弟浪费陆济川的才学,即使有自己在认真听,但她又不是储君。
陆济川没想到,楚倾这么快便答应,想必小袁将军的确值得托付,否则她也不会同意去相看。
若是她与之成婚,只怕不是尚主而是下嫁,将来便会在将军府生活,只怕再也不会自由自在跟小太子一起听他讲学了。
自己不知是该失落还是愉悦,她即使答应去相看,也不忘帮他约束太子。
陆济川的心思逐渐飞出屋子,来到巍峨庄严的将军府,大门被数十卫士把手,没有任何人能逃脱他们的视线进入。楚倾身着赤红嫁衣,牵着一个高大健壮的青年男子,缓缓在无数祝福声中缓缓迈入。大门在他的眼前“轰”的一声合上。
“陆太傅,你怎么了?”
在他出神的功夫里,楚倾又抱着软垫和书来找他了。
陆济川低头看着少女,脸颊娇小得一巴掌就能完全盖住,嘴巴也是小小的,只有一双桃花眼如若悬珠,明亮耀眼。
明明看起来依旧天真烂漫,竟只比自己小不到三岁,早就可以商议亲事了。
“多谢殿下关心,只是有些困倦罢了。”
楚倾拿出现在属于自己的书,里面夹着十几个金色书签,都是她昨日阅读过程中整理出来的陌生文字。
献宝一样递到他面前,“太傅,除了这些看不懂的文字,本宫已经全都看过了。”
二人明明坐的位置还有一点空间,却仿佛完全不存在了,楚珣终于醒悟,自己的太傅都要变成长姐专属了。太傅讲学她比自己认真,休憩时连自己都没有这般粘人,甚至缠着人家问。
再看陆太傅,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为她解释,不知不觉二人的距离已经突破原本的界限,从他的角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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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长姐被他抱在怀里一样。
太傅啊太傅!楚珣人小鬼大,装模作样地长叹口气。
长姐表面高冷自矜,实则最擅长在亲近之人面前讨巧卖乖,明明她什么多余行动都没有,却总是令人忍不住主动应承她,不然父皇和皇兄怎么如此区别对待她与旁人?
陆太傅要是真的沦陷,那长姐真是罪过,把这么一位禁.欲谪仙拉入人间。
楚倾自然不能得知皇弟在想着调侃自己跟陆济川,她的想法实在很单纯。
幼时经历让陆济川成了自己唯一愿意接近的外人,人又学识渊博见多识广,只比自己打不过两岁就如此成熟理智,在他身旁令自己颇具安全感,如同小小的自己被他抱在怀里躲避贼人时那样安心。
她的相貌无往不利,可陆济川不同,哪怕是初见时他也愣神,楚倾也不觉得这人会对自己有任何逾矩举动。
“明白了吗?”陆济川温声询问道,自己也没料到她能一天就把这本书看完,并且在疑问处都做好标记。
“明白了。”楚倾终于克制不住,问出了自己一直以来的疑问:“太傅,你科举之前是教书先生吗?”
她实在不懂,这人怎么如此适合做太傅?老太师宫中讲学数十年,而他不过初任职,便这般如鱼得水,活像一个教过好几届毕业班的高中老师来初中降维打击。
无论自己问什么,他都能耐心回答,并用着自己最容易理解的方式。
陆济川被她的问题逗笑,深邃如湖泊的双眼弯出真正的愉悦,像是冰川融化,又像是雨后初霁,笑得人全身都温暖了。
“殿下真是聪慧,臣从前确实是在书院授业。”
他在笑什么?楚倾心口不知为何有些隐晦的烦躁,耳尖亦在发烫,定是被他气到了。
堂堂陆氏嫡子,跑去当个教书先生,他果然不能用常理推断。
思绪渐渐天马行空,楚倾开始幻化出少年陆济川讲学,自己在旁听,年幼的自己若是遇到这样一位温和小郎君教书,怕是恨不得时刻粘在人家身上。
“殿下是如何推断出的?”陆济川自问从未在皇城提及任何蜀州经历,更何况是这种秘事,书院里也只有那十几位由自己授课,其他人都不知情。
“你不会真以为随便一个状元就能够当太子太傅?”
楚倾食指伸出,在他面前摇了摇,小脑袋也和食指同步轻晃,一脸骄傲得意,他可是太小看经历过九年义务教育加上三年高中教育的自己了。
“若是你没通过最初几天的考察,早就被撤下去再随便封个官职了,太子太傅可不好做。除了你之外,一直教导太子的便是老太师,他最是明白你是否合适了。”
“能被他认可,至少也要经过几年的历练,否则连太子的面都见不到。”
陆济川顿悟,公主也是来考察他的一环,一旦她对自己不满意,他就会被立刻换掉。
好一个聪明过人的朝阳公主!
尽管公主已经隐晦表达了对自己的认可,陆济川依旧丝毫不懈怠,将自己预计好的内容悉数传授。
直至下学,二人也再没有多余的交流。
“长姐,去校场罢!”
楚珣再度拉着楚倾的衣袖,将她引往校场方向。
只是这一次,他不同寻常地回首看了陆济川一眼,朝他眨眨眼,似乎是在暗示他一些事。
10. 第 10 章
太子来临之前,校场早已被下令戒严,围挡的木栅栏几乎有半人高,中间是大片的空地。
楚倾万万没想到,她和楚珣经过一点了波折才一同来到栅栏门前。
因着这次是小袁将军正式任职,生怕那几位公主又来盯着自己,袁行安命手下人除太子谁也不能放进来,故而,楚倾也被拦在外面了。
“殿下,将军有令,除太子谁也不能进,怕会误伤到您。”
黑甲卫士手持长兵器,牢牢架在门前,让人通过不能。
楚倾跟皇弟对视一眼,不出意料在其眼神里看出来迷茫和尴尬。
还说是小袁将军心仪她,结果连校场也不容进入,看样子今日之事只能作罢,或许是他们误解了。
“你家将军是不是没有特意交代,这可是朝阳公主!”
楚珣在“朝阳公主”几个字上加重语气,卫士但凡是稍微了解一点自家将军,恐怕也不至于仍不放行。
怎奈,这位真是初在袁行安手下当差,他从前是袁大将军的下属,刚被送到这里来历练。
卫士目不斜视,面对小太子的质问,态度极为尊敬,但就是不肯放行。
楚倾见到皇弟跟这人有理说不清的场景,内心并未觉得冒犯,反而有些好笑。习惯共情听命行事的他们,楚倾按下还要继续为难人家的皇弟,纤腰一转,便要掉头离开。
刚从陆济川那里又搜罗来一本游记,她还没开始读,这下恰好能回去读了。
“殿下稍等!”
一个声音叫住自己,清朗如宫中盛夏特制的薄荷糖水,裹挟着满满的焦急,还有一丝轻易就能叫人察觉的惊喜。
袁行安远远地就瞧见了心上人,本以为终于得以近距离相见,没想到自己忘记交代,使得他们连朝阳公主都不放行。
飞身下马,连忙对其行了个军礼,生怕人又走了。
“殿下,实在是臣失误,只交代他们不让闲杂人等进去,却未交代只要是您便可放行。”
楚倾被他的直白所惊愕,他的身型与陆济川相仿,正午时的阳光被他完全抵挡,给自己的身上留下一道凉爽的阴影。
果然如楚珣所言,他长相不俗,身材极佳,腰身劲瘦,一看便知是真正训练过的体型。
“殿下,您要不要一起到校场来观摩?”袁行安笑意直达眼底,与俊朗的外表相互映衬,分明是比陆济川还要年长,却颇具一股独特的少年意气。
遇见这样对男人,即便是尚未心动,楚倾也生不出拒绝的念头,他实在太过真诚,眼底遇上心上人的欣喜几乎要满溢而出。
“走罢!”楚倾跟在他身后,慢条斯理地走着,他的步伐很大,几步过去便将自己甩在身后。
她是故意这么做的,陆济川与自己同行时,始终只跨半步远,以防自己无法跟紧。被这样君子风度的男人暗中照顾,楚倾自然也不愿换成一个毫不顾及细节的莽撞之人。
眼看他越走越远,自己马上就要小跑方能跟上,楚倾依旧不为所动,大不了就再换一个,左右自己也没有心仪他。
小脚开始放缓,眼睛流连在周围各处景色,就是不去看前方。对付这种天生少年感强,行事不够周全的男人,就要让他自己吃瘪后发觉。
袁行安内心激动难忍,步子不觉愈发急迫,想让公主看到自己最校场上的英姿。
脑中突的一阵凉意,他猛然惊觉,公主那般娇小柔弱,怎么可能跟得上大老粗的自己?
转身动作像是有猛兽在前方张着血盆大口,楚倾眼睁睁看着他快步跑回自己身前,鬓角留下几滴不知是热还是冷汗。
心中悄悄给他加上几分好感,不像那些虚伪的人,找出种种借口,他只默默守在自己身侧,像只惹了祸的大型犬一样耷拉着脑袋。
“小袁将军,不用这么急,本宫识得路,珣弟还在等你。”
楚倾为他找好理由,这样一只大狗狗,若是不理会,说不定会在心里不停复盘犯错过程,然后责怪自己。
袁行安简直要被心上人明媚的笑容溺死,那么长的腿,每一步都迈得极其委屈,走得甚至还没有楚倾快。
楚倾暗暗瞟着他的脚下动作,枉他虚长自己几岁,一下子就雀跃起来,怎么会有这么有趣的人?
“小袁将军,你好像走得太慢了。”对方越是拘谨,反应大,楚倾便越觉得有意思,忍不住去逗,就和她每次逗弄连翘时一样。
“啊?抱歉,殿下!”袁行安耳朵红透,不愧是殿下,连叫自己“小袁将军”也比其他人好听,平时他最反感别人给自己加上这个“小”字了。
稍微加快一点脚步,但仍时不时看一眼身旁的公主有没有跟上自己。只要距离拉开一点,他就又会放慢,亦步亦趋的样子,让守在门口的部下看见,简直不忍直视。
守卫看一眼自家如履薄冰的少将军便一脸笑意,没想到早就过了弱冠之年的少将军终于铁树开花了,笨拙的他与朝阳公主站在一起,着实是郎才女貌。
“长姐!小袁将军!”楚珣蹦蹦跳跳地迎接二人,长姐看起来对小袁将军很有兴趣,说不定真的可以修成正果,小袁将军那副样子更不必说,恨不得立马跪下表忠心。
楚倾自然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只是这次,小袁将军确实是一位可以托付的人,哪怕是下嫁给他,自己也能不受拘束。尽管真心瞬息万变,将来那一天,她的权势也容不得丈夫欺辱。
“殿下,您想不想骑马?”袁行安小跑到马棚里,牵出一匹通体雪白的小马,比他的追风小了一大圈,非常适合女子。
楚倾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娇小得马儿,以往校场里的高头大马,几乎比她还高,根本不敢尝试。
莹莹美眸看向袁行安,这匹马定然不是凭空出现。
袁行安被公主这么一看,略深的脸色也开始泛起红潮,竟有些结巴,“这……是臣……专门从塞外寻来的宝马所生,成年了也比一般马匹体型小。”
楚珣捂住嘴巴偷笑,小袁将军真是太不堪一击,长姐还没做什么他就这副模样,今后只会被她吃得死死的。
楚倾两世都没有骑过马,这次终于遇见合适的,立马上前抚摸小马的头,它长长的白色睫毛竟能戳到自己的手心。
“你叫什么名字啊?睫毛这么长,肯定是个小美女。”
楚倾喜欢毛茸茸的小动物,这匹小马刚好长在她的审美点上,声线瞬间变换,用哄小孩子的语气对小马。
小马似乎也能感受出人类的友善,用鼻子蹭了蹭她的手心,似乎是在朝人撒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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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行安一听到楚倾的声音,热血直充上头——殿下在哄一匹马,还是用这么温柔的嗓音。
若是,殿下这么对自己……
不行!光是想想就想要流鼻血。袁行安晃晃像是凝成一坨的脑袋,也学着她的样子轻声细语,跟小马说话。
“你还没有名字,让殿下为你取名好不好?”
谁料,小马完全不理会他,甚至朝他打了个响鼻,把头扭到一边,不让他碰。它还是更喜欢温柔漂亮姐姐。
“噗嗤!”楚倾失笑,这匹小马居然这么有个性?马头又蹭了过来,她也不会嫌弃,任由它在自己脖颈处亲昵。
“小袁将军,它是公马还是母马?”
“母马。”
果然不出楚倾所料,这么娇俏可爱的样子,当然是个小女娃。
“你全身雪白,那就叫你皓月好不好?”楚倾凑到它的耳边,将自己取好的名字告诉给它。
小马立刻仰天发出一声长鸣,然后趴到她的脚下,示意其上马。
“殿下,今后您就是皓月的主人了。这种马非常有灵性,会认主,还能保护主人。”
楚倾欲跨上马,但身上的衣裙限制了自己的行动,这样直接上去实在太不雅观。而且,她根本不会骑马……
“皓月,你起来吧,我今天没穿骑装,不能上去。明天再来陪你,好不好?”
皓月站直马身,继续跟小姐姐贴贴,让一旁的袁行安看了也不由得吃味。
两人一马其乐融融,根本忘记了还有一旁的楚珣,他比楚倾还要矮,仅凭自己完全上不去大马,唯一的小马还是袁行安专程找来送给楚倾的。
“小袁将军,孤上不去这匹马。”
楚珣指着比自己高一大头的棕色骏马,希望小袁将军能暂时放下长姐,来挽救自己的无能为力。
袁行安终于回神,急忙向楚倾告辞,自己去帮助小太子上马。
楚倾跟皓月全然不在意他的离去,悠然在一旁玩着你推我我推你的无聊游戏,幸而皓月玩耍时不忘收力,不然楚倾就要被它撞倒。
三人都做着各自的事情,谁也没有发觉,有一个绯色的身影正将一切尽收眼底。
陆济川不知自己为何要来校场,分明他这时应该立刻回府,不应在皇宫逗留。可出宫路上,看到通往校场的路,他鬼使神差般地走了过来。
守卫乍见这么一位谪仙人物,即使不能放其进入,却也没有阻止他在门前观看。
看到与自己一起时只是询问书籍的少女,跟意气风发的小将军谈笑风生,他们还一同逗弄小马,就像一对少年爱侣一般。
鲜活,愉快——这是自己难以触及到世界。
陆济川不明,自己心底怎么会有一丝莫名的失落,分明自己就是这般无趣的人,和她除了书本上的内容,几乎无话可说。从小到大,他没有任何的娱乐,有的只是父亲如影随形的严厉教导。
在自己身旁看书的少女,与小马一起玩闹的少女,逐渐融为一体,在他脑中凝成一道实质似的影子。
朝守卫们有礼地点头示意,陆济川静静离去,身影寂寥得令人心痛。
守卫面面相觑,这莫不是他们将军的情敌?这样的话,将军竞争起来未免太过艰难。
11. 第 11 章
陆济川脑中混乱不堪,下意识地沿着这条路走去皇宫门,却被一个匆忙的身影吸引了注意力。
若是他没记错,那人是江南王世子身边的,怎么会在校场出现?
他加快脚步跟上去,那个男人也在准备出宫。陆济川始终定睛在他身上。
只可惜,他们有些距离,出宫门后他便找寻不到了。
“莫闻,你有没有留意到江南王世子身边的人从这里经过?”
莫闻指着刚走不远的马车,“江南王世子方才也在,似乎是听他说了什么就匆忙离开了。”
陆济川沉默地看一眼远方的马车,牙关缓缓压紧。
江南王世子的手下在校场出现,一定和楚倾有关,怕是会对她不利。
莫闻见自家主子若有所思,终究忍不住僭越开口道:“主子,您已经因为朝阳公主受到其他人注意了,再节外生枝怕是会有风险,这毕竟不是蜀州。”
陆济川竟然略带疑惑地看着他,“你的意思是她会给我带来麻烦?”
莫闻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他可不是莫语,什么话都敢直说,主子真是明知故问。
“主子,您还是远着些她为好,咱们的任务不是教太子公主。”
陆济川若有所思,他已经把任务给忘了吗?
想到那个江南王世子对楚倾势在必得的样子,他依旧觉得碍眼,还不如那个小袁将军。
何况,公主也是更喜欢小袁将军那样的人吧!
-
“殿下,您明日还来吗?”袁行安眼神充满期待,对着比自己矮许多的少女俯首称臣,没有一点违和感。
楚倾虽然对这只大型犬暂时没有爱意,可他确实满心满眼都是自己。
像是给他鼓励般,楚倾轻轻点头,“本宫明日便穿骑装过来,跟皓月一起。”
果然,袁行安的眼睛立马亮了,身后的幻肢大尾巴又在晃来晃去。
还挺有意思的!
楚倾和楚珣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出来玩味。
他不是笨,只是思想这么单纯的青年确实罕见,尤其是跟他年纪相仿的皇兄和陆济川,对比起来简直就像人精。
这种性格的男人,楚倾觉得自己可以轻松把握,确实很适合当夫妻。
袁行安依依不舍地送两位殿下出校场,直到他们身影彻底消失,自己才利落转身回去训练。
他一定好好表现,明天教公主骑马。
满怀期冀的袁行安却不知道,这将是他与楚倾最后的缘分……
-
“殿下,听说您得了一匹小白马?”连翘一见她回来,就立马迎了上来,殷勤地服侍她褪下外衫,换上一袭白色薄绸寝衣。
楚倾漫不经心瞟她一眼,“你是不是又跑出去了?”
完了!又被殿下抓包了。
服侍自己更衣的小手一震,停滞半天后才继续。
楚倾拍拍她的小手,“又不会责罚你,你本来就是连接宫内外的暗卫。”
连翘眼泪汪汪。只有公主会这般纵着自己,甚至任由她为自己的私事出宫。
楚倾一直都清楚,连翘不会背叛自己,且她在外面还有一个常驻暗卫,连翘的行踪他都知道。
“殿下,您是不是准备嫁给小袁将军?”
自家公主对外面男人有多疏离她都看在眼里,能主动去校场见他已是格外开恩。
楚倾拆下头上的发簪,瀑布般的长发顿时落下,她慢条斯理地整理着一缕不安分的发丝。
“连你都这么以为,那楼云昭是不是也该知道了?”
楼云昭和陆济川在宫门口的事情她的暗卫早已汇报,没想到那个男人对自己占有欲强到这种地步,连太子太傅都不放过。
连翘虽然性格单纯,但并不是不会察言观色,见公主神色微妙,便敏锐觉出了些异常。
“公主,您……”
“故意的。”
趁着楼云昭正在皇城,楚倾早就想要试探出他的眼线。
这次选择小袁将军,一是因为自己的确动了心思,二便是想要引蛇出洞。
小袁将军刚好是个最佳人选。家世好,长得俊,比起陆济川,他的身份无疑是有很大希望能娶到自己的。而且,袁大将军手握兵权,楼云昭和江南王都不敢贸然伤害他。
万一他真的私底下搞什么小动作,想必江南王也不会容许这个不确定的炸弹留在这里。
楚倾眼波流转,看到了自己放在桌上的游记,还一页都没翻开。
“殿下,您是想要围魏救赵?”连翘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公主真是将所有人都摆了一道,既得了小袁将军好感,又给陆太傅解围,还能揪出江南王世子的小辫子。
“本宫还没看完他的书,他怎么能走?”
陆济川不会惧怕楼云昭,他是面对死亡也淡然自若的人,只怕楼云昭真的对他下手,那自己恐怕防备不及时。
连翘忍不住叹气,公主对陆太傅也太好了。
-
“殿下,不好了!听说吴州那边出现了一群穷凶极恶的山贼,请求朝廷派兵驰援。”
楚倾意识尚有些模糊,抱着怀中的被衾蹭蹭,寝衣早已被她睡得凌乱无比,险些露出胸.前的美景。
连翘这么惊慌失措,让她的眼睛骤然睁起,丢开怀中锦被,掀开了床帐。
“驰援的人是袁行安?”
“是。”
楚倾不禁冷笑,楼云昭的动作还真是快。
什么山贼?只要他们随便派一些人散播谣言,再想法子让当地官府将事情上报,无论有无此事朝廷都得派人去剿匪。
小袁将军的职责本来就是常驻京中,但可做随时抽调,又是袁大将军的独子,需要积累军功。他恰好就是此行的最佳人选,无论山贼真假袁大将军都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既然小袁将军要去剿匪,那我们自然要去送送他了。”
小袁将军,人虽然要离开了,但恐怕还得陪楚倾演好最后一场戏。
“更衣,咱们去宫门等着他。”
-
天还没有彻底亮起,宫门口便有大批士兵列队,庄严整肃,身上的铠甲泛着幽幽的森冷。
袁行安即将去剿匪,这是他第一次独自在外带兵,心中难免激动。
只是想到自己跟公主的约定,他便有些失落,才和她没相处多久,自己就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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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了,不知道公主会不会将他忘了。
一个巴掌打在他头上,袁行安被打断美好回忆心火直冒,一转头,发现是自己父亲,瞬间忍气吞声。
“你个没出息的小子!只要你好好立功表现,还愁人家不愿嫁你?到时候不用你去,我亲自给你求赐婚圣旨。”
袁大将军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生了个心心念念都是女人的儿子,他跟妻子哪有这般?
“小袁将军,殿下有请。”一个小太监突然来请自己,袁行安第一时间便想会不会是公主,急忙跟着他走向另一条路。
袁大将军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一眼,被身旁副将笑着安慰道:“将军,您就别棒打鸳鸯了。他们年纪还小,正是喜欢黏糊的时候。您忘了,以前咱们每次在外打仗,你回来后都直奔嫂子身边,恨不得粘她身上。”
袁大将军老脸一红,不愿再提及。
-
楚倾悠闲靠坐在凉亭里,专注看着手中的书,四周浅绿色的水帘萦绕周身。
袁行安一靠近,便见到这样一幅仙子般的场景。
“殿下,臣要去剿匪了。”
话一出口,袁行安便突然有些委屈,明明他们都约定好了。
连翘见他这没出息的样子,大大的翻了个白眼。
落在公主手里,算这个傻小子倒霉!
楚倾见人来了,放下手中的书,用书签夹好,莹莹起身,宽袖蹁跹下落,朝他拱手,“小袁将军,祝你此出战,次大捷归来。”
公主竟然在向自己行平礼?袁行安受宠若惊,也急忙回礼。
“谢殿下!臣此次定不辱命!”
袁行安惴惴而来,又满怀斗志地离开,楚倾看着他逐渐走远,心情忽然也有些沉重。
小袁将军,确实是个赤诚之人。
“什么人!”
楚倾猛然回神,便见连翘气势汹汹奔向了一棵树后,然后怔在原地。
树后,一个红色的身影缓缓走出,越来越清晰,竟是陆济川。
楚倾发现是他,反而开怀笑了,弯弯的桃花眼极为招人。
“太傅,怎地这般有空闲?还在树后偷听,这可不是君子风范。”
陆济川也在笑,只是笑不达眼底,朝她行礼后便解释道:“这是入宫必经之路,殿下选的地点未免太过引人注目。”
呦!他这是暗地里责怪自己不懂礼数与外男私会?
“那么……太傅,咱们现在又算是什么?”
楚倾毫不留情地将难题甩给他,自己刚刚又帮了他一个大忙,现在又被这人讽刺了?
两次,足够把恩情还清了罢?以后,休想自己再出手救他!
“殿下,您不是这么冒失的人。”
陆济川眼神凌厉,视线紧紧盯着面前的楚倾。
虽然他不甚了解对方,但就是莫名觉得,她和小袁将军对相处很不同寻常,不像真正陷入爱河的少女。
连翘双眼一下子瞪大了,陆太傅居然真的发现不对劲了?莫非只有自己像公主所说,是个小笨蛋?
楚倾收起笑容,面无表情地绷着小脸,重新拿回放在石桌上的书。
“想知道?自己猜去吧!”
12. 第 12 章
楚倾让连翘出宫办事,自己则跟陆济川一同前往朝晖殿。
路上,楚倾每次一瞥见他稳如泰山的样子便忍不住窝火。
讽刺自己跟袁行安不合礼数,可自己跟他同行也并非一次两次,甚至身边连婢女也没有。
这个男人,就是一个双标狗!
心里想着,小嘴却也不知不觉将言语脱口而出,“双标!”
陆济川一怔,他并不明白这是何意思,仅凭语气便也知晓那不是什么好词。
悄悄看一眼,对方依旧气鼓鼓的,似乎并未觉察自己说了什么。
即使没怎么和女子相处过,陆济川也无师自通般,沉默不敢询问。
楚倾就这么一直闷闷不乐地到了朝晖殿,楚珣又在门口等着他们了。
看着自家皇弟白嫩婴儿肥的小脸,楚倾一时作恶兴起,上去狠狠地揉捏了一番。
“长姐……窝……”
楚珣连话都说不清楚,但他想来任由长姐蹂.躏,就这么被狠狠欺负半天。
楚倾就像玩了自己以前电脑旁的解压玩具,心情瞬间舒畅。
还是自己的皇弟乖巧懂事,不像外边的那些臭男人!要么笨的要死要么精得要命!
陆济川朝小太子行礼,却对上他充满控诉的眼神。大眼睛眨巴眨巴,仿佛是在对自己说:“你怎么又惹到她了?”
楚倾打断两人的交流,拽着楚珣就进入屋内,狠狠关上屋门,发出巨大的“嘭”一声。
若不是陆济川反应及时,怕是就要撞到他高挺的鼻梁。
摸了摸鼻梁,陆济川只摇头轻笑一声,打开门便径自走了进去。
这小公主,怎么对自己跟小袁将军差别如此之大呢?
-
“长姐,怎么办啊?小袁将军走了,我不想要袁将军回来教我骑射~”
趁着短暂休憩时间,楚珣窝在楚倾身旁狂撒娇,请长姐帮忙。
袁大将军年纪大,长得不好看,教导自己时特别凶。
每次自己一累了说要休息,他便搬出父皇,说自己作为储君,每日学习骑射时间本就不多,便更不能懈怠。
于是,小太子每天被他操练过后,小手都被磨得通红,全身的骨头都好像断了一样。
看楚珣都已经眼泪汪汪,这是真的怕了,楚倾被他逗的直笑。
银铃般的笑声入耳,陆济川转头看向他们,少女正笑得灿烂无比,不知是听说了什么这般开心?
陆济川却没发觉到,自己竟也让那笑容感染,嘴角偷偷勾出一个隐秘的弧度。
见楚倾笑得开心,楚珣简直不敢相信长姐居然还在幸灾乐祸,自己时真的很怕袁大将军!
楚倾笑罢,揉揉他的小脸,轻轻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对方先是睁大了双眼,用疑惑的眼神看向她,楚倾便朝他坚定点头,鼓励地拍拍他的肩膀。
“长姐,这样真的可以吗?”
楚珣怎么觉得,长姐这是要戏耍自己呢?她提出的这个解决方法,听起来着实不可靠。
楚倾满怀自信,双手重重按在他的肩膀上,让他难以挣脱。“珣弟,你要相信长姐,我怎么会骗你呢?”
“可是……”楚珣依旧惴惴不安。这事若成了还好,不成他不是陷害人家吗?
“珣弟,你还能找到比他更合适的吗?”楚倾很有把握,除了这个人确实没有比他更合珣弟心意的脸。
楚珣犹豫了刹那,长姐说的并不无道理。
那些少年将士中,要么是不够资格入宫教习,要么是在外领兵。常驻皇城的武将本就不多,还要精挑细选出擅长骑射的,自己又想要年轻英俊的,小袁将军一走几乎便没有了。
拳头握紧,默默下定了决心,“长姐,我想试一试,但他那么低调,会同意吗?”
楚倾眼神闪躲了一瞬,又转为坚定,旋即停留在那人身上,“那便不告诉他了,先斩后奏!”
-
陆济川一如既往出宫回府,回书房处理明日的课业,日落时,府上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济川,为兄是来救你的!”
陆济川刚来到会客厅,元睿便被莫观领了进来,一进来就开始吵吵嚷嚷。
莫观揉了揉耳朵,经主子示意后便退下了。
主子的这位友人,怎会如此吵闹?自家主子多数时间少言寡语,也不知这两人是如何相处并成为好友的。
陆济川为他斟好茶水,元睿都来不及坐下,拿起茶杯便一饮而尽。
“济川,你要被小太子给坑了!” 元睿好不容易坐下,又忍不住上手捉住对方手臂,疯狂强调着自己消息的重要性。
陆济川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仿佛早有预料和对策。
一听到太子,他便明白又是楚倾的手笔,她果然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元睿简直佩服他的冷静,被自己教导的太子坑害,他甚至都没有好奇,问一下究竟发生了何事。
“我这个表弟,从小就喜欢偷懒,无论是课业还是骑射,只要不是皇上亲自教导,他便要想尽各种方式躲懒,可惜之前的老太师和袁大将军都不惯着他。
而这次小袁将军一走,他怕袁大将军再回来,便提前自己选好,到皇上那里求圣旨了。”
元睿对陆济川同情万分,这么想不引人注意的他,这下可要成宫中茶余饭后的话题了。
“他选了你。”
陆济川自是不能在外人面前谈论自己跟公主对渊源,虽然内心惊讶,但他对使小手段折腾自己的楚倾竟没有任何埋怨。
元睿站起,俯身细细打量他的表情,却什么也看不出,于是悻悻回到椅子上。
“你做好准备,听说明日皇上就会亲自过来考校你的骑射技术。”
陆济川再次帮他把茶斟满,上等砂壶水流顺畅,落入茶杯未溅一滴,简单的动作却蕴含着世家教养多年而成的风度。
他最初确实打算低调行事,但一直这样下去自己在皇城无法给蜀州任何助力。
薄唇对着杯口,缓缓啜饮从蜀州带来的上好茶叶。
茶杯遮掩了他的唇角,元睿只顾着为他担忧,并未窥见对方清浅的笑意。
这位小公主本意是给自己添麻烦,却不知晓,他一直在等待一个能正式进入朝廷视线的机会。
“元兄,多谢你前来告知,改日定当过府一叙。”陆济川面带温和笑意,站在府门口送他上马车。
听闻这句话,元睿动作猛地一滞,急忙转身拒绝,“千万别。你要是去了,我父亲怕是会掉进醋坛里。”
昌平长公主本就喜爱美男子,只有这些年父亲严防死守,才不至于造成公主府面首成群的场景。
他兄弟陆济川身材长相绝佳,又是出身蜀州,还是陆端的独子,他实在怕自己母亲又控制不住。
陆济川对那件事了解颇多。见元睿慌张不安的样子,忍不住发出了一声促狭的轻笑,“那便改日在望月楼,由济川做东。”
元睿恍然大悟,这小子恐怕是知道内幕,陆端居然什么都跟儿子说?
邪气俊美的男人此时像小孩子一样,抿着嘴巴上了马车,恶狠狠拽下车帘,充满负气的意味。
他死缠烂打跟陆济川成为好友后,时不时便来陆府找对方。
相处越久,他便越发现,这人表面确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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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端方公子,但内心总是藏着与外表不符的另一面。
马车辘辘驶远,莫闻急匆匆来到他身旁,担忧地询问道:“主子,需要给蜀州去信吗?”
莫语想拦他却没拦住,他们四个里就数莫闻最不可控,屡次僭越,主子却从未责骂过他,还一直将他带在身边。
自己身为最年长的大哥,却没能管住他,若是回去后被家主得知……默默打了个寒战,忠厚老实的脸上满是惧意。
“不必去信。今后除了必要的回信,全都无需。”
莫闻完全信任主子,在他眼里,主子就是最好的,最无所不能的。
而且……莫闻立马告退,背影都透着雀跃——他的鸽子不用再死了!
-
翌日,曜日当空,无一丝云彩,天际光泽明亮如绸缎。
校场的围栏边,乌压压的一片人头。
身着盔甲的全是慕名前来观看的武将,甚至还有着宽袖长袍的文臣浑水摸鱼藏在其中。
“你听说了吗?陛下给太子又找了一位骑射师傅,那人居然是文举状元陆太傅?”
“咱们今天不都是来看他的吗?一个文状元,教太子骑射,真是贻笑大方。”
两个武官在一旁窃窃私语,说到某处便忍不住加大了声音,明显带着对文人教骑射的不满。
周边原本人声嘈杂,一听到这句话骤然安静。
随即,一个长相粗犷的武将站了出来,“这是自然,这帮文人柔弱得哪像是男人。”
距离近的几位文官气不过自己被这般贬低,欲要反驳,可看到那人的铠甲形制便只得忍气吞声。
超过三品的武将,估计是辅国大将军袁世忠的副将,他们惹不起那位。
“将军这是听谁说的讹传?我们文人自孔老夫子开始,便一直坚持修习君子六艺。那陆济川既然是状元,想必礼乐射御书数无一不精。”
文官之首是老太师,听说陆济川要兼任骑射后便亲自过来了。
“老太师您大家自然相信。可咱们朝上其他文官可不少都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谁知道这个陆济川是不是也一样?”
一时之间,原本众人是要来看陆济川热闹,竟演变成了文武官大战。
-
校场东方数人高的观景台上。
楚珣坐在父皇左侧,楚倾坐在右侧,四位宫女在她四周围起橘黄色的薄纱,令其他人无法一览朝阳公主对美貌。
“这帮人怎么如此吵闹?”天启帝揉着太阳穴,颇感头痛。以前怎么不知道,这群人能因着文官武将之差吵闹至此。
楚倾但笑不语。
后世无数的文字影视作品里,刻画得再如何生动,也不如眼前场景带给人的震撼。
身着银白骑装的青年步子不紧不慢,缓缓走到中央,四周争吵的文官武将全都停止,屏住了呼吸。
楚倾这是第一次见他穿长袍以外的服侍。
骑装的金属护肩衬得他肩膀宽阔,腰身被束紧显出劲瘦线条,便于行动的短打下裳令平时旁人无从得见的两条精装有力的长腿见了天日。
陆济川突兀地抬头看向观景台,分明隔着帘子,楚倾却觉得他似乎与自己对视,俊美无畴的五官也尽收眼底。
纤白小手暗暗攥住了酒樽,她的脸,渐渐红了……
陆济川环视四周,无论是遇到打量还是鼓励的目光,他都微笑以对。
中央,一匹颜色全黑的战马巍然伫立。
黑色的毛发光滑无比,折射出七彩的日光,分明是动物,眼神却坚毅凶猛,垂首目光若有似无打量着陆济川,似乎再琢磨自己稍后会用什么姿势将他摔下去……
13. 第 13 章
今日起,陆济川这个名字,将在皇城彻底进入所有人的视线。
为了刁难他,天启帝特意选了一匹异族进贡的最烈战马,从来没有人能成功驯服它。
而现在,陆济川双手拉着缰绳,一边禁锢一边不忘安抚。如此烈的马,最终竟为他俯首称臣。
他一身银色骑装,骑着肌肉矫健的战马,在校场中央奔跑了数圈,劲疾的速度激起了阵阵强风。
围栏外,所有人皆是瞠目结舌,毕竟谁也不会想到,他不仅是文状元,骑艺上也如此精湛。
陆济川从身后拿出弓箭,战马依旧保持高速奔腾,他的手上却异常平稳。弓箭、手腕、眼,全部连成一条平稳的直线。咻的一声,箭矢带着破风的气势,直直插入靶中心。箭羽仍在微微颤动。
楚倾几乎要忍不住起身,绕过这碍事的帘子,亲眼再看他骑射时的英姿。眼前的青年,缓缓与昔日少年重合。
当年,自己被人掳走放在马上,是他骑上马追赶,从后面一箭射穿那人的心脏,将自己从贼人手上救回。
那时他才不过十几岁,便已经这般出众,而现在的他,显然比那时更加耀眼夺目。
箭入靶心时,四周便再无一丝声响,只有陆济川骑着战马,仿佛傲然挺立在世界的中心。
“好!”直到袁大将军发出一声叫好,更多的赞扬声才窸窸窣窣响起,逐渐扩大范围。
文臣武将,第一次在一个人身上达成共识。
“父皇,凭陆太傅的骑射技术,是不是可以来教导儿臣了?”
楚珣双眼紧紧盯住父皇,眼里的崇拜几乎要化为实质。陆太傅简直是他生平见过最堪称文武双全的男人,他身上属于成年男子的魅力实在令人折服。
楚倾也看向了父皇,他的眼神中满是欣赏,几乎无意识地露出满意的笑容。
听见楚珣的话,他却没有立马答应,而是略带嫌弃地瞥向自家太子。
父皇的眼神太过好懂,楚倾几乎立刻便懂了他的意思,而自己这个傻弟弟还在期待他的回应。“珣弟,父皇的意思是——他教导你骑射,太屈才了。”
“屈才”两个大字一出,父皇便赞赏地看着楚倾,果然还是长女聪明,然而他也不能不顾委屈巴巴的楚珣。
“让他先给你当一段时间骑射师傅也可以,朕先跟其他人商量一下,只当个太傅未免过于浪费他的才能,还是再找机会给他一个别的职位。”
楚倾本意只是想再看一眼陆济川骑射的样子,却不曾想让他彻底得了父皇和大臣们的青眼。
高台下,青年依旧神情自若,仿佛被所有人盛赞的人不是他自己。
身为清流世家的陆济川跻身朝堂,对自己,对朝廷,对天启,不知究竟是福是祸……
-
“你说什么?”精美的茶杯从主人手里脱落,在地上砸了个粉碎。
楼云昭没想到,父王为了不让自己意气用事,竟直接将自己召回江南。
一旁的下属瑟瑟发抖,头拼命地低下去。按自家世子的脾气,他若是一个顺心,自己恐怕下场比杯子还要惨。
“好一个朝阳公主!”楼云昭咬牙切齿,明明是自己心仪的女子,却相处得犹如仇敌一般,恨不得自己再也无法出现在她面前。
眼神中的阴翳浓重如墨,恨不得立马将她抓到自己面前,狠狠‘责罚’她,让她从今以后只能依偎在自己怀里,向自己索求爱意。
“袁行安就算动不得,我也能让他在我得到人之前回不来!”楼云昭命令手下的人发信出去,既然他都已经奉命出京剿匪了,那便多送他一些战功吧!
-
“殿下,多谢您的引荐。”翌日,楚倾刚到朝晖殿,便见陆济川卓尔不群地屹立在殿门前。一见她来,便拱手作揖,深深再拜。
楚倾俯视弯身的男人,莫名有种这人是故意讽刺自己的感觉。他明明知道了自己就是始作俑者!
腮边又要鼓起,她终于发觉出,这人不是谦谦君子吗?怎么这般记仇?
因着二人位于殿门口,许多太监宫女,甚至还有部分官员从这里经过,越来越多的视线装作不经意地偷睨这边。
楚倾从前世起便是社恐,所以在外人过多时都会装作高冷,这样便不会有人想要跟自己寒暄了。平时都窝在朝阳殿里,自己很少出现在其他人面前。
上次楚依上演闹剧时,陆济川可能觉察出自己的不适,因此很快便差人将人群驱散。而这次,他就像发了失心疯一样,自己不应声他也不起身,任由其他路过之人好奇打量。
以他这两天的知名度,估计要不了多久,他们二人便会被围得水泄不通。
“陆济川,你快起来,其他人都在偷看我们。”楚倾小小声地说道,生怕自己稍微加大一点音量便会被看热闹的人听见。
她看不见男人的表情,只知道那脊背挺成一条直线,状似卑微,实则毫不尊敬自己。
“陆济川!”他还是不起身,楚倾想要上手去拉他,又一个官员边走边回头地经过,她只能悻悻收回即将碰到他的小手。
陆济川就像不会累一般,整个人都维持这个姿势一动不动。这个场景,实在太过诡异了。
狠狠跺了跺脚,楚倾愤愤往旁边走,就让他自己在这当路灯吧!
“殿下留步!”见公主终于要被自己气走,陆济川才收起脸上戏谑的笑容,再一站直,又是一个表情清冷的翩翩公子了。
上前轻轻迈了一步,少女就被自己牢牢挡住了去路。胳膊突的一痛,往下一看,一只雪白的小手在隐蔽处掐了自己一把,又迅速撤了回去。
楚倾也知道自己的行为太过孩子气,可她又不能拿这个人怎么办,连罚他抄《女则》他都只是答应得好好的,却一直没提起过进度。
陆济川这就是在报复自己!自己害他在众人面前表演骑射,他就让自己当众社恐。可自己分明不是故意的!她以为父皇考校一下陆济川就足够了,谁知道正赶上下朝会,那群好事的大臣全都来凑热闹。
看小少女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实际上两排银牙怕是都要在嘴里咬碎了,步子也端庄中透出恶狠狠的气势。
“殿下,您下次若是想要责罚济川,直说便可,您的任何命令——臣都会遵守。”
这样一番表忠心的话语,对着楚倾说出,似乎又裹挟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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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清道不明的缱绻情意,只是它的主人全然没有意识到。
楚倾被他的话气得更厉害了。进入朝晖殿,还未到讲学之所,她便停下脚步,仰头瞪着男人。
这男人,怎么好像忽然变得更好看了?不知是不是昨日骑射带来的滤镜,现在的陆济川,在楚倾眼里,更加龙眉凤目,俊逸非凡。
他的眼神也很奇怪,不再如从前那般碰到自己的目光便垂首,恭敬弯下腰身,而是直直对上自己,眼眸如黑曜石般闪着光芒,里面是自己看不懂的情绪。
“殿下,您怎么了?太子殿下还在等着我们。”
装模作样!这个讨人厌的狗男人!
“你为什么说本宫的命令都听?那本宫让你抄的《女则》呢?你是不是根本没把我的责罚当一回事?”
陆济川愣了一瞬,旋即笑开,面无表情时格外凌厉的双眼此时弯出好看的曲线,怎么这般可爱,还在惦记让自己抄的《女则》。
公主天性纯良,虽然时不时会有些小脾气,但哪怕责罚他也不过的抄书而已。
“殿下,才不过几天,《女则》十遍需要很久方能完成。”
“那你到底抄了吗?”楚倾掐着小腰,仰头看着对方的眼睛,她还是不信这个人。
陆济川强压嘴角的笑意,可不能真的笑出来,她一定会认为自己是在嘲笑,小脸怕是要鼓成池中吐泡泡的小锦鲤鱼了。
“抄了的,今日下学后,臣便吩咐下去,把之前抄完的都整理好,明日带来给您过目。”
楚倾不答,只给他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扭头便走,像是准备再不搭理他了。
“殿下!”又被他叫住了,楚倾简直要火冒三丈,他还要干什么?“你又有何事!”
陆济川后退半步,再次行礼作揖,“多谢殿下几次三番相助,济川不识抬举,误惹得殿下不悦。”
楚倾心头突然颤动了一下,好像被人用毛笔尖轻轻扫过。这个男人,果然都知道自己对他的特殊。
“殿下,希望您今后再因济川生怒时,直接告知原委,臣——只希望您能一直开心。”
陆济川眼神极为郑重,仿佛他说的这段话绝不可能是空话,而是一个庄严的承诺。
楚倾内心逐渐动摇,他这样说只是因为不记得曾经救过自己的命,曾经的渊源,自己是不是应该告诉他?原本该是投桃报李的事,却变成了他对自己的单方面亏欠。
可自己实在不甘心啊!她这么多年心心念念的救命之恩,陆济川却连自己长大后的模样都认不出。
从得知他高中状元开始,自己已经无数次期待二人相见时的场景。他是会惊喜还是惶恐?他会不会携恩图报?
然而,他根本没有认出,自己似乎只是他年幼时的一个路人,再不会有交集。
“殿下,江南王世子求见!”
听到小太监的通传,陆济川眸光一凛,忍不住望向楚倾,果不其然,对方的脸色也暗沉了下来。
“殿下……”
“你先过去,本宫稍后便回。”楚倾步履匆匆地回身朝殿门走去,陆济川大手握了又松。他想要阻止,可自己没有资格……
14. 第 14 章
楼云昭站在大太阳下,灼热的阳光让他的双眼几乎无法完全睁开,直到那个窈窕的倩影映入眼帘。周围的日光仿佛全都便淡,眼中只有少女逐渐清晰的娇颜。
楚倾特意带上了小太监一同,看到等在门口的男人,她眼中的不耐烦一闪而过。“楼世子,今日特意来朝晖殿找本宫,有何贵干?”虽然是问句,但她现在根本不想要听这人说话,只恨不得他立马离开。
“殿下,臣心悦您。”楼云昭双眼视线紧紧盯住面前的心上人,他实在忍不住了,再次表白自己的心意。
楚倾冷哼,看向一旁的小太监,示意对方——现在还有外人在场,不要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殿下……”他刚要开口,楚倾就迫不及待将下面的话打断,不用说自己便已经猜出后面的内容。
“又是想要求娶?”对付不死心,死缠烂打的男人,楚倾向来不留情面。也不管还有小太监在场,趁着这时还没有什么人路过,接下来拒绝的话不留给他任何余地。
“本宫不愿。你以为表现得好像一副痴情真心的样子,本宫就必须被你打动吗?不可能!口口声声说是想要求娶,可你府里早就有侧妃和通房了,装什么一往情深?你若是想要真心求娶,男人的贞洁才是最好的聘礼。”后世的话确实好用,楚倾觉得这个男人非常符合。
楼云昭的脸泛起苍白,这已经是自己第二次被她拒绝了,而且更加不留情面。
“殿下,您难道能保证未来成婚的男人就能始终守身如玉吗?云昭可以为了您将她们全都遣散,将来只有您一人。”楼云昭的表情极度狂热,仿佛只要她一答应,那些女人就会全都不见。
桃花眼顿时凌厉,属于皇族的尊贵与骄傲彻底迸发。楚倾深知,世上大多数男人都不可能坚守自己,她也并不在意,只要那个人不要一边身体爱着别人,一边心里想着自己,这只会让她恶心!
楼云昭似乎被这突然的气势震慑,眼前的少女不再像刚及笄时一样天真可爱,而是真正合格的皇族公主。
小太监听到这种私事,恨不得马上离开,把头埋进胸.膛里。
楚倾冷睨着楼云昭,他连向自己诉衷情时都不愿弯身,让自己不必仰头看人,怎么可能在婚后就彻底将自己捧在手心?何况自己若是嫁去了江南,父皇就算想要得知自己近况都需要好几天,她被人欺负死了都没人能来救。
“楼云昭,你不要再来求娶了,这辈子也不可能!”丢下这句话,楚倾转身便离开,不回头看一眼失落的他。
无需再找他套话问出皇兄遇刺真相了,他不会告诉自己。这种男人,永远不会将她真正放进内心最深处,会有无数事物在他心里比自己重要。
-
楚倾回去时,陆济川特意先让楚珣完成今日的课业任务,留给她充足的时间。
她一进入屋子,陆济川便敏锐察觉,正弯身指导太子的身体缓缓直起。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将一本书交到她手里。
“江南游记?”楚倾之前还十分不耐的心情瞬间转为好奇,抬头看向对方,还是面无表情,只是目光一直对着自己。
“为什么要把这个拿来?”陆济川也不知该怎么回答,他只是觉得楚倾应该看一看江南的风土人情,那里与京城完全不同,她一定待不惯的。
楚倾实在绕不过对方的脑回路,莫名其妙地做一件事,也不和自己解释,就只会看着她,好像在期待自己能理解他的意思。
但是,男人心,海底针,她完全理解不上去!
楚珣撅起小嘴,太傅又私下给长姐书了,他怎么什么都没有?
楚倾虽然莫名,但也不拒绝,他给了自己便收着,说不定将来可以集满一个书架。
-
下学后,楚倾第一时间便要回朝阳殿,她需要去找连翘询问查凌月盈的进度。
“长姐,你不和我们一起去吗?皓月还在等你去陪它玩。”楚珣一脸兴奋,今日起他的骑射也是陆太傅担任师傅了。
“珣弟,已经正午,你不需要用膳吗?”楚倾简直佩服他的精力。一整天里,有一大半的时间都给了陆济川,剩余的小部分时间还要跟父皇学习政事,难怪他总是想着插科打诨。
她那天去校场不过是为了小袁将军,现在他已经走了,自己又不会骑马,去了也是被皓月那个小家伙戏耍,平白让陆济川看了热闹。
“长姐,太傅今日起也要在这里用午膳了,你不和我们一起吗?”小袁将军走了,楚珣都目标就落在了陆济川自己身上,拼命想要撮合他们两人。
陆济川听到一同用膳,脑中突然开始浮现出一些不该有的场景,忍不住轻咳两声缓解尴尬。
楚倾偏头看了他一眼,自己一起去了,以他古板的性格,会不会直接离席不肯用膳?
浓密的秀发两端,恶魔的尖角缓缓冒出。
“那好,刚好长姐也想尝尝朝晖殿小厨房的手艺。”楚倾侧身觑着陆济川,猜他是否会再次婉拒。出乎意料,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跟上楚珣去往用膳厅房。
他怎么不拒绝?陆济川应了,尴尬的就成了楚倾。社恐本性发作,对着一个外人,她怕自己根本吃不进去这餐饭。
陆济川的想法则完全不同,若按君子之礼,他此时确实应该避讳,可他的内心声音却在说着——他想去。
满满一大桌子的各类菜肴,身旁还有太监宫女在贴心布菜,三人中却只有楚珣自己兀自吃得欢快,其他两人全都食不知味。
楚倾用筷子夹起精美的双鱼纹饰瓷碟上一块鱼肉,慢悠悠地送到嘴前,小嘴才张开,将鱼肉送进嘴里。
糟了!这好像是海鱼!小脸猛然皱起。在别人眼里称之为“鲜”的海鱼,自己只能吃出腥味。想吐出去,可对面的陆济川之前时不时会瞥一眼自己。偷偷睇向他,男人不知何时将头偏了过去,看不见自己。
楚倾让身旁宫女拿来一个空碟子,将鱼肉吐了出去,又拿起茶水拼命漱口。
桌子很大,每个人之间都隔出一段距离,因此楚倾的这番大动作不至于影响到另外两人。
陆济川只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方才,他不小心瞥见了公主吃鱼肉时的模样,见她被鱼肉腥到却不不好意思吐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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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爱得紧,便默默侧身让她安心解决那块鱼肉。
接连换了好几杯茶水,楚倾终于觉得自己嘴里没有那股味道了,才有空留心一下旁人。
陆济川也放下了筷子,他旁边的宫女却还在为他布菜。他估计有些窘迫,但也不想让宫女难堪,便一直不作声。
不对!
楚倾终于发觉了,这个宫女在布菜时,正若有似无地靠近陆济川,逼得他高大的身子挤到了椅子边缘。
这小宫女鹅蛋脸杏仁眼,表现得楚楚可怜,一看便容易激起男人的保护欲。
可惜,她这次对着的是陆济川,这个男人根本不为所动,反而拼命躲闪,恨不得立马结束这一切。
眼看她的手腕就要碰到自己了,陆济川将眼神投向了楚倾。小太子还是个孩子,不能让他参与这种大人之间的隐秘。
男人表情明明没有多大变化,目光却比小宫女还要楚楚可怜,让楚倾觉得,自己要是不救他,就仿佛罪大恶极。
楚倾偏就不理会,双手支着下巴,漫不经心地看戏,就赌他会不会开口跟自己求救。
少女眼中的戏谑实在太过明显,陆济川实在无奈,偏又对她这副小模样生不起任何怒气。
小宫女名叫烟柳,是朝晖殿的撒扫宫女,仗着自己出众的美貌没少明嘲暗讽其他人,只可惜太子年纪还小,要不然她就是侍寝宫女。可如今遇上了陆太傅这样神仙般的人儿,她连小太子也不想要了,恨不得立马贴上去。
屋内的太监宫女都知道烟柳是个什么德行,朝阳公主也在这里,他们就只要看这个心大的最后得到什么下场便足矣。
当烟柳再一次越界,陆济川猛地起身,让她一个没收住力,直直扑向对方怀里,最终却又倒在了地上,摔得钗环尽乱,狼狈不堪。而罪魁祸首,正居高临下冷冷地注视她。
巨大的动静将另外两人全部惊动,楚珣嘴里还嚼着一只虾,瞪大双眼,不知发生了何事,只注意到两人神色的凝重。
楚倾早就知道这个男人不近美色,只是没想到他今日会这般不留情面。这样的宫女,也确实不该留在朝晖殿了。
“将她拖出去,交给管事嬷嬷,告诉她事情原委。”不顾烟柳的声嘶力竭,楚倾命人将她带走,烟柳却抓住了陆济川长袍的一角。
“陆太傅!婢子是真的心悦您!求您救救我吧!”烟柳的祈求却无法动摇对方,他眼睛都不眨,手一用力便将袍角拽出,然后轻柔将其抚平,便又是一副衣冠楚楚的样子。
楚珣还没明白发生的事,楚倾和陆济川便一前一后走了出去。
楚倾心里纳闷,陆济川为何要用一种微妙的眼神看着自己,墨色的眼珠好像要将自己吞掉。她觉得毛骨悚然,便率先离开,谁知他又跟了上来。
“陆太傅,你跟上来做什么?是想去帮烟柳求情吗?”交给管事嬷嬷,她怕是这辈子也无法出现在外人眼前了。
像陆济川这种文人,自古以来便只顾大爱没有小情,再多的美人痴心也是错许,楚倾今日只不过是亲眼见证了他的这一面。
“殿下,您在生气。”
15. 第 15 章
“陆济川,你在胡说些什么?本宫为何要生气?”楚倾讨厌透了他的这种洞察人心,仿佛自己一个不经意间的小举动就能暴露自己。
她确实是在生气,但自己也不明白是在气恼些什么。被拖走的那个小宫女也不是什么老实人,可她就是产生了一种兔死狐悲的通感。
在这个男人眼里,所有接近他的女人,是不是都与那个宫女相同?包括楚依,她只不过是身份尊贵,陆济川惹不起,才不会落得同样的下场。自己也是,仗着几次帮助过他,才与其他人有些许区别。可这一切都建立在他没回忆起救命之恩,一旦真相大白,他的纵容怕是力时便会烟消云散。
陆济川看着神色逐渐坚定的少女,内心突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像是有什么珍贵的东西正要从掌心溜走。
“殿下……”
“不用再说了,陆太傅,本宫只是一时想岔,与你无关。”楚倾打断了他的话语,不顾刚从屋内出来的楚珣呼唤,径自转身离去。
陆济川的眼中,徒留她缓缓消逝的倩影……
-
“太傅,那就是皓月,它除了长姐谁也不搭理。”楚珣忧心忡忡地看着太傅。从用过午膳,自己再出来后,他的情绪就开始不对劲了,不知道长姐对他说了什么。
分明在教导自己时依旧用心细致,骑上马也依旧俊逸非凡,可他的眼中,始终浸润着一片浓黑的暗色,整个人都气质都变得忧郁。
小白马像一个高傲的小公主一样,在校场里悠闲溜达,旁边的高大黑马低下脖子想要同它亲近,却被它头也不回地避开。
陆济川看着它的这副做派,莫名想到了小白马的主人。跟它一样,像只蹁跹的小蝴蝶一般引人注意,当你想要接近它时,便故意离开,让人摸不清真实想法。
一声口哨响起,校场的几匹马全都应声仰头,发出长长的嘶鸣。
两人循着口哨声看去,只见一个身着全副铠甲的高大将军自围栏口处进入,所有的马儿仿佛都认识他。
“袁将军”
陆济川没想到他会过来,恭敬朝他行了个军礼。这位袁世忠将军,人如其名,在朝中从不拉帮结伙,一心只抗击外敌,剿灭内匪,即使是清流世家也对他没有任何恶感。
楚珣都心思可就不那么好受了,一看见这个人,他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匆匆跟陆济川借口身体不适请辞。哪怕只是短暂经过袁将军的身旁,楚珣也拼命加快脚步,尽量让自己不要停留在他的视线范围里。
袁世忠随意撇了一眼小太子逃亡般的身影,对着陆济川道;“你不要太惯着他,太子殿下向来喜欢躲懒,不逼着点他是不会进步的。”
陆济川也觉得小太子的落荒而逃颇有些好笑,袁将军只是严厉了些,但确实是真心为他考虑。
“你之前驯服的那匹马叫雷霆,现在我家的马场养着,改日你就去把它带走吧!”雷霆被他驯服,已经通了人性,只会认陆济川为主人。
陆济川连忙拱手推辞,“雷霆品相优良,可做战马,交给济川未免太过大材小用。”
袁世忠一听这话便皱起眉,本就凶厉的长相更骇人了,“推辞什么?我最烦的就是你们文人这种假客气!它都已经认你为主了,在我家养着光吃粮草,谁也不给骑,老子好像在白给你养儿子!”话糙理不糙。
陆济川知道袁将军不是恶人,反而很爱马,校场这些马,除了皓月外,几乎都是他喂养过的。
“那济川就不推辞了。”
袁世忠这才露出满意的微笑,看这青年通身的气度,简直比自己那个傻儿子不知道强了多少,难怪几位公主都想要他。
“老夫再告诫你一声,陛下现在已经动了让你入朝为官的念头,你日后千万别误惹一些人。在你之前的那个清流世家子,因着与昌平长公主的关系,可是得罪了不少人,希望你别也是个痴情种。”
-
楚倾回到朝阳殿时,内心焦躁不安的情绪已经缓解了许多,在池塘边逗了逗锦鲤鱼们,等连翘回来报信。
“长姐!”
殿门口的守卫见到是小太子,并不敢拦住,楚珣便一路畅通无阻地找到了她。
“你怎么来了?不是该在校场学习骑射吗?”楚倾的眼神在他身上游移着,看得楚珣心虚地低下了头。“袁将军找太傅有事,我害怕他是要告状,就找借口回来了。”
楚倾表面还要保持端庄优雅,内心白眼已经翻上天了,自己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傻弟弟?
连翘已经回来复命,正要开口,看到一旁的小太子,犹豫地与楚倾对视一眼。
楚倾心知这些事最好不让他知道,便着人给他拿了本书让他先看着,自己则与连翘回到寝殿。
连翘转身时叹了口气,太子实在不让殿下省心,若是大殿下还在就好了,可惜,根据汴州传回的消息,怕是不容乐观。
-
楚倾一字字地看着手中的回信,泪水滚滚落下,打湿了纸张,染坏了字迹。
“原来真是凌月盈!对不起,皇兄,对不起……是我疏忽了……”信上的内容并不多,中心思想只有一个,她派去调查的人,再次被人杀害了。
而凌月盈,早已找不见人影,甚至连她的夫家和父亲都没了踪迹,唯一的线索指向了西南,他们是在西南彻底寻不到痕迹的。
西南王赵元平,几乎很少回京,他的子女也从未在这里出现。楚倾只记得那是一个看起来温柔和蔼的男人,没想到他居然会害皇兄,还同时陷害了楼云昭。借刀杀人,好一个西南王!
楼云昭看上了自己,一旦她答应,江南便和京城彻底合为一体,那其他两位异姓王自然就要逊色了。西北王与世无争,只守着大西北与异族对峙,自然不会与他结盟,那他就只能选择瓦解皇室和江南王。他又怕对自己动手太过明显,江南王会及时出手阻止,便干脆釜底抽薪,直接把皇兄的死变成钉子。
无论怎么查,那些贼匪都与江南毫无关联,起初自己还以为是他们做的没有痕迹,若他们是西南的人呢?可惜,时间久远,贼人也都被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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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了,再无从查证。
楚倾觉得,自己已经很接近真相了,只是还有一点不明。楼云昭为什么在自己质问他时只强调事情不是他做的,却不肯言明那晚的情况呢?他是皇兄的好兄弟,没有理由这样做。
“殿下,咱们还要再继续查下去吗?”连翘见自家公主美目含泪,将手中的信件狠狠揉成团,扔到了地下,胸.前不断起伏,恐怕气得厉害。
“不查了,再查下去也不过是打草惊蛇。”楚倾在白纸上写了“西南”两个大字,再狠狠打下一个大大的叉,毛笔尖端瞬间摊平,变得参差不齐。
这些年,除了未知的西北王,其两位都势力极大,手下募集的私兵众多,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贸然去杀了他,一定会导致其他人反扑。届时,一直维持着的微妙平衡必定被打破,这对皇室来说并非好事。
可要楚倾咽下这个大仇,她实在难以忍受,难道真的要联合楼云昭才能解决吗?
连翘担心地注视她,殿下自己实在承受了太多。除了她,其他人都没有对那件事产生任何疑问,连皇上也相信了那个轻巧的结果。
楚倾拭去眼角残存的泪水,看着手上的晶莹,狠狠咬紧了下唇瓣,一抹血色在唇间蔓延。
平衡!平衡!所谓的平衡!稍微有一个变数出现便要用尽手段将它重新配平,自己果真跟楼云昭合作杀了西南王,那整个局面会更加混乱。
这个该死的历史进程既然不可避免,老天让自己自己穿越到这里,难道就只为了过几年尊贵的生活,然后看着亲人一个个葬身在历史的车轮下吗?至少,她不想让这个历史拐点出现在自己还活着的时候。
皇兄,对不起……
晚上就寝时,瞥到帐上的青色香囊,楚倾更加烦躁,随手便将它扯下丢到床底。
-
“济川兄弟,你可终于愿意为兄一起出来了!”元睿一直以来都是去陆府单方面找陆济川,这还是头次接到他的邀请,还是一起去袁大将军的马场。
紧张地搓搓手,元睿看上那个马场很久了,可惜袁世忠他软硬不吃,怎么也不愿意割爱,非说自己的骑艺不适合他的马。
今天是休沐日,一大早陆济川便差人去找元睿同行,还专门为了见袁将军,换下日常穿着的长袍,用深色劲装代替。甚至连元睿也被他告诫,特意换了衣着。
马车上,两人各自坐在一侧,元睿总是拉开帘子朝外面看,他很喜欢街上平凡百姓的烟火气。
“元兄,你可知……一个女子突然莫名对你生气,会是因为何事?”陆济川这次其实是专门向他请教的。自从那日后,楚倾便彻底变了,每次只过来听学,下学后就离开,再不理会自己。
他知道,男女有别,尊卑有异,这才是两人本该有的境况。可三日以来,即使在书房抄书,他也无法静下心来。
元睿窥见他辗转反侧的模样,与自己对视时甚至都眼神飘忽,完全不是正常时的君子之姿,顿时如临大敌,“济川兄弟,你不会真的心仪朝阳吧?”
16. 第 16 章
“心仪殿下?”陆济川像是被人当头一棒,数日以来的种种异样浮现在脑海,他竟是对楚倾动了心。
元睿之前再怎样戏说让陆济川从了朝阳公主,终归只是玩笑,谁知道他真的动了心思?恨不得丢掉自己以前四处胡说的嘴,他就不该提点这个好兄弟。
不顾车内狭窄,他猛地扑倒陆济川面前,恶狠狠盯着对方的眼睛。“济川兄弟,你是不是在哄骗为兄?你快说啊,说你是在骗人!”
领口被人抓着死命摇晃,陆济川也只是躲开了对方的目光,深眸转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真是疯了!她是长公主,你想和她在一起,是要重复我母亲跟那个男人的结局吗?”
该死的清流世家!派过来的一个个都是俊美男子,勾得多少位公主魂不守舍!
-
到了马场,元睿还是一副闹脾气的模样,侧着身也不跟陆济川有任何交流。
郊外土地广阔,偌大的马场内饲养了数千匹精壮良驹,袁将军见有人来了,飞身上马疾驰到他们面前。
陆济川此时才明白,为何天启帝分明没有帝王之才,却能够保持皇室没有外敌侵扰这么多年。
袁将军早年在外领兵作战,现在没有战事,他也不忘豢养战马,为将来做准备。有这样的忠诚良将在,父亲的打算实在太过冒险,天启皇朝气数依旧未尽。
即便皇帝无能,这些官员们始终坚守着自己的本分,维系着皇朝的命脉。从老太师到袁将军,甚至是朝阳公主,都在为保卫它而努力,却不知一把硕大的斧子正悬在上空,对这个皇朝虎视眈眈。
父亲提议联合异姓王发动兵变,陆济川想要从皇室内部和平演变,因此才有了自己进京赶考的发生。然而,大皇子死因蹊跷,现在皇室剩下的皇子皇女们都并非是帝王之才。
不忍再看袁将军爽朗和善的笑容,陆济川闭上双眼,感受着郊外清风中的凉意。
这个赌注,自己怕是要失败了……
-
第二日,楚倾来到朝晖殿,发现陆济川和楚珣都已经坐好,只空了自己的位置。
桃花眼下的暗沉再厚的妆容也遮不住,眼圈也微微泛红,整个人仿佛突然褪去过往的尊贵,变得楚楚可怜。
她昨晚做了一夜的噩梦,也哭了整夜,最后逼得连翘又把那个香囊捡回来,放回到自己怀里,楚倾才不会从噩梦中惊醒。再看到陆济川,她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连他的行礼都不愿接,兀自回了案前坐下,有些昏昏欲睡。
陆济川昨日在元睿的劝说和自己的觉悟下,也明白过来,他与公主确实不相配,自己确实应该退回到本分。可今天的少女状态极差,神色中总带着一丝悲伤,整个人也没有什么精神。
陆济川轻柔低沉的嗓音实在催眠,楚倾拄着桌案开始打瞌睡。楚珣不时看着她,总觉得长姐不对劲,她从来不瞌睡的。
少女的小脑袋点了点,终于还是坚持不住,趴倒在桌上睡着了。
“长姐……”楚珣小小声叫着楚倾,但她根本没听到,整个上半身都压在桌边,显出了纤细的腰肢。
“长姐!”再加大一点声音,还是没听到。
陆济川来到姐弟俩中间的空位,俯视昏睡过去的楚倾,想要碰触却又不敢,眼中的担忧难以忽视。
“让殿下睡吧,她今日可能有些不适。”陆济川制止楚珣,出门唤来小太监去取一件薄毯,即使快要入夏,这样睡还是容易着凉。
楚倾想要强撑不让别人看自己的笑话,意识却像被人拉进了深海,无法挣脱束缚。轻薄温暖的触感从肩上落下,整个身子都包裹在内,睡眠愈发深沉。
-
“小楚,明天咱们一起去听演唱会吧!”室友A撒娇地抱住她的胳膊,拼命摇晃着哀求自己。
楚倾只是摇头,她连大学的生活费和学费都要做兼职来付,演唱会门票这种东西对自己来说只是奢侈品。
“我跟你说,这次的演唱会嘉宾可是溟山!他从来不露脸,这次难得当这场慈善捐款拼盘演唱会的嘉宾,你不去会后悔的!”
听见这个名字,胳膊瞬间僵硬,是他?
高中时,自己就已经离开孤儿院,再没了上学的条件,是一个好心人通过孤儿院资助了自己,让她能安心高考。
自己回孤儿院想要知道那个好心人是谁,才得知,就是那个歌手溟山。
和室友高价才买到门票,楚倾下个月的生活费也花去了七七八八,但她想要亲眼见见自己的恩人。
可是,还没来得及去演唱会,她便再次心脏病发,门票也被室友帮忙转手。
退学,打工,治病,种种苦难占据脸她的生活,直到去世,她也没有见到他……
-
一滴泪从眼中划出,没入鬓角,楚倾心中只有难以抑制的悲伤,像大石一般压得她喘不过气。
少女呼吸越来越重,惊得陆济川和楚珣停下讲学,一起围到她的身边。
“长姐!长姐!你快醒醒!”呼唤似乎无用,楚珣急得用求救的眼神盯着陆济川。太傅见多识广,他一定有办法。
陆济川一眼便看出楚倾是被梦魇住了,再不唤醒她,怕是会有窒息的危险。“殿下,得罪了!”
大掌按在她颈上某个位置,一个用力,楚倾瞬间惊醒,小脸上全是冷汗和泪水。
感觉自己的脖子在被掐着,她惊魂未定,看向大掌的主人,神色中的惊恐刺痛了男人的心。
指下的肌肤柔滑细腻得如豆腐,脖颈也因为噩梦有了些许冷汗,湿润的触感令人不舍得离开,他却迅速将手抽走,只在上面留下一个吻.痕般的印记。
“长姐,你被噩梦魇住喘不上气,是陆太傅刚才将你唤醒。”楚珣惊魂未定。他听说过,长姐从前被人掳走受伤,回宫后身体一直不好,夜夜梦魇,安神汤几乎喝了一整年。
楚倾梦中回到了前世,醒来后目之所及尽是古色古香,一种时空交错的感觉油然而生。她已经很久不会去回想曾经的生活,两个截然不同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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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种不同的生活,给她的心理会造成很大的负担,这场噩梦却将一切再次带回。
“殿下!”见她又失神了,双眼没有聚焦,像是一个精致的人偶娃娃,陆济川忍不住呼唤回她的神智。
楚倾揉着额头,两条细眉紧蹙,脸上冷汗不住下落,画好的妆容被破坏,露出了惨白的原色。
陆济川去一旁倒了杯茶水,用指腹感受一下温度,尚且温热,刚好可以让她入口。
楚倾也不管递给自己茶水的大掌是谁的,一把接过便小口啜饮起来,干涸的喉咙渐渐被浸润。
“殿下,请恕臣方才失礼了。”陆济川见小少女已经安心喝茶,才跪下请罪,双膝落地的声音令其余两人投来目光。
楚倾摸着自己的脖颈,有一个部位正在刺痛,不用看便可以猜到,一定是伤到了。这个男人,力气怎么这样大?
陆济川的双眼随着白嫩的小手落在其颈间,青葱细指遮住了一半红印,忽然惊觉,匆匆移开了冒犯的视线。
“无事,你是事急从权,为了救本宫。起来罢!”楚倾恩怨分明,陆济川这么用力恐怕也是被自己今日的凶险吓到,一时失手。安慰着还在惊恐的楚珣,她再不看向对方。
沉默起身,陆济川双拳渐渐捏紧,她如此冷静,是经常会遇到这样的事吗?皇宫那么多奇珍异宝,能人异士,竟然也没让她摆脱这些困扰?
-
教导小太子骑射后,陆济川便出宫匆匆回府,唤来了莫语。
“帮我发一封信到蜀州,给严先生。”拿着一封写好的信交给莫闻,告诉他马上发出后,他便又进来书房。
“你说,是有人生病了吗?严先生可是咱们蜀州医术最好的神医。”莫闻这个碎嘴子,完成任务后,就跑去跟值守的大哥莫语闲聊,果不其然,被人瞪了一眼,他就灰溜溜地回自己房间里。
莫语站立姿势极为板正,像一棵青松般伫立在书房门口,脑中却在不断回想这些日子以来主子的各种异样。只怕找严先生不是为了旁人,而是为那位朝阳公主。
不禁感慨——英雄难过美人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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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下的肌肤触感异常熟悉,陆济川一睁眼,自己竟然还在掐着公主的脖颈,而她,正被自己抱坐在腿上,他们正位于每日讲学的屋子,只是这里并没有小太子楚珣的身影。
他想要放手,却完全不受控制。楚倾未施粉黛,眼睛里还在流泪,柔美惹人怜爱,自己却愈发用力。
“太傅……求求你……”娇软的嗓音在苦苦哀求,陆济川终于放手,取而代之的是薄唇用力地吸吮,将白皙的皮肤当作锦缎,在上面绣满绯红的梅花。
“太傅……”少女的喘息清浅,滚烫的气息落在耳畔,他却只顾埋首吞噬。
别碰她了!她不是你该肖想的!
陆济川明知这是梦境,却也不愿唐突少女,然而梦中的自己犹如猛兽,薄唇甚至还在下移,手上动作马上就要解开她的衣物。
不能这样!不能!不能……
17. 第 17 章
一缕天光穿越云层,轻轻将沉睡的街市唤醒,商贾开始支起小摊,烟火气令整个城市热闹非凡。
只有位于最接近皇宫的官邸区域,依旧庄严冷肃,每个人出行都不会发出多少声音,生怕一个不留神惹到哪位贵人。
而同样处在它们之间的陆府,更是宁静得如同无人居住,连负责采买的下人都没有出门。
莫语依旧守在陆济川的卧房门口,其他几个兄弟都见情况不对,前来问询主子的状况。而他只是摇了摇头,将食指放在唇前,示意他们不要出声。
陆济川仿佛感受到门外的人影攒动,眼皮颤动了半晌,终于将双眼睁开,却触及到满室的日光……
-
楚倾在桌案上翻来翻去,之前的书她都已经看过了,现在想要看新的。
楚珣拿着毛笔在纸上写写画画,不时瞥一眼门口的方向,眼看已经接近讲学的时辰了,向来守时的陆太傅竟然还没到。
“长姐,陆太傅一向都提前半个时辰就到了,今日怎么还不见人影?会不会是生病了?”
面对楚珣的忧心忡忡,楚倾反而很是冷静,虽然心中也有疑惑,但她并不觉得陆济川会出什么事情,或许就是路上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难道,他是因为昨天伤到了自己,心中有愧,所以不敢前来见她?倒还真可能符合那男人别扭古板的性子。
-
昨日回寝殿后,可是把连翘吓了一大跳,一直追问自己脖子上的红印是哪来的,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在她解释后,连翘才放下心来,去拿了雪痕膏给自己涂上。一面涂药,一面还不忘嘟囔着,“这个陆大人按的位置倒是很精准,确实瞬间就能让人清醒,只是他用的力气未免有些大了。殿下这么身娇肉贵,哪经得起这种力道?”
自己每日最欢喜的时间,便是在殿下泡温泉时为她捏肩,欣赏她完美的雪肤,结果现在被一个男人弄成了这样,看着就骇人。
雪白的药膏在脖颈上覆盖了红印,连翘还用自己的小手揉搓药膏,以便其迅速吸收,直到再看不见其颜色,她才停止。
楚倾对着镜子看脖颈的伤,虽然没有什么痛感,但细细的颈子上是大大的红印,没想到陆济川力气这么大,他以前该不会只给男人按过吧?
“把那个香囊再挂回去吧!”
-
在楚珣等得都要睡着时,陆济川才踩着时间赶来。从他身上看不到任何慌乱,依然是闲庭信步般的步伐,连服饰也不见一点凌乱。“抱歉,二位殿下,臣今日身体不适,起晚了些,请殿下恕罪。”
然而,在与抬头看向自己的楚倾对视的那一眼,他整个人都僵硬了一瞬,匆匆移开了双眼,垂下头向两位殿下行礼。
楚倾并不像父皇一样迟钝,她对别人的神态变化敏锐。陆济川在看到自己时的反应,绝对不正常,他可是连问自己是否生气时都要理直气壮对视的人,今天却格外心虚,好像做了多大的亏心事一样。
她怎会知道,昨日白天的冒犯是事急从权,自然无需愧疚,但晚上的梦,可就全然不是了。
陆济川难得起的晚一个时辰之久,莫语都准备强闯进去察看情况了,他才幽幽转醒,换了身衣服才让人进来。夜里的迷乱挣扎,让他受尽了折磨,也加倍返还折磨着梦中人,嘤.咛哭声响彻耳边一整晚。
如今,乍一见到现实中的对方,他下意识便要忆起梦中温.香.软.玉。
-
楚倾今日很不开心,非常不开心。
从讲学开始,陆济川就一直对着楚珣的方向,根本不理自己这边,有时还干脆背对自己。她今天已经为了遮掩印子穿了高领交襟衬裙,把他的“罪证”都盖住了,他还不愿意看一眼,这男人是要表达他看不上自己的意思吗?
不开心就要找茬,反正一切都是因为陆济川而起,她能有什么错呢?
“陆济川,让你抄的《女则》呢?”楚倾愤愤质问,陆济川正想要向她解释是自己早上匆忙才忘记,不经意看到她的高领衣襟,脑中立马浮现出将之剥开后的美景,耳尖霎时通红,又不和人对视了。
“殿下,是臣一时忘记带来,明日便将抄完的交给您。”
楚倾在他身上打量了许久也看不出问题,也不想让他就这么蒙混过关。“明日莫要再忘了。既然太傅身体不适,不如去太医院看看,万一严重怕是不光自己难受,还会耽搁太子的课业。”
在一旁躲避长姐怒火的楚珣一听到自己的称呼,急忙飞奔过来,一把抓住了陆济川的袖子。“长姐所言极是,太傅,咱们先去太医院,如果需要休息今日的骑射教习就先免了。”
陆济川余光看到了楚倾得逞的小眼神,却也不敢反驳,乖乖让小太子拽着就往太医院走。
一般找太医请脉各殿主子只需让宫人去请便可以,但需要留下凭证。陆济川不是宫里的人,除非皇上亲自开恩号令太医前来,否则便只能自己前去太医院,而且只能由当日的轮值太医来看,不能选择。
见楚倾也跟了上来,陆济川才真正有了些失措的感觉,只能盼着太医不要多言。
-
三人一同去太医院的路上,还碰上了两位不速之客,三公主楚依和昌平长公主一起,正从太医院的方向走过来。
一看到高大显眼的陆济川,两人同时停了下来。
“倾儿,今日怎么有雅兴去朝阳殿和朝晖殿以外的地方了?”昌平长公主跟楚倾长相有三分相似,只是更加雍容华贵。外表看着不过三十岁,实际早已四十大几。
看着自己最宠爱的侄女,一双目中无人的桃花眼马上就弯起了。
楚依原本挽着昌平长公主的胳膊,可一看到楚倾,自己就被松开了,气得咬碎了一口银牙。
最近她新收了一个面首,身材长相确实满意,可实在太过霸道缠人,接连几天,导致自己身体有些不适。怕其他姊妹听说了必定嘲笑自己,便只能央着楚家唯一和自己没冲突的女眷——昌平长公主陪自己来太医院找女医。
可能是在面首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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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受了些苦头,楚依即便看到自己一直觊觎着的陆济川,也再生不起什么心思。
昌平长公主拍拍吃味的三侄女。虽然她那个母妃讨人厌,但楚依并不是心机深沉的人,在对男人的态度上,也是跟自己最相像的。
“你先回芳华殿,好好养身体,别再纵着他。”楚依欲言又止,其实也不完全是他的错,自己着实太容易被他勾住。
楚依离开后,昌平长公主的注意力就都集中在陆济川的身上。真像那个人!长相不同,可周身的气度实在相似,果然不愧是陆端精心培养出来嫡长子。
陆济川只是恭敬地向其行礼后,便不再言语,只希望无人在意自己。
“姑母,您怎么从太医院出来?身体不适让父皇下令太医去府里即可,何必亲自过来?”楚倾早就发觉,真正在太医院瞧病的怕是楚依,想到她的那些风流韵事,便可以忽略了这个话题,谁知道没眼色的小太子楚珣又提起了。
“姑母做什么轮得到你来置喙吗?快些带你的陆太傅去太医院吧!”楚倾脸上又开始晕红,避开姑母打趣的眼神,拉着楚珣和陆济川飞速躲开了。
再不跑,姑母又要劝自己收面首了!
昌平长公主的眼神忽而阴鸷,狠狠盯着陆济川的背影。陆端,你不是喜欢拆散有情人吗?不知道,如果是你最得意的儿子想要尚主,你会气成什么样子呢?
-
太医院空荡荡的,并无过多人员,只有药房人来人往。
一个白发白胡子的老头正慵懒地躺在门口藤编躺椅上悠闲晒着太阳,看到有人前来,立刻起身站好,完全不像是个年事已高的老人家。
“殿下怎么亲自来了?有事差人叫一声啊!”楚倾一看到这老头就想笑。
这位老太医已经九十岁了,身子骨极为硬朗,平时还喜欢吃美食喝美酒,见人三分笑,喜欢骂徒弟,是个可爱的小老头。而且,他就是太医院的首席,这次他们来得巧了,正赶上他轮值。
“华太医,不是我们,是给陆太傅看诊。”楚珣也笑呵呵的,自己小时候,这个老太医每次到朝晖殿都喜欢逗他玩。
华太医只瞧了一眼陆济川的身型,撇了撇嘴,这么健壮能生什么病?一个大男人这么娇气!再向上看一眼他的脸色,老头恍然大悟,笑开了满脸褶子。
陆济川双手掐住掌心,这位老太医跟严先生有些相像,该不会连这也能看出?
“啧啧”华太医绕着陆济川左看右看,再瞥一眼朝阳公主,笑容愈发诡异,
“华太医,您不需要给他号脉吗?太傅从来提早进宫,今日因着身体问题,晚了近一个时辰。”
“不用号脉,他没什么大事。就是年轻人身体壮火力旺,夜里又梦了些有的没的,被火给烧着了。回去多喝点清火汤就好了。”
楚珣没理解他的意思,一旁的楚倾和陆济川都闹了个大红脸。这个老顽童,说得未免太直白了!
楚倾瞪了陆济川一眼,自己还以为他是正人君子,原来也是个色.鬼!
18. 第 18 章
烈日灼灼,校场中央是一大片光秃的空地,所有的光热仿佛都被其吸收。几匹棕色的骏马被拴在清凉的马棚里,悠闲吃着上好的草料。
场地里唯一的小块草地,似乎从未受过任何踩踏,径自生长得青翠茂密。一棵高耸入云的老银杏巍然挺立,叶片蓊蓊郁郁,在地上投出斑驳的光影,这是它给予草地的荫蔽。一抹雪白在草地上格外瞩目,如同夏季的青翠欲滴与冬季碎琼乱玉的交相辉映。
皓月慵懒地在树下乘凉,长长的脖子一伸,发出来嘶鸣,好像打了个哈欠,又轻瞥一眼对面正跃跃欲试要来与自己抢地盘的小太子。
“太傅,长姐换衣服好慢,我们先到皓月那里乘凉罢!”
陆济川不时看一眼围栏门的情况,按住楚珣想要离开的脚步,“咱们若是去那里,朝阳殿下一定会生气。”
进入夏季后,一向苦夏的楚倾又开始每夜噩梦,时常在听学时打瞌睡。想到严先生给自己的回信,专门提出需要在白日里多活动,消耗一些精力。于是,在陆济川与小太子的双重软磨硬泡下,夜夜难眠的她还是答应了来校场学习骑马。
看着摆在架子上的红色骑装长裙,楚倾深刻体会到,什么叫做差生文具多。
这身骑装是父皇亲自命尚衣局为自己定制,材质选取蜀地御贡丝绸,由数位绣女在上面用金线绣出花纹,不同部位还会选用不同厚度的材料进行缝制。
“连翘,你来服侍。”这套长裙区别于之前的宽松,每一处都贴合住身体的曲线,想要独自穿妥当是不可能的。
连翘就走过来,小心翼翼取下衣物,在她身上来回比量。
“殿下,您好美!”穿罢,连翘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太美了!不是说之前的楚倾不美,只是那时的宫装宽松,除了腰身其余都被遮住。
而这套衣裙,露出了纤白修长的细颈,衬出精致锁骨。胸.前位置过于贴合,仿佛呼之欲出。腰肢纤细得一只手就能将其环住。
楚倾略有些不自在。现代的骑装一般都是裤装,现在刚一学骑马就要自己穿着长裙,总觉得有些怪异。
“殿下,您这身很合适。它已经是比较轻便的了,除非直接穿男装。”
楚倾实在想不通,自己怎么就答应的要去学骑马,明明自己连真马都见得不多,为数不多的时间还是陪皓月玩耍,怎么就答应了他们这种要求。归根结底,还是因为陆济川。
在楚倾又一次瞌睡后,他直接把人叫醒,同时提出了让她跟着一起骑马的建议。虽说是建议,可实际上他已经和楚珣背着自己商量妥当,就等着一起过来劝她,甚至连父皇也参与了进来,给她定制了漂亮的骑装。
-
陆济川看着皓月,心里不禁想起了它的主人,同样懒散不爱动,还总是生病。
“太傅,长姐来了!”一看到那个窈窕的身影,楚珣就立马拉起陆济川,直直朝对方冲过去。
陆济川的目光瞬间凝滞在她的身上,自己几乎从未见过少女宫装以外的模样,此时的她,完全是一种不同于平时的美丽。
“长姐,你今天真的好漂亮!”已经是第二次有人夸自己了,楚倾还是有些莫名,自己又没有变化妆容,怎么就会有这么大的区别呢?看看陆济川,他还是很淡定的,本就从来不曾夸奖过自己,好像从未对任何女子的外表动容过。
“殿下,您初次骑马,最好是让皓月来,它比较矮小,会安全一些。”陆济川拿起一个全新的马鞍,上面被他绑好了厚厚的软垫,避免会硌到娇贵的人儿。
楚倾拿起马鞍,气势很足地走向了还在树下乘凉的皓月。可怜的小皓月,还不知道它接下来将要面临的命运。
皓月看到是自己的主人,尥个蹶子就直起身,开心地朝她奔过来。
这匹精明的小马,方才陆济川便想要提前帮楚倾将马鞍放好,可这小家伙死活不让其他人碰自己,他只好铩羽而归。
“皓月,你乖一点,我现在就靠你来学会骑马了。”
少女对着小白马碎碎念,小嘴嘟嘟囔囔不知道都说了些什么,只见它眼睛似乎都亮起来了,乖巧趴到地上,让楚倾把马鞍放上去。
“殿下,臣来帮您,这里绑不好可能会导致坐不稳坠马。”陆济川眼见楚倾手忙脚乱,绑马鞍的绳扣都没有系好,这样实在太过危险,便上前要帮忙,谁知皓月一个响鼻制止了他的靠近。
“看来我们皓月小美女讨厌臭男人,连大名鼎鼎魅力非凡的陆太傅都不留情。”楚倾看他吃瘪的样子便忍不住开心,宠爱地摸摸皓月凑上来的大脑袋。
陆济川被她调侃,没有一丝气恼,反而宠溺地笑了,究竟是对着少女还是对着皓月就不得而知了。“殿下,您听臣的指示来装马鞍罢!”
楚倾总觉得他好像在对自己图谋不轨,但又没有证据,毕竟这只是一种冥冥之中的预感。或许也是她身为绝世美女的自信,陆济川其实并没有做什么超过界限的事,好像在他心里她和楚珣都是一样的。
费力将马鞍绑好,楚倾扭过小脸,用求夸奖的表情对上他,陆济川自然不会让人失望,他是一位很善于鼓励的师长。“殿下聪慧。”
楚珣已经自己骑马在校场跑了好几圈,见没人理会,他才下马,蹲在地上,小脸紧绷看着有说有笑的两人。还说他们俩不想在一起,三人同时出现,只有小小的他被抛下,他们两个却在谈情说爱。
楚倾终于从骄傲中抽身,就看到他像颗小蘑菇一样蹲着,瞬间被可爱到,在他脑袋和脸上疯狂揉捏。
“长姐,你还是去跟陆太傅学骑马吧!我可以自己去练习骑射。”小楚珣理理凌乱的头发,小大人般的将长姐托付给陆太傅,自己则拿起一旁的小弓箭上马练习了。
楚倾牵着皓月过来,它却怎么也不肯动,只想在草地上偷懒。“皓月,你再不听话我就选其他马了!”楚倾在它耳边小声威胁,它的蹄子才终于开始动了。
陆济川先去给她找个马凳,皓月就算再矮小也不是一下子就能上去的。见他离开,皓月贼溜溜的眼睛转了转,它才不要这个男人碰自己和主人呢!
趴下身子,眼睛直勾勾看着楚倾,好似在鼓励她。“你是要我上去?”大脑袋人性化地垂下去。
陆济川不在身边指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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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倾还是有些不放心的。可皓月这么乖巧的样子,应该也不会伤到自己。
轻手轻脚跨了上去,抓紧缰绳,几乎刚坐稳皓月就站了起来。校场的卫兵看见公主就这样坐上了马,全都惊慌地前来阻止,“殿下,不要上去!”
伴随着惯性,楚倾猛地向后仰了过去。“啊!陆济川救我!”
小手全靠本能抓紧了缰绳,她整个身体现在都躺在皓月背上,腰肢弯出一个惊人的弧度,嘴里不停发出求救和尖叫。
“长姐!”楚珣看到长姐用躺的姿势在皓月背上,惊得自己也差点坠马,一挥马鞭,棕色的骏马用风驰电掣的速度驶向她的方向。
然而,小小年纪的他并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在弄巧成拙。从来都是独自生活的小矮马皓月,乍一看到这么高大可怕的马冲向自己,瞬间吓得失控,驮着楚倾在校场疯狂奔跑。
所有的士兵全都前来想要阻止,可谁也不敢再惊扰到马匹,生怕它一个受惊将小太子也甩下,公主和太子出了什么事,那今日所有人的性命都要保不住了。
楚倾似乎都能听到耳边的风声,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失控的皓月会跑得这么快,自己几乎要抓不住缰绳了。前世看过的那些坠马新闻触目惊心,一旦摔下去,她会不会再也站不起来了?“陆济川!”
带着哭腔的喊声传入耳中,终于找到马凳的陆济川回来,看到眼前的场景目眦欲裂。皓月向一条白色的闪电一样在前面疯跑,楚珣骑着高头大马在后面追着,所有卫兵围成一圈讨论解决方案。只有楚倾小小的一个身影躺在马上,双手紧紧抓着缰绳,眼看就要脱力。
“楚珣!快停下!别追它!”严厉的呵斥声将慌乱的楚珣惊醒,双手用力一勒缰绳,马停了下来。
然而,皓月还是没有恢复神智,满场乱跑。
“陆大人,这种情况能不能使用绊马绳?”其中领头的先来向陆济川请示,毕竟这种大事所有人都是头次碰见,不知该如何处理。
“不行,皓月摔倒殿下也会掉下来!”陆济川强迫自己镇定,眼中的冷光几乎要将旁边人灼穿,吓得其他人不敢作声。
“太傅,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楚珣脸上全是泪水,这时他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陆济川却没有安慰他,眼神冰冷,对视时极为瘆人。
突然,在皓月又一次经过时,他动力,几乎是用谁也看不清的动作,他抓住皓月的缰绳上了马背。
“殿下,别怕,跟着我往下跳。”男人的体温将自己包围,楚倾终于借助他的力量坐起,腰身立时酸软,倒在男人的怀里。
陆济川见她放心将身体依靠自己,单手揽住她的纤腰,一齐落下了马背。
“扑通”一声,除了物体下落,似乎还伴随着一种几不可闻的骨头断裂的声响。男人吃痛的轻哼,楚倾毫发无伤地落在他的怀里,陆济川却成了自己的垫背。
“殿下!陆太傅!”所有人都围上来察看两人的情况,楚倾想要将自己压在他身上的重量收回,那只大手却还禁锢在自己腰上。
“陆济川,你没事吧?陆济川!”男人已经晕了过去。
19. 第 19 章
楚倾被陆济川护在怀中,大手将细肩牢牢握住,想要察看他的情况,却挣脱不开他昏迷过去依然有力的手臂。
“殿下,陆大人的手臂……”费力将两人分来,陆济川的左臂依旧维持环抱的姿势,五指分开,仿佛还在抓着什么。左掌心有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右臂此时却被压在她的身下,扭曲成一个不该有的形状。
楚倾俯下身,白皙的手指想要落在那条手臂上,指尖却抖得难以控制。“陆济川……”
太医何时来的,她已经没有了记忆,只是将自己的小手避开伤口,放进他血淋淋的左手里,大掌几乎是下意识便收紧握住。
周围人的喧嚷渐渐变得模糊,唯一清晰看到的,便是躺在地上的男人,感受到的,只有他手心潮湿的温度。
“长姐!长姐!”在楚珣一声声的殷切呼唤里,楚倾像个提线木偶一样,双眼只盯着陆济川,没有任何回应。
楚珣的愧疚如泉水般涌上眼底,颗颗水珠落在衣襟上,将明黄色的衣袍染成暗色。
倏地,纤细的身影微微一晃,未待他人反应,骤然躺倒在男人身旁。即使失去了意识,也始终记得避开他受伤的右臂。
“长姐!”
…
一缕青烟从层层叠叠的花瓣中轻盈飞出,精美的莲花香炉静静伫立在榻旁几案上,注视着纱帐里不安睡着的少女,欲用自己的香气将她抚慰。
美人即使睡梦中也蹙着黛眉,双眼皮肤不住颤动,无声地咬紧了牙关,两只玉白小手似要将锦衾撕破。娇唇微启,急促地吐出一个名字,“陆济川!”
一只戴着墨翠玉镯的手轻轻按上她的额头,随后沿着脸颊温柔抚摸,拭去其眼角的晶莹。
“倾儿,他没事。你安心睡罢!”昌平长公主是被天启帝匆忙唤进宫里,身为粗枝大叶父亲的他实在不知怎么安慰受惊吓的女儿,只能请求她的援助。
自坠马后,楚倾也随着陆济川晕倒过去,如今他已经被抬去由众太医一齐诊治,楚倾却昏睡到傍晚依旧不醒,实在是吓坏了旁人。太医来看了几回也无能为力,只说是惊吓过度,需要养神。
昌平忽然想起楚倾九岁时遇险,先皇后夜夜守着她入睡,却仍不见好转,小小的女娃瘦得脸蛋尖尖,脸上仿佛只剩下一双大眼睛。
最后,还是她出了主意,让把小女娃一直攥在手里的青色衣角做成香囊,里面放满安神草药,她才彻底能安睡。
而这个陆济川,似乎也很爱青色……
见楚倾睫毛颤动越来越厉害,嘴中也不断嘟囔着,额上的冷汗几乎要将鬓发湿透,昌平立即唤侍女取来帕子为她擦拭。
帕子刚触碰到脸颊,她便睁开了双眼。眼中还带着水汽,神色惊惶未定,大口大口喘着气,像是刚从深海里回到岸上。
发现坐在榻边的姑母,楚倾一个猛扑,钻进她敞开的怀抱里,一只母亲般轻柔的手很快落在了头上。
“姑母,陆济川他怎么样了?”声音还带着哭腔,楚倾难以抑制内心的自责,陆济川可是做文官的人,却为她伤了重要的右手。那么扭曲的姿势,也不知他会伤得有多重。
昌平叹了口气,双手伸到后面,抱紧楚倾。她如何能不知少女的愧疚?
“他在太医院,所有太医都被你父皇命令去救治了,楚珣也一直不眠不休陪着他。”
太医院?楚倾才留意到,屋内只点着几盏琉璃灯,窗外景色全黑,已经是傍晚。他们坠马时是在中午,现在已经傍晚,陆济川却还在太医院……
挣脱姑母的怀抱,楚倾掀开被衾就要下榻,身上的白色寝衣荡起巨大的水波纹,白色的身影仓促之间就要往外走,雪白的小脚重重踩在冰冷的地上。“我要去找他!”
“倾儿!”昌平没想到她这么激动,竟要大半夜赶去太医院看陆济川,双手抓住了她飘在空中的袖口将其拉回榻上。
“倾儿你冷静点,他只是现在不便移动,并无性命之忧。”
楚倾神智仍然混乱,九岁时陆济川因为自己被人打破了头,现在又伤了右臂。“姑母,他伤的是右手,他是个文官啊!”
说着,眼泪又开始扑簌簌地落,脸都红了,这时的她哭得像个孩子。
“他伤得那么重,以后还能不能写出漂亮的字,他答应我的《女则》不知道还有没有抄完呢……”絮絮叨叨念着,楚倾现在脑中想什么便脱口而出。昌平丝毫没有不耐之色,将手环在她背后,让她靠进自己的肩上。
楚倾一直字丑便是因为幼时歹人划伤她的手腕,一条重要经脉割断,手上再难像正常人一样用力。想到陆济川以后的字可能变得跟自己一样,她哭得更伤心了。
“倾儿,你今晚好好休息,明日姑母陪你一起去看他好不好?”
楚倾最终还是躺回榻上,昌平为她掖好被角,便在一旁等着她入睡。听着楚倾的呼吸变得均匀绵长,她才起身去往偏殿。
“长公主,您需要……”一直守在外面的连翘见长公主出门,急忙想要表示一下自己的热情,却被她完全忽视。一时怔愣,方才,长公主似乎是在流泪……
-
一道微光越过窗棂,照在沉睡的少女脸上,她立刻睁开了双眼。
“连翘,梳洗更衣。”楚倾昨晚特意没有拉上帷帐,想要天一亮自己就能醒来,赶紧去看陆济川。
连翘看着公主眼下的乌青和眼圈的红肿,一时有些犯了难,这么严重妆容怕是遮不住。
“不用上妆了,就这样去。”楚倾得知偏殿那边还没有动静,怕姑母还没有醒来,便准备自己用最快速度前往太医院。
自家公主一向喜欢维持外表光彩,如今为了节省一点时间连这也顾不上了,连翘只觉得心疼。“殿下,连翘陪您一起。您昨晚没睡好,也不用早膳,实在令人担心。”
楚倾勉强挤出一个安慰的笑容给正一脸担心的连翘,虽是笑着,眼里却像蒙了一层雾气,看得人更心酸了。
“您别太担心,听说皇上把华老太医都叫去了,他医术那么高明,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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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傅一定会没事的。”
天色尚早,宫内基本只有太监和宫女在忙活着,一路上都没碰上其他人。楚倾没吃早膳,跟前世一样,整个人会处于早晨低血糖的状态。
连翘一直扶着她,生怕摇摇欲坠的殿下自己昏倒在路上。
看着远处愈发清晰的太医院牌匾,楚倾的眼中又氤氲出一汪湖水,原本干裂的下唇被撕扯出了血痕。
“殿下,您怎么来了?”华太医昨日忙活了几个时辰,今日还得早起去给陆济川看伤,好不容易出来透了口气,就看到了另一位苦主——朝阳公主。
少女的脸色极差,一看便是没有休息好,这么一大早便赶来,兴许连早膳也被她忽视了。
“殿下,您快进来,老臣先给您准备些吃食。”
面对老太医的关怀,楚倾却摇了摇头,“殿下是要去见陆济川?”
华太医叹气,那个小子也不算是亏了,至少艰难救下的人一大早便不顾自己身体前来看望他。“走罢!正好他也醒了,在用早膳。”
陆济川住的地方位于太医院最深处,平时是一些轮值太医休息的场所,如今他的手臂动弹不得,皇上专门下令容许他在里面养伤。
房门大敞着,里面设施简陋,只有一张小桌子和窄窄的榻,陆济川正靠在床上,由一个小太监给他喂粥。
小太监手法轻柔,可终究不是自己的身体,一个不小心便将粥水洒到他的衣襟上,又怕碰到他胸前绑着夹板的右臂,擦拭的动作狼狈无比。
“对不起!陆大人,求您恕罪!”小太监年纪不大,恐怕也只比楚珣大几岁,一见自己闯祸,立马跪下磕头。
陆济川不愿为难他,微笑着说道,“起来罢!我不会责骂你。”
小太监原本都要流泪了,见这位陆大人宽容体贴,头磕得更厉害了,“多谢陆大人!多谢陆大人!”
陆济川的笑容在小太监眼里简直是神仙容颜,可落在进门的楚倾眼中,却品出了无尽的辛酸。鼻子发紧,一股热气冲上双眼。
一向高大笔挺的陆济川,此时狼狈地窝在狭窄的榻上,右臂被绑住不能动,左手缠满白色的绷带。
“陆济川……”刚一叫出他的名字,眼泪就落下,喉咙哽咽再难发声。清晨的阳光倒映在含泪的水眸里,比身上的金线还要熠熠发光。
美人落泪时,纤细的身子一起轻轻颤抖,像是一朵风中摇曳的白玉兰,柔软惹人怜,令人恨不得将心都掏出来给她,只求美人别再哭泣。
呈现在陆济川眼中的,便是这样一幅惊心动魄的场景。
“殿下,请恕臣不能起身行礼了。”
又是笑!他为什么还在笑?都已经伤成这个样子,连用膳都需要人喂。
深沉黑眸与盈亮水眸对视的那一眼,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们自己。华太医和小太监此时都屏住了呼吸,连行礼也来不及便悄悄退去,将空间留给对视的两人。
楚倾走向陆济川,拿起还剩一大半的粥碗,“我来喂你。”
20. 第 20 章
陆济川盯着喂到嘴边的粥,方才它才被一双樱粉色的唇瓣轻吹过,若是自己吃下去……
刚才那个小太监连把粥吹凉都不会,还搞得陆济川异常狼狈,身上到处都是洒落的汤汤水水,楚倾实在不愿见到他这副可怜样子。
楚倾的眼神没有一丝其他意味,只是专注投喂,谁知等了半天也不见他吃下去,哪怕已经到了嘴边。
大眼睛眨了眨,眼中水意未祛,她抬头望向男人,似乎是在疑惑这人为什么不吃东西,嘴巴闭得这么紧。
“太傅,你怎么了?”楚倾的眼神太过单纯,还歪着头打量他,目光落在了男人的唇上。陆济川的唇很薄,唇角弧度微微向下,即使是笑起来也带着一股清冷疏离感。
楚倾的眼神极为专注,这样一汪清泉里,却映照了出自己唇瓣的形状。心脏仿佛从悬崖向下跳去,陆济川不顾身上的疼痛,追随那眸中的倒影,看着它逐渐扩大——
一勺粥瞬间送进嘴里,数颗米粒进入毫无准备的气口,呛得他重重咳出声,“咳咳!咳咳咳咳咳……”
粥水被咳出,他想要用手遮挡,两只手却狠狠按住他的肩,腿上也碰触到不该有的物体,只为他不乱动,“你的手不能动!”
楚倾想不通,他不是自己把嘴送过来的吗?为什么还会不小心呛到?为了不让他再动,整个身子都跪在他尚完好的大腿上,双手支撑他的肩膀。他的腿上肌肉虬结,紧绷得厉害,自己膝盖都被硌到了。
“殿下,求您了……”陆济川的语气充满哀求。这是自己的心上人,还曾在梦里共度一夜。手臂的疼痛感完全压制不住另一种冲动,少女却一无所知,不顾男女之别按着自己。
两人离得太近了,近得楚倾似乎能嗅到男人身上淡淡的草木清香,她从来没有听过男人这样的声音,异样的磁性与酥麻几乎令自己产生通感,掌下和膝下的僵硬也愈发明显。
活了两世,楚倾都从未这般接触过任何男人,也从未感受过属于女子的原始情感。这一刻,潜藏在深处的小花骨朵悄悄抬起了头。
“陆济川……”
糟了!对视那一瞬,陆济川额上冷汗霎时一齐涌出,狠狠咬住舌尖让自己清醒,不顾手上的伤痛,用包裹严实的左手遮住少女含情的桃花眼。
楚倾眼前忽然一黑,接着腰间环上一只大手,用力一掐,自己整个身体就已经离开男人落在一旁,眼前也随之恢复了光亮。
满目的血色刺痛她的双眼,陆济川脸色惨白,左手纱布已经被鲜血染红,一双深眸里蕴藏着无边冷意,凛凛寒光注视自己。不知为何,楚倾竟对他产生了些许心虚,悄悄移开了视线,看向一旁的桌椅。
“殿下,您是故意的吗?”面对心虚转头的楚倾,陆济川终于觉悟。他不该觉得昭阳公主会与其他公主不同,唯一的不同之处也只是比其他人更会摆弄人心。“您是不是也想要像其他公主一样,让陆济川拜倒在石榴裙下,然后心甘情愿成为您的……面首。”
看着自己为她疯魔,为她辗转反侧,为她几乎葬送自己的为官生涯,最后竟还要用这种趁人之危的方式来对自己的情感进行评测。
楚倾猛地转头,“我不是!我只是……”
只是什么?毕竟方才率先给他喂粥的是自己,爬到人家身上按人肩膀的也是自己,甚至,最后情.动的也是自己……
“殿下若是想要责罚,不必顾及昨日之事。若是臣不去救,校场的所有人也脱不了干系。”
他居然连救自己的原因都否定了?眼前忽然氤氲。
“我……随便你怎么想罢!我去帮你叫太医。”喂粥,爬腿,都能解释,可当面动.情这种事,饶是再如何亲近楚倾也不敢对人讲。难道要让这个男人知道,自己跟他从未确定关系,就喂个粥便对人这样吗?她甚至……还做过跟这人的梦。那她在陆济川心里和荒.淫无度还有什么区别?
听出她语气里的哭腔,陆济川才发觉,自己话似乎说得太重了,殿下如果真的是无意的呢?
下方的火烧上了头,冲毁理智的堤岸,令他对楚倾说出了过分的话。脖颈不由自主伸长,欲向她解释,却只能看着纤细的身影急匆匆远离,连背影都透着委屈。
“殿下……”
楚倾凭着一腔怒意冲出门,到了外堂,华太医正在迎接楚珣。
一见到长姐,楚珣就立刻凑了上来,想要为昨日的莽撞行事道歉,却在触及到她眼中泪水时骤然停止。“长姐,你怎么哭了?太傅是不是出事了?”
楚倾也不理,对着华太医说道,“他伤口裂了,快去给他包扎。”之后扭头便走,谁唤也不回头。
离开太医院后,楚倾并没有回朝阳殿,而是去了太极殿寻父皇。
这次依旧是林侍卫长带队把手,见是朝阳公主,他立即命人放下交叉的枪戟,为人敞开大门,“殿下请进!”
楚倾面无表情,其他侍卫也都噤若寒蝉,不知究竟是谁惹到了这位小祖宗。
天启帝原本在批阅奏折,一看到是女儿,手中的折子便立刻丢下,快步上前,低头察看她的情况。
“倾儿,怎么眼圈这么红?到底哭了多久啊?”
父皇的大手落在了眼圈,一颗水珠便砸到他的指尖,随后,一颗接一颗,慌得他不知如何是好,只能轻声哄着无言大哭的楚倾。
“父皇……陆济川……他的手……”哭得连话都说不全,一句话断断续续的,父皇却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天启帝一声长叹,将女儿拥进怀里,被自己娇养了这么多年,女儿怎么好像还和小时候一样瘦弱呢?
“他的手臂断了重接,只能看后面能不能恢复如初,父皇会让华太医精心救治他。”
楚倾知道,自己都被那个男人误解了,却还是忍不住来向父皇为他讨取一些保证。至少,别让他因为救了自己,堂堂一个状元再无法进入仕途。
“父皇,他该怎么办啊……”说到最后一个字,喉咙哽咽得像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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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法发声,语气不带一丝愤怒,只有满满的爱怜。
陆济川虽说一直做着无实权的太子太傅,但几乎所有人都心知,皇帝已经动了要让他入朝为官的心思,只等一个合适时机,而现在,他的右手可能会落下残疾。
天启帝深知,自己这个女儿,虽然对外人向来淡漠,却也恩怨分明。眼见一个风华正茂文武双全的青年,为了救她而前途未卜,怕是难以过了内心的槛。
“倾儿莫哭,虽说朝堂不允许手部残缺的人做文官,但父皇可以为了他破个例,毕竟是状元之才。恰好礼部尚书要告老还乡了,其他人依次向上递补,恰好能空出一个郎中的官职,等他伤一好便可上任。”
楚倾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渐渐停止了抽噎,陆济川可以继续做官了。
“父皇,皓月现在怎么样了?”
“当天就被校场的士兵射杀了。日后父皇再为你寻一匹小马,这样顽劣的不适合你。”
楚倾不知道自己是用什么样的心情同父皇告辞的,只是像游魂一般出了太极殿,晃悠悠地朝自己的寝殿走。
皓月是自己的第一匹小马,也是第一只宠物,现在却因为自己而死。除了舍身相救的陆济川,校场其他士兵也都被贬出宫,不能再做宫廷侍卫。
陆济川也是一样,明明自己是想要向他报恩的,结果令他险些再也无法入朝。他是清流世家全力培养出的天之骄子,怀抱理想科举入仕,他那篇考场策论中,书写的正是如何进行天启教育制度改革。从古至今,这样的文人,无一不是为理想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可似乎从自己对他产生不一样的感觉开始,他便一步步走向了不该有的结局。
-
楚珣进入屋内,几乎要被眼前的场景惹得落泪。
阳光仅通过一扇小小的窗照亮榻上,男人垂头看着自己绑着支架的右手,一缕乌发遮住了他的眼睛,和暖的阳光也仿佛照亮不了他的内心。
青色的衣襟上落了许多粥粒,已经干涸牢牢粘在衣襟上,可他连将其拨去都做不到。
华太医越过楚珣,看到陆济川左手上的血迹,调侃的表情顿时凝滞,立即扑了上去,“怎么又裂开了?你左手的伤也不轻,不能乱动,不然会落疤。”
陆济川也不为自己分辨,任华太医动作,一向守礼的他甚至都没有留意到太子的到来,只是兀自想着自己的事。
待重新包扎后,楚珣便示意他先出去,自己要与太傅单独谈话。
陆济川这才终于从自己的世界中回神,刚害得公主哭着离开,现在就见与她相似的这双桃花眼也开始湿润。
楚珣扑到床边,抓着太傅的衣角便开始嚎啕大哭,“太傅,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和皓月!”
陆济川一愣,想到少女与小白马在草地上你追我赶的欢乐场景,来不及安慰小太子便急切询问,“皓月怎么了?”
楚珣一边抽噎一边回答道,“皓月昨天就被父皇下令射杀了。”
21. 第 21 章
“殿下,太子殿下来邀您去听学了。”躺在榻上的纤细背影一动未动,即使是夏日的暖光照进帷帐,仿佛也无法融化女子内心的坚冰。
楚倾披散着长发,背后靠着一个团花锦缎大迎枕,怀里抱着被子,一缕秀发落在鼻梁上,她也懒得将之拂去,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难言的颓丧气息。
连翘让一个侍女前去回绝太子殿下,自己则进入内室,见她还是不为所动,两只手缓缓攥紧。
楚倾能感觉出连翘似乎一直注视着自己,自从姑母告辞离宫后,她已经长达三天再未出过房门,即使是楚珣来她也只是找借口推脱不见。
陆济川现在应该已经离开太医院回府修养了,自己在宫中断无可能遇见他,可她还是不愿出殿门。
“连翘,你去做自己的事情吧,这里无需你侍候。”楚倾声线毫无波动,放开被子背过身去,转头又抱住了大迎枕,眼角的泪水悄悄没入锦缎枕面。
连翘的脚步动了动,终归还是没有继续留下,深深看了一眼层层堆叠的金丝帷帐,随风轻轻摆动,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听见关门的声音,楚倾才将嘴里咬着的布料松开,忍不住释放了嗓音的哽咽,细细的抽泣声在寂静的室内发出回音,然而只有屋子里的死物能发现少女的悲戚。
坠马过后方才三日,楚珣便再度开始听学,陆济川是不是连最后的职务都没有了?父皇的保证有什么用?万一临时有其他人做了那个职位,万一……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回事,明明不是这般杞人忧天的性格,却偏偏在这事上钻进了牛角尖,连父皇都开始质疑。
越想越揪心,如果陆济川做不了官,那他是不是要回家乡蜀州?自己连京城都没有勇气出去,这辈子恐怕都见不到他了。
指尖抓着迎枕的一角不住绞动着,滑腻的锦缎材质都被她给揉得皱皱巴巴,两条宛转细眉紧紧纠结在一起,连睫毛都在轻颤,透露着主人内心的不安。
不行!她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任由本是自己为陆济川专门设置的职务给了别人,她必须去看看那人究竟能不能取代他。
楚倾咬咬牙,猛地从榻上坐起,将手中的大迎枕丢至脚边,一把掀开被子,动作干脆而果断。弗一拉开帷帐,刺眼的阳光就让一双美眸流出了泪水,迅速将泪水眨去,她赤脚站在地上,阳光照耀下的一双桃花眼明亮而坚定。
“彭彭”的敲门声响起后,连翘急匆匆地进来,似乎要禀报些什么,却在看到自家公主的瞬间被打断。
一身绯红色的宫装,满头的秀发都盘起,用全套点翠鎏金花树钗固定,脸上妆容不重,却恰到好处地突出她本身的美貌,眉如新月,眼如桃花,肤如凝脂。
见她进来,楚倾便将一只青葱般的素手朝她伸去,看呆的连翘脑筋几乎不会反应,手便已经接过将其搀扶住。
“连翘,陪本宫去朝晖殿走一趟罢!”
连翘只沉浸在殿下愿意带着自己的受宠若惊里,全然忘记自己方才那般焦急闯入是为了什么,从而导致了楚倾接下来失态的情状。
-
“殿下,您别等了,朝阳公主怕是不会来的。”朝晖殿总管李公公不忍心看太子殿下望眼欲穿却仍是失望,只好先将他劝回去,自己再另想法子求见朝阳公主。
楚珣摇头,小脑袋坚定地挺着,脖颈几乎成了一条直线。
自己身为长姐唯一的亲弟弟,一定不能让她再这样消沉下去,何况今日她一定会来的,自己有绝对的把握。
剧烈的日光炙烤着大地,哪怕有太监宫女在一旁打伞扇扇子,楚珣小小的额上也已经布满了汗水。可即便如此,他也坚持守在殿门口,不愿错过长姐到来的第一时间。
忽的,远处一个火红的身影出现在他眼前,即使那只是个小点,看不清来人的身形面孔,楚珣也下意识觉得,这就是自己在等待的长姐。
小点越来越大,逐渐能看到,她身旁还有一个绿色的身影与之相携。心突的停滞一瞬,楚珣无法抑制自己内心的失落——长姐一向独来独往,怎会与人相携而来。
然而,在阳光的照射下,那人绯色宫装上的金线开始像火焰般点燃,一条条火焰汇成的河流环绕周身,随着她的动作摇曳流动,几乎要灼烧了楚珣的眼。
他眼中突兀浮现出两滴泪水,真的是长姐!除了长姐,没人能将宫装穿出这样的风采。
楚倾在连翘的搀扶下,缓缓踱至朝晖殿门前,便见一大群人已经在此等候,楚珣正被他们围在中央,小脸上还委屈地挂着泪珠。
见她走近,楚珣撩起袍子,像一只归巢小鸟儿般飞快跑向长姐。
楚倾放开被连翘搀着的手,两臂一齐张开,做出怀抱的姿势,迎接小鸟儿的飞扑。
出乎所有人意料,楚倾竟然没能接住弟弟的重量,身子忽的向后仰倒。楚珣双眼由开心转为惊恐,可他此时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力度。只有离她最近的连翘迅速反应过来,将楚倾接靠在自己怀里。
这时,连翘才发觉,殿下为何要带着自己。窝在朝阳殿不出的三日里,楚倾寝食难安,夜夜噩梦,身体早已支撑不住,眼下她也不过是强撑着自己前来。
“长姐!”楚珣抓住她的胳膊,凑上去紧张地想要察看她的状况,却被一只手拦住。
楚倾维持靠着连翘的姿势,按住慌张的皇弟,并将他轻轻推开,自己也在连翘的搀扶下缓缓站直身体。
李公公看着自家太子殿下担心的模样,心念一动,公主今日身子恐怕状况不佳,不如趁早先去太医院唤个医师过来先瞧瞧。
一个小太监在众人都在忙着伺候两位殿下之时,快步小跑去了太医院的方向,黑色的衣袍留下一段残影。
“走罢!不是要长姐来一起听学吗?”楚倾将皇弟的担心敷衍过去,虽然她此时头晕得厉害,但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
脑海中那个高大的身影愈发清晰,几乎成为支撑她此时的全部信念。
楚珣接替了连翘的位置,扶着长姐向里走,她则被拦在了外面。这时,她如梦初醒,自己竟忘了将最重要的那件事告知殿下?
哭笑不得,连翘狠狠跺脚,简直要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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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的愚蠢气死了,只祈求千万别给殿下造成什么麻烦!
楚珣只觉得长姐身上的氛围很是沉重,自己在她面前甚至不敢多言,只是默默带她去见那个人。
逐渐靠近那扇熟悉的门,依旧是敞开的,只可惜外面光线较强,屋内暗得厉害,她什么也看不见,完全不知道里面的人长什么样子。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越临近门口,楚珣都脚步就越慢,连呼吸声也变得轻缓了。
水红的绣鞋轻轻迈过门槛,外面的日光也随着她的脚步一同涌入屋内,视力恢复清晰的那一刻,楚倾整个人都停驻在原地,任楚珣呼唤也不曾移动半分。
大大的桃花眼瞬间涌出泪水,刚刚清晰的景象便又变得模糊,连眼前的男人面目也看不见了。
“陆济川……”
楚倾也不知道这是否为梦境,端坐在案几前的身影异常熟悉,只是两手都缠上了白得刺眼的绷带。
双脚终于有了知觉,慢慢走向男人。
“长姐,陆太傅回来了……”楚珣一直观察着长姐的神色,可他愈发看不懂,也不敢再扰乱,只是在门口忧心忡忡地看着即将交汇成一点的两人。
陆济川听说自己可以不用一直卧床修养后,便向皇上请求回归职责,继续教导两位殿下。
虽是因此受了皇上的嘉奖,特意又赏赐了许多珍贵药草给他,可只有自己心里明白,这样做并非完全是为了不耽搁课业,还有一个不能言明的理由。
今日看到楚倾,果然如自己所想,她的状态很不好,纤细的身子摇摇欲坠,仿佛根本撑不住那身繁重的宫装。
楚倾一步步走近,每一步都像是走在悬崖边上,生怕一个不留神,眼前之人便会彻底消失不见。
“殿下,那日之事,是臣不对,是臣小人之心误解了您。”
陆济川不便起身,可一直藏在心底想宣之于口的话,他不得不说。那日她留着泪离开后,一双泪眼就始终出现在自己的梦中,无论他怎么哄都不肯停下汹涌的泪水,哭得他心都碎了。
他不该说这种话的。殿下又做错了什么?一切都是他自己主动去做的,那条手臂也是他自己心甘情愿垫在人身下的。她只不过是在喂自己喝粥时露出一个诱人的眼神,或许他是真的看错了,那个眼神并不是他理解的意思,只是自己对她的渴望促使他进行了曲解。
眼前的少女听了他的道歉后,却哭得更伤心了,渐渐跟梦中的人重合,只是他并不能像梦中一样,用坚实的臂膀拥住她,给她温暖,让她的泪水只能流在自己的怀里。
内心的复杂思绪令楚倾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泪水不停,眼睛一直盯着席地而坐的男人。
直到他的道歉传来,楚倾才如梦方醒,转头狠狠瞪了一眼龟缩着不敢打扰他们的楚珣。自己还以为……还以为又换了新的太傅,怎知道,居然是陆济川伤还没好便回来了。
“长姐!”“殿下!”
大喜大悲之下,楚倾眼前竟突然失去了焦距,身子无意识向前倾倒,是一条健硕的大腿避免了她脸着地的命运……
22. 第 22 章
楚珣来不及前去帮助,楚倾便倒在了陆济川伸出的长腿上,小脸险些便要撞到坚硬的案几棱角。
“长姐!”楚珣用自己最快的速度从门口奔到二人身边,立时将长姐扶靠到怀里。
陆济川看着少女的身躯被小太子抱起,虽然她身形单薄,趴伏在自己腿上时,仿佛一片轻巧的羽毛翩然而落,可太子终归年纪尚小,抱起的姿势异常费力,白嫩的小脸上已经渗出了汗水。
眸子里的墨色微微向下移动,落在自己的两条胳膊上。若是他,仅凭强劲的力量便可将其轻松抱起,用最舒适的怀抱让她安心。
右臂虽带着夹板不得移动,完好的手掌却悄然攥紧成了拳。
“来人!去传太医!”陆济川见小太子现在一心挂念着楚倾的身体,只得越俎代庖,唤人去找太医。话音刚落,却被一个虚弱的声音打断。
“不必了,我没事……”楚倾醒来时,正靠在一个小小的胸膛上,所靠之处心脏的跳动声像打鼓一般,足以见得主人的心情多么焦躁不安。
“长姐,你先别动,马上太医就过来了。”楚珣这是头次反驳自己的长姐,即便她挣扎着想要起身,也被两只小手紧紧抱住。
陆济川看着小太子像是突然长大了一般,小脸上的神色焦急中又透出一种坚定,恍惚之间似乎已经成了个出色的小男子汉。看样子,这次他们坠马事件对他影响深远。
楚倾的脸色依旧苍白,唇瓣上的胭脂已经遮掩不住同样失色的唇。不再挣扎起身,眼前的一切都如同蒙上了一层白纱,令她的视线不知该在何处聚焦。
阳光从门窗进入,在屋内的一切陈设上洒下光影,金色的门窗,金色的案几,金色的地面,金色的蟒袍,她的眼神四处游弋,最后却在所有金色的争宠中停留在唯一的青色上。
他今日没穿官服而是一身素色青衫,温暖热烈的日光沿着伸直的长腿逐渐攀爬,却在一双深色的眸子处戛然而止,惊讶于连它都暖不化这人的坚固心境。
然而,在触及到她漫无目的的视线时,黑眸蓦地变化。一颗石子丢下,惊醒了一池春水,眸中荡起圈圈涟漪。
二人的眼神渐渐纠缠到一起,在空中似乎形成了两条相交的红线,楚倾终于回神,想要挣脱,可又舍不下那双深眸里的别样情愫。
陆济川敏锐地察觉到那双水眸中的变化,唇角悄悄勾起,果然是自己当初误解了,殿下的心情,分明是与他相似的。那日她的泪水,今日她的晕厥,皆源自于自己。
暗暗下了决心,定要尽快将严先生请来,治好他的手臂。无论是心中理想还是心上人,都不会容许他变成一个再不能为官的普通人。
看着那双眼中神色转为坚定,楚倾并不知他做出了何种决定,只讶异着他为何还不移开视线。从前他几乎一直守礼,面对自己的眼睛经常垂眸躲避,绝不会这般毫不犹豫地对视。
“殿下,太医来了!”李公公带着华太医急忙进入屋内,见公主正靠在太子身上,立刻蹲下身为她诊治。
将干枯的手指搭在雪白的皓腕上,只片刻,华太医的白胡子便动了动,神色逐渐凝重。
楚珣看到他的神情,整个人都不知所措,华太医向来医术高超,性情活跃,除了为陆济川诊治时,他很少会露出这么严肃的表情。
一直留心这边情况的陆济川瞳孔极速缩小,心脏开始不规则狂跳,双眼紧紧盯着老人干瘪的双唇,唯恐里面吐出一些自己难以接受的话语。
轮到楚倾自身,却完全不在意的样子,她的身体状况自己再是了解不过。
华太医是被李公公专程请来的,原本今日太医院轮值的并不是他。结果为公主一搭脉,他的眉头便开始皱紧,情况虽然不算严重,可这实际上是一个不好的信号。
“殿下,您无法安睡多久了?”
楚倾正要回答,胳膊上的手突然加重了力道,捏得她表情瞬间扭曲,纤细的下巴轻微颤抖。不顾自己的疼痛,楚倾用另一只手拍拍皇弟的后背,即使没看对方的表情,她也知道这孩子怕是担心坏了。
转头望着华太医,樱唇轻巧发出几个字,“有段时间了。”在场的人都彻底冷凝住。
服侍朝阳公主,最怕的不是她身体状况不佳,而是重点关注其睡眠情况。公主幼时曾有过连续长达三天三夜不合眼的经历,安神汤也完全无用,看着自己疼爱的女儿精神萎靡不振的样子,最后迫不得已,皇上和皇后只能下令给她喂强制昏睡的药物。
自那以后,殿下的入睡时间在太医院是要单独备案的。而今日这种情况,或许并没有以前那么严重,却能说明一点,这段时间,他们将殿下的状况忽视了。
老太医的额上全是冷汗,脸上的皱纹也随着心情开始颤动,按脉象来看,殿下恐怕又要开始依靠喝药了。
陆济川虽不清楚其中秘辛,但通过察言观色,也能知晓这件事的严重性,薄唇抿紧,开始思考怎样让严先生尽早过来。
“长姐……”楚珣眼睛开始泪汪汪,看着长姐,喉咙却像被勒住般说不出话,都是因为自己,害的她晚上为太傅担心得睡不着。
华太医叹了口气,看样子接下来的太医院又要忙起来了,他也没想到那些徒弟竟然会将此等重要的大事遗漏。
“殿下,老臣回太医院去为您开药,您需要再吃一段时日。”
拿起药箱,李公公护着因蹲下时间过长而有些踉跄的老太医,向太子请示了一声,便前往太极殿向皇上禀报此事。
楚倾恢复了些体力,在楚珣的搀扶下站起身,准备回自己的朝阳殿。这样糟糕的精神状况,自然是无法再听学,来了反而会给皇弟造成困扰。
“殿下稍等!”陆济川无法自己起身,可他不想看着令人心疼的少女就这样离开。想也清楚,她的失眠,与自己的受伤应该有关。
纤细的腰身轻轻扭转,身上的外裳层层叠叠飘动,少女肩膀只停滞了一瞬,便头也不回地走出大门,瘦弱的背影消失在刺目的阳光里。
…
巍峨的陆府大门耸立在寂静的宅邸区深处,与周围其他人家不同,它的门口并没有家丁把守,里面也从没有婢女的出入。
此时,辘辘的马车声从远处传来,渐渐靠近,紧闭的大门缓缓开启,从里面走出一个身材高大面无表情的劲装男子。
当马车停靠在门前,莫语率先下来,把缰绳栓在柱子上,然后便拉开了车帘。“莫思,过来把主子抱进去。”
莫思接受指令后,立即动身到了马车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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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身形竟然比本就高大的莫语还要大了一整圈。
一双猿臂极长,身子还未探进车厢,两手便将陆济川从里面抱出,全程力道适中姿势稳定,完全不会碰到对方受伤的手臂。
自他回到陆府时起,
他们刚进入府里,莫闻就气冲冲地跑了过来,手上还拿着一张信纸,“主子,严先生说他媳妇又给自己生了个儿子,不能抛下她过来伺候您的夫人。”
莫闻的怒气简直要冲回蜀州去,把那个严老头抓来暴打一顿。都说的什么混话?那老头都八十多岁了,身子骨再健朗也生不出孩子,何况连他重孙子都有儿子了。
陆济川倒是冷静,他请严先生的时候没有说明自己的伤情,严先生便以为自己请他来是为了殿下。只是,他竟把殿下误认为是自己的妻子了……
不知为何,心中忽然生出一丝窃喜。
“莫闻,下一封信直接说明实情吧,无需再隐瞒了。”想到父亲将来看到这封信的表情,陆济川表情紧绷。父亲怕是第一时间不会心疼,而是恨不得立刻将他带回蜀州关禁闭。
莫语担忧地看着自家主子,家主那边得知他为救公主伤了右臂后定然会大怒,万一他阻止严先生前来,那主子的手臂……
当初主子手臂重伤后被送回陆府,他们兄弟四个几乎目眦尽裂,直到听说他是为了救公主才手上,他方恍然大悟。自己只是对主子的心意有所察觉,却并未料到他竟然会为了对方奋不顾身。
双拳握紧,青筋似要从皮肤下崩出。从前谪仙一般的主子,忽然落下凡尘,这种落差,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
三日后,蜀州。
身为蜀州最大的世家,陆氏宅邸却不在最繁华的地段,反而建在一座深山里,陆家先人因地制宜,利用了里面的河流和山势起伏,最终建成了这座世间难得的华府。
外表庄严冰冷,内部所有堂屋、长廊等建筑,都按照对称的方向整齐排列分布,连下人们也都有各自规矩的站位。
守卫最森严的地方,便要属家主的书房,外人来见皆需去往堂屋,只有极个别几位最亲近之人方能直接来到书房。而严崎远严先生,便是其中之一。
坐在主位的中年男人长相儒雅,仅看样貌与陆济川足有七分相似,只是他的双眼中,满是冰冷的怒意。坐在对面的严先生须发皆白,脸上却无一丝皱纹,外表竟仿佛是与陆端一般年纪的人。
眼下,外表年龄相仿的他却满脸慈爱,苦口婆心劝说着固执己见的陆端。
“济川他可是你的亲生儿子,又是陆家最出众的年轻人,你这样做,不是会毁了他的仕途吗?”
陆端不为所动,淡然啜一小口茶水,神情自若,大手却似是要将手里的杯子捏碎。
“您不必多言了。他能为了一个女人舍弃自己的手,便无需我们去担忧他的仕途。”
见陆端冥顽不灵,严先生只能长叹一声,离开他的书房。
一出书房门,他的脸上就没了任何笑意,回头看了一眼方才出来的房门,转身健步如飞地离去。
看着陆济川从呱呱坠地到长得高大笔挺,他早就把那孩子当成自己的亲人。无论陆端是否愿意,这个京城,他老人家是非去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