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翎》 第1章 孤城 建宁二十九年是个冷冬,不到十月便大雪纷飞,横贯九州大地的浩浩天河迅速冻结成冰。 嘉和公主楚翎站在城头远眺,愁绪笼罩眉头。 随侍的青袍文士轻声问:“公主可是担心前线?黄河结冰,胡人南下将是一马平川。” 楚翎点点头,直言道:“两国开战整整一年,前线将士死伤无数,后方亦在不断消耗。战事若再升级,只怕京城不稳。” 青袍文士劝慰:“公主不必这般悲观,胡人兵强马壮,但我们有典制优势。文武各司其职,赶走胡人是早晚的事。” 这话不能说错,楚翎却露出了苦笑。 旁边年轻的书记官忍不住:“晏先生,你说得简单,可做到何其难也。当初两国开战,北地城池连连失陷,朝中却乱成一团。要不是公主亲自驰援坐镇,这上原城早就落入胡人之手了。如今一年过去,我们孤悬于此,援兵呢?什么时候来?!” 这番话说到了众人心坎上,随侍的文官武将沉默下来。 不是他们不信任朝中,而是这一年里,朝中屡屡让他们失望!胡人猝然南下,姑且算是措手不及。可后续呢?不见厉兵秣马,只见互相推诿。堂堂元后公主在此,不但没有援兵,连个安抚的圣旨都不见来,还不如义军有气节,纷纷赶来助阵。 楚翎知道书记官说的是实话,但她不能让士气就这么低落下去,便笑道:“熙宁王还在前线呢,眼下局势虽难,但胡人也没那么容易突破萧家的防线。只要安顿好后方,父皇必定会整肃大军,收复失地。” 大家脸色好看了一点。也是,只要熙宁军没垮,胡人想打到京城也没那么容易。 ——现在真正能对胡人造成威胁的,也只有熙宁军了。只盼他们所向披靡,上原城才有解围的希望。 楚翎打起精神,又巡视了一遍城防与民生,方才回到府衙。 其他人都散了,青袍文士晏先生单独面见。 梳洗过的楚翎脸色略显苍白,声音微哑:“怎么样?” 晏希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一瞬,微微摇头:“探子回报,前线战况不太乐观。熙宁军疲于奔命,粮饷又不足,甚至要靠百姓自发捐赠……这样守是守不住的。” 楚翎沉默。 晏希挤出笑容:“或许有什么事耽搁了,天气太冷,确实不好运粮……” “先生不必安慰。”楚翎打断他的话,面上一片冷漠,“自家父兄,我还是有些了解的。他们八成又被什么人挑拨,疑心熙宁王有反意,扣着粮饷不发。” 她说得这么直白,反倒把晏希挤得没话了,半晌后叹道:“熙宁王的名声,委实不太好……” 楚翎翘了翘嘴角,心里并不当一回事。 熙宁王萧镇确实有些恶名,为了权位诛杀了养大自己的叔父。但这些年他四处救火,更是在胡人南下时顶在最前线。作为武臣,他无疑是称职的,也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他有谋反的倾向,无非她那位父皇多疑罢了。 若是太平年景,皇帝多疑一些也就罢了,可如今亡国之危在前,还疑心前线领兵大将,简直是自掘坟墓! 楚翎思虑良久,启口:“想想法子吧,看沈和渊那里能不能调度一下,送些粮草过去。” 晏希应道:“我这就去信。西南还算安稳,应该能匀出些钱粮来。只是没有中枢之令,单凭公主的情面,只能解一时之急。” 楚翎自然知道,时局如此,走一步看一步吧。 萧镇顶不住,整个北地就会落到胡人手里,那么上原城早晚会失陷。她倒是不惧个人安危,但无论如何也不能看着山河沦陷。 “希望父皇和二哥早些想明白,不管他们想干什么,总得守住了江山再说!” 晏希离去前,踌躇片刻,说道:“公主保重凤体,您瞧着面色不大好。” 楚翎淡淡笑道:“可能是太累了。” 晏希拱手退下。 楚翎怔怔良久,最终抬手揉了揉额头,决定先去休息。 她确实很久没睡过一个好觉了,越是艰难时刻,她越不能垮。 梦境昏乱,一时是幼时在宫中的点点滴滴,一时是后来与父兄的针锋相对。最后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张与她有六七分相似的脸庞,神情柔和坚毅。 “大哥……” 要是大哥还在,形势何至于走到今天这步!可恨父皇偏心,二哥藏奸,害得大哥英年早逝,她孤立无援。 …… 楚翎被嘈杂的声音惊醒。 她披衣坐起,叫来宫人:“外面什么事?” 宫人答道:“似乎有一队军士在城外叫门,晏先生已经去看了。” “叫门?”楚翎纳闷,“听你这意思并非胡人,莫非是别处的援兵?速速更衣。” 她刚到城门,便见一队甲胄带血的军士被晏希亲自带进城门。他们个个精壮,人人披甲,坐骑神骏,虽然人数不多,却是精锐之师。只是模样非常狼狈,人困马疲,几乎人人带伤,显然经过一场苦战。 为首的将领看到她,立时低身下拜:“末将熙宁军统制吴至用,参见公主殿下。” 世人皆知,吴至用是熙宁王萧镇的心腹,率领其麾下最精锐的亲卫营。楚翎心口一跳,脱口而出:“熙宁军怎么了?你们郡王……” 听她此问,吴至用面露悲痛,身后甚至有人哭出声来。 “几日前,京中派了钦差来劳军,请郡王去会面。谁知营中有埋伏,刀斧手一拥而上……” 他声音哽咽,五大三粗的汉子泪水涟涟。 楚翎如遭雷击。 晏希难以置信,追问:“吴将军的意思是,郡王已经……” 吴至用一边哭一边点头:“郡王本就伤病缠身,突遭重创,终究没能逃出生天。垂危之际,郡王命我等速速来向公主告罪,熙宁军易手,上原城定然守不住。从今日起,我等将性命交付公主,护送您退到安全之地……” 楚翎胸中腾起怒火:“岂有此理!如此自断臂膀,不要北地河山,不要百姓了吗?” 这句话问出了众人的心声,他们就是被抛弃的人! 吴至用胡乱擦掉眼泪,神情悲愤:“公主不知,陛下已经和胡人议和了,条件是割让黄河以北,以及,郡王的性命……” 说罢,他身后又是悲声大作。 楚翎闭了闭眼,下令:“去,派信使……” 信使还没来得及出城,上原军民盼了一整年的天使先到了。内监尖着嗓子传旨:“……两国盟约已立,干戈休止,着令嘉和公主速速回京……” 第2章 故梦 楚翎是被吵醒的。 细细密密的嗡嗡声,好像一大群蜜蜂同时振翅,让她忆起幼时的一桩窘事。 那时她才七八岁,正是调皮捣蛋的年纪。有一回,意外在博文馆附近一棵树上,发现了还没清理掉的蜂巢,不知死活想掏蜂蜜。 她趴在树上,大哥二哥下学了,两人一边往外走,一边讨论着功课。 小黄门喊了一声“公主”,两人齐齐抬头,吓了个魂飞魄散。 “阿翎!”两个半大少年快步跑过来。 一个喊:“危险,你快下来。” 另一个喊:“小心点,别摔着!” 楚翎满不在乎,笑嘻嘻地说:“大哥二哥,等一下我请你们吃蜂蜜啊……啊!” 说到一半,她一脚踩空,身子往下滑去。 两个少年大惊失色,齐齐冲上前来接她,却不小心撞到了一起。 楚翎当然没有摔着,只是不小心把蜂巢扯掉了,愤怒的蜜蜂“嗡”地飞出来,劈头盖脸见人就蛰。 很快,三个人连同身边的宫人内侍,都肿成了大猪头。 事后,楚翎躺在床上,旁边两个大猪头跪着。父皇很生气,指着他们骂:“让你们好好进学,你们就是这么学的?自己贪玩就罢了,还带累了妹妹。阿翎要是有事,看朕不打断你们的腿!” 二哥想要辩解,被大哥拉了一下,两个人就这样委委屈屈地挨了好一通骂。 父皇走后,楚翎终于能说话了,顶着红肿的脸含含糊糊地说:“大哥二哥,祸是我闯的,回头我去跟父皇解释……” 大哥笑着说:“没关系,父皇骂的对,是我们当哥哥的没看顾好你。你什么都不用管,好好养伤,其他事有哥哥在呢!” 二哥也说:“不就是抄书吗?小事。” …… 父皇关心,兄长友爱,十五岁之前,楚翎以为自己就是这样人人疼宠的小公主。 直到——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您怎么就去了,呜呜呜……” 记忆逐渐回笼,楚翎想起这是什么声音了。 哭声,大哥去世的时候,怀德殿充斥着低而绵密的哭声。 这实在不是个好梦,怎么又忆起了最痛苦的时刻? 如果说,她的前半生是一个美好的幻梦,那么此时就是破灭时刻。记忆里的幸福尽数粉碎,露出皮下早已腐烂的血肉。 建宁二十一年,太子楚翌奉旨巡河,意外身亡。 这个消息仿佛晴天霹雳,打得楚翎回不过神来。 很快,京中流言四起,这并非事故,而是二皇子楚翮阴谋。 楚翎初时不信,但在东宫心腹的佐证下,不得不相信了这个事实。她这才知道,记忆里兄友弟恭的两位兄长,早就明里暗里斗了好几年。 一个是元后长子,无可置疑的储君,一个母妃盛宠十几年,皇帝爱重,两人自然而然走到了对立面。 楚翎怒不可遏,带着证据回宫,告到父皇面前。 谁知道,父皇轻描淡写地说,这些都是流言,证据不作数,就这样把事情按了下来。 楚翎后知后觉,原来父皇站在二哥那边。 她终于清醒,看到了真实的世界。 从来没有什么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大哥一直活在重压下,艰难求存。 而她与权位无关,父皇乐意扮演一个宠爱女儿的好父亲。 是大哥扛下了所有,才让她得以无忧无虑成长。 大哥一死,太子党烟消云散。 没过多久,田淑妃封后,二哥理所当然被立为新太子。 大哥留下的孩儿一场风寒去了,大嫂抑郁成疾,跟着没了。章明太子楚翌,除了一个名号,什么也没留下。 楚翎第一次知道,自己是那么孤独。原来她以为的亲人不是亲人,而是虎视眈眈的豺狼。她以为的家不是家,而是刀光剑影的战场。 她内心愤懑,却无力改变。 从那以后,嘉和公主成了骄纵跋扈的代名词,整日里斗鸡走马,纸醉金迷。 在她醉酒大闹二哥家宴后,父皇终于忍无可忍,把她扔到三清观思过,让国师好好磨磨她的性子。 楚翎在那里一住就是两年。 两年后,父皇终于想起他还有一个女儿,召她回京,理由更让她齿寒心冷。 熙宁王萧镇诛杀了养大他的叔父,收拢兵权,一人独大。父皇担心萧家难以掌控,想以公主赐婚,数来数去,就她年龄正好,身份相当。 赐婚当日,楚翎假作无事,上殿谢恩,却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唾面而骂。 “堂堂天子,以亲女之躯,献飨臣子,为求偏安,简直滑天下之大稽,令列祖蒙羞!” 结果可想而知。 父皇当场震怒,要将她废为庶人。 后来,是满头银发的外祖母捧着母后遗物,在宫门口跪了整整一天,才求得父皇收回成命,只将她远远放逐。 楚翎再次离开京城,回楚氏的龙兴之地,西陲小镇雁回守陵。 那里的人不知道京城的风风雨雨,只知道她是楚氏的女儿,帝室的公主。 她的心逐渐被治愈,尝试着为他们遮风挡雨。 时光荏苒,四年后,铁蹄踏破河山,惊醒了京城的繁华梦。胡人南下,迅速夺取北地数千里。 北地若失,雁回必定沦陷! 楚翎毫不犹豫,带着亲卫驰援上原城。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苦苦守了一年,等着父兄整顿王师,等来的却是临阵诛杀主帅,割地议和的消息! 废物!蠢货! 她气得吐血,只恨当年在殿上骂得太轻! 堂堂皇帝,只会耍弄权术小道,捅自家臣子利索,面对敌人却滑跪,天子气节何在?! 这京城,她无论如何不会回去,要么,与上原城共存亡,要么,她自己召集兵马抗敌。 楚翎缓缓吸了口气,睁开眼睛。 面前白花花一片,半天无法聚焦。 她苦笑一声。这口血吐得太伤元气了,晏希说的没错,她得保重身体,不然这大好河山就被那对蠢货父子糟蹋了! 旁边人听到动静,惊喜唤道:“公主,您醒了!” 楚翎一怔,这声音既熟悉又陌生。 她转过头,眼前景象渐渐清晰。 满室的白幡,着素的宫人,还有细密的哭声。 真真切切地出现在她面前。 这里——不是上原城,而是怀德殿,大哥停灵的怀德殿! 第3章 出气 又做梦了吗?最近频繁地做梦,委实不是个好兆头。 楚翎按住额角,头疼欲裂。 “公主节哀,您若是伤了身子,太子殿下如何能安心地走?” 说话的宫人三十来岁,样貌温和,声音轻柔,看着她的目光充满怜惜。 楚翎顺着声音看去,目光定住了:“秋娘……” 秋娘是她母亲冯皇后的心腹宫人。母后病逝前,将身边的人做了安排,秋娘给她当了掌事姑姑。 她为人稳重,做事细心,南明宫把持得滴水不漏,楚翎从未操心过。 后来,秋娘被田淑妃以教坏公主为由发落了,等楚翎从三清观回来,她已经病死在某个皇庄上。 这个梦也太逼真了,秋娘的形貌,说话的声调,和真的一模一样。 想到这里,楚翎脑袋又是一阵晕眩。 从大哥开始,她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离开。秋娘,谨儿,大嫂……等她被放逐出京,外祖母也去世了。 只恨她当初被保护得太好,全然不知该如何面对泼天而来的恶意。 等她回过神,那些珍视的人已经不在了。 “大哥!”楚翎想起了什么,翻身下床。 “公主!”秋娘想拦住她。 公主和太子兄妹情深,知道太子身故,气急攻心晕了过去。这会儿刚醒,她实在担心。 然而楚翎力气大得惊人,一气推开秋娘和上前的宫人,冲上主殿。 太子停灵,满殿素白,四下都是来哭灵的勋贵近臣。 楚翎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冲到灵柩前。 “公主!” 仓促之下,宫人没来得及拦住,就这么让她扑了过去。 灵柩还未盖棺,太子楚翌真实却毫无生气的面容映入眼帘,楚翎的眼泪“啪嗒”落了下来。 “大哥!” 这些年,每每落入困境,她都会想,要是大哥在就好了。 大哥在,名位便在,太子党不会散,真逼到绝境,把那个位置夺了,那对昏君父子哪能轻易卖国? 可大哥不在了,断绝了一切希望。她只是一个公主,撼动不了朝堂。 她多么希望能回到大哥身死前,只需要一封信,就可以叫他避开杀劫,命运从此改写。 可是,她就连做梦,也只敢梦到大哥死后。 楚翎越发伤心,眼泪落得更急。 “阿翎!你这是干什么?”一个声音响起,随后有人伸过手来,按住了她,“就算伤心难过,也不能打扰大哥安宁啊!” 楚翎抬起泪眼,这张脸比记忆中年轻一些,到死她都不会忘记:“二哥……” 二皇子楚翮关切地看着她,脸上无不凄哀:“阿翎,我知道你接受不了现实,我又何尝不是?可事已至此,我们何必叫大哥走得不安心?” 楚翎定定看着他的脸。 真是奇怪,当初她怎么就没看出来,原来二哥的悲伤是这么浮于表面,嘴里说着安慰她的话,眼神却屡屡飘向灵柩。 哦,是了。这个时候他最担心的应该是那件事,可惜彼时自己并不知道,白白错过机会。 后来,大哥的心腹千辛万苦赶回京城,将证据交到她手里,然而已经迟了。在父皇的偏袒下,那些证据毫无作用,大哥死因的真相就此被埋入皇陵,无人知晓。 楚翎深深吸气,却压不下鼓噪的胸膛。 就算这是梦又如何?这是梦,她更要出这口气! 想到这里,楚翎一把推开楚翮,飞快地抓起棺木中楚翌的手。 她一眼扫过去,果不其然,指甲根部微微发黑,这是中毒的迹象! “阿翎!”楚翮猝不及防,一下撞到棺木,待他站稳,险些魂飞魄散,“不……” 他话还没说出口,楚翎已经喊了出来:“不对,大哥不是落水,他是中毒了!” 响亮的声音传遍怀德殿,哭声骤然一停,殿内静得落针可闻。 东宫姬妾不多,近前只跪了几个人。再远一些,便是皇室宗亲,与外戚勋贵。 老眼昏花的大宗正被子侄扶过来,正要斥责楚翎乱来,听得这句话,不免怔住。 几十道目光齐刷刷投向这边,楚翎高高抓起楚翌苍白的手,亮给众人看。 “指甲发黑,分明就是中毒。什么落水,定然不是意外,而是毒发昏厥。太医!快叫太医来验!我倒要看看,哪个贼子敢谋害储君!” 短暂的安静后,怀德殿“哄”地闹了起来。 这些皇亲国戚养尊处优,跪着哭了一天早就痛苦不堪,只是礼仪在此,不得不做。这会儿忽然来了这么个新鲜事,哪能不凑热闹?反正闹大了也牵扯不到他们身上。 “黑的!指甲真的是黑的!”第一个大声嚷起来的,是康王府的小公子,论辈份是楚翎的侄儿,平日行事浪荡,也就是靠着祖上的爵位才能上殿哭灵。 “小九!”另一边,老王妃目瞪口呆,想要喝止孙儿,可哪里还有机会。 他一出声,别的宗亲纨绔也耐不住了,纷纷凑上前。 “不止指甲黑的,手上也有青斑呢!” “可是太子脸上没事啊!白白净净的,会不会是落水的时候撞的?” 这话很是,太子巡河时意外落水,捞上来已经没了气息,很有可能撞到东西。 楚翮好不容易缓过气来,立时出声附和:“是啊!阿翎你不要大惊小怪,如果真有问题收殓的时候会看不出来吗?大哥发生意外,叫人痛惜,你不要再扰他英灵……” 话没说完,楚翎忽然端过旁边润喉的茶水,往棺内一泼…… 落水的尸身不免狼狈,收殓时便敷了厚厚的粉。现在粉被茶水冲走,露出了底下青暗的皮肤。 楚翮一时哑口。 楚翎在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已是泪珠滚滚,声音也更加尖锐:“我就说大哥是被害的!大宗伯,您可亲眼看到了!” 随后脚尖一踢,目视几个姬妾,口中喊道:“父皇呢?我要禀明父皇,为大哥伸冤!还有张相,太子为人谋害,他身为首相竟一无所知……” 几个东宫姬妾得了示意,放声大哭,一边哭一边呵斥身边宫人。 “还不去请太子妃!” “陛下!速速禀告陛下!” “还有相爷们!” 殿内闹哄哄一团,入目所见皆是贵人,侍卫们一时不敢轻动。哭喊声、尖叫声,很快惊动了偏殿哭灵的文臣武将…… 第4章 死因 看到重臣们踏进主殿,楚翎知道事情成了。 她这对父兄,并不是什么聪明人,这个局也算不上出奇。之前没有揭穿,不过无人站出来罢了。 太子已死,外祖冯家没落,满朝文武谁愿意搭上身家性命揭这个真相?皇帝有心隐瞒,臣工为了维护体面自然不会跟他对着干。 但现在不同了,她已经把事情揭了出来。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还装不知道,这才叫不体面。 “何事?”首相张鼎元五十出头,面相极具威仪,目光一扫,主殿为之一静。那些骄横跋扈的宗室纨绔,都不敢在这位以“端严”著称的相公面前放肆。 大宗正福王正要张嘴,就被一个响亮的声音打断了。 “张相!你快来看啊!”楚翎哭得稀里哗啦,满脸是泪,“大哥根本不是落水,而是被人毒害的!你瞧,大哥身上都发青了!” 众臣并没有当真。谁都知道,嘉和公主和太子一母同胞,感情深厚,接受不了现实很正常。且她一团孩气,平日就知道玩闹,哪里懂什么毒害不毒害。 刑部尚书温声道:“公主,人死后会发硬发青,这是正常的,您……” “怎么就正常了?哪里就正常了?”楚翎打断他的话,嚷道,“洗冤录中说,凡服毒死者,面紫黯或青色,手、足指甲俱青黯,身或青斑……你身为刑部尚书,难道不知吗?” 刑部尚书没想到被这个“不爱进学”的公主质问,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堵回去吧,人家说得有理有据,顺着吧,太子被毒害可不是小事,不能随便乱说。 犹豫间,张鼎元已经向灵柩走去了。 他便歉然一笑,先跟过去。 楚翌的尸身被泼了茶水,棺内一片凌乱,但一眼可以看出,他指甲发黑,皮肤有多处青斑——这跟正常死后发白发青不一样,分明是毒血淤积。 众臣心里咯噔一下,谁都不敢说话。 嘉和公主喊的竟然是真的!太子死前分明中了毒! 怎么会这样?储君被害,必有一场风雨!这该如何是好? 楚翎可不管他们在想什么,迳自喋喋不休:“怎么样,我没说错吧?大哥就是中毒!林尚书,你说是不是?” 林尚书不想回答,这个“是”从他嘴里说出去,谁知道会引发什么后果。偏偏楚翎不放过他,一双眼睛盯着他瞧,一副他不回答不罢休的样子。 “公主……” “对不对啊?”楚翎催促他,“我要是看错了,你也说啊!总不能无故冤枉人吧?” 林尚书只恨自己刚才为什么要接话。这会儿无论回答是或不是,都有可能招来不可估量的后果。 他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张鼎元,这个答案太重,还得相爷来回答。 楚翎也将目光投向张鼎元。 这位相爷寒门出身,向来禀性刚直,就是因为这份刚直,后来被她的好父皇找了个借口一撸到底。 现在她要看看,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刚直。 张鼎元先看了眼楚翎,随后将目光投向旁边不敢抬头的楚翮,最后对上大宗正福王的视线。 这么多人,还都是皇亲国戚,今日怀德殿之事,想封口难啊! 张鼎元无声叹了口气,在这么多双眼睛注视下,开口:“太子遗体确有可疑之处,究竟是不是中毒,还得细验。” 怀德殿哗然,张鼎元没把话说死,但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太子死因可疑! 极大概率是中毒! 谁?是谁干的? 几乎所有人都看向了二皇子楚翮。 这个殿上的人,除了傻乎乎的嘉和公主,谁不知道两位皇子之间波涛暗涌?尤其这几年,皇帝透露出封田淑妃为后的意思,太子这个元后嫡子,难免有些碍眼了。 事已至此,楚翮抹了把脸,眼睛迅速变红,带着哭腔道:“这是怎么回事?大哥可是东宫太子,身边那么多属臣,谁敢对他动手?谋害太子,真是胆大包天!林尚书,你是刑部尚书,能看出来是什么毒吗?” 林尚书心道,他是尚书,又不是提刑官,哪懂这个?但皇子相问,他也不能不答,只得回道:“下官不知,恐怕得问一问太医。” “太医呢?”楚翮又喊,“哪里去了?” 怀德殿本就有太医当值,听得喊声,急忙小跑过来:“下官在。” 楚翮盯着他:“林尚书的话你听到了?快看一看,太子中了什么毒。” 太医接收到他的眼色,哆嗦了一下:“是。” 他神情紧张,走到灵柩前,向棺中遗体看去。 这一看,不禁“咦”了一声,拿起楚翌的手仔细端详,又撩起袖子看了看。 “看出什么了?”楚翮迫不及待地问。 太医不确定地道:“下官看不出是什么毒,不过瞧着太子殿下只有指甲根部发黑,青斑为数也不多,瞳孔、唇部只有淡淡痕迹,似乎中毒不深。” “中毒不深?”楚翎竖起眉毛,“你说的什么胡话?人都不在了,你说中毒不深?” “公主息怒。”太医忙道,“看表面是这样的,若是毒发而死,会有很明显的迹象,给太子收殓的时候就会发觉,而不是等到现在。” “怪不得,先前没人察觉。”楚翮缓了缓语气,“照你这意思,大哥的死因不一定是中毒了?” “是。”太医回道,“要确定死因,恐怕要细查,那样会冒犯太子遗体。” “这……”楚翮看起来不太愿意,“就没有不伤遗体的法子吗?” 太医低头唯唯。 楚翎冷声:“大哥中毒总是事实吧?” 太医不语。 她喝道:“为何不答?” 太医叩头道:“回公主,遗体看起来是这样的,但这个毒不好说哪里来。太子先前身子不爽,吃了好一阵药,或许积累了毒素。又比如丹药,若是吃多了,遗体也会有显现……” 听到这里,楚翮终于松了那口气,说道:“不管怎么样,这事一定得查清。喝药也好,服丹也罢,到底是谁哄骗大哥吃了不该吃的东西。” 他扭过头:“阿翎,你说对吧?” 第5章 验毒 楚翎在心里冷笑。 他反应倒是快,只要这会儿不确定大哥是被人毒害,后续父皇自然会给他擦屁股。 史上这种说不清死因的糊涂官司多得很,端看上位者怎么想。 重点是,现在不能认。 倘若“太子被毒害”成为公论,后续再说不是,别人也不会信。 楚翮想要太子之位,至少在册立之前,这个污点他不能沾。 他休想! 楚翎面上迟疑了一下,回道:“大哥前阵子吃药我知道,但他从来不服丹丸,不可能是遗毒。” 楚翮见她情绪缓和下来,暗暗松了口气:“也就是这么一说,真相到底如何还得细查。阿翎,你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楚翎像是被他说动,不情不愿地道:“好,那就查吧!”她转过头,“张相,你既在此,就由你主持,什么太医、仵作,该请的都请来。还有东宫的侍者,谁奉的汤药,经了谁的手,都弄清楚了。” 张鼎元古怪地瞥了一眼。 这嘉和公主,竟理所当然指使起他来了,便是太子在此都没这么顺手。不过,她说的有理有据,自己没有反对的理由。 “公主所言甚是。来人,去太医院把当值的太医都叫来,还有大理寺与刑部衙门,多来几个仵作。封锁东宫,所有人不许进出。去请陛下……” 一件件差事分派下去,张鼎元很快梳理清楚。 怀德殿也做了安排,哭灵的皇亲国戚都安顿到偏殿去,人太多了乱糟糟容易出事。 不多时,太子妃来了。 太子妃吕婵不过双十年华,乍然遭遇丧夫之痛,脸色白得可怕。 她手上牵着的幼童懵懵懂懂,还不知道自己遭遇了什么。 看到他们,楚翎眼中蓄满了泪水。 “大嫂,谨儿……” 大哥死后不久,谨儿一场风寒没养住。 大嫂先失丈夫又失孩儿,悲痛过度一病不起,很快也走了。 楚翎后来才明白,这并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想让章明太子一脉绝嗣。 她无数次悔恨,要是当初自己知道就好了,吕氏是大族,早早防备未必不能保住,可惜她明白得太迟了。 吕婵没想到自己才走开一会儿,就发生这样的事。刚才孩子受惊,她强忍悲痛去哄,回头就听到了这惊雷般的消息。 等外臣见过礼,吕婵开口:“阿翎,你说殿下死因有异,是真的吗?” 楚翎点点头,转头看着灵柩里无声无息的大哥,眼泪再次滚落。 “大哥指甲发黑,身上有青斑,我们怀疑他死前中了毒。” “中毒……”吕婵按了按胸口,将孩子交给心腹宫人,才撑起一口气走到灵柩前。 她轻轻抓起亡夫的手,果然看到指甲根部发黑,皮肤有青斑。 吕婵面色更加难看。先前收殓的时候她看过遗体,没想到这痕迹如此隐蔽,现在才显露出来。 要不是楚翎发现,这件事可能会成为秘密,永远没人知道。 谁干的?如此狡诈! 旁边楚翮连忙解释:“大嫂,太医看过了,说毒比较轻,不像能毒死人,可能是吃药或服丹留下的……” “殿下不服丹!”吕婵一口否了,“他与僧道之流从无来往,哪来的丹?” 楚翮被她一堵,讪讪:“太医只是说有这个可能,没说大哥一定服了丹。” 吕婵缓了缓,继续道:“至于吃药,殿下这些日子确实身子不大好,但每一口药都是太医院记录在册的,有没有问题一查便知。” 吕婵两句话出口,事情一下子简单了。 东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太子若和僧道来往瞒不过别人,张鼎元等人互相点了点头,直接就信了。 那么,只剩下一个方向要查,太子生前吃的药有没有问题。 等待中,楚翮的目光时不时往外面瞟去。 父皇怎么还没来呢…… 楚翎讽刺地翘了翘嘴角。父皇没那么快来,他这会儿应该在福宁殿的密室里,没有人敢打扰他。 皇帝迟迟不至,太医和仵作很快到了。 张鼎元先查医案:“太子这半年服的药有没有问题?会不会积毒?” 院使出来回答:“回相爷,太子年初感染风寒,身子便不大爽利。这半年吃的每一剂药,院中皆有记录,主要固本培元,绝无毒性。” “你敢保证,这些药绝对不会在体内积毒?” “下官敢保证,药方没有问题。” “好。”张鼎元放下医案,示意他去看灵柩,“你去瞧瞧太子的遗体。” “是。”院使忐忑地走过去,随后大吃一惊,“这……” 张鼎元再问:“你还敢说那句话吗?太子这半年服的药绝对不会积毒?” 院使直冒冷汗,将医案回想了一遍,最终咬牙回道:“下官敢保证,太子这半年用的药方没有问题。” 张鼎元轻轻点头,他听出来,院使给自己留了条后路。药方没有问题,但不能保证药没有问题,万一药被人替换了呢?外边出了问题,并不是太医院的责任。 “仵作。” 几名仵作第一次进皇宫,战战兢兢上前听命。 “你们去看看,遗体到底怎么回事,究竟是不是积毒。” “是。” 几名仵作小心翼翼走到灵柩前,翻看遗体上的痕迹,没怎么费事,他们便统一了看法。 “回相爷,这确实是积毒。” 楚翮连忙补充:“这积毒能毒死人吗?先前太医说,毒性不重,说不定是误服了什么,不见得是真正的死因。” 几名仵作互相看看,谁都不敢应声。 他们很容易看出太子生前服了毒,但要一口咬定这毒是死因,谁都没这个胆。 楚翮暗暗舒了口气,面上却皱起眉头:“这都不敢肯定?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仵作们伏地喏喏。他们都是地位低微的小吏,在这种地方哪敢多话? 楚翎正要说话,其中一个年轻仵作大着胆子先开口了:“贵人,此事可细验。用银针取些积毒来,在鸡犬身上一试,便知毒性强不强。” 这法子容易,也不伤害遗体,张鼎元问了一声,见太医、仵作都认可,便叫他去试。 鸡很快送来,将毒液强行灌入。 没等多久,鸡摇摇晃晃,竟倒地不起。 见此情形,众人色变。 楚翎立时掩面,大声哭出来:“大哥果然是被毒害的!” 第6章 没完 偏殿门口,康王府的小九公子伸长脖子往外瞧。 “怎么样?能看到吗?”旁边几个和他差不多的宗室纨绔挤挤挨挨。 “别吵!我好像能听到一点声音。”小九公子不耐烦地打断他们。 纨绔们立时噤声,一个个竖起耳朵,兴奋地听着。 看着这一幕,殿内的康王妃叹了口气:“这群孩子,真不叫人省心。这种事能胡乱掺和吗?” 旁边的礼国公夫人附和:“他们还是太年轻了,没见过当年……” 话说到这里,两位老太君对视一眼,便收口不说了。 偏有年轻的小姐不晓事,追问:“祖母,当年怎么了?” “没什么。”康王妃淡淡回道,“总之,万事自有陛下做主,我们等消息就是了。” 她心道,这种事能在这里说吗?当年兴宗皇帝在位,就发生过争嫡的惨剧,几位皇子死的死贬的贬,后来宣宗和孝宗在位都不长久,最终兴宗一脉绝嗣,才轮到原来只是小宗的当今陛下。 事情过去二三十年了,那会儿的风风雨雨,现在想起来仍叫人胆寒。自家虽是王爵,但也经不起啊! 这样想着,主殿忽然传来大哭声。 门口的小九公子喊了起来:“是公主!” “说的什么?”几个纨绔凑过去,就连康王妃等人也不禁竖起了耳朵。 小九公子大声:“我听到了,公主说是被毒害的!” 勋贵们倒吸一口凉气。 首相主持,众臣见证,太子是被毒害的。 这事没完了。 ----------------- 福宁殿。 皇帝在内室睡着了。 田淑妃坐在窗边做针线,时不时抬头看一眼。 她穿着素净,目光平和,头上只插了一根素簪,就像个寻常殷实人家的主妇,完全不像宠冠六宫的妃嫔。 但没人觉得奇怪,淑妃娘娘就是这样,陛下就喜欢她这样。 绣了一会儿,她探头往内室瞧。 陛下怎么还不醒呢? 田淑妃想进去看看,但她在垂帘前顿住了。 陛下休息时不喜欢被人打扰,她不能仗着宠爱就让他不高兴。 田淑妃回到窗边,继续做针线。 不知道过了多久,内室终于传来动静。 田淑妃欣喜,放下针线入内,正好瞧见皇帝在给自己倒茶。 皇帝今年四十出头,样貌与楚翮最为相似,这也是他最宠爱次子的原因。 “陛下。”她连忙上前接过茶壶,“您既起来了,怎的也不叫臣妾?怎好劳您自己动手。” 皇帝只穿了一身单衣,眉宇间颇有倦色,似乎睡得并不怎么好,说道:“些许小事,朕自己来也没什么。” 他接过茶水喝了一口,眉心略微舒展。 田淑妃叫宫人取来外裳,一边服侍他穿上,一边说:“您这一觉睡得可好?太子薨逝,臣妾知道您心中悲痛,但还是要保重龙体。您昨夜就没休息,今天拢共睡了三个时辰不到,熬坏了身子可怎么好?” 皇帝任由她絮絮叨叨,口中应道:“爱妃说的是。” 这温馨的氛围,让宫人们感叹。都说皇家无情,可陛下和娘娘恩恩爱爱,这么多年了也没有变过,真叫人羡慕。瞧瞧,尽管后宫鲜妍娇嫩的美人无数,但陛下最安心的还是娘娘这里。 穿好衣裳净过面,宫人将早就备好的膳食端了上来。 皇帝到外间用膳,透过窗户,看到外面廊下有个内侍,正焦急地跟宫人说着什么。 他用筷子指了指:“那边怎么回事?” 田淑妃看了眼,平静地说:“哦,那小黄门来报,说怀德殿有急事,公主请您去一趟。您好不容易才睡着,臣妾不敢打扰,就叫他候着。” “怀德殿?发生了什么?”皇帝皱起眉头。 田淑妃给他布菜:“发生了什么也不能打扰您休息,翮儿就在那,再不济还有张相,什么事非得请您不可?想是公主伤心过度,忘了周全。” 皇帝没说什么。阿翎啊,那丫头哪里知道什么是周全,整日就知道玩玩闹闹。不过这回对她打击很大吧,毕竟他们兄妹感情很好。 他吞了口粥,感觉胃里舒服了些,说道:“阿翌遭了意外,朕实在难过。孩子好不容易养这么大,瞧着成家立业,能帮上忙了,陡然就没了。可朕有什么办法?人已经没了,再哭也哭不回来啊!” “是这个理儿。”田淑妃柔声,“最重要的是活着的人,好好照顾太子妃和皇长孙,才能叫太子走得安心。” “还是你明事理。”皇帝欣慰,“东宫那边,你回头多照顾着些。” “是。” 吃到一半,外头传来声音。 “父皇!父皇!” 田淑妃停下筷子,皱了皱眉:“谁?” 纷乱的脚步声传来,外边等得焦急的内侍先喊了出来:“公主!” 田淑妃站起身,果然看到楚翎快步往这边而来,楚翮就跟在她身后,再远一点则是大宗正福王和一干重臣。 这么多人?田淑妃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 难道怀德殿真出了了不得的事?总不能是太子起死回生吧? 这个荒谬的想法滑过脑海,楚翎已经到了近前。 田淑妃刚要说话:“公主,你这是……” 楚翎理都没理,冲到皇帝面前“扑通”一声就跪下,一把抓住他的下摆,哀声喊道:“父皇,大哥身亡不是意外,而是被人毒害,您一定要为大哥做主,找到凶手啊!” 田淑妃吓了一跳:“什么?” 皇帝也是脸色一变,看向紧跟着进来的楚翮:“阿翎,这话可不能乱说。” “我没有乱说。”楚翎抹着眼泪,呜呜哭道,“大哥遗体有异,我请大宗伯见证,在张相主持下让太医和仵作验看过了,就是中毒!大哥根本不是意外落水,而是别人毒害他的碍眼法!” 福王见证!张相主持! 皇帝从楚翮惨白的脸色里得到了答案,只觉得一阵晕眩。 “父皇!父皇!”楚翎还在死命地晃他,“此人胆敢对太子动手,罪大恶极。等抓到凶手,一定要将他五马分尸,凌迟处死……父皇,您怎么了?您撑住啊!” 第7章 彻查 “父……” “岂有此理!”皇帝猛然拍桌,截断了楚翎的话。 他冷冷看向紧随而来的大宗正福王和张鼎元等人:“公主所言可是真的?” 张鼎元躬身施礼,奉上检验结果:“是,公主发现遗体有异,命臣等查验,由福王见证。臣请太医与仵作会查,证实遗体上有致命余毒,太子死因可疑,特来请陛下圣命。” 皇帝脸色难看,半晌不曾言语。 田淑妃心口一跳,担心急呼:“陛下,陛下!” 皇帝终于回神,痛心疾首地捂住脸:“阿翌!朕的太子!可恶!” 福王忙道:“陛下节哀,太子已经去了,您一定要保重龙体啊!” 张鼎元等人亦叩请:“陛下节哀!” 皇帝猛然站起,指着他们暴怒:“太子被人谋害,为何尔等毫无察觉?要不是阿翎意外发现,是不是朕的太子死了也要含冤?堂堂一国太子,被害无人知晓,荒唐,真是太荒唐了!要你等何用?!” 众人无言以对,只得在张鼎元的带领下俯首请罪:“臣等无能。” 皇帝胸膛起伏,呼吸急促,看得田淑妃心惊胆战,只得小心提醒:“陛下,太医说了,您不能动怒啊!” 她这一说,皇帝更是恼火:“朕如何不动怒?这是太子,朕的储君!皇后给朕留下的唯一的嫡子!好不容易养成长大,看着他成婚生子,就这么被人害了,朕……” 说到后面,皇帝眼中泪光闪动,声音哽咽,说不下去了。 “是,陛下说的是。”田淑妃一边抚着他的后背,一边劝慰,“不过太子向来仁孝,您若是因为他伤了身体,恐怕九泉之下也难以安心。” 这番话似是让皇帝想起了太子的好处,越发难过:“阿翌!朕的阿翌!” 楚翮也哭了起来:“父皇节哀!大哥已经去了,您要保重龙体,莫叫他走得不安心啊!” 痛心疾首的皇帝,陪着落泪的淑妃,还有孝顺知礼的二皇子,叫人何等欣慰的场景? 楚翎冷眼看着,嘴角一勾,轻轻拉了拉皇帝的衣袖,打断了这出戏:“事已至此,请父皇为大哥张目,找出凶手,以正国法,以慰大哥在天之灵。” 这句话提醒了众人,张鼎元亦出声:“公主所言甚是。既然太子为人所害,为国法计,定当查出真相,严惩不怠。” 皇帝慢慢点头,情绪逐渐平稳下来,发话:“张卿。” “臣在。” “太子被害,事关国本,不可轻忽。着令三司并查,你从中主持,尽快找到凶手,以正视听。” “臣遵旨。” 发了一通脾气,皇帝也累了,转头对福王道:“大宗伯,你辛苦了。事情已经交给张卿,你且去休息吧!这几日,朕免了你哭灵。” 想了想,他补充:“六十岁上,都不用哭灵了。太子是个有孝心的孩子,定然不希望大家为他这么辛劳。” 福王连忙谢恩:“陛下仁慈。” 事情到这里,算是告一段落了。毕竟太子究竟何时为人所害,还得细查,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弄明白的。 最后,皇帝看着始终抓着自己衣袖的女儿,心疼含泪:“阿翎,父皇只剩下你了!” 楚翎仰头对上他的眼神,里面的怜惜和前面十五年一样。她不禁哭出声来:“父皇!父皇!” 父女情深的一幕,便是连已经退出福宁殿的张鼎元等人,都为之感叹。 谁都知道,陛下与皇后少年夫妻,一路扶持,十分恩爱。可惜皇后福薄,生下公主没多久就去了。陛下一直惦念不忘,别说皇后所出的一对儿女,就连曾做过她婢女的淑妃,他都格外爱重。 ——只是,时移事易,陛下与皇后早年再怎么情深,如今宠冠六宫的终究是淑妃。 世人都这么想,楚翎却只是冷笑一声。 ----------------- 怀德殿的这出戏,终于轰轰烈烈地落幕了。 消息传出去,少不得在朝堂掀起一场风雨,但这些都不关楚翎的事。 她回到南明宫,看着熟悉又陌生的景物,整个人都恍惚了。 醒来闹了这么久,她渐渐明白过来,这并不是梦。 大哥的遗体是真的,二哥的惺惺作态是真的,大嫂和谨儿,还有淑妃和父皇,每一个人都是真的! 她不是做梦,而是回来了! 但她心中非但没有喜悦,反而更加难过。 既然老天给了她再来一次的机会,为什么不能再早两天?只要两天,她就能阻止大哥的杀劫。 偏偏是这个时候,悲剧已经发生,人死不能复生。 难道大哥的死是注定的吗?为什么都回来了,还要让她背负这些吗?就不能给多一点点仁慈吗? “公主,事情已经发生,太子殿下泉下有知,看到您这么伤心了,也会难过的。” 楚翎抬头对上秋娘担忧的脸庞,心里的委屈一下涌了上来。 “秋娘!”她抱住秋娘,放声大哭。 自从被父皇赶去三清观思过,她就再也没有真心掉过眼泪。因为没人心疼的时候,眼泪毫无用处。 可曾经她就是这样一个哭笑无忌、以为自己被人爱着的小姑娘啊! “好了好了,公主放心,毒害太子的凶手一定会找到的。”秋娘心疼地抱着她,轻声哄着。 在她温柔的声音里,楚翎的心情渐渐平稳下来。大哭了一场,将她压抑多年的情绪都释放了出来,整个人松快了许多。 是,大哥救不回来了,但她还有很多事可以做。 在那个经历过的前世,她明白得太晚,想报的仇报不了,想保护的人保护不了,最终只能看着那对父子背弃家国,割地偏安。 但现在不一样,她及时把大哥的死因公之于众,他们休想再掩盖这个事实。只要她把二哥的狼子野心揭出来,这个太子之位他想都别想! 还有大嫂和谨儿,当初不明不白地去了,这回她会好好护住,不叫那些人得逞。 最重要的是,她可以提前布局,不必像前世那样困守孤城,无能为力。 天渐渐黑了,宫人送来晚膳。 秋娘柔声道:“公主,先用膳吧。找出真相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不吃东西可熬不住。” 楚翎很快思量完毕,擦去眼泪,目光坚定:“摆膳吧!” 秋娘见她神情平和,终于放下心中大石:“是。” 第8章 能查 精神放松下来,楚翎很快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出奇地安稳。 或许她就早习惯了大哥不在,虽然难过,但很快摆脱了这种情绪。 醒来时天还黑着,她独自掌着灯,一点点探寻这熟悉又陌生的寝宫。 南明宫是楚翎小时候特意修缮的。据说她出生时国师批了命,说她六亲缘薄,注定流离,皇帝想留住这个女儿,便郑重选了宫室,取南明离火之意镇她的命格。 后来国师的话果然验证了。她幼失母亲,十几岁没了长兄,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开,最后孤身一人远走他乡。 不知道父皇会不会庆幸?倘若真的六亲缘薄,那么下一个要克的人就是他了。 但在这个时候,楚翎还是那个千娇百宠的小公主。 这座南明宫精致奢华,天底下难得一见的奇珍,在这里都不鲜见。 世人都说,她的父皇对母后情深意重,格外珍爱嫡出的一对儿女。就连淑妃如此盛宠,也是沾了母后的光。只有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假象。 “公主!”秋娘擎着灯走进来,惊讶地看着她,“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青茶呢?竟也不来服侍。” 楚翎道:“我叫她不要声张的,想一个人坐一坐。” 她越这么说,秋娘越是心疼,叹息一声:“公主受苦了。” 楚翎五味杂陈。她后来确实吃了很多苦,但这个时候的她,哪里吃过苦?果然,只有爱你的人才会心疼你。 “公主在看什么?”秋娘走过来。 楚翎摊开桌上的册子,嘴角微微勾起:“在看最近的功课,我可真敷衍。” 秋娘看到就笑了:“您既不用科考,又不用治国,学个差不多就行了。” “是啊!”楚翎喃喃道,“一个公主,不需要会太多东西。” 正因为如此,她后来吃了很多苦。读书不一定能让人多么出息,但能让人在困境时找到出路。 当年她就是懂得太少,乍然发现自己的人生是个大骗局,便只能自暴自弃,麻痹自己。 后来被父皇扔去三清观思过,被逼着从早到晚地读书抄经,才慢慢懂了些道理。 真正学会做事,是被放逐以后。在雁回那个边陲小镇,什么都得靠自己,她不得不一样样学起来,看农时,治水利,养商贾……甚至练兵守城。 命运就是这么爱捉弄人,以前不愿意吃的苦,后来逼着你主动吃下去。 楚翎一张张翻看自己的功课,真的是囫囵吞枣,怎么敷衍怎么来。 “我记得,大哥读书的时候最用功,先生们无不夸奖。” 秋娘称是,神情骄傲:“太子殿下自幼聪明过人,教一遍就会,还能举一反三。而且读书从不用人催,先生们都说,太子殿下有汉明之风。” 汉明帝啊,那可是出了名少聪慧有才智的明君,如果不是被害,大哥几乎肯定会继承祖宗遗志,成为一代明主。 可惜他们没有一个如刘秀般爱重儿子的父皇,年纪轻轻就被害了。 “当然,公主也不差。您就是……” “就是不学无术。”楚翎补上后半句,惹得秋娘嗔怪。 “别胡说,您也是一教就会,所以先生才这么放纵。” 楚翎翘了翘嘴角,她固然不算愚笨,但学习的能力也是要培养的,一直不学渐渐就不会了。秋娘到底是看着她长大的,觉得她什么都好。 但楚翎自己知道,大哥一走,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 没有朝会的日子,首相张鼎元仍然早早去了衙门。 大襄朝文臣地位高,政事堂权力也大,张鼎元这个首相自然举足轻重。 他人还没到公房,僚属们就已经等候多时了。 张鼎元进来,茶水、瓜果齐备,文书、卷宗立时送上。 他理事飞快,只花了一个时辰,就把事务大致料理了一遍。完了饮尽一盅茶,问:“三法司呢?” 僚属昨天就已经得了指令,禀道:“在等您召见。” “请进来吧!” “是。” 不多时,御史中丞、刑部尚书及大理寺卿鱼贯而入。 “张相。” 张鼎元起身还了礼,请三人入座。 “事情的经过,想必你们都清楚了。”张鼎元一点也没耽搁,开门见山,“太子死因有异,陛下着令三司会查,说说你们有什么想法。” 三人之中,地位最高的自然是独立于两府之外的御史中丞,若不是有圣令在,就算张鼎元这个相爷,也没资格使唤。 御史中丞章绩也不客气,第一个发话:“昨日之事,我已经看过案卷了。数位太医、仵作查验,还有张相等人见证,太子被毒害可以说做成了铁案。” 张鼎元点头。 昨日回去,他越想越微妙。太子被毒害虽然令人吃惊,但其实不是不可想象。从古至今,被害的太子还少吗?涉及皇权,斗争历来是最残酷的。但是这么干脆地把死因定死,连反口的机会都没有,就很耐人寻味了。 收殓的时候毫无异常,可见那毒下得谨慎,怎么偏偏就让嘉和公主给发现了?是不是背后有人指使?太子妃?还是东宫的谁? 当然,不管是谁揭出来的,事已至此,查案子更重要。 刑部尚书林文逾第二个开口,他叹了口气,愁眉苦脸:“要查自然是从东宫查起,能给太子下毒的,必然是身边亲近的人。” 这是句废话,但也很正确。 最后是大理寺卿高勉,相比另两司,他自知资历浅,脏活累活必定是自己的,老老实实答道:“有陛下圣谕,东宫已经封禁出入。散落在外的,下官昨晚便派人按册索拿。当日随同太子巡河之人,还有当地有可能接触到的官吏,这些一个个查过来,想必能拿到些线索。” 张鼎元颔首:“看来你们三位心里已经有数,那这事就这么定了。大理寺与刑部负责查访,御史台监察。每三日会合一次,由本相或中丞向陛下禀报……” 三法司走后,张鼎元坐着喝了两口茶,一份文书都还没看完,却见御史中丞章绩去而复返。 “张相,你说二皇子能查吗?” 第9章 疑心 且不提三法司紧锣密鼓地展开了调查,楚翎第二日照常去哭灵。 “二哥。”她鼻头红红,向楚翮行礼。 楚翮勉强一笑,试探着看着她:“阿翎昨日休息得可好?” “还好。”楚翎含糊地答一句“二哥你呢?” “我也还好。” 两人陷入了沉默。 楚翮其实一晚上都没睡,整个人憔悴得厉害。不过,他本来就是个“敬重哥哥的好弟弟”,在兄长的死讯面前,伤心才是正常的。 “公主,您的罗汉茶。”秋娘递来刚煎好的茶水,给她润润喉。 哭灵是个费力气的事,也费嗓子。 楚翎没接:“先给二哥吧。” 于是秋娘又将茶水递给了楚翮:“殿下。” 楚翮瞥过去,只见楚翎无精打采,神情不见有异,不免困惑起来。 这丫头,真的只是无意间发现的吗? 他神思不属,灌了口茶水,微苦泛甜的清凉感滋润了喉咙,整个人都清醒不少。 南明宫的东西,果然都是最好的! 楚翮瞥过去一眼,心里的疑心缓缓按下来。 也许,真的只是巧合。 “二哥。” “嗯?” “你说,会是谁害了大哥?” 对上她迷茫的眼神,楚翮默然许久,答道:“我也不知道,看三法司的结果吧!” 楚翎点点头,眼泪又溢了出来,抓着他的袖子,可怜巴巴地说:“大哥不在了,我只有你和父皇了,你一定要小心啊!” 楚翮说不清心里的滋味,就像这罗汉茶,入口苦,又带着丝丝的甜,叫人讨厌不起来。 他叹了口气,彻底散去怀疑。 她懂什么呀,只能怨自己运气不好。 “好。” 楚翮待了半日,尽了心意便走了。 看着他走时困倦的样子,楚翎嘴角勾了勾。 她被放逐那几年,治理的水平不见得多高,上位者装模作样的本事倒学了不少。不然就凭上原城那个处境,民心早就散了。 另一边响起了小儿的啼哭声,太子妃吕婵轻声哄着,掩不住愁容。 楚翎起身走过去:“大嫂,谨儿受不住这里的氛围,先回去歇着吧!大哥已经不在了,你们母子更要保重。” 吕婵没有纠结:“你说的是。” 于是命宫人收拾一番,带着皇长孙走了,留姬妾在此守灵。 没人对此有意见,就像楚翎说的,太子已经过世,他留下的血脉才是最重要的。 楚翎不放心,干脆送他们母子回去。 东宫已经被封锁,只有太子妃和身边的人能出入哭灵。 看到楚翎,守门的禁军一脸迟疑,不知该不该放她进去。 吕婵淡淡道:“你们守在此地,为的是不放可疑之人离开,又或者传递消息出去,嘉和公主只是来看顾皇长孙,难道会有什么不对吗?” 禁军想想也对,请示了上官,便让她进了。 进了东宫,吕婵先将孩子哄睡,随后道:“阿翎,我瞧你也没睡好,不如就在这里歇一会儿吧?也不必去别处,与我同睡便是。” 她们姑嫂感情好,以前也常在一处,没人会起疑。 楚翎应了,感叹道:“好久没和大嫂一起睡了。” 吕婵不由想笑,随即露出悲容。她成亲的时候,楚翎才十岁,太子楚翌疼爱妹妹,吕婵当然也和她亲近。 楚翎本心不坏,但脾气被娇惯得不太好。皇后早早走了,皇帝和太子再爱重,终究是男人。 吕婵意识到这点,便一点一点纠正她那些小毛病,以长嫂代行母职。不过两人的年纪差距不算大,与其说像母亲,不如说更像姐姐。 现在太子走了,她能信任的只有这个亲如姐妹的小姑了。 帐幔垂下,宫人退走,寝宫内昏昏暗暗,只留下她们姑嫂二人。 过了许久,楚翎以为大嫂睡了的时候,吕婵轻轻的声音响起:“阿翎,你故意的对不对?” 楚翎睁开眼,转过头。 吕婵睁着眼睛,一直没睡。 “昨天,你故意的对不对?”她又说了一遍,也转过来,看着她的眼睛。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楚翎忽然牵了牵嘴角,轻轻点头。 吕婵的眼泪一下控制不住,涌了出来。 她不是不想哭,而是不能哭。 丈夫的死讯刚传来,她就痛哭过一场,但她还有孩子要护,只能硬生生把自己从悲伤里拔出来。 别人不知道,但她对太子的处境了如指掌。无数个夜晚,太子独坐夜下,只有她看见。 现在,终于有另一个人知道了,这悲伤仿佛有了出口,一下止不住了。 楚翎的眼睛也朦胧了,伸手抱住她,轻轻拍抚着。 好一会儿,吕婵终于哭够了,却没放开,在她耳边低声说:“我怀疑过,但没有证据。阿翎,你是怎么知道的?” 楚翎低低地回:“我昏过的时候,梦到二哥当了太子,忽然醍醐灌顶。醒了想去查一查,果然看到大哥身上有异。” 听她这么说,吕婵满心都是庆幸:“还好你发现了,真是老天有眼……这毒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下的,竟如此隐蔽。” 楚翎道:“大哥风寒过后,吃了很久的药吧?说不定被人钻了空子。” 吕婵点点头,她也疑心这个。如果是真的,那么东宫并不安全。 楚翎沉默了一会儿,终于问道:“大哥和二哥……多久了?” 吕婵回道:“从父皇有意立淑妃为后开始,隐隐约约便有些迹象了。” 楚翎无声一叹:“好几年了。” “是。”吕婵苦笑,“这也正常,史书上多的是,不斗才奇怪。” 元后嫡子在母亲早逝的情况下继位的当然有,但这多少要看皇帝的心意。早年大家都没有怀疑,因为谁都知道帝后情深,而太子又有贤德知礼,再完美不过。 谁知道,皇帝的心说变就变,短短几年,便将这份情意转到了淑妃身上。 “大嫂,你有什么打算吗?”楚翎认真地问。 大哥已经走了,要把二哥拉下来不是一朝一夕的事。目前最重要的,是护住大嫂和孩子。 吕婵显然已经想过了,说:“我想带谨儿回娘家。” 说明一下情况 整理了设定,有些需要改动,原来的存稿接不上了,所以今天暂时不发了。尽量在明天之前整理好,恢复正常。 《骄翎》说明一下情况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章 灵堂 往日喧闹的南明宫,今日被低落悲伤的气氛包围。宫人们脱去娇嫩的裙衫,换上素服,使得这个深秋越发萧瑟。 突然,一道身影从宫门奔出,后面的追喊打破了沉寂:“公主!” 楚翎神魂尚未归位,便被守门的宫人拦住了。 一个三十来岁、样貌端严的女官气喘吁吁地追上来,眼里写满了担忧。 “公主,你去哪儿?!”她说,“你刚才晕了,太医说气急攻心,得好好养神,你药都还没喝呢!” 楚翎看着她的脸,呢喃:“秋娘……” “是我。”南明宫掌事姑姑郑秋放柔声音,安抚她的情绪,“公主别急,先回去喝药,等好一些了,再去怀德殿,太子殿下不会怪您的。” 太子殿下,怀德殿……对了! 她颤着声音问:“现在是建宁二十一年,九月初五?” 郑秋看着她的眼里充满了怜惜:“今天是九月初七了。” 楚翎一个踉跄,瞬间被失望占据。 初七,为什么是初七?早两天,只要再早两天,她就能阻止大哥的杀劫了! 建宁二十一年九月初五,太子楚翌奉旨巡河,意外身亡。 这件事成了她命运的转折点,也是大襄朝国运败落的起始。 没过多久,二哥楚翮坐上太子之位,而父皇受到长子过世的打击,开始缠绵病榻,在她被放逐的第二年驾崩,随后二哥登基,改年元兴。 楚翎无数次怀疑,大哥的死另有隐情,可惜那个时候她没有证据,一次次针对二哥,反而与父皇渐行渐远。 想到自己背负着污名放逐出京,最终被坑死在上原的命运,楚翎又愤怒又难过。 老天既然给了她回来的机会,为什么不能再早两天?为什么让她一回来就得接受大哥早逝的命运,何其残忍! “公主,”郑秋再次柔声哄道,“先喝药吧?怀德殿晚一点再去也不碍什么。” 是啊,大哥已经不在了,就算她赶着去,也不过是一具尸体。 楚翎垂着头,被宫人拥着往回走。 走了两步,她突然停住了。 “公主?”郑秋疑惑。 楚翎定住了,说道:“不对。” “什么不对?” 楚翎霍然转头,甩开宫人往外跑去。 就算来不及救回大哥,她还有机会揭穿二哥的阴谋! 大哥的遗体,这会儿好端端在怀德殿放着! “公主!”郑秋大急,带着宫人追上去。 太子殿下意外身亡,陛下知道消息就病倒了,现在宫里乱成一团,公主再不能出事了! 楚翎不管不顾,循着记忆一口气跑到怀德殿,果然白幡处处,哭声隐隐。 她拨开来扶的宫人,无视哭灵之人目光,向灵柩走去。 尽管事情已经过了么久,当她再次回到这个场景,心底的悲伤仍然不受控制地涌出来。 母后生下她不久便过世了,大哥比她年长八岁,打小就照顾她、爱护她。除了父皇,大哥就是她在这个世间最亲近的人。 眼泪不用酝酿,便“吧嗒吧嗒”落下,楚翎哽咽着:“大哥!” 她掩面哭泣,很快一只手握住了她。 “阿翎。” 楚翎转过头,眼泪涌得更快更急。 “大嫂!”她哭着抱住眼前的女子。 太子妃吕婵,她的大嫂。 记得大嫂嫁进东宫的时候,她还只有十岁,因为没有母亲管束,父皇和大哥又纵容,养得她一身坏脾气。大嫂代行母职,一点一点耐心地教导,才改掉她那些小毛病。 可是大嫂也走了,在大哥过世不久,他们的孩子一场风寒没养住,大嫂郁郁寡欢,一病不起。 “阿翎。”吕婵被她引动情绪,姑嫂二人抱着大哭,哀痛欲绝。 殿中哭灵的宗室,不少人心生恻然。 太子殿下元后所出,不但生来聪慧,性格更是温和知礼,都说日后会是一代明君,谁知道就出了这样的意外,天不假年啊! 哭了好一阵,吕婵终于收住,小声安抚:“你方才都晕过去了,莫再这么激动。你大哥一向疼爱你,这叫他泉下如何安心?” “是啊!”旁边另一个声音响起,“阿翎,大嫂已经很难过了,别让她再为你费神。” 楚翎动作一顿。 这声线,她下了地狱都记得! 她抬过头,看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青年,吐出两个字:“二哥……” 青年不过二十出头,神情腼腆,还有那么一丝局促,可楚翎知道,这都是表象。 大哥的死,她虽然没有证据,但后来与二哥的种种冲突,却是再确凿不过的事实。 二哥从来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无害。当他发现自己的敌视,便故意引她与父皇冲突。 她那时候年纪小,又被宠得任性妄为,屡屡被他得逞。后来她长大了,学会了,却已经迟了。 楚翎眼睛一眨,委屈立刻浮上脸庞,眼泪又落了下来:“二哥,我好难过。为什么大哥会遇到这种事?身边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是大哥出了事?” 二皇子楚翮,今年二十一,淑妃所出,封恒王。 他比太子小两岁,从小就是哥哥的跟屁虫,为人老实,让他往东绝不往西,让他捉鸡绝不逗狗。 就像他母亲田淑妃是皇后侍婢出身一样,他对太子忠心耿耿得如同家生子。 ——但这显然不对,他终究是个皇子,还是一个母妃盛宠的皇子。 楚翮陪她一块落泪:“是啊,为什么偏偏是大哥,要是我跟他一块去就好了,我宁愿代替大哥……” 兄妹俩对着哭泣,手足情谊感天动地。 楚翎低头抹泪的时候,目光却悄悄地瞟过去。 灵柩四周守着几个内侍,这是防止别人靠近? 她心念一转,伸手去抓楚翮的衣袖,随即像是不小心,一脚踢到了旁边的火盆。 “啊!” 火盆飞起,里面的纸灰飘洒而出。 纸灰带着火星,十分易燃,当它溅到楚翮的下摆时,场面顿时乱了。 “火!小心火!” “二哥!烧起来了!” “帐幔!帐幔也点着了!” 意外发生得太快,灵堂喧闹起来。 楚翎仿佛被吓到了,连连后退,一直退到灵柩旁。 第3章 死因 天干物燥,正是火灾易发的季节,灵堂挂着的白幡尤其易燃。 楚翎这一脚踢得正正好,带火星的纸灰飘出来,洒得到处都是,有的溅到帐幔上,有的落在衣摆上。 这可要了命了,在场都是皇亲国戚,出了事还了得? 于是宫人内侍齐齐上场,泼水的泼水,灭火星的灭火星。 楚翎已经退到灵柩边上,却见那几个内侍一动不动,心里更加确定。 “二哥小心,那边还有!” 她一边喊着,一边往后边避去,慌不择路中,碰到了旁边的连枝灯。 连枝灯有专人看着,奈何场面太乱,宫人也在避让,一不留神,就这么被撞倒了。 “哗啦啦……” 连枝灯本就庞大,带着几十支烛火倾倒,简直吓人。 更可怕的是,它倾倒的方向还是灵柩! “公主!”被人群隔在外面的郑秋魂飞魄散。 那几个内侍终于动了,有的去挡烛火,有的去护灵柩。 “啊!”于是楚翎一边叫着,一边闪身到另一边,对着灵柩的方向用力一撞…… “怦——”还没合上的棺盖就这么被撞歪出去。 “大哥!”她像是被吓了一跳,惊慌地扑上去看看情况。 旁人听到声音,转头瞧见这边的情形,一时目瞪口呆。 “殿下!”吕婵大惊。 “大哥!”楚翮也慌了。 那几个内侍更是手忙脚乱,要护着灵柩不被烛火碰到,又想去拉开楚翎。 但是宫人很快涌了过来,把他们冲散了。 于是楚翎顺利地看到了长兄的遗容。 太子楚翌无声无息地躺在灵柩中,已经整理过的面容干干净净。 “大哥!”悲伤不由自主涌上来。 楚翎一边哭着,一边目标明确,去摸楚翌叠在腹部、藏在大袖下的手。 “公主小心!”一名内侍试图将她带离。 “公主!”郑秋及时挤进来,很自然地护在一旁。 于是楚翎身边很快被宫人围满了。她们不在意楚翎有没有接触到灵柩,只在意她会不会被伤到。 内侍无可奈何,只能尽快清理现场,让一切恢复正常。 只要正常了,就能顺理成章把公主带离灵柩。 这么短短的时间,应该不会出事吧? 当烛火被一一熄去,火星也都尽数灭掉,大家终于松了口气。 楚翮顾不上别的,立时往灵柩那边挤去。 “阿翎!快回来……” 话没说完,就被楚翎的一声尖叫打断了。 “这是什么?大哥的手怎么会是这样?” 女孩儿声音尖细,瞬间穿透了怀德殿的混乱。 在场的皇亲国戚、东宫姬妾、宫人内侍,全都看了过来。 ——他们的目光,集中在灵柩里被高高举起的一只手上。 这只手宽大、苍白,带着微微的浮肿,使得发黑的指甲格外醒目。 楚翮呼吸一窒,脑子一麻,整个人僵住了。 吕婵“唰”地白了脸色,盯着那只手,跌跌撞撞往前走。 “太子妃!” 她推开宫人,扑到灵柩前,抓住那只手,用指腹搓了搓。 是黑的,不是沾了什么,就是指甲发黑! “大嫂,你看!”楚翎拉下衣袖,露出遗体手臂上淡淡的青斑,一个又一个…… “怎么会这样?”吕婵口中喃喃,脑子里一团乱麻,反复翻看。 不远处的皇亲国戚们也都吃了一惊,小声交头接耳。 “人死之后会发青吗?” “我听说会有尸斑……” “尸斑不是这种颜色,祖父去世的时候我见过,应该是暗红色的,不会发青!” “对啊,更不用说指甲……” 这时候,有人慢吞吞念了一句话:“凡服毒死者,面紫黯或青色,手、足指甲俱青黯,身或青斑……” 周围一静,只有一个宗室纨绔听得稀里糊涂,傻乎乎地问:“杨小公爷,你在念什么?” 那位杨小公爷淡淡瞥过去一眼,说道:“洗冤录,卷四,服毒。” “哦。”那纨绔顿了一秒,突然反应过来,叫道,“服毒?你是说太子中毒了?” 这声惊得大家一个哆嗦,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什么啊,这种事心里知道就好,叫什么叫?康王府的小九果然是个不知轻重的家伙。 “太子殿下的脸也是这样的吗?”这位小九公子还想挤过去,“看起来好像很正常啊!” 说着,楚翎已经端起润喉的茶水轻轻一泼,再用帕子擦去收殓时敷的粉,立时露出上面隐隐约约的青斑,连嘴唇也是暗青色的! 事实确认无疑! “太医!叫太医!”吕婵颤着声音喊,眼泪不由自主滴落下来。 楚翎同样心痛如绞,但她知道自己有更重要的事得做,一边作势向外走,一边喃喃道:“父皇呢?我要告诉父皇!大哥被下了毒的,这不是意外,这是谋害!” 楚翮回过神来,连忙道:“阿翎,父皇病了!父皇已经被大哥的死讯打击到病倒了!你这样跑过去,万一父皇受不住刺激怎么办?” 楚翎停住脚步,哭得六神无主:“那怎么办?总要有人做主吧?大哥好端端被害,怎么能不管?” “我没说不管。”楚翮柔声安抚,“正因为兹事体大,我们更要谨慎。大哥身为太子,还没弄清楚就胡乱传扬出去,只怕会引起动荡。不如听大嫂的,先叫太医来验过再说。咱们毕竟不懂,万一不是那么回事呢?” 说得太有道理了,还把责任推到太子妃身上。 可吕婵只是叫太医,没说不能报信。 楚翎啜泣着点头:“好吧!太医,太医在哪里?” 怀德殿有这么多老头老太太哭灵,本就有太医值守,听得唤声,急忙过来。 “怎么只有一个?”楚翎不满,“再多叫点。秋娘,去太医院,把所有当值的太医都叫过来!” 郑秋应声,使唤宫人:“快去!能叫几个叫几个,一定要把院使叫来。” “是!”宫人急匆匆地往外奔去。 楚翮张了张嘴,似乎想阻止,却没有理由。 楚翎垂下头遮住嘴角的冷笑。 主殿哭灵的都是宗室勋贵,可偏殿还有文武百官,又是着火,又是中毒,现在还大张旗鼓请太医,就不信没人过来探个究竟。 很快,门口传来脚步声,一个沉稳的声音传来:“臣张鼎元,敢问殿中发生了何事?” 第4章 定音 张鼎元! 尚书左仆射,门下侍郎,左相! 楚翎没想到自己运气这么好,竟然遇到张鼎元过来祭拜。 身为实权宰辅,张鼎元无疑是最好的见证人。 她瞟向楚翮,见他皱了皱眉,心里冷笑一声。 若是别人,还有可能打发走,张鼎元的话,这殿里谁都没那个分量。 于是,在楚翮还没想好怎么开口的时候,她已经喊了出来:“张相!大哥的灵柩出事了,快请进来!” 这句话彻底绝了楚翮的心思,只能面对即将到来的首相。 很快,张鼎元踏了进来。与他一同到来的几名官员,皆是朝中重臣。 看到殿中一片狼藉,众臣按下心中诧异,向他们行礼:“微臣见过太子妃,见过恒王,见过嘉和公主。方才我等在祭拜太子,听到主殿喧哗,不知发生了何事?” 吕婵拭去眼泪,勉强控制住情绪,说道:“诸位大人免礼。张相,你快来看看,太子遗体有异……” 几位重臣神情一凛,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 什么叫遗体有异?太子身份贵重,入殓的时候必是精心打理过的,怎么这会儿发现有异? 张鼎元倒是一如既往地冷静,轻轻颔首:“太子妃节哀,臣这就去。” 他率先举步,领着几位重臣走到灵柩前。 火盆、纸灰、蜡烛还没清掉,地上一片狼藉。好在灵柩没有波及,棺内干干净净。 众臣随后看到棺内的情形,脸色顿变。 怎么会这样?!太子他…… 楚翎哭哭啼啼,哽着声音道:“几位大人,你们都看到了吧?大哥意外落水,指甲怎么会发黑?身上怎么会有青斑?嘴唇怎么会是这个颜色?他是中了毒啊!洗冤录上说,凡服毒死者,面紫黯或青色,手、手……” 她说到一半卡住,扭头问:“杨小公爷,后面怎么说来着?” 宁国公府的小公爷杨钰无奈帮她续上去:“手、足指甲俱青黯,身或青斑。” 楚翎转回来:“你们看,大哥是不是完全符合?分明有人对大哥下黑手!毒害太子,真是罪大恶极!等找到这个人,我定叫父皇将他五马分尸,凌迟处死!” 人群里的刑部林尚书心道,五马分尸和凌迟处死是两个刑罚,可不能同时进行……不过,嘉和公主知道洗冤录已经不容易了,哪怕后半句话是别人补的…… 张鼎元没接她的话,反问:“方才你们叫太医了?” 吕婵点头称是。 张鼎元便道:“那就请太医看过再说吧。” 能当上首相的人就是沉得住气,没有把握的事绝不随便出口。 不过楚翎无所畏惧。她已经把这件事抖出来了,哪怕不能当下定二哥的罪,父皇知道了也会严查。 当然了,二哥刚才有一点说对了。父皇病了,最好不要让他费神,她还指望父皇活得长长久久,不给这个混帐登上皇位的机会。 张鼎元是个合适的人选。他寒门出身,早早入仕,从地方到中央辗转历练,有刚直之名。后来,张鼎元因卷入党争而获罪,再没回到京城。 楚翎知道,他是被冤枉的。父皇后来身体不佳,逐渐将政务交给二哥。二哥大肆清理朝堂,排除异己,为自己上位铺路,被害的何止张鼎元。 那几年,文臣武将就没有几个安生的。到元兴三年,北胡入侵,大襄一败涂地,还不是因为能打仗的能做事的都被贬得差不多了。 楚翮伪装了二十年,心里早就扭曲,受不得一丁点违逆,凡是他觉得不听话的,文官夺职,武臣受死,临阵都要诛杀萧镇,可见一斑。 回到现在,楚翎相信以张鼎元的性格,只要他肯管就不会不了了之。 不多时,太医们到了。 张鼎元道:“你们都是医术上颇有建树的名家,且来看看太子遗体,说说看法。” 吕婵在楚翎的安慰下,情绪已经稳定下来,端出太子妃的架式沉声道:“庄院使,太子的情况,你们细查细验。只要查明原因,便有逾矩之处,本宫也恕你们无罪。” “是。” 太医们围到灵柩旁,先撩起袖子,又翻开眼睑,甚至打开口腔,每一处都仔细看过闻过,最后,取出银针刺血。 当吕婵看到银针变黑,眼前一暗,几乎要昏厥过去。 “太子妃!”宫人惊呼一声,连忙上前扶住。 “大嫂!”楚翎担心。 吕婵缓过一口气,掩面而泣:“太子,妾无能,竟连你被人毒害都不知道,险些叫你黄泉蒙冤……” 楚翎跟着哭出来:“大哥,你死得好冤啊!要不是刚才发生意外,这冤屈就要带到地下去了。我知道了,定是你泉下不甘,向我们示警对不对?” 这话说的,大家都毛骨悚然起来。尤其楚翮,后背冒上来一股凉气。 确实,刚才一连串也太巧了,不然谁会去检查已经入殓的遗体? 楚翎又面露愤怒,说:“张相,你听到了。有人给大哥下毒,落水定然不是意外!现在父皇病倒了,你是首相,可不能不管!” 吕婵哽咽着点头:“既能下毒,便能使别的诡计。太子只是去巡河,身边带着那么多人,怎么就落了水?便是落了水,不也能马上救上来吗?如何就到溺毙的程度?张相,你一定要查明真相啊!” 姑嫂俩哭得凄惨,引得不少人跟着落泪。 在场的都是宗室勋贵,跟皇家带着亲。太子素来知礼,对长辈尊敬,对平辈友爱,受过他照应的不在少数,现下英年早逝,大多觉得难过又可惜。 就连楚翮也不得不低着头,做出抬手拭泪的样子。 气氛到这一步,张鼎元再不能推脱,正色道:“请太子妃、公主放心,太子乃国本,若为人所害,臣等自当找出凶手,以明国法,以正朝纲。” 同行而来的几位重臣亦表态:“储君遇害,我等责无旁贷,必定全力查明真相,以报君恩。” 听得此言,楚翎终于放下心中大石。有张鼎元这句话,事情就算落定了。她倒要看看,这回楚翮还怎么欺上瞒下,窃取皇位! 第5章 淑妃 此时此刻,皇宫正中的福宁殿药香袅袅,气氛安静却低落。 田淑妃穿着素衣,臂上系着襻膊,正在处理药材。 她做得极细心,一块块反复碾磨,手法熟练得一点也不像个宠妃,倒像个经年和药材打交道的医女。 旁边的小宫女一边看火,一边赞叹:“娘娘也太细致了,这些活交给我们来做就好,何用亲自动手?” 田淑妃面容带着倦色,声音却温柔:“都是做惯的,交给别人不放心。” 小宫女恭维:“是娘娘对陛下用心,十几年如一日。其实陛下并不见怪,上回还叫我们多做些,让娘娘歇歇。” 田淑妃却摇了摇头:“陛下体谅,我怎么能恃宠而骄?我原就是皇后娘娘留下来服侍陛下的,无论何时,不可忘了初衷。” 这番话,无论谁来都要感叹,小宫女自不例外:“娘娘真是重情重义,当初先皇后只是为您说了一句话,就叫您惦记了一辈子,连二皇子也陪着报了二十几年的恩。照奴婢说,先皇后都走这么多年了,您该报的恩也报完了。” 话刚说完,田淑妃的脸色一沉,停下动作。 不远处的掌事姑姑转过来呵斥:“你胡说什么?” 小宫女没料到形势突变,手足无措:“我、奴婢……” 掌事姑姑拿起戒尺一敲,严声喝令:“还不跪下!” 小宫女“扑通”跪下,整个人都慌了:“奴婢该死!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她这样,掌事姑姑非但没有消气,反而神情更冷:“你哪里该死了?要娘娘饶什么命?” 小宫女哑口无言:“奴婢、奴婢……” “好了,采芝,”田淑妃制止,“她年纪小不懂事,好好教就是了。” 采芝应是,转回来一句一句教她。 “先皇后虽只有一句话,对娘娘却是再造之恩。你这话让人听到,还以为娘娘不念旧主,起了别的心思。” “二皇子与太子兄弟情深,这是他们自己的手足之情,你把它跟娘娘的恩情混为一谈,岂不是叫人误解二皇子?” “还有,娘娘何时苛待过奴婢?你又是该死又是饶命,把娘娘当成什么人了?” 小宫女恍然大悟,原来自己说错了这么多,忙道:“奴婢知道错了,日后一定谨言慎行,再不敢犯。” 采芝缓了面色:“起来吧!这些话你牢牢记住,我们娘娘好说话,但宫里规矩大,谨慎些才能活得久。” “是。”小宫女心服口服,“谢娘娘宽容之德,谢采芝姐姐教导之恩。” 田淑妃指了指炉子:“继续看火,别过了。” “是。” 小宫女起身拿起扇子。 采芝回过头,帮田淑妃将碾好的药材放进罐子,口中道:“娘娘,您昨晚没怎么睡,不如去休息一会儿。药材也弄得差不多了,奴婢来收拾。” 田淑妃没动:“算了,反正也睡不着。” 采芝不禁心疼:“太子薨逝,您同样大受打击,还要照顾陛下,这样熬下去怎么行?瞧瞧,都憔悴成什么样子了?” “我这样算什么熬?”田淑妃不以为然,“真正难熬的是陛下。皇后走的时候,他允诺要好好照顾一对儿女,这些年当成眼珠子一般,捧在手心疼着。眼看太子殿下长大成人,娶妻生子,还以为可以放心了,没想到竟发生这样的意外。” 说到这里,田淑妃眼圈红了:“只恨我身不能代,叫太子殿下英年早逝,让陛下受这样的打击。等百年以后见到皇后娘娘,不知道该怎么向她交代。” “这怎么能怪您呢?”采芝忙道,“您身在后宫,那些事与您也不相干啊!” 她劝慰了好一会儿,田淑妃终于拭去眼泪,说道:“事已至此,我没什么能为陛下做的,只有好好侍疾。” 听了这番话,一旁的小宫女感动无比。 淑妃娘娘果然是一等一的好人,自己刚才说的什么胡话,差点叫娘娘被人误会。 这时,有宫人过来传话:“采芝姑姑,有人来给您送干货。” 采芝告罪一声,随她出去。 只见廊下站了个小黄门,看到她,急急迎了上来。 采芝认出他是怀德殿当差的,心下一沉。 “什么事?” 小黄门一边递过纸包,一边道:“姑姑,那边发生了一点意外,我也是好不容易才出来的……” 他附耳过去,将自己知道的情况说了一遍。 采芝面色大变,问:“你确定?” 小黄门道:“小的在外头当差,只听到这些,但亲眼看到太医们进去了,连庄院使也在。” 采芝深吸一口气,对他道:“辛苦你了。” 说罢,示意身边的宫人,递了个荷包过去。 小黄门一掂,分量不轻,心中十分高兴,回道:“谢姑姑,有什么事我再来。” 采芝轻轻点头,看着他出去,便快步回了殿中。 “娘娘……” 她低声把事情一说,田淑妃立时解下襻膊,说道:“陛下差不多该醒了,去侍疾吧!” 刚走出偏殿,外头内侍来报:“娘娘,张相与几位大人,还有太子妃、二皇子及公主,一并求见陛下。” ----------------- 殿外,张鼎元领着众臣站了一列,吕婵领着楚翮、楚翎站了另一列。 当值的内侍押班已经进去禀报了,来的人一个比一个有分量,他哪里敢推脱? 张鼎元瞥过去一眼,开口:“公主。” 楚翎转头:“张相唤我?” 张鼎元轻轻颔首:“陛下正在病中,不能再受刺激。等会儿臣先入内,将事情缓缓告知,过后公主再去,可好?” 楚翎立刻领会了他的意思。她刚才大哭大闹,又向来骄纵任性,张相公怕她把父皇又刺激到了。 吕婵显然也懂了,附和道:“阿翎,张相说的对,他们说比我们合适。” 楚翎没有拒绝的理由,虽然她很想见父皇,但眼下父皇的病情是最重要的,便点了点头:“好吧。” 她如此乖顺,让大家颇为欣慰。公主到底长大了,果然经了事不一样。再想到她经的什么事,大家不免唏嘘。 如此惨痛之事,倒不如不经的好。 第6章 面圣 很快,内侍押班回来,告知陛下醒了。 张鼎元交代一声,领着众臣入内。 当今天子,大襄的国君,这会儿坐在榻上,在淑妃的服侍下喝药。 皇帝今年四十出头,无论阅历还是精力都正当盛年。 本来,这个皇位与他没有关系。他的父亲是太宗诸子之一,早早分封出去,而皇位传给了嫡子兴宗。 谁知道兴宗后宫不宁,两个儿子宣宗和孝宗身体都不大好。等孝宗年少驾崩,兴宗就此绝嗣,臣子们数了数,发现年龄正好又像回事的,便只有嘉王一系了。 于是,刚继承了爵位还降了等的嘉国公就这么被迎进京城,当了皇帝。 如今二十一年过去,皇帝早就已经不是当年初进京城的乡下小子,威信日隆,大权在握。 众臣隔着珠帘见过礼,皇帝抬了抬手,一边接过淑妃端来的药碗,一边道:“既不是朝会,又不是堂议,能让诸卿一同来见朕,是什么大事?” 张鼎元没有直接回答,只说:“陛下,臣等方才去了怀德殿。” 皇帝的手顿了顿,半晌没有说话。 昨日太子的遗体送回,皇帝只看了一眼便病倒了,听说淑妃看顾了一晚上,殿内时时传出哭声。 谁都知道,皇帝对故去的皇后情深一片,待留下的一对儿女如珠似宝,忽然间走了一个,怎么能不伤心?更不用说,还是精心教养了二十年的太子,倾注了无数心血。 想到这里,张鼎元觉得自己要说的话太残忍了。 “行了,有什么事就说,朕还撑得住。”皇帝苦笑一声,“最打击的事,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这话倒是,于是张鼎元启口:“方才怀德殿出了点乱子,嘉和公主不小心推开棺盖,发现太子的遗体上出现了一些青斑……” 皇帝没明白什么意思:“什么?” 张鼎元只能继续:“臣请了太医来看,证实太子身上有毒素的残留。” 毒素,残留。 短暂的安静后,“咔嚓”一声,药碗飞出来摔在地上,皇帝猛然站起,一把掀开珠帘。 “陛下!”淑妃吓了一跳。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皇帝死死盯着对方。 张鼎元忙道:“陛下稍安!太子至孝,若知道您因他而病,必会自责!” 皇帝原本呼吸急促,听得这句,情绪稍稍降下,按着胸口许久,才平稳下来。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张鼎元松了口气,将怀德殿发生的事慢慢道出。 “……基本可以确认,太子生前中毒,现在还未知毒从何来,以及落水与之有没有关联。” “中毒……”皇帝难以接受,“你的意思是,有人一直在毒害太子,这次落水不见得是意外?” 张鼎元答道:“事情还没查清,臣无法断言。但这毒素来得蹊跷,确实存在这种可能。” “好!好!”话是这么说,但言下之意谁听不明白?皇帝气得脸色发青,来来回回地走。 “陛下息怒!” 这时候的皇帝哪里息得了怒,转头喝道:“朕的太子,在朕不知道的时候竟为人所害,还险些一无所知地进了皇陵,这合理吗?应该吗?” 张鼎元与一干臣子无可辩驳,齐齐请罪:“臣无能。” “你们是无能!”皇帝怒视着他们,“要不是灵柩意外被阿翎撞开,是不是太子还要永世含冤?” 众人无言以对。 “陛下,陛下!”田淑妃哭着跪求,“您要为太子伸冤啊!他身上的毒素到底从何而来,当初又是怎么落水的……都查清楚,不能放过毒害太子的逆贼!” 这句话提醒了皇帝,他转头喝问:“都听到了吗?” 众臣齐声:“是。” 张鼎元马上道:“陛下息怒。臣已经命人封锁怀德殿,守好太子遗体。下面将会严查东宫,每一个有机会接触太子的人都不会放过。还有去巡河的亲随,当地的官员……务必查得一清二楚,真相大白。” 见他条理分明,已经有了应对,皇帝怒火稍褪。 “都起来吧!”他抹了把脸,缓下语气,“张卿,既然你都想好了,那这事就交给你主持,令三法司会查。朕决不容许毒害太子的逆贼活着,明白吗?” “是,臣一定会全力追查。”张鼎元肃然应下,又道,“事已至此,请陛下节哀,万万保重圣体。” 皇帝点点头:“朕知道,你们去吧!” 众臣再施一礼,退了出去。 刚跨出门槛,便听到里面传来东西被推倒的声音,还有皇帝发怒的声音:“岂有此理!岂有此理!阿翌!谁敢害朕的阿翌!”到最后,变成了呜咽。 他们互视一眼,摇头叹息。 再怎么字斟句酌,小心说话,陛下终究难免打击啊!也是,换成自己,心爱的儿子突然被害,能不悲伤,能不愤怒吗? 内侍押班小心翼翼地入内,禀道:“陛下,太子妃、二皇子和嘉和公主还在外面候着。” 皇帝眼里还含着泪,淑妃小心道:“陛下,几个孩子可能吓坏了,您要不要见一见?” 过了会儿,皇帝摇摇头:“罢了,这会儿见了,还不是相对痛哭?叫他们先回去吧,就说,朕一定会找到凶手,绝不让太子屈死。” “是。” 押班刚转身,皇帝又改了主意:“等等。” 他问:“阿翎怎样?” 押班回道:“公主极伤心,一直在抹泪。” 皇帝叹息一声:“叫她进来吧。” “那太子妃?” “淑妃,你去宽慰宽慰她。”皇帝转头吩咐,“她与阿翌素来恩爱,必定伤心难过。你只管向她保证,朕不会叫阿翌含冤而死。” “是。”田淑妃拭去脸上泪水,略略整理了一下仪容便出去了。 皇帝默默坐着,看着宫人扫走碎瓷,扶正屏风,一言不发。 直到对面传来一声:“父皇!” 他抬起头,看到一阵风从殿门口刮过来。他的女儿,捧在手心里爱如明珠的女儿,此刻眼眶发红,声音悲戚,一下子扑到他身前,牢牢抓住他的袖子,带着浓浓的孺慕喊道:“父皇!” 第7章 父女 “阿翎!”皇帝接住她,看着女儿伏在自己膝上痛哭出声,不禁也红了眼眶,“父皇只有你了,父皇只有你了!” 他接连说了两声,落下泪来。 楚翎心如刀绞,看着比记忆中稍显年轻的脸庞。 五年了,她已经五年没见到父皇了。 大哥死后,她逐渐疑心二哥,但又找不到证据,便处处与他作对。那时她还太小,被养得什么也不懂,在二哥的挑拨下,渐渐与父皇离心。 父皇恼她不知轻重、恃宠而骄。她认定父皇偏心二哥,不相信自己。 终于,在她醉酒大闹二哥家宴后,父皇勒令她去三清观思过,让国师好好磨她的性子。 楚翎在那里住了足足两年。 那两年里,父皇来见过她,却被她拒之门外。直到她年满十八,婚事再不能耽搁,终于被接回京。 父皇千挑万选,选中了熙宁王萧镇。 熙宁王府远在西疆,且传闻萧镇为夺权杀了一手养大他的叔父,任谁都觉得那是个火坑。楚翎心知是二哥搞的鬼,意图把她远远送过去吃沙子,但父皇竟然同意,令她大失所望。 赐婚当日,她假作无事,上殿谢恩,却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大骂了一顿。 这一次,父女俩彻底决裂。她自请放逐,回楚氏龙兴之地守陵。 谁知道,仅仅一年后,便传来了父皇驾崩的消息。 楚翎大吃一惊,上书请求回京奔丧,却被拒绝。 就这样,她连父皇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后来的四年里,她反反复复地想,当初要是不那么任性,没有中二哥的计,是不是就不会跟父皇反目? 父皇向来身子康健,却在短短一年里驾崩,很难说没有内情。如果她没有离京,小心提防着二哥,是不是可以避免父皇早死的命运? 悔恨总是迟来,在失去所有亲人后,让她痛不欲生。 现在,上天给了她重来的机会。她已经救不回大哥了,一定要好好守护住父皇! 痛哭过后,楚翎的情绪慢慢平静下来。 她拿出帕子给皇帝拭泪,说道:“父皇,女儿也只有您了,您要保重身体啊!” 皇帝听着这话,欣慰无比:“阿翎长大了,都会安慰父皇了。” 楚翎心里酸酸的:“以前是我不懂事,以后我再也不气父皇了。” 父女俩互相宽慰了一番,坐着说话。 “朕实在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阿翎,还好有你,不然你大哥就冤死了。” “可能大哥也不甘心,才用这样的方式提醒我吧!”说完,楚翎关切地问,“父皇,您的病怎么样了?药都吃了吗?” “吃了。太医说有点是气急了,养两天就好了。” 他仔细端详女儿:“倒是你,看着憔悴了不少,眼睛都哭肿了。过会儿叫太医请个脉,给你开几剂安神汤。你年纪小,切切不可伤神,如果落下病根子以后就要吃苦了。”说着,皇帝面露回忆,遗憾地说,“你母亲就是如此,生你大哥的时候正好乱着,连带她担惊受怕,以至于伤了根本。” 已经很久没有被别人这样关心过了,楚翎心里一暖:“我知道。大哥不在了,我更要好好的,替他承欢膝下。” 皇帝听着十分熨帖,心情舒缓了许多:“你这样想就好了。” 外面传来声音,却是淑妃回来了。 “陛下,刚才汤药洒了,好在还有一碗,您赶紧趁热喝了吧!” 楚翎讶然:“父皇,原来您还没喝啊!怎么骗我?快,先去喝药,淑妃娘娘想必熬了很久。” 说完,她起身施礼让位,弄得田淑妃暗自奇怪。 公主以前可没这么礼数齐全过,果然还是受了刺激吧? 待皇帝用过汤药,楚翎又问:“淑妃娘娘,大嫂还好吗?” 田淑妃叹了口气,既是回答她,也是跟皇帝禀告:“太子妃通情达理,臣妾一说,她便明白了。” 皇帝点点头:“吕氏大族出身,自然贤惠识礼。可惜与阿翌缘分太浅,才几年就阴阳两隔。” 楚翎趁机道:“大嫂这几年将东宫打理得井井有条,对父皇淑妃也是恭敬有加,还养育了小皇孙。父皇,大哥虽然不在了,但以后也不能亏待大嫂。” “这还用你说?”皇帝道,“朕不会让阿翌走得不安心的,她只管好好带孩子便是。” 楚翎心中惆怅。父皇固然这么想,可惜二哥不给这个机会。当初她会疑心二哥,就是谨儿和大嫂死得蹊跷,东宫旧部告诉她二哥可疑。然而没有证据,反而让她与父皇闹翻。 当然了,这一回,她不会再给二哥机会! 想起二哥,她看向田淑妃,试探着问:“对了,淑妃娘娘,二哥怎么样了?” 田淑妃一边服侍皇帝净面,一边回道:“他能有什么事?本宫叫他回怀德殿了。现下宫里乱成一团,正是他该出力的时候。” 皇帝点头赞同:“余下的弟弟妹妹都还小,太子妃又有孩子要照顾,他不出力谁出力?” 是啊,出力着出力着,他就成太子了。 楚翎按下嘴角的冷笑,去看田淑妃。 田淑妃是母后侍婢出身,被母后给了父皇。后来怀了身孕,便封了美人。母后在时她不显山不露水,待母后去世,她反倒一飞冲天,独得圣宠。 前世楚翎对田淑妃不甚在意,后来才明白,田淑妃是个多么可怕的对手。 母后去世这么多年,她仍然一口一个皇后娘娘,以侍婢自居。旁人都道她心念旧主,有情有义,却忽略了她生的二皇子和太子只差两岁的现实。 后位无人的第一宠妃,太子之下唯一的成年皇子。难道会因为她态度放得够低就改变现实? “公主,瞧你眼睛都哭肿了,要不先回去歇息?” 楚翎回过神,对上田淑妃关切的眼神。 看,她表面上永远让人挑不出错,对大哥恭敬,对她关心。利用母后的遗泽邀宠,丝毫不露痕迹。 “多谢淑妃娘娘,我还不累。”楚翎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强振精神摇头。 皇帝看出来了,柔声道:“阿翎,你回去吧!朕会好好吃药,好好休息,你不要担心。” “真的吗?” “真的。”皇帝怜爱地看着她,“朕还要做你的依靠。” 楚翎这才舒了口气,放心的样子:“那,儿臣就先告退了。淑妃娘娘,有劳你多费心。” 田淑妃神情慈爱:“去吧!” 第8章 仁善 楚翎出了福宁殿,吕婵正在等她。 “阿翎!”她迎上来,“还好吗?” 楚翎点点头,注视着大嫂。 前世大哥过世后,她沉浸在悲痛之中,别的事都不过心。大嫂曾经劝过她,事已至此,保重自己为要。 那时候她不懂,把这些话当成了耳旁风,后来想想,大嫂这么聪明的人,肯定早就发现不对劲了。 就像现在,她陪父皇说话有什么好担心的,可大嫂却刻意在等她。 “淑妃娘娘说,二哥回怀德殿了?” 吕婵颔首。 “那大嫂留在这里,不担心大哥的遗体吗?” 吕婵悚然一惊,定定看着她。 楚翎勾了勾嘴角,与她对视。 吕婵深吸一口气,回道:“没什么好担心的,张相见证,太医勘验,父皇面前也过了明路,现在谁敢动手脚,就是自找死路。” “也是。”楚翎轻轻地应了声,“那大嫂要回去看着谨儿吗?” 吕婵认真看着她:“阿翎,你一夜之间长大了。” 楚翎嘴角露出苦涩的笑。她哪里是一夜之间长大的,事实上这条路足足走了八年!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大嫂。”楚翎压低声音,“大哥都能被下毒,你和谨儿要不要搬离东宫?” “没关系的。”吕婵在大悲之后,整个人透着异样的平静,“父皇已经知道,会护着我们的。” 楚翎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还是那句话,现在事情已经暴露,再害她和小皇孙,就是自找死路。 不一样了,及时把大哥的死因揭发出来,形势已经跟前世不一样了。二哥现在最重要的是撇清关系,而不是斩草除根。 “那好,大嫂你保重。” 吕婵心领神会,与她交换眼色:“嗯,阿翎你回去休息吧,刚才闹了一通,这会儿也累了。” 姑嫂二人就此告别,一个回南明宫,一个回东宫。 吕婵看着楚翎离开的脚步,心里沉甸甸的,但又感到些许抚慰。丈夫死后,她就被强烈的危机感笼罩,但此时此刻,她知道有人能和自己分担了。 天色渐晚,怀德殿哭灵的人也都散了。 楚翎走到一半,正好遇到那些人出宫。 “公主。”宗亲勋贵们纷纷行礼。 楚翎停下来,说道:“各位叔伯婶娘,今日辛苦了。礼法在此,不得不劳累大家,还请担待。” 众人受宠若惊。太子是储君,哭灵是臣子本分。但无论如何,宫里能体谅他们的不易,总归让人心里熨帖。 只不过,这个话是嘉和公主说出来的,多少让人觉得惊奇。果然人遇事就长大了,唉! “多谢公主,这都是我们分内之事。” 楚翎道:“你们应该做,我和父皇也应该体谅。这是宁国公府的姑祖奶奶吧?出宫的路这么长,老人家委实难走。秋娘,叫人送肩舆来。” 宁国公府的老太君是太祖的孙女,论辈分是皇帝的堂姑母,年纪已经很大了,走路颤颤巍巍的。 听得这话,宁国公惊喜不已:“谢公主恩典。” 宫中乘坐肩與,只有几位举足轻重的老臣和老宗亲才有的体面,比如大宗正福王,就先一步被接走了。 楚翎坦然受了,目光扫过去:“还有另外几位祖奶奶祖爷爷,明日还有一天,也一并坐肩舆进出吧。父皇向来敬重长辈,看到了必不忍心,我就代他老人家做这个决定。” 于是惊喜的人变成了很多个,特别是那些家里爵位低但年龄大的,平日想进宫都不容易,万万没想到能蹭上肩舆,这说出去脸上多有光啊! “谢公主恩典,谢陛下恩典。” “都免礼。秋娘,你去叫孙寿全……” 嘉和公主就是皇帝的心尖尖,皇帝自己都伤心得病了,还特意把女儿留下来安抚,内侍们最知道见风使舵,哪里会拒绝?很快肩舆都抬了出来,在一片赞颂声中,宗亲勋贵们出了宫—— 出宫之前,宁国公府的小公爷杨钰转过头,只见那位出了名骄纵任性的嘉和公主默默看了一会儿,便转身往南明宫去了,背影孤单而决绝。 等自家马车过来的功夫,老太君还在那夸赞:“进宫这么多次,没想到今天坐上了肩舆,还是托了公主的福啊!” 旁边的宗亲老太太点头:“公主仁善,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毕竟是兄妹,宽仁体恤和太子一模一样。” 说起太子,大家又是一番惋惜感叹。 杨钰上了马车,没忍住问:“父亲,您觉不觉得,公主好像和之前不同了?” 宁国公一边闭目养神,一边回道:“是有些不同,不过也能理解。以前陛下和太子都捧着宠着,小姑娘难免骄纵些。现在遇事了,就明理了。” 说到这个,又道:“你看她今天还毛毛躁躁的,差点酿成大祸,把灵堂给烧了。也就是后来发现太子遗体有异,才没人计较这个。” 不,不是这样。杨钰想起怀德殿的情形。 他当时有点困,就盯着火盆瞧,正好瞧见公主踢翻它的情形,那个角度不像无意的。还有棺盖,那可是太子灵柩,重量不轻,怎么可能轻易撞开? “说起来。”宁国公睁开眼,注视着儿子,“你当时为什么出头?” 太子遗体有异,但没人说是中毒,直到他念出洗冤录那段话,直接把话题引了过去。 要不是宁国公知道儿子禀性,都要怀疑他是故意的。 “没有,就是突然想到了。”杨钰说。 “真没有?”宁国公不信,“为父可得告诉你,上面的事不是我们该管的,能不插手决不插手,兴宗当年事还未远。” 兴宗在位的时候,宫中发生过多少血腥事,牵扯进多少人,又有多少人家败落,至今还令人胆寒。 “孩儿知道。”默了默,杨钰又说,“当时只是想起了太子,往日也曾有过几次交集……以后不会了。” “知道就好。”宁国公顿了顿,也有几分感慨,“太子确实是个好人,奈何……这事就此打住,再怎么样也不关我们的事了。” 打住吗?杨钰想起出宫前看到的那个背影,莫名觉得这事恐怕打不住。 第9章 限期 太子被害的消息风一般卷过朝堂,可也就止于此处了。 皇帝虽然没有下明旨,但不会有人这么没眼色,把它宣扬出去。就连三法司的会查,也在静默中进行。 祭礼过后,怀德殿作为太子停灵之所,暂时封闭。 楚翎把所有精力都放在追查真相这件事上。但遗憾的是,三法司没能带回有用的线索。 “你的意思是,什么也没查到,对吧?”御殿内,皇帝声音冷锐,藏着欲来的风雨。 张鼎元打头,御史中丞、刑部尚书、大理寺卿三人紧随其后,全都低着头无言以对。 皇帝并不是个坏脾气的人,御极二十一年,发脾气的次数屈指可数。追溯上回,还是在其父已故嘉王的祭祀问题上。 但是今天,他明显生气了。父子父子,能叫龙颜大怒的,一则为父,二则为子。 “好好好,朕的太子被害了,非但无人知情,甚至事后找不到凶手。被人这样戏耍于掌心,朕还是天子吗?乡野村夫在儿子被害以后,还知道拿起锄头找仇人拼命,朕却做不到,天子威严何在?朝廷法度何在?” 话说到这份上,殿中所有人都跪了下来。 “陛下息怒。” 但这个时候无论说什么,都不可能熄灭皇帝的怒火,他冷声道:“今日能害太子,明日就能害朕!你们是要朕引颈就戮吗?” 这个罪名可太重了,张鼎元叩首:“陛下息怒。事涉国本,太子之案自然不能轻忽。只是短短几日,未能找到有效线索而已,还请陛下宽限些时日,容三法司细查。” 御史中丞也站出来:“陛下,目前大理寺只来得及查找东宫近侍,追索当日接触过的官员,还有许多细节未查。此贼既然敢害太子,必定做了万全准备,需要时间抽丝剥茧。” 听得此言,皇帝稍稍缓和:“你们要查多久?” 四位臣子都沉默了。这要怎么答?说了时日没能查出来,必定论罪。拖得太久,皇帝又不会高兴。 “怎么,说不出来?”皇帝逼问,“难道你们要朕无限期地等下去吗?” “陛下恕罪。”张鼎元不得不回,“臣等必定竭尽全力。” “竭尽全力有什么用?朕要的是结果!明确的结果!”皇帝喝道,“你们到底能不能查?!” “三个月!”逼问之下,大理寺卿高勉终于挤出一个时间,“三个月内,臣必定将京城翻个底朝天,找出真凶!” “三个月?”皇帝诧异,“只查一个案子,又不用去地方,你居然敢要三个月?你们大理寺就是这么办事的吗?” 众臣沉默。高勉耍了滑头,这个时间确实太宽松了。 刑部尚书林文逾硬着头皮:“两个月……” 不等皇帝发话,御史中丞便截断了:“一个月吧!陛下说的是,太子平日只在皇城活动,那日去巡河也不过离京几十里,且停留不过两日,哪里需要这么长时间。一个月,能查出来就查出来了,查不出来便是我等无能。” 高勉和林文逾对视一眼,默认了。 张鼎元见他们达成一致,颔首道:“陛下,臣愿为他们作保。一月为期,查出真凶。” “想好了?”皇帝沉声问。 四人同时应声:“是。” “不成又该如何?” 高勉首先答道:“倘若不成,臣愿辞官回乡。” 张鼎元也道:“他们不成,便是臣无识人之能,再无颜面为相,请外调远任。” “好。”三位重臣压上前途赌咒,再加上首相以相位作保,皇帝终于满意了,“记住你们今日的话。一月之后,太子之死不能真相大白,那朕便换个三法司!” 众臣终于松了口气,齐声应道:“遵旨。” ----------------- 四人从福宁殿出来,都有重见天日之感。 林文逾歉然道:“张相,今日连累你了。” 张鼎元摇头:“此事本就由我总揽,谈不上连累。不过,老夫的相位能不能保住,就看你们的了。” 林文逾正要说话,却被御史中丞章绩抢了先。 “张相放心,为了自家前途,我也会尽力的。”说罢,他拱了拱手,“时间宝贵,下官还得回去看卷宗,先行一步了。”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林文逾脸色有点绿,瞅了瞅张鼎元,陪笑:“章中丞还是这么个急性子。” 张鼎元倒不介意:“言官清贵,查案本也不是他的主职,此番算是被连累的,心里有气也正常。” “是。张相,我们也回吧。”林文逾转头问了声,“高大人,你呢?” 高勉答道:“天色还早,下官想去怀德殿看看。” 既要查案,自然得验尸,皇帝许了他们进出怀德殿。 “高大人勤勉,我等还得沾你的光啊!”林文逾笑着说漂亮话。 高勉心道,御史台只做重案审判,刑部主要审复,这苦活累活可不得大理寺来吗?自己要不干,几位上官还不拿捏他? “份内之事,应该的。” 目送张鼎元和林文逾离开后,高勉请了个小黄门带路,往怀德殿去。 丧仪已经结束,何时出殡估计皇帝要看案子的结果,因此怀德殿只留了守卫和打理的内侍。 高勉给他们看过令牌,被小黄门领进去。 为了保存尸体,怀德殿门窗封锁,还放了许多冰块,凉飕飕的直透后心。 高勉不由打了两个喷嚏,汗毛竖起。 小黄门心里害怕,灵机一动:“大人,小的去给您找块毯子。”然后溜之大吉。 高勉没喊住,不由摇头,他还想问几个问题呢! 没办法,他只能自己亲力亲为,费力推开了棺盖。 时间不久,又一直用冰块镇着,太子的遗体倒是保存得还可以,没有什么臭味。 高勉端起烛台,凑过去细看。 不知道为什么,烛火晃了下,险些熄灭。 哪来的风?高勉转过头,什么也没看到,心里默念:自己吓自己,自己吓自己。 “呼……”又是一阵风吹来,这次真真切切,同时传来一个低低的气音,“高大人……” 高勉一懵,吓得毛都起来,立时就要扔掉烛台跑出去。 有人一把拽住了他,轻声:“是我!活的!” 第10章 三问 高勉眨了两下眼,看着眼前的小姑娘,不确定地问:“嘉和公主?” 楚翎应道:“是我,高大人不要害怕。” 高勉长出一口气,语气不禁带了几分埋怨:“好端端的,公主怎么会在这里?。” 楚翎却道:“高大人为什么在这里,我就为什么在这里。” 咦?高勉打量了她几眼,正色道:“公主,臣知道您与太子兄妹情深,但查案不是闹着玩。” “我要是闹着玩,就不会出来跟你打招呼了。”楚翎指了指外面,“要不,你喊一声,让他们把我带走?” “……”高勉心道,谁不知道陛下把嘉和公主宠到天上去,他一个小小的大理寺卿,平白得罪她干什么? “你不喊,我就当你同意了。”楚翎接过他手里的烛台,“我来帮举蜡烛,你也方便不是?” 罢了罢了,先混过去吧,出了这个门,公主再怎么闹就不关自己的事了。 高勉拱了拱手:“有劳公主。” 楚翎满意地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 高勉收回目光,将注意力放在棺中遗体上。 经过几日停尸,中毒的迹象更明显了。高勉仔细翻看,陷入沉思。 “高大人,你在想什么?” 高勉回道:“臣在思索太子殿下的死因,到底是中毒,还是溺毙。” “可以分辨出来吗?” “可以,但……”高勉犹豫了下,停住话头。 不想楚翎接了后半句:“但会破坏遗体,父皇不会答应的,对不对?” 高勉意外地看着她。 楚翎也盯着他,淡淡道:“父皇确实不会答应,所以你来验尸,根本不会有结果。” 这句话可真不像天真无知的小公主能说出来的,高勉默默注视着她。 楚翎继续道:“大哥到底是毒发还是溺毙,并不重要。就算你找出真正的死因,无非论证对方计谋多么精密,并不能抓住真凶。” 这话高勉不同意,忍不住辩道:“公主,您对刑狱可能知道得不多,如果能复原死前情状,就可以顺藤摸瓜……” “你觉得真凶会自己动手吗?”楚翎打断他的话。 在高勉顿住后,继续逼问:“天底下能神不知鬼不觉毒害太子的人,会让你摸出来吗?” “便是你摸出来了,能当堂指证吗?” 三个问题问出来,高勉忽然发现自己可能想错了。 “公主……” 楚翎从容道:“高大人好好想清楚,答不上来的话,别说一个月,就算父皇真给你三个月,你也不可能查出真凶。” 她怎么知道一个月…… 念头闪过,楚翎已经答了:“刚才我就在福宁殿,只是比你早一步来而已。” “……” 大理寺卿从四品,无论如何也算高官了。高勉四十不到便爬到这个位置,不止才干出众,为人也足够机敏。但是此时此刻,他竟觉得自己看不透这位骄纵出名的小公主。皇室中人,果真不能依常理来断吗? “好了,盖棺吧!”楚翎放回烛台,“想清楚了,下回来跟门口的小顺子说一声。想不出来,就不必再来了。反正,找到真凶跟交差是两码事,高大人依然可以升官发财。” 说完,楚翎双手合十,对着灵柩拜了拜:“大哥,你好好休息,我下回再来看你。” 高勉看着她合上棺盖,撩起角落的垂幔,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大人,毯子来了。”小黄门的脚步声惊醒了他。 高勉长出一口气,向他道谢,出去时问了一嘴:“敢问公公怎么称呼?” 十三四岁的小黄门露出犹带稚气的笑容:“奴婢叫小顺子。” 高勉点点头,再次谢过他,便出宫去了。 ----------------- 楚翎回到南明宫,郑秋欢喜不已:“公主回来了。奴婢叫人煨了鸡汤,做了小馄饨,可要吃一碗?” 楚翎确实饿了,便道:“来一碗吧!” 于是,鸡汤小馄饨配着小菜摆了上来。 楚翎惊喜地说:“这是永康桥的陈氏煎饼吧?好久没吃到了。” 郑秋称是:“公主这些天都没怎么吃,奴婢特意叫人去买,刚出锅没多久。” 太子丧仪虽然结束了,但还停灵中,郑秋也不好弄些大荤之物,便挖空心思,买了些公主平常喜欢吃的小食,希望她能有个好心情。 楚翎吃得很开心。 她离开京城太久了,许多事情已经变成模糊的回忆,这些东西虽小,却让她逐渐有了真实感。 她回来了,建宁二十一年的京城。虽然救不回大哥,但父皇还活着,许多事还可以挽救。 用完饭,楚翎一边消食,一边跟郑秋说话。 “去过东宫了吗?大嫂怎么样?” “太子妃安好,小皇孙也安好。太子妃说,小皇孙可能有些不习惯,时常睡到半夜起来找父亲。” 楚翎闻言黯然:“他慢慢会习惯的。” 前世大哥走后,她也很不习惯,总觉得自己一转头,就会看到大哥含笑站在那里。一次次失望过后,才接受了现实。 郑秋看她难过,便转移了话题:“对了,安国公府传话来,说老夫人想公主了,问您要不要去住两天。” 安国公府冯氏,是她的外祖家。冯氏祖上与太祖一起打天下,得封国公,难得的是,后代一直没断过人才,爵位便延续至今——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 皇帝当初继位,冯氏出了大力。北胡趁着大襄皇位动荡南侵,楚翎的外祖冯老国公奉命出征,拦住了异族大军。 那一战,冯家死伤惨重,楚翎的几个舅舅几乎全都殉国,只留下一个体弱不能习武的小舅舅承了爵。 因为这段过往,皇帝对冯皇后格外敬重,屡赐冯家恩典。只是冯家现下只有一个男丁,连小舅舅都没生出儿子来,料想百年后不会再有安国公府了。 楚翎幼失母亲,老夫人格外心疼她,时不时接她过去小住。前阵子太子身故,老夫人没想到自己失了女儿还失外孙,直接病倒了。 “对哦,我得去看看外祖母。”楚翎想起来,“叫人收拾东西,我明日跟父皇说一声,去安国公府住几天,陪陪外祖母。” 第11章 外家 楚翎一说要去安国公府,皇帝立刻同意了。宫中气氛沉闷,他也担心女儿闷出病来,外祖家有几位姐妹,也好开解开解。 于是,楚翎第二日便带着淑妃准备的一大车礼物,去了安国公府。 当她看到白发苍苍的外祖母,眼眶立时红了。 她前世觉得最对不住的人,除了父皇就是外祖母了。 当初她跟父皇怄气,外祖母屡次相劝,但她听不进去。后来闯下大祸,外祖母担心父皇怪罪,带着母后的遗物进宫,跪了一下午。 她离开京城的时候,外祖母抱着她哭,说余生怕是不复见了。结果一语成谶,她走后没多久,外祖母便一病不起,与父皇先后病逝。 这还不算完,外祖母死后,安国公府失了庇护,小舅舅被诬通敌,说他因为父兄战死而记恨先帝,最终抄家灭族。 楚翎无法离开上原,只能派人赶回京城。然而根本来不及,小舅舅狱中自尽,女眷随后自绝,就连已经出嫁的两位表姐也没能逃过。冯氏一门忠烈,战死沙场,最终落了个满门灭绝的下场。 想起这件事,楚翎便对自己那位二哥恨之入骨。 安国公府已经没落,下一代连男丁都没有了,这样他都不放过,狠毒至此! 现在,她看着还活生生的外祖母,心里痛悔无比,喊道:“外祖母!” 安国公老夫人看她这样,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泪也落了下来:“阿翎!” 祖孙俩抱头痛哭,直到国公夫人杜氏来劝:“母亲方才病愈,不可再悲恸伤身了。公主年纪尚幼,伤了情志怎生是好?” 后面那句话劝住了老夫人。是啊,这孩子哭灵的时候就晕过去了,可不能再走她母亲的老路。 “都是我老糊涂了。”老夫人擦去脸上的泪水,挤出笑来,“阿翎莫哭,外祖母好着呢,走,我们到里头说话。” 安国公府如今人丁稀少。除了承爵的六郎冯霄一家,只有两位寡居的夫人。两位夫人膝下都只有一个女儿,而冯霄也只生了一个女儿,偌大的府邸住着这么几口人,不免冷清。 往常大家都盼着楚翎过来,她性子活泼,带着姐妹们玩耍,园子里笑语不断,添了不少生气。 今时今日,大家自然笑不出来,刻意避开伤心事,只说一些无关紧要的闲话。楚翎也是有意承欢膝下,捡些有趣的、温馨的事来说,总算让外祖母脸上有了几分笑模样。 ——大哥已经走了,其他人总要活下去。 一起用过午饭,老夫人道:“阿翎,陪外祖母说了这么久的话,你也松快松快,跟姐妹们玩去吧!” 楚翎见她脸上有了倦意,爽快应下:“好,外祖母先歇个晌,回头我再来。” 老夫人笑着点头,目送她跟几位小姐走远,脸上神情慢慢淡下来。 国公夫人感叹道:“公主懂事了好多。” 老夫人苦笑:“我倒宁愿她不懂事。听说哭灵那几日,她对宗亲老人十分照顾,人人都说她这仁善之心像极了太子,我听着却难过得紧。” 二夫人道:“这也不是坏事。太子不在了,公主懂事起来才能保护自己,皇宫看着花团锦簇,谁知道背后有多少暗箭。” 听她提起,老夫人脸色难看起来,用力一拍扶手:“要是让我知道哪个贱人害了阿翌,老婆子拼着这把老骨头不要,也要取他狗命!” 国公夫人看着扶手碎片,心口便是一跳:“母亲,这里不是战场,可不能随意打打杀杀。” 老夫人发现自己没控制住,一脸抱歉,让人来抬走椅子:“又要修了,怪我这手太快!” 大夫人不由翘起嘴角:“都说公主性子跳脱,不像先皇后,我瞧着跟母亲像了十成十。” 二夫人称是:“而且,母亲从未在公主面前展露过脾气,都能这么相似,血缘之亲,真是妙不可言。” 说到这个,老夫人露出几分得意:“这倒是不假,我年轻的时候父亲不让我上战场,自个儿偷偷跑过去,还打了个胜仗。要不是身为女儿,说不定也能当个将军封个爵什么的。” 几位夫人凑趣,屋内也有了几分轻松的气氛。 另一边,楚翎跟三位姐妹到园子里闲逛。 大表姐冯令真比她大一岁,继承了冯家的武将血统,最爱舞刀弄枪。二表姐冯令仪与她同岁,倒是个斯文性子。三表妹冯令薇比她小一岁,与她最合得来,以前经常两个人到处玩闹,所到之处无人敢惹。 楚翎先瞥了浑身刺挠的冯令真一眼,说:“大表姐,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去,不用陪着我。” 冯令真懵了一下,直愣愣地问:“可以吗?你不会到祖母那边告状吧?” 楚翎不由笑了,大表姐耿直,看不惯她胡天胡地,两人不怎么对付。但是后来自己贬去上原,大表姐时常给她送信。 大表姐的信和别人都不同,她不会伤春悲秋,只问北地如何,西疆如何,扼腕自己没有机会,不然定要去参个军,上阵厮杀一番。每次收到大表姐的信,她的心情都很好,仿佛贬到上原是一件幸事。 不过现在嘛,还是放过大表姐吧! “你懒得应酬我,我也懒得应酬你,咱们两相便宜,不是很好吗?” 冯令真想想也对,十分欣慰:“那我走啦!有什么事你让人来叫我。” 楚翎应下,又看冯令仪:“二表姐,你也可以走。” 冯令仪却摇了摇头:“回去也没什么事,就跟你们一起逛逛吧!” 楚翎哪里不知道她是担心,就领了她的情:“那好吧!” 只有三表妹是真开心,拉着她道:“阿翎,我新得了只鸟儿,会说人话,你要不要去看看?” 楚翎前世见过那只鸟,她一提便想起这事来:“是吗?哪来的?” “田卉儿输给我的。你不知道,她非要跟我比投壶……” 田卉儿啊!这个名字勾起了楚翎遥远的回忆。 她想起来了,前世自己第一回跟父皇吵架,就是因为田卉儿。 第12章 相邀 田卉儿,田淑妃的侄女,二皇子的表妹。 因太子和二皇子亲厚,田家与冯家关系不错,楚翎也当表姐妹一般处着。 该说不说,田淑妃实在是个聪明人,自己事事以皇后侍婢自居,田家也处处以冯家为先。冯家就剩下几个孤儿寡母,礼让三分不但得个好名声,还不费什么,到哪里找这样的好事去? 至于这个田卉儿嘛…… 楚翎晃着手里的素笺。她在安国公府才住了两天,便收到了田卉儿的信,邀她去大槐寺听经。 太子刚刚身故,半年内不许饮宴玩乐,但上香是可以的。田卉儿在信中说,知道她心中伤怀,故而请她去大槐寺听禅师讲经,给太子祈福。 “阿翎,你要去吗?”冯令薇问。 楚翎反问:“你想去?” 冯令薇天真地说:“去呗!听经虽然无聊,总比关在屋里好。再说,大槐寺的素斋做得不错……” 说着她吸了吸口水,逗得楚翎笑了起来。 对十几岁的小姑娘来说,听经委实无趣,往常没办法才跟长辈去,现在倒成了她们为数不多的消遣。 再问两位表姐,冯令真果不其然拒绝了。听那些老和尚嗡嗡嗡,她还不如留在家里练功。 冯令仪犹豫了一下,说:“你们去我就去。” 楚翎心知二表姐为了什么,还不是她和三表妹太胡闹,她觉得自己得跟去看着。 但楚翎不想让她跟,便道:“二表姐,我新近得了个制香的方子,据说能维持三天不散,你要不要试试?” 冯令仪对这些事情最感兴趣,眼睛一亮:“是吗?不会是宫里的秘方吧?能不能外传?” “我给你就是你的,有问题你让人来找我!”楚翎下巴一昂,拿出骄横公主的气势。 冯令仪一想也是,宫里的秘方又怎么了,谁还敢说公主的不是? 于是楚翎把方子一说,她跃跃欲试。 楚翎趁机道:“二表姐你多制些,我人都出来了,叫秋娘来送怪麻烦的。” 冯令仪欣然应允。 只是到了第二天,她发现麻烦了。制这香有一味药处理比较费时,得一直看着,她又不放心让别人来。 楚翎善解人意地说:“二表姐你就留在家里吧,我跟令薇去就好。放心,我们不惹事,这会儿我哪还有心思惹事?” 她表情黯然,看得冯令仪内心愧疚起来。是啊,太子表哥出了事,阿翎多难过,她愿意出门散散心再好不过,自己怎么能怀疑她? 国公夫人得知,倒是犹豫起来:“你们两个孩子,没大人带着怎么行?要不,我陪着去一趟?” 冯令薇抢话:“娘!田卉儿跟她大姐去的,都是同辈,你去的话多不合适啊!” “这……”田卉儿有个姐姐寡居在家,时常去寺里上香。冯令薇说的倒也没错,本来只是小女儿私下约着见面,国公夫人去的话,就有点兴师动众了。 最后老夫人发话了:“让她们去吧!孩子大了,知道好歹。再说,阿翎身边有宫人又有侍卫,谁敢冒犯她?” 这倒也是。大槐寺就在城里,到处都是金吾卫。 于是,楚翎就这么带着冯令薇出门了。 到了大槐寺,两人一下车,便看到门口那棵大槐树下,站着一个向他们招手的女孩儿。 “公主!令薇!”田卉儿与田淑妃面相有几分相似,只是脸更圆一些,显得活泼讨喜。 她快步跑过来,抓着两个姑娘的手,欢喜地说:“好多天没见了,你们都还好吧?公主,听说你晕过去了,身子可好些了?我想去看你,但我娘说宫里这么忙,别去添乱了。后来知道你去了安国公府,我就忍不住写了信……” 她一脸诚挚地看着楚翎,满脸都是关切。 楚翎微微笑道:“我好啦!这些天发生了好多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田卉儿一脸同情,握着她的手:“我明白,遇到这样的事太不幸了。太子人那么好,对我们都像亲妹妹一样,那天知道消息,我也在家大哭了一场。唉,要是能选的话,我宁愿出事的是我。” 说着,她抬手拭泪。 冯令薇忙道:“打住打住,阿翎才好些,你可别招她哭!” 田卉儿不好意思地笑笑,向楚翎道歉:“对不起,公主,这些事我不提了,今天咱们只说佛法,最多再说说素斋。” 楚翎颔首。 三人入内,大槐寺首座亲自来迎,态度恭敬,礼数到位。 “禅师有礼。我心不静,又无处可去,只能来打扰佛祖了。” 这位定智禅师连忙施礼:“这是本寺的缘法,小僧求之不得。” 楚翎跟他说实话:“讲经我委实没什么兴趣,只是找个理由出来罢了。禅师只管讲去,我们自便。” “……”定智禅师哪敢反对,只能应是。 于是,他去给田卉儿的寡姐讲经,三个小姑娘在寺中闲逛。 田卉儿问:“令薇,啾啾怎么样了?你没亏待它吧?” 啾啾就是那只会说话的鸟儿,冯令薇回道:“当然没有,我可被它害惨了。” “是吗?它干了什么?” “它叫母亲来了,骗了我好几次。后来有一次我生气了,骂了它一顿,结果母亲真的来了,说我不做功课,就知道玩,罚了我一顿。” 田卉儿哈哈大笑:“你也太惨了。” 楚翎也被逗笑了,因为这事,冯令薇嚷嚷着要把鸟儿给烤了,结果又让舅母骂了,直到她赌咒发誓,一定不耽误功课,这才把鸟还给她。 三人一边说着,一边到了前头的大雄宝殿。 楚翎本就是微服而来,并没有让人清理禅寺,这会儿人来人往,香火极是鼎盛。 田卉儿想起了什么,拉了楚翎一把:“对了,公主。听说大槐寺来了个挂单的和尚,解签极准,我们也去求个签吧?” 终于来了。 楚翎抬头看过去。 “怎么了?”田卉儿被她看得有点慌。 楚翎微微一笑:“我都没求过签。” 田卉儿松了口气,笑道:“公主的命不用算也是最好的,就是好玩嘛!” 楚翎状似随意:“行啊,那就去玩玩!” 第13章 和尚 大槐寺香火鼎盛,甚至,因为不能饮宴玩乐,比往日更热闹几分。 而最热闹的无疑是偏殿解签处,上到头发花白的婆婆,下到十几岁的年轻姑娘,排了长长一条。 田卉儿想找知客插队,被楚翎制止了。 “反正没事,我们先看看再说。” 田卉儿奉承:“公主不欲惊动百姓,真是仁善。” 楚翎收下她的恭维,竖起一根手指:“知道就别让人听见了,换个称呼。” “好。”田卉儿带着一点不自在,小声唤了一句,“阿、阿翎。” 田氏本是小民,因淑妃而起家,现在也不过给了个承议郎的散官,说是大家表姐妹一般处着,但田卉儿到底和冯令薇这个正经国公小姐不一样。 楚翎叫了宫人排队,自己迳自走过去。 这座偏殿供奉的是观音,供桌前设有签筒,可自行求签。至于求了之后怎么解,就看个人意愿了。 殿外多的是解签的先生,这是大槐寺吃了肉后洒出去一点汤,同时自家也免生纠葛。 今天,观音殿的一角摆了张小桌,桌上坐了个和尚。 这和尚年轻又俊秀,白白净净的面皮,端端正正的身姿,眼神清朗,鼻梁挺直,嘴角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如同尊位上的菩萨,慈悲又佛性。 田卉儿发出一声惊呼,低声:“怪不得……” 冯令薇没懂:“怪不得什么?” 田卉儿抿了抿嘴,有点不好意思:“你们不觉得这和尚长得很好看吗?” “哦!”冯令薇懂了,“原来她们都是来看人,不是来看签的啊!” 她声音稍稍大了一些,立马引来别人的视线。姑娘家脸皮薄,不敢接话,大婶们可就没顾忌了,回嘴:“你这小姑娘懂什么?净慧大师解签最准了,我三姑家儿媳妇的姐姐被魇着了,过来拜拜顺便求个签,谁知让大师一句话说准了,回去给夭折的妹妹烧了东西,隔天就好了!” “对对对,我们隔壁老王,前阵子总倒霉,不是摔了腿就是撞了头,大师说他因果太多,叫他赶紧把债还一还,果然还完就没事了。” “还有我们村里的姑娘,婚都定了,大师说不八字不和,果然未婚夫家出事了……” 信众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冯令薇哑口无言。 “真这么准吗?”她半信半疑,小声嘀咕。 “当然是假的。”旁边一个声音突然插进来。 冯令薇转头一看,叫出声来:“章素娘!” 殿外,几位小姐在仆妇的簇拥下结伴而来。为首的姑娘比她们略大一些,五官秀丽,眉目清冷,在一身素衣的衬托下,越发显得孤傲。 楚翎微微一怔,忽然想起自己少年时还有这么个“死对头”来。 章素娘是御史中丞章绩的女儿,好读诗书,幼有才名。也不知道是不是家学渊源,这姑娘格外板正,看不惯她不学无术,总想劝谏。 楚翎自小被惯得无法无天,哪会听她的,一来二去就结下了梁子。 京城的闺秀本来就分成几拨,冯令薇和田卉儿这样的勋贵小姐是一拨,清贵文臣家的比如章素娘是另一拨。以往大家都敬着公主,尚且平衡,出了这事后,双方相处总有些火药味出来。 章素娘领着几个姐妹进来,先看到冯令薇和田卉儿,尚还淡定,待看到楚翎,眉头就皱起来了。 她屈了屈膝,说道:“公……楚小姐,听说您身子不适,可好些了?” 楚翎平静地回:“已经好了。” “那就好。您家中发生了变故,我等都深感悲痛,还请保重自己。” 见她说得真诚,楚翎嘴角勾起淡淡的笑:“好,多谢你了。” 这个笑让章素娘愣了一下。她已经很久没看到公主的笑脸了,自从上次不欢而散,公主每次看到她都把厌恶摆在脸上。虽然她不在乎,但公主能改善态度,总是好的。 她们在这寒暄,旁边的信众已经等不住了。先前说得兴起的大婶嚷道:“姑娘慢来,你说什么假的?菩萨的事,可不兴胡说啊!” “就是,”旁边的老婆婆搭腔,“这些事都是真真发生的,怎么可能是假的。” “对啊!可不能冒犯菩萨。” 田卉儿趁机说道:“章小姐,我们知道你学富五车,但这神佛之事你又不懂。不懂的事不能乱讲,这不是你说的吗?” 冯令薇跟着点头:“是啊!你该不会是看我们在这里,故意来扫兴的吧?” 听她们一搭一唱,楚翎很想掩面。这两个丫头真是傻得可以,章素娘什么人?她要是没把握肯定不会出声,这不是送脸上去给人家打吗? 果不其然,章素娘淡淡扫过一眼,说道:“我这么说自有理由,跟你们没有关系。” 她走过去,对第一位大婶道:“您听说过厌胜之术吗?” 大婶茫然:“啥子东西?” “比如花钱,上面铸了长命百岁、加官进爵这些字的。” “哦!”大婶懂了,“这跟你说的有什么关系?” “这就是厌胜钱。”章素娘解释,“厌胜,是祈福,亦是驱邪。人被魇着了,往往是心里有事情梗着。您说的那位婶子,心里本就有事,人家一问一说,心事去了,可不就好了吗?” “……”大婶无言以对,只能嘟囔,“还能这么算啊?” 章素娘看向第二位:“至于婆婆您说的,这位王大叔外面欠着那么多债,不生事才怪。” 婆婆狡辩:“他是无缘无故摔的,这不是撞邪吗?” 章素娘只是笑笑,不跟她争,又说第三位:“……村里就那么点人,消息传得快,大姐您多半听过那姑娘夫家的名声吧?婚事好不好,其实大家心里都有数,只要这位师傅多问问多听听,不就一清二楚了?” 她口齿伶俐,道理又清晰,一个一个说过去,直说得信众哑口无言,急得田卉儿直跺脚。 眼见摊子要被砸了,那位大师终于站了出来。 他双手合十,含笑施礼:“阿弥陀佛,女施主高见,小僧受教了。” 第14章 解签 章素娘到底年轻,先入为主之下,看这和尚便带着几分咄咄逼人:“大师,不知小女说的可对?” 这位名为净慧的和尚仍然含笑回道:“女施主说的极是,小僧佩服。” “既然你承认,还要在这里解签吗?” 净慧一手握珠,一手负后,全无被揭穿的心虚,反而有一种昂然之态:“要。” 章素娘的眉头皱了起来:“你……” 净慧目光平和,接着道:“敢问女施主,小僧不在此处解签,诸位施主是不是就不解签了?” 章素娘默了默。寺外那么多解签的先生,这里不解就到别处去。反正,求了签不可能不解。 “别人解是解,小僧解也是解。倘若小僧的解法,能给各位施主解决一些麻烦,又有何不可呢?” 章素娘张了张嘴,又闭上了,面上露出些微困惑。 田卉儿立刻道:“是啊,大师说的有理。大家来拜菩萨,不就是心里有难事,想要解决吗?” 那位大婶被两人的对话绕晕了,但田卉儿的话她听懂了,立刻道:“对对对,大师能解决我们的麻烦,管它什么道理,总归是菩萨的道理。” 人都是从众的,何况净慧皮相上佳,说话不急不缓,一派高人风范,很快信众们都被说服了。 那婆婆还道:“这位小姐,老身明白你出于好心,但我们相信净慧大师,你就别忙了。” 人群里已经有人待不及了:“大师,到我了,快给我解个签!” 旁边有人急了:“明明是我!你怎么趁机插队啊!” 闹哄哄了一会儿,队伍重归平静,人反而变多了。 田卉儿见章素娘被人撂在一边,心里舒爽,便笑道:“章姐姐,你虽然懂得多,但不是所有人都需要的。麻烦让让,我们求个签。” 田卉儿更是笑嘻嘻,殷勤地取来签筒,递给楚翎。 待楚翎摇好签,宫人也差不多排到了,章素娘忍不住唤道:“公……楚小姐,你真要听这和尚舌灿莲花?” 她虽然被问住了,但本能觉得不对,还是想阻止一下。 楚翎忽然发现自己对章素娘了解太少了,她记得前世章素娘也阻止了,但自己以为她老毛病复发,学她爹诤臣那一套,只几句话就把她堵了回去。原来这姑娘并不是为了争一口气,而是真心为她好。 后来章素娘怎么样了?哦,对了,后来二哥继位,声称御史中丞章绩辱及先帝,将他夺职发落,章素娘作为女眷投入教坊司,似乎是自尽了。 楚翎心生悲凉,原来眼前这些姑娘,几年后死的死散的散,只有田卉儿飞黄腾达。 这世道真是,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 “楚……” “哎呀,你烦不烦。”冯令薇不耐烦了,“不就是求个签吗?哪怕这和尚说到天花乱坠,也不过让表姐开心开心,你怕什么啊?” 这话说的也是,后头章家其他小姐忍不住扯了扯姐姐的袖子,小声道:“大姐,算了。” 章素娘默然片刻,往后退去:“那……我就不打扰了,楚小姐玩得开心。” 田卉儿松了口气,冯令薇露出得意的笑容。 楚翎叫住了她。 章素娘意外停下。 楚翎随口道:“我近日无处可去,只能看话本消遣,听说你家的书最齐全,能否借几本来看看?” 章家世代书香,祖上出过几位大儒,确实藏书闻名。但话本这东西就是市井读物,上不得大雅之堂,跟章家借这个,多少有点污辱人了。 章家几位小姐面露怒色,却又不敢发作。 章素娘却笑了,回道:“这有何难?我回去便收拾几本好看的,送到国公府上。” 楚翎点头谢过,到净慧那里解签去了。 章家几位小姐退出观音殿,其中一位心中不忿,问道:“大姐,你为什么要答应?咱家藏书万卷,又不是卖话本的书商!公主这话未免……” “不可对公主无礼。”章素娘先责备了一句,接着解释,“公主虽然脾气有点……但向来坦荡,说这话本意决非贬低。她愿意向我借书,说明没有因为这事迁怒于我,那今天的话就不算白说。” 她转头看向观音殿,楚翎坐在那和尚面前,冯令薇和田卉儿一左一右,围着她说话帮腔。 章素娘想起昨晚,父亲深夜仍在看卷宗,她送消夜过去时,说了这么一句:“太子薨逝,有且只有一个利益获得者,此案清楚明了。只是,不可说啊……” 楚翎求了三根签。 第一根签露出来,那净慧和尚挑了挑眉,向她唱了个喏:“第一签,上上大吉,小姐天生富贵,恭喜恭喜。” 楚翎却皱起了眉头,带着几分挑衅道:“大师这不是说了句废话?随便看看我们的衣着打扮,也知道是官宦之家,自然是富贵的。” 净慧和尚只是一笑:“签面如此,小僧实话实说。” 而后翻过第二签:“游鱼却在碧波池,撞遭罗网四边围……下签,小姐运势走低,祸从天降,困境难脱,眼下应该有一件让你十分伤心难过,又无法摆脱之事。” 楚翎没说什么,冯令薇倒是惊呼一声:“还真有点准。” 田卉儿也道:“大师有点眼力,这都看出来了。” 净慧和尚笑而不语。 到最后一根签了,他并不揭开,说道:“第一签,是小姐来处,第二签,是小姐处境,第三签,该小姐问事了。” 这有点意思,楚翎饶有兴致地问:“我随便问什么事,大师都能解答吗?就像刚才别人问的那样。” 净慧摇头:“小僧并非菩萨,又岂能无所不知?” “那问你何用?”楚翎瞬间变脸,“你要拿骗那些愚民的话,来骗我吗?” 她眼睛一瞪,皇权养出来的威势便压了下来,连冯令薇都不敢说话了,田卉儿更是小心翼翼。 这和尚却不惧,仍然带着那慈悲又佛性的笑,甚至带有一点点怜悯看着她:“小姐秉天地福运而生,先天灵机在心,答案自然也在其中。故此,小僧只是把灵机解出来,真正回答的乃是小姐自己。” 果真舌灿莲花,她上辈子栽得不冤。 楚翎收了怒容,淡淡看着他:“好,那我问你,我要找一个仇人,你知道在哪里吗?” 第15章 再访 冯令薇发出一声低呼:“阿翎!” 田卉儿也是神情惴惴,紧紧盯着她。 楚翎不管,只看着那和尚。 净慧倒是淡定,宣了声佛号,从容揭开了第三签。 “佛神灵通与君知,痴人说事转昏迷;老人求得灵签去,不如守旧待时来。” “这是最末签。”净慧轻轻道,“小姐,此问无解。” 楚翎大怒:“你还说你不是骗子?!” 她一发火,冯令薇和田卉儿都紧张起来,一个挽她的手,一个拉她袖子。 “阿翎,你别生气……” 这和尚倒是平静,说道:“这是末签,代表终结,亦代表新的开始。小姐以此签问事,自然是无解的。这个仇,小姐报不了,不如不问。” “怎么会报不了?”楚翎冷声道,“我找到仇人,把它杀了,不就报了吗?你这和尚该不会答不上来,就胡言乱语吧?” 净慧仍然神情悲悯,甚至注视着她的眼神更真挚了:“真的吗?你要追索的那个,真是你心目中的仇人吗?” “仇人就是仇人,哪有什么真不真,你……” 净慧微笑着打断她的话:“小姐心中有太多嗔痴,这样不好。若还想问这个问题,不妨等想清楚了再说。” 说罢,他合上签面,做了个手势:“小姐对这个答案不满意,这香油钱小僧就不要了,请。” 楚翎忿忿,想砸他的摊子,被冯令薇和田卉儿死命拦着。后面排队的人说道:“这位小姐,你的签都解完了,让一让,别耽误我们啊!” “是啊是啊!大师都没收你香油钱,你还赖着干什么?” 楚翎更气。 田卉儿劝道:“阿翎,这儿人多……” 是啊,人多,她不能暴露身份。楚翎胸脯起伏,最终恨恨一甩袖,扭头就走。 她心中有气,走得飞快,没一会儿便到了后面的禅院,田卉儿不得不小跑跟上去:“公主,公主别生气,不过就是个外来的和尚,不听他的就是了。” “谁要听他的!”她不说还好,一说楚翎更恼,“胡言乱语!我父亲是皇帝,有什么仇报不了?他是出家人更不能乱说!” 末了又瞪过去:“都怪你!提什么和尚,出来散心倒弄得一肚子气!” 田卉儿委屈地红了眼:“我、我……” 说完,楚翎也不去听什么经了,直接带着冯令薇走了。 “公主!”田卉儿想留她,又不敢留,眼睁睁看着她上了马车。 是夜,楚翎辗转反侧。 第二天起来,跟她住一起的冯令薇吓了一跳:“阿翎,你怎么了?” 楚翎皱着眉头,一边在宫人的服侍下梳洗,一边道:“我要去大槐寺。” 冯令薇懵了一下:“干什么呀?” 楚翎没有回答,只是派人跟舅母说一声,便出去了。 “阿翎,等等我!”冯令薇急忙追出去。 到了大槐寺,知客僧说净慧今日不解签,在禅院修行。 楚翎道:“我管他解不解别人的签,反正我的签他得解。” 公主殿下霸道起来,那是一点道理也不讲的。 知客僧无法,只能领着她去后山。 大槐寺的后山清幽安静,穿过一片竹林,楚翎看到前方有一片菜地,那净慧就在那浇菜。 冯令薇嘀咕:“这和尚和昨天不一样呢!” 确实不一样。昨日净慧一派高人风范,如同文人雅士,今日他穿着粗布僧衣,一下子接地气起来。 听得知客僧呼喊,净慧转过身来,脸上掠过一丝讶色,而后笑吟吟地走过来。 “小姐今日过来,可是想清楚了。” 楚翎脸上既无恼色,也无笑容,淡淡道:“别管我想不想得清楚,你先把话说清楚。” 净慧点点头,转头跟知客僧说了几句,便领着他们去自己挂单的禅院。 这座小院就在菜田旁边,与其说是禅院,不如说是农舍,打扫得干干净净,有一股天然意趣之美。 净慧请她们在厅中小坐,自己去换下沾了泥的粗布僧衣。 “阿弥陀佛!”没一会儿,净慧又是一派高人风范,出现在她们面前。 他在茶桌前坐下,动手烹茶。 楚翎看过去,他握着佛珠的手修长细致,不像个从小干粗活的。 于是她问:“大师以前是做什么的?我瞧你手上有笔茧。” 旁边干杂活的小和尚插嘴:“净慧师兄原是读书人,不过家里遭了难,就进了空门。” “哦。”冯令薇神色略有放松。读书人啊,难怪言谈气质大有不同。 楚翎忽然抽了抽鼻子,问:“什么味道?好香!” 净慧讶然,笑道:“小姐鼻子真灵,就是檀香,只是比菩萨面前的多加了几味药。” 小和尚连连点头:“净慧师兄调的香很特别,住持也很喜欢,说睡得很香。” “哦!”楚翎不再说话。 等茶点好了,她让跟随的宫人出去,连冯令薇也打发走。 冯令薇犹豫:“阿翎,你一个人可以吗?” 楚翎道:“这么多人在外面,我能有什么事?只是有几句话想问大师,不好让人听到。” “那你不要生气。”冯令薇小声说,“他要真冒犯你了,咱们让住持赶他走。” 楚翎笑着点头:“我知道,现在这个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冯令薇这才放心出去了。 小厅的门关上,净慧的神情如常,将泡好的茶往前一送:“小姐请。” 楚翎并不理会,反而马上变脸,喝道:“你说我要找的仇人不是真的仇人,什么意思?” 净慧笑而不答,继续劝茶:“这茶也是小僧自制的,虽不名贵,却别有一番风味,小姐不妨尝尝。” 楚翎不领情:“别东拉西扯,你昨天故意激我,又留了话,不就是等着我自己找上门来吗?说,你是不是知道我是谁?!” 净慧慢条斯理放下茶盏,又将手上茶渍擦干净,缓缓道:“小姐误会了,小僧确实察觉您不是普通人,但之所以说那番话,是因为您心中郁结,已经到伤情的地步了,所以这个仇,最好不要再惦记。” 楚翎眉毛一竖:“你糊弄我?!” 第16章 治病 日头渐高,外面喝茶的冯令薇坐不住了。 “表姐怎么这么久不出来?你去敲敲门。”她叫来一名宫人。 那宫人也很忐忑,毕竟在宫外,公主出了事,她们担不起。 她走到门边,刚抬起手,门突然打开了。 净慧禅师笑着说道:“小姐醒了,你们送她回去吧!” 醒了?什么意思?宫人急忙入内,一看松了口气。 楚翎好端端坐在靠背椅上,正揉着眼睛,还有点迷糊的样子。 “表姐!”冯令薇冲进来,“你怎么了?” 楚翎摇了摇头:“没什么,不小心睡着了。” “睡着?”冯令薇奇怪,关门的时候她还担心楚翎会掀桌子呢! 净慧却问:“小姐现在可明白小僧的意思了?” 楚翎面上闪过茫然。 这和尚耐心地道:“小姐年纪尚轻,还未完全长成,执念太深会伤情志。所以啊,这仇不要你去报,交给大人就好。” “……”楚翎默然许久,吐出一句话,“我懂了,你是僧医。所谓解签,就是治病,只不过治的心病。” 净慧笑了,眼中闪过赞赏:“小姐聪慧,小僧只是略懂医术。” 楚翎摇头:“我还是太笨了,昨天听到厌胜二字,我就应该明白的。” 冯令薇一脸懵懂:“阿翎,你在说什么呀?” 小和尚提着水进来,嘻嘻笑道:“净慧师兄医术可好了,刚来就治好了我们住持头痛的顽疾,他的香最是安神。” “啊?”冯令薇张大嘴,不过她懂不懂的无妨,只要楚翎好好的就没事。 “那大师要开方吗?”楚翎问。 净慧摇头:“小姐这样的贵人,怎好吃外面的汤药,我今日用香已经冒了风险,回去自行请医便是。” 宫人也放下心来,公主这样的身份,自然不能用来历不明的人开的方子。 “那就先告辞了。青茶,给寺里捐些香油钱。” 贴身宫婢答应一声,拿出一袋金叶子给了知客。 一行人来得怒气冲冲,走得平平静静。 知客掂量着这袋金叶子,笑开了花,说道:“净慧师弟,贵人看的是你的脸面,我与住持说一声,你的份回头送来。” 净慧含笑施礼:“多谢师兄。” 小和尚雀跃:“净慧师兄发大财了,香油钱好多呢!” 净慧宣了声佛号,温和地纠正他:“我们是出家人,身外之物皆为修行,岂有发财一说?” 小和尚吐吐舌头,跟着老老实实合十:“佛祖恕罪,弟子错了。” 楚翎回到安国公府,国公夫人正着急,看到她们回来,放下心中大石:“你们总算回来了,没发生什么事吧?早上只派人来说了句话就走,叫人好生担心,老夫人都问好几回了。” “没事,我去治病了。”楚翎说,“外祖母呢?我去给她老人家请安。” 治病?她病了吗?国公夫人有点糊涂,指了指里面:“老夫人在呢!” 楚翎进屋,亲亲热热唤了声外祖母,把这两日的事说了一遍。 老夫人听得啧啧称奇:“居然是个奇人。阿翎,你果真病了?” 楚翎道:“我对他发了一通火,不知不觉便睡着了。虽然只有一个时辰,可这一觉睡得极好,比睡一晚还舒坦。” 老夫人闻言却有些黯然:“这些日子你哭了多少回?小小年纪,难怪伤了情志。” 国公夫人马上道:“儿媳这就派人去请太医。” 老夫人点头,慈爱地抚摸着外孙女的头:“那位大师说的对,你年纪尚小,万不可郁结于心。报仇不是你的事,平安健康长大才是最要紧的。” “外祖母……”楚翎有些不甘。 “听话。”老夫人神情伤感,“外祖母已经失去你母亲,现下又没了你哥哥,万不能再失去你了。” 楚翎沉默良久,终于点点头:“我知道了。” 太医很快到了,给楚翎把了脉,果然说的话和净慧差不多,老夫人终于放心,让楚翎去休息。 冯令薇被母亲揪着问了一通话,已经明白怎么回事了,一边陪她回去,一边稀奇地说:“阿翎,这和尚真厉害,只看看就知道别人生什么病。” 楚翎道:“传说扁鹊看人脸色就知道有没有病,宫中太医也不乏有人能做到。不过他通过解签来治心病,确实有一些奇思妙想。” “他这般菩萨心肠,定能积不少功德。” “这可不好说!”楚翎勾起嘴角,低声说道。 ----------------- “大人。” 大理寺公房内,高勉闻言抬头,看着进来的老吏。 此人一身粗布衣衫,身后跟着一个提匣子的学徒,身上隐隐散发着一股叫人不适的臭味。 但高勉一点也没有嫌弃,反而面露欣喜:“老刑啊,这会儿来找本官,可是有线索了?” 老刑示意学徒放下匣子出去,方才开口:“遗体里取得的残留毒素,仔细探究后,有些许发现。” 高勉大喜:“是什么?” 老刑打开匣子,从中取出一个瓷瓶,倒入小碗中。 “大人请看,这一碗是遗体中的毒素。此毒十分隐蔽,太子身故后一直不显现,便是做了特殊处理。” 说完,他又打开一个瓷瓶,将其中浑浊的液体倒入另一个小碗。 “这是属下调配出来的毒液,大人闻一闻,是否相似?” 高勉低头嗅闻,谨慎地试了好几遍,方才道:“都有一股说不清的气味,初闻是香,过后又臭。” 老刑应道:“正是,属下在鸡犬身上试过,这就是毒素隐蔽不出的关键。” 高勉紧张了好几天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一些,露出些许笑容:“这是个大发现啊!这几日查人查得焦头烂额,却没有实质的线索。要是能从毒素入手,找到可疑人物,老刑,我定为你请功!” 得了上官允诺,老刑也很高兴,但很快又道:“大人,调制的药物颇为稀有,恐怕找起来不容易。” 高勉不以为意:“三法司这么多人,还找不到几味药吗?你只管说来。” “是。”老刑从底下翻出一张纸递过去,“这几味药出自边疆,京中少见,大人可以从这方面着手……” 第17章 流言 太医的药吃着不错,但还是不如在净慧那里睡的一觉。 于是楚翎又陆续去了大槐寺几趟。 净慧这几日不解签了,只在禅院里修行。楚翎问他,他笑道:“小僧摆了几日,该来的差不多都来过了,总要给寺门口的先生们一口饭吃。” 楚翎哦了一声,说:“大师倒是挺好心的,也是,香油钱大头都叫你挣了,再摆下去只怕你的摊子要叫人砸了。” 净慧宽容地笑笑,并不在意她被宠坏的刻薄,继续低头念经。 楚翎无所事事,在这座简朴的禅院里打转,一会儿看看他抄的经书,一会儿又翻翻他的药箱。 “大师,你这医术跟谁学的?我瞧着跟平常的大夫不太一样啊!” 净慧无奈地停下念经,回道:“小僧跟师父学的,都是野路子,自然比不过小姐见过的名医。” 楚翎抬杠:“你怎么知道我平常见的都是名医?” “您是贵人,见的自然是名医。” 楚翎转回身,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你好像有点不耐烦啊!” 净慧合十回道:“这也是修行。” 楚翎当没听见,自顾自道:“我来这里,还不是为了你的香。你要是肯把它给我,就不来打扰你了。” 净慧耐心回答:“小僧已经说过了,长期依靠香入眠,会形成依赖,反而不好。小姐已知病根在何处,好好将养定会痊愈。” “那你就别怪我烦了。”楚翎继续乱翻,“让我看看你的香在哪……” 药箱里自然没有,书箱里也没有,倒是外头晒着一些不知名的药草。 楚翎看他念得专注,出了禅房四处乱走。 净慧念完一段,抬头看去。发现她早就转移了注意力,盯着旁边的瓜果瞧,与宫婢讨论熟了没有,还有多久能吃这些琐碎的问题。 他轻轻一笑,拨了拨香炉里已经燃尽的香,继续念经。 ----------------- 今日天气晴好,几位官夫人相约去大槐寺上香。 她们丈夫的官位多在五六品之间,在京城并不起眼,但其中有一位承议郎田氏的夫人身份不凡,知客僧不敢怠慢,便寸步不离地相陪。 这位田夫人自然就是田淑妃的母亲了。 长久以来,田家在勋贵间地位尴尬,他们祖上是京畿的农户,日子过不下去才将女儿送去当奴婢。谁知道运气好,进了国公府给小姐当差。而小姐配了宗室,一不小心竟成了皇后。 女儿从奴婢到通房再到嫔妃,皇后去世后,更是一飞冲天,成为后宫第一宠妃。田家鸡犬升天是肯定的,但田淑妃低调,田家也委实门户太低,世家大族自持身份,鲜少与之来往。 但中下等之家就没有这忌讳了,尤其现在太子薨逝,谁都知道淑妃所出的二皇子要一步登天,少不了轻浮人家主动攀上来。 田夫人就这么被众星拱月着,一路奉承个不停。 夫人们拜过菩萨,其中一位问道:“听说大槐寺来了位挂单的高僧,解签极灵,却不知在何处?” 知客僧回道:“夫人来得不巧,净慧师弟这几日在清修,没有出来解签。” 夫人们哪是那么好打发的,说道:“既是清修,那就在寺内了。我们来一趟不易,可否请大师引荐一下?” 知客僧知道净慧那里有贵客,哪敢打扰? 然而田夫人已经兴致勃勃地看过来了,用带着土音的官话说:“我听女儿说了,那位净慧禅师很厉害,一算一个准。我这几天总是惊醒,疑心是不是沾了不好的东西,正好请他看看。” 知客僧为难,这田夫人也不好得罪啊,谁都知道他家要起势了,万一让人家记住了…… 他飞快思量一番,笑道:“夫人们稍等,小僧叫人去看看,请净慧师弟准备一下。” 片刻后,小和尚过来传话。 知客僧听说贵人准备离开了,松了口气,请夫人们过去。 于是夫人们说说笑笑,往后山行去。 刚转进山道,便有一位夫人眼尖,看到了从竹林出来的楚翎。她没往前面去,也就没碰到几位夫人,迳自绕过小道,出了大槐寺后门,上马车走了。 “那是谁?”夫人们小声议论,“瞧那侍卫,像是……” “好像是宫里的。”看清楚的夫人惊讶,“不得了,不但是宫里的侍卫,带的也是宫婢,还有那车……莫非是哪位宗室小姐?” “咦,马车上的徽记好眼熟,是安国公府吗?” 一提起安国公府,马上有人想到了:“听说嘉和公主这几天去探望外祖母……” 夫人们不禁看向田夫人。 田夫人脸上堆笑,努力用慈爱的目光看着离开的马车,说道:“确实是我们公主呢!她也是来解签的?” 后半句话问的是知客僧。 知客僧哪敢说公主的事,只虚应了一声,低头引路。 这群夫人爱奉承攀附,本就是不安生的,乍然得见公主,哪里忍得住?一个个眼珠子转来转去,恨不得多打听一些。 可惜大槐寺的和尚嘴巴严,只含糊搪塞。 “阿弥陀佛。”说话间,夫人们听得一声佛号,看到禅院里出来一个和尚。 白净面皮,样貌俊秀,一身素净僧衣穿在他身上,尽显慈悲佛性。 夫人们一时说不出话来,这和尚好难得的气度! …… 夕阳西下,夫人们在寺前告别,分别坐上自家的马车。 也有关系比较好的坐一辆,结伴而行。 “怪不得净慧禅师名声传得这样快,瞧他样貌气度,比京中那几位贵公子,也不差什么。” “是啊!还是个菩萨性子,一直耐心分说。” “哎,你刚才看到没有,禅师茶桌上有一条帕子,说是上一位客人落下的。” 说小话的两位夫人凑到一起,压低声音。 “我打听了一下,嘉和公主好像来好几回了。” “而且一待就是半天。” “虽说禅师是出家人,但这样频繁造访,也不大好吧……” “说来公主已经及笄,一年大似一年。” “毕竟是位公主……” 余下的话不好再说了,两位夫人眼神交汇,尽在不言中。 第18章 目睹 早膳时分,皇帝看到桌上的软酪,想起爱吃它的女儿来:“阿翎去安国公府好些天了,不知道心情好些没有。这丫头,去了就没音没信,也不知道捎句话回来。” 田淑妃笑道:“没消息正说明公主无事。臣妾问了,太医院最近常去请脉,说公主正吃着安神的药,精神好多了。” “这就好。”皇帝欣慰之余,又露出一两分犹豫。 田淑妃察言观色,问道:“陛下可是想公主了?” 皇帝点点头:“想叫阿翎回来,又怕她一个人闷着,不如在安国公府开心。” 田淑妃就道:“陛下不想叫公主回来,可以自己出去看看,正好您也散散心,松快松快——太子走了这些天,您一直郁郁,太医说这样不好。” 皇帝被她说得意动:“也好,那朕就去看看!” 今日没有朝会,帝妃二人用过饭,便换了常服,坐车出了宫。 两人先去安国公府,却听得楚翎不在。 皇帝奇道:“大清早的,这丫头去哪儿了?” 安国公冯霄连忙看向妻子,国公夫人回道:“陛下,公主去大槐寺看病了。” 皇帝诧异:“大槐寺?她去寺里看什么病?太医不是每日来请脉吗?” “回陛下,这事说来有些玄妙……” 国公夫人把前因后果一说,皇帝颇感兴趣:“那和尚果真是个高僧?” 冯霄答道:“臣派人去打听过,那和尚从外地来京,在大槐寺挂单有几个月了,口碑甚好,据说还治好了住持的病。他说的话和太医说的差不离,且公主去了他那里心情大为好转,故而臣没有阻止。” 敢接近公主,那净慧早就被查了个底朝天,要有问题早就打杀了。 皇帝对小舅子还是放心的,笑道:“原来是他先发现阿翎情志受损,这是大功,若是治好了,朕回头重重赏他。” 田淑妃想到了什么,说道:“陛下,说起来您这阵子也睡不太好,是不是也可以去看看?” “朕没什么事,早就好了。”皇帝不以为意。 老夫人也赞同:“陛下去看看也无妨,天下医者万千,说不定那和尚真有什么秘方。总归有太医把关,不合适不用就是了。” 皇帝想想也对,于是,在淑妃的陪同下,往大槐寺而去。 到了大槐寺,皇帝不欲惊动旁人,内侍随意寻了个香客打听:“这位大婶,听说大槐寺有位解签极准的大师,却不知在何处?” 那大婶倒是热心,回道:“你说净慧禅师吧?上午怕是没空,你们要见下午再来。” 内侍笑道:“这位大师这么抢手?上午都满了。” “这倒不是。”大婶露出神秘的微笑,“是因为大师上午有贵客,腾不出空。” 哦,她说的是公主吧?大槐寺还不错,没让外人打扰公主。 这大婶又感叹:“这净慧禅师真了不得,他刚来的时候,我就晓得不简单,可也没想到他有这么大的福气。也是,禅师那样貌,那气度,我一个老婆子看了都心动,怪不得能攀上高枝。” 内侍原本以为她夸净慧佛法高深,听着听着感觉不对,刚要说话,皇帝已经发怒,喝道:“你这妇人在胡说什么?岂能胡乱污人清白?” 那妇人不知道皇帝的身份,见他穿得寻常,也不当回事,反而因为被质疑而不快,反唇相讥:“嘿!你这汉子知道什么?现在外头都传遍了,哪是我胡说!” “传遍?”皇帝眉头皱得更紧,“传些什么?” 妇人以为他不知道,压低声音:“那位贵人几乎每天都来找禅师,赏赐流水一般送进禅院,听说还不让禅师接待别的香客,霸道得紧……啧啧啧,不愧是贵人……” “大胆!”皇帝听不下去,“你竟敢胡乱编派!朕……我要告官!” 妇人被他吓了一跳,赶紧走开:“我也是听说的,什么编派?你这人真是莫名其妙。” 皇帝气得胸膛起伏,田淑妃连忙安抚:“陛下莫要动怒!民妇无知,只知道听途说……” 皇帝好不容易压下这口气,想想又不安心,叫内侍再去打听。 大襄朝的公主,那可是有传统的……几十年前,皇帝的姑母,也就是太宗诸女颇有一些荒唐事。后来的兴宗皇帝,也有女儿没嫁人,常年住在别院或道观里。 这些事迹早年传得沸沸扬扬,弄得尚公主都成了苦差事。只是中间皇权动荡,宫中有二十来年没有成年公主了,许多人忘了。 过一会儿,内侍回来,证实那妇人说的不假,风言风语早就传遍了。 皇帝更加恼怒,便要去找净慧。 “陛下,或许只是误会。”田淑妃劝道,“公主心情不好,想那和尚说话好听,说不准被哄骗了去。到底还是孩子,不会识人,只知道看皮相……” 她这一劝,皇帝被提醒了:“她心情不好,是啊,她大哥尸骨还未寒呢!往常任性就算了,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就算被哄骗也不应该!孙寿全,叫个知客僧来带路!” 皇帝怒气冲冲,一路走一路想,火气又慢慢降下来。 他知道女儿太过娇惯,但并不是那种不知进退的孩子,必定是被哄骗了。 淑妃说的没错,她还是个孩子呢!那和尚见惯信众,定然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而且听说长得还好,小姑娘被骗不是很正常吗?她心情不好,所以才被人趁虚而入啊! 岂有此理,哪来的妖僧,敢骗他的女儿! 皇帝怒火再起,这回却是针对净慧。 待过了竹林,看到那间禅院,正好净慧从里面出来。日光下白净秀气的模样,晃到了皇帝的眼睛。 这妖僧,长得还真是一副菩萨模样,怪不得能骗到人。 然后他就看到,楚翎从屋里出来,指着净慧在翻动的药草问了什么。净慧笑着回答,又教她如何分辨药草,神态亲密! 皇帝的怒火一下子窜得三丈高,喝道:“你这妖僧,还不放开公主!” 第19章 中毒 楚翎听到声音,提着的那口气松了下来。 预定的戏码终于来了。 前世她跟父皇关系恶化的开始,就是拜田卉儿所赐。 如今生一般,她到外祖家散心,田卉儿请她到大槐寺玩,引她见到了净慧。这净慧颇有本事,看出她情志受损,以治病为由将她一次次引来。 楚翎那时年纪小,又受到大哥过世的打击,在田卉儿一次次撺掇下,将净慧引为知己。 父皇知道的时候,外头已经传得不像话了,气怒之下便要斩杀净慧。 楚翎自觉伤心难过之时,受益于净慧一次次开解,怎么也不能让他因自己而死,死活不让父皇杀。 父皇气怒而口不择言,说她好的不学坏的学,小小年纪就跟那些姑祖母一般骄奢淫逸。十五六岁正是叛逆的年纪,楚翎哪里受得住这样的指责,父女俩就这样大吵了一架。 在楚翎的维护下,净慧到底保住了一条命。而这件事,也成了他们父女中间的一根刺。 从那以后,两人再不能交心,便是偶有温情,最终依然走向互相误解。 直到父皇死后,净慧摇身一变,成为大槐寺的住持,时常出入宫廷,她再去看这段过往,才发现自己被算计了。 正如此时此刻—— “父皇!”楚翎惊讶地看着来人。 皇帝快步走过来,狠狠瞪着净慧。 净慧看了看知客僧,当即下拜:“小僧见过陛下。” 皇帝怒气冲冲,盯着他看了两眼,转头道:“叫你出来散心,你就跟这妖僧厮混?还不快快随朕回宫!” 楚翎皱眉辩解:“父皇,你这话也太难听了,我是来治病的,什么厮混?” “你也知道难听!外头传得比这难听多了!”皇帝发现不行,女儿被骗得不轻,当即喝道,“来人,把这妖僧拿下!” 随行的侍卫应了声是,当即上前将净慧抓了起来。 “陛下!”田淑妃惊呼,“事情还没弄清楚呢,不能杀人啊!” 楚翎一听,立刻接上去:“父皇,你怎么能滥杀无辜?” 皇帝原本没想杀人,被她这么一说,不可置信:“你竟然指责父皇?你不知道为父这都是为了你吗?” “为了我父皇就不要去听那些流言,我们没做什么!” “没做什么,那你们刚才是在干嘛?” “净慧在教我辨药!” 皇帝一点也不信,他捧在手心里的女儿,还没完全懂事呢,怎么能被个和尚骗? 他很快下了决心,说道:“你先随朕回宫!” 楚翎不肯:“您得答应不杀他。” 皇帝稍稍按下的火气又被撩了起来,怒道:“你还跟朕犟起来了!好好好,朕还非杀他不可了,你待如何?” 楚翎难以理解:“父皇,你怎么能这样?净慧给我治病,又时时开解我,他是我的恩人啊!我们怎么能因为几句流言就恩将仇报?” 皇帝也不能理解:“恩人?他不就是给你治过病吗?太医从小到大给你治过多少次,你怎么没把他们当成恩人?” “这怎么能一样?” “怎么就不一样?”父女鸡同鸭讲,皇帝也上了头,“你为了这么一个和尚,说你的父皇恩将仇报,你还知道亲疏远近吗?” “我……” 皇帝犹自生气:“要这和尚,还是要父皇,你自己说!” 楚翎脸色发白,一时接不上话。 田淑妃忽然发现不对劲,叫道:“公主!” 皇帝愣了一下,然后眼睁睁看着楚翎眼睛一闭,栽了下去。 “阿翎!” 这个发展委实出乎意外,在场所有人脸色都变了。 田淑妃慌忙去看净慧,却见净慧愣在当场,显然也是根本没想到。 “太医!太医!”皇帝大声叫道。 这会儿到哪里找太医去?好在随行内侍里有人略懂医术,急忙忙赶过来号脉。 这一号脉,内侍也呆住了:“好像是……中毒?” 皇帝看着楚翎发白的脸色,记忆涌上来,一下变成了恐慌。 中毒,他培养了二十多年的太子,不久前才中毒而死! 而现在,他珍爱的女儿也突然中了毒! “回宫,快!回宫!”皇帝一把抱起女儿,甚至不愿意假手于人,转身要走。 走了两步,他回过头,目光森寒地盯着地上的净慧和所有人:“来人,封锁大槐寺!一个僧人也不许跑掉!” ----------------- 傍晚,宁国公府小公爷杨钰会完友,坐着车慢悠悠回府。 走到半路,忽然马车一个踉跄,差点跟旁边的车撞倒。 “什么事?”听着外面人叫马嘶,乱糟糟一团,杨钰挑起车帘。 小厮利索地跳下去:“公子稍等,小的这就去看看。” 左右马车动不了,杨钰点点头。 他心里纳闷,这里可是主行道平安大街,怎么挤成这样,金吾卫呢? 没一会儿,小厮回来了,禀道:“公子,发生大事了,前面的大槐寺被封了,这些人都是被赶出来的香客。” 杨钰更纳闷了:“大槐寺为何被封?” 小厮道:“小的问了一圈,好像有贵人在寺里出事了。” “什么贵人,这么大阵仗?”杨钰蹙了蹙眉,暗想,就算自己在大槐寺出了事,顶多也就是封个院子吧? 正想着,旁边的马车突然掀开了窗帘,有人笑嘻嘻说:“我知道,问我啊!” 杨钰定睛一看,有点无语:“康小九。” 康王府的小九公子从自己马车里钻出来,不乐意道:“杨钰你会不会说话,什么康小九,本公子姓楚!国姓!” 好吧,他都说国姓了,确实不能玩笑,杨钰更正称呼:“楚小九,行了吧?” “行行行。”楚小九自来熟地跳上他的车,一屁股坐到杨钰身边,“想知道是谁出事了吗?说句好听的,本公子告诉你!” 杨钰不太想说,虽然都是宗亲勋贵,但他跟楚小九真玩不到一块去。 于是他道:“连你都被赶出来了,可见身份比你还高。宗室中人?国公?郡王?” 前一个得到肯定,后两个得到否定,杨钰想了一下,说道:“是嘉和公主吧?” 楚小九大吃一惊:“这你怎么猜到的?” 杨钰摊手:“这不是很好猜吗?身份高于郡王,又是宗室中人,那就只有几位亲王和陛下的儿女了。老亲王们又不礼佛,来大槐寺做什么?剩下的人里,能出宫只有信王、太子妃和嘉和公主,我听说嘉和公主最近在安国公府……” 楚小九服气了,凑过去小声道:“大槐寺来了个挂单僧人,据说手上有些奇术。嘉和公主前些日子受了惊吓,便一直找他看病。今日公主忽然在寺里晕倒,据说是中毒了……” “又是中毒?”杨钰面色微变。 “是啊!”楚小九碎碎念,“你也觉得很奇怪对吧?一个两个都中毒,最近的毒怎么这么多?” 杨钰喃喃道:“出大事了……” 第20章 君威 “太医!太医!” “怎么样了?公主有没有性命之危?” “药呢?药煎好了吗?” 南明宫兵荒马乱,直到入夜,楚翎平安的消息传过来,才稍稍安稳。 宫人内侍长舒一口气,庆幸自己逃过一劫。公主要真出了事,天子一怒,他们这些人命如草芥,恐怕没机会活下来。 “陛下,您从早上到现在水米未进。现在公主确认无事,您且回去吃些东西吧!”田淑妃低声劝道。 皇帝这才意识到腹中空空如也,再加上紧张了一下午,整个人都虚乏了。 而田淑妃,妆容早就脱了,此时脸色灰暗,同样疲惫不堪。 “好,”皇帝拍了拍她的手,“爱妃也回去歇着吧,你也累得不轻。” 说着,他叫来孙寿全:“回宫。” “是!”孙寿全向田淑妃施了礼,便吩咐下去,“摆驾回宫!” 田淑妃张了张嘴,一句话没说出来。陛下竟然没叫她一起回去,是不是有些不寻常?但他们已经是中年夫妻,便是受宠也不必时时相伴,似乎又正常? “娘娘?”宫人疑惑地看着她。 田淑妃笑了笑,举步:“走吧。” 也许是她想多了…… 皇帝回到福宁殿,草草用过膳,便屏退了闲杂人等。 “叫薛望来。”他吩咐孙寿全。 “是。” 过不多时,一个身穿常服、面貌平凡的中年男人悄无声息出现在福宁殿。 “臣薛望,参见陛下。” 这位就是皇城司的主事人薛望,皇帝的耳目,一个行走在阴影里的人,很多人知道,但很少人见过。 “查出来了吗?好端端的,公主为何去大槐寺?” 薛望低头禀道:“回陛下,查出来了。公主第一次去大槐寺,乃是受了田二小姐之邀,那僧人在寺中挂单数月,颇有声名……” 皇帝听他说完来龙去脉,眉目笼罩着阴影:“田家……” 片刻后,他又问:“那流言又是怎么回事?” 薛望顿了顿:“……田老夫人与交好的几家夫人相约去大槐寺上香,恰巧看到公主从那僧人处离开,便有些许话语传出来,逐渐流传到外头。好在时日尚短,流言还不算广。” 又是田家。 皇帝沉默良久,再问:“那僧人的来历查了吗?” “查了,大槐寺说他拿的是西域梵音寺的度牒,据说自小随师父游历四方,通晓佛法,擅长以香治病。” “他自己还没招?” 薛望俯下身去:“臣不知陛下还用不用得着他,目前尚未用重刑。” 皇帝神情淡淡,透着冷酷:“只要撬出他的来历与背后主谋,人死了都行!” 薛望领命:“是。” “还有宫里和安国公府,公主去过的地方全都要查,不可漏过一丝一毫的线索。” “臣明白。” “去吧!” “臣告退。” 薛望刚走,孙寿全又进来禀报:“陛下,庄院使求见,说有要事禀报。” 皇帝面色微变:“他来做什么?难道阿翎病情有变?” 孙寿全忙道:“陛下安心,奴婢问过了,公主情况稳定,并无危险。” 皇帝舒了口气:“叫他进来吧!” “是。” 不多时,庄院使进来了:“臣参见陛下。” “庄院使,”皇帝打起精神,“都这个时候了,你不在南明宫守着,来此作甚?” 庄院使禀道:“回陛下,事关公主所中之毒,臣不敢拖延。” “哦?”皇帝皱了皱眉,“这毒怎么了?不是已经解了吗?” “是,公主身上已经解了。”庄院使回道,“是臣在解毒过程中有些许发现,不敢瞒陛下,故来禀报。” “怎么讲?” 庄院使俯身道:“臣在鸡身上试毒,不想却发现,其表现与太子遗体所取之毒十分相似,且经过嗅闻、比色,几乎一样。臣不敢擅专,特来禀报。” 皇帝猛然坐起,脸色大变:“你确定?” 庄院使其实心里也忐忑,但他更不敢隐瞒,思量许久,终究还是来禀报了:“臣……有八成把握。” 八成!那就是确定了! 皇帝深深吸气,半晌后,说道:“查!朕叫薛望将寺中所搜药材交给你,你与朕细查!” ----------------- 皇帝走后,南明宫逐渐安静下来,郑秋把闲杂人等都赶出去,自己亲自守在楚翎床前。 得知消息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是慌的,一下想起太子中毒的事来。 怎么会这么巧,太子中毒薨逝没多久,公主也中了毒。这毒到底哪里来?在大槐寺中的,还是在宫里?她不敢冒半点风险,宁愿自己辛苦些守着,也不敢让别人靠近。 “秋娘。”太子妃吕婵走进来,“阿翎怎么样了?” “太子妃。”郑秋起身施礼,“太医说,公主脉相平稳,毒性已解,随时都有可能醒来。” 吕婵放下心来:“这就好。” “郑姑姑。”外头响起宫人的声音,“薛大人来了,有些事要问您。” 薛望啊,郑秋一听就知道,他是来查问宫中细务的。这事还真不好让别人代答,但公主这里…… “我替你守着。”吕婵明白她的顾虑,又命令身边宫人,“你们都出去。” 郑秋感激:“多谢太子妃,奴婢去去就来。” 人都出去了,内室只剩吕婵一人。她走到床边,仔细看楚翎的样子,见她面色正常,呼吸平稳,和睡着没有两样,先是点了点头,随后又叹了口气。 原以为太子中毒的事揭出来,真凶短时间内不敢再下黑手,宫里会太平一段时间,没想到短短时日阿翎又中了招。 她中的毒跟太子有没有关系?只是巧合,还是…… 正想着,眼皮底下的手指忽然动了一下。 吕婵惊喜,正要唤出声,却被抓住了手。 楚翎睁开眼,做了个嘘的手势。 吕婵怔了怔,借着床帐的遮掩,低下身轻声问:“阿翎,你这是……” “我没事。”楚翎同样轻如蚊蚋地回答,眼神清亮,“毒是我自己下的。” 吕婵大吃一惊:“你……” “大嫂,帮我一个忙。”楚翎看了眼外头,飞快地说,“等太医说我中的毒和大哥一样,你就找父皇哭,要多伤心哭多伤心。” 第21章 盯着 这场风暴来得比预想中还要猛烈。 皇城司甚至没有等过夜,当晚就开始了搜查。 他们兵分几路,宫里、安国公府、大槐寺……每一个楚翎停留过的地点都做了细致的调查。 尽管太医那边没有漏出任何话语,但公主和太子在短时间内都遭遇中毒,由不得旁人联想。再加上这么大动静,谁能等闲视之? 薛望去安国公府问完话,被老夫人叫住了。 “薛大人,公主怎么样了?” 薛望淡淡答道:“公主很好,老夫人不必担心。” “那她中的毒,跟太子有没有关系?” 薛望对上老夫人期望的目光,最终摇了摇头:“此事有陛下做主,并非本官该过问的。老夫人安歇,告辞。” 皇城司的人手很快退得干干净净,冯霄扶住老夫人,轻声说:“母亲别急,如果真有什么龌龊,陛下一定会为太子张目的。” 老夫人幽声道:“我已经一把年纪了,儿女一个一个走在前头,现在只盼着,闭眼前能看到凶手伏诛!” …… 清晨,三法司也被召了进来。 皇帝把薛望的奏报丢过去:“你们三个人忙了半个月,倒不如公主出宫一趟来得有用!” 章绩、林文逾和高勉三人依次看过奏报,吃惊之余,纷纷请罪:“臣无能。” 薛望在奏报里写得清楚,经过连夜排查,安国公府排除嫌疑。公主所中之毒经太医检验,与太子遗体残留一致,只因妖僧净慧的熏香刺激,才早早被发现。 事到如今,调查有了明确的方向。其一,大槐寺,如果能在那里找到毒药,便有了物证。其二,找到大槐寺和太子的联系,如果有,太子被害案便可一并告破。 当然,还有极小的可能毒物就藏在宫中,大槐寺只是一个诱因,这个就要他们搞刑狱的来确认了。 高勉既惊喜又疑惑。他查此案,就是从毒药入的手,仵作已经查出关键成分,正在全城查访。现在有了大槐寺这个线索,简直就是指路明灯。 但是,这个大槐寺出现得未免太顺利了,幕后之人难道不知太子一案正在严查吗?这会儿应该销声匿迹,把自己藏好了才是。 高勉没蠢到把这些话说出口,很快南明宫传来消息,公主醒了! 皇帝喜出望外,立时摆驾南明宫。 章绩等人互相看了一眼,默契地跟了上去。 到底发生了什么,看奏报不如听公主自己说。 ----------------- 皇帝一进南明宫,就看到女儿眼泪汪汪地看着自己:“父皇!” 楚翎试图下床,腿一软,差点跌下去。 皇帝急忙托了一把:“别下来,你还没好呢!” 楚翎顺从地坐回去,不等皇帝发话,便急急说道:“父皇,我都听秋娘说了,没想到那净慧表面看着一副慈悲高僧的样子,内心竟如此险恶!我好后悔,当时怎么就鬼迷心窍一样,为了他跟您顶嘴,现在想起来,脑子里还迷迷糊糊的。” 大槐寺父女俩吵了一架,皇帝心里多少不是滋味。这么多年,他把女儿捧在手心里,到头来她为了一个外人跟自己争吵。 现在听楚翎这么一说,又看她可怜巴巴的样子,顿时心软了下来,柔声道:“父皇不怪你,你这是被他的香迷了心智,并非出自本心。” “是吗?他那个香确实好神奇,太医的药我也用了,但还是在他那里最舒服。” “听听,没错吧?”皇帝越发肯定自己的判断,“那妖僧趁你伤了情志,夺你心魂,什么外来的挂单和尚,恐怕早有预谋,就等着你上门!” 楚翎越听越气:“父皇,他们好生可恨!不止谋害性命,还要挑拨我们的关系。试想,我若不是意外晕倒,您一定会以为我忤逆不孝,我也以为您不信任女儿。如此一来,大哥身死,你我父女反目,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您贵为九五至尊,我和大哥亦是凤子龙孙,却被人这样玩弄于股掌!” 这话说得很是,皇帝默然片刻,点了点头。 他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头发:“好了,你既醒来,便好好休养,保重身体为要,这些事有父皇呢,你不要费神了。” “父皇……”楚翎费这么大力气,为的可不是这个结果。 皇帝正要起身,却听“扑通”一声,有人跪了下来。 他转过头,惊讶地看着吕婵:“太子妃?” 吕婵端端正正行了大礼,抬头道:“父皇,儿臣有个请求。” 如此情势,太子妃的话皇帝不得不听,于是坐回去:“你说。” 吕婵道:“请父皇废去儿臣太子妃的封号,从此只当寻常宗室,带小皇孙别府另居。” 皇帝的眉头慢慢蹙了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吕婵直起身,泣道:“父皇,儿臣怕啊!太子死得不明不白,现在阿翎也遭了毒害。那下一个会是谁?是不是谨儿?儿臣已经失去了丈夫,不想再失去儿子了。他还这么小,若是出了事,儿臣如何活得下去?” 说到这里,吕婵眼泪滚滚:“儿臣不要太子妃的名号,不要小皇孙的尊位,只想平平安安带儿子长大。” 皇帝在短暂的沉默后,怒道:“太子妃,你在胡说什么?你这是不相信朕吗?谨儿是你的儿子,更是朕的长孙,朕岂容人害他?!” 吕婵却梗着脖子道:“不是儿臣不相信父皇,而是贼人实在狡诈。阿翎身边有侍卫有宫人,太子又在不久前出了意外,谁能想到她会被毒害?一个僧人真的会是真凶吗?阿翎接触过他,那太子呢?他从未去过大槐寺,更不曾见过什么僧人,是怎么被害的?儿臣自然相信父皇,但其他人再不敢信了。” “你……”皇帝被她说得又愤怒又羞愧。 是啊,太子和公主在防卫重重的情况下出了事,打的何尝不是他这个皇帝的脸?但太子妃这样当众说出来,岂不是逼迫他? 他深吸一口气:“好,阿翎出事,姑且算三法司失误,现在朕让薛望盯着,你可放心些?” 吕婵依然不动。 皇帝怒了:“总不能你自己亲自监督吧?” 吕婵还未说话,旁边插进来一个声音:“父皇,我可以去啊!” 皇帝转过头,诧异地看着女儿:“你?” 楚翎一脸气愤:“贼人实在可恨,害了大哥,现在又想害我!三法司也是废物,查了这么久,一个有用的都没有。既然如此,那我就亲自盯着!大嫂,你总信得过我吧?” 第22章 会面 高勉一路沉默,到了宫门口,看着阳光下的皇城,仍有一种不真实感。 “陛下还真让公主来当监工啊?”他的语气像做梦一样。 “什么叫监工?”章绩纠正,“公主是奉旨督促我们办案。” 林文逾分别瞧了他们一眼,笑道:“太子妃这么说了,陛下总要有所表示,毕竟吕家还有一位使相在外头呢!” 是啊,说来说去,陛下为的是安抚太子妃。 吕氏高门大族,即便太子薨逝,太子妃依然是陛下的儿媳妇。再者,还有小皇孙在,焉知陛下会不会立皇太孙? “至于公主,”林文逾笑呵呵,“想来对办案有点好奇,上回不还背了半句洗冤录吗?” 高勉在心里暗骂一声,这位林尚书暗指嘉和公主不学无术,洗冤录都只会背半句,糊弄糊弄得了。 他们御史台和刑部主要负责书面,当然可以糊弄,大理寺却要实地查访,怎么糊弄?这是把锅都扔给了自己! 不过,高勉心里又有一种隐秘的微妙感。你们真以为公主好糊弄啊?那日在怀德殿的情形,他时时拿出来反复咀嚼,也考虑过要不要回去找小顺子问个究竟。没想到,自己还没琢磨透,公主先找上门来了。 你们等着瞧吧,他有预感,这位公主定然会搞出一件大事。 “其实,这也是好事。”章绩说道,“我们在陛下那里,都是押了乌纱的。眼看限期一日近一日,进展却缓慢,很难跟陛下交待。有公主亲自坐镇,案子的难处,我们的功夫,她都看在眼里,自会替我们在陛下面前分辩。” 这倒是实话,另外两人不由点头。 “本官先回衙司了,两位再会。”说完,章绩抖抖衣袍,行了个礼就离开了。 林文逾也不耽搁,紧随他而去。 高勉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也唉声叹气地走了。 ----------------- 大槐寺的对面,一个衣着普通、样貌平凡的男人进了酒楼。 “掌柜,有安静的雅间吗?我怕吵闹。” “有有有。”掌柜面带笑容,“不知客官要什么样式的?” “要有窗,靠里面,最好能看到大槐树。”这人说着,晃了晃手臂,袖子里的东西一闪而过。 掌柜心领神会:“请客官随我来。” 他亲自带着人上了楼,一直走到底,转过拐角,方才推开一个不起眼的房门,恭敬伸手:“请。” 男人迳自进门,选了窗前的位置,看着那棵大槐树慢慢饮茶。 过了一会儿,耳边响起开门声,他进来的那个门却纹丝不动。 男人抬起头,毫不意外地看着墙角的柜子被推开,有人走了出来。 这人穿一身灰袍,头上戴着黑纱斗笠,脚上的鞋还沾着泥土——是百姓惯常穿来干活的草鞋。 他把草鞋脱在柜边,赤着脚过来坐下。 “听说皇城司出动了,你竟出得来?”男人奇道。 灰袍人淡淡道:“皇城司再厉害,总不能真的掘地三尺。”说完,他直截了当地问,“什么事?我不能久留。” 男人当然知道,直入主题:“到底谁让净慧下的毒?主子很生气,这不是他的命令。” 灰袍人摇头:“没人让他下毒,他应该也没有机会下毒。公主只在他那里喝过水,直接下毒会有怪味。” “那香呢?” “香没有毒。”灰袍人肯定地说,“我可以肯定。” 男人面露古怪:“你的意思是,公主不是在寺里中的毒?” “我觉得不是。” “别是你的推脱之辞吧?” 灰袍人道:“在你面前推脱有什么用?皇城司那里推脱得了吗?” 这倒也是。 “照这么说,大槐寺能脱出来?” 灰袍人哂笑:“皇城司都出马了,公主也是真中了毒,就算没有证据,谁又会听呢?” 男人沉默。是啊,皇权就是这么不讲道理,天子震怒,即便根子不在大槐寺这儿,也要脱一层皮。 “而且,净慧又不无辜。”灰袍人继续道,“他千真万确引了公主来,也是千真万确对公主不怀好意。” 男人缓缓点头,说道:“我知道了,你收拾好寺中首尾就行。不管发生什么,一律当作不知,全都推到净慧身上。” “这还用你说?”灰袍人起身,重新穿上草鞋。 他推开柜子,停了停,问:“净慧……会灭口吗?” 男人哂笑:“都进皇城司了,怎么灭口?” 灰袍人点点头,关上柜子离开了。 男人又坐了一会儿,方才出了雅间,大摇大摆地走掉。 ----------------- 楚翎踏进东宫,只觉物是人非。 八年了,上一世大嫂和谨儿去世,东宫很快换了主人。从那以后,她再没踏足过。 现在,东宫还处处保留着大哥的痕迹,叫人难过又唏嘘。 “阿翎。”吕婵招手让她进来。 “大嫂。”楚翎行礼落座。 吕婵用一种很新的目光看着她,直到楚翎摸了摸自己的脸,问:“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 吕婵摇头,问她:“身子怎么样?这么短的时间,能恢复吗?” 楚翎也笑:“大嫂放心,我中毒不深。” 两人目光交汇,吕婵轻轻点头,带着几分感慨:“你长大了。” 居然敢自己服毒,也敢诬陷人了。 楚翎没多解释,认真回道:“大嫂,我必须长大了。大哥走了,我得为他守住他在乎的东西。” “他在乎的东西……”吕婵喃喃道,心里有所触动,“这是个很艰难的责任,你确定要扛起来吗?” “难不难总要做过再说。”楚翎道,“无论如何,我不会坐以待毙。” 这么严重的词汇让吕婵有一瞬的疑惑。到底是什么让一向天真到无知的小姑子有这样的觉悟?吕婵没有细问,宫里的事有时候不能问得太清楚,只要她意识到形势的严峻就够了。 于是她打起精神,说道:“你让我找的人找来了,就在外面。” 楚翎轻轻颔首:“好,请进来吧。” 吕婵使了个眼色,宫人出去传话。 不多时,一个身材略丰、像商贾多于像文士的中年男子走进来,抬手见礼:“学生蒋士俊,见过太子妃,见过公主。” 第23章 希望 蒋士俊,西北人士,因祖辈涉事不能科举,被人引荐投在东宫门下。 在东宫这么多幕僚里,他并不起眼,但前世他为了扳倒二皇子在京城潜伏多年,给楚翎送过关键性证据。 楚翎知道,大哥当了多年太子,身边凝聚了一股不小的势力。前世她懵懂无知,等明白过来,太子党已经风流云散。 回到现在,大哥刚走,太子党还在,她当然不能错过机会,能用的趁早收为己用。 蒋士俊就是一个切入点。前世的经历说明了他的忠心,他的不起眼也不会引起某些人的警惕,且他这个人极擅长交际,与太子党各处关系都很好。 “平身。”楚翎注视着他,“蒋先生,你知道太子妃寻你来的用意吗?” 蒋士俊长了一张圆脸,未语先带三分笑,让人一看就想到“和气生财”四个字。 他没有过多矜持,坦率回道:“学生听说,公主将会奉旨督办太子被害一案,想来与此有关。” “不错。”楚翎道,“我听说你早年做过刑名师爷,是不是?” 蒋士俊拱手应是。 她便笑了笑:“你知道,我这个公主向来骄纵蛮横,不爱读书,叫我去督促三法司办案,恐怕被他们蒙骗了也不知道。太子妃向我推荐了你,说你在刑名上有点本事,你可愿助我?” …… 此时此刻,东宫附近的一间小院里,正在进行一个沉闷的酒局。 “前天我去找过朱大人,他没见我,闭门谢客。” “黄大人倒是见了我,但他也是顾虑重重,一问三不知。” “方五已经很多天没见了,听说他宅子里一直有响动,似乎在收拾东西,我看是要跑路。” “真是可恶!太子在的时候,他们这些人受了多少恩惠,现下太子尸骨未寒,他们不说为太子报仇,就想着自己的前程!” 幕僚们先是义愤填膺,说到后来又垂头丧气。 “这也是人之常情,太子不在了,皇长孙还小,无人主持局面,我们能怎么办?陛下已经下旨三司合查,要报仇也轮不到我们啊!” “就算这样,也不能现在跑路吧?怎么也得等到真凶查出来再说。” “不错!效忠一场,总得先为旧主尽了心再考虑日后。” 这时,有人提起:“老蒋呢?他怎么没来?” 此间主人摆摆手:“原本要来的,说有内侍传话,去东宫见太子妃了。” “东宫!”另两人心中一动。 屋主明白他们想什么,道:“公主中毒的事你们都知道了吧?听说陛下震怒,让公主督促三法司办案。老蒋早年做过刑名,估摸太子妃为这个叫他去的。你们也别抱期望,公主那性子咱们都知道,做不了什么正经事,大概就是叫去问问的。” “话虽如此,公主毕竟是公主,她不懂,有人在旁边提点着不就……” “是啊,说来太子遗体有异,还是公主发现的……” “那只是意外。”屋主摇摇头,“贵人们要真有这个心思,怎么这么久没来召我们?连朱大人和黄大人都没能得到贵人的重用,何况我们?” 这倒也是。就算太子妃真打算把旧人用起来,也应该先召见东宫属官。 说了一通,气氛仍旧沉闷,幕僚们一杯接一杯喝着闷酒,直到门突然被人敲响,蒋士俊喜气洋洋地进来。 “吴兄,毕兄,李兄!” “老蒋,你这是……”屋主呆呆的。 “大好事啊!”蒋士俊令老仆把门关上,左右看看,压低的声音里透着喜悦,“我在东宫见到了公主!她聘我当师爷!你们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吧?我可以接触到谋害太子一案了!” 三人既惊且喜:“当真?!” 蒋士俊点头,脸上满是笑容:“你们别急,我瞧着公主不像传闻中那样……任性,咱们有希望为太子报仇了!” ----------------- 清晨,一副銮驾出现在宫门口。 侍卫开道,宫人举灯,一路招摇着出了宫门,过了水桥,进入平安大街。 “肃静!肃静!”金吾卫骑着马来来回回清道,“公主出行,闲人避让!” 这架势,惹得众多百姓围观。 “谁啊?发生了什么事?” “你没听到他们喊吗?是公主銮驾出行,快过来,不要挡着路!” “哪位公主啊?”问话的似乎是个外地人,好奇地张望着。 “还能是哪位公主?陛下目前成人的公主只有一位,就是嘉和公主啊!” “咦?”外地人听着耳熟,“是不是常去大槐寺……听经的那位?” 他话说得含糊不清,但配上微妙的表情,意思清晰地透露出来了。 对呢!这位公主最近有不少传闻,譬如喜欢上了大槐寺的僧人,同胞兄长去世没多久,就出入寺庙,委实有些……不禁叫人想起了太宗朝的公主们,那些流传甚广的荒唐事迹。 果然这是本朝公主的惯例吗?真叫人敬而远之。 “胡说什么?”旁边传来一个不悦的声音,围观的百姓转头看过去,发现此人穿着青衣,似乎是个小吏。 一个吏员在京城当然不算什么,但对平民百姓来说,人家跟官搭上了边,自然有人好奇。 “这位官爷,我也是听人说的,这消息不对吗?” 那小吏道:“你消息落伍了,前日大槐寺就被封了。” “啊?”这个外地人吃了一惊,“我这两日忙着收货,倒不知道。官爷,好端端的大槐寺怎么被封了?” “因为他们谋害公主!”小吏说,“公主去大槐寺,是听说那里的僧人会看心病。谁知道那僧人包藏祸心,竟然给公主下毒。陛下察知,大怒之下封了大槐寺。” 说到这里,他瞥了眼这群胡乱传话的百姓:“你们不要听三姑六婆以讹传讹,坏了公主的声誉。不然叫陛下知道,追查起来,可没有好果子吃。” 围观百姓吓了一跳:“居然是这样……” 也有人找补:“我就说这消息离谱,之前都没信,果然不是真的。” “官爷,公主这又是去做什么?” 此时,銮驾行过平安大街,到大理寺衙门停了下来。 小吏微微一笑,说道:“公主奉旨督促大理寺追凶去了。” 第24章 逼迫 銮驾停在大理寺衙门口。 高勉率众出来相迎。 当他看到衣饰正常的楚翎从车上下来时,松了口气。 这位公主的风格,他委实有些吃不住。要真是盛装而来,他这小小的大理寺衙门,怕是装不下。 瞧瞧四下来看热闹的人,他都能想像得到明天隔壁衙门会怎么来打趣。 “臣高勉,恭迎公主殿下銮驾。” “恭迎公主殿下銮驾。”一群人乌泱泱地下拜。 楚翎平淡地瞥过一眼:“平身。” 说完,便在高勉等人的陪同下进了门。 大理寺在九寺之中算得实权部门,屋舍严整,吏员甚多,为了迎接公主,昨日还打扫过,看着倒是挺光鲜的。 楚翎随意参观了一番,跟着高勉进了公房。 “公主,”高勉接过吏员递来的卷宗,“这是大槐寺一案目前的进展,臣来分说——” “高大人。”楚翎打断他的话,自顾自地问,“那三个问题,你有答案了吗?” 高勉卡了一下:“呃,公主……” 上次他去怀德殿验尸,楚翎问了他三个问题。 “你觉得真凶会自己动手吗?” “天底下能神不知鬼不觉毒害太子的人,会让你摸出来吗?” “便是你摸出来了,能当堂指证吗?” 看他这反应,楚翎就笑笑:“看来高大人并不想回答。” 高勉心道,他敢回答吗?要是答了不就等于站队了?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大理寺卿,嫌自己脑袋太牢了,才会去插手皇权之争。 “没关系,你不想答,我不逼你。”楚翎喝了口茶,“继续。” 高勉松了口气:“是。” 他继续拿起卷宗:“关于大槐寺一案,寺中所有僧人口供均已拿到,排除掉无关人物,主要有以下几人。一是净慧,二是住持,三是首座,四是知客,五是小沙弥……” 楚翎喝着茶,慢悠悠地听。 高勉飞快地说了一遍:“……大概情况就是这样,公主有何指示?” 有指示赶紧,没有就转道去刑部。 他说得又快又含糊,楚翎都没听清,转头问:“蒋先生,你听明白了吗?” 高勉早就发现楚翎身边有个眼生的富态男子,笑眯眯的像个商贾,打扮倒是个文士,一下警惕起来。 听说公主从东宫要了人,想来这位就是东宫的幕僚了?千万别搞事啊! 蒋士俊显然没听到他内心的祈祷,恭敬禀道:“回公主,学生听明白了。” “那好,你跟高大人探讨一下案情!” “是。”蒋士俊转过来,“高大人,学生蒋士俊,建宁七年秀才,曾做过几年刑名师爷。刑狱之道,我自是不如大人,不过公主抬爱,学生斗胆与大人探讨一二。” 高勉提着心,带着戒备,客客气气地回道:“蒋先生请。” 蒋士俊道:“如高大人所言,大槐寺僧人虽多,但涉及此事的就那么几个。其一,净慧先不提,人在皇城司,口供还没拿到。其二,住持于此事知晓不多,未曾真正露面,也可以暂时按下。最后那小沙弥,到底是个孩子,只作使唤用,并不涉及主案情。” “如此,重点便放在两个人身上。”他说,“首座,知客。” 高勉回应:“蒋先生说的有理。大槐寺与外头来往,皆由知客打理。而公主第一次去的时候,讲经由首座负责。” “好。”蒋士俊接着说,“公主第一次去大槐寺,是受田家小姐之邀,对否?” “对。” “与知客相约去大槐寺听经的,是田家另一位寡居的小姐,对否?” “对。” “那么公主看上僧人的流言,又是谁传出来的?” 高勉顿了一下。这事皇城司当日就查出来了,大理寺当然也查得出来。 他看了眼悠闲品茶的楚翎,无奈答道:“是工部一位员外郎的夫人。”他知道逃不过,索性一口气说了出来,“当日陪同田老夫人去大槐寺上香,凑巧看到了公主,便有些闲言碎语传出来。之后,流言越传越开。” “多谢高大人指教。”蒋士俊笑眯眯问,“如此,关键点非常明显了。” 他伸出三根手指,一根根放下:“田家,田家,还是田家。” 田家请的人,田家约的知客,田家携同旁人上的香。 “……”高勉的心死了一半。他说得简略,就是想快点把公主打发走,结果……他早该想到的,会问他那三个问题,这位公主怎么可能好打发?一来直指重点,不是把他架在火上烤吗? 楚翎无视他脸上的绝望,撑着下巴问:“高大人,这些涉案人员你都问了吗?” 高勉木然回答:“臣派人问过了。田家大小姐说,她时常到大槐寺听经,只是照常而已。田家二小姐表示,因为太子薨逝不久,她不敢请公主去别的地方,才去寺里。至于老夫人,她只是去上香,没想到别人会那么说。田家的回应有理有据,臣没有理由再追索下去。” “哈!”楚翎笑了一声,放下茶杯,“原来大理寺办案这么客气,高大人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高勉:“……”他又不是傻子,听不出来公主在讽刺。 楚翎转头问:“蒋先生,你当刑名师爷的时候,遇到这种情况会怎么办?” 蒋士俊恭敬答道:“回公主,涉案人员各有各的理由,许多理由听起来毫无破绽。这个时候就得反复去问,如果对方是编造的,越编漏洞就越多。” “听到了吗?高大人?”楚翎含笑注视着他,“蒋先生都知道怎么办,你一个大理寺卿,还不如刑名师爷?要不,你下来,换蒋先生上去?” 高勉整颗心死了。他算是明白了,公主就是要让他当那把刀,他不想当那就折了。 他当然不想当这把刀,但是相比起折了…… “臣这就派人去田家讯问。” “等等。”楚翎还不放过他,又转头问,“蒋先生,这样去问有用吗?” 蒋士俊含笑回答:“在田家的地盘上,问多少遍也是一样的结果。”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自然是把人传唤过来。到了衙门,堂威一喊,杀威棒一亮,涉案人员心里便胆怯一分,真话也就多一分。” 楚翎转回来:“高大人?” 高勉的心死得透透的,整个人凉飕飕,只能自暴自弃:“臣这就派人传唤!” 第25章 讯问 高勉从来没觉得公堂这么难坐过。 他坐在上首,侧边设了屏风,里头影影绰绰坐了人,时不时传出轻轻的碰瓷声,还有喁喁细语。 “秋娘,我不要吃这个,太苦!” “不行,太医说了,您这回伤心劳神,损了元气,不好好补回来,日后要吃苦头的!” “可是它太难吃了!” “公主,您看这是什么?” “滴酥鲍螺!” “您把药丸咽了,就吃这个,马上不苦了。” “这一盘都是我的?” “当然了!” “好吧,药丸给我。” 这番对话,发生在闺房很正常,发生在公堂就很诡异了,弄得他都有点糊涂,明明是个后宫宠出来的娇女儿,怎么拿起权力的刀来杀人不见血?这就是凤子龙孙,金枝玉叶吗? 田家的事,不是他不尽心,而是涉及二皇子,他不得不小心。毕竟他寒门出身,没什么根基,爬到这个位置不容易。 正在发呆,外头来报:“大人,相关人员带到。” 高勉看了眼屏风,打起精神,吩咐:“带进来。” “是。” 传唤人员被依次带了进来,总共三个,一男两女。他们的年纪在三十到五十之间,打扮体面,但很明显都是下人。 官宦人家的女眷不会亲自上公堂,多是下人代为应诉。 于是他目光一扫,当班衙役高喝:“升堂——” 两侧水火棍立时动了起来,伴随着堂威:“威武——” 来应诉的三人吓了一跳。他们来之前,都以为只是依例问话,没想到直接升了堂。 有这么严重吗?主家不就是去上香说了几句闲话吗?大理寺办的都是大案要案,怎么就到升堂的地步了? 蒋士俊说的一点没错,堂威一喝,水火棍一动,威严的气氛扑面而来,再看堂上高官,两侧衙役,三个下人膝盖一软,都拜倒了。 “小的拜见寺卿大人。” 高勉端正面色,喝问:“堂下所跪何人?报上名来!” 先答话的是那个男人:“小的田福,是承议郎田氏的管家。” 另两个妇人紧接着答话:“小的林氏,是工部员外郎曹大人家的婆子。” “小的姚氏,主家是太仆寺主簿严家,在夫人身边理事。” 高勉再问:“你们三人,可知今日为何而来?” 先答话的依然是那田福。他心里有些懊恼,尽管田家自身官位不显,但背靠二皇子和淑妃,京中再显贵的人家也得给几分面子。一个大理寺卿,客客气气也就够了,他怎么就被吓跪了?现下反应过来,头便昂了起来。 “回大人,小的听官差说了,大人要问我家老夫人去上香的事。” 另外两个仆妇应和。自家夫人只是陪同,讯问她们也是陪同。 “你知道就好,那你说说,老夫人为何……”高勉张口欲问,一个声音从屏风后传了出来。 “高大人,不止吧?蒋先生刚才提了几件事来着?三件,对吧?” 蒋士俊含笑答应:“是,公主。” 公主?田福和那两个仆妇吓了一跳,这才注意到侧边有个屏风,后面影影绰绰坐了人。 哦对,据说公主要督促三法司办案,今天第一次出来视察,外头还传得挺大的。 田福心里更放松了,原来是公主啊,往常与二小姐一处,也见过几次。看来是公主孩子心性,想见识一下升堂,自己照常答话,让她过过瘾也就是了。 堂上的高勉只得从头说起:“好,先说第一件。田福,九月二十一,田二小姐邀请公主去大槐寺听经,你可知道原因?” 这是老问题了,田福答得极顺:“回大人,我家二小姐与公主相熟,常在一处玩耍,相邀本是寻常事。因太子新丧,二小姐遵从礼制,不去他处玩乐,才去的大槐寺。” 高勉接着问:“为何选择二十一这日?” “这……没什么讲究。”田福思索,“二小姐得知公主在安国公府,就写了信,想来是大小姐刚好那日要去大槐寺吧!” “如此说来,第一件和第二件要合在一处了。”高勉看了屏风一眼,见公主没有出声,便继续问下去,“那田大小姐为何去大槐寺?” 田福依然答得顺畅无比:“大小姐自从寡居,常去大槐寺听经,每个月总有两三回。” “田大小姐上一回是什么时候去的大槐寺?” 田福仔细想了想:“初一,大小姐说初一好。” “那十五呢?” 田福答:“十五也常去,只是那时太子出事不久,我们家往日也常受太子照拂,全家都在悲痛之中,大小姐就没去。” “为何选择二十一?” “太子丧仪结束,大家好些了,所以大小姐有心情去了。” “为何不是二十,也不是二十二?太子丧仪早几日就结束了吧?”高勉越问越快。 “这……”田福卡住了。 他想得有些久,屏风后传来一声清咳,高勉马上逼问:“不必多想,速速回答!” “……小的不知。”田福没想出来,被迫答了,“应该是随意选的吧?” “是吗?田大小姐去听经不需要知会大槐寺吗?首座就等在那里接待她?” 这显然不对,大槐寺的首座不是那么好约的,要不是田家地位特殊,凭他们家的官位约都约不到。 田福额上见了汗,答道:“自然要约,是小的叫人去约的。” “那为什么选择二十一?”高勉再次问出这个问题,“立刻回答,不许拖延!” 大理寺卿到底是大理寺卿,在他逼迫式的讯问下,田福被气势所压,脱口而出:“小的想起来了,因为那天是个好日子!大小姐想为亡夫祈福!” “原来如此。”高勉点点头,正要继续问下去,屏风里传来一声。 “等等。” 高勉竟然发现自己已经习惯被打断了,转头问:“公主有何吩咐?” 却听楚翎问:“蒋先生,二十一是好日子吗?” “公主稍待。”蒋士俊转头跟人说了一句,很快,一本黄历被送了进来。 就在田福忐忑不安时,蒋士俊的声音轻轻传来:“回公主,黄历上写了,九月二十一,宜沐浴、打扫,忌祈福、祭祀!” 第26章 源头 田福脱口而出的时候,就感觉可能有点不妙,没想到自己运气那么差,那天真的不是吉日,一时张口结舌,不知该如何回话才好。 高勉惊堂木一拍,厉声:“田福,你为何撒谎?” “小的,小的……”被结结实实下了马威,田福意识到自己想错了,今天这关决不是配合公主演演戏就能混过去的。他怎么都想不明白,公主这是为什么?真以为田家要害她吗? 高勉冷声:“既然你不老实招供,那就是要上刑了!” 到了这步,高大人也没什么好想的,反正他这把刀已经被公主逼着露出了锋刃,只能一门心思干下去。不就是咬人吗?大理寺平时就是干这个的,他为了坐稳这位置没少费心思,那就把爪牙亮出来好了。 衙役得了指令,上来按住田福便开始扒他的裤子。 另外两个来应诉的仆妇吓得急急掩面。 “大人!大人!小的冤枉啊!”田福挣扎着喊话。 高勉不搭理,他太清楚这种狗仗人势的小人物了,不给点颜色瞧瞧,总以为自己能糊弄过去。 于是,令签一掷,衙役二话不说按着他就“啪啪”打了二十大板。 二十大板说重不重,说轻也不轻,足够把田福这种好些年没吃过苦的狗腿子打得哭爹喊娘。 等衙役打完,田福彻底没了侥幸。往常他仗着田家之势,旁人都要给几分面子,难免有一种错觉,仿佛自己也是个人物了。直到众目睽睽之下,在公堂挨了这几板子,才醒悟过来。 田家不算什么,他更不算什么,人家想打也就打了。回去告状?二皇子都不见得能拿公主怎么样,何况田家? “田福,现在能老实招了吗?” “大人,我……”田福胡乱抹了把涕泪横流的脸,说道,“刚才您问得急,小的怕您怪罪就……之所以选二十一,是老夫人和大小姐商量过的,说是不早不晚,应该能正好把公主请来……” “你刚才为何不说?” 田福吞吞吐吐:“小的怕说了,您觉得田家有意对付公主……” “那田家为何要请公主去大槐寺?”高勉已经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立刻咬住不放,“田二小姐往常与公主有来往,一处玩耍也不稀奇,为什么非得在那天请动公主?” “小的不知道……”田福茫然,“老夫人就是这么吩咐的,她们商量的事,小的也就是听了一耳朵。” 高勉威吓:“你若不老实答话,本官再打你二十大板!” “不敢不敢,小的绝无半句虚言!”田福连忙转向屏风求饶,“公主,小的再有半句假话,就叫我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 楚翎没有接话,屏风后面只茶盖轻轻碰撞的声音,倒是那位蒋先生说了一句:“大人自管问案,公主不打扰了。” 高勉领会,公主对目前的状况还算满意。于是他眼睛一瞪,接着问:“所以,田大小姐去大槐寺听经,与田二小姐邀请公主,本就是一起的,对否?” “是……” “那么,你们如何与大槐寺相约?联系的谁?都说了些什么?” “小的派人去说的,联系的知客……” 田福再不敢推脱,问什么答什么,很快就把事情说清楚了。 请楚翎去大槐寺确实是田家有意为之,但除此之外,没有他们跟净慧勾结的任何证据。至于前者,完全可以说田家想讨好公主,找机会让她出门散心。 “公主。”蒋士俊轻声道,“还有第三件事没问,大槐寺相关人员也还没提审。” 楚翎明白他的意思,先不用急,还有很多东西可以查。 她微微一笑:“那就慢慢查,从头到尾地查。” 蒋士俊颔首。今天能有这些收获,已经出乎他的意料了,这也让他意识到,公主殿下比他以为的有能耐得多,简直就是个惊喜。 他忽然觉得,为太子报仇的愿望并不是那么遥远了。 真做了决定,高大人的行动力还是很强的,公堂上已经问到了第三件事。 “田老夫人去上香,是谁提议的?” 田福答道:“老夫人礼佛,基本隔几天就去一次,倒不用特别提议……” 这不是什么绝密消息,大理寺早就查过了,高勉没有为难。 “那天去找净慧,又是谁提议的?” 堂下,年轻一些的仆妇战战兢兢举起了手:“大人,是我家夫人。” 哦,严主簿的夫人。 不等高勉再问,这仆妇一股脑倒了出来:“我家夫人之前就听说大槐寺有个解签极准的和尚,早就想去问问了。哦,我们就是出门采买的时候听说的,菜市场离大槐寺近,有人刚求完签出来,小的记得是两个婆子,样子嘛……” “好了。”高勉打断她,净慧解了那么多天的签,名声早就传出去了,查源头毫无意义。 他接着问:“说净慧攀上贵人的,也是你家夫人?” “是……”仆妇那叫一个悔啊,当时怎么就没拉住夫人。 “当时与你家夫人闲聊的,又是谁?” 余下那个婆子赶紧出声:“大人,是我家夫人。” 高勉看着她们:“你们两家夫人哪来的胆子,敢非议公主?” 婆子忙道:“我家夫人就是附和两句,毕竟话赶话的,不是真的非议公主。” 那仆妇听着不好,急着辩解:“大人,我家夫人只是说这样不太好,毕竟公主也大了,后来传成那样,不是我家夫人的本意。” “不太好是怎么不太好?且不提那僧人如何,公主只是去找他看病,有哪里不好?你们诋毁公主,还振振有辞!来人——” 两人亲眼看到田福挨打,哪里还敢抱什么侥幸心理,而且她们还是女人,若是公堂用了刑,哪还有脸见人? 急迫之下,仆妇灵光一闪,忽然想起一件事:“是田老夫人,从寺里出来的时候说了一句,公主渐渐大了,原本今年该议亲的,如今怕是要耽搁。我家夫人就记住了。” “对对对,”那婆子也应道,“有这么回事,小的当时陪侍在旁,也听到了!” 高勉暗暗吐出一口气。好了,公主想要的结果有了,他暂时能交差了。 于是他叫人把三个下人先关押起来,令书吏整理了供词送过去。 屏风后“哗啦哗啦”翻页的声音,高勉原本已经定下来的心又提了起来。 他都做到这份上了,公主不会还不满意吧?现下只要她回宫到皇帝面前告上一状,立刻就能收拾了田家给她出气。 高勉显然猜对的。 翻页声停下,楚翎的声音再一次传出来:“既然找到了源头,高大人怎么不继续啊?你该不会就凭几个下人模棱两可的供词,定田家的罪吧?” 第27章 传唤 高勉懵了几息时间,差点跳起来。 谁要凭借几句口供就要定田家的罪?不是公主殿下自己咬着田家不放,逼着他亮刀的吗?现在倒成他的过错了! 但是这些话他说不出口,高勉只能忍了忍,低头请教:“那依公主的意思……” 楚翎示意:“蒋先生。” 蒋士俊心领神会,接下去:“高大人,要定罪自然要有真凭实据,不管人证物证,都得是铁证。一个管家,两个仆妇,代主人应诉当然可以,但终究不是本人,有些口供不见得可信。” 高勉额头跳了跳,试探着问:“那臣派人去请当事人?” 楚翎笑道:“审案的事,自然是高大人做主了,我又没干过刑狱,懂什么?” 好好好,现在又变成不懂了,刚才一直插嘴的也不知道是谁。 可能高勉沉默太久了,书吏忍不住请示:“大人,您看……” “看什么看?没听到我说的话吗?还不去办!” 书吏拿不准:“大人,要请哪几位?” 高勉在心里盘算了一下:“田家两位小姐,还有曹夫人和严夫人。” 曹、严两家官位不高,他决心要请对方不能不给面子。至于田家,毕竟公主在这里,两位小姐就当过来拜见公主,也说得过去。 话音才落,屏风后面又响起声音了:“高大人,这不对吧?刚才说的当事人就这么几位吗?” 经过半天的磨合,蒋士俊渐入佳境,不必楚翎发话,便接了下去:“决定请公主去大槐寺的还有田老夫人,发现公主行踪传出闲话的也有田老夫人。” “……”高勉当然知道,但他漏过田老夫人是有理由的,耐心解释,“公主,田老夫人年岁已高,又是贵人长辈,仅凭怀疑把她请到衙门,恐惹人非议。” 可惜公主并不跟他讲道理:“有什么好非议的?我都能来,她不能来?” 这怎么一样,你是来监督的,她是来被审讯的……不过高勉知道,最好不要跟公主殿下争论。再者,这话也没错,凭你是什么身份,公主都在这里,还办不了你吗? “大人?”书吏再问。 “去!”高勉咬咬牙,“把田老夫人一并请来!” “是。” 人来要些时间,高勉看看天色不早,便问:“公主,已近正午,您这午膳怎么安排?” “这么快吗?我都没觉得饿。”楚翎意外。 高勉心道,你刚刚吃了整整一盘滴酥鲍螺,当然不饿了。 楚翎又问:“你们衙门都吃什么?” 高勉答道:“依太宗朝旧例,午时提供官吏一餐。不过饭菜口味不佳,家资丰者多数由酒楼送餐,也有家人来送的。” “那高大人怎么吃?” 高勉沉默片刻:“臣家境一般,家人又多,拙荆顾不上,一般就用公中的。” 楚翎啧啧赞叹:“高大人真是两袖清风啊!” 高勉一脸木然,他不想说就是知道别人的反应,搞得他好像刻意沽名钓誉似的。其实真的是养家压力大啊,俸禄虽然不低,奈何家里人口多,京中衣食住行哪样都要钱,省不了父母,也省不了儿女,只能省自己。 这种事情,深闺里养大的公主怎么会懂呢? 楚翎却想起了前世,这位高大人好像牵扯进了一桩贪污案,如果是真,那他今天装得挺逼真,如果是假,说明他前世就是个倒霉蛋。 “罢了,秋娘,你中午怎么安排来着?”她转头问。 郑秋回道:“公主,奴婢早上出行前已经吩咐御膳房,准备您与随行人员的午膳,等一会儿就会送来。” “叫他们多送……”楚翎转头问,“高大人,大理寺衙门有多少人?” 高勉说了个数字。 楚翎转头:“叫他们多送些饭菜,赶得及吗?” 郑秋笑回:“公主放心,人数不多,御膳房一般会多准备些,分一分也够的。” 楚翎道:“把我的也给他们吧!反正我已经吃饱了。” 于是,一盅茶后,饭食陆续送到了。 高勉看着摆在案上的御膳,心情有点复杂。外头闹哄哄的,却是低阶官吏们轰动了,他们没想到有生之年居然还有机会吃上御膳,说出去能吹好多年了! 楚翎支颐而笑:“一顿饭换大家开心,值得。” 高勉心道,这样就想收买人心?那也太简单了!别说,不愧是御膳,比他往常吃的猪食强多了…… ----------------- 田宅。 “他说什么?”田家大爷田奔不可思议地问。 他是田老太爷的长子,田淑妃的兄长。田家起势的时候,田老太爷知道自己见识有限,便把儿子送去商铺当伙计,学着打理产业。田奔人还算机灵,学得七七八八,等妹子当了嫔妃,便顺理成章求了个小官。 在田家,老太爷日常享福不管事,田奔才是真正做主的那个人。 管家重复了一遍:“那差爷说,请老夫人、大小姐、二小姐去衙门一趟。” 确认自己没听错,田奔恼怒:“这大理寺卿脑子坏了吗?我们田家怎么说也是官宦人家,家中女眷怎么能轻易去衙门?田福呢?他是怎么办事的?这点事情都说不清楚!” 管家陪笑:“大爷息怒,田福还没有回来。” “所以,田福被他们押下了?” “是。” 田奔更生气了,一掌拍在扶手上:“岂有此理!他当我们是什么人家?老夫人是淑妃的生母,二皇子的外祖母,是他想请就请的?还有小姐,去了那种地方,不知道的还以为犯了事,传出去能好听?” 管家委婉地道:“差爷说,公主还在大理寺衙门等着。” 这并不能浇熄田奔的怒火,他冷声道:“公主只是督办,哪里懂这些?定是那高勉借着公主的名头来压人!” 管家默默点头,他也是这么认为的。 “大爷,我们怎么回?” “不去!”田奔毫不犹豫地拒绝,“这么荒唐的事也说得出口,分明是大理寺仗势欺人,就算到陛下面前分说我也不怕。” “那小的把人赶走?” “赶走赶走!”田奔不耐烦,“之前说要传唤,我们已经很配合地让田福过去了,居然还不满足,真是给脸不要脸!我倒要看看,不去他们能怎么样,过来把人抓过去?” 抓二皇子的外祖母去衙门,他们敢做就来! “是。” 管家正要出去,田卉儿过来了:“父亲,等等。” 第28章 分说 “卉儿。”看到女儿,田奔语气缓和下来,“你怎么出来了?没事,爹不会让你去的。” 田卉儿虽然在贵女中不起眼,但在田家却是个千真万确的娇小姐。 大女儿生得早,那会儿田奔还只是个商铺的小伙计,就养得糙了些,早早嫁出去,还命不好没几年便丧了夫。 二女儿出生的时机就很好,皇帝已经登基,妹子已经生了皇子当了美人,皇后还很快没了,眼见着一天比一天受宠。田家水涨船高,摇身一变成了官宦人家,自然养得精心。 可以说,田家的泥味儿到田卉儿身上就褪干净了,衣食住行比照着真正的官小姐。 而田卉儿确实不负家人所望,样貌仪态样样不差,从小跟贵女们来往,还跟公主处得跟姐妹一样。 田奔对二女儿抱着很大的期望,不说顶级的勋贵,嫁个中等人家总是不难。儿子娶闺秀,女儿嫁贵人,慢慢的也就把田家的根子洗了。 此时,田卉儿道:“爹,要不我还是去吧!” “这怎么行?”田奔反对,“衙门能是什么好地方,哪个好人家的闺女会上公堂?你往那儿走一趟,回头不知道人家编排出什么话来。你的年纪也到了,议亲就是这两年的事,万万不能出差错。” “爹,倘若传唤的只是大理寺,我肯定不会去的,但公主在那里。” “公主是去督办的,这怎么一样?”田奔拒绝。 “爹,你听我说。”田卉儿耐心解释,“依公主的性子,哪怕大理寺就是借她的名头,我们不给面子也会生气。现在查的就是害她中毒的凶手,咱们一个也不去,不就是心虚吗?公主火气一上来,她是真的会派人来抓的!” “不能吧?”田奔犹疑,“你和你姐姐就算了,你祖母可是二皇子的外祖母,好歹也算长辈,她真能一点面子不给?” “我们都不给她面子了,她给我们什么面子?”田卉儿当了这么多年的跟班,太清楚这位公主的性子了,语气带出轻微的不满,“她心里眼里,除了陛下和太子,就没有旁人,表哥本人在这里,她还能勉强让一让,连姑母都没这个面子,她还会在乎我们?” 田奔被女儿说动了。 田卉儿又问:“要是公主真派人来抓人,爹你怎么办?” 田奔张了张嘴,答不上来。 “爹你根本不能拿她怎么样,哪怕告到姑母那里,陛下顶多不轻不重说两句,回头还得赏赐哄人。到时候,满京城又得看咱家的笑话了,咱们又何必自取其辱呢?” 田奔被她说服了,犹豫道:“那让你姐姐去?毕竟她……” “姐姐不会说话,公主对她也没有情分。”田卉儿断然否决,“爹你别多想了,咱们现在最重要的是把这关过了,不然就没有以后了。” 她话里的暗示让田奔心里打鼓:“公主不会真以为我们家害她吧?不管你请她去听经,还是你祖母去上香,这都是寻常事啊!” 田卉儿没接话,只看着父亲。 田奔被她看得心虚,忙道:“行吧,说完了快些回来。” 田卉儿笑道:“爹你放心,我是去见公主的,能有什么不好听的话呀?” ----------------- 饭后不久,差役去请的人来了。 先到的是曹、严两位夫人,正如高勉所想,他亲自下的令,两家不敢不来。一个由丈夫陪着,一个由儿子陪着,倒也合乎礼仪。 他们识趣,高勉便也客气,向两位夫人求证了仆妇的供词,就让他们在旁边稍待。 当差役来报田二小姐到时,屏风后闲坐喝茶的楚翎笑了。 她就知道,田卉儿不敢不来。 前世田卉儿一直混得很好,亲表哥当了皇帝,姑母成了太后,她先订了亲,后来不知怎么的又解除婚约进了宫。 听说二哥看在淑妃的份上对她不错,一直有宠,还生了孩子。 这么会审时度势的田卉儿,怎么会嗅不到危险的气息?自然要亲自来把她哄好,度过这次危机。 不过,她不是很满意,传召田家三个人,只来了一个。 “小女田氏二娘,见过高大人。家祖母年事已高,身体不适,家姐寡居在家,不便前来,特命小女向大人致歉,还请大人宽宥。” 这个结果高勉早有预料,便看向屏风后头。 田卉儿比田福机灵多了,一瞧堂上设了屏风,便知楚翎在后头。她顺着高勉的目光看过去,像是才发现,迟疑着开口:“可是公主在此?公主,我能亲自向您解释吗?” 她都这么说了,楚翎岂能拒绝,笑道:“好啊,你过来。” 田卉儿喜笑颜开,心里放松了一些。她就怕一切公事公办,说明公主真的想对付自家。现在公主让她过去,那就是她对公主这个闺中密友解释误会,而不是过堂。 于是她向高勉施了一礼,便提着裙摆快步走过去了。 屏风后设了桌椅,楚翎就坐在桌旁,慢悠悠地吃着点心喝着茶,宫人就在旁边陪侍——这悠闲的样子,要不是地点不对,跟赏花诗会也没什么区别。 田卉儿心里生出一丝不平,但很快抹去了,照常露出天真单纯的笑容。 “公主,您身子好些了吗?那日听说您中了毒……” “挺好的。”楚翎顿了一下,说,“你说巧不巧,这两回见面,你总问我身子好些没有……” 田卉儿忙道:“公主吉人天相,这回遭了罪,定会否极泰来!” 瞧瞧,避重就轻,漂亮话一套又一套的。 楚翎笑笑,扬声:“高大人,田二小姐是我故交,我不希望她好好一个女儿家,还要在公堂上走一遍,不如让我的幕僚来问,怎么样?” 高勉巴不得把这活甩出去,立时应了:“臣在这边听得到,公主做主就是。” 楚翎对他的上道很满意,看看,刀不趁手,磨一磨就好了。 旁边蒋士俊得了示意,上前来施礼,含笑道:“田二小姐,某姓蒋,受公主之托问几个问题,还请赐教。” 田卉儿见他笑眯眯的很是可亲,心情放松许多,颔首道:“蒋先生请。” 这句话落下,蒋士俊仍然笑着,面貌却逐渐变得高深阴森起来。 他幽幽问出第一个问题:“敢问田二小姐,那日你请公主去大槐寺,可是有意要引她去见净慧?” 第29章 哀求 田卉儿没想到蒋士俊这么直接,一来就问这个最要命的问题。 她抖了抖嘴唇,扯出一个笑容:“先生说笑了,我怎么会是有意的?只是听人提起,心里好奇,所以才……” “听人提起?”蒋士俊笑了,“田二小姐养在深闺,听谁人提起?” “净慧名声在外,知道的人极多,我是听……听家中仆妇提起。” 蒋士俊马上接下去:“如此说来,田二小姐邀公主去大槐寺之前,就已经知道净慧此人了,是不是?” 田卉儿咬了咬唇:“……是。” “所以,让公主去见净慧是你们事先安排好的,对吗?” “没有,我们没想过。”不知道为什么,这个问题让田卉儿有点心慌。 “没想过?”蒋士俊诧异,“这就奇怪了,公主千金之躯,出了宫廷,吃什么喝什么见什么,都要小心谨慎,田二小姐竟然事先一点也没考虑?以前也是这样的吗?” “当然不是。”田卉儿脱口而出,“我对公主向来赤心一片,从不敢有半点轻忽。” “那我再问一遍,”蒋士俊微笑,“田二小姐邀请公主的时候,就已经想好去找净慧了,是不是?” “我……”田卉儿不得不回答,“我只是想着公主心情不好,或许可以去求个签,并不是刻意见净慧。” 蒋士俊点点头,接着道:“贵府管家田福声称,邀请公主之事,是田老夫人和田大小姐事先商量的,对不对?” 田卉儿道:“是这么回事,我担心公主,说了邀请的想法,家祖母和家姐深以为然……” 蒋士俊下了断言:“所以,请公主去大槐寺是你们一家人谋划的。” “我们只是商量……” 商量和谋划从词意来说并没有区别,蒋士俊直接略过去,接着问:“既然田老夫人知道原委,为何上香的时候不与同行的夫人解释?曹夫人,严夫人,两位可曾听到田老夫人解释?” 一旁静候的两位夫人连忙回答:“妾身并未听到,也可能是没注意。” “是,我只记得老夫人说,从净慧那里出来的人确实是公主。” 话问到这里,蒋士俊停下来,脸上的表情带了一点玩味,含笑看着田卉儿。 他什么也没说,但他的表情和眼神,又仿佛把话都说尽了。 田卉儿头皮发麻,知道大事不妙了。来的时候她以为和以前一样,只要哄好了公主就行,哪知道会冒出来一个幕僚,几句话就把她问得哑口无言。 她现在很后悔,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不来。就算公主派人来抓,也可以把事情闹大,让淑妃和二皇子插手,然后和稀泥过去。哪像现在,她答也不是,不答更不是! “公主!”田卉儿当机立断,扑到楚翎面前,“不是这么回事!我祖母原是乡下妇人,不懂那些弯弯绕绕,一时没反应过来……我们绝对没有对您不敬的意思。您知道,我一直对您忠心耿耿,从没有二话……” 她想起了什么,撩起袖子:“公主,您记得这个疤吗?小时候您去骑马,那马性烈,把您摔下来,是我奋不顾身给您当肉垫磕到的,您还说……” “我说,你这么忠心,以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楚翎接过话。 田卉儿欣喜若狂:“对对对,公主您看,我这么忠心,怎么可能会害您……” 楚翎笑笑,伸手相扶。 “公主?”田卉儿期盼地看着她。 “瞧你,都要急哭了,有话好好说嘛!” 田卉儿大喜:“公主相信我了?” 楚翎慢声道:“咱们这么多年交情,我也不能仅凭猜测,就认定你家害我。要不这样,让你祖母过来一趟,好好跟高大人解释,这事也就过了。” “这……”田卉儿不知该回应。 田家的地位靠的是谁?自然是田老太爷和田老夫人。他们是田淑妃的父母,二皇子的血缘长辈。如果田老夫人真为了这事来衙门,无疑一巴掌打在田家脸上,也打在二皇子脸上。 二皇子的外祖母,大理寺想传召就传召,还不如寻常勋贵家的老封君!二皇子的脸面就这么不值钱? 田卉儿知道这个道理,所以她不能应,也不敢应。 “公主,祖母她真的不方便,她老人家最近身子不好……” “田福不是说老夫人隔两三日就去上香吗?怎么,大槐寺去得,大理寺就来不得?” 田卉儿忙道:“不是的,是祖母这几天有点不爽利。要不,公主去我们家……” 不用楚翎回话,蒋士俊已经说了:“田二小姐,公主可是奉旨问案,您家老夫人还得公主去将就吗?” 田卉儿无话可说,只得苦苦哀求:“公主,您相信我,祖母她真的身子不爽,再等几日好不好?她老人家毕竟快七十岁的人了……求求您了!” 瞧这含泪的表情,听这焦急的语气,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谁看了不说田二小姐可怜? 楚翎仍然笑着:“好了好了,先别哭,我又不是故意为难你,有难处可以商量的嘛。” 她将田卉儿托起,指了指面前的茶水:“先喝点水吧!瞧你嘴唇都枯了。” 田卉儿见她态度亲切,话里带着安抚,心放下了一半:“谢公主。” 楚翎笑眯眯看着她喝完,一直盯着不说话,看得田卉儿心慌起来。 “公主……”她握着茶杯,内心惶惶。 真是奇了怪了,以前她对公主表面恭敬,可心里从没当回事,今天却总是心惊肉跳。明明自己的哭诉都起效了啊,公主都松口了。 “好喝吗?”楚翎忽然问。 “好……好喝。”田卉儿颤颤回答。 楚翎灿然一笑:“好喝就对了,这个毒确实甜甜的。” 这句话一说出来,田卉儿手里的茶杯差点打翻,愕然看着她:“公主!” 楚翎脸上的笑一下子收了,她往后靠去,笑容刻薄而冷漠:“你害本公主中毒,现在自己也尝尝这个滋味!不来是吧?那你也回去吧!” 第30章 忐忑 高勉大吃一惊:“公主!” 这里是大理寺公堂,怎么能在这里下毒? 楚翎理他才怪,笑眯眯看着田卉儿:“还站在这里干什么?快走啊!” 田卉儿已经被吓呆了,喃喃唤道:“公主……” 她知道公主骄纵任性,喜怒由心,但只要摸透了她的脾气,捧着顺着,就很好说话。没想到,她的作派有一天会失灵,公主对自己翻脸这么吓人。 楚翎已经失去耐心了,转头道:“秋娘,请田二小姐回去吧!” 郑秋的表情一如寻常:“是,公主。” 侍立的宫人上前,拉着田卉儿往外赶。 “公主!您听我解释,我真的没有害您,公主……”田卉儿苦苦哀求,这回再没得到回应,直接被推出公堂。 “田二小姐,请吧。”内侍皮笑肉不笑,“这人来人往的,须不好看。” 田卉儿收声,察觉到周围吏员们的目光,她伸手掩面,站了好一会儿都没想到法子,只能哭哭啼啼地走了。 公堂内噤若寒蝉,曹、严两家都被吓到了,高勉更是无奈。虽然做出事情的人是公主,但发生的地点是大理寺,他这个名声是洗不干净了! “公主,您怎么能下毒呢?”高勉苦口婆心,“您是来督办的,代表的皇家威严,传出去怎么办?” “传出去就传出去呗!”楚翎无所谓,“我的名声好过吗?” “……”这怎么一样!高勉心道,嘉和公主往常只是骄横些,现在居然当堂下毒,倘若有人心造势,必会为士林非议! 想到这里,他严声警告:“录事,方才只是堂外交流,并非上堂,记录之事尽数销毁!” 又请求曹严两家:“两位夫人,案件尚未审理完毕,不便外流……” 两位夫人知趣,急忙应下:“大人放心,我们出去决不说一个字。” 高勉稍稍减轻忧虑,请示:“公主,涉案人恐一时不会到来,您在这里怕是虚度,要不先去刑部?” 楚翎笑道:“高大人怕出事,急着赶我走呐?” 高勉哪里敢认,忙道:“公主说笑了,臣只是……” “行了。”看在他擦屁股这么利索的份上,楚翎不为难他,“那就走吧!” 郑秋应道:“公主,去刑部衙门吗?” “去什么去?没意思,回宫吧!” “是。” 楚翎悠闲起身,在宫人的服侍下上了銮驾。内侍一声高喝,銮驾动身,往皇宫迤逦而去。 送走瘟神的高勉先松了口气,又有点绝望。 公主来了短短半日,就把他逼上了梁山。传唤官员内眷,逼迫田家上堂……这事传出去,谁信他是无辜的?二皇子怕是要记恨他了。 唉,真羡慕林尚书,不用背黑锅…… 此时,兵部尚书林文逾已经等很久了,时不时就要问一句,公主出大理寺了没。刚开始他巴不得楚翎在大理寺待久一点,等着等着心里就打起了鼓。 应付公主固然不是什么好差事,但被忽视也不是好兆头啊! 好不容易等到楚翎出大理寺,林尚书刚准备去迎接,来传话的内侍就说公主回宫了。 林文逾再细细听说楚翎在大理寺做了些什么,目瞪口呆之余,忍不住骂了高勉一句:“寒门小儿真是毫无气节!竟迫不及待攀附公主,不要脸!” ----------------- 田卉儿神思恍惚地出了大理寺,刚才喝下去的那杯甜水哽在喉咙里,令她作呕。 “小姐!小姐!”侍婢担忧地看着她。 田卉儿终究没忍住,干呕了起来。可那水早就咽进了肚子,又无形无质,哪里呕得出来?倒是把午饭吃的东西吐了个干净。 田卉儿难过得直哭,好好的怎么就成了这样?现在该怎么办?要告诉姑母和表哥吗…… 田奔一直在等着,看到车上下来的田卉儿,吃了一惊:“怎么了?难道大理寺还敢为难你?” 看着父亲担忧的神情,田卉儿的委屈都涌了上来,喊了一声:“爹!” …… 片刻后,田奔弄明白经过,怒火直冲后脑勺。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就算是公主,也不能这么无法无天吧?二皇子好歹是她兄长,竟一点也不顾念情面吗?” 田老夫人他唬得不轻,问:“卉儿真中毒了?和公主一样的毒?大夫,快去请大夫啊!公主真是……哪家的女娃子这么乱来,这要在我们村,还不被打死了!” 田奔喝止:“娘!你不要胡说,那是公主!” 田老夫人委委屈屈:“公主也不能不讲道理啊……咱不能平白吃这个亏,找淑妃,找二皇子,告到陛下面前!” 倒是田大小姐还算冷静,问道:“真中毒了吗?卉儿,你没有哪里难受吧?会不会是误会?公主虽然有点任性,可从来没做过这种事。” 田卉儿摸了摸肚子,胃是有些难受,但主要是吐的,或许是虚惊一场,根本没有的事? 田奔做了决定:“先找个大夫来看看。” 就算去告御状,也得把事情弄清楚了再说。 过不多时,田家相熟的太医请来了。 田奔催促:“太医,我女儿到底怎么样了?还有没有救?” 太医纳闷地摇头:“二小姐很好啊!是哪里不舒服吗?” 田家众人一愣:“没中毒?” “什么毒?二小姐脉相平稳着呢!”太医莫名其妙,收了脉枕,示意药童走人,“在下医术不精,田老爷要是不放心,换别人来看便是。” 太医走了,田大小姐就道:“卉儿,你听到了吗?没事呢,公主就是吓唬吓唬你。” “哎呦,这个女娃子太调皮了。”田老夫人也庆幸,“还好我们没有马上找二皇子,不然……” 田卉儿的心放下了一半,但是另一半仍然提着。 公主真的只是跟她开玩笑吗?不对不对,下毒这种事她是真干得出来!在大理寺的时候,她的表情太可怕了! 她接着抹眼泪:“爹!这毒不一定查得出来!太子,太子他……” 对哦,太子是死后才被察知的,这毒很隐蔽…… “那我们找二皇子?”田老夫人忙道。 “不行!”田奔断然拒绝,“太子中的毒跟二皇子有什么关系?找谁都不能二皇子!” 第31章 屈服 相比起田家的愁云惨雾,楚翎倒是挺开心的。 回宫后先沐浴更衣,眼看着天色将晚,便叫郑秋摆驾去见皇帝。 皇帝刚停下批阅奏章,看到田淑妃领着人从外头进来,恍然发现天快黑了。 “陛下总算歇息了,臣妾来了好几回,您都没发现。”田淑妃笑道。 “是吗?”皇帝感叹道,“奏章积累得太多了,前阵子……” 前阵子因为太子的死,他都无心国事。 “您刚刚才好些,要注意身体啊!”田淑妃关切地说,“叫人摆膳吗?” 皇帝确实饿了,点点头:“摆膳吧!” 看着端上来的饭食,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头问:“今天阿翎是不是去三法司了?” 内侍都知孙寿全笑回:“陛下记得真清楚。是呢,公主早上就出宫了。” “现在回来没有?没惹出什么事吧?” “回来了,至于事情嘛……确实有一些,不如等公主自己来跟您说?” 皇帝点了点他:“你小子卖关子啊!” 话是这么说,皇帝并没有对他的行为有什么不悦。孙寿全服侍皇帝多年,早就摸透了。皇帝喜欢闲话家常,早年是皇后,后来是淑妃和公主。有什么事他们自己慢慢说慢慢谈,这才有家的感觉。 田淑妃一边布菜,一边道:“便是要问事,陛下也先用膳吧。您最近清瘦了许多,要好好吃饭才行。” 皇帝摸了摸腰身,感慨道:“这阵子食不知味,衣裳确实宽松了些。” 田淑妃抿嘴一笑,没再接话。说下去不免又要提起太子,这不是招皇帝的伤心事吗? 她想了想,另起了一个话题:“陛下怎么会答应让公主去三法司的?臣妾有点担心,公主从来没有接触过政事,会不会……” 皇帝不以为意:“就算她惹了事,又能有多大的事?三法司又不是傻的,连这点子事都处理不了。” 停顿了一下,皇帝接着道:“朕应她,一是安太子妃的心,二也是让阿翎有点事情做。阿翌与她差了八岁,朕国事繁忙,他担了半个父亲的责任,兄妹俩感情非同一般。叫她亲自去盯着三法司做事,也能缓解一下心情。” 说到这里,他面上露出不悦:“先前那和尚,不就是趁着阿翎心情不好才钻了空子。” 田淑妃应道:“陛下说的是,公主平日可不会搭理什么和尚,都怪卉儿,非要提一嘴求签,闹出这么大的事。” 皇帝只是笑笑,并未接话。 田淑妃心中一紧,可不容她细想,外头已经传来声音:“父皇!父皇!” 皇帝露出笑容,看着咋咋呼呼跑进来的楚翎,半是开心半是责备:“一点规矩也没有,就这么跑进来,也不让人通传一声。” 楚翎停下脚步,正正经经行礼:“儿臣拜见父皇——这样可以了吧?” 皇帝拿她没办法,招招手问:“晚膳用过了吗?挑这会儿过来,是想蹭饭吧?” 楚翎嘻嘻笑:“还是父皇了解我。”她转头问了一句,“淑妃娘娘不介意吧?” 田淑妃当然不能说介意,只能让开位置,说道:“公主来得正好,陛下正在说你呢!” “是吗?说我什么?”楚翎转头问,“父皇,你是不是又在数落我了?” “谁数落你了?”皇帝点了点她,“说你第一天去三法司,也不知道有没有惹事。” “我能惹什么事?”楚翎不以为然,“就算我惹了事,还有三法司的大人在呢!” 听到这个话,别人都笑了。 楚翎不明所以:“怎么了?我说错了?” 孙寿全凑了个趣:“公主这话跟陛下刚才说的一模一样,不愧是父女,连着心呢!” 楚翎露出得意的笑容:“这是当然!” 父女俩先用了一碗羹,填填肚子。皇帝抬头问:“你今日去三法司,都做了些什么?” “看大理寺审案呢!”楚翎答道,“高大人在查流言,到底是谁坏我名声。” 皇帝点点头:“查出什么了吗?” 楚翎回道:“有眉目了,不过关键证人……” 她说到一半不说了,皇帝接了句:“怎么了?” 楚翎笑回:“保密!案件还在审理中,可不能随意透露!” 皇帝哈哈笑:“跟朕玩心眼!” 田淑妃问:“公主明天还去吗?” “当然去了。”楚翎接道,“这是父皇交给我差事,得好好做啊!父皇,您说是不是?” 皇帝颔首:“是这个态度。你要是个皇子,朕就多给你派点差事。” “我不是皇子,也可以帮父皇做事啊!”楚翎说着,笑眯眯给皇帝布菜,“父皇,您多吃些。” 田淑妃看过去一眼,默默用膳。 ----------------- 第二日一早,高勉刚到大理寺衙门,就被坐在堂上的人吓了一跳。 “公主,您……” 今天没有什么銮驾,而且她也来得太早了!这么悄无声息的,是要吓死人啊? 楚翎一边把玩着蜀地进贡来的金丝折扇,一边说道:“高大人好像不怎么想看到我啊?” “没有,”高勉怎么能承认,说道,“臣只是以为,您今天该去刑部衙门巡视了。” “哦,迫不及待送我走啊!” “没有!”高勉断然否认,“公主愿意屈尊来大理寺,臣只有荣幸。” 楚翎点点头:“你确实该感到荣幸,信不信林尚书等了两天没等到,现在心里正打鼓?” “……” 楚翎不逗他了:“行了,好好办你的差吧!等会儿田老夫人来了,好好问话。” 田老夫人会来吗?高勉怀疑。在他看来,公主当堂下毒这个事过于离谱了,田家随便往上一告,陛下都得站田家那边。但公主这么说,田家应该是没往上告?不至于吧? 半个时辰后,听到吏员来报,高勉不得不信。 田家还真的屈服了! 真是见鬼了,他们到底为什么屈服?便是一时见不到淑妃,去找二皇子也行啊! 高大人满腔的疑惑,只能暂时压下来。他看着被扶进公堂的田老夫人,以及同行的田奔,打起精神。 今天是个硬仗。 第32章 糊涂 依然是那个公堂,依然是那座屏风。 田老夫人颤颤巍巍被儿子扶进来,后头跟着田卉儿,要行大礼。 “老身参见……” 这礼高勉哪里敢受,忙道:“老夫人免礼。” 田老夫人没说什么,随行的田奔却道:“不敢不敢,大理寺法度威严,今日来过堂,怎么能失了礼数?” “……”高勉被刺了一下,干脆让到一旁让他们对着公堂行礼。 行吧,他是受不起,但国法受得起! 只是,他看着田老夫人的模样,心中生出忧虑。先前听书吏禀报田老夫人身子健壮,怎么看起来老态龙钟的?这个样子,能问案吗? 思虑间,田家三人又转身屏风,二话不说扑通跪下。 “臣参见公主,公主万安。” “公主,老身来了,解药能给卉儿了吗?” “公主仁慈,卉儿便有冒犯之处,还请看在往日她待公主恭敬有加的份上,饶她一命。” 楚翎还一句话没说,他们倒是噼里啪啦先说了一堆。老的苦着脸,大的哀求,小的垂泪,怎么看怎么可怜。 屏风后,楚翎端起甜水,看了旁边一眼。 蒋士俊自觉出来说话:“老夫人、承议郎请起,两位不必担心,田二小姐好好的,不需要解药。” 三个人愣了一下。 “公主没有下毒?”田奔惊呼。 “承议郎说笑了,这里是大理寺公堂,公主会做这样的事?不过是跟田二小姐开个玩笑罢了!” 开了个玩笑! 把他们家吓了一晚上!担惊受怕不敢睡,也不敢找二皇子告状,只能低头过来认错! 田奔脸色涨红,田卉儿气得更想哭了,田老夫人忍不住嚷道:“你这女娃子……” 好在田奔反应及时,一把将母亲按住。 “原来只是一个玩笑,呵呵,公主真是太调皮了……”田奔咬牙挤出笑容。 白白被耍了—— 田奔深吸一口气,扶着母亲站起。 高勉也放下心头大石,他就说公主怎么会这么荒唐。 “行了,开个玩笑看把你们急的。”楚翎说道,“要是老夫人早点来,不就什么事也没有了吗?” 好好好,还怪他们了! 田奔无言以对,只能咽下这口气。 “高大人,开始吧!” 给老夫人看座后,高勉直入主题:“田老夫人,依田二小姐所言,请公主去大槐寺见净慧是你们事先安排好的,对否?” 田奔从容回道:“大人何出此言?我们家只是请公主去大槐寺,并没有安排什么净慧。” 高勉微微蹙眉:“田大人,田二小姐昨天可不是这么说的。” “那是小孩子说错话了!”田奔一口咬定,“公堂这么威严,小女年纪尚幼,没见过世面,被吓到也是有的。” “是吗?田二小姐?”高勉看向田卉儿。 田卉儿低着头,轻声道:“我只是想着,可以请公主去求签,跟净慧没有关系。” 他们既然这么说,高勉知道争辩无用,接着问:“田老夫人,你分明知道公主为何去大槐寺,为什么别人误会你不解释?” “这是因为……”田奔又想回答。 屏风后响起声音:“蒋先生,这话好像是问田老夫人的,田大人答合适吗?” 蒋士俊回答:“田大人一片孝心,不过这时候抢着回答,倒像是心虚!” “哦……” 拖长的声音,让田奔咽下后头的话。 “田老夫人?”高勉催促。 田老夫人迷迷瞪瞪地看着他。 田奔连忙解释:“高大人,家母年事已高,耳朵不太好。” 高勉皱了皱眉,提高声量重复了一遍问题。 田老夫人迟疑着张口:“我……老身想不起来了!” 高勉眯起眼:“老夫人想不起什么?是想不起原因,还是想不起辩解?” 田老夫人摆手:“都想不起来了!哎哟,大人!老身都要七十了,脑子有点糊涂,记不清事啊!” “不错,高大人!”田奔解释,“人生七十古来稀,家母这几年渐渐不记事了,时常早上说吃鱼,中午就说要吃鸡,我们当儿孙的只能一遍遍提醒。所以您问她当时为什么不辩解,家母恐怕自己也不记得!” 他一摊手,很无奈的样子,瞅着堂上的高勉。 老人家记忆不好很正常,谁能苛责一个快七十岁的老人?而且这个老人还是二皇子的外祖母,总不能上刑逼供吧? “公主,家母真的不是故意的。她就记得您与卉儿相当,顺口说了一句到年纪了,哪晓得被别人传成那样,我们也很生气!” “您瞧瞧,家母都多大年纪了,老眼昏花,走路也不顺当。” “别人说了什么,家母也听不清,顾不了那么周全。” “此事确实是我田家的疏忽,臣愿代家母与小女向公主请罪!” 一长串话说完,田奔往地上一跪,深深伏下头去,一副请罪的姿态。 高勉轻轻吸了口气。 田家这是有备而来,只抛出这么一个理由,就把昨天他们辛苦造的势的全部推翻了。 田家有意引公主去见净慧?求签是有的,至于是谁解释不重要,别人怎么联想也不关他们的事。 田老夫人刻意散播公主的谣言?田老夫人确实没制止,她老糊涂了呀!一个乡下老妇人,又这么老态龙钟,说话颠三倒四也正常,别人想歪了怎么能怪她?! 照他往常审案的经验,犯人狡辩,要么用刑,要么换一个方向。但他既不能对田家动刑,也不能放手不问——这不是让公主认输吗? 他的脸可以丢,但公主不能输啊! 高勉正要跟田奔辩上一辩,引他多说些话好找漏洞,却听屏风后面传来一声轻笑。 “原来老夫人糊涂了呀!我说呢,上回怎么莫名其妙地问,如果儿子是国舅,那她应该叫什么。” ??? 田奔呼吸停滞了一瞬,喊道:“公主!这话可不兴胡说!” 楚翎不悦:“老夫人糊涂了,我可没糊涂!这事我记得清清楚楚,就是老夫人说的!我还奇怪呢,国舅不是皇帝的舅舅吗?田大人成了国舅,那岂不是说……” 这下田老夫人立刻听清楚了,猛然站起,体态如松,声如洪钟:“老身记得清清楚楚,绝对没说过!” 堂内安静一瞬。 片刻,屏风后传来楚翎慢条斯理的声音:“哦,老夫人没糊涂啊!” 第33章 圣心 人都站在福宁殿了,高勉还有一种不真实感。 说好的硬仗呢?他已经做好准备,要跟田家磨上一整日的,怎么一个时辰都没到,案子就审结了? 另一边,皇帝结束堂议,留下了章绩和林文逾。 章绩还罢,林文逾心里有点打鼓。 昨日公主视察三司,结果该去刑部的时候直接銮驾回宫,该不会在陛下面前说了什么吧?这案子刑部确实没什么进展,但怪不了他啊,该派人他都派出去了,查不到有什么办法? 果然,楚翎、高勉等人进来了。 “儿臣参见父皇。” “臣参见陛下。” “老身参见陛下……” 皇帝看着乌泱泱进来的一群人,神情没有半点意外,只笑着问女儿:“阿翎,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案子审结了,自然就回来了。”楚翎也笑着答道。 这会儿皇帝脸上才出现了惊讶:“审结了?这么快?” “不是全部审结,只是第一个!”楚翎转回头,“高大人,你说吧!” “是!”高勉直起身,回视了林文逾一眼,有点莫名其妙。这回三法司绑在了一起,他兢兢业业查案也是为了大家,这个林尚书怎么回事?怎么像是不高兴? 不管林文逾想什么,高勉专注面圣:“启奏陛下,在公主督办之下,大理寺已将大槐寺流言一案审结……” 他将事情经过缓缓说来,田家如何商议邀请公主,又如何散播流言…… 等说到后面,田氏三人连连叩首。 “这是真的吗?”皇帝的表情出奇地平静。 “陛下……” 田奔刚说了两个字,田老夫人便抢先说道:“陛下,老身冤枉啊!他们屈打成招,这是屈打成招啊!” 田老夫人喜欢看戏,从里头学了个屈打成招,便迫不及待用上了。 田奔却是晓事的,想阻止老娘,就听皇帝道:“哦?他们怎么屈打成招了?” 田老夫人甩开儿子,向皇帝告状:“陛下,公主给卉儿下毒,逼我们去过堂!” 高勉连忙道:“陛下,没有下毒,公主只是开个玩笑!” 田老夫人继续:“她还编谎话,污蔑老身说儿子要当国舅!” 高勉紧接着辩解:“老夫人装糊涂不记事,公主故意诈的。” 说着,他呈上卷宗:“这是公堂记录,请陛下过目。” 田老夫人还想再说,这次被田奔一把按下了:“娘,你别说了!” 真是乡下老太太,什么也不懂,以为皇帝没看到就可以不算数。都被当庭揭穿了,哪是想不认就不认的。 楚翎理都不理这几个人,对着皇帝邀功:“父皇,我是不是很能干?就说还得我去监督,现在第一个案子审结了,毒害大哥的凶手早晚会被我查出来!” 皇帝轻轻应了声,将卷宗交给另外两个人。 章绩和林文逾依次看过,沉默不语。 虽然没有旁证,但前后因果一清二楚,推论合情合理,最重要的是嫌疑人被证实弄虚作假,且无法解释自己的行为,确实可以审结了。 不过,过程委实胡闹了些,也就是公主能这么干,换个人来都不行。 高勉这小子,平时还以为他挺老实,没想到挺会拿着鸡毛当令箭,鼓动公主干这种事…… “你们二人有什么看法?”皇帝问。 章绩答道:“臣没有意见。” 轮到林文逾,他道:“公主果然厉害,这么快就审清楚了。不过,从卷宗来说,还缺一个点。” 楚翎转过去。 林文逾看向田氏三人,说道:“动机。” 高勉马上道:“陛下,动机除了利益更有情仇,田氏乃是外戚,臣不敢逾越,还请陛下做主。” 皇帝轻轻颔首,目光垂下去:“你们怎么说?” 田奔终于逮着机会,立刻叩头高喊:“陛下明鉴,这正是臣想说的。此事或许臣一家做得不好,但根本没有害公主的理由啊!坏了公主的名声,于臣一家有什么好处?我们与公主既没有仇怨,也没有利害关系!” 说到这里,田奔哭诉:“陛下,此事臣确实错了。仗着淑妃娘娘,以为田家有些脸面,不愿意去大理寺过堂,一而再地推脱,以至于生出这么多事。但是,臣绝对没有害公主,这是无中生有!” 楚翎心中冷笑。 她真是小瞧了田奔这个狗腿子。在大理寺公堂上,自知辩无可辩,任由他们审结。到了皇帝面前,避重就轻,直抓要害。 “无中生有,你的意思是,本公主冤枉你了?”楚翎睨着他。 “臣不敢!”田奔深深低下头去,“事情太巧了,公主这么想无可厚非,但臣不能不为家人喊冤。公主,请您想想,我们一家何曾对您有过不敬?卉儿与您从小到大的情分,根本没有理由这么做,是不是?” “这我怎么知道?”楚翎脸上带着冷淡,“你们这些人,一个个心里想什么,谁知道呢?可能本公主晚上想喝碗汤,话传到御膳房,一个小内侍烧火动作慢了被骂,就会在心里怪我为什么那么晚还要喝汤——这谁说得准,又料得到呢?” 这番话十分无情,但却又精准地点到了人性,三法司主官各有所动。 是啊,人心难测,一点点嫉恨恼怒都有可能产生动机,而被记恨的人可能毫无察觉。最重要的是,上位者是不会管你动机合不合理的,只要他觉得你有可能这么做,那就除掉了事。 公主这番话,切切实实戳中了皇帝的想法。 在他心里,一百个一千个田家,都比不上自己的女儿,就算他们是二皇子的外家又如何,如此蠢钝,对二皇子也不会有任何助益。 皇帝目光一动,显然已经有了决定。 这时,外头传来动静:“淑妃娘娘,陛下现下有事——” 田老夫人一听救兵来了,连忙喊了起来。 “阿莲,快来救命!你娘要死了!” 田淑妃听得声音,顾不得礼数,怒喝一声:“让开!” 然后闯进殿来,对着皇帝“扑通”跪下,哀声恳求:“陛下,人命关天,求您三思啊!” 第34章 招认 淑妃会在这个时候出现,皇帝并不意外。他这段时间身体不好,淑妃时常来福宁殿照顾他。 只是,时间卡得这么好,不免让人觉得,福宁殿的人该换换了。 皇帝神情淡淡:“这与你无关,起来!” 田淑妃哪里敢起,跪求:“陛下,臣妾的家人农户出身,没读过什么书,做些蠢事被人哄骗是有的,但决计做不出复杂的圈套,他们没有那么聪明!求陛下开恩,容我问上一问,倘若真有对不起公主的地方,您再罚他们,臣妾愿与他们同罪。” 说着,她叩下头去:“求陛下开恩,看在翮儿的面上,给臣妾一个机会。” 皇帝沉默良久,启口:“阿翎,你怎么说?” 楚翎神情平静。有前世的经历,她早猜到父皇不会直接惩戒田家。大哥已经没了,剩下的皇子公主都太小,二哥是父皇仅存的成年皇子,而淑妃又和他有多年情分,他再怎么宠爱自己,也要考虑二哥的脸面。 再者,倘若她和二哥为此结仇,等父皇去后又该怎么办呢?作为一个父亲,当然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反目。 “淑妃娘娘想问就问吧。”楚翎淡淡说道,“我也很想知道,田家到底为什么害我。” 看到皇帝点头,田淑妃大喜过望:“谢陛下。”又正了神色,“公主宽宏大量,本宫定会好好问询,决不偏私。” 片刻后,田淑妃对着卷宗眉头越皱越紧,待她放下来,面上已经显出怒色。 “卉儿,你请公主去大槐寺之前,可曾了解过净慧是什么人?” 田卉儿怯怯回道:“姑母,我、我听说他是个得道高僧,见过的人都说法相威严,就以为……” “那你见过没有?”淑妃打断她的话。 田卉儿垂着头:“我……” “说!”淑妃厉声,“你要敢撒谎,有些刑罚旁人不好动手,本宫亲自动手!” 田卉儿吓得够呛,不由说道:“见、见过一次……” “所以,你知道净慧皮相极佳,又舌灿莲花,很会骗人,是不是?”淑妃逼视着她。 田卉儿张了张嘴,却不敢答,弱弱唤道:“姑母,我不知道他是骗子……” 淑妃不再问她,转向自己的母亲,放柔声音:“娘,女儿问你几句话,你可不能骗我。” 对于带来无限荣耀的女儿,田老夫人自是万般顺从:“阿莲你说,娘骗谁都不能骗你。” 淑妃就问:“你去上香那天,知道公主在吗?” 田老夫人看了眼儿子,答得有点迟疑:“知、知道……” “那你知道同行的夫人喜欢嚼舌根吗?” 田老夫人还是答:“知道……” “那你为什么不澄清?” “因为……”田老夫人不自觉去看卉儿。 “快说!”淑妃脸色一沉。 田老夫人被她这么一吓,脱口而出:“公主平时可凶咧,我可不敢说她的事!” “是不敢,还是不想?” 田老夫人支支吾吾。 “娘!”淑妃警告。 田老夫人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小心地问:“我、我说了没事吗?” “有女儿在,你能有什么事?”田淑妃语气复杂地说,“便是陛下要斩你,我也得替你担下来……” 得了保证,田老夫人终于说道:“卉儿说,公主的事有人管,叫我不要多话。” 淑妃慢慢点头,终于看向田奔:“大哥,你说呢?” 话问到这里,有些事已经很明显了。 田淑妃说自家没那么聪明,多少是自谦,至少她和兄长已经算是普通人中少见的聪明人了。 此时此刻,田奔抬起头,从妹子的眼神里看出了什么,便带了隐约的哀求。 然而田淑妃并不退让,最终田奔咬了咬牙,转向女儿:“卉儿,到现在你还不说实话吗?” 田卉儿懵了一下:“爹?” 田奔红着眼睛:“你跟你祖母她们说,前阵子与公主疏远了,要借着这个机会修好,大家都信了,都帮着你。后来公主出了事,我们也没怀疑你,可现在事实摆在面前。你事先见过净慧,又让公主去见他,还叫你祖母冷眼旁观……每一件都跟你有关,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田卉儿吓到了:“爹,你以为是我安排的?” “不然呢?”田奔喝道,“你邀请公主也就邀请了,何故非得去见净慧?又为何特意嘱咐你祖母,以至于传出流言?” “我、我……”田卉儿不知所措,可在场这么多人冷漠以对。 只有田老夫人还在状况外,试图帮孙女说话:“老大,你是不是弄错了?卉儿怎么可能害公主呢?她们这么要好,就算有点不对付……” “什么不对付?”田奔追问,“娘,你是不是听卉儿说过什么?快说实话!” 他的表情这么严肃,田老夫人不由道:“卉儿说,公主脾气不好……哎呀,她就是说说,没放心上的!这么多年了……” 田奔更难过了:“原来你一直记恨公主。卉儿,你忘了姑母接你过去陪公主的时候说了什么吗?要不是皇后娘娘一力提拔,没有你姑母的今天,也没有我们田家的富贵!皇后娘娘是你姑母的主子,公主也是你的主子!你要全心全意侍奉公主,报这份恩情!这些你都忘了吗?” 田卉儿全身发冷,慢慢明白过来了。 姑母的今天,田家的富贵。 她眨了眨眼,眼泪慢慢滑落。 “爹,我、我错了……” “你承认了?”田奔逼视着女儿。 田卉儿哭着点头,转身拜倒:“陛下,臣女招认,是我记恨公主发脾气,故意散播流言。但臣女只是想出一出气,没想到被人利用,险些害了公主性命。臣女错了,臣女该死!” 田奔紧跟着叩首:“陛下,臣教女无方,令她闯下大祸,引来贼人害了公主,请陛下责罚。” 淑妃随之跪倒,伏地哭泣:“陛下,是臣妾放纵家人,叫他们忘了本。卉儿生出这样的心思,臣妾责无旁贷,愿一力承担。陛下要如何责罚,臣妾都无二话,只求陛下留卉儿一条性命!” 第35章 处置 从田淑妃到来,到田卉儿认罪,不过短短一柱香时间。田家人唱念做打,四个人把所有的戏份都包圆了。 皇帝仍旧问女儿:“阿翎,你怎么说?” 按楚翎以前的脾气,这会儿早就炸了,但此刻她神情一片平静:“父皇做主吧。他们到底是二哥的外家,要是我与二哥因此生了嫌隙,反倒不美。” 皇帝听得心都疼了。女儿原来就是个混世魔王,捅破天都不怕,现在居然要顾虑这个。 “这种事你不用考虑!”皇帝越发看田家碍眼,“你堂堂公主,位比亲王,难道还没资格处置一个冒犯你的罪臣?” 楚翎仰头看向他,目中泪光闪闪:“父皇!” 皇帝鼓励地点了点头:“说吧,你想怎么样?” 楚翎沉默片刻,最后在田家人紧张的目光里,说:“我不想再看到他们。” “好。”皇帝转头看向田氏众人,“散播流言算不上大罪,但是胆敢对公主起谋害之心,万万不得饶恕。淑妃,你的侄女就交给你自己处置,教教她什么叫本分,过后与田氏一同发回原籍。” 这是要将田家一撸到底! 在场三位臣子都被触动。 大槐寺流言一事,在整件案子里可以说不值一提。一则流言还没有大面积扩散开,二则损害不大,若是惩戒,多半局限于内廷之中。可皇帝一点脸面也不给田家留,直接将他们因恩宠得来的勋官撸了。 这说明什么?即便淑妃再受宠,二皇子已是储君第一位候选,在陛下心里的分量,仍然比不上公主。 还有,陛下刚才说的,“教教她什么叫本分”,田卉儿的本分是什么?当好公主的跟班?那田家呢?甚至,淑妃呢? 天子的家事轮不到外臣插嘴,三位重臣一言不发,只静默旁观。 田淑妃伏下身去,颤声回道:“是。臣妾这就去料理,过后再来请罪!” 皇帝点点头,看着她把田家众人带走。 “高卿,你做得不错。” 高勉忙道:“都是公主指点,臣不敢居功。” 别管是不是客气话,他这么说,大家也就这么听。皇帝道:“经由此事,朕对你能否查出真凶,倒是多了一分信心。” 高勉低身,按下心里的激动:“臣一定竭尽全力,查明真相,以报君恩。” 说到这里,皇帝也倦了:“行了,你们都下去吧!” 三位臣子齐声应是,安静地退了出去。 殿内只剩下父女二人。 “阿翎。”皇帝放柔声音,看着女儿。 楚翎眼圈红红,却露出笑容:“父皇有什么吩咐?” 这模样看得皇帝更难受了,道:“你不高兴就说出来,在父皇面前有什么好遮掩的?” 楚翎咬了咬嘴唇,没有说话。 皇帝耐心地等着。 楚翎终于被打动,快步走过去,靠到皇帝膝上,哭道:“父皇,我好怕!” 皇帝摸了摸她的头,无声叹了口气:“你怕什么?你是公主,位比亲王,朕还把‘嘉’这个封号给了你,除了朕,这天底下你谁都不用怕。” 楚翎只是摇头:“可是父皇,我觉得这世界忽然变得好陌生。大哥走了才多久?还不到一个月,怎么很多事都不一样了呢?大哥人人称赞,谁都觉得他好,可他竟然是被人害死的。卉儿以前对我唯命是从,我一直觉得她再忠心不过,没想到为了一点小事心生嫉恨。” 她抓住皇帝的袖子,声音带出委屈:“父皇,我脾气是不好,可我自问从来没有亏待过她。有时候不小心对她发了火,过后也会给予补偿。如此说来,那些对我笑脸相迎的人,有多少心里其实恨着我?” 皇帝听着这些话,对田卉儿更厌恶一分。 他道:“阿翎,你不需要想这个。那田卉儿是什么东西?能陪在你身边就是她天大的福分,她哪来的资格怨恨?田家本就是你母后的仆从,自然也该奉你为主,她生了异心是她的错,你不必反省。” “可她是二哥的表妹。”楚翎垂下头,“父皇,其实我明白的,大哥已经走了,你总归要重新立太子,那就是二哥了。到时候,田家水涨船高,怎么还能当仆役视之?那会损及天子威严。” 皇帝拧起眉头。 楚翎接着道:“还有淑妃娘娘,到时候她是太子之母,如何还能提及她为奴为婢的旧事?” “阿翎……”皇帝心情复杂,想安慰她,却又无从反驳。 “父皇,我没事的。”楚翎抬起头,重新对他露出笑容,只是怎么看都有点心酸,“你有你的难处,我都懂的。说这些也不是要告状,只是我也不知道可以跟谁说。就感觉,以前白长岁数不长心智,现在才真正看到了世界本该有的样子。” 皇帝被她说得柔肠百结,最终只能抚着她的头,叹息:“阿翎,朕可怜的孩子!” 楚翎笑着扯回话题:“别说这些不开心的事了。父皇,这差事我办得好吗?是不是可以接着办下去了?” 皇帝岂能在这个时候泼她冷水,也笑着回应:“嗯,才两天就把这件事撕捋清楚了,朕瞧着你比他们几个能干多了!” 楚翎哈哈笑:“父皇又逗我,高大人还是能干的,只是有些事我敢做他不敢做。” 皇帝应道:“他胆子小了些,实务是一把好手。” 楚翎就在那数:“流言的事弄清楚了,该去查大槐寺了。父皇,那些和尚在皇城司吧?我明天找薛大人去!” 皇帝点点头:“朕叫人跟薛望说一声。” 父女俩说了些话,又一起用了午膳,楚翎才告退。 临走前,皇帝说了一句:“阿翎,你不用担心,朕会为你安排好的。” 楚翎仿佛没听懂,笑着答应一声。 等坐上步辇,放下垂帘,她终于收起表情,露出一丝冷笑。 早知道淑妃不会这么容易认输,果然轻易把事情推到了田卉儿身上,变成了女儿家之间的嫉妒陷害,轻轻一笔带过。父皇重罚又怎样?只要二哥登位,田家就能回来。 不过没关系,这件事大理寺已经做成了铁案,田家怨恨旧主,连带淑妃德行有亏,明明白白记录在卷,这一世田氏不会再有机会当皇后! 她要一点一点撕开这对母子的脸皮,叫世人看看他们皮下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嘴脸! 第36章 安抚 宫门口,正在等待出宫的林文逾悠悠道:“恭喜高大人,得了陛下的亲口赞许,未来可期啊!” 语气听起来很正常,但高勉不敢受,谦逊地回道:“林尚书客气了,我只是做了份内事,都是公主的功劳。” 林文逾哪会当真?嘉和公主什么样,当大家都不知道吗?该说不说,高勉这事办得确实厉害,因为没有实质的证据,只要田家不认就不能拿他们怎么办,结果他硬生生让公主用不讲道理的方式砸开了口子。 他小看了高勉,这个方式可比原以为的谄媚强多了。 林文逾笑眯眯:“接下来还要辛苦高大人,我们的乌纱就靠你了!是吧,章中丞?” 章绩淡淡道:“御史台本职并非破案,我原本就靠你们二位。” 这话高勉和林文逾也没当真。御史是那么好当的吗?刑部和大理寺咬的是犯人,御史台那可是咬朝廷命官的! ----------------- 夜幕即将降临,永春宫点起了灯火。 田淑妃从乘辇下来,走进暖阁。 “娘娘。”守在榻前的心腹宫人低身施礼。 田淑妃看着榻上的田卉儿,问:“怎么样?” 宫人答道:“太医来看过了,没有伤到要害,无甚要紧。” 田淑妃点点头:“你下去。” “是。” 宫人都退下了,田淑妃在床边坐下,淡淡道:“怎么,在生姑母的气?” 原本朝内侧躺的田卉儿放下掩面的手臂,哭道:“姑母……” 她委屈极了,平白担了罪名,还被拉到内侍省用刑,硬生生挨了二十大板。 她出生时家里已经发迹,如同正经官家小姐一般娇养着长大,何时吃过这样的苦?现下屁股火辣辣的,肉疼心更疼。 “姑母,我以后怎么办呀?事情传出去,定会变成整个京城的笑话。而且陛下还说要把我们发回原籍,难道我们以后要在乡下过一辈子吗?” “那又怎么样?”淑妃平静说道,“还不是你自作聪明,应对失策,才会闹到现在这个地步。要是一开始你们就报到信王府,何至于此?” 田卉儿急了:“我也是怕连累表哥啊!您说的,少去信王府,不要把表哥夹缠进来。” “那也得看看你有没有本事处置!”田淑妃冷着脸,“你以为那是谁?大理寺!是你一个只会些后宅手段的小丫头能糊弄的吗?当堂下毒,呵呵,亏你也信!” 田卉儿更憋屈了。她能不信吗?这事公主真干得出来! 但是姑母明显迁怒她了,她只能把辩驳的话咽回去。 她乖顺下来,田淑妃的脸色倒是变好了:“好了,事已至此,你也别埋怨了。虽然陛下罚得重,但事情总算应对过去了。你回去以后,好好在家养上几日,老老实实跟着回乡。告诉你爹,别管别人说什么,也别生事,回去当富家翁便是。” 田卉儿不甘心:“姑母,事情就这么算了吗?” “现在不算能怎么办?”田淑妃没好气,“陛下对公主的宠爱,你也看到了。不止你们受罚,本宫也吃了挂落。陛下说我管束不严,叫我回来反省,连宫务都交给了贤妃。这一次我们输得太惨了!” 田卉儿吓到了:“怎么这么严重?这事我都认了,跟姑母有什么关系?” 田淑妃也想不透,只能猜测:“或许,陛下把对太子的感情放到了公主身上,自然是比以前更珍视宠爱了。” “那我们……”田卉儿更担心了,“还有机会回来吗?” “你怕什么?”田淑妃哼了声,“太子再好,人没了就是没了,我们只要耐心等着,等你表哥出头,自然有好日子。” “这事不会影响表哥?” 田淑妃笃定:“不会。陛下对你表哥,并不比那两个差,只是外人不知道罢了。” 是吗?田卉儿犹疑,记得太子在的时候,表哥明明也是皇子,却跟太子的跟班似的,陛下竟也在乎表哥吗? 田淑妃见她沉默,以为她还在难过,放柔了声音:“姑母知道这回委屈你了,放心,你表哥会记住的。等过几年,事情淡了,便把你接回来。” 听她这么说,田卉儿泣道:“只要姑母记得,表哥记得,那卉儿今天的苦就不算白受。只是……” “只是什么?你有忧心的事,只管说来。” 田卉儿低下头,怯怯道:“爹说,明年要给我议亲,我怕到时候嫁在乡下回不来……” 田淑妃笑了:“还以为多大的事呢,乡下能有什么好亲事?我会交代你爹,不要给你议亲。若是时间拖得长,错过了议亲的年纪,便让你表哥接你进府,怎么也给个奉仪的封号,如何?” 有封号就是正经的嫔妾,倘若表哥继承大统,那自己就是嫔妃了! 田卉儿大喜,满脸都是感动:“谢姑母!” 田淑妃拍拍她的手:“没别的事,姑母就让人送你出宫了。记住,什么事也别说,什么话都别听,老实养伤,安静回乡!” “是,卉儿都听姑母的。” 赶在宫门关闭之前,一顶小轿将田卉儿送出了宫。同行的内侍无法回去,便只能在田家歇息一晚。 半夜,后门悄悄开了,一个人影出了田家,穿过长街小巷,最后进了一间华贵的府邸。 朦胧的灯火下,二皇子楚翮静静听着内侍禀报,末了道:“所以,不但事情没办成,还把舅舅一家搭进去了,是吗?” 内侍陪笑:“娘娘说了,不成就不成,下次还有机会。您千万不要冲动,陛下如今正爱重公主。” 楚翮脸上带了不悦:“就没人能收拾她吗?她这么乱来,父皇竟也不生气!” 内侍委婉道:“殿下,太子刚过世,陛下难免移情。” 楚翮冷笑:“我知道!一直以来,父皇思念皇后,对大哥和阿翎格外珍爱。现在父皇又思念大哥,加倍地对阿翎好。哼!怎么就不把宠爱分到我身上?” “殿下……” 楚翮越说越恼怒:“我就讨厌他们这个样子!他们是一家人,互相爱重,我算什么?母妃算什么?” 第37章 审问 “所以,田家就这样被撸了?” 茶楼里,一群年轻公子聚在一起闲谈。他们有的出身世家,有的出身勋贵,如今还在为太子服丧,不得饮宴,便只能在茶楼里闲话饮茶。 “是啊!陛下震怒。乍听是闺阁小事,但公主是天子之女,于他们是君,往大了说,这是大不敬。” 君臣之别,有如鸿沟。小姑娘之间嫉妒生事,没有人在意,可公主身份特殊,此事透露出田氏对君主没有敬畏,就不再是闺阁小事了。 “一直以来,都说淑妃娘娘忠义守礼,田家也谨守本分,看来并非如此。” 也有人不以为然:“身处高位,岂能不生心思?这是人性,先前那样才不合常理。” “如此说来,先前岂不都是装模作样?” 厢房内安静一瞬。 “钱三,你收着些!”杨钰警告,“本朝虽不以言获罪,但要传到有心人耳朵里,影响的是你自己的前程。” “知道了,我也就在这儿说说。”这位钱三公子不当回事,“难道你不是这么想的?” 杨钰懒得回答,宁国公府就他一根独苗,他才不会乱说话呢! 于是换了个话题:“先前以为,陛下让公主去督办多少有些儿戏,如今看来,倒真有可能打开局面。” 说到办案,年轻人们兴致勃勃。 “是啊,我听说了审案的经过,公主那两招真是神来之笔。” “这也只有公主能用,换个人可不行。” “不过,这应该是高寺卿的手笔吧?” “不不不,我觉得就是公主干的,这种招一般人想不到。” …… 小小一件流言案在外头掀起了多大风雨,楚翎没有在意。淑妃坏了名声,短期内不可能立后,她的目的已经达到,该去查下一件事了。 铁制的狱门打开时发出咣当的声响,牢头生怕地面污了来人的衫裙,急忙将杂物扫开,殷勤躬身:“公主,人就在里面。” “嗯。”楚翎淡淡应了声,带着蒋士俊等人踏了进去。 这里是皇城司大牢,净慧就被关在这里。 楚翎提出要见净慧,薛望直接答应了。皇帝已经吩咐,此案由公主自己做主,她要查谁就查谁,皇城司配合就是。 她很快见到了净慧——被捆在刑柱上血迹斑斑的囚犯。 大概是场面太血腥了,牢头道:“公主稍待,小的这就将人解下来,您可以到牢里问话。” “不必。”楚翎淡淡道,“这里挺好的,开阔。” 她既这么说,牢头自然不会多事,很快将椅子送了过来。 昏暗腐臭的大牢里突然出现这么一个声音,仿佛吹进来一缕清新的风,净慧被唤醒,抬起头来。 与他视线对个正着,楚翎笑了一下:“还认得我吗?大师。” 净慧张了张嘴,喃喃说了句什么。 “他说什么?”楚翎转头问。 牢头凑过去仔细听了会儿,禀道:“公主,他说他没有下毒。” “哦。”楚翎平静应了声,然后道,“你们都先出去,我想单独跟他说几句话。” “这……”牢头为难。公主可是陛下的眼珠子,到这种地方本来就得小心,要是出了事,自己十条命都不够赔的。 楚翎扬了扬眉:“怎么,他被捆成这样,还能伤到我不成?” 是不可能,但…… 牢头还没下定决心,已经被蒋士俊轻轻拱了拱:“兄台,我陪你到那边候着,若是出事,公主只消叫一声,我们就能冲进来。” 这要再不答应,就是不识好歹了。牢头勉强应下,叮嘱:“公主,这贼人嘴硬得很,他要有所冒犯,您叫我们来处置便是。” 人终于走了,楚翎站起来,走到净慧面前。 净慧激动起来,可惜绳索捆得太牢,根本动不了。 “没有,我没有……” “我知道你没有下毒。”楚翎打断他的话,然后在他惊喜中说出了后半句,“因为毒是我自己下的。” 净慧愣在那里,脑袋嗡嗡作响。他被抓进来,经历了严刑拷打,怎么都想不通,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明明他还什么也没做,结果居然是…… “为什么?”他哑着声音问。 “因为你有问题啊!”楚翎说,“你敢说自己一点问题也没有吗?” 净慧摇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无辜。 楚翎冷笑一声,回到椅子坐下,顺手端起了茶杯。 “净慧,你以为自己的脚跟很干净,没人查出来吗?薛大人跟我说了,皇城司查到你根本不是那梵音寺的弟子,而是西南人士,来自百夷之地。” 净慧瞳孔一缩,面露惊异。 “论起出身,你也算得高贵,乃是百夷某部族土司之子,可惜因为内乱被逐了出去,跟随母亲嫁给派驻当地的校尉。你在复杂的家庭里长大,屡屡与继兄起冲突,后来有一次恶从胆边生,打斗时将继兄杀害,不得不逃亡……” “为了逃命,你躲进寺庙当了和尚,隐姓埋名学佛理念经文,居然渐渐学出了名堂。可你心里装了那么多贪念,又怎么甘心青灯古佛一辈子?于是,又一次冲突,你杀了救你性命教你佛理的住持,逃到中原来了。” 说到这里,净慧已经满面惊恐:“你、你……” 楚翎笑起来:“怎么样,我说的对吗?你这样的人,干过那么多恶事,下毒比起来真是不够看。” 她前世可是花了心思去查净慧的,也是由此确定了大哥的死并非意外。 可惜后来父皇驾崩,有再多的证据也无法为大哥伸冤了。 “公、公主……”净慧面带哀求,“小的错了,小的不该对您起心思……” 楚翎笑吟吟:“你错哪儿了?对我起了什么心思?” “小的……小的以为自己骗了几个妇孺,就以为能骗到您,想仿太宗公主旧事,一步登天,得到荣华富贵……” 楚翎一直笑着,笑得净慧心里毛毛的,越说声音越小,最后收声。 “讲完了?” 净慧不敢应声。 楚翎突然翻脸,茶杯“哗啦”摔在他身上:“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值得本公主费这么多口舌?既然你不想为我所用,那就烂在这里吧!” 说完,她拂袖而起。 第38章 打探 “公主!公主!” 身后传来嘶哑的喊声,但楚翎头也不回,直接出去了。 牢头松了口气,笑问:“公主,他没冒犯您吧?” “没有。”楚翎取出帕子慢慢擦着手,“这贼子果然嘴硬,你们继续用刑,只要不弄死就行。” 牢头毫不意外:“是,您放心,薛大人交待过,一定不会让他好过。” 待出了大牢,蒋士俊问:“公主,您不再等一等?说不定净慧马上就松口了。” 楚翎慢慢往宫门方向行去,说道:“你不是说了吗?这净慧是个亡命之徒,反复是他的常态,便是招供了,也不见得都是真话。” “那您又何必来这一趟呢?”蒋士俊道,“薛大人经验丰富,交给他不就好了?” “我必须得来啊!”楚翎笑道,“不来别人怎么知道我审问过了?” 蒋士俊恍然大悟,拱手道:“公主成竹在胸,是学生莽撞了。” 净慧与楚翮有关,这是前世验证过的事,但楚翎不知道他参与有多深。凭楚翮后来对他的信重,应该能从他这里挖到一点东西。 就算挖不到也无妨,她一定会让净慧死得其所。 “我去东宫,你要不要一起去拜见太子妃?” 蒋士俊答道:“学生还有事情要料理,晚些时候再去。” 楚翎点点头,交待:“那个方五,你帮我盯好了。大哥会无声无息中毒,跟身边人脱不开关系。外头的事大嫂不好管,还要先生多费心。” 蒋士俊肃然应道:“公主放心,学生定不负所托。” 他因为出身商贾之家,一直不被正视。长辈犯事后,更是断了科举之路。后来辗转当师爷、做幕僚,总是郁郁不得志。直到后来,被友人举荐给太子,解决了一桩受贿案,终于有了稳定的落脚处。 太子突然薨逝,蒋士俊本以为自己又没了着落,不想公主竟选中他,委以重任。 如此知遇之恩,蒋士俊恨不得肝胆相报。 …… 大牢不远处的司衙内,薛望问:“公主走了?” “是。”牢头回禀,“在里面待了大概一柱香时间,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犯人似乎被说动了。” “是真动还是假动?” 牢头犹豫了一下,诚实回答:“属下以为,犯人恐怕是借题发挥。” 薛望点点头:“假装招供,浑水摸鱼。” “是,这个犯人极其狡诈,绝非轻易可以收服。”牢头这么多年见的犯人多了,一双眼睛利得很,“大人,我们如何应对?” “公主不是说继续吗?”薛望低头擦他的刀,“总要反复几次,才能从他嘴里听到真话。” 牢头懂了:“是。” ----------------- “大嫂!”楚翎兴冲冲踏进东宫,却看到一个意外的访客。 “阿翎。”吕婵对面的女子笑吟吟站起来,向她招手,“我刚跟大嫂说去宫里看你,没想到你就来了。” 信王妃庞槿,出身靖平侯府,见人先带三分笑,行事面面俱到,人见人夸。 楚翎跟这位二嫂关系还不错,每次见面都亲亲热热。 所以她也笑了,主动伸过手去:“二嫂,好些天不见了,我病了你都不来看我!” 听她嗔怪的语气,庞槿连忙致歉:“原本要去的,谁知忽然见红,太医说可能有喜了,就没敢动。” “是吗?”楚翎满脸惊喜,“我又要添一个侄儿了?” 庞槿脸上露出几分羞涩:“说不准是个女孩儿。” “那二嫂你小心些,快坐好。”楚翎说着,小心翼翼地扶她坐下。 吕婵含笑看着她们,末了对庞槿道:“都跟你说了坐着就好,阿翎又不是外人,不会挑这个礼数。” 楚翎嘘寒问暖:“二嫂你这样没关系吗?是不是应该卧床歇着?这可是你的第一胎,要小心些吧?” 庞槿笑道:“没事,太医说了可以走动,我才出门的。” 楚翎拍拍胸口:“这就好,不然我跟大嫂可担不起责任。” 说完,她跟吕婵讨要点心去了,撒娇卖痴的模样,跟以前没太大差别。 于是庞槿收回了疑心。这孩子哪里会打机锋?有口无心随便一说吧? 等楚翎要到了点心,抱着盘子满足地吃着,庞槿笑着问:“阿翎,你身子怎么样了?上回的病都好了吗?” 楚翎一边啃点心一边说:“都好啦!太医说我中的毒不深,很快就解了。” “这就好。我听说的时候吓了一跳,哪来的贼人,胆大包天,竟敢对公主下手。” 楚翎冲她一笑,继续吃点心。 见她不搭茬,庞槿只得道:“对了,田家的事我们听说了,你二哥让我向你道歉,没想到卉儿会做这种事,他已经严厉斥责过了,叫他们回乡好好反省,不许打着信王府的名号为非作歹。” “这跟二哥没关系啊!”楚翎漫不经心地说,“田家是田家,二哥堂堂皇子给他们背书?他们也配!” 庞槿不好顺着说,更不能否认,只得道:“我就说你二哥想多了,我们阿翎最是通情达理,才不会迁怒旁人。” 楚翎不喝她的迷魂汤:“这倒不是,我刚刚去牢里打了那贼秃一顿,已经迁怒过了。” 庞槿吓了一跳:“打了……你自己动手了?” “叫他们打的。”楚翎撇嘴,“那贼秃嘴硬得很,还说不是他下的毒。哼!我信他才怪,太医说得分明,他那些香都是药,用来糊弄那些愚夫愚妇,好像他法力高深佛祖显灵似的。再说了,我又没去别的地方,毒不是他下的还能是谁下的?” 庞槿没费劲就听她噼里啪啦说了一通,小心地问:“那薛大人怎么说?” “薛大人说,他有办法。”楚翎笑眯眯,“嘴再硬,硬得过皇城司的刑具?这种犯人薛大人见多了。哦,对了,他们好像还有什么药,吃了会让人不知不觉说很多话,到时候肯定吐个干干净净。二嫂,你听说过吗?” “好像……”庞槿心情复杂。 “我还想见识一下,可是薛大人不让我看,说有点吓人……吓什么?我又不怕!”说完,楚翎意识到什么,连忙捂住嘴,“不对不对,我不怕但不能吓到侄儿,不说这个了!” 第39章 用刑 庞榆走了,吕婵默默喝了一会儿茶,确认外头无人,开口道:“你啊,何必吓她?” 楚翎嗤笑一声:“是她来吓我吧?好不容易有了,还跑来给我道歉,我要不接受,她有个好歹我岂不是洗不清?” 楚翮成婚三年了,一直没有怀上,现在怀上的时机也挺巧。太子没了,眼瞅着他成了储君第一人选,这个时候有了小皇孙,正正合适。 吕婵脸上露出怅然之色。 太子过世还不久,但她今天去请安,明显感觉到宫中喜气洋洋。果然人在的时候再怎么风光,走了就什么也没了,终究是死不如生。 楚翎倒是不在意,因为她知道这个孩子留不住。庞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前世怀了好几次都不成,以至于后来田卉儿进宫,两人斗得你死我活,楚翎远在上原都看了不少笑话。 当然了,田卉儿斗不过庞榆。她父亲靖平侯庞威是皇帝潜邸时的旧人,陪着皇帝从嘉国公到天子,冯老国公捐躯后,庞家便接替冯家掌了军权。 如今冯家没落,庞家便是当朝最炙手可热的勋贵,楚翮能顺利登位,跟庞家的支持大有关系。 看出吕婵心情不佳,楚翎有意转移她的注意力,笑问:“大嫂,谨儿呢?” 提起儿子,吕婵果然露出笑容:“玩了一上午,睡得可沉了。” 楚翎可惜地说:“我叫人做了些玩具,本来还想陪他玩一会儿呢。” 吕婵失笑:“是你自己想玩吧?” 楚翎笑着默认。十五岁的她确实还贪玩,跟三岁小侄儿抢玩具这种事也不是没干过,真的是太幼稚了。 可能是想到了她的“丰功伟绩”,吕婵犹豫了一会儿,问道:“你真去牢里审犯人了?” 楚翎颔首。 “结果如何?” “结果不重要。”楚翎道,“该知道的二嫂已经知道了。” 吕婵的目光变得复杂起来,说道:“阿翎,你真的不一样了。” “我说过了嘛,大哥没做完的事,我要接着做下去。”楚翎没有隐瞒自己的野心,她要接手大哥留下的班底,少不了大嫂的帮助,仅仅通过蒋士俊是不够的。 吕婵沉默良久,忽地听到外头一声哭,是小皇孙午睡醒了。 她就笑了:“好,你努力。” …… 楚翎走后,吕婵将儿子交给心腹宫人,吩咐:“请朱大人来一趟。” 朱善,太子宾客,东宫的核心成员之一,因性情稳重,长于策论,被皇帝委任教导太子。 ----------------- “老大,犯人晕过去了。”皇城司大牢内,狱卒禀道。 牢头眯着眼睛,一边审视桌上新打造的刑具,一边说:“晕了就弄醒,还要我教你吗?” “是。”狱卒很快提了桶水来,“哗啦”泼了过去。 被捆在刑柱上的净慧呻吟一声,激醒过来。 他现在的模样比楚翎来时还惨,上上下下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肉,偏偏血又出得不多,只能不停受着折磨。疼得晕过去,又被叫醒继续用刑,直到挨不住又晕,反反复复。 “大人,大人饶命……”净慧气若游丝,“小的愿意招供,求您不要再用刑了……” “好啊!”牢头笑眯眯,“你说。” 净慧目光闪了一下:“不用通报公主吗?” “公主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吗?”牢头变脸,“还不老实,继续打!” “是!”狱卒说着,重新拿起刑具。 净慧一慌:“大人不要!我招供,我现在招供!” 可惜牢头并不听他的,带刺的鞭子再一次抽出去,每次都刮下来一条皮肉,叫声惨不忍闻。 这回净慧晕过去后,牢头没再叫人弄醒,让人把他扔回牢房,到刑室外头吃酒去了。 “来来来,老大辛苦了,敬您一杯。”狱卒殷勤地倒酒。 牢头很是受用,说道:“你小子刚来的吧?挺会来事。” 狱卒笑道:“是,小的原本在外头做事,想安稳一些,就走了门路。” 牢头点了点他,一口闷了酒:“不错,你小子有眼光。咱们这差事,看着不出奇,其实油水大着。” 说完,他啃了口羊骨,连连点头:“这是城南乔家的吧?香!” “老大厉害,一口就尝出来了!”狱卒竖了竖拇指,“乔家羊骨最受欢迎,一天卖出去有数,小的一大早就叫家人去等候,才抢到了这么一碗。” 牢头没接话,只埋头吃着,直到汤都喝进肚了,满足地吐出一口气。 他打了个饱嗝,一边剔牙一边问:“行了,你小子这么殷勤,到底有什么事?” 狱卒搓着手,陪笑道:“您是老大,小的在您手底下做事,孝敬一二不是应该的吗?要说有什么事,也就是请您多教教我,好好为上头办差。” 牢头笑了:“你还挺上进的。说吧,你想知道什么?” 狱卒大喜,问道:“老大,这贼秃已经说要招供了,为何您还要用刑呢?” 牢头“呸”一口吐出残渣,不屑道:“他说招供就招供?你见的犯人少,不知道这种犯人多狡诈。他第一次说招供,十句话怕有八句话是假的。第二次说招供,最起码一半是假的。再到第三次,第四次……只要你给他一点机会,他就会得寸进尺。” “这样啊!”狱卒抓了抓头,“那要怎么让他说真话?” “不着急。”牢头胸有成竹,“熬到七次八次,他说的话就有八九成是真的了。到他确信自己走不出牢门,就会抓住一切活命的机会。” 他哼了声:“且等着吧,明天他就能招供。” “原来如此。”狱卒恍然大悟,“老大高明!” 牢头摆摆手:“看在你这么上进的份上,下午让你试试手,也不算白吃你一碗羊骨!” 狱卒惊喜:“谢老大栽培!” …… 夜深人静,净慧昏昏沉沉,感觉有人进了牢房。 “谁?”多年的亡命生涯,让他惊醒过来。 当他看到狱卒时,心里生出一丝惧怕:“差爷,又、又要用刑?” 狱卒看他这样,对牢头的话信了七八成。 他冷着脸道:“你不要休息,老子还要休息!把汤喝了,可别死了,叫老子交不了差!” 净慧这才发现他手上有一碗汤,松了口气:“谢差爷。” 狱卒没接话,放下汤碗就出去了。 净慧吃力地起身,端起那碗汤。浓郁的药味扑鼻而来,但他常年调香,很容易闻到其中有一股怪异的味道。 这汤,不对劲。 第40章 招供 过了一会儿,狱卒回来了,却见净慧半死不活地趴着,那碗汤一点没动。 他不悦:“怎么不喝?耽误老子时间吗?” 净慧气若游丝,艰难道:“差爷,小的、小的喝不下……” 狱卒顺着他的视线,发现地上有一摊难闻的黄水,像是呕吐物。 净慧正在受刑,打成这样想吐也正常。 狱卒却不在意,面露凶光:“让你喝你就喝!还要老子伺候你不成?” 说着,手中亮出鞭子,似乎又要抽他一顿。 “差爷慢来,我喝!我喝!”净慧急忙应声,在狱卒的盯视下,将汤碗举到嘴边。 他皱着眉头,刚刚喝了一口,便“哇”一声吐了出来,接着连连作呕,连黄水都吐出来了,酸臭味冲鼻。 净慧呛咳得直抹眼泪,说道:“差爷,不是小的不想喝,实在是胃里烧得慌,辜负了差爷的美意。” 狱卒气得想抽他,可抽他也解决不了问题,气哼哼转身出去:“你等着!” 危机暂时解决,净慧脱力地躺在稻草上,木然看着头顶。 他这半辈子,也算是见惯风雨,幼时与母亲从土司家里逃出,少年时在继父家中艰难求存。为了活下去,为了过得好,杀掉一个个拦路者,包括对他有恩的师父。 可哪一回都比不上这次。皇城司啊,他怎么就猪油蒙了心,非得来争这份富贵? 净慧回想白日,他在牢里清清楚楚地听到狱卒跟牢头的对话,来历实在可疑。 不过,会不会是故意诈自己的呢? 但是汤药确实有问题…… 净慧反反复复地思索,想得头都疼了,也想不出来。 角落传来“吱吱”声,却是老鼠出没。随后隔壁牢房一阵动静,有人得意洋洋:“哈哈!逮着你了!” 净慧抬起头,透过缝隙看过去,却见一个蓬头垢面的犯人背对着自己,似乎在嘶咬那只老鼠。 尽管已经好些天没正经吃喝了,净慧仍然感到一阵恶心。这皇城司大牢真不是人呆的地方,住着住着,脑子都不正常了。 “你笑什么?”幽幽的声音响起,吓了净慧一跳。 他吃力地抬起头,发现隔壁的人已经吃完了老鼠,站在木栏前幽幽看着自己,脏污的嘴边还带着一丝血迹,格外吓人。 这种在皇城司大牢久住的人,绝对不是自己可以惹的。净慧挤出笑容:“没、没有……” 对方哼了声:“你要笑就多笑笑,反正也活不了多久了。” 净慧疑惑:“大叔,您这话什么意思?” “哟,小伙子还挺有礼貌。”那犯人抓了抓花白的头发,“这不明摆着吗?你为啥不喝那碗汤?” 净慧心里一咯噔,左右看看,别的牢房要么空着,要么里头的犯人半死不活。 犯人又道:“不过你不喝也没用,已经被盯上,没有汤也有别的东西。” 净慧头皮发麻。他是个惜命的人,真的不想死啊! “也不一定吧?说不定只是吓吓我呢?” 犯人嗤笑一声:“吓吓你,你谁啊?白天我听到了,来审你的是公主。你以为在这样的天潢贵胄眼里,你的命值钱?值得为你费神?” 净慧眼神动了动,没有吭声。 犯人看出他的心思,接着道:“别高看自己了!你知道我是谁吗?” 净慧瞥过去。 犯人嘿了一声,说道:“告诉你,我是西军将领,四品勋官,你这样的人,平时连我的府门都踏不进去,可我还不是被扔在这里,几个月了都没人搭理?” 净慧吃了一惊,细想又觉得正常。四品官在他看来固然厉害,可整个大襄朝有多少四品官?皇城司可是直属皇帝的,别说四品官,三品二品他们都不看在眼里。 想到这里,净慧的心一下子凉透。 “如此说来,我竟是没有活路了……” 他原本猜想,狱卒有可能是派来灭他口的,又或者公主故弄玄虚,想叫他投诚。只要他找对路子,就能保住性命。 可听这犯人一说,根本不是这么回事。他没有自己想象的有价值,公主走之前说的话,可能不是吓他的。他愿意说,她就听听,不愿意说,死就死了。唉,身上好疼啊…… 外面的门响了一声,狱卒回来了。 净慧一下子慌了。 牢头不在,他没有别人可以求助,不知道狱卒这回又会怎么对付他。这一关怕是过不去了—— 紧急之下,他吃力地抬起手腕,“咣当”将汤碗摔下,立时裂成了几片。他抓起最尖的那片,用力往身上一扎,“噗嗤”,他惨叫一声,鲜血狂涌而出。 狱卒听到动静,急忙往这边跑来,就看到净慧腹部插着碎瓷,血流如注。 “不好!”狱卒一拍大腿,短暂地犹豫后,冲外面喊道,“快来人!去叫牢头,犯人自戕了!” 净慧听得这话,放心地让自己倒了下去。 他赌对了。不管狱卒是作戏还是灭口,都不敢明目张胆弄死他,只要见到牢头,他的命就保住了。 看到这一幕,隔壁牢房的犯人嘿嘿笑了两声,坐了回去。 …… 清早,薛望打着呵欠进司衙。 “大人,那贼秃吐口了。”牢头过来禀报,“不枉费我们演了场戏,又哄又骗的,费了不少事。” 薛望一点也不意外:“此人狡诈多疑,可惜乡下来的没见过世面。” “他倒是下得了狠手,为了活命,竟然将自己肚子捅了个洞。”牢头啧啧道,“要不是犯了太多的事,调教调教送出去当瞭鹰倒是合适。” 瞭鹰,皇城司专门刺探情报的人员,身份皆是隐秘。 薛望摇头:“这种人当瞭鹰,送回来的情报我可不敢信。” 随后他问:“他说了些什么?有没有价值?” “有!”牢头眉飞色舞,“公主料的没错,那毒药确实与这贼秃有几分关系。不过他的口供有点奇怪,说什么公主的毒是自己下的……” 薛望目光闪了闪,轻描淡写:“想来是公主胡编骗他的。行了,既然他招了,那就报给公主吧!” 第41章 吐口 楚翎收到消息,皱了皱眉。 “这么快就招供了?你们不是说,要反复用刑十遍八遍吗?” 皇城司来的人陪笑:“回公主,我们头儿想了个招,让人装成内应来灭他的口,那贼秃被吓到了,不得不招。” “……” 见楚翎面上毫无喜色,来人小心翼翼:“公主,可是我们哪里做得不周到?” 楚翎笑了一下,站起身:“没有,我这就去看看。” 应该说,他们太周到了。 她先前的消息白放了。 …… 牢房内,净慧浑身疼痛不堪。挨了几天刑,他身上全是细细密密的伤口,昨晚又发狠扎了自己一下,流了许多血。 但他精神很好,伤口有了处理,不必再受刑——忽然觉得,是不是被诈不重要了,能活着就行。像他这样的人,本来就没什么节操,二五仔又有什么不能当的? “公主,请。” 一张椅子放进牢房,又是那股清新的风吹过来了。净慧不由深吸一口气,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眼巴巴地盼过一个人。 “公主……”他艰难爬起来,作势要见礼。 依他的想法,这时候公主说句免礼,自己就能顺理成章地躺回去。于是自己体体面面,公主也能表现一下礼贤下士。 可他吃力地爬了许久,对面一声不出,扭头一看,楚翎端坐在椅子上,似笑非笑看着自己。 净慧顿时有一种被看穿的狼狈,只能老老实实地躺好,请罪:“公主恕罪,小的伤重,无法顾全礼数。” 楚翎笑笑:“老实点不就好了,非得跟本公主玩花样,亏还没吃够是吧?” 净慧尴尬地笑。不得不说,他过去十几年建立的信心,在公主身上崩得一干二净。以为自己在妇孺间无往不利,结果被反骗了一把大的。 “说吧,你知道什么?” 净慧谨慎地回道:“公主想知道什么,小的知无不言。” “好。”楚翎转头看了一眼。 蒋士俊领会,从袖中取出一张纸,递了过去:“这几味药,大师听说过吗?” 这张纸,是从大理寺抄来的。高勉那儿有个厉害的仵作,查出太子所中之毒包含这几味药材,才能如此隐蔽。 楚翎一看,就知道得从净慧这里打开缺口。这贼秃来自百苗之地,正合那仵作所说。 果不其然,净慧面上浮起惊异。 “看来大师知道。”蒋士俊含笑。 净慧艰难地点了点头:“小的来京的时候,确实带了几味京中少有的药材用以调香……纸上所写正在其中。” 这是真正有用的线索! 蒋士俊马上问:“你这些药材给了谁?有谁知道功效?” 净慧答道:“小的伪造身份到大槐寺挂单,怕被揭穿,便用珍贵的调香贿赂住持。过了几日,住持说这些香很好用,来问我香方。我原本不想给,但他说,看我收服信众有一手,可以帮我引荐一个人……” “谁?” 净慧摇头:“我不知道他的身份,只知道他是给大人物跑腿的。有住持作保,我又确实得了些好处,便投了他……” 他野心勃勃,来了京城便想挣一份大富贵,有了这个机会岂能放过? “那你猜过这位大人物是谁吗?” 净慧沉默片刻:“猜过。” “哦?” “应该是个通天的人物。”净慧小心地看了眼楚翎,“他问了些香方的问题,我猜可能与宫里有关……” 蒋士俊接着问:“田家引公主去见你,你事先知情吗?” 净慧迟疑了一下。 蒋士俊淡淡道:“都到这个地步了,大师这样的聪明人,不会还想保留吧?” 净慧马上清醒。 没错,他已经开了口,就别想左右逢源了。再者,自己背后的人就算真有通天的本事,公主也不怕。关键是,他得真正打动公主,愿意保他性命。 净慧是个狠人,心里有决断,态度便十分积极:“住持来打过招呼,说有一位贵人要来寺里,叫我好好拿住,做得好便可直上青云。” “是住持,不是知客或首座?” 净慧点头:“是住持。” 田家联系的是知客,约的是首座,走的都是正常的路子。净慧这里却是住持告诉他的,看来这位住持能量很大,大槐寺的事都是他在背后谋划。 蒋士俊看了楚翎一眼,最后问道:“好。我们要怎么找到那位联络人?” 净慧迟疑片刻:“我每次都是通过住持面见,并不知道联络方式。” “你再仔细想想。” 觑到楚翎的面色,净慧知道自己遇到机会了。如果他能答出这个问题,就有资格请求公主保他一条命,如果答不出来,以这位公主的性子怕是…… 他绞尽脑汁,拼命回想,终于想到了一个关键。 “酒楼!我想起来了!他每次来身上都带着混杂的酒气,是从酒楼来的!” 净慧善调香,鼻子很灵。 蒋士俊迅速回想了一遍大槐寺周边,喝道:“问仙居!是不是问仙居?” 净慧道:“若有它家的酒,我闻一闻便能知道。”京城的大店都有自家的招牌酒,与别家不一样。 楚翎一个眼色,立刻有人跑腿去了。 不多时,酒送了过来,净慧开瓶一闻,立刻点头:“就是这个气味!” 楚翎不再耽搁,拂袖起身:“走!” “公主!公主!”净慧连忙喊道,“看在小的立了功的份上,能否保小的一命?” 楚翎在门口停了停,勾起嘴角:“你最好祈祷本公主顺利抓到人,心情一好,说不定就准了!” 说完,她带着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净慧眼巴巴地看着,还真的双手合十诵起经来。 ----------------- 皇城司的人再一次冲进大槐寺,直奔住持的禅房。 “走开走开!皇城司办案!” “贼子定智!还不束手就擒!” 禅房内安静一片,为首的探事定睛一看,面色大变。 只见住持定智趴在桌上,眼睛圆睁,七窍流血,脸上泛着青灰,已经气绝身亡! 另一位探事捡起旁边一个瓷瓶,隐隐散发着一股腥臭味。 “是服毒。”他眉头拧紧,“谁走漏的风声?!” 上架前的话 又到上架的时候了,仿佛看到人生的进度条又前进了一截。 这本书写得不快,前期也遇到了一点问题,不过故事是我喜欢的,也会好好写的。 时间卡得不好,导致上架仓促,只能请求大家,喜欢的订阅一下,更喜欢的再投个票,非常感谢。 另外跟大家说一下,因为要卡字数,很抱歉上架暂时无法双更(字数多了推荐会失效)。正好本月26号还有网站活动需要外出,所以请允许我任性一下下,先单更,下个月3号回来再加大更新量。 下次更新在21号,我尽量早一点。 这本不虐,或许中间会有波折,但会圆满。 谢谢大家。 《骄翎》上架前的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2章 搜查 楚翎走进禅房。 “公主。”都头羞愧禀道,“卑职无能,来的时候住持已经服毒身亡了。” 楚翎平淡地“嗯”了一声,向蒋士俊扬了扬下巴。 蒋士俊走过去,仔细察看住持的样子、周围的环境以及放毒的瓷瓶……片刻后,过来回话:“依学生所见,是自尽,并非他杀。” 楚翎眯起眼睛:“不是伪装?” 想到这里,花月容更是狠狠压抑着心头不甘气愤,脸上,更是做出一副楚楚可怜之态,望向黄埔傲的目光,尽是可怜兮兮和抱歉。 不过就是柳明海自鸣得意,准备回头朝着高三十一班那帮学生摆一个帅气的poss的时候,他的侧身,一个矮胖的身影忽然撺掇了上来,那人双目中透露阴狠,一双手掌凌厉无比,直奔柳明海的肩头。 “是因为他吗?”原辰烈抬眸看向一旁雪月,声音冰冷透着一股无奈忧伤。 “那我们走吧!”洛凝冲着阿古纳和古丽雅微微的一笑。“远儿,以后要多像舅父学习,保护好舅父舅母,记住了么?”洛凝看着洛远也是微微的一笑。 “干……”当众这么狼狈丢脸,陈玉晨自然不悦,却才张口,两眼倏地一瞪便又失了声。 可是她的鬼脸刚做完,那个犀牛一样的怪物似乎被惹怒了,它怒吼着向阿九喷出一团蓝色的火焰,阿九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击中。 当阳光再次从东方升起的时候,蓬莱岛之上一队队身影是整装待发。南海的争端也算是就此结束了,卢定远这三日的宴请也完结了,天道隐门这些人自然不会再在蓬莱岛逗留了。 相对于一脸紧张忐忑的叶左左,坐在一旁看热闹的司空云凡,那漂亮的星眸,先是看看坐在一旁,一言不发的黄埔珏,一会再看看满脸紧张的叶左左。 他把那些猜忌和不信任说给罗老太太听,然后罗老太太给了他一个巴掌。啪!那种凌厉的声音,他现在都记得。 他的火热男性气息浓郁的喷洒在戚素锦脸上耳边,让她不由得脸红心跳加速,不敢看他,羞涩的低垂着头。 秦老太太今天收礼物已经收到手软了,没想到一个个的惊喜之后,竟然还有惊喜。 看记者不依不饶的样子,李诺遥只能从姜其航身后站了出来,走到记者面前。 秦子云抬手一挥,一道火焰陡然冲出,瞬间将那些黑蚁化作灰烬。 童婉心觉得慕辰渊现在的行为就是迷惑行为,为啥不把她放下去自己走?还有为啥他要把这句话说的这么暧昧?? “你给我死!”刀疤男自认为秦子云是死定的,此时所作所为不过是想要多拉几个垫背的而已。 飞天扫帚上,迦南正带着赫敏往回赶,他没敢飞太高,遇到高楼大厦,还要绕过去。 木讷的铁钩抓着香火,此时正对着镰刀的后腰,两人同时侧头往后看。 光刃通体漆黑如墨,不过在其光刃的中间有着一道金银色光弧闪动不已,显得神秘万分,叶尘看到此幕,丝毫不在意,只是一条手臂抬起,冲那光刃遥遥一抓。 片刻时间后,叶尘就觉得丹田处一阵火热,数股清凉的灵气,沿着他筋脉各处开始运转起来,不停滋润着肉身的各处亏损。 尽管没有亲临现场,但是通过他的龙鳞化身,青龙对此地的情况可以说是十分清楚。 第43章 热闹 “姓名?” “……” “姓名!” “……” 都头恼火地看着面前的人:“干什么?还摆公子架子呢?看看外面停的车,把扇子放下!” 眼前的少年明显是个纨绔,穿得花里胡哨不说,脸上还敷了粉,看着就很想打一顿。 都头最讨厌这种少年了,仗着家里有点权势,在外面花天酒地,到处惹 也在这时候,那两个警员的传呼机突然响起来,他们迅速接起来,然后一脸严肃地往路上走去。 听到朴智妍的话后,李知恩仔细的打量了一下李智皓那张帅气的面孔。 但【百兽之王】居然在签订契约的刹那立刻就治愈了这泰坦身上的所有伤势,还让乔治能够和其进行简单的沟通。 大将姚彦章曾迎立马殷,后攻取衡、永、道、连、郴五州,为马殷夺取湖南立下大功。 他一脸烦躁的起身,在办公室里来回走动了好几趟,心中的那股感觉我姐没有消失,反而变得愈发浓烈了起来。 说罢,古一脚下出现了个传送门,眨眼间古一就连同传送门消失了。 黄符悬在沈应星的身侧,散发着柔和的光晕,所有人齐齐聚拢在一起,姜存将蜡烛吹灭,紧紧的抱在了怀里。 因为他刚才没有说错,他的心里的确已经有了樊素心的影子,如果樊素心最终没有选择他,而是离开他的话,他的心里肯定会非常伤心的。 「那叫什么?」李青挠了挠朴夏丽的腋下的痒痒肉,朴夏丽反手就给了李青肩膀一口,但没有使劲。 不然以后那些战士上战场就会担心自己受伤后没人来救自己,对士气影响不好。 “乱离,他们不是你所能得罪的人,你还是带着你的随从早些离去吧!”提尔淡然说道。 那么,能够用的无疑就是雷火神针了,而雷火针法之中,只有第三手润清土是最为温和的,但同时其技法的难度要比雷震子和祝融火合起来都要高,方毅现在如果使用这一手,最多只能下两针。 每一丝漂浮着的水雾,都充当了东方天的眼睛,水,东方天再也熟悉不过的元素气息,在这股气息之下,东方龙等人无所遁形。 这次很是意外,趴到桌子上就给睡着了,睡得很死,并且我还做了一个梦,准确的说是一个春。梦。在梦里我竟然穿越到了古代,并且还是一个皇上,后宫佳丽三千,每晚我都得搂着十个姑娘睡觉,颇为舒适。 吃完,哥几个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就回了学校,至于赵仁,他说他不愿意去上学,主要还是不敢,我们也是无奈,让他在志伟家呆一天,等着我们晚上放学回来,就让他带着我们过去,给他们点教训。 “顾江洲……你混蛋!”气愤不已的,秦婉怡抬手狠狠地捶打着顾江洲。虽然他长得人模狗样的,但却是一个王八蛋中的战斗机。不但强行将她从学校绑架来,现在还二话不说的强吻她。 兵部给事中归登暂代兵部侍郎——这样兵部两侍郎就全是皇帝老师了——归登原来所兼国史修撰暂去。 夏染墨站起身走到邢一诚面前,看着他问道:“阿一,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她想知道他究竟听到了多少。 听到院长的话,其他人也好奇的看向夏染墨,他们也想知道她要塑料袋干什么。 钟离残夜,你以为我漫舞多么稀罕做你的老婆吗?真是有够自大了,如若不是为了凌云国,我宁愿选择三尺白绫。漫舞如此想着,瞥了他一眼,便不再看他,无声的告诉他自己此刻很不爽。 第44章 密道 这是一间待客的厢房,收拾得精巧雅致。 那探事领着他们走过去,推开墙角的柜子,后面露出一个门。 “密道?”楚翎皱了皱眉,“通往哪里?” 都头马上道:“派两个人,去探一探路。” “是。” 他们去探路的功夫,蒋士俊走过来,仔仔细细检查这个房间。 “差爷,我们真不知道这里 徐老姑姑咬咬牙,总不能真让这两位打起来,到时候还不是她们老夫人没脸面,皇后娘娘一个晚辈,又是那样的性子,未必把徐老夫人放在眼里。 陈皇后怔住,神色涣散的看着他,缓缓落下了手臂,无力的搭在床上。 但我学会了天生子的知识传承后,却明白了这种手段并非是无敌的。 这俩人在李凡的眼里,都是弟中弟,对待他们,李凡根本不用客气。 于丹青低头站在原地,无奈的翻了个白眼。不怪她们如此惊讶,这事,连她自己都觉得诡异至极。 李凡看了一眼钱叔,眼神有些复杂,不说钱叔一把年纪了还那么能打,单单他说话的口气,好像根本不差钱。 “如果是凯雪的人,那他们也蛰伏的太久了,此时此刻,正是我们找到美第奇背后那个组织的好机会不是吗?”君浅幽幽道,平静的脸庞上没有多大情绪,看上去深不可测,让人害怕。 挽情喝了一口饮料,感觉不带劲儿,拿起了边上的一瓶酒,倒了两杯。 不知是自己此刻病卧榻上,看她便成了仰视;还是她本就凤仪万千,如今又被身后十二三名太医和一众宫娥太监簇拥着走进来,那气势便远远凌驾于自己之上。总之,此时的永显帝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来自自己发妻的压迫感。 众人看不清那两道在风与光之间交错的身影,却知,那正是洛宇和冥忆,两个巅峰级别的青年。也正是这一战,他们看清了自己与那两人之间的距离。 就连东欧地区,现在也不对西欧开放领空,所以商业飞行一直还没有正常。 李唯找人询问一番才得知,原来这次前来踢馆的三人中,代表学员出战的何天仇,正是崔晓雄的死敌。 而且纳铁现在欣喜的是,梅雪莲居然能定位到这异空间内,也就是说现在纳铁可以直接进行空间跳跃进入到这异空间之中。 卡兰自然早已不在了。江岚买了份全息报纸,翻看了一遍发现,华岳如愿的当选了恒泰联盟的总统。 轻轻颤抖的唐唐睁了睁眼,这几天里,她努力的不让自己睡过去,她当然不要死,她是如此惜命之人。 时间分分秒秒的过去,传送点卡槽圈内的进度条满了四分之一、满了半圈……给死死盯着它的众人一点点的增加希望,却同时也带来愈来愈难以压抑的绝望。 周南开着车,一路向北行驶,进入了弗莱明大区之后,过河又向东行驶。 与此同时,所有的餐布都换成了红色,所有的餐具和饭菜也都换新。 经过了近两个月的全力大战,黑岩北部终于被全部收复,只剩下一些零星的漏网之鱼在不知道什么地方的荒野游荡,但已经掀不起什么风浪来了。 “那是当然,我最听芊芊老婆和慧茹老婆的话了。”王逸动一脸谄媚地道。 他所在的光束,是其中最粗大而且上等的金光,在所有灵光之中,也是很少见的。 第45章 线索 “你?”楚翎惊奇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楚小九嘿嘿笑道:“我朋友多嘛!经常在外面走动,难免听到些消息……” 不就是游手好闲么,他倒是说得清奇。 “你确定你的消息没错?”杨钰怕他不知轻重,耽搁了正事,“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万一你弄错了,会坏公主的事。” 楚小九很光棍:“反正也 “啪”的一声响,商场的大厅中炸开了无数的礼花,五颜六色的彩带从上空飘舞下来。 “我叫桔三爱,桔三千代是我的母亲……”假桔三千代说完自己的名字之后,又给杨明讲了一下自己来的原因。 “哎,我们的远程支援也完美收官了。我要下去当面祝福他们。”薛海唯说着向着扶手电梯走过去。 游思瑜看着这密密麻麻的神位牌匾,犹如看到了林氏一族的血脉相承。她眼眸微微发酸,在近排摆放的神位中看到了林博远、林致远、林睿霆、林睿霄、林睿雳、林承佑几人的牌匾。 反正这里基本也没留下什么,比一千年前的酒店客房还容易打扫。 周子默紧紧抿唇,放轻了动作,褐色眸底带着控诉,一脸怨气的为她捏肩。 “微臣自认没有那样的尊荣!”欧阳皓天低声说了一句就紧紧地闭上了嘴巴。他受了重伤,要是开口多话,只怕非吐血不可。虽然他被丢出来输了,但也不想输得更加没有面子。 “二皇子找安之若是没有什么事,安之就先离开了。”周安之作罢就要往出走,她才不想和御亦安在这里,这气氛压的她有些难受。 躲在异位面上千年的龙族将再次降临,这对所有普通平民是一件级极其恐怖的事情。 苏芸以为苏若是要抢功,生怕苏若会说这是她帮忙挑选的药,谁料苏若只是摇摇头,并没有多说什么。 随着大熊猫一口口啃烤竹筒嫩笋,唐苏注意到团子头顶的隐患进度条,也在慢慢降低。 顾时律抿唇不屑,他看不上荣氏集团的安保团队,就像是看不上荣景叙。 陆慎行看着宋明伊,忽然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拖进怀里,手臂紧紧地扣住她的腰肢。 说罢,宁长风借助火焰遮挡住自己的身体,从背包中取出强化炉,直接扣在了丹药之上。 他这么干,只会被所有贵族联手抵抗乃至是王室都会借着这个好机会出手镇压。 荣氏集团那些老狐狸一个赛一个厉害,想要根除来个大换血恐怕也没有那么简单。 楚昊然纳闷的看了她一眼,可当她将统计的数据交给了司令之后,司令居然也惊讶的看着楚昊然,还好像不认识一样的上下扫视着他。 宋明伊跟钟叔一起去幼儿园接两个孩子放学,刚准备下车,手机响了起来。 没有任何避嫌,两人一起睡在了李星泽的房间,当然还带着楚楚。 一颗酷日般的火灵球,轰然爆破,扎眼的火芒瞬间将极冰大陆吞没。 风起云涌在心里已经不把下雨天当兄弟了,对方显然也没把他当兄弟,不然也不会在明知道他喜欢宴宴的情况下还对宴宴献殷勤。 而远离李芳天然需求靠其他倒运妖王的协助了,当李芳追击一个妖王之时,这个妖王逃跑的方向若是和其他妖王不一起,天然便让其他妖王更安全了一分。 此刻的她,一只手指着李星泽,另一只手捂着肚子,笑得花枝乱颤。现场所有人再也演不下去,露出笑容,看着脸上表情变化万千的李星泽笑。 第46章 瓦肆 不等楚翎告状,薛望自己来请罪了。 “消息泄露一事,臣已经令他们严查,发现狱卒中有人往外递了消息。可惜我们去迟了一步,已经自绝了。” 楚翎冷笑:“又一个自绝。薛大人,你有没有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被人打得很难看?都说皇城司是天底下最厉害的探子,结果就这?你自己丢脸就算了,被人如此愚弄,父皇的脸 “然然,别生气了,你若觉得我哪里做的不对,我可以改呀。”他转而又变成了一副语重心长的口气。 两人等了十来分钟,一辆白色蓝鸟轿车,一辆三开门的商务车先后而来。 加上大雪封山的缘故,所以这里是没有其他人的存在了,不过后面想想,说不定是什么遇难者,亦或者是酒店的人过来了。 克洛诺斯和堤丰感应到对方体内超越限制的力量,先是一愣,随即嗤笑摇头。 他相信自己也是某种传说中的灵体,在修行之后,便有可能一飞冲天。 身材健硕,甚至略有肥胖,撑着一个将军肚的光头男人顾鸿鼎正坐在椅子上,挠了挠光溜溜的脑壳。 大河蜿蜒起伏,自朱明域西而起,流往东边的青阳域,凝固成一条冰河。 思来想去,温迪也决定上来瞧瞧看,结果就看见了两个男人就这么进来了? 薛璟笑着摇了摇头,一边摸着猫猫,一边看向面前只有他能看到的面板。 薛璟早上起来后,因为修炼蛰龙术而胀痛的身体已经彻底恢复,不知道是睡龙膏的效果太好,还是【养生】在起作用。 可是她现在才想明白,对方虽然为人平和,甚至主动炼丹送给宗门弟子,但是那是人家的性格使然。 苏云走了过去,只是在接近的瞬间,苏云忽然想到前世的某一些电影情节,当在做梦的时候,发现自己醒过来,但还是在梦境当中。 浓烟滚滚,火舌烫人。即便绑了湿绵布戴在脸上,没过多久就干了。 “但是所谓彼岸者,顾名思议,要达到另外的一端,超越极限,执掌天地规则,入彼岸者,突破生死界限,与天地宇宙同寿。”祖微笑着说道。 看了片刻,萧明手印变动,眉心处,如同大海般深不可测的灵魂力量,如同风暴一般席卷而出,转瞬间,一道比那雷龙还要大上数倍的滔天巨手出现在天际。 “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以贺青师父为主的星月门的门人,才是真正的星月门之人。”苏云开始偷换起了概念,她只能用这种方法去让国师说服贺青。 “还是那句老话,你们怎么种,我不参与,只要种好以后,给我我想的份额就行了。”杨香薇可没打算一次就把根给薅没了。 黑角域混乱无比, 在这里混迹的人, 几乎每一个身上都有人命,被陌生人找上门念出名字,十個里面,九个都是来者不善的。 如果不是因为腋下夹着林芊芊的话,他完全可以闪躲那些枪手的袭击和追杀。 以她的眼力,自然看得出吴迪是一点伤都没有受,更别提躺在地上动不了,这明显是作弊放水,故意让对方赢的。 一连串系统的声音瞬间就在秦羽脑中响起,下一秒他就彻底失去意识了,好在他在周围不止了隐匿阵法,不然他可不敢随意进入梦境副本。 这时的魔物见宋征手中亲吻长剑的气势,心中不由微微一惊,但是并没有生出惧怕之意。因为,宋征已经将其最为忌惮的紫雷霸枪收了回来,没有了紫雷霸枪之上的雷力,魔物心中便不再惧怕宋征。 一般在阶梯教室上的课,都是几个班和上的,所以人数还是蛮多的,郁楚轩跟姜宇轩两人很有默契的直接走到了后几排,随便的找了两个位置便坐了下来,课程还没开始,郁楚轩就有些昏昏欲睡的感觉了。 月如意尽管保持着她惯有的微笑,但是听到叶天这么说,脸上还是抽搐了一下,你这也太狂妄自大了,今天绝不能让你再狂妄下去了。 降临废墟世界后,复活了夜风,夜风让她赎罪,她却仍然无法跨过内心那道坎。 虽然她也说不出自己特殊在哪,但这念头就是给了她强烈的信心。 借着月光,林雪看向她的眼睛,那姑娘看起来二十岁的样子,五官精致甜美,但是此时她的眼睛虽然睁着,但是却空洞无物,仿佛是一具行尸走肉一般。 按照她自己的性格,她是绝对不会道歉的,更不会去陪达蒙吃饭。 皮衣左手被突兀伸入的力量强行撑开变得畸形,夜风的五指也顺利地扭动着插入到皮衣左手五指的相应部位,依靠手指的灵活性慢慢地调整。 扬天不知道这顿悟的状态能持续多长时间,又有什么其他苛刻的特殊条件限制,所以他抓紧时间调理自己的心境,一丝一毫的时间也不敢耽搁。 雏鹰终究要离开父母的怀抱走向更高更远的天地,万物有始有终,有起有落,才是浮生。 一路上走走停停,大多都是风月蓉觉得无聊,要下来看看,所以两人也只好陪着她四处看看。 江飞鱼落地,长长吸气,猛然剧烈咳嗽两声,幸好他体质特殊,否则这一下,肺腑必将受到重创。 苏颖没有搭理他,然后拿着包,向着里面走去,但眼前青年根本没有打算放弃纠缠。 “好,赶紧走。”苏扬点点头,众人立刻分开朝着不同方向散去。 柠欢欢迷迷糊糊睁开眼,就看到了陆沉神情专注,默默的眺望远方。 就这么简单?只要拿着那块水晶就可以了?我紧张地盯着筱筱和亚米,就好像是觉醒异能的并不是筱筱而是我自己一样。 她抬起头来,一双妙目紧紧盯着倪多事,倪多事左手被她拿在手中,只觉又滑又腻,又冰又凉,又觉她的手柔若无骨,好不舒服。 前些时日不知道为何,沙漠上凡是游牧族的族人皆是销声匿迹,仿佛彻底消失了踪影,直到现在都没有丝毫痕迹。 加四属性的满级装,体力的,力量的,敏捷的,加起来十多件,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史诗装,有的是在国战战场上捡的,还有的是在欧洲区捡的。 第47章 听曲 楚翎也没想到会遇到他们二人,奇道:“你们怎么在这?” 不等杨钰发话,楚小九将他一拉,说:“我为了感谢杨兄,请他吃酒。” 总算他没再叫阿钰,杨钰没否认。 “公主又怎么在这?”他问,“宫门已经关闭了吧?” 楚翎说:“我今晚住安国公府。” 好吧,只要陛下没意见,公主想去哪里去 只要三方的战斗一起来,无论哪一方吃亏,最后得利的,都只有自己,想到这,张宝玉也是不禁大笑起来,笑声响彻宇宙海。 不过,他不知道,这主要还是韩牧刚突破先天境界,还没法完全熟系自己体内的源力,无法完美的掩饰自己身上的气息,不然引起自己身上的源力波动了。 “皇贵妃娘娘,你若不遵守约定,永琪是不可能饶你的!”永琪怒视着面目睚眦的嘉贵妃金佳锦瑟,目光如炬,血脉贲张道。 至于说用麻袋将人套起来绑走,其他时候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不过此次却是决计不会。 一张不大的方桌,韩牧兄弟两与岳天明各坐一头,待吩咐伙计上了一些简单的酒菜后,韩牧便开口问道。 直到这时,他才知道,他们的纠缠并未从他大婚的那一天彻底结束,那一昔的欢好,竟然珠胎暗结。 果然,一分钱一分货,花费一亿五千万的豪华武装,果然效果非凡。 以李林手中现有的力量,暂时还不是埃德加的对手,就算强行交战,哪怕进行偷袭,胜率也是相当的低。 紫薇仙宫和玄天宫素来不太友好,在场的众人也是早已经习惯了,只得摇了摇头,相视一笑,谁也不好参与他们之间的事情,帮忙打圆场,怕也是吃力不讨好。 京师之中风云如何变幻,他们这些留在斜方谷的人自是不太清楚。 “好了,你就不要谦虚了,恐怕这次过后你的大名就要被无数人都铭记于心了,就像是赵欣以及龙炙一样。”蒋怡笑着说道,她说的没错,沐毅这次击败了赵欣,他自然而然的会取代赵欣的名气,被天羽灵院广为流传。 可短短几年后,镇江如今已经成为鸭绿江一带最繁华的城市,这个有着汉帝国海陆重兵驻扎的地方,是整个鸭绿江流域的中心。 皇帝当时笑着给了他一个解决办法,一个让黄宗羲相当惊讶的解决办法。 太后就算是不喜欢梓锦,但是还是很疼长公主跟叶溟轩的,再加上梓锦肚子里还有孩子,便开口让皇帝细查,眼神明明灭灭的瞅了窦贵人半响。 她还瞧不起刘泱呢,在行宫的时候,装的天真烂漫,一有什么事情,都需要自己去出头。 上面许多新鲜的词汇,让他一时有些不太明白,可接着往下看,越看他越心惊,越看越兴奋。 明媚只能安慰自己,没关系,西泽尔年轻,在感情这件事上还没开窍。 伴随着时间的推移,雷鸣终是越来越响,到得后来,竟是回荡在这整片混沌世界中,而在那雷鸣的源头,沐毅见到,混沌之中,一缕银光开始游离浮现,一种古老而强大的波动,悄然的诞生。??? “红岩,来来来,交代你个事儿去办!”顾长生脸上挂着邪恶的笑容,斗志高昂的冲着红岩娇娇招了招手。 乌萨卡与那个干瘦男子也是看向源头,这个源头是一个面容如玉,气宇轩昂的年轻男子,只见这人骑在马上,脸带冷笑,似言不语,他背后被大风刮起的白色披风与现在的情况格格不入。 第48章 问话 这气氛,无论小怜香还是秦妈妈,都感觉不对劲了。 “楚小姐……” “坐啊!”楚翎当先坐下,一个眼神过去,随侍的宫人主动将门关上,自己守在外头。 她这反客为主的作派,让小怜香和秦妈妈莫名有点慌。 “小姐,您这是……” “听曲儿嘛!”楚翎从容回答。 杨钰随之坐下:“对, 到现在为止,乔姨娘都觉得是宋琰青不懂事,明明年纪见长却不懂得爱护幼弟。 没记错的话,上一次陆天尊在江炎面前唱歌的时候,陈海川和邓海几乎全程昏迷,现在给他们一个重新建立认知的机会。 这下网上议论纷纷,都在猜测我和江清婉是否和好,柳若白是不是一个笑话。 但他却不知道,就是这一晚的拉练,却差点让他英年早逝,葬身海底。 林辞遇再三比对,发现这里就是他的好友给他发的地址之后,他抬腿,走上台阶,按了门铃。 程潇还想说什么,可突然而来的强烈推背感,吓得程潇闭上了双眼。 叶继开建立护院即将升级为三本,踏上高等学府门槛正春风得意。在学院路拽的二五八万谁也不服,可偏偏在秦江手里吃大亏、即便动用关系也无济于事。 按理说,他们这边一百多个猎人,承担巨大的风险,就等陈海川把禁忌006搬过去,陈海川在这个时候,是绝对不能掉链子的。 宋浩辰哭得很是情真意切,还不忘记将事情的原委,原原本本的说清楚。 关键我十年间没有露过脸,接活儿也都不出面,所有联系都靠手机和邮箱。 “那么皇上,卑职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公主这个病也不需要什么药方,但是……”知道情况的郭达终于下了定论,可是对于后面所要说的却不敢开口。 除了校长室的们,上官玥儿的脸色就沉了下来,因为接下来的事情,她不知道哪里是切入点。 亿万里之外有一座气势不凡的高山,山顶上有一座豪宅,大门上方悬挂着一块牌匾,上面写着“韩府”两个鎏金大字。 在几名侍卫的簇拥下,葛良摸到前沿,二十步开外双方军士就在拼命搏杀。 “张兄,我先走了。”于皓对着张白抱了下拳,毕竟刚才张白可是提醒了自己的。 曹越打电话来的时候,抢着接了,现在又一副准备要曹越帮她们做事情的样子。 “我好端端一个男人,去收什么干儿子呢,还不如自己生一个。”葛良黑暗中坏笑。 让他们两人感觉到,这一次发生的意外,虽说是没有战斗,但是,发生的意外,好像是比昨天的还要可怕。 不过当赵皓回到山门时,却被菩提上人请到他的修炼室,告诫了一番才回来。 放在客厅里面,好几个大坛子很是壮观。与房间里面典雅的装修很搭,毕竟不是塑胶的酒坛。 最后折合了这于友奎家所有产业,乃至最后连一辆自行车都没有放过,最后获得的家产差不多是二十五亿左右。 他缓慢地闭上眼睛,一个豆大的晶莹泪珠,从他眼角溢出,顺着他白皙的脸颊滚落到他的下颌,在他下颌出凝聚成一颗完整的水珠,砸在了她的眉毛处。 事实上,不仅是‘梁山好汉’将其忽略,甚至连其军队将领,乃至于高俅自身都为之忽略,他们同样下意识将注意力放到了卢俊义身上。 第49章 说了 “这么快的吗?”杨钰和楚小九异口同声。 楚翎也觉得太快了,当着她的面灭口,也太嚣张了! “走,过去看看!” 勾栏已经乱成一团,男男女女无数人往外面跑。 三人逆着人流奋力朝里面去。 楚小九发现宫婢被冲散了,忙挤过去,护在楚翎身边。 “姑姑,这儿走!” 杨钰不用 此事倒也顺利,否则那长眉老儿将晚辈擒住之后,也不会放过晚辈。 多年的管家,曾经跟在瑾诗妈妈身边的人,自然是什么都能拿捏一些的!这个时候,当然是一切都要以洛瑾诗的安危为主,若是付芯蕊这么上前来,就伤害了洛瑾诗呢?谁来负责? “有这个本事就来吧!”陈一刀紧紧握住黄金匕首,现在黄金匕首对陈一刀很重要,如果陈一刀失去黄金匕首就会像失去牙齿的老虎,任由司马木坤虐待。 眼前的道路再也没有方才的坑洼,反而再次恢复一片平缓,仿佛一块明镜一般。四周一片死寂,仿佛这个世界只有林宇一人。若不是林宇方才感受到的滔天威压,他还会以为这地方已经没有任何危险了。 极乐真人听此,止住脚步,转身疑惑的看向妙一真人,脸上尽是询问之色。 “那既然这样,西域三十六国为什么又这么急急忙忙的想着回去了?”贯之纯疑惑的问道。 “林宇,你是很厉害,我青禅子此时金丹后期的修为也看不清你的虚实了。不过,毕竟我们还是玄天宗之人,若是你要伤害玄天宗之人,就从老头子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吧——”就在此时,青禅子也是摇头叹息道。 风行诀蕴含时间法则的力量,在林宇的运用之下也不知能够节省多少时间,那天下极致的速度简直就可以和那蓬莱仙岛的乾坤大挪移相提并论了。 “莫非他知晓我等心中所想?”白眉神僧、尊胜禅师心中暗暗猜测道。 第三的薛勇,苏越记得上次并不是这个位置,属于实力涨了一大截冲上来的。 面对如此暴躁的鬼司机,那名人类玩家脑袋一缩,没敢多说什么。 “达奇,切菜这种活,我干不来。”莎迪把刀狠狠的插在菜板上说道。 白狐眸光闪动,面对即将到来的脱困,她无论如何也无法真正平静下来。 封亦无暇在意其他,他将所有心神用于对兽神最后的力量凭仗发起冲击。 白月正吃水果,看着莫非忽然出现,她放下水果,一溜烟扑到莫非怀中。 就在那长老准备要朝秦瑶瑶发起进攻的时候,突然也觉得他的腹部遭到了重击。 听到这话姬无名彻底放心了,这带着剩下的长老在外面都是乱局。 他并没有说谎,只是只字未提自己是万戎大将军的嫡子,将门万氏九代单传的独苗罢了。 沈茉语缓缓地抬起手,在枕头旁边摸索到自己的衣服,穿到身上。 苏洛言最后连眼泪都没有了,她摸着自己的心,她的心为什么会那么的疼呢?苏洛言觉得自己是天下最白痴的白痴。 众大佬也没有刻意隐瞒,有几个更是公开交换收获,将天材地宝和法宝神兵进行交易,双方都表示极为满意。不过,龙虾兽心事重重的样子,每每看向这些家伙得意洋洋的模样就忍不住冷笑。 夏川和柚这边,因为玩腻了便开始看起了电影,还点了外卖炸鸡。 听到是紫原敦第一次煲汤后。夏川和柚觉得紫原君真的是对她非常好了!她就算现在还发烧也想扑上去,猛亲一口。 他咆哮一声,背影全是决绝。众人眼中全是泪水,不少人心中悲痛,却不敢拒绝他的坚决。众人护送着邢诗洁向炼器城继续行进,留下了一个坚毅的身影。所有人都没有看到,邢诗洁眼角流出一串泪水。 她换了一身灰绿的裤褶,束紧的衣袖和绑紧的裤腿虽衬得她单薄,看起来却干练、伶俐了许多。 柳昊原来将头埋在怀抱里,闻言立马扬起头来,目光阴狠含着泪花,嘴边的獠牙外现着。 林觉自己也纳闷的很,他可不是故意如此,他只是要做个演示罢了,没想到居然揭穿了别人的秘密。 明月:别跟姐贫嘴,想听竖起耳。诗意与生俱来,这一点很重要。你看那幼儿园的娃娃,哪一个不是像诗一样,一举一动都那么可爱。 亮如白昼的夜空上,一行御风而行的年轻人,飞向了皇宫的方向。 老人看似很有准备,他缓缓的将那只老的不成样子的狗放在地下。 八个门派的弟子探索寻找草药,每日与此地妖兽厮杀着,这里面有一名弟子已经走到荒原废城。 “没事,他们打不着咱们。他们的位置比咱们低。”张彪安慰着大家道。虽然三班老兵比例较高,但也有像种纬他们三个这样的一年兵。他担心现在不安慰一下,就怕呆会儿有人连枪都拿不住了。 一旁,李柔憋不住了,索性将叶伤寒之前与陈烟媚竞拍9527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为了班长,这大家都理解。三连的战士们在一次战斗中就失去了一个班的两个班长,战士们用口号纪念他们的班长这很正常。可你们班长牺牲又不是一连害的,把这两句话放一块儿怎么那么别扭? 王晓娅作为公司员工的家属,平时没少给身为程序员的丈夫付严格送饭,公司前台自然是认识她的,直接就放行了。 我和他打起来了,据我估计,这人的能力应该在玄武境一二层,压根抵不住我的攻击,几拳就晕了。 “呵呵,起源大陆,能有今日的惨状,就是拜他们所赐,人心不足蛇吞象,他们倒是想的挺好,可惜能不能灭掉我们起源大陆,不是他们说了算的!大不了,同归于尽罢了!”猥琐大叔的很平淡,但杨玄却听出了其中的味道。 第50章 劫持 这边问完,瓦肆也差不多要关门了。 “楚小姐,”临走前,小怜香叫住他们,小心翼翼地问,“奴家该说的都说了,会不会有恶人伺机下手?” 楚翎道:“你这几日不要外出,我会叫人来守着,待事件平息再撤走。” 小怜香松了口气,感激道:“多谢楚小姐。”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位楚小姐说话很有 她的话犹如晴空霹雳,差一点没把我给雷死,得亏晶晶的声音不大,着若是让别人听见的话,那还得了? “衡齐是我的养子,我的亲信,他自然是什么都知道的。你不需要知道。”甘望梅一个眼刀飞过来,甘樱月很清楚,再强迫留下来会是什么后果?就差连滚带爬的离开了。 “原来是家主的客人,这里偏远,地上不干净,请贵客还是到正厅或者大花园,不要弄脏了衣裙。”苏盏茶在甘家露面的机会不多,显然这人不认识她,看她衣着华贵,相信是家主请来暂住的贵客。 护士避无可避,索性一把扯掉脸上的口罩,看上去的确有些眼生,至少李佳怡是不认识的。 结束了早点生意之后,周子怡便带着周子悦去了一趟菜场。这个时代的人消费水平都不算高,白菜什么的都是自给自足一时还真的买不到太多。 “阿弥陀佛,施主有所不知,在贫僧眼里,这把剑的确是身外之物,但这把剑却是天外之物,当为有德有缘者可得。”玄幻大师又双手合什,又说道。 她强迫自己不去想刚才宋时海对自己的隐瞒,好像只要不去想,就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看到之后,东方楠看了一眼带上面具的杨枫,突然就发现他有种莫名的神秘感和霸气。 夏凌却像完全不在意这些,撞了南墙也不回头,引地云执对他再度进行新一轮的嘲讽。 那张照片看上去他就是高冷矜贵的模样,脸上都没有多大的笑意。 “其实,就是一个称呼而已。我们的薪资不变,权限也不变,刚刚总编说了。”沈力道。 马寒皱起眉头,直觉告诉他,这家伙说的不是假话,不由得回头,缓缓走到姜海面前。 “艾米,皇甫学长,你们还活着,你们还活着,太好了。”纪彤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 “抱歉,我不是很相信你,毕竟,你也算不上什么好马。”叶之宇抿了口咖啡,说道。 却在这时,她忽然感觉到自己被一道阴鸷的视线给盯上了,这道阴鸷的眼神中充满了恨意,有种想要把她撕碎的那种感觉。 他们都来自于丹药协会,储物戒里带着各种丹药,都是免费供应。 在马寒选择了炼丹而放弃了炼器之后,马寒脑海之中的丹药知识,已经达到了无法想象的地步。 林鹏又再次原路跑了回去,扒开铁栏杆,沿着刚才走过的路,一路摸索着来到了那栋5号宿舍楼。 韩筱羽虽然不知道韩天楚要干什么,但也不敢多问,就转身上楼去了。 "因为你是我弟弟,你必须变强!"提诺面色冷酷地看着提坦,道。 此时,国际大酒店外面的停车场上,一辆武装直升机降落在这里。然而处于战争年代,大家对军人早就不感冒了,哪怕你开来一个军,大伙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不会因为你的到来而停止工作。 荡气剑诀分上下部,上部适合纳气境修习,下部就涉及结旋境。不过,上部中有一招威力巨大,甚至超过了下部的一些招式,那就是这招“荡气凌空”。 见到这一切之后,穆沙克觉得奇怪,便派出一批勇士进行追踪,这才几经追寻发现了石魁的人马全部驻防在了猎蜥山,并相助巨蜥龙五兄弟,在这妖山周边残害波斯百姓。 “狄总,今天过来续签合同还是不准备续签合同?”赵凰羽显然与狄少锋认识,平直的话语随口而出;张晓凡这时才发现赵凰羽对谁说话都是直来直去,他以为只对自己这样。 “他就出去的时候给我打了个电话,然后一个电话都没有,就好像人间消失了般。”白萍声音悠悠的说道。 伊邪……医邪……我现在终于明白了父亲的话,但是我注定要让他失望了。 其实,主要是因为乾老炼制的紫霄剑恰好是按照青钢剑的外型设计,所以才顺便用一柄青钢剑的剑鞘来凑合,但只要此剑出鞘,就能轻松地发现他的不凡之处。 网友们看到彭傲的声明,看到彭傲理直气壮丝毫不怵,也觉得他说的有点道理。 这些作品题材虽然相近,但张昀还是接了过来,准备回去参考一下,看看能找到些什么不一样的思路。 虽然木安楠有一肚子的疑问,却也知道现在不是问这些疑问的最佳时机。他看着木紫鸢和李掌柜交易山珍,坐到一边,安静地等着。 一动情就是永久的事情,是会让强大冷静的神灵露出慌乱一面的事情。 刘恒身边的两名禁军挥起九尺五寸大刀警惕地看着正要靠向刘恒的赵北辰。 她跟着朗清来到慕辰渊的别院,这里依旧安全。二人从一条密道往里走。 第51章 师叔 大襄开国之初,太祖身边有一位道门出身的谋士,多谋善断,算无遗策,立下汗马功劳。 难得的是,他功成身退,婉拒了封爵,在距离京城几十里之遥的云台山建了座三清观,闭门清修去了。 太祖感念他的高风亮节,遂封他为国师,以守护国运。 从那以后,三清观便成了皇家道观。 …… 清晨的云 接着他又问秦珏旁边那七八个新雀,他们皆一脸悲哀的说不幸福,而且很惨,眼泪噼啪掉,刚要把自己的惨状说出来,林将军又摆摆手让所有人都出去。 “这件事情你还是不要想了。”傅席泽淡淡道,辨不出任何情绪。 感知一下四周,原来缩在床和墙之间的夹缝之中,看起来怕的不行,而且精神状态极差,或是说脆弱又敏感,没办法嘛,被莫名其妙的关了一个星期的禁闭,不害怕才怪。 沈平雷闻言,竟然觉得沈怡锦说的还有那么两分道理,若想要彻底断了旁人的念想,确实需要沈怡枚真正的嫁人方可。 镇龙宝扇听到林起这般问话,同样问了这么一句,语气中似乎有些不满的意思。 昨天晚上,自己居然靠着沙发睡着了,而傅席泽靠着她的腿,整整睡了一夜。早上一醒来,她的双腿一阵酸疼。 “有人来了,而且数量还不少!”流云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也没有多作解释。 他惊骇伸手去抢,妹妹却因他的碰撞脱了手,玉佩落地,“当”一下断成两半。 他不甘心,跳上一块长条形方石,如猛虎出笼,张牙舞爪,竟迅速扑向陆青山。 她拉开车门,看到温照野淡然靠在座椅上,抬头望着车顶一动不动,就算她上了车也没有任何反应,一副病弱得不能自理的模样。 看着燕破岳捏紧了双拳,全身都在微微轻颤,阿猪却毫不在意地又向前走了一步,从口袋里取出一颗花生,用看似随意的动作轻轻一捏,将花生壳捏碎,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她立在那里,想看一看他的面容,却未如愿。救下了人,那人便又驰马离去。 他温声提醒,对上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温彤点了点头,觉得心中莫名安定下来,一脸病态的样子添了些乖巧。 裴昭谦等的便是这句话,他眸中含着意味不明的神色,缓缓道出上阳郡主信中所说的条件。谢梦华听完却如遭雷击,傻在那里半晌才找回些神智。 破天荒的季允泽伸手去接,手指触碰到萧桐羽的那一霎那,他感觉到她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 此时这韩都街道当中早就是被清空了,原本这韩都这些时日,当中的百姓已经是每日都闭紧了门,也倒是省了清场的时间。 郑皇后微微蹙眉,但乾帝已经是走下龙椅,一把抓着孙德海手中的教鞭。 众将随之离去,而在这军营当中的将士也是在鼓声下迅速的行动着。 “走你!”杜子辕持伞猛地一挥,狂暴的飓风在海面上升起,包裹住了巨大的冰山将它朝着远方推去。 可是她还是心神不宁,今天就周五了,明天就要去战潇家了,她决定先调查一下才安心。 “你说,皇上是抱我进屋的,可是为什么我一点都不知道?”我问茗儿,亦是问自己,我不可能睡得那么死的。 黛妮儿认真严肃的坚持下,主教赶来。在验证了黛妮儿送来的血肉块后,这个白发苍苍的老主教,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 第52章 搜捕 好久不见,小师叔。 楚翎在心中默念。 前世,她大闹二哥家宴后,被父皇扔到三清观思过。当时国师已经不管事了,观主是他的徒儿灵虚道长。 灵虚道长每日给她讲经,忙起来便让他的师弟替班。道童管他叫小师叔,楚翎也就跟着叫小师叔。 这位小师叔没比她大多少,据说是国师早年在外游历收的俗家弟 梅二当时已经娶妻桂大姑,为了娶杜氏,自然就要先休妻。此事不知是梅家主动,还是杜家提出的,都是踩了桂家一把。 重装骑士冷黯的甲胄裹上一层莹亮的光边,一瞬间,仿佛挣脱了沉重盔甲的拖累,力量爆发,速度轰然暴涨,在跑了几个身位后,达到速度的巅峰,重装骑士整齐地压下骑士长枪。 绝世好剑虽然说已经是铸造完成了,但是还差了最后一部工序,这一步,是铸剑师无法完成的步骤,而且强求不得。那就是需要用贪嗔痴三毒的血液开启绝世好剑最后一次的淬火。 拜剑山庄最近热闹非凡,整个山庄周围全都是驻扎下来的江湖人士,无数人翘首而盼,他们无一例外都是使用长剑的江湖人士。 而副会长的感应标记,为何在混沌中都能感应到,恐怕也只能说明,副会长留下的感应标记,其实并没有距离混沌多么遥远。 伪界主也恭敬的退了下去,开始按照星云界主的吩咐,赶往混沌道场。 当然,也仅仅只是压制罢了,以林峰的实力,就算打不过,他的防御却极其强悍,甚至比他的攻击力还要强悍,打不过也能自保。 有人解围,杜里正心中不喜反惊,只实话实说,说了儿子从县学被无故退学之事,还有自己与赵管家上次见面时赵管家的放话。 林峰第一次见到如此规模,如此恐怖的力量,简直比神王的力量都要强,因为这是整个宇宙的力量。 感受到陶二与慧空动手的法力波动,有了目标,于家人马立刻便赶了过来。 当然,大道玄奥难测,便是此刻的佛法,也不代表就一定能指引修者彻底超脱无边苦海,到达彼岸。 每个光球都仿佛一个巨大的星辰,但是仔细看去,就会发现,那光球之中别有一番景象。 为了照顾秦冲,他并未让秦冲来最残酷的正面战场,而是要他想办法从侧翼迂回,找到雷狮的薄弱环节进行攻击。 自从调配好之后,安格列这还是第一次在冥想时尝试使用德莫斯之水。 “也就是说,整个中部一片混乱了。”安格列喃喃着,继续看下去。 先是龙威打击,然后是四象剑,好像无论屠龙店出什么招他都能轻易接下来,而且直接逆转局势。 虽然没有真正来过云水洞,但林锋听苗世豪和杨清都描述过云水洞的大概方位,对照周围景观,林锋基本可以肯定这里就是云水洞的遗址。 “你脱掉概念武装给我,我随时可以放你离开。”安格列简单回答。 巫妖,这已经被认为不属于活的生物的,在大多数魔法师的理念之中,巫妖这种存在,已经是介乎于生灵和亡灵之间的地带,可以说,是一只脚迈入了死亡的生物。 当然,这话不能明说,只得十分隐晦的表达,而宫嘉希作为在官场上混迹了那么久的人精,自然第一时间是能了解宋端午的用心良苦的。 第53章 喜事 夜已深,烛火“毕剥”炸了朵灯花,惊醒了假寐的文士。 他张嘴打了个呵欠,问旁边的小厮:“什么时辰了?公子还没回来吗?” 小厮睁着迷蒙的睡眼,说道:“三更了吧?好像没回来。” 文士有点不安心,本朝虽然不宵禁,但三更天外头基本没人了。公子只是出去探听消息,怎么还没回来?不会出了意外吧? 见阿加塔正在洛克赛娜拉帮助下学习拼写,跟奥尔加涅也帮不上什么忙的炮里斯也跟着凑热闹,他感到一阵温馨,也不打扰,自己轻轻披上衣服溜出去。 在s3c的车速表上,最高时速仅为320公里,而最高转速却达到了一万,这是由于新材料制造的发动机,可以承载更高的负荷,它的安康负荷,可以达到惊人的九千转。 艾娃摇了摇头,眼睛依然直勾勾的瞅着叶庆泉,之后甜甜的一笑,道:“我跟着爷爷,奶奶在老家的时候,挺好的”。 更为讽刺的是,这天才是被当年萧家看不起、排挤出去的少年所杀。 邓世昌看着那个进来报告的士兵,心想这些士兵的素质怕是不比英国人差。 张天松释然地点点头,黄猛说的这事,其实他早已有所猜测,特别是达爷竟然能以俗世普通人的身份,请到五毒教弟子当他杀手。 与此同时,手上灵魂之力凝聚,也化作一条毒蛇,攻击范围立即增长了三米。 但是,这是一场无情地战争。现在的盟友,在刚才还是针锋相对的地让来着。如果让这些星球生命体来镇守不周山,慕容潇还真不放心。 两人也均是一脸期待的点头答应,现在的东辰药业,对他们来说就是自己的一切,两人也早已经将自己与东辰药业完全的捆绑在了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那好吧,大夫,这里就先拜托给您了”王峰仍是有些顾忌的说道。 狮霜没有回话,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一众族人,心中也是无奈,能和莽遆一战的人根本就没有。 秀云还要锯柴、劈柴、端柴,田里的活儿,还要给丈夫做饭,那都得干,村里面人们都管叫她男人婆。 “大宋是以农桑为主,应该是乡下的人更多些,但是这些都是大字不识一个的泥腿子,要他们有何用?”陈林在一边细细想过之后问到。 张磊顿时惊愕在那,摸摸自己的脸:“我脸上长什么了?他为什么看见我的脸就跑了?”边说着便往刚才喝茶的椅子上走去。 那出租车司机也是在震惊之中,直到叶白二人上车,他才回过神来,心中暗道莫非自己拉了一个超人? 英子笑脸如花的冲着男子甩胳膊喊道“李林,这里。”丁雨涵一扭脸,很不以为然,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也不冲李林打招呼,自己在一边站着装蒙娜丽莎。 “那你给我说清楚,你到底有没有那回事儿?”龙昆跟着跑进去。 “我和他们接触的时间长,知道这次他们并没有派遣真正的高手,你去问问,下次他们什么时候动手。”史弥远突然半眯着眼睛问史福到。 “爷爷——”一听到风遗墨提到自己的妈妈,冉落雪的眼圈又开始发红了。这么多年,她还是那么敏感。 张责大叫道,见古辰仍然想远处冲去,恨恨的一甩马鞭,带着众人离去。 但是,不知为何,此时,易怒涯的心底里面,却是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第54章 不听 相比起大槐寺住持之死,这个韦七的失踪简直理所当然。这么多人手的调动,不可能一点风声都不漏。 “他不会也被灭口了吧?”蒋士俊忧心忡忡,“若是如此,岂不是线索又断了?” “不会。”楚翎断然道,“他可不是无根无基的僧人,世家子弟岂会因为这么点事被灭口?” “公主说的是。”高勉接话,“就算 但立志追求雕刻宗师境界的刘东不愿意这样,所以他这段时间一直在琢磨雕刻大型的造像,当然他还不敢挑战真正真人比例的造像,最大的一件也只有两尺!不过就算如此,也是把刘东好一阵为难。 叶天非常清楚,同样是宇宙霸主境界,眼前这位执法长老恐怕一根手指,都能灭掉寂无道主这些人。 震耳欲聋的雷鸣声中,神雷劫云从天而降,其威能甚至比炼制大帝天成丹时经历的威力还要大上数倍。 顷刻间,一阵轰鸣之声自远处响彻而起,声声兽吼响彻,巨大能量波动,顿时席卷向了四周。 “七大至尊也肯定会这么想,我们要在他之前找到他们,占据主动权,如果他们选择七大至尊一方,我们就得提前解决他们。”叶天沉声道,这最后两把魔剑会影响大局,由不得他不果然一些。 玉器呈不规则的半圆形,长度4厘米多一些,宽度超过3厘米,厚度近1厘米,玉质莹润,带有微微的黄土沁,玉器采用深浮雕的手法表现了大雁躲藏于芦苇丛中,颈项穿过苇叶的场景,玲珑有致,生动活泼。 “逆转天道复活我,放弃天道印记,放弃天道永生,值得吗?无数年来,亿万修士追求的目标期盼的境界,为我一念成空,不后悔吗?”云梦瑶幽幽的道。 这一次从深渊下方喷发上来海量的金色骨骸、碎裂的兵刃、不计其数的紫晶,其中还包含着这种大不一的奇异石块。 “业务员我都联系好了,这几年我每次去都给他带点东西,关系处得还不错。那我就等着你的尺寸啦,你一给我,我就出发!”大姨夫喝了一口茶,然后从兜里掏出一盒大前门,还是没过滤嘴的。 “没什么,那和我并没有什么关系……再见了。”赵缀空耸了耸肩道,同时他的眼神若有若无的从亚拉冈的身上游离开来,身形微微一动,似乎打算就此离开。 我和阮大伟走到门口,发现门并没插着,细想也是,这样的环境,确实没有防盗的必要了,阮大伟看了我一眼,意思是问我要不要进去,我心想这不是废话么,好不容易来了,当然要进去看看,想到这儿,我伸手把门推开。 刘楚楚的一番话正好说到了我的心坎里,我连忙点头说好,接着便扶着刘楚楚向她的房间走去。 韩魏侧过头,缓缓的睁开眼,也适应了光线,这才看清楚了身处的环境,刚才的强光是天花板上的白炽灯,看四周的摆设,应该是在医院病房里。韩魏刚想移动,感到剧烈的疼痛袭来,不由得冷汗直冒,差点就叫出声来。 一阵剧烈的爆响,唐骏手中的锯齿大刀,狠狠砸在美玉之上,瞬间在美玉上,留下道骇人的沟壑。 尽管如此,乐凡还是能够通过吕启生、孔佳昌等人的心态,举一反三,推测出卢松的痛苦和为难。 “这还不简单?将这浆液往平地上一倒,然后拿枪把这么一擀,不就成了一块皮子了吗?是不是这个道理?”灵蛇毒龙兴奋地提醒着逍遥子道。 第55章 落网 韦七正考虑去哪家青楼,忽听旁边传来喧哗,一群路人目标一致急匆匆往前面赶去。 他好奇心重,拉住一个少年问:“兄台,前面干嘛呢?” “你不知道吗?”那少年说,“张家瓦肆要举办花魁大会,各家勾栏的行首都出来拉人气呢!” 居然有这样的热闹可以看,韦七立时反客为主:“那还等什么?走走走,快去 正在欲望百米冲刺同步云巅的时候,老板娘一阵窒息性质的痉挛,像是地震波在地里咆哮着,吴修人一声大喊,几乎是要了他的命。 “说吧,你为何答应三皇子的邀约?”沈寂敲了下她的额头,眸中带着审视之意。 因为他看到了江栀眼中有害怕自己看到的色彩,最后还是打算装作自己没有看到。 但哪怕是这样,他依然能够抓紧这头凶戾野兽的缰绳,仿佛那恐怖的速度在他眼中也不过如此。 球场的内的主场球迷,从这脚射门当中看到了切尔西8号和利物浦8号的那种感觉。 研究结果倒吸一口冷气,这世界上居然有性价比如此高的超导材料? 店家看他可怜,也曾给过他饭食和清水,但是他对这些根本不闻不问,三天后,男子冲着天空大笑三声,直接从原地爬了起来,拖着一条断腿逢人就问看没看自己老婆,显然,这人已经有些精神失常。 裴蜜瞳孔骤缩,知道这句不是开玩笑,她算计他,他真的动怒了。 封氏出的工资虽然不低,但工作三年,她也从未给自己买过一套奢侈品。 在徐贤生气的时候,徐辰骏只能等她消气了,真心不知道该怎么哄她,但是以徐辰骏对徐贤的了解,她应该不会因为这样的事情而生气的人,今天的行为是显得有些怪异。 格兰特作风倒也磊落,除了痴爱收集名种珍贵武器外,倒也没有什么大缺点。 换上了冬装的学生们在大雪中肆意奔跑,挥洒着属于自己的青春。 一股子燥热也随即涌上来,好在的是能够参与这次事情的人都拥有不俗的实力。这点燥热倒是不能给众人带来多大的麻烦。 大战斯坦福桥全面拉开序幕,蓝军球迷欢唱着队歌走入球场的那一瞬间,伦敦市的整个切尔西区都被一股肃杀的氛围围绕。 其实从天京城的一伙佣兵登上船只,向高丽国进发的那一刻起,这件事情就已经开始在江湖上疯狂传播了。 面对徐辰骏的调笑,宋茜就算明知道是在开玩笑,但不知怎么的却有些想入非非了。 伊利亚的脸色微微有点发青,却不是惊惧,而是气的,日旭手下有内奸的事情却还是曹子诺查探出来的,那日卧室内的事情本是曹子诺的一次试探。 在阿兰斯惊讶的目光与温蒂举拳兴奋的眼神,希娜背后那巨大的魔法阵竟是渐渐旋转起来,有如一道道车轮般各自反转,同时一股神秘的气息从希娜身下的法阵传来,仿若星空般浩淼。 从对方的兵力来看,显然不是一个组织,而是无数个组织联合在一起,其中不乏有国家的人。 若音抽了抽嘴角,心说我的好哥哥,这会可不是考验你诚实的时候。 “是一帮土匪,大概有一千多人,离金沙城不远,经常打劫金沙城出来的人类。”沙蝎王说。 “夫人,这里是李泰赶往南山狩猎的必经之处。只要我们在这里设下埋伏,凭借他区区几名侍卫,根本不可能从姐妹们手中逃脱。”金影来到宣华夫人面前说道。 后方,溯鸿宵神色大变,深知剑擎云以受重伤,便要冲上来顶替剑擎云。 林清风在看到徐凡的天赋之后,也有意收徐凡为徒,此刻他拜自己,他自然也没有拒绝。 他刚到望月城,人生地不熟,杀了颇得人心的赵队长,又杀了北区统领元海,短时间内必然无法笼络人心,那他必须要用财来打通一条道路。 “可惜三界塔被毁了,否则凭借三界塔,就算他冀州都督手下兵多将广。想要一时三克突破无为山庄,也绝对是不可能的。”大长老无奈的说道。 可是孙策没等抵达江东,半路途中再次遇险,三个自称许贡门客的杀手,伏击了孙策,孙策九死一生,虽然杀死了那三名杀手,自己也差点把命搭上。 毕竟,你要是想让粉丝们去接受一个优缺点都有的人,是需要很长时间的。 易阳瞳孔中呈现一抹蓝光,他环绕着灵心走了一圈,时而皱眉,时而憋嘴,时而凝重。 易阳偏头向上望去,在俩人的身后是一座不高不陡的山岳,张超的意思是叫两人先攀爬上去,绕过这一段,这样就可以不被对方发现。 鹤宁一见到叶贤,立刻哭了出来。豆大的泪珠不要钱似得,噼里啪啦的掉了下来。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苗历就代表着半个魔宗,你削了他的权,蒙他的眼,断他的手脚,却不能代表着你可以彻底的掌控魔宗。 意识到了这一点之后,叶贤心里越发的不安稳了,他总觉得这个事情特别的不好处理,如果自己不好好把这件事情给弄好的话,那么这个药皂真的是很难销售的,现在是美易家每户的本地人都囤积了不少的这种药皂产品。 只是招惹了这些异灵者,后果就如此之重,更不要说异灵者的麻烦后患无穷,倘若白舒真的要拆了通天塔呢,那影祖究竟是什么实力,白舒会不会因此而动摇了太虚的根基呢?白舒想都不敢想。 “没关系,谁修炼也不是一片坦途,多失败几次就好了。”方倩一改往日的严苛,耐心劝解白舒。 “你个杂碎!我要你死!”胡五拿起插入大地的锯齿长刀,爆射杀向银纹巨猿。 柳多情不语,嘴角已抽搐着,流露出无法形容的恐惧、悲伤,还有不甘、怨毒。 陈立听到这话当即认真严肃起来,想到郭道长送的那枚安神符,那安神符的神奇如果不是亲身体验,说出来肯定没人信的。 第56章 亲戚 “看来你知道得不少。”楚翎盯着他,“说吧,你是谁?籍贯何处?父祖何人?老实招来!” 韦七的第一个念头是,完了,姑母知道定会大发雷霆。第二个念头是,他的脸好疼,能不能让小怜香给他敷完药再说? 当然,这些话他不能说出口,只能大声喊冤。 “冤枉啊!我不知道公主在说什么!我只是个外地来读书 只是这两个被木宗元,秘密安排去处决电的男子们,是永远都想不到,木家主他们的主子,这个冷血的男子,根本不会留他们活路,包括那个房间亦不会留。 “报应?”老人裂口嘴角露出一丝残忍的微笑,他昏暗的眼角闪烁着魔鬼般的光芒。 “我不想可怜她……”莫少琛幽幽一句,让人看不懂他此刻的情绪。 这个时候程希芸和宁敏悦都在,而裴振腾却是连门也没敲的就风风火的冯到了程逸奔的面前。 她的这种做法会让裴振腾的心里受到多大的伤害呢?她甚至连自己都在鄙视着自己了。 越跟林见待在一起的时间长,叶梓潼就越感觉林见的身上似乎有一种吸引她的东西,让她忍不住好奇。 喜乐声持续中,花轿停在了首富王家那高大正气,此时挂满红绸的门前。 李欣悦略带好奇的表情,加上挂在嘴角边上扬的微笑,都让在场的众人离不开眼睛。 他知道现在余歌正在厉兵秣马的围剿苗域,拜月教若非是十分肯定这个宿命的话也绝不会再平添白雪这样一个敌人,但人命真的天定吗。 夜晚的风有了些凉意,如今的大家穿着,虽然还是满身补丁,和好看,不,连看得过去都算不上。可衣服已经厚实了不少,不会再受冻。 雷鸣怒吼,恐怖的声波洞穿虚空,气流迸灭,强势霸道的冲向黑暗苍龙。 她现在之所以没有对身边的父母和医生护士下手,就是想要等到她的愿望完成时,一起给他们一个惊喜,让惊喜来得更猛烈一些,可不能提前就剧透了。 总之,人死之后,有气未消。这人便难掩轮回转世,只能变成孤魂野鬼,在人世间飘荡。 这不禁让墨城怀疑,林晚对墨濯渊的那份情,远不如墨濯渊对她那般重。 他所相信的一切都是谎言,他怒不可遏,但此时的他已经是无力回天。 此时在他怀中的林晚,一双柳眉下,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寐含春水的脸如凝脂,薄薄的双唇如玫瑰花瓣娇嫩欲滴。 知道这个消息,跟厂长道谢后,林楠和林千帆又准备动身去省城。 “凝滞”金身帮他抵挡了不少伤害,可爆炸似乎引发了连锁反应,不停有石块砸下来。 雪素虽然不再落泪,但她眼神黯淡面无表情,脸上一片惨白,心中更是不能平静,她紧紧地抱着雪玉峰,希望哥哥不要出事。 台上两只精灵谁也不退让,蓄力完成后两人同时射出威力最大的一箭。 “那就按上面的指示行动,多注意点就行了。”林沐没什么意外的表情,点头道。 于这等没有时间做那提前的准备,且还没有时间做那拖延的时候,红衣男子的分身差不多就是直接的从他的身上分裂出部分的血肉和神魂,还有功力什么的,由此凝结而成的一道分身。 各宗族老都点了点头,随着玄黎部的长老们一起步入大殿之内,商议关于万宗争霸的部署事宜。 第57章 慈心 韦七晕晕乎乎,被人扶下去敷药。 “有点疼,公子忍着点!”上药的大概是个内侍,动作轻柔迅速,不愧是专门服侍人的。 药粉碰到伤处,痛得韦七呲牙咧嘴,恰巧小怜香进来,对他抿嘴一笑,硬是让他忍住了。 虽说今天吃了好大的苦头,但能叫公主待为上宾,又得了小怜香一个笑脸,也是值了…… 待伤 “请她进來。”慕容晴莞挥手示意幽竹将信函收好,重新坐定了身子望向门口。 白凝夕说着说着,脑子里不由自主的就闪过当初白念宸死的时候的画面,茫茫大山,仅尸一具,无人问津,想到这个画面,她便情不自禁的感到心疼,一滴眼泪顿时‘啪嗒’一声便掉落在地。 萧砚没有说话,但是径直走到了浴室。才一会的功夫,他也是全身湿漉漉的披着浴袍从浴室里走了出来。唐宁安很狗腿的立必帮萧砚拉开了餐桌前的椅子,让萧砚在餐桌前坐了下来。 猿灵勉强梳理了一下体内紊乱的精血,看到古琦的阵法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如今要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想到这里,她立刻下床,不顾自己的身体,一路扶着硬是离开了简居,穿过长廊,想要去找林水寒,可惜她并不知道林水寒在哪里,于是便在路上寻思着待会儿逮着一个弟子好好问问。 来到林大宝指的那株香樟树后,果然看到一名少年背靠树干坐着,脸色青白,原本紧闭着的眼睛在发觉有人靠近后,缓缓张开,露出黑漆漆的眸子,灿若星辰。 秀川芳子开了一瓶红酒,只有秀川芳子陪叶子峰,而骆轻雪只能喝白开水作陪了。 虽然他不知道她当时梦了什么,让她可以有这么大的改变,但他真的很感谢她那次的恶梦。只要她好好的,他就会很开心。至于其他的,他全都可以由着她。 虚空之中忽然变换成了一片幽暗之色,宛如夜色之中的大海一般,带着深邃无尽的气势。 听说外面雪大,骆漪辰不想再耽搁,立刻跟尚琦出了观景餐厅。当他们走到停车场时,发现雪下得极大。风呼呼地吹着,刮得雪花乱舞,人在风雪中行走几乎睁不开眼睛。 这两只上古一控水,一控火的上古洪荒神兽,直接出手,周亮淡淡站在一旁,并未开口,而是静静等待。 风悦看到叶墨的那瞬间冲进叶墨的怀中,泣不成声,这时候,叶墨大致能猜出一些事情了,至少肯定是出现了足以威胁到自身生命的事情,否则,只是这么些时间是不可能让这些已经成神的叶氏高层个个面露难色。 辛依抓了头发,拍拍脑门儿,忽然有种对生活失去了积极性的感觉,什么都不想去想,什么都不想去做了。 宋墨下意识眯起了迷人桃花眼,看向坐在椅子里的阎爵,一脸疲惫神情,不由想到昨晚他们在酒吧里谈话。 眨眼过后,光芒消散,上官清河的身上,赫然披上了一件土黄色,完全凝实的重铠。如果不是因为眼看着上官清河变出重铠,温远必定以为他身上的这件重铠就是实物。 很想冲过去问问他,是不是真的因为她母亲的缘故,所以他才会出钱买下她。所以才会这么对她。那么多日夜的屈辱,让人疼痛羞愧的性/事,都只是因为复仇。而亲自促成这桩好卖买的,不光有他,还有她的父亲。 第58章 诵经 老夫人行事干脆,第二日便把手下的管事娘子派过来听用。 楚翎赫然发现,自己想要的消息网安国公府就有! “您说的这位韦氏,是靖平侯府五爷的继室。五爷虽然是庶出,但与靖平侯关系甚好,平日负责打理侯府产业。韦氏先前多在祖籍奉养双亲,这两年才入京,因而知道的人不多。” 这位苗娘子缓缓说来,将 每年年底,圣诞节前大约一星期开始,到第二年一月份的中旬为止,是传统的圣诞节假期——对照种花国的寒假,而且没有期末考。 “轻点儿!”柱子连忙将狗蛋儿的嘴给捂上,带着两人却是走到了偏僻角落。 若是让天下士子知道,太子本欲立下“不杀士大夫”的誓言,却因他而毁,吴琦川用屁股思考,都能想到他的下场如何。 其实吧,姬美奈也不知道自己怕不怕,因为他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都没有尝试过。 囫囵狂饮的姿态看的无果眉头直跳一阵肉疼,那可都是品质上佳的极品乌龙。 林家茂收拾了一下情绪,强撑着笑容,带林初走了出去。林初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好拍了拍他的肩膀,算是安慰吧。 纵然是张少钢见多识广,可他哪里见到过,窦唯这种不要脸的耍法,顿时就不知所言。 “妈,我根本就不喜欢陈彬,你不要再瞎操心了。”许婷婷愤愤地打断了母亲的话。 这点林初也是实话实说,一一年的时候职业环境并不好,职业选手的收入远没有如今来的可观。 “师弟我定当全力争取,必不负左师兄的期望。”秦宵见状也同样对着左丘拱手说道,目光甚是坚定。同时心中暗道,不管怎么样也不能让那个与自己在莫名其妙之间结了仇的李胜得到那么丹药。 这跟‘界主级’太初秘境成员都差不少,更别提原始秘境成员了。 一口气听对方把话说完,江维才知道,原来这其中还牵扯到了一个老头。 “唉!别管那么多了!赶紧把这里的土墙垒好,不然丧尸又进城,我们又得忙着清理!”多玛姆累坏了。 王老知道自己来不及救,在刚刚飞剑炸裂之前便已经施展轻功,夺路而逃。 强大的力量从刚形成的元婴中反哺而出,不断的温养着莫言的肉身。 不好!黄毛一惊,立刻转过了身,正打算出手阻止,就看到老彼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这是一种无形的伟力,如星河垂落,无孔不入,无物不破,碾碎一切阻挡,磨灭任何有形之质。 宇智波鼬与宇智波铁火两人,几乎同时操作,开启自己的万花筒写轮眼的力量,将强悍的瞳术能量,直接注入罗砂的大脑内。 它们的眼睛仿佛是灵动的,带着威压注视你,让人心中产生一种压迫感。 而她根本也不知道,这些年沐烟对这孩子的妈妈概念灌输的到底有多深,以至于不管帝思恩对孩子多好。 “妈,妈?”龚秋玫叫了好几声没反应,心头一慌,转身就往家里跑。 他又拿起她写的那些告白卡片,一遍遍的翻看。看着那些话,嘴角全是笑意。可一想到今天的事,又不免泛起苦涩。 想到南冥为了自己,不惜得罪那样的大人物,她顿时心中一喜,只道这么多日来的努力,没有白费。 “金铃儿,你的猜想就从来没有出错过,你现在还肯不肯打电话给东方御?”陈晓晓把玩着手中的灯道。 第59章 晕倒 死丫头,胡说些什么! 庞榆在心里骂了一句,不好再跪下去,只能扶着宫人的手站起来,干巴巴地说:“多谢母妃体谅。” 旁边有这么个叽叽喳喳的人,田淑妃也没法念下去了,随之起身。 “这么快念完了吗?”楚翎看着手里的点心为难,“我还没吃呢!” 淑妃拨着佛珠,倒是好脾气:“公主接着吃吧, 出了公司范围,克劳德等人就降低速度,慢慢地往法国人的地盘走去。一个护卫走了上来,和克劳德交谈起来。 肖林和余潇,就跟着迪摩尔走了。来到了这个城市里唯一一个酒店,开了两个房间稍作休息。几人没有发现,在他们的身后,有一张眉头紧锁的脸庞。扎尔卡姆罕见的没有坐在办公桌前忙活,而是站在窗口,看着外面的情况。 几人一脸惊恐的看着嘴中还留着半截人尸的毒焰蜈蚣,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老爷子将背上昏睡的吴蓉交给了其他人,走上前,平静的说道。 星原大陆上,可以分辨白天与黑夜,但却很难辨别出深夜、傍晚、凌晨等,无处不在的浮动星光始终将四周渲染得光雾朦胧,此时熹微的光洒在敖兴初的脸上,可以看出他是真的有些惶急,并不似作伪。 巴布和彼得在那里说了半天悄悄话,谁也不知道他们具体说了些什么。不过,巴布最后是兴高采烈地走回了房间。詹姆斯他们,还在商谈晚上的行动计划。 但是当我即将撇开双眼的时候,令我诧异的一幕却出现了,云宫的崖边突然搭上来一只手,搭上一只手后,又搭上了一只,在我愣神期间,一个年轻男子已经跳上来,站在我的面前了。 两巴掌,让克拉克和波比彻底清醒了过来。可是,就算是这样,他们也没有什么办法了。骑兵被屠杀的局面,依旧还存在。数千步兵的损失,也无法弥补回来。波比还想最后疯狂一把,再次进入了癫狂的境地。 特别是当众人听到“江城第一剑修”,这六个字时,所有人都是心头大震呐。 “菲儿也…… 也在这里谢过诸位了。”好不容易凌菲才在苍白如纸得脸上扯出一抹僵硬滞涩的笑容,用干巴巴的语气说道。 藏身于方阵中的张月心里紧了紧,一直陷入平静的心情难得有了一丝波动,当然这一丝波动也只有张月自己有所察觉,在老和尚看来,他还是一个没有灵魂的傀儡,乖巧听话。 随意的往下面看了眼,沟壑里面埋着什么东西,透过浮土缝隙,能够看到是个金属物体。 玉面杀手心底转着一些险恶的念头,但表情还是掩饰的很好,巧笑倩兮,不过知道他真实形象的叶林,看到这个样子,反而一阵反胃。 袁军往老魏头床底下照了照,除了几只四散逃亡的蟑螂以及几张糖纸之外,还真的什么都没有。 此时,在裁决司总部的大厅里,那名穿着紫金色长袍的大祭司正在和左祭司以及其他一些高层商量着什么事情。 “五连胜零败?”扬天注意到对方的数据,点开下方的详细信息一看。果然,从开始到现在,只有在今天争夺挑战第一名的名额时才出手,接连击败了五名对手获得了挑战他这个第一名的权力,典型的扮猪吃虎。 “继续说。”邵老看着徐一曼和肖芳去倒茶,也没有看着翟强,只是轻轻说道。 第60章 哭诉 太医很快来了,消息也递到了皇帝那边。 说来也巧,刚好贤妃在跟皇帝说宫务的事,也就一起来了永春宫。 “父皇!”庞榆仿佛看到了救星,急急道,“您终于来了,快看看母妃吧!她、她……”说到后面开始哽咽。 她这作派吓了皇帝一跳,好在贤妃抢先开口:“信王妃快起来,你有了身子,万万不可伤及自己。 以前她出‘门’都会‘精’心打扮,哪怕她不打扮也是美的让他移不开眼。 曦月上前用手温柔的抚摸韬光的头,十分的怜爱。韬光十分温顺的垂下头,接受曦月的抚摸。恐怕谁也不曾想到,拥有如此可怕力量的韬光,居然在曦月的面前温顺的像一只宠物。 堂堂帝国财团的掌门人,此刻却根本听不懂这些服务员在讲些什么。 “爷爷,这件事说来话长……我不如还是见了面再和您说吧……”南宫钟离笑着说。 “东西都收拾好了吗?”知道云朵有些受不了现在的气氛,她干脆啦着她去阳台。 “这仇够大的了!那它后来是怎么样找你的麻烦的呢?”林中花担心地主。 他也看着她,这一刻,仿佛整个病房都消失了,然后是整个世界都不见了,天地之间只剩下他和她。 看到林沐晨带着几个警察走过来,李海有些愕然,居然还真过来抓人了?他冲着海狗使了个眼色,海狗会意,跳上车开走了。 然而眼下嘉贵妃暴毙,皇帝应该有更多的事要处理,四阿哥八阿哥都大了,他们一定会要父亲给一个交代,红颜既然没事,就不愿皇帝在她身上费心思,可一看到仿佛一日之间就添了沧桑的皇帝,她有不忍心说无情的话。 弘历不知道当年祖父带着祖母登上泰山说了些什么,可他预想到了妻子的悲伤。孩子不会再回来,而他依旧是帝王,他近来越发感受到妻子对于“皇后”这个头衔的厌恶,但能怎么办呢,这不正是他们的命吗? 仅仅一会儿功夫,蒙古兵就骑着马冲到了她们身旁,铁蹄径直就将火堆踏灭了,猝然惊醒之后,谢道清和萧媞这才意识到,她们已经再度落入了蒙古军的魔掌之中。 我现在已经紧张到了极限,身体左右使劲的扭动,希望能够将身上的牛筋绳子扭松一些。 我从虎子手里接过那鎏金走龙看了看,觉得非常喜欢,就揣进怀里。 正走着,只听见张五行喊了一声“哎呀!什么东西!”我赶忙靠近他,借着火把的光亮,仔细一看,只见张五行裤子上出现了很多粘液,绿黄色一片,黏糊糊的粘在裤管上。 苏离落安静的坐在喜宴中,吃过饭后,趁着没人注意,一下子溜到后院,带着丫鬟回院子。 我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看样子七爷这时碰到麻烦了,一般的情况之下,七爷在面对复杂的墓穴机关时,都会安静的思考,这个时候我们最好的方法就是闭嘴,不要发出声音去干扰他,否则会打断七爷的思路。 这一次,就连八大长老和龙兊都是被惊得有些说不出话来!云零已经是重伤,居然还敢挑战主战神王炼?他是在想什么?王炼比起那段雨候,可强大了不知道多少。 池宝这个字带有精神威压,幸好只是针对的严氏,如果范围再扩大的话,柳万寿等三人很可能直接一命呜呼。 第61章 没事 “阿翎也在这里?”皇帝吃了一惊,快步走出来,果然看到楚翎咬着嘴唇,呆呆地看着内室。 他这一走,淑妃伸出去的手落了空,心里便生出不好的预感。扭头看了眼,庞榆急忙跟出去,口中道:“阿翎怎么了?都怪我,一时情急,忘了阿翎在这里……” 还没说完,贤妃将她轻轻一扯,示意不要出声。 庞榆自不能 李放的战斗力,更多的是在辅助上,他拥有最强悍的五感,能捕捉到常人无法捕捉的信息。可是在这一刻,似乎连他的感官,都失去了作用一般,根本察觉不到对手在哪。 秋姨娘当然不甘心,可是不甘心又如何,以前苏萍还在的时候,沐婉兮还收敛点,如今夫人生了儿子,她们母子的身份在府中已经是无人可以撼动,她除了退让没有任何办法。 “万万不可……”那蛤蟆眼简直就是雪儿的敌人,偏偏在这个时候来打扰她兴致。 寒山说话的声音,依然充满了严肃,而此时似乎还掺杂着一分沉重。 “呵呵,没关系,这样血腥的事情,还是交给我们男人来做吧。你去看看苏瑜,往她的体内输入一些真元,我的不适合她。”蒋臣说道。 没想到这伯阳君居然转型了,改而研究这些可以提升实力的金豆豆,孺子可教也。 不出我意料之外,后面那个美军发现撞上自己地是同伴,因此下意识就扶住了他一个劲向他撞来的身体,两人正有些狼狈地挤在一起,可是却迎来我冲来的一脚,这下子两人几乎都没没有躲避的余地就重重地受了我这一下。 “我也同意,我相信,以蒋臣的天赋和机缘,早晚会凌驾于我等之上,现在抓住他,将来我们肯定会跟着沾光的。”平时不怎么说话的宋帝王,这时候,竟然也开天辟地是的说了这样一句调侃的话。 巧的是,这件事情刚刚落下帷幕,水媚为了成功渡过天劫,便去人间寻找神器去了。祁离曲在政斗失败后,心情糟糕的他误会水媚,以为水媚是因为他没当上储君而有意躲避他。 无措的目光越过那些攒动的脑袋,迷惘的寻找着一切可能存在的生机,突然,一个高大的身影奇迹般的从入口处的金属门外进来,径直往另一边的特殊通道里走。 苏沐想到了从前他的种种行为,之前还想着报复回来,之后因着合作倒是忘记了。 “明明就是的,你短信里自己说的!”夏风看着尹枫的眼睛质问着。 云澈冷笑着,右手缓缓抬起,一颗碧绿色,释放着暗淡光芒的圆珠出现在他的手中。在这颗珠子现出光芒的那一刻,所有人逼近的脚步停止,眼睛死死的盯着那抹绿色,放射出无比贪婪的光芒。 薛琬只是不得已打个招呼,并没有想到林朝居然向自己质问起来。 她就算强大到可以护着他一辈子周全,但是也不希望他做一个傻白甜。 这不,那火炬而来,直接打在了尘霄之上,鱼梓桑顿感一股强大的力量从尘霄之中钻到了自己的手臂,现在的他手臂都麻了。 就像此刻,她一眼就洞穿了林焕没有全部说实话,至于他到底撒了什么谎,她也不急着戳穿。 甸桃又回到了之前的角落,然后嘴里念念有词,时不时的笑几声,在这个有些幽暗的山洞里,画面说不出的诡异。 第62章 母后 折腾到下午,楚翎终于在皇帝亲自相送下回到南明宫。 皇帝一再嘱咐,不可让公主伤心劳神,又让院使亲自过来诊治,给她开了药膳的方子,才放心离去。 楚翎面带微笑,翻看着皇帝赐下的药材布料和珍奇古玩。装装病就可以挣这么多,真叫人愉快!尤其是从淑妃嘴里抠出来的,就更开心了! “公主。”郑秋禀道 但他继承了老者的传承,那也就继承了老者的一切,包括罪孽,所以他理因替老者将这里的所有人解脱。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这凰血醪醴单从名字便可看出其非同凡响,在看其赤红如血凰影翱翔,传出的巨大能量波动,定是天地奇珍异宝,此等宝物燕云城自不能随意接受。 叫云一洋的男孩儿昂着头上说道:“我们去天京就是为了找工作,给我三五年时间,我一定能买上大房子”。 各大势力的众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事,竟然让天妖国大发雷霆,当众把神妖皇朝的人全部屠杀,一时间不由得担心起自身的安危来。 眨眼的功夫,盘古屠竟然被血蚺给追上了,一口咬在了盘古屠的手臂上,原本还生龙活虎的盘古屠,身体瞬间就软了下来,脸色骤然变得苍白起来。 无奈这场战斗,他也只能放弃了,便看向了红颜会和守护一族联手,对付几十名河妖一族。 阆风城有三大超然势力,正是蓝河数来宝中的物华坊、天宝楼和城主府,其中物华坊占据东城,天宝楼制霸西城。 啖魂鬼颅出现的瞬间,燕云城浑身汗毛倒竖,鸡皮疙瘩顷刻间爬满全身,若不是神魂有着魂根的增持,他都感觉神魂要离体而去了,这啖魂鬼颅着实诡异厉害。 徐漠和陈妙依一直在院子里看着,见五婶几嗓子就把秩序给维持好了,不由都很佩服。 当然,此刻不是诧异震惊之时,柳芊芊立刻抽回飞天红绸,作势想要逃离开。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终于,安静的过道上响起了隐隐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刘禅紧紧咬着嘴唇,强忍住即将涌出的泪水,不解地看向关羽,眼中充满了不解和疑惑。 周天豪坐在老板椅上,虽然身穿西装,但脸颊上有一道十几公分长的刀疤,看上去格外吓人。 不过对方的反应也让他稍稍松了口气,到现在还在骂人,应该就不是什么大事,难道康妮运过来的古董都是赝品? “第三食堂的高科技食品不是给你开玩笑的,越胖的人回收的材料才越多,她一个顶三个呢。”新兵A笑道。 信州老家本来还有个弟弟,但不幸的是,父母亲和她弟弟都不幸去世了。 江柠虽然看不太明白沈柒画的曲谱对应的都是什么调子,但上面的歌词她却是可以看懂。 唐松石提着一把钢刀,背后还背着一把连弩,腰后挎着一个箭袋,里面装满了连弩箭矢。 到了第二日秋若仍旧要替素依去养心殿当差,便叫云柔守着素依,云柔向来贪玩,在屋子里待了会儿便觉得百无聊赖,见素依睡着便兀自地出了屋子。 国家培养一名“能力者”不容易,而且,要想培育出一名品行兼优、又极具责任心的能力者更是难上加难。 “喂喂!麻烦你不要发出古怪的声音。”翔夜背对着她,一脸的不高兴。 次日又是第一个清醒,大脑层很兴奋,禾早起来洗漱后,就跑到了阿澈家。 不知过了多久,王浩明觉着前面似乎有人,迷迷糊糊地眯起眼,现陈曼菲已是坐到了副驾驶位置,正拉扯着他掉在腿上的毛毯重新给王浩明盖严实。 赵子弦现在的实力有所恢复,陆杰等四个青年离队对他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影响。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他还希望他们能自动退出。陆杰的突然发难,让他刚好有借题发挥的机会。 赵子弦还真没有喝过酸酸乳,不过想想也知道,酸酸乳,酸奶,优酸乳,等等,应该区别都不大。 大家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针对种族歧视的。这件事原本没什么大不了的,可为了公众形象,开始有议员为其鼓掌。 “有必要告诉你吗?在我眼里你和死人无异。”红愁脸上的笑容不减,还向赵子弦抛着媚眼说。 于雷寻到了间隙,伸手一捏十六夜下巴,“喀嚓”一声将下颌骨节拿下来了。面对着大张的嘴巴,于雷狂笑了起来,举起肮脏的肉柱状舌头向嘴巴里插去。。 “哼,那个臭娘们,就仗着自己长得好看,居然不把本大爷放在眼里!”吃完午饭的庄博弈和几个臭味相投的几个问题学生蹲在操场的一角,还在为第一节课的事情愤愤不平。 武松言罢,直往帐外走去,关胜,朱仝,花荣见状,皆不明白武松心里想的是什么。 第63章 求见 皇帝走后,永春宫再次安静下来。 “母妃。”庞榆轻唤了声,“您先喝药吧!” 田淑妃默不作声,在采芝的服侍下喝下汤药。药是补的,既然复宠失败,身体还是得养好。 “娘娘,”采芝递过蜜饯,心疼地说,“您伤成这样,又这般憔悴,陛下怎么就……” “住口!”田淑妃冷冷呵斥,“如何敢对陛下心 秦劭宇回了公司,叶芷兰看到他回来,马上就跟着他走进了办公室。 “这瓶药,一日吃三次,一次一粒。不过,最近还是不要吃辣的东西了。”月满楼温和地叮嘱她。 林云看着柳飘飘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才收回了目光,叹了叹气,直接转身朝着树林外面走去。 “可以!”,田野同样没有丝毫犹豫,这个修者再有天资,田野也并未放在心中。 两个器灵之所以会同意进行认主仪式,其中的原因就是他们知道林云返回地球之后就可能会陨落。 这一次的土龙盾可不是之前的所能比拟的,强行挡住了或红色光束,只是由于冲击力太强,林云向后缓慢的倒退着。 刚一开始他和申屠野战斗的时候,并没有使用星辰九耀,现在使用了星辰九耀的能力之后,很容易便能够胜利了。 龙战看着信心饱满的众人,脸也是露出了一丝笑容,他完全不担心,对于拥有时间领域的自己而言,完全可以在短时间之内将他们完全的变成高手,虽然有些拔苗助长的嫌疑,但是却真正让他们的生命多了一份保障。 “你这个流氓、无赖、下流痞子,你怎么能在这种地方和我那啥呢?”倪素琴红着脸颊,气息紊乱,媚眼如丝的道,尽管她也被叶枫勾起了某种冲动,但理智还在。 “爸,这艘游艇没有几千万美刀,根本不可能拿下来。而且,它还要提前订做。不过,这么大的游艇,怕是在世界所有的游艇里都能够排得上号的。”庄玲对这些也是挺懂的。 舒琳也没有说话,带着我朝那座最大的坟走去,我不动神色的跟在舒琳的后面,这时其他坟里面也冒出一些鬼魂,那些鬼魂的目光齐齐看向我和舒琳。 “放心,他只是晕过去了。”庄逸早就知道庄安只是晕过去了,所以才一点都不在乎。 突然,她感觉心口上难受,好像不能呼吸了一样,手上的孩子也消失了,她拼命挣扎,拼命想呐喊,可嘴巴却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任凭她怎么喊,也喊不出声。 古越铭震惊的看着阮景峰,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竟然能够让阮景峰有如此高的评价? “我得弄个厉害点的来震住你们!”宗铭也不吃饭了,掏出手机戳了起来。 看到操陈帆这种奇葩的表现,庄逸突然有一种同情杨妹妹的感觉生了出来。 心情顿时就好到了爆炸,我低下头又给亲下去了,于是结果大家都是懂得,我他妈又被咬了。 之后的事情和宗铭当初推断的差不多,伊藤健太给不同国家和地区的所谓“志愿者”做了脑部改造手术,效果一直不甚理想,直到遇上唐辉。 规则变化,这海底虚境,也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完全崩塌消失,也只是一个时间的问题。 这家伙生命力挺强悍的,心脏都被自己打爆了,还能这么顽强的飞翔,难不成磕了金坷垃不成,难道血族的生命力就这么强悍? “杀!”一声爆喝,陈锋的身影迅速消失,下一瞬间已经顶着压力靠近到了卡曼族长的身前。 罗涛说着,又对江凯然挥了挥手。江凯然会意,便淡笑着退到队伍中去。 听到陈锋的话,一众至高之境的魔兽都是微微一愣,原本在它们的眼中,这个主神之境的家伙只是一个蝼蚁,轻易就能碾压死的那种,可是现在它们却完全看不透了。 毕竟,在这么多修炼者齐聚之地,有些生死大仇相遇,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最后,蒋丽也没有让陈浩抱着,而是在陈浩的搀扶之下,走上了楼梯。 有些好奇的家伙甚至可能因为设备的效果太好而把乐器拆开看看,那些乐痴的想法旁人是理解不了的。 整个寨子显得生机勃勃,气氛热烈。所有之人,均是从早上开始,禁食空腹,静等日上三竿,大祭到来。 山洞深处,烛光的光辉摇曳,在山洞石壁上映照出数道黑漆漆的身影。 [插花脚]其貌不扬,动作做出来甚至有些丑陋,但它却是不可多得传球神技。 这些青铜兽,陈牧一眼看过去,发现最少有五百只,五百只中,没有一只是普通的青铜兽。 可如今,那秒杀同阶的领主级青铜兽,突然被陈牧在自己面前秒了。 古月还没有完全表白,季少涵提前拒绝,连一个让她表明心意的机会都没给。 依此前的进攻套路,这个时候郑毅会把球传给左右两侧的队友,由他们去突击多纳特罗的身后。 中央智脑只给普通士兵免费提供一次强化的机会,需要再次提升强化时,就需要用积分和军功来换,第一独立师现在手上几万积分,最多只能将营级以上普通军官再强化一遍,可没有多余的积分,将所有普通人进行二次强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