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食堂[80美食吃瓜]》
1. 吃绝户
“就一个闺女,你何必苦苦守着,赶紧趁年轻,找个知冷知热的人改嫁了,多好。”尖利的声音直直灌入叶紫岑的耳膜,将她从睡梦中吵了起来。
这是什么八点档老套剧情,叶紫岑皱眉,她不记得昨日回家后有开电视啊。
经过多年的努力,叶紫岑终于在昨天拿到了特一级厨师证,又恰逢自己三十岁生日,同几个闺蜜闹到凌晨三点,才各自回家。
被这恼人的声音吵醒时,感觉才刚刚躺在床上,叶紫岑实在是睁不开眼睛,索性一翻身,摸索着想用被子捂住耳朵。
“我有紫岑就够了。”一道软软的嗓音,低声说着:“小声些,紫岑还在睡觉。”
这电视剧中人物的小名听起来倒是与她类似,叶紫岑想着,手下不停,四处寻着被子。
床单的手感极其粗糙,床板也是硌得她骨头疼,与她柔软又舒适的大床截然不同。
沉重的脑袋被“电视剧”里的声音吵得更加混沌,这点不同只在叶紫岑的脑袋里晃了一圈便飘走了。
“闺女有啥用,还是儿子好。你看看我儿子,长得虎头虎脑的,家里人要是受了欺负,他一准儿帮我们出头。”
“你家那位去的早,是他福薄,你又是何必为他守着。家里没个男人不行的,还有那些地,你们孤儿寡母的哪照顾的过来,你看看你,手都糙了。”
“你听我的,保准没错。隔壁村的二娃你知道吧,有把子力气,知道疼人,年龄也跟你相当,我给你俩牵牵线,要是成了别忘了请我喝杯喜酒。我还能害你不成......”
这演员的角色台词与声音真贴切,都令人难以忍受。
摸了半天还没摸到被子、浑身不适的叶紫岑恼怒异常,闭着眼睛吼了一句:“什么破电视剧!”
“哎呦,你家紫岑做梦了吧,还想着看电视呢?家里又不富裕,哪来的电视?大白天的,也不知道出去干活,就知道在床上躺着。”
这电视还带互动的?
叶紫岑意识到不对,强打起精神,睁开干涩的眼睛,而后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猛然坐起身。
她扯开破了洞的浅蓝色蚊帐,细细打量着自己身处的环境:破破烂烂的砖房,墙角散落着掉落的泥土,靠着墙角摇摇欲坠的木头桌子,坑坑洼洼的地面上歪歪斜斜地立着一把断掉靠背的椅子。
叶紫岑闭了闭眼,默念着:快醒醒,快醒醒。再次睁开,场景依然没变,这不是她的小房子!
一黑黄瘦小、身着卡其色粗布衣衫的妇人走了进来,她坐在床沿,伸手探了探叶紫岑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松下一口气:"太好了,不烧了。”
原身的记忆在妇人接触到叶紫岑时,呼啦啦在她脑中过了一圈儿,晃得叶紫岑头痛,她不禁惊叫一声,紧皱眉头,伸手揉了揉太阳穴。
“紫岑?”妇人担忧地望着她:“头疼吗?”
“妈,我没事。”叶紫岑心大,在囫囵吞枣地接收完原身的记忆后便迅速适应了现在的情况。
眼前这位瘦小的妇人正是原身的母亲戴素英,年前刚刚失去丈夫,女儿最近染了风寒,发起高烧,连烧了几日,针也打了,药也吃了,终是没扛住,香消玉殒,这才让叶紫岑穿了过来,倒也是有缘,二人的名字一模一样。
“没事还不下来帮你妈干活。”恼人的声音响起,周玉梅满脸嫌弃地撇了眼叶紫岑,对戴素英道:“我就说吧,女孩子不行的。素英啊,你也是的,太惯着她了,大学毕业了也不去找工作,就呆在家里啃老,我看还是早早给她找个男人嫁了,不然等年纪大了,她这条件可不好找,只能配个鳏夫。”
这句话一出,叶紫岑母女的脸都青了:“就不劳婶子操心了,我以后找个入赘的,省得一帮没良心的亲戚来吃绝户,也不怕我爸半夜从棺材里爬起来去找他们算账。”
周玉梅的心思,叶紫岑可是清楚的很,在原身爸爸去世时,这家人就提过好几次,想将她的二儿子过继给母亲,说以后给她母亲养老送终,实际上是看上了她们家的那几亩地和这几间房子。
周玉梅抖了抖身上的肥肉:“你个小孩子,嘴巴怎么这么不干净,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我跟你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我吃过的盐比你吃的饭还多。”
“怪不得你这么闲,都管到别人家来了。”叶紫岑自小就是皮猴子,嘴皮子利索极了,吵架从未输过。“还想给我妈介绍,还说什么-知道疼人,咋滴,你跟他处过?小心我告诉我叔叔。”
“你造什么谣呢,戴素英,你也不管管你女儿。”周玉梅气得直喘粗气。
戴素英虽说性子软,可要是欺负到自己女儿身上,她是不愿意的,只是她嘴巴笨,遇上事儿只会自己憋着。
叶紫岑再接再厉:“你以为别人不知道呢,那个二娃打跑了媳妇,好人家的女儿才不会嫁过去呢。想把我妈推进火坑,占我家便宜是吧,你可拉倒吧。”
周玉梅瞪着眼睛争辩:“你懂什么,他媳妇红杏出墙,不打她打谁。”
叶紫岑嗤笑一声:“婶子还不知道吧,二娃媳妇红杏出墙的可是你的老公——我那个好叔叔。婶子也不想想,我叔叔可是在矿场上班的,多了不说吧,少说一个月也得有个八九十块钱吧,他拿回家的有多少?”
“你在这儿和我们吵,还不如回去看看,小心二娃跑掉的媳妇被我叔叔养在外边了,要是弄出个孩子来,你那两个宝贝儿子可就多了个好弟弟了。”
这事儿其实在村里不是秘密,可周玉梅是个泼皮无赖,不是在村里说这个人的坏话,就是占那个人的便宜,导致大家都不待见她,更不愿因为告诉她这件事而惹一身腥,说不准还会被她骂是在信口雌黄、离间他们夫妻感情。
可在叶紫岑看来,周玉梅这种生了两个儿子,自认为居功甚伟、掌控欲极强之人,最忌讳家庭权利被另一个女人插足,只要是她感觉到一点儿风吹草动,那必然是要回家放一把火,把花花草草都扼杀在萌芽时期的。
周玉梅将话放在了心上,可也不愿在小辈面前丢了面儿,更不愿此事被宣扬出去。
在她的思维里,若是她家男人在外拈花惹草,那不是显得她拴不住男人么,她板着一张满是横肉的脸警告道:“这话你要是再说,小心我扒了你的皮。”
撂下这么一句话,周玉梅便扭头急匆匆地走了。
戴素英有些担心周玉梅回来找麻烦:“紫岑,你婶子和叔要是来找麻烦......”
“妈,我就是不说,他们也得来找麻烦。你没看出来么,先前是要你过继她家儿子过来,现在是要给你介绍对象,又想着把我嫁出去,这不就是惦记着我们家的这点儿东西。
“她是想把我们俩都扫地出门,明摆着是要吃绝户。今天不成,她明天还会再来,不如给她找点儿麻烦,后院失火,她才没心思打咱们家的注意。”
见戴素英还是满面愁容,叶紫岑拉着妈妈的手晃了晃,撒娇道:“妈,我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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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这几天发烧,除了药,几乎没吃什么东西,这好不容易有了食欲,戴素英自然是将这些担忧暂时放下,立即起身要去做饭:“你想吃什么?妈给你做。”
“素英——素英——素英你在家么?”叶紫岑还未回答,就听见门外有人喊着,声音渐渐靠近。
这里是一九八八年的乡下,乡下的院门白日里都是不锁的,邻里间喊一嗓子就进了院子是常有的事儿。
“我在——”回音未落,就见一位面容秀美的中年妇女走了进来。
她化着精致的妆容,上身穿着红蓝相间的格子衬衫,下身着一条蓝色牛仔裤,手中端着好大一口砂锅,笑眯眯道:“我今天做了个荠菜粥,很是新鲜,想着紫岑病了多日,这粥清清爽爽的,又好消化,正合适。”
民间有春食荠菜赛灵丹的说法。
先将荠菜焯水后捞出,再另起一锅,倒入洗净后的粳米,加水煮沸。米汤煮开后过五分钟,加入切得细碎的荠菜,继续熬煮,并不时搅拌。撒些盐,便可出锅。
江春艳厨艺不错,刚端进来,荠菜的清香混着浓郁的米香便扑鼻而来。
戴素英忙迎上前,接过还是温热的砂锅,将其放在桌上:“多谢你了,紫岑正说着饿呢,你就送来了。”
叶紫岑也下床走到桌前,嘴甜地道谢:“谢谢春艳阿姨。”
江春艳摸了摸她的头顶:“不用谢,你看你瘦的,多喝些啊。”又转头看了看戴素英,叹了口气:“你们母女俩,这半年都快瘦成竹竿子了。”
自办完丧事,素英母女二人便是魂不守舍,小病不断。若不是隔壁的春艳阿姨隔三差五地来送饭,只怕她们这娘俩的身子骨比现在还要瘦弱。
叶紫岑这么想着,更加感谢起这位人美心善的邻居:“阿姨放心,吃了你这锅荠菜粥,我们母女俩肯定白白胖胖起来。”
“就你嘴甜。”江春艳捏了捏叶紫岑的脸颊:“行了,你们快趁热吃,我先回了,这砂锅等晚上我再来拿。”
“等等,我今早刚从地里摘了些西瓜,你拿个回去吃。”戴素英急忙赶上快要出了房门的江春艳。
在两人拉扯的空档,叶紫岑揭开了砂锅锅盖,绿油油的荠菜衬着莹白如玉的米粒甚是可爱。
多日未好好进食的肚子,很给面子地咕噜噜响了起来。
她迫不及待地去厨房拿了碗和勺子,给妈妈和自己一人盛了一碗。
又在厨房拿了两根黄瓜,洗净去皮,再将头尾切掉,用刀面拍碎,切成适中的大小,放入碗中,加入香油封层。
这香油的作用一是隔绝空气,减少水分的散失,二是增加风味。
叶紫岑手脚麻利地剁了些蒜末,加入盐、鸡精、米醋,在碗中将这些佐料与黄瓜翻拌均匀,一道爽脆清口的凉拌黄瓜便完成了。
穷人家的女儿早当家,戴素英对叶紫岑会做饭并不诧异。
戴素英夹了一块黄瓜,放入口中,“咔嚓”一声,汁水带着清香溢满口腔。
“真不错。”戴素英称赞道。“手艺精进了许多。”
叶紫岑笑眯了眼。
母女二人吃完午饭,收拾停当,叶紫岑便坐在院中的摇椅上转起脑袋瓜子来。
如今家里穷,靠种地只能保证个温饱,要想改善生活,似乎也只有一条路:重操厨师旧业。
可她没有太多启动资金,想要正正经经开个饭店肯定是不可能的,倒是可以试试摆摊。至于卖什么……
2. 槐花饼
有了!
灵光一闪,叶紫岑在院子里找到了一根长长的竹杆,将镰刀用麻绳紧紧绑在竹竿顶部。
她举着这根长长的竹竿,挎着个竹篮子,一路小跑到了自家地头前的槐树旁。
一伸一拉,枝头的一串槐花就落了下来。不一会儿,叶紫岑就捡了满满一篮子。
回家后,叶紫岑马不停蹄地将槐花清洗干净,加入适量的鸡蛋和盐,搅拌均匀后,再分次加入面粉,直到手抓一把槐花,可以握出略微松散的一团便停了手。
她将槐花面糊团成一个个饱满好看的球,放入加好油的锅中。
当然这锅得预先烧热,可油要是凉油,这样既能保证锅子不沾,又能保持食材的营养和口感。
叶紫岑将锅中圆圆的槐花球按压成半个巴掌大小的饼,用中小火,慢慢煎到两面金黄。
只是这锅子不大,一锅也就能出六个,待第二锅做好时,第一锅的槐花饼正好到了适宜入口的温度。
戴素英闻着香味走进厨房:“这好香啊。”
叶紫岑赶紧拿了双筷子,夹起一块饼,递到母亲嘴边:“妈,你快趁热尝尝,味道怎么样?”
戴素英咬了一口,外皮酥脆,内里软烂,槐花香溢满口腔。还未咽下,她便点了点头,口齿不清地直说好吃。
叶紫岑又准备了些蒜瓣儿,将其捣碎,加入凉白开和一点点盐,做了个简单的蘸水。
“你再蘸着这个尝尝。”叶紫岑道。
这蘸水虽做法普通,但配着槐花饼来吃,倒是很好地中和了油腻。喜爱蒜香的,又可多来几块槐花饼子了。
“我更喜欢蘸这蘸水吃。”戴素英正是蒜香这一派的。
“我准备去摆个早点摊子,就先拿着这槐花饼子试试水,怎么样?”叶紫岑将自己的想法与母亲一合计。
炉子就拿家里烧煤球的小火炉,锅虽小了点,但为了省成本,也可以凑活用。
至于这蘸水不方便一人一碗,到时候要是有想要蘸水的,就拿个刷子一刷,倒也是能借上味道。
至于地点嘛,就选在城里小学旁边的一个十字路口,那里人流量大,不论是早上赶着上课的学生,还是去上班的打工人都会路过。
包装就拿油纸袋,这样客人买了就能拿着吃,也不怕脏了手,等会儿她就去村里小卖部采买些。
槐花作为时令食品,虽在乡下只是寻常,但对于想要尝鲜的城里人而言,却是不错的。
商量停当,叶紫岑又去地头采了几篮子槐花,以备明日出摊使用。如此忙碌下来,已到了晚饭时分。
叶紫岑端着满满一盘子刚出锅的槐花饼,连带着一碗蘸水,端去了邻居春艳阿姨家。
“妈——我饿了。”隔着道大门,苏艾莲的声音却很是响亮。
“我在外面起早贪黑的挣钱,让你做个饭你看你磨磨唧唧的,这点事儿都干不好,我养着你干嘛。看看,都给女儿饿着了。”苏伟粗声粗气的埋怨里带着嫌弃。
“我也没闲着呀,再说你今天在沙发上躺了一天了……”江春艳争辩道。
苏伟立刻接话:“怎么了,男主外女主内,我工作了一周了,到家还得伺候你们娘俩是吧。”
江春艳毫不相让:“我在家也做了一周家务了,你回来也要我伺候,我什么时候能休息呢。”
听着就要吵起来了,叶紫岑忙敲了敲大门。
短暂的寂静后,门开了。
叶紫岑将手中的食物递过去:“阿姨,我做了些槐花饼,你们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谢谢紫岑了。”江春艳接过。
“没别的了?”挺着大肚子又秃头的苏伟夹着个拖鞋晃荡过来,嫌弃地看了眼,阴阳怪气道。
江春艳安慰道:“别理他。”
她转头就是眉毛一挑、白眼一翻,发火道:“以为自己多有能耐呢。今天是不是没刷牙,你看你嘴臭的,出口全是脏话。上午那个西瓜也是紫岑家里给的,大半可都进了你的肚子里。”
叶紫岑笑笑:“等下次家里有好吃的,我再给春艳阿姨送来。叔叔火气真大,这天气也热,小心生了病气。”
论阴阳怪气,叶紫岑也甚是拿手。
吃了晚饭,太阳已然落下,微风卷着树叶,发出悦耳的沙沙声,吹走了院中的热气,也吹亮了漫天繁星。
生长在都市中的叶紫岑已好久没有见过如此多的星星了,她将椅子搬到院中,招呼着妈妈一起坐下纳凉。
戴素英笑应着,从井中捞出冰了半天的西瓜,一切两瓣儿,又拿了两把勺子,递与叶紫岑,而后坐在她旁边,一人捧着半块西瓜,挖着吃。
远处的蝉声夹杂着阵阵蛙鸣,惊得星子明明灭灭,甚是好看。
叶紫岑一边仰着头看星星,一边挖起一大勺西瓜,送入口中,甜蜜的汁水溢满口腔:夏天,是西瓜味儿的。
第二日一大早,叶紫岑便带了食材和设备,搭着同村小哥的三轮车进了城里。
这小哥名叫石头,因是在城里干苦力的,练出了一身的腱子肉,人也同他的名字一样,很是老实,上车下车都会帮把手搬东西。
叶紫岑连声道谢,石头摸了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笑。
叶紫岑手脚麻利,不一会儿便将小摊支了起来。她引着了炉子,一边在锅里煎着槐花饼,一边不时扬声叫卖:“槐花饼,新鲜的槐花饼。”
不一会儿,便有人被槐花饼的香气吸引了过来。
“妹子,多少钱一个?”有人问道。
“一角钱。”叶紫岑笑眯眯地答道:“来一个尝尝不?”
“来一个吧。”这价格不贵,路人也乐意买来尝尝鲜。
“好嘞,您喜欢吃蒜不,我这儿有个蘸水,您要是乐意吃蒜,我就给您刷点儿,当然直接吃也是好吃的。”
“给我来个原味的就行,不要蘸水了。”
“好嘞。”叶紫岑手脚麻利地将煎好的槐花饼放入昨日刚准备好的油纸袋中,递给客人。
客人刚咬了一口,便觉唇齿增香,边嚼边口舌不清地称赞道:“好吃。”
叶紫岑长着一张笑脸,扎着个圆圆的丸子头,人看着爽利,摊子又收拾的干干静静,做的槐花饼也好吃,不一会儿,便打开了销路,摊子前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一圈儿的人。
“妹子,给我来两个。”
“我也来一个,钱给你放这儿了。”
“还有几锅到我啊。”
“这饼真不错,我要两个,一个原味的,一个加蘸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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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闹的场景很是引入瞩目。
还在马路那头的赵固远远便瞧见了,他一边开车,一边分神透过后视镜看了眼后座瘦弱的穆十君:“您今早没吃什么东西,我看前面摊子人那么多,肯定好吃,我给您买来尝尝?”
穆十君闻言,隔着车窗,望了望路口的繁忙景象。叶紫岑正将槐花饼递给客人,也不知道说了什么,两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穆十君收回视线:“不用了。”
赵固是家里的老人了,一直跟在穆十君身边照顾,知道他的脾气。自小,穆十君嘴巴就刁,也极有主见,说不吃那定然是一口都不吃。
赵固看着在后座蔫了吧唧的穆十君很是担忧:小孩子的食量都比穆十君大,这身体怎么能好起来。
叶紫岑忙了大半天,带过来的食材也就只剩下一锅的量了。
人潮渐渐散去,叶紫岑看了看日头,离石头过来还有半个小时,她得留两个饼子给石头当作谢礼,估摸着剩下的到时候应该是能卖完的。
一位老奶奶带着一男一女两个孩子路过摊前。
女孩约莫八岁的年纪,个子挺高却很是瘦弱,穿着同奶奶一样洗到发白的衣服,低着头怯懦地跟在后方。
男孩明显年龄较小,看着像四岁,矮胖矮胖的,一圈一圈像几段莲藕似的手臂被奶奶握在手心里。衣服虽不是什么名贵的布料,但看得出来,是新做的。
“奶奶,我要吃这个。”弟弟被槐花饼的香味吸引,一手指着叶紫岑的摊子,一手晃荡着奶奶的手臂。
“回家再吃,咱们马上到家了。”奶奶哄劝着。“家里给你留了肉,比这个好吃多了。”
“不,我就要吃这个,我就要现在吃。”弟弟吵闹着,撅着个嘴,大有你不给我买我就哭给你看的架式。
奶奶实在拗不过,只得向叶紫岑问了句价钱。听到一个饼一角钱,就有些不满意了,她眉头一皱:“这么贵啊。这又不是什么稀罕物,我看啊,五分钱一个。”
叶紫岑摇摇头,这定价本来就不贵,统一的价格,若是现在降了,那之前买的人心里肯定不愿意。
见叶紫岑不松口,奶奶再接再厉:“你看你就剩这一锅了,便宜卖完,也能早点回去不是么,”
叶紫岑还是摇摇头。
一旁的弟弟快馋哭了,他抡起拳头,敲打着奶奶的腿部:“我就要吃,给我买,给我买!”
奶奶被孙子闹得紧,只得从兜里摸出一角钱,买了一块。
叶紫岑手脚麻利地煎熟、装好。
拿到槐花饼的弟弟一把从奶奶手里挣脱开,美滋滋地双手抱着油纸包,一口口啃得满嘴流油。
奶奶从兜里掏出扇子,一下一下给他扇着风:“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姐姐站在太阳底下,汗水打湿了额前的刘海,一缕一缕地沾在脸上。
她眼巴巴地望着弟弟手里的槐花饼,舔了舔嘴巴,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
很快槐花饼就只剩下两口了,弟弟一口气全塞进嘴巴里,一边嚼,一边口齿不清地闹着还要吃一个。
奶奶实在熬不住小孙子抱着腿撒娇,只得掏出硬币,又买了一个。
姐姐终是忍不住了,她磨蹭着脚尖,声如蚊讷:“奶奶,我也想吃。”
3. 酸辣鸡爪、糖醋排骨、擂椒皮蛋
“吃吃吃,就知道吃。”奶奶闻言呵斥道:“你弟弟正在长身体,你当姐姐的,还想抢弟弟的东西吃吗!”
听到这话,捧着新拿到的饼子,刚咬了一口的弟弟恶狠狠瞪了一眼姐姐:“这是我的,才不给你。”
姐姐似是已经习惯这样的话,她不再言语,默默低下头,汗水顺着脸颊滑落,一滴一滴砸在地上。
明媚日光下,三个人的影子就像老槐树的根一样,粗糙又扭曲,深深扎在黑漆漆的泥土地里,扎得人生疼。
叶紫岑刚想招招手让女孩子过来,两位客人着急忙慌地围了上来,挡住了她的视线:“老板,快给我包个饼。”“老板,这个我要了。”
待叶紫忙完再望去,祖孙三人已然不见。
叶紫岑叹了口气。
“怎么了?”石头刚下车,便听到这句叹息,以为是自己晚了,不免有些抱歉,他忐忑地问道。
叶紫岑摇摇头,将最后两块槐花饼包起来:“没什么,这两块饼你带着吃。”
虽说之前谈好的,车费会按周结给石头,可总归还是要麻烦他多跑点路。不管石头的推拒,叶紫岑将饼硬塞在他手中,而后手脚麻利地开始收拾摊子。
石头忙将槐花饼放进车里,给叶紫岑搭把手。
回到家,戴素英再三挽留石头在家吃饭,可石头也是执拗,他已经收了叶紫岑给的槐花饼,实在是不好意思再留下来吃饭,只默默帮叶紫岑将器具搬下车后,便走了。
叶紫岑与母亲简单吃完午饭,拿起小钱包,将钱全倒在桌上,仔细数了又数。第一天试水便小有成果,不枉她凌晨起床,忙了半天,累得差点儿腰都直不起来了。
叶紫岑喜滋滋的将钱妥善收好,美美睡了个午觉。
如此早出晚归地过了数日,村里早就传开了叶家小姑娘生意做的红红火火之事。因着叶紫岑一来一回都是搭的石头的车,男未婚女未嫁,两人年龄又是相当,不免有好事者背后偷偷嚼舌根。
这日,在石头帮叶紫岑将器具搬下时,几个吃完午饭,溜达着寻人唠嗑的乡亲们,一边摇晃着扇子,一边互相挤眉弄眼,调侃着叶紫岑:“又搭石头的车回来的啊。”
石头的脸刷得一下红到了脖子,显得古铜色的肤色更加黝黑。
叶紫岑大方地笑笑:“是呢,多亏石头顺路带我。”
“哎呦,年轻就是好啊。”
“哈哈哈哈,谁说不是呢。”
“这是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说不定,过几年咱们就能喝上喜酒了。”
见他们越说越离谱,一旁的石头羞得恨不能钻到地里去。叶紫岑叹了口气,解释道:“可别开玩笑了,这要是传出去,伤了真正喜欢石头的小姑娘的心可就不好了。咱可不能干这种断人姻缘的事儿。”
众人讪讪一笑,而后又七嘴八舌地问道:“哎呀,你这天天早出晚归的,得挣了不少钱吧。”
叶紫岑搬下最后一件物品,从钱包里数出这一周的车费,递给石头:“这周的车费,多谢石头了。”
石头拿了钱,点了点头,逃也似得飞速离开了。
叶紫岑转头对那些还聚在一起的邻居疏离又不失礼貌地笑笑:“哪能挣到什么钱,不过勉强糊口罢了。你看我们家这破屋,大热的天,里面跟蒸笼一样,墙皮都掉了,屋顶也是破破烂烂,如今一下雨就漏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钱修修。”
有些人瞧不起你穷又怕你富,虽说房子没叶紫岑说的这么破,可她这么一说,其他人的心里立马平衡了不少。
叶紫岑再接再厉:“姨,听说你家存了不少钱,不知道能不能借我两个,我修修屋子,等有钱了我就还你。”
“叔,你什么时候发工资啊,也借我点儿呗,我想买辆车,这每天都让石头来接送,也确实太麻烦他了。”
此些话一出,众人纷纷低头闪躲,胡乱找着借口,如鸟兽般散开。
因挣了些钱,叶紫岑今日特地央石头带她去市场逛了圈,买了许多食材,准备好好做顿饭,补一补。
她先将米饭洗净后蒸上,拿出买的两斤鸡爪,将指甲修剪干净,加入葱、姜、花椒、料酒等焯水去腥。
又将洋葱切成细丝、加了些葱花和香菜,找了个大碗,将这些配菜与鸡爪放在一起,淋上准备好的料汁。
原本,这道菜中应该加些柠檬。可这是一九八八年,她现在所处的位置又是乡下,柠檬这个水果实在罕见,强求不得。
下一道糖醋排骨略微复杂些,一勺料酒、两勺酱油、三勺白糖、四勺醋,就能调出一碗风味极佳的料汁。
洗净的排骨放入锅中,大火煎到微微出现焦黄色。
再将刚刚准备好的料汁,倒入锅中。
加上可以淹没排骨的开水,用最小火炖个四十分钟到一个小时,直到汤汁收得差不多了,就可以盛出来。
为了好看,叶紫岑又在上面撒了些芝麻作为点缀。
另外一道是擂椒皮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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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道菜虽看相不好,但极其下饭。
先将尖尖的皱皮青椒清洗干净,不用放油,直接干锅中烘烤,直到辣椒变得软烂,表面出现虎皮状即可。
撕下青椒表面的一层膜,与皮蛋一起,放入蒜臼子中,加入少许盐、白糖、蒜末、香醋、生抽、香油。
剩下的就是体力活了。不断的翻捣,让辣椒和皮蛋与调料充分混合在一起。
忙碌的空档里,米饭也已蒸得晶莹剔透、粒粒分明。
叶紫岑每样菜都挑出来些,送去了隔壁春艳阿姨家。
待她回来,戴素英已然将饭桌摆好。
先以鸡爪开胃,酸辣清爽的汁水裹满整个鸡爪,嘬一口就直充天灵盖。
配着米饭,来口糊状的擂椒皮蛋,辛辣味在此时达到顶峰。
而糖醋排骨,又很好的缓和了这段极为刺激的旅程。
排骨在经过煎炒后外皮酥脆,内里又鲜嫩多汁,一口咬下,酸甜的口感已然达到了极致的平衡。
有了这顿美食激励,第二日的叶紫岑起得格外的早。
戴素英一向浅眠,也跟着醒来。看着她小小的身影在厨房中忙忙碌碌,戴素英不免有些心疼,忙上前去搭把手。
“妈,你快回去继续睡会儿,我忙得过来。”叶紫岑放下手中的活,推着妈妈往卧室去。”您白天还要下地干活,睡这么少怎么行。"
"我也睡不着,你让我干点活。"戴素英坚持着,她拉起女儿的手,多日的操劳,让女儿原本细嫩的手心已然有了些粗糙。
“妈没什么能力,挣不到钱。”说着说着,戴素英就带上了些哭腔。“苦了你了。”
“妈,你这又是说的什么话。我喜欢美食,也喜欢做生意。不苦的。”叶紫岑紧紧抱着戴素英:“咱们俩都好好干,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对,好日子还在后头呢。”戴素英摸了摸眼泪,重复着女儿的话,似乎多说几句,日子就会好起来了。
“那咱不哭了,你快去休息。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要是累坏了,谁来种地啊,你说是吧。”叶紫岑好说歹说地把妈妈劝了回去。
一连出了多日的摊,因叶紫岑的手艺好,待人又热情,一来二去的,她也积累了一批老顾客,加上来尝鲜的,生意越发好了起来。
就如今日,从叶紫岑摆好摊,人潮就不曾间断过。好不容易卖得差不多了,正准备休息下,却见一只小狗叼着个石头,眼巴巴地望着锅里,直冲她摇尾巴。
4. 清炖狮子头
叶紫岑和小狗大眼瞪小眼,忍不住问了句:“你饿了?”
小狗的尾巴摇得更欢快了,它试探着挪到了叶紫岑身旁,将嘴巴里的小石子吐在她脚边,用手扒拉了两下,然后探出舌头,直直望向锅里滋啦作响的槐花饼。
这意思很明显了。
“你是要拿这石头买我的槐花饼?”
见叶紫岑明白了自己的想法,小狗激动得原地转了一圈儿,咧开嘴,期待得看着叶紫岑。
叶紫岑被小狗的聪明劲儿逗笑了,她将熟了的饼子盛出放在一边,同小狗解释:“这饼刚出锅,太热了,你乖乖坐好等着,等凉了我就给你吃。”
小狗立马屁股一沉,乖乖坐了下来。
“这小狗真通人性。”隔壁摆摊的刘大娘也注意到了它。
“确实,太可爱了。”叶紫岑想摸一摸小狗的脑袋,可做的毕竟是食物,恐生细菌,只得强忍着。
待槐花饼凉得差不多了,叶紫岑用油纸垫在地上,将饼放了上去。狗子口水都流到地上了,还是一动不动,安安静静地等着叶紫岑发号施令。
叶紫岑以前经常在手机上刷动物视频,看这情况,试探着说了一句:“吃。”
小狗立马飞速起身,饿虎扑食一样几口将槐花饼下了肚。然后舔了添嘴巴,端端正正地坐好,眼巴巴地望着叶紫岑。
这小狗看起来像是白土松,虽不是什么名贵品种,但毛色洁白,柔亮顺滑,显然是家养的。叶紫岑四下张望了半天也没瞧见它的主人,不敢给小狗多吃,便两手一摊,遗憾道:“没有了。”
小狗没得到第二块槐花饼,不免有些遗憾,它垮着个小脸,委屈地摇了摇尾巴。见叶紫岑不松口,便起身在她脚边蹭了蹭,然后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这小表情把隔壁刘大娘都逗笑了。
“这只小狗往日里经常来这里吗?可有主人?”叶紫岑摆了多日的摊,这是第一次见到。
“之前也来过,每隔几日它都会寻一家摊子蹭些吃的。往日里它吃完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这一步三回头的模样,倒是第一次见。至于它的主人,我倒是从未见过。”刘大娘道。
可第二日收摊时,小狗扭着屁股、摇着尾巴,又来了。
叶紫岑摸了摸狗头,遗憾道:“今天都卖完了,没有东西给你吃了。”
小狗倒是没见失望,十分享受叶紫岑的抚摸,甚至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朝叶紫岑露出柔软的肚皮。
可叶紫岑越摸越心惊,这小狗毛长且蓬松,看着圆圆润润、玉雪可爱,却已经瘦成了皮包骨,尤其肚子上的排骨,异常明显。
叶紫岑不免腹诽了几句它的主人。
因着石头下午还有事,叶紫岑摸了几把便同它告别,可小狗一溜烟儿地窜进了三轮车里,怎么哄都不出来,呜呜咽咽地直哼唧。
时间耽搁了许久,加上叶紫岑又不知小狗家在何处,想着可能是主人待它不好,它才跑出来的,只好先带着小狗回家,明日再来寻它的原主人,也看看到底是哪位狼心狗肺的主人将其饿成了如此模样。
这小狗甚是有眼色,在叶紫岑和石头往家里搬器具时,瞅准时机,一溜烟儿地冲到了院子里,精准地找到了厨房的位置,安安静静地趴在墙角,拿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无辜地望着人。
惊得正在厨房做饭的戴素英高呼一声,朝跟着进门的叶紫岑问道:“这只小狗是你带回来的?”
叶紫岑将之前发生的事简单讲了一下,讲得本就心软的戴素英更是疼惜不已,忙张罗着要给它做顿好吃的。
正巧今日做了清炖狮子头,还留下了些猪肉丁,戴素英便切了些胡萝卜、青菜,同肉丁一起上锅蒸熟。
见二人都没有要赶它出去的想法,小狗试探着起身,一步步,缓缓向两人靠近。
不过几分钟,小狗就已经放开了天性,一会儿蹭蹭叶紫岑,一会儿嗅闻戴素英,一会儿又绕着院子跑几圈,闻到锅里的香味后,朝两人嘤嘤嘤地直哼唧。
戴素英将肉丁蔬菜和米饭盛在一个大碗里,细心地放在了高处晾凉。狗子流着口水蹲坐在饭碗的正下方等着,乖巧伶俐的模样很是惹人喜爱。
待狗饭放凉时,母女二人的餐桌也摆好了:一道清炖狮子头,一道蚝油生菜,配上香喷喷的米饭,虽简单,味道却极其鲜美,只这道清汤狮子头就能鲜掉舌头。
叶紫岑迫不期待地端起碗,吹了几口,沿着碗边转着圈儿吸溜一口,热气腾腾的汤水顺着口腔划入食道,混着肉汁和油菜香,清爽不油腻。
叶紫岑又尝了口肉丸,肉酥软烂,入口即化,因加了荸荠,嚼起来层次更加丰富。
“好吃。”叶紫岑连声称赞,被烫得直哈气也迫不及待得想吃下一口。
“慢点儿。”戴素英提醒着,这话也不知是对叶紫岑说的,还是桌脚埋头苦吃的小狗说的。“喜欢吃,明天还给你做。”
清炖狮子头是戴素英的拿手好菜,需先将猪肉切成筷子头大小的肉丁,再剁个几十刀,尽量让每块肉丁都被剁出切口,放在大碗中,加入蛋清、玉米粉、顺着一个方向搅拌均匀。
这时候就要用到葱、姜、水、黄酒、胡椒调和而成的料水了。将料水和盐分次加入肉丁中,不停地摔打上劲,打上劲儿后再加入切好的荸荠,依然是顺着一个方向拌匀。
用玉米粉、鸡蛋清、水,做个汆水,再将混合好的肉丁和荸荠丁团成团后,用手沾些汆水,在手中来回倒腾,让汆水均匀的裹在团子上。
之后放入温水中,中火煮到狮子头浮起,撇去浮沫,加入大块的葱、姜以及盐、糖、胡椒,文火清炖。切记锅一定要敞开炖,让脏器味随着热气挥发出来。
炖一个半小时到两个小时后,挑出之前加入的大块葱、姜,将小油菜焯水后,加到狮子头锅中,转大火,再煮个几分钟就成了。
“这道菜做起来太麻烦,偶尔吃吃就成了,哪能天天吃。”
“不麻烦,看你吃的香,妈开心。”
听母亲这么说,叶紫岑也不再推拒,三下五除二连吃了两个拳头大的狮子头,米饭和蚝油生菜也吃得见了底。
摸着鼓鼓的肚皮,叶紫岑摊在椅子上,完全不想动弹。桌旁的狗子也是,吃完就满足地原地侧躺了下来,眯着眼,显然是犯了食困。
一人一狗,倒是投缘。
第二日凌晨,叶紫岑便将小狗从旧衣服搭的窝中挖了起来带出门,直到摊子都摆好了,狗子还迷迷瞪瞪地趴在一旁直打盹儿。
“快回你自己家里去睡吧。地上睡得多不舒服。”叶紫岑看着懒洋洋的小狗哄劝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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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狗微微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又耸拉下去,一副我听不懂的样子,看起来是要死皮赖脸地赖上叶紫岑了。
这时,一双增光瓦亮的黑皮鞋停在摊前,女主头还未抬,便习惯性地问道:“客人要几个槐花饼呀?原味还是蘸蒜汁的?”
未听到回答,叶紫岑抬头,面前的男子肤色白皙,带着一副金丝边的眼镜,眉宇间透露出一股贵气,但眼下青黑,眸中有着化不开的忧郁。剪裁得体的西装衬得他的身材更加修长,瘦弱得似乎风一吹就要倒了。
来人正是穆十君。
叶紫岑扯出职业微笑,继续道:“您要是不知道选什么,可以先尝个原味的。”
穆十君鬼迷心窍地点了点头。
叶紫岑手脚麻利地煎好槐花饼,将其装入油纸袋中递给他。
指尖相触,刹那间温热的肌肤触感,让穆十君不禁摸索了几下自己的指腹。
穆十君脾胃虚弱,很少外食,可手中的槐花饼散发着扑鼻香气,让他不知不觉便尝了一口,外酥里嫩,确实不错。
一旁懒散趴着的小狗,此时已完全醒了,它垂着尾巴,夹着腿,鬼迷日眼地挪到男主脚边,一看就是做错事后,被主人抓包的表现。
女主看看小狗又看看眼前的男子,试探地问道:“这小狗……你家的?”
穆十君点点头:“小白经常偷偷跑出去玩,但一夜未归却不常见,我们找了它一夜。”他指了指停在路边的汽车,又咬了一口槐花饼。
叶紫岑有些心虚:“原来它叫小白啊。”这名字倒是随意。
“我没绑架它哦,它跳上车就说什么都不下来了……”叶紫岑越说声音越小。
而后她想到了什么,又有了底气:“小白都瘦到皮包骨了,我还以为它被主人虐待了,你不会不给它吃饭吧?”
叶紫岑上下打量着穆十君:“你看起来也不像缺钱的人啊。”
穆十君瞟了眼心虚的狗子,又看了眼叶紫岑:“它挑食。”手中的槐花饼已吃掉了大半,可许久不见的馋虫却被勾了起来:“再给我来两个。一个原味,一个蘸蒜汁。”
见穆十君没有要打自己的意思,小白胆子大了些,绕着他转了一圈,舔舔嘴,坐下,仰头盯着那半块槐花饼,眼睁睁看着它进到了主人的肚子里,失望地低下头。
拿到另外两块槐花饼,付了钱,穆十君抬脚就走:“小白,上车。”
小白似乎被粘在了地上,一动不动。它在纠结,到底是为了那两块饼跟上去,还是抱紧它身后的长期饭票。
穆十君可不惯着,没听见小白跟上来的声音,便停下脚步,微微转身,只一个眼神便让小白老老实实地跟了上来。
“小白还没吃早饭——”叶紫岑在他身后喊着。
穆十君朝叶紫岑点头示意他听到了。
可一到车上,穆十君就将原味的那块给了赵固,自己则一口一口,细嚼慢咽地将蘸了蒜水的槐花饼吃得连渣都不剩。急得小白在穆十君身旁直扒拉,恨不得现在就跳下车,回到叶紫岑身边。
“下次你再在外面过夜,我就真饿你几顿。”到了家的穆十君一边将进口狗粮倒在小白专用的碗中,一边威胁。
小白闻了闻狗粮,委屈得直掉眼泪,哄了半天,才象征性得吃了两口。
5. 菜煎饼、酸梅汤和绿豆羹
槐花一般花期为10-15天左右,算算时间,槐花马上就要下市了,叶紫岑这几日都在尝试新的菜色。
今早尝试的是菜煎饼。
叶紫岑将圆白菜切成丝,在锅中加入水,盐、少许油,放入圆白菜丝焯水,再将焯好水的圆白菜丝放在另一盆水中浸泡变温,之后用手将圆白菜中的水分挤干净,放入大碗中。
粉丝也就着刚刚焯圆白菜的水烫一下,放在案板上切个几刀后,也放入碗中。
再加入、辣椒、盐、酱油、糖、花椒油、虾皮、芝麻等佐料,搅拌均匀后,馅料就做好了。
之后要做的就是饼皮了。
叶紫岑用白面和与玉米面加水搅拌成没有疙瘩的面糊,在烧热的平底锅上,刷上一层面糊。
这面糊一定要摊得又薄又均匀,这样烧出来的饼皮才能更酥脆。
叶紫岑将之前做好的馅料均匀的摊在饼上,等到饼皮变得金黄后便折起来,将馅料与汁水都封在饼皮内。
之后将菜煎饼包在油纸中,双手捧着,咬上一口,“咔擦-”外皮酥到掉渣,馅料汁水丰盈,虾皮的鲜香混着圆白菜的清爽,健康又美味。成了!叶紫岑满意地点点头。
她又做了两个,一个留在家里等母亲起来吃,一个在石头来时送给他尝尝。
多日的相处下,石头已大方了许多,他并未多做推辞,道了谢,接过叶紫岑递过来的圆白菜盒子,刚嚼几下便在叶紫岑期盼的目光中连连点头。
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圆白菜盒子一经推出,客人们交口称赞,甚至吸引了不少新客。
不远处,小白梗着脖子,前脚抓地,绷紧了牵引绳,硬要拽着穆十君直往叶紫岑的摊子去。
“听话,不要打扰别人做生意。”穆十君要被小白气笑了。
凌晨它就眼巴巴地跑到自己床前,流着口水把自己舔醒,又叼着牵引绳呜呜咽咽地示意他要出门。
狗粮也只是象征性地吃了两口,就再也不愿意下嘴了。
原来是看中了这家摊子。
要说穆十君也是个犟种,硬生生在日头下站了许久,直至叶紫岑摊子前的人潮散开,这才顺着小白走了过去。
叶紫岑也注意到了这一人一狗,笑眯眯地同他们打招呼:“早啊。昨日忘记问了,不知先生如何称呼?我叫叶紫岑。”
“穆十君。”他白皙的皮肤已被日光晒得有些发红。
“穆先生要不要尝尝今日新推出的菜煎饼?”叶紫岑推荐道。
锅中飘散而出的香气勾得穆十君点了点头。
小白眼巴巴地望着,小舌头在嘴巴和鼻子上一下一下,扫了又扫,舔了又舔,馋得直流口水。
酥脆的菜煎饼成功征服了穆十君的味蕾:这姑娘手艺确实不错。
看小白这两日的反应,想来它也甚是喜欢叶紫岑所做的食物,为着这小狗能多吃几口,穆十君主动向叶紫岑讨教起来。
叶紫岑也不藏私,细细讲了讲小狗鲜食的做法,末了还添了一句:“我家在泉东镇,进了村顺着大路一直走到大柳树,右拐第三家便是。要是小白还挑食,可以来找我。”
她也有着自己的小心思,这位穆爷一看就是不差钱的主儿,说不定还能让她开展起宠物鲜食的新业务。
想到这里,叶紫岑笑得更热情了。谁能和财神爷过不去呢。
当然,小狗这么可爱,免费给它做,她也是乐意的。
穆十君付完钱,道了谢,吃着菜煎饼,拉拽着依依不舍的小白回了家。
还没到中午,叶紫岑便卖完了带来的馅料。
石头一边帮忙收摊,一边试探:“我听一起做工的小华说,今儿晚上六点咱们村免费放露天电影,就在你家附近的晒谷场上。”
“你要不要去看?”他低着头,装作忙碌的样子,耳朵根儿却红了。
“去,这么好的机会当然去。”叶紫岑答得干脆,她将器具搬上车,完全没注意石头的表情。
石头嘴角微微勾起,满脸害羞,嗯了一声,就不再言语了。
叶紫岑边收拾边盘算着:露天电影时间长,人员密集,最易口渴,这可是挣钱的好时机!怎能不去!自己最拿手的是酒酿醪糟,可发酵需要时间,半日肯定是做不成的,只能选绿豆羹和酸梅汤了。天气炎热,这两个汤饮最是解暑,最好是能加些冰块。
打定注意,叶紫岑同石头商量:“可以麻烦你带我去采买个大的保温桶么?”
“还有冰块,还有乌梅、桂花、甘草……”叶紫岑细细数着。
见石头面露疑惑,叶紫岑解释道:“你刚刚不是说晚上有电影么,我想去卖个冰饮。”
“啊,是这样啊……”他还以为,她是答应了他一起去看电影。
“晚上你来看电影时,我请你喝两杯。”叶紫岑还以为石头不愿意带她去采买,忙甩出利益诱惑:“再包你一周的菜煎饼。”
石头忙摆摆手:“不用,不用,不过是去买点儿东西。我今天下午没活,有的是时间。”
二人收拾完摊子,去各处转了转,将所需一一买好。
回到家,同石头道别并约了晚上再见后,叶紫岑随便扒拉了两口午饭,便抓紧时间忙碌起来。
她先将绿豆洗净,用清水浸泡两个小时。在绿豆泡发的空档内,叶紫岑把刚买来的乌梅、黑枣、山楂干、甘草、豆蔻清洗一下后放入锅中,加水和冰糖熬煮两个小时。
泡好的绿豆加水和少许碱面,用另一口锅炖煮,开锅后加凉水,反复三次,直至绿豆开口,而后在绿豆汤中加入冰糖。
时间紧张,为使其快速降温,叶紫岑将两口锅放在大盆之中,在盆内加入刚刚打上来的井水冰镇,待温度降得差不多时,再将酸梅汤和绿豆羹分别倒入洗刷干净的保温桶内,并加上买来的冰块。
等到全部忙完,时间也差不多快要到了。
戴素英早早地便将晚饭做好:“紫岑,你先过来吃饭,妈去把摊子支起来,你中午就没好好吃,这样下去再把身体搞坏了可不行。”
“这才一顿,哪有那么严重。”叶紫岑觉得,自家母亲的夸张手法用得极好。
戴速英瞪了她一眼,将她按在了椅子上:“不吃饭就别来晒谷场找我。”
叶紫岑无法,只得乖乖听话:“那你等我,咱们一起去。桌子、椅子,还有两大锅汤和这么多碗勺,你自己一个人搬的话,得来来回回好几趟。”
为着好看,叶紫岑特意买了通透的玻璃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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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上深红、浅绿的汤汁,如流动的宝石,煞是好看。她本想趁着夜色还未深、能见度较高时摆出来引人气。
叶紫岑望了眼天色,叹道:只怕这小心机要落空了。
如约前来的石头听到这话,立刻道:“你们先吃,这点儿东西,我来搬就好。”
他力气足,很轻松地便将桌子抬了起来,见戴素英伸手要端那口大锅,忙到:“戴阿姨,那锅沉。”
“我端得了,走吧。”戴素英边说边动手。
二人来回端了两趟便将摊子支了起来,待叶紫岑吃完饭匆匆赶去,摊前已有三四个人正一人端着一个玻璃碗尝了几口。
最左边那个人买的是酸梅汤,清新的果香伴随着淡淡的草药香气飘进鼻腔。轻轻抿一口,酸中带甜,甜中有酸,层次丰富,生津止渴。他一口气喝了半碗,连连称赞:“酸甜可口,还冰冰凉凉的,好喝。”
中间那位买的是绿豆羹,浅绿色的汤底是颗颗饱满的绿豆,入口时,绿豆的绵软与汤汁的清爽甘甜相得益彰,解渴又满足:“这绿豆定是煮了许久,豆香很是浓郁。”
戴素英笑出满脸褶子:“这是我家紫岑做的。”
电影还未开始,人们三三两两地围在一起等待,二十八度的天气若是有风倒还好,可偏偏今日的空气似乎都凝滞了,又因着人越来越多,这热气便蒸腾了起来。
见有客人连连称赞酸梅汤与绿豆羹的妙处,摊子附近的几个人动了心思,摸出零钱,一人要了一碗。
客人越来越多,叶紫岑赶忙上去搭把手。正忙得不可开交之际,一道熟悉的刺耳声音传来:“呦—这不是紫岑么,在外面摆摊还不够,怎么在村子里也摆起来了。这是钻钱眼儿里了,连咱们自己人的钱也要赚呢。”
周玉梅的话依然和她的人一样,阴阳怪气,令人生厌。
“有个要占我房子和土地的亲戚,那我肯定得多赚点儿钱啊。叔叔没跟婶子一起过来么?不会是找别人去了吧。”叶紫岑也是专挑扎心窝子的话讲。
周玉梅的脸一下子沉了下去,冷哼一声,不再说话。按周玉梅的脾气,定然是憋不住这口气的,当日回家后定然是闹了一通,看这反应,想来事情的走向定然不是她希望的那样。
“呜呜呜——妈妈——”
“别打了——别打了——”
“这谁家孩子啊——家长呢——”
“哥——”
“敢揍我弟弟,你活的不耐烦了是吧!”
“快住手吧——”
骚乱声夹杂着小孩的哭声传来,叶紫岑等人寻声望去,只见两个膀大腰圆的胖小子扭打在一起,一个朝另一个的肚子上踹了一脚,被踹的那个也不是好惹的,照着他的脸就是两耳刮子。两人有来有往地打了几个回合,你揪我头发,我扯你耳朵,打得那叫一个尘土飞扬。
白长了一身肥肉、最先动手的男孩终归是败下阵来,一个趔趄坐到地上,哇得一声哭着喊妈妈,起先被踹的小孩可不惯着他,坐在他身上,抡起手臂,劈头盖脸地朝他一顿乱锤:“叫你欺负我弟弟!我打死你!”
周玉梅嗷呜一嗓子就冲了过去,将骑在自己儿子身上的男孩拉开,扯着嗓子骂道:“哪来的野孩子,咋还打人呢!”
6. 无理取闹
“他抢我弟弟的零食,我不打他打谁!”被扯开的小孩腰杆挺得笔直,这事儿他占理,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他也不怕。
“小孩子们分享点零食怎么了?你怎么那么小气?小小年纪不学好,上来就动手。”周玉梅是无理也要占三分。
“他才是不学好,就因为我弟不给他零食,他就把我弟打哭了!”男孩气愤地晃晃拳头,威胁道:“我告诉你,以后我见他一次打他一次。”
这还得了,周玉梅护儿心切,一巴掌扇了过去:“我就替你家长教育教育你,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打我儿子。”
早早就有认出来这小孩的村人跑去他家报信,待他父母慌忙赶到,就见自家大儿子被扇得脸都肿了,小儿子在一旁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哑着嗓子哭喊:“别打我哥,别打我哥!”
“你凭什么打我儿子!”小孩母亲立即上前将两个孩子护在身后,父亲亦站在妻子身侧,瞪着周玉梅,以防妻儿受伤。
“他打我儿子。我就打他。”周玉梅略过之前的事,只讲对自己有利的。
旁边的村民可都看见了,这个一言,那个一句,七嘴八舌地将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那家人一听,顿时气炸了:“你家饿死鬼投胎啊,家里还短小孩的吃头。”
那家的父亲更是个护短的:“我也替你教育教育。”他上前一步,抬手就将周玉梅的儿子打得眼冒金星,哇得一声哭出来。
眼见这家人都不是好相与的,周玉梅怂了,护着儿子,高喊道:“村长!村长!打人了!打人了!”
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电影都开始了,也没人散开。甚至还有听说这里有人吵架,专门跑来八卦的。有的人挤不到最前面,索性在叶紫岑摊前买碗汤水,一边品尝一边和别人讨论。
“村长来了—”随着阵阵高喊,人群自动让开一条路,一个精神矍铄的小老头走到了事件的中心。
“燕村长。”小老头见到那家的父亲,很是惊讶。
人们交头接耳起来。
“隔壁村的不是和咱们的村长同龄吗?怎么这个这么年轻?”
“那个老村长退了,这个是刚刚推举出来。”
“惹到他身上,周玉梅可没好果子吃了。”
“也该她们家吃些苦头,她那两个儿子仗着自己长得壮实,不是抢别人家玩具就是打人家孩子,将村子闹得鸡飞狗跳的。”
“可不是嘛,上次刘婶家的孩子就被打掉了门牙,周玉梅还说是小孩子闹着玩而已。”
老村长问清了情况道:“都是邻里相亲的,咱们都冷静一下,各退一步。燕村长,我替我们村的给你道个歉,小孩子确实做的不对,回头我教育教育他们。”
“李村长,很抱歉给您添麻烦了,但是这事儿乡亲们都看见了,我也不要求别的,让她把我儿子的零食赔了,再给我小儿子道个歉,这事儿就算完了。”燕村长还是很给老村长面子的。
一说到要赔偿,周玉梅不干了:“你们打也打了,为什么还要赔偿!”
“你儿子打了我大儿子,我大儿子也打了你儿子,你打了我大儿子,我也打了你儿子,这些是平了。可是事情是你儿子抢了我小儿子的零食还打了他,我小儿子可没有还手。”这点儿事,燕村长算得门清。
人家说的也有道理,要求并不算过分。李老村长想了想,劝了周玉梅几句:“那零食也没几个钱,你赔了,再让小宝道个歉,这事儿就算完了,何必闹得两家人都不好看。”
“可是他儿子打我儿子打得更狠啊,你看看他儿子那壮实的,骑在我儿子身上打,要不是我拉开了他俩,我儿子就要被打死了。还有我是打了他儿子,可我一个妇道人家的力气和他一个大老爷们的力气能比嘛,我没给他要医药费就是好的了。”周玉梅还是舍不得那点儿钱,甚至还想讹一笔。
“只兴你孩子打人,不许我孩子还手啊。你们挑了事,还怪我们比你们厉害,哪有这样的道理。”燕村长是一步都不退让。
周玉梅充分发挥一哭二闹三上吊,往地上一坐,一边假哭一边喊道:“欺负人啊,仗着自己是村长,欺负人啊,没王法了啊,老天爷啊,你睁开眼看看啊……”
“李村长,既然这样,报警好了,咱让警察来评评理。”遇到这种泼妇是有理也说不清,白惹一身骚,燕村长可不想被泼这脏水。
人群里有人跟着起哄:“对,报警。”
“报警好啊,等警察来了,我也让他们帮我评评理,上次她家的小宝烧了我家的草垛子,幸好我发现的早,没酿成大祸。可他们还倒打一耙,说我没看好自家的草垛,差点儿把他宝贝儿子烧伤了。”
“哎呦—这可不得了,那警察一来,还不得把她儿子抓进去。”
“抓进去好啊,抓进去,咱们村里就太平了。”
周围的声音让周玉梅的气势一弱再弱,她拍拍屁股,从地上站起来,自己找台阶下:“多少钱,我赔给你就是了。”
“五十块。”
“五十块?你抢钱啊!什么零食能有这么贵!”
“从国外带回来的巧克力,我给你要五十都是便宜你了,不愿意就报警吧。”
“五十就五十。”周玉梅不情不愿地摸出钱袋子,磨蹭了半天,肉疼得抠出五十块钱。
李村长也想尽快把问题解决,压着小宝的脑袋道:“给你燕叔一家道个歉。”
叶小宝早在说众人说报警时就吓傻了,失了嚣张气焰,老老实实道歉:“对不起。”
周玉梅心疼坏了,抱着她的小宝直呼心肝宝贝,又是咒骂她家男人不见人影,没人给她娘俩撑腰,又是说小宝的哥哥外出上学了不在村里,要不然也能护着她的小宝。
把村民们都看笑了。
燕村长一家拿到了想要的结果,再不愿同这母子俩纠缠,同李村长和仗义执言的村民们道谢后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众人见没了热闹,也各自散开,看电影的看电影,回家的回家,没一个搭理周玉梅母子俩的。
因这场好戏吸引来了不少人,叶紫岑的绿豆羹和酸梅汤卖得很快,冰块还没化完,就只剩下三碗了。她喜滋滋地要同母亲和石头收拾了东西回家。
戴素英将剩下的三碗舀出来,道:“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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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不收拾,你们俩各端一碗,去把电影看完,咱再回家。”说着便自己端了一碗去了前面看电影去了。
石头是个靠谱的孩子,要是紫岑能和他在一起,也能不那么累了,她可不能当电灯泡了,得给他俩让出来点儿空间,戴素英这么想着。
“客未走,席未散~四下寻郎寻不见,寻呀嘛寻不见~寻呀嘛寻不见呐~急猴猴,新郎倌,装进洞房嘛盖头掀,盖头掀~哎呀,哎呀,哎呀呀呀~我的个小乖蛋,哎~我的个小乖蛋啊~”电影开场也不过才五六分钟,放的是《红高粱》,九儿坐在大红轿子里,被颠得七荤八素直犯恶心。
微风将叶紫岑身上的香气吹散开来,石头听着电影里的唱词,偏头看了看叶紫岑,羞红了脸,凭借着夜色遮掩才没被叶紫岑发现。
与人声鼎沸的小村落不同,几十里之外的市区内,穆家老宅里一片幽暗,只余大堂灯火通明。穆十君和小白一个坐在桌旁,一个趴在桌下,瞪着眼前的饭菜,食不下咽。
赵固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愁得直叹气:都说狗随主人,真是一模一样。
穆十君盯着眼前的饭菜,鬼使神差地说了句:“小白,你若能多吃几口,明日我就带你去找叶紫岑。”
原本精神不济的狗子一听这话,眼睛都亮了,汪汪叫了几声,立马埋头苦吃:说话算话啊。
穆十君笑了笑,不知不觉也跟着期盼起来。温热柔软的触感似乎还残留在指尖。
可半夜就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来,一直到天明都还未停止。穆十君抱着小白站在廊下,摸着它的狗头,看着乌云密布的天空,叹了口气。
泉东镇里,叶紫岑对这场雨很是惊喜,天公传信,今日摊子暂停营业,她要去钓龙虾!
叶紫岑哼着小曲儿翻找出来绳子、捞网和水桶,随便捡了根树枝,带了点肥腻的碎肉,披上雨衣、穿上长筒雨靴,踏着泥泞的土地就到了村里的小池塘。
池塘水面很窄,不过六米,雨淅淅沥沥地砸在水面上,泛起层层涟漪。若是无事,在这里坐一天看景儿也甚至乐事。池塘周围的草木很是茂盛,不时就有些不知名小动物钻出来吓人一跳。
叶紫岑观察了半天,找了个合适的地儿,手脚麻利地在树枝上缠上线和碎肉,将碎肉作饵,扔进水里,静待片刻,当绳子绷直,出现下顿时,立即将树枝提起来,一只鲜活的小龙虾便上钩了,若是运气好,说不定能一次拉上来好几只。
因为下雨,水里缺氧,小龙虾们喜欢出来活动,有的甚至能看到一只肥硕的硬壳爪子伸出来夹了夹垂在水面上的柳枝。
如果你看见了这种浅水区域的小龙虾,那捞网便可派上用场,抓紧时间,趁其不备,一伸一捞,水桶里就多了几只战利品。
如此反复,伴着雨水落入池塘的叮咚声,水桶很快便被装满了。
叶紫岑拎着沉甸甸的小龙虾,美滋滋地踏上了回家的路,正寻思着是做麻辣小龙虾还是红烧小龙虾,还是蒜蓉小龙虾,一抬头,远远便瞧见家门口停着辆黑色轿车,漆黑的车面在雨水的冲刷下泛着银光,一看就是价值不菲。
这车,很是眼熟。
7. 龙虾荟萃
圆脸圆脑袋、肚子快赶上小半个身子的赵固从驾驶位上下来,撑开两把伞,拉开后排的车门,将伞往门侧倾斜,尽力吸着肚子,以求在伞下腾出更大空间。
后座下来的穆十君身材修长,白衣白裤白鞋,怀里还抱着只汪汪汪直叫唤的白团子,他从赵固手中接过一把伞,闲庭信步地走向叶紫岑。
叶紫岑眼睁睁看着泥点子逐渐浸染上那双白鞋,连裤脚上也沾了些:暴殄天物啊!这衣服一看就很贵!
后面的赵固则一脸骄傲!大早上看着穆先生换了好几套衣服,还是这套更衬得他气质非凡。
叶紫岑一手水桶一手竹竿和捞网,披着件硕大的柠檬黄雨衣,身上还缠了好几圈儿绳子,踩着满是泥土的长筒雨靴走过去,问道:“穆先生早,可是因为小白的事而来?”
“它不好好吃饭。”穆十君看了眼尾巴都要摇断了,极力想要从他手中挣脱开来的小白,回答道。
“去我家坐坐,小白的饭一会儿就好。”叶紫岑笑得开怀:挣钱的机会上门了!
赵固吭哧吭哧地跑过来,一边大喘气一边自我介绍:“我是赵固,是穆先生的管家。叶小姐手上的东西给我吧,我给您搬回家。”
“多谢赵先生。”叶紫岑看了看他跑几步就直喘气的模样有些担心,但因赵固极为坚持,便将那一桶龙虾递过去,赵固刚一接手,就被沉沉的重量压得一个趔趄,险些向前栽过去,他讪讪笑了笑,憋着一口劲儿,将桶提起来,快步走向屋内。
将物品放置好后,叶紫岑将两人引到堂屋,同母亲介绍了两人的身份后,搬了两把椅子来:“你们先坐,我去做饭。”
穆十君和小白抬脚跟上,一个或许是想着要跟去学习,一个是本能黏人。
赵固自然也不会自己坐在椅子上休息,他挽起袖子:“我给打个下手,你看看我能做什么。”
叶紫岑也不客气,多个人多个帮手,她请赵固和母亲帮忙清洗那一桶龙虾,自己将鸡胸肉、牛肉、鸡胗、西兰花和白菜一起煮熟,放在案板上剁碎。
“狗饭最重要的是配比,蛋白质与碳水和维生素的比例我目前用的是6:2:2。每只狗都不太一样,可以先吃几次观察下它的状况,若是不好,咱们再调整比例。”叶紫岑同穆十君讲解着。“一会儿我煮些面条,当作碳水。”
话刚说完,天气便从小雨变成了瓢泼大雨,一道闪电劈开滚滚黑云,跟随而来的雷声震得人耳朵生疼。
小白被这雷声吓了一跳,嗖得一下窜到叶紫岑脚边,抖得上下牙直打颤。叶紫岑放下手里的活,弯下身将其捞起来,抱在怀里安抚了片刻。
戴素英看了看天气,出声道:“这雨估计还要下一会儿了,你们回去路上不安全,在这里吃完午饭,等雨小了再回吧。龙虾都洗好了,这么多也够我们几个人一起吃的。”
村子通往城里的路有一大段还是泥地,想必这会儿在雨水的冲刷和车辆的辗压下,已变得沟沟壑壑,一不小心就能连人带车栽到旁边的水渠里。
这话在理,在赵固殷切的目光下,穆十君点了点头,同意了。
“那我们就做麻辣小龙虾和蒜蓉小龙虾,再来个小龙虾拌面。”叶紫岑将小白递给穆十君,净手后,在锅里倒入了半锅油大火烧热,放入龙虾炸至通体发红后捞出。
另起一口锅,放入适量油,加入大葱、姜片、蒜瓣、干辣椒、麻椒等佐料炒香,然后将刚刚炸好的小龙虾放一半进去,再加上豆瓣酱、生抽、盐、糖以及刚刚好淹没过小龙虾的水,盖上锅盖焖煮个十几分钟,最后加入黄瓜,翻炒均匀就可以关火了。
而蒜蓉小龙虾的重点在蒜蓉量一定要大,放龙虾前以及煮熟后都可以放上一些蒜蓉。浓浓的蒜泥包裹住每一只龙虾,嘬上一口,特别香。
至于面条,用的是戴素英手工拉出来的,比机器压的更加劲道爽滑。手工面煮好后过下凉水,分出一小部分给小白,剩下的谁想吃了,端上个小碗,捞一些出来,浇上蒜蓉汤汁或者麻辣汤汁,搅拌均匀,让每一根面条都充分浸润小龙虾的鲜美和调料的香气。
怕汤汁沾染上穆十君全白的西装,戴素英从衣柜里摸出一件宽大的彩色罩衫,往穆十君手中一塞:“穿上这个,别弄脏了你的衣服。”
穆十君犹豫了半刻,终归是不忍拂了眼前慈爱妇人的好意,将罩衫套在了身上。滑稽的模样,让叶子岑三人憋笑憋得胸痛。
穆十君有些羞赧,作势又要将罩衫脱下,叶紫岑立刻将一尾龙虾塞到穆十君手中:“快尝尝。”
入口的虾肉,鲜香滑嫩,蒜香浓郁,令人食欲大增。
很快每个人面前都堆满了虾壳,赵固身前的更是多,小山一般,快把他的脸挡住了,他又拿起一只,嘬了一口虾子上的汤汁,一边剥虾一边道:“叶小姐的手艺真不错,只做早点着实可惜了,应该开个饭店。”
“等我攒够钱,我就开一个,到时候还要请你们来捧场呢。”想到能有自己的酒楼,叶紫岑就开心,连龙虾都多吃了两只。
一顿饭不仅吃得四人一狗都是肚皮滚圆。待大雨初停,宾主尽欢地告别后,隔壁春艳阿姨的女儿苏艾莲探头探脑地走过来。
“紫岑啊,刚刚开车离开的是谁啊?”苏艾莲一边嗑着瓜子,一边问道。
“哦,你说赵叔啊。”都说遇水发财,古人诚不欺我。叶紫岑美滋滋地将穆十君给的两百块钱塞回怀里,一边回答,一边往家走。
那可是两百块啊!她离租个店面又近了一步!
“赵叔?不对呀,我看那人挺年轻的,和咱们差不多大,你叫他叔叔?”苏艾莲一脸不可置信。她跟着叶紫岑走进屋内,意识到她俩没对上号儿,补充道:“不是那个开车的,是坐后面的,一身白衣长得很俊俏的那位先生。那人是谁啊?”
“哦,你是说穆十君啊。”叶紫岑沉浸在挣了笔大钱的喜悦里,感觉浑身都是力气,索性收拾起屋子来。俗话说财不入脏门,福不润浊人,趁有空,得将屋子打扫干净,望财神常驻此处。
“你和他怎么认识的啊?”苏艾练习惯性地将瓜子皮扔到地上。
“他来我摊子上买过东西,还有就是他养的小狗喜欢吃我做的饭。”叶紫岑老实回答。“艾莲姐,你别把瓜子皮扔到地上了,我刚扫干净。”
“那么干净干什么?”苏艾莲翻了个白眼:“我跟你说女人不能那么勤快,这要是你结婚了,你越勤快家务就越是你的。”
虽然她话这么说,但还是将手中的瓜子皮扔到了一旁的垃圾桶里:“你看我妈,天天在家做家务,还被我爸嘲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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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整天在家里吵架,时不时还会动起手来。要我说啊,他们俩还是离婚算了,都落个清静。可我妈做久了家庭主妇,没有收入来源,她就算想离婚,也不敢离。所以,咱们女人,可不能困在家务里。”
她拍干净手上的瓜子皮碎屑,将手伸到叶紫岑眼前:“你看我,这双手细皮嫩肉的,一看就不是做家务的,保养得多好看。对了,你那个客人,若是下次他再来,记得叫上我,我最喜欢他这一款的了。”
叶紫岑如遭雷击:“艾莲姐,你不是已经有男朋友了吗?又和瞿询哥吵架了?”
苏艾莲一脸嫌弃:“快别跟我提他了。连两千块的彩礼都拿不出,跟他谈有什么意思,我得找个配得上我的。”
“好歹我也在村子的诊所里当个护士,工作稳定,收入也可以,人又长得漂亮,身材也不错。就瞿询那个怂样,还真配不上我。要不是看在他自小就跟在我屁股后面的份儿上,我才不搭理他呢。”
苏艾莲这番话也说的没错,自小她就是村子里公认的大美人,上学的时候,几乎每日桌洞里都能掏出好几份早饭和情书。可当时她年纪轻,觉得村长的儿子轻浮,嫌弃学校里的尖子生是个书呆子,偏偏看上了瞿询。
要说瞿询长得也确实挺俊,身高一米八,肌肉健硕,和她站一起那也算是男帅女美,一对璧人。可架不住他空有美貌,不求上进啊。不是觉得这个工作太累,就是嫌弃那个工作让人看不起,整日呆在家里遛猫逗狗,坐等天上掉馅饼。若是苏艾莲说他几句,他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质问苏艾莲,是不是嫌贫爱富,看不起他。
“行了不提他了,下次穆先生再来,可别忘了跟我说。”苏艾莲一边欣赏自己的美手,一边嘱咐着。
叶紫岑笑了笑:“好,我记住。”
得到了回答,苏艾莲这才扭身回了家。
叶紫岑看着她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她这个邻居姐姐是个恋爱脑,天天嘴上和瞿询闹分手,兜兜转转,两人又会聚到了一起。
叶紫岑收拾好房间,坐在桌前提前思考起以后饭店的菜色来。鲁菜咸鲜;川菜麻辣;粤菜和闽菜较为相似,清淡鲜美、注重食材的本味;苏菜甜咸适中;浙菜清鲜爽脆;湘菜多为辣、酸;徽菜重油重色。每一个菜系都很好吃,选择起来也着实为难。
除了菜单,当然也要配上几款饮品,比如她拿手的醪糟米酒。
想到米酒,许久未吃,也确实有些馋了。家里正好还有上好的圆糯米,不如就先做些出来解解馋。
叶紫岑哒哒哒地跑向厨房,取出圆糯米,清洗干净后,沥干水分,上锅蒸十分钟左右。这个时候米粒还是偏硬的,正合适做醪糟,若是过于软烂,后续发酵出来的醪糟可能会发酸。
蒸好的圆糯米放入无油无水的容器中,晾凉。再烧一壶开水,也要放凉,然后将凉白开和甜酒曲加入圆糯米中,轻柔地搅拌均匀,整理平整后,在中间掏个洞,盖上盖子,剩下的便是将它放在不会被太阳直射的地方。
现在是夏天,温度较高,放置二十四小时到四十八小时就差不多了。
还有酸梅汤和绿豆羹,也要再做些,明日摆摊时带着,若是客人吃圆白菜煎饼吃得干涩了,便可花个几角钱来上一碗,也给小摊增加些收入来源。
8. 眼熟的客人
即便下过一场雨,六月中旬的天气依旧让人觉得暑气难消,脚下的柏油马路似乎都要被毒辣的太阳晒化了。
因为天气太热,菜煎饼卖得不多,倒是酸梅汤和绿豆羹很快见了底。叶紫岑招呼完摊前的客人,给自己也盛上了一碗,咕嘟咕嘟连喝了两口,消消暑气。
“麻烦来一个槐花饼。”一道女声响起。
正在喝酸梅汤的叶紫岑差点被呛到,连咳了好几声后,解释道:“不好意思,槐花下市了,现在有菜煎饼,要不要来个尝尝?味道也不错的。”
女生温柔的问身旁黑瘦的女孩:“莹莹,菜煎饼可以吗?”
叶紫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黑瘦的小女孩很是眼熟,正是那位和奶奶、弟弟一起来,却没有吃到槐花饼的小姑娘。
小女孩莹莹轻轻摇了摇头,小声说道:“不用了,谢谢姑姑。”
被叫姑姑的女生妆容精致,衣着考究,带着些书卷气,与之前见过的奶奶完全不像一家人。她揉了揉莹莹的脑袋,眼露疼惜:她这个侄女,因为是个女娃娃,在家里很不受待见,养成了有些怯懦的性子,一如当年的自己。
“奶奶,你快来看,张招娣和张莹他们俩偷偷买吃的,不带我们!”小男孩中气十足的声音从两人身后传来。
“张耀国!叫姑姑和姐姐。”招娣姑姑抚摸张莹头顶的手拧上了小男孩的耳朵。
张耀国疼得龇牙咧嘴:“疼!疼!疼!松手!你快松手!”
张招娣刚要放手,就听张耀国大声叫喊道:“再不松手,我让我奶奶和爸爸打你!奶奶!奶奶!救我!奶奶!张招娣——啊——”
张招娣加重了手劲儿。
“啊——疼——奶奶!奶奶!好疼啊——”张耀国哭了起来。
远处的奶奶正和一摊贩争论得脸红脖子粗:“便宜些,这菜叶子都不新鲜了。”
摊贩瞅着翠绿的叶子:“哪里不新鲜了,你找遍整个市场都买不到这么新鲜的。我这个价格是最低的了,不能再便宜了。”
“你给我抹个零钱,我就买了。”
“抹不了,抹不了,这真的是最低价了,我都不挣钱了,总不能赔钱卖给你吧。”
“就一毛钱,有啥抹不了的。”奶奶说着就将菜往袋子里装。
“哎——我真抹不了,不是,你装进去干嘛,我不卖,这价格卖不了。”摊主快手快脚地将菜从奶奶兜里掏出来,朝叶紫岑摊子那里抬了下头,道:“那边哭的是你孙子吧,别为了一毛钱,连孙子都不要了。”
奶奶转头一看,立马小跑过去,一边跑一边叫嚷着:“张招娣,你给我松手。”
见奶奶奔过来,张莹不自觉往后退了半步。张招娣抬眼看了看,手却一分未松。
“死丫头片子,给我松手。”奶奶气喘吁吁地跑到三人跟前,连打了好几下张招娣:“松手!松手!松手!”
张招娣可不带怕的,眼皮未抬,只盯着张耀国:“叫姑姑和姐姐。”
见奶奶没了作用,张耀国怕了,老老实实喊道:“姑姑,姐姐。”
张招娣这才松开手。
奶奶一把将张耀国搂进怀里,一边给他揉着耳朵,一边心疼地连连叫唤:“我的小心肝呦,我的小心肝。真可怜,有这么个姑姑,不仅心狠,下手也狠。”
奶奶边瞪着张招娣边阴阳怪气道:“不仅打我们家小心肝,连个菜煎饼都不给侄子买。明明这么有钱,一分都不拿回家里,真是个铁公鸡,一毛不拔,我白给她养这么大了。”
刺耳的声音,让张招娣似乎又回到了小时候————
“招娣,还不快回来做饭。”她的妈妈叫着。
“死丫头片子,你弟弟哭了你看不见么?”她的爸爸吼着。
没人记得,六岁的张招娣,也是个孩子,个头还没有灶台高。
“你在屋里干嘛呢!出来!”
“妈,我在写作业。”
“写什么作业!出来陪你弟弟玩。”
玩什么?玩她呀。用棍子打她,拿石头扔她。贫瘠的童年里,她就是玩具。
“爸,你拿我录取通知书做什么?”十八岁的张招娣问道。
“扔了,你一个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干什么?还不如出去打工赚钱养家,要不然就找个人嫁了,你弟还差钱娶媳妇呢。”她的爸爸说的理直气壮。
张招娣一把抢过自己的录取通知书:“爸,我弟弟才十六岁!”
“反正家里没钱供你读书了,你要是想去上学,就自己想办法挣学费和生活费。”
十八岁的盛夏,她迎着咸湿的热风离开了那个所谓的家。
刚刚成年的张招娣端过盘子、洗过碗、打扫过卫生、做过家教,只要是能挣钱的活,她都做。不让她读,她偏就要去读,不仅要读大学,还要读研究生,读博士。
这么多年来,她呆在家的时间总共不超过五天,父母从来没有问过她在外面过得苦不苦,冷不冷、累不累,每一次联系,都是要钱。弟弟上大学,要钱,弟弟买房子要钱,弟弟结婚要钱,弟弟生孩子,要钱。
姐姐是块肉,要给弟弟吃。
她不给,就被骂了十几年狼心狗肺。
叶紫岑阴阳怪气的声音将张招娣的思绪拉了回来:“我的饼很便宜的,奶奶,你买几个给你宝贝孙子呗,你看把他馋的。”
张耀国听到要给他买饼吃,哭得更大声了:“哇——奶奶,我好疼啊——我想吃饼,奶奶——呜呜——饼——我想吃饼——”
奶奶被宝贝孙子哭得没办法:“好,好,好,奶奶给你买,奶奶才不像你姑姑,奶奶最疼你了,别哭了,奶奶给你买。”
听到这话,张耀国立马不哭了,嘴甜道:“奶奶最好了。”说完他扭头朝张招娣和张莹做了个鬼脸。
奶奶也瞪了张招娣和张莹一眼,掏钱买了个饼,递给宝贝孙子:“快趁热吃。”
张耀国也不客气,大口咬了下去,一边塞得满嘴都是,一边挑衅地看了看张招娣和张莹。见张莹也不眨眼地看着自己,他又低头瞧了瞧自己的饼,又看了看张莹,又看看自己手里的饼,咬了一大口,扭头跑去了另一个玩具摊子。
“慢点——别摔着了——”奶奶跟在他身后。
叶紫岑装了两个饼,递给还站在摊前、静静看着那一老一小走开的姑姑和侄女,道:“这两个菜煎饼送给你们吃。明年五月份你们再来照顾我生意。要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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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里找不到我,也可以去泉东村找我。或者告诉我你们家的地址,我做好给你们送过去。”
张招娣接过,还是把钱放在了摊子上,笑了笑:“谢谢,明年估计是不行了,过些天我就带莹莹去美国,不回来了。”
这个夏天开始,她的侄女不会再走她的老路,她们会离开这里,越远越好,她会疼她、爱她、宠她,支持她——她们会有自己的家。
以前再不好过,如今也要好过了。
叶紫岑也笑了:“好,那我把做法告诉你,你到时候自己做也成,很简单的。”
路过的小女孩听到了他们的谈话,朝妈妈撒娇:“妈妈,我也想去美国玩,我不想去补习班了。今天是周末,我的朋友们都在玩,只有我还要去学习。”她看起来也不过是十二三岁的年纪,长得白白嫩嫩,穿着粉色的蓬蓬裙,脑袋上的蝴蝶结随着她的走动,一晃一晃的,很是可爱。
“学好了,以后有的是时间玩。”妈妈背着书包拉着小女孩的手,朝招娣姑侄歉意地笑笑,脚步不停,低下头,哄劝道。
“为什么不能现在玩,以后再学呢?”小女孩很是疑惑。
妈妈:“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想了想,她继续问道:“你是因为真的不想去学习?还是因为朋友不去,所以你也不要去?”
小女孩歪着头,思考片刻:“我自己不想去补习。”
妈妈很有耐心:“那你想做什么呢?”
“我想学乒乓球,我在电视上看见了,打乒乓球可帅了。我想成为运动员,参加奥运会,拿金牌。”小女孩越说越兴奋。
“我还想学开飞机,然后买一架大大的波音747,带着你和爸爸、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一起去参加奥运会。”小女孩手臂张得大大的,比划着飞机的大小。
妈妈笑起来:“那你更应该去实习了,不然你怎么学开飞机呢?你要是想学乒乓球,妈妈今天就给你报名学习。”
“谢谢妈妈,我最爱你了!”小女孩欢呼起来,头发上的蝴蝶结跳得更欢快了。
母亲的几句劝解成功让小女孩拾起了学习的兴趣。
望着二人渐行渐远的背影,张莹有些茫然,她看了看姑姑递到她手中的圆白菜煎饼,咬了一口,香香脆脆的,很好吃。她一口接一口的咬下,让食物充满口腔,不断的咀嚼让她的牙齿有些酸痛,连带着眼睛都酸胀了起来,她用力眨眨眼,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张莹的记忆里,母亲是一个模糊的轮廓,会在爸爸和奶奶嫌弃她时心疼地抱着她,会温柔地唱歌哄她睡觉,会偷偷塞给她好吃的,可她的妈妈,在生弟弟时难产去世了。或许,她的妈妈在的话,也会温柔地给她讲很多她不知道的事,或许这时候她就能听懂她们在讲什么了,她就能知道什么是□□,什么是波音747,什么是奥运会。
可也或许,她依然不知道这些,因为她的母亲,被困在家长里短、柴米油盐之中,被困在经济贫困,精神贫乏的家庭里,一辈子也没出过远门,一辈子也没见过她们口中的那些事物。
人与人之间有着家庭背景造成的巨大鸿沟,而鸿沟造成的自卑有可能跟随张莹一辈子,在某个时间不经意地刺探而出。
9. 黄豆焖猪蹄、皮蛋豆腐
她就像一只井底之蛙,艳羡着井口端坐梳妆的美丽公主。那个公主一样的女孩看起来比自己还要小,却已经有了宏大的梦想,而自己的愿望竟然只是吃一块槐花饼。
张莹垂下头,越来越低,越来越低。
张招娣看着闷头吃饼的小姑娘,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异样,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对她也是对自己说道:“我们俩也一起加油吧,以后,我就是你「妈妈」。”
张莹抬头,望着姑姑坚定的脸庞愣了愣,而后重重点了点头——她又有了自己的“妈妈”。
仔细记下槐花饼的做法,张招娣礼尚往来,也给叶紫岑说了个菜谱:“这是我大学在饭馆打工时遇到的师傅教我的,我自个儿在国外嘴馋了的时候,经常做了吃。”
叶紫岑道了谢,望着张招娣与张莹手拉着手离开,正午的阳光照射在二人身上,身后漆黑的影子随着她们的脚步越来越短,直至完全被踩在了脚下。
“姑娘,来两个饼,再来一碗绿豆羹。”客人的声音将叶紫岑的视线拉了回来。
“好嘞,您稍等。”叶紫岑手脚麻利地摊饼,而后在煎圆白菜饼的空档里,将绿豆羹盛好,递了过去。许是这客人带财,自他买完后,陆陆续续又来了许多人,很快连圆白菜煎饼也卖得差不多了。
她收拾好摊子,央求隔壁卖梅干菜饼的刘大娘帮忙看着点儿东西,自己去了菜市场,准备买些鸭脖、鸭翅、鸭脚、鸭锁骨,按张招娣的菜谱做些来尝尝。
菜市场离这里步行大概十五分钟,蔬菜、水果、肉类和海鲜应有尽有。叶紫岑穿过水果蔬菜区域,径直去了位于菜场中部的肉类摊位。
“新鲜的羊肉,今天刚宰杀的。”
“小姑娘,买牛肉不?”
“来只活鸡不,回家养养还能下蛋呢。”
摊主们热情地招呼着顾客,吆喝声此起彼伏。顾客们仔细挑选着自己需要的部位,挑好后,摊主则会用锋利的刀具熟练地切割,装袋、称重、收钱,笑眯眯地说句:“下次再来。”
叶紫岑走到卖鸭子的摊位,问道:“老板,你卖鸭脖、鸭翅、鸭掌、鸭锁骨这些东西吗?”
“有,那些是冻货,你要的话,我拿出来给你看看?”冻货放在了店铺后面的冷柜里,若客人不是确认想要,老板着实不想跑这一躺。
“有新鲜的吗?给我来十条鸭脖,二十个鸭翅,二十个鸭掌,鸭锁骨也二十个。”叶紫岑报出数量。
“新鲜的没有,我这里都是一整只一整只地卖鲜货。”老板拉着个脸。
“那我再看看。”说着叶紫岑就转身想去别的摊位逛逛。可她没注意身后有人挑着挂满货物的扁担经过,一不小心撞了上去。这一撞,撞没了扁担的平衡,撞得扁担上挂着的串珠哗啦啦地乱晃。眼看瘦弱的男孩就要同货物一起倒下,电光火石之间,旁边经过的大娘眼疾手快,帮忙扶了一把,这才将人和扁担一起稳住。
叶紫岑惊得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男孩朝叶紫岑和大娘,笑了笑,点了下头,沉默着将扁担放下,调整着货物的位置。
叶紫岑有些过意不去:“不好意思哦,我没注意到身后有人,你这些手串和项链挺好看的,是水晶的?”
小伙子头也没抬,倒是旁边那位出手相助的大娘出了声:“他是个聋哑人,听不到也说不了话。”
大娘很是自来熟,同叶紫岑介绍道:“他是我同村的,每天都从这个市场穿过去到杂玩街溜达着卖货,哎——说起来,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妈妈生了病,卧床不起,爸爸可能觉得妻儿都是累赘,生活压力太大,就跑了,这些年都没回来过。娘俩全靠低保生活,因为要照顾母亲,小伙子也没办法外出打工,就串些手串和项链,拿出来卖,虽然挣不了多少钱,但时间上自由些,能让他照顾母亲。”
大娘抬起手臂,撸起袖子,晃了晃手腕子上的粉色手串:“瞧,我也买了一串,好看不?”
“好看,大娘眼光真好。”叶紫岑夸赞道。
小伙子已经整理好货物,抬起了头,又朝大娘和叶紫岑腼腆地笑了笑。
叶紫岑比划了两下手语:“这手串真好看,怎么卖的呀。”
小伙子眼睛亮了亮,也比划着:“手串2毛钱一个,随便挑。刚刚真不好意思,撞到你了。”
叶紫岑也比划着道了歉:“我也没注意,对不起。”
大娘惊叹道:“小姑娘,你会手语啊。”
“对,之前学的。”叶紫岑笑笑。在她未穿来之前,曾去特殊学校做过义工,为了方便同那里的聋哑学生沟通,特意去学了些。
小伙子的手串做工确实细致,每一串打的结都被仔细地藏在了串珠里,珠子的大小看起来也是精心比对过,大的在一串,小的就串成另一串。
叶紫岑看了片刻,伸手指了指一串黄色的和一串紫色的,比划道:“帮忙我拿这两串吧,谢谢。”
小伙子点点头,将这两串手串取下,递给了叶紫岑,再从叶紫岑手中接过硬币,比划着道了谢,又朝大娘点了下头,笑了笑,便背上了扁担离开了。
叶紫岑将黄色的手串戴在了左手上,转了几下手臂,欣赏着:不错,还挺好看。
她之前听说过黄水晶能招财,虽不知这珠子是不是黄水晶,但财迷的叶紫岑还是选了黄色手串。
大娘也夸赞道:“小姑娘皮肤紧致,真是带什么都好看。”
她凑过去,压低声音道:“姑娘要买新鲜鸭货是不?我店里有,要不要去看看?”
这动作偷感十足,很难不让人怀疑里面有猫腻。叶紫岑刚要摇头,就听大娘又低声说:“就前头红色招牌的那家。”
见叶紫岑面露警惕,大娘遮掩着嘴巴,用气声道:“不骗你,那屠家肉铺是我儿子开的店。”
大娘偷偷瞅了眼旁边的摊主,又道:“我这不是不好在同行面前明目张胆地拉客么。”
现在是白天,菜市场里人流量也多,加上大娘之前出手相助,估计也是个热心肠,叶紫岑想了想,为了新鲜肉品,还是点了点头:“行,我跟您去看看。”
大娘热情地走在前面带路:“不是我吹牛,这个市场里,我们家肉品是最好的,都是新鲜的,还干净,你买了回家随便做做都好吃的。哦,对,还没给你介绍呢,我叫屠颖,你叫我屠大娘就行,大家都这么叫我。我有个儿子叫屠立,老公叫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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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店里大多都是他俩打理的,但是货都是我去进的,所以我可以拍着胸脯给你保证,肉品那是绝对新鲜。”
在屠大娘的介绍中,两人很快到了屠家肉铺,肉铺确实比其他家看起来干净整洁,也没有太多异味。柜台上一米高的地方架着一根粗壮的铁杆子,杆子上用挂钩挂着许多颜色鲜红的牛羊肉。鸡肉和鸭肉则摆放在柜台中的冷藏柜中。
见叶紫岑盯着她家的牛羊肉看,屠大娘又开始了介绍:“你瞧,我家的肉新鲜吧,肉细又紧致,外表也是略干的,按压下去也能迅速恢复原状,还不粘手,气味也新鲜。”
此言不虚,叶紫岑点点头:“屠大娘家的肉确实好。”
屠大娘很是开心,高声冲柜台里头喊:“屠立,把今天刚进来的鸭脖、鸭掌、鸭翅和鸭锁骨拿些出来给客人看看。”
她转头对叶紫岑解释道:“铺面小,这些东西都没摆出来,等再攒攒钱,我们就换个大的铺面。”
叶紫岑认为自己也算是个活泼外向、话也多的人,可遇到屠大娘,还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您肯定能换个大铺子的。”吉祥话不论何时都能让对方笑逐言开。
两人聊天的功夫,屠立已经将鸭货摆在了柜台上,热情地介绍:“您看看。这鸭脖表面油脂少,肉质厚实有弹性,两端也没有多余的胫骨,血水也少,新鲜得很。”
他陆续介绍了其他的鸭货,从如何判断肉品新鲜度,讲到如何处理,事无巨细。
叶紫岑连忙打断他,将自己要的数量报了一遍,付了钱,立马“逃”出了菜场。
“下次再来哦——”身后屠颖、屠立母子俩人还在热情呼唤。
幸好赶得急,叶紫岑前脚刚到自己的摊子前,石头后脚就到了。
两人到了家门口,搬完器具,叶紫岑晃了晃手中的袋子:“我买了点鸭货,准备做些卤味,你下午下了工,顺道儿来家里一趟,我给你拿些尝尝。”
石头红着脸点点头,内心波涛汹涌:这是约他一起吃饭的意思!
许是因为害羞,石头连道别都未说完,一脚油门就走了。
叶紫岑倒是并未多想,转身进了门:“妈,快把手伸出来。”
戴素英正将做好的午饭放到饭桌上,闻言一脸疑惑地瞅着女儿。
叶紫岑二话不说,将紫色手串套到了她的手上:不错不错,大小正好。
因着家里经济情况捉襟见肘,戴素英并未有过什么首饰,即便是这种便宜手串,戴素英未曾戴过,她不断抚摸着:“谢谢闺女。”
“忙了半天,饿了吧,快坐下吃饭。”
今日的菜色是黄豆焖猪蹄。猪蹄经过长时间的炖煮变得异常酥烂,一筷子下去便可脱骨,肥瘦相见的肉块颤颤巍巍地在筷子间抖动,满满的胶原蛋白入口即化。而黄豆则吸收了猪蹄的汤汁,变得香甜软糯。再来一碗米饭,浇上黄豆焖猪蹄的醇厚汤汁,那更是每一口都是满满的幸福感。
若是腻了,就用勺子挖一小块爽滑的豆腐,配上一点点皮蛋,酸甜微辣的皮蛋豆腐立刻激活了沉闷的味蕾。
电风扇摇着头,开足马力,将黄豆焖猪蹄和皮蛋豆腐的香气吹得满屋子都是。
10. 卤货配酒酿
叶紫岑心满意足地享受着味觉和嗅觉的双重刺激,很快便犯了食困。可即便脑袋昏昏、眼皮沉沉,她心里却惦记着那袋鸭货,不肯上床睡个午觉。
“你看你困的,上下眼皮直打架,快去睡吧。”戴素英连推带拉地把叶紫岑往床上送。
叶紫岑正要开口,就听戴素英继续道:“你放心,那些鸭货捂不着,我去把鸭货清洗干净,再焯个水,估计那时候你就睡醒了,不是正好卤上?”
叶紫岑吧唧一口亲上妈妈的脸颊:“妈,我最爱你了。”
“快睡吧。”戴素英笑着将电扇的头转到对着床的方向。
这风扇的头还没转满一圈,叶紫岑已躺在床上,美美进入了梦乡。
戴素英甚是欣慰:这孩子自从生了场大病后,就跟转了性子似的,能吃能睡,也开朗了许多,日子似乎不像之前那么难过了。
这么想着,戴素英转身去了厨房。
戴素英将叶紫岑买来的鸭货仔细清洗了几遍,而后冷水下锅,焯出浮沫。捞出鸭货后,再次用清水把其表面还粘着的血沫淘洗干净。
在戴素英正用冰糖炒着糖色时,叶紫岑已满血复活,风风火火地进了厨房。
“妈,我来。”她凑上前去,接过母亲手中的锅铲,不断顺时针搅拌,将冰糖炒到起泡的状态,立马加入了一勺水,滋啦一声,枣红色的糖色就成了。
叶紫岑按照张招娣的方子麻利地将红花椒、青花椒、生姜片、八角、桂皮、小茴香、白芷、肉蔻、白胡椒、香菜籽、香果、辣椒、盐等调味料拿出来,放入一口大锅之中,加了满满一锅清水熬煮。
待小火熬煮到料香和辣香均匀地融进汤汁里,叶紫岑将糖色加了进去,为了让卤货回味微甜,她又按照加了些白糖和甜面酱。后续加入的老抽也起到了很大的作用,除了能提色之外,亦可增加其风味。若是怕卤货腥味太大,也可加些白酒去腥。甚至有些考究的做法里,连辣椒都会使用两种,一种是灯笼椒——增香,一种则是辣椒王——增辣。
随着热气的蒸腾,辣椒的辛辣、白芷的芳香、花椒的爽麻逐渐混合在一起,等汤熬到够味了,叶紫岑将焯好水的食材放入锅中。若想要食材能完美入味,除了汤要浓厚之外,更需遵循三分卤、七分泡的原则,让时间充分发挥其作用。
因此,叶紫岑在关火后,又让食材在卤水里浸泡了好几个钟头,直到夜色降临,才揭开了锅盖,浓郁的辛香直冲鼻尖,让人忍不住口水直流。
叶紫参美滋滋地夹出一块鸭脖,尝了一口,每一寸肉质都嵌满了浓浓的卤汁,连骨髓中都是满满的酱香,让人忍不住嘬了又嘬。许是嘬得太狠,辛辣的酱汁不小心冲到了嗓子眼儿里,直呛得叶紫岑连咳嗽。
“嘶——哈——咳咳咳咳——”叶紫岑擦了擦眼角涌出的泪水,想到了昨日酿造的米酒,卤味配酒,越吃越有。
在发酵过程中,糯米中的淀粉会转化为糖分,赋予米酒天然的糖味,配着辛辣的鸭货,正合适。
叶紫岑随手拿了个大汤勺,跑去将米酒坛子揭开,清亮的酒水里混着白白胖胖的圆糯米,很是好看。叶紫岑迫不及待地给自己盛了半碗米酒,顺着碗的边缘品上一口,甜甜的汁水带着微微的酒香,混着口中的辛辣,刺激着大脑疯狂地分泌出多巴胺,将情绪不断拉高,整个人慢慢轻飘飘起来。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叶紫岑装了满满一盘鸭货,和一整瓶米酒,边报备边往门外走:“妈,我去给春艳阿姨家送些鸭货和酒酿。”
叶紫岑刚站定在春艳阿姨家门前,还未来的及敲门,苏艾莲便风风火火地冲了出来,险些将叶紫岑手中的鸭货打翻在地。
还好叶紫岑反应迅速,很快稳住了:“艾莲姐,你这么着急要去哪儿?”
“我去找你呀。”苏艾莲见是叶紫岑,笑眯眯说道,伸手接叶紫岑手中的鸭货和米酒:“快进来。”
“找我?”叶紫岑疑惑得跟着苏艾莲进了门。“找我有什么事吗?”
苏艾莲因为人美家境也好,往日里眼高于顶,对村里人都是爱答不理的样子。叶家和苏家作为邻居二十多年了,算上之前苏艾莲对穆十君感兴趣的那次,她主动去叶紫岑家里的次数五根手指头都数得过来。
“紫岑来了啊——”春艳阿姨从厨房里出来,将手上的水在围裙上擦了擦,迎上去捏了捏叶紫岑的脸蛋儿:“不错,长了些肉,不像之前那么瘦了。就是也晒黑了,回头阿姨给你拿个防晒的帽子,你每天出摊儿的时候带上。小姑娘啊,还是得皮肤白净了才好看。”
“谢谢春艳阿姨。不用了,我晒晒太阳补补钙,国外还有专门没黑的呢,我这全当赶回流行了,嘿嘿嘿。”叶紫岑指了指苏艾莲接过去放在桌上的东西,道:“我做了些鸭货还有醪糟,你们尝尝。”
“拿了这么多呀。你苏叔叔出差去了,最近都不回来,就我和艾莲我们俩,吃不了多少,你再拿些回去。”春艳说着,就要拿盘子分出来些,被叶紫岑拦住了。
“阿姨,这怎么能算多呢,这就是些零嘴儿,不占肚子的。再说,你们家不是有冰箱么,放冰箱里能吃好几天。”叶紫岑说着:“你们快尝尝,好不好吃。”
春艳阿姨也不再推辞,拿了一根鸭脖,刚咬下就连声称赞道:“好吃,好吃。紫岑,你别站着了,快莱这里坐下。艾莲刚还想去找你呢,你们姊妹俩坐着好好说会儿话。”春艳阿姨用另一只干净的手将叶紫岑按在沙发上。
“哎——这鸭翅油光水滑的,真好看。”苏艾莲用拇指和食指捻起一根鸭翅,后三根手指高高翘起,走到沙发旁坐下,故意将手凑到电灯底下,中指上的金戒指反射出金灿灿的光芒。
“好看吧?”苏艾莲眉毛微挑,显然意有所指。
叶紫岑当然也注意到了她的动作,顺着苏艾莲的眼色看过去:“哇,艾莲姐,你买了个金戒指呀,真好看。”
“好看吧。”苏艾莲捻着鸭翅,转动着手腕,反复欣赏着中指上的戒指:“哪是我买的呀,是瞿询送的。”
“你和瞿询哥又和好了?”果然让自己猜中了,叶紫岑心想。
苏艾莲语带得意:“谁让他求我呢。我一心软,就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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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那两千块彩礼呢?”叶紫岑问道。
“他说最近接了个大活儿,能挣不少钱,彩礼钱就不用担心了。就是因为有钱了,才给我买了这个金戒指求的婚。”苏艾莲欣赏够了戒指,这才咬了一口鸭翅,边嚼边道:“对了,明天你有空吗?陪我去买婚纱呗。”
“挑婚纱这种事,不是应该让瞿询哥陪着么?”穿婚纱结婚在一九八八年也还是个时髦的事儿,叶紫岑可不想抢夺新郎的福利,况且,她明日还要出摊,时间上很是紧张。
“别提了,一提我又要生气了,瞿询说他忙,没时间,让我自己去挑。”苏艾莲很是气愤。
“男人么,就得以出去挣钱为主。”春艳阿姨道。
“那不行,你看我爸,是以挣钱为主了,你们俩不还是天天吵架。你嫌弃他不干家务,他觉得自己出去挣钱养家了,那到家就得有人服侍。再说了,我也挣钱的。我就看他这次事业刚起步、压力大,先原谅他这一次,下回我可不答应的。”苏艾莲翻了个白眼,放下啃完的鸭翅膀,又欣赏起自己手上的戒指。
“所以啊,妈之前是不是告诉你找个家底丰厚、不用自己累死累活出去挣钱的家庭?你偏不听,非要和小瞿谈恋爱,这下好了,没钱的时候能见着人,有钱时就见不着人了。”叶紫岑正疑惑,怎么春艳阿姨这么容易就接受瞿询这个女婿了,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这下换苏艾莲心虚了:“妈,你别管我了,是我跟他过,又不是你跟他过。”
“行,妈不管你了。”春艳阿姨扭头回了厨房:“就你这刀子嘴豆腐心的样子,早晚得被小瞿那小子吃干抹净。”
叶紫岑夹在中间,大气也不敢出。要真论起来,春艳母女两人都是刀子嘴豆腐心的代表人物,谁也不让谁。
等欣赏够了戒指,苏艾莲转头对叶紫岑道:“说好了啊,明天陪我出去。”
叶紫岑面露难色,刚要推辞,苏艾莲柳眉一竖:“不准拒绝我。”
见苏艾连马上就要生气了,叶紫岑忙商量道:“我只有下午有时间,早上到中午得出摊。”
“行。”苏艾莲脸色微缓。“那说好了,下午两点我去你家找你。”
“那我先走啦。”叶紫岑刚从苏家出来,便见石头在自家门前打转。
“石头哥,你来了啊。快进家里去,鸭货我都给你装好了。”叶紫岑招呼着。
“我,我,我刚来。”石头憋了半天,回答得牛头不对马嘴。上午他倒是点头答应过来了,也不知道叶紫岑有没有看见自己点头了,这巴巴得跑来,真到了敲门的时候,又在门口犹豫上了,进去吧,怕叶紫岑觉得自己为了点吃的专门过来占便宜,不进去又觉得可惜,少了一次同叶紫岑见面的机会。正纠结得时候,冷不丁被叶紫岑一招呼,不仅脑袋转不过来,连嘴巴也开始磕巴起来。
叶紫岑笑笑,见他站在原地不动,便回了家里,很快便拎出来了一袋卤味,塞到石头手里。
等石头拎着那袋卤味回到了家,脑袋都还是懵的,连连后悔没跟叶紫岑多说几句话。
11. 再次相见
戴素英站在堂屋门口,透过浓浓的夜色,远远瞧见大门外有两个人影,待叶紫岑回来,问道:“刚刚是谁来了?”
叶紫岑一边将鸭货和醪糟摆在桌上,一边道:“哦,是石头,我让他来拿鸭货的。”
“怎么也不让他来家里坐坐。”戴素英遗憾道。
“明天大家都各自还有活要干呢,来家里坐啥,早点回去休息多好。”
这话成功引起戴素英的数落:“你这孩子,我要说你什么才好。石头看着就老实,还肯干,你给我抓点儿紧,别放跑了这么好的结婚人选。等你年纪大了,好的都被挑走了,想哭都没地儿去哭。”
叶紫岑被数落得头都大了。穿来之前,她是个三十多岁的大龄青年,作为一个从孤儿院里拼搏出来的事业女性,整日里想着如何吃饱,如何挣钱,长不出来一点儿恋爱脑。如今穿成了个二十岁的小姑娘,也是穷得叮当响,更要趁年轻,赶紧搞钱。再说了,她和石头还是普通朋友的关系,怎么就到了谈恋爱的地步了。
“妈,我和石头就是普通朋友,你别乱点鸳鸯谱。”叶紫岑澄清道。
“我知道你们俩现在没什么关系,那不一定以后也没关系啊。你看隔壁的艾莲,比你大不了几岁,都要结婚了。”看来戴素英是受到了别人家孩子喜结连理的刺激。
“妈,人都有自己的路,艾莲姐想结婚,我想挣钱,这都是可以的,为什么要都走一样的路呢。”叶紫岑很是无奈。
“什么你的路,我的路的,结婚是人生的必经路。”戴素英道:“你妈这辈子最不后悔的事就是嫁给你爸,然后生了你。”
叶紫岑叹了口气,不愿再争辩:“好的,妈,我知道你和我爸感情好。快尝尝我做的酒酿和鸭货,很好吃的。”
天气炎热,晚上不太饿吃不下什么东西,用这些卤味解解馋甚至不错。
戴素英用勺子舀了一勺酒酿,还未送入口中,似乎想到了什么,问道:“你给石头带上这米酒了没?”
叶紫岑扶额:“他明天还要开车,给他米酒做什么。开车勿喝酒,喝酒勿开车。来,亲爱的妈妈,跟我多念几遍:开车勿喝酒,喝酒勿开车。”
“你耍什么宝。”戴素英嗔怪道。
这不是想岔开话题么,叶紫岑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假装正色道:“安全问题,怎能儿戏。快,跟我念三遍。”
“行了,行了。”戴素英终归是放过了自家女儿。
第二日,阳光依旧毒辣,树上的知了不知疲倦地呐喊着,树下的苏艾莲拽着叶紫岑直奔城里老牌的大型商场。开业于一九三六年的南联商场只有两层,一楼中央大厅内遍布各类服饰、饰品、化妆品、生活用品的展销台,三三两两的客人们围着一个个圆形的展台,同柜台内的销售人员说着话。
“这商场里有食品区么?”叶紫岑问道。
“当然有了,食品柜台在另外一侧。”苏艾莲答完,反应了过来,瞪着分神的叶紫岑警告道:“别忘了,你今天是陪我来选婚纱的。选完婚纱要是时间还早,我再陪你去食品柜台。”
叶紫岑忙点头应是。
见叶紫岑端正了态度,乖乖配合,苏艾莲缓了缓神色,余光却被叶紫岑身后不远处的背影吸引了去。
她拽了拽叶紫岑的衣角:“你看那个人,是不是上次下雨天去你家的那位穆先生?”
叶紫岑转过头,顺着苏艾莲看的地方望过去,一位身着深灰色西装的瘦高男子,正进入一家成衣店铺:“看起来,有点像。”
话刚说完,苏艾莲便抓着叶紫岑,快步穿过人群,朝那间成衣店走去。
“哎——这是定制西装的。”叶紫岑指着头顶御裁轩定制西装的招牌提醒道。
“管他西装还是东装。”苏艾莲回得干脆。“先进去找到人再说,你说好要给我介绍的,不许反悔。”
“当时你不是说和瞿询分手了,才让我给你介绍的么,现在你们都要结婚了。”叶紫岑恍惚间觉得自己才是那个迂腐之人,而在一九八八年的苏艾莲则更加“开放”。
“你想什么呢!”苏艾莲见叶紫岑想歪了,瞪了她一眼,解释道:“之前让你介绍是想让他当男朋友,但现在瞿询不是开始做生意了么,我看穆先生是个有钱人,你帮我介绍介绍,看看他做什么的,若是和瞿询生意相关,也算多个人脉不是。”
要问叶紫岑,穆十君是做什么的,她还真不知道。可要她介绍穆十君给瞿询,她总觉得不靠谱。不是她有成见、看不得浪子回头,实在是瞿询那人回头了太多次,次次叫人失望。
刚被苏艾莲生拉硬拽进了御裁轩,服务员便迎了上来:“两位想看些什么?我们这里可以定制西装,领带、领结、口袋巾、胸针、袖扣、腰带等各类配饰也是应有尽有。”
“我们……”苏艾莲四处观望着。“我们就随便看看。”
穆十君刚换上一套已做了大半的西装,走到落地镜前,一旁的店员仔细地核对着各处的尺寸。
苏艾莲眼睛一亮,用手一指:“我们找他。”她拉着叶紫岑,从服务员身旁路过,热情地同穆十君打着招呼:“穆先生吧。好巧啊,我叫苏艾莲,是叶紫岑的邻居。”
苏艾莲将叶紫岑往前推了推,暗中挤来挤眼。
穆十君未曾见过苏艾莲,疏离地朝她点了点头,望向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的叶紫岑:“多谢你的菜谱,小白近些天食量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听闻小白挑食的毛病解决了,叶紫岑很是开心。
苏艾莲拽拽叶紫岑的后衣摆,示意她切入正题,直拽得叶紫岑快要被自己前面的衣领勒断了气。
叶紫岑隐秘地将苏艾莲偷偷作乱的手拍掉,继续同穆十君攀谈:“这套西装很合适穆先生。”
这话既吹捧了穆十君,又赞扬了店家的手艺,穿衣服和做衣服的两人均是嘴角微扬。
穆十君:“你们来这里是......”
“我们来给艾莲姐的未婚夫定套结婚时候穿的西装。”叶紫岑将苏艾莲拎到前面去:“艾莲姐,你也选一选,看看哪个颜色更适合瞿询哥。”
瞧她这推荐做的,既说出了两人的名字,又让店家也赚了一笔,双赢。
“我看穆先生也是个生意人?不知道做哪方面的生意?我家瞿询也是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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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意的,最近在搞钢材,想做个能结婚穿,也能谈生意穿的。穆先生可不可以帮忙推荐个布料和颜色?选男装这块儿,您肯定比我们两个姑娘家有经验。”苏艾莲顺杆儿往上爬。
穆十君拒绝得很是干脆:“布料和颜色还是店家更了解。”
旁边的服务员见单子来了,趁机搭上了话:“这要看您的婚礼在什么时间办。要是夏天我建议用亚麻的,轻薄、透气、还吸汗,若是秋冬天呢,就用羊毛的,虽说价格贵了些,但胜在保暖性好,又有垂感。”
“至于颜色,还要看您先生的肤色,有空的话您和您先生一起过来,定了颜色也要量下尺寸。一般来说,黑色和藏青色都是比较保险的颜色,不容易出错。”
“这样啊,行,我有空带他来。”苏艾莲尴尬地笑笑。这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还没知道穆十君是做什么的,差点儿要花出去一大笔钱。
“行,我每天都在店里,您来了记得找我。肯定给您做的漂漂亮亮的。”店员回道。
这店员也是个能干的,一边招呼着客人,一边量着尺寸,一边还在本子上写写画画:“穆先生,尺寸我记好了,您可以进去换下来,等我调整好了,我给您送家里去。”
穆十君客气地同店员道谢。
在他进里间换衣服的空档,苏艾莲不死心地偷偷同店员打听:“穆先生刚刚穿的是什么布料的啊?看起来既轻便,又板正。做这样一套得多少钱呀?”
说到这个,店员可来劲了:“是驼马毛的。要知道驼马纤维的平均直径仅为十二微米,微米你晓不晓得哇。”
见叶紫岑同苏艾莲一脸疑惑,店员换了个比喻:“就是非常细小的意思,也就是说制作一件这样的西装需要修剪二十五到三十只驼马的绒毛,有些裁缝一辈子都做不了一件这个布料的西装,因为面料实在太贵了。可以这么说,这件西装的价格能买我这半个铺子。”
“哎呦,这么贵呢,这穆先生是做什么生意的,这么有钱。”苏艾莲惊讶道。
叶紫岑也被唬了一跳,她看得出来穆十君有钱,但没想到这么有钱,连一件衣服都能买半个西装铺了。
店员:“这我哪里知道。咱们这儿管的严,不好打听客人这些事的。”
三人还未八卦完,就被店铺外面的嘈杂声吸引了注意力。
“抓小偷,有人偷东西。”
“对,就是那个小子,抓住他。”
“抓住了,抓住了。你小子跑不掉了。”
“什么东西被偷了?”人群一窝蜂地围上去,有搞不清楚状况的看客发问道。
“说是王老板的手串被偷了。”
“不过一个手串,哪那么兴师动众的。”
“这你就不懂了吧,那手串是帝王绿的。是翡翠中的顶级珍品,就现在这行情,得卖到七位数以上了。”
听到这个价格,围观的人群直接炸开。
“这么贵呢。”
“是啊,这也太贵了。”
“这要是被偷了,还不得心疼死,还好王老板把小偷抓住了。”
“什么手串这么贵,我还没见过呢。”
12. 路见不平 拔刀相助
叶紫岑和苏艾莲对视一眼,二话不说出了店门,朝人群走去。
两人合力挤进了包围圈,想欣赏下传说中的极品帝王绿,顺道儿看看这偷盗之人。
“是你!”叶紫岑很是惊讶。
“你认识?”苏艾莲看看被压在地下,只露出半张脸的“小偷”,又看看眉头微拧的叶紫岑。
“在市场里遇到过,是个卖手串儿的聋哑人。”叶紫岑简短说明了两人遇见的经过。
“就是这串儿。”王老板将手串儿从哑巴小伙手上撸了下来,高高举起,供围观的众人欣赏。
圆润饱满的珠子肉眼看过去毫无杂质,凝重、高贵的纯正绿色映衬得王老板这个中年发福男人的糙手都变得白嫩细致了起来。被房顶的灯光透过的部分珠子则呈现出翠绿色,仅仅在旁观看,似乎就能感受到其细腻的质地。
“确实是个好东西。”
“我玻璃串珠都做不出这种样子的。”
“也算是跟着王老板开了眼了。”
众人一片赞叹声。
聋哑小伙被压在地下,迷茫地看着周遭的人群,他听不到大家在说什么,却能从表情中判断出大家对他的嫌恶,以及对那手串的狂热。
他想抽出双手“说”些什么,却怎么都挣扎不开,脸上的表情渐渐由迷茫变为了委屈。
这是怎么了。
他挣扎得更厉害了。
“你小子还想跑。”压着他的人加重了力道,拧得他手臂生疼。
“行了,放他走吧。”王老板道。
“就这么放了啊。”
“这王老板心也太好了。”
“就是,要我说,得送到警察局里去。”
“对,报警。”
人们七嘴八舌地讨论着。
“别报警了,我东西也拿回来的,不想徒增事端,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大家回吧,别因为我的事影响了大家的生意。”王老板催促着大家各自散去。
叶紫岑心生疑惑。
这王老板表现得过于大度。聋哑小伙的表情也不太对。但事情还未明朗,最好还是先静观其变。
既然王老板发了话,那压着小伙的人也就松了手。
聋哑小伙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哆嗦着双手,打着手语。“把我的手串还给我。”
王老板推搡着他:“都放你走了,还不快滚。”
“把我的手串还给我。”聋哑小伙又打了一遍手语,又急又快。
他指了指王老板手中的手串,又指了指自己,啊啊啊啊地叫着。
王老板脸色黑如锅底,指着出入口:“滚。”
“把我的手串还给我。”一样的话,他打了三遍。
王老板恶狠狠地将聋哑小伙推搡在地,狠踹了两脚:“叫你滚,听不懂是吧,该死的聋哑人。”
叶紫岑冲上前去,将王老板拉开:“我们好好说话。不要动手。为什么踹人啊。”
王老板试图将手臂从叶紫岑手中抽出来,却不想叶紫岑用了巧劲儿,怎么拽都拽不出来:“你这个小姑娘,不要在这里瞎掺和。”
叶紫岑分毫未动。
见到又有热闹可看,刚散开一半的人群又聚拢了过来。穆十君换好了衣服,寻着声音到了此处,正巧看到了叶紫岑将一个四十多岁、肥头大耳的中年男子压制得面色涨红。
感受到了侮辱的王老板憋了半天,咬牙切齿道:“我不动手了,给我松开。”
叶紫岑这才放开王老板的手臂,指了指王老板手中的手串,又指了指聋哑小伙:“他让你把他的手串还给他。”
她竟会手语?
王老板的声音立刻拔高:“什么他的手串,这手串是我的。你哪只耳朵听见他说这手串是他的了?”
叶紫岑:“他打了半天手语,你是看不到么。若是不信我,大可以找别的会手语的人来看一遍。”
聋哑小伙也认出了叶紫岑,他就像找到救命稻草的溺水之人,虽听不到两人在说什么,但他感觉得到,这位姑娘是在帮自己。
聋哑小伙疯狂地打着手语,将事情叙述了一遍:“我之前有些手串在他店里寄卖,这次去送手串的时候,他跟我要那串绿色手串,可这是我说好要给我妈妈作为礼物的,我就没卖给他。之后我就被压在了地上,他把我的手串抢走了。”
叶紫岑也打着手语回道:“他说那手串是你偷的他的。”
聋哑小伙这才知道自己被扣了顶黑锅,手语打得更快了:“我没偷,手串真的是我的。”
王老板:“你和他一伙的吧,合起伙来想坑我的东西。”
“哎,这姑娘咋说手串是那小伙子的。”
“我看到了,那小伙看起来确实像是聋哑人。”
“不会真是贼喊捉贼吧。”
“不能吧。”
“我觉得有猫腻,要不然王老板咋不让报警呢。”
“说的也是。”
舆论瞬间转向。
王老板听到了这些窃窃私语,脸色涨红:“你让他证明给我看,他一个低保户,上哪儿弄到这么贵的极品帝王绿。是我看他可怜,又和我一样都姓王,也算是本家,才让他放些便宜货在我店里售卖。谁知道好心没好报,他竟然敢偷我东西。”
叶紫岑将王老板的话复述给聋哑小伙。
聋哑小伙慌乱地给自己辩解:“我捡的石头,自己打磨的。这个玉石很贵么?”
叶紫岑心道不好,她打着手语:“你捡的时候,可有人看见了么?或者还有没有边角料留着?”
他越急越乱,越急越想不出来:“我不记得当时有没有人看见了。边角料我堆在家里院外的墙角了,临着村里的土路,来来往往很多人,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别人捡去了。”
王老板见两人的表情不对,立马趾高气昂起来:“怎么,说不出来了吧。这帝王绿手串,可是我花了大价钱买来的,怎么就变成你们的了。”
“对啊,这可是极品帝王绿,看这小伙穿的也是便宜货,衣服水洗的都掉色了,怎么会有这么贵的东西。”
“我看也是,王老板有钱,要说是他买的,我是相信的。”
舆论又变了。
眼见众说纷纭,苏艾莲蹭到叶紫岑身旁,拉拉她的袖子,低声道:“你和这聋哑人不过一面之缘,连他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更不知道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咱们还是别淌混水了,快走吧。”
叶紫岑摇摇头,她若走了,不论聋哑小伙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都只会有一个结果——聋哑小伙背负小偷罪名,极品帝王绿是王老板的。
穆十君掏出一部大哥大,走到叶紫岑旁边,道:“既然各执一词,报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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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紫岑点点头:“对,王老板说是他自己买的,那他也要拿出证据来。还是报警吧。”
“对,王老板,报警吧。”
“就是,警察来了,肯定比我们在这里瞎讨论强多了。”
王老板有些犹豫。
叶紫岑使出激将法:“王老板,你不会是心虚,不敢报警吧?”
王老板梗着脖子:“你、你胡说。我只是怕报警浪费警力,还耽误大家做生意。报警就报警,谁怕谁啊。”
警察很快就到了,因为穆十君提前在报案时说明了有聋哑人牵涉其中,他们还带来了专业的手语翻译人员。
翻译人员是从外面私人企业里请来的,他带着一副圆圆的眼镜,看起来很是和蔼可亲,他用手语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王玉。”聋哑小伙见警察来了,慢慢平静下来,老老实实地回答起问话。
只要他的话有人能听到,他就不怕了。
王玉又原原本本地将经过叙述了一遍。不断重复说着:“我没偷,石头是我捡的,手串是我自己做的。”
翻译人员仔仔细细看完,也完完整整地复述了一遍。
见此,叶紫岑安安静静地退到一旁。
警察在翻译人员的帮助下,问清了王玉捡到石头的地址和边角料放置的位置,派了几个人前去查看。
又同王老板要了卖家的联系方式,准备将其叫来验证王老板所说是否属实。
一切似乎都朝着正常的轨迹发展。
“若是你有时间,可以请你到我家帮我看看母亲么?”王玉朝叶紫岑打着手语:“她身体不好,麻烦你跟隔壁的屠大娘和刘大娘说一声,请他们帮忙照顾一下。”
“你放心,我今天一定去。”叶紫岑打着手语安慰。
苏艾莲拉了拉叶紫岑的衣袖:“有警察和翻译在,你放心了吧。时间不早了,我的婚纱还没看呢,再耽搁下去,怕是店铺都要关门了。”
叶紫岑点点头,同警员询问是否可以离开。以便陪苏艾莲办完事后,尽早赶到王玉家去。
警察已大致了解了情况,也知叶紫岑属于路人,偶然牵扯其中,问了她的家庭地址,以便后续再次找来询问,就放两人走了。
同时,为避免商场内形成持续性拥堵,警察在询问了其他围观人员当时的情况后,哄劝大家离开。
听说去年已有人将监控技术引入了国内,虽造价高昂,可它能客观地记录分分秒秒,针对这类事件,能有很大的帮助。百货大楼人员流动量大,这种事或许还会发生,若是可以在重点区域,装上一些….叶紫岑边想边往前走,还是二十一世纪的监控好用。
人潮渐渐散去,穆十君亦步亦趋地跟在了叶紫岑与苏艾莲身后。
苏艾莲自然不会放过这次机会,搭话道:“穆先生这是要去哪?”
“回家。”穆十君回得简短。
苏小姐可是自小被人吹捧到大的,冰冷的对待让她心生不满。她娇娇得哼了声,赌气般扭头问叶紫岑:“紫岑,你什么时候学的手语?”
叶紫岑打着哈哈:“就,摆摊的时候遇到过聋哑人,就跟着学了学。”总不能说她穿来之前学的吧。
“也不知道这件事后续会怎么样…...”叶紫岑岔开话题,回头望了望,这偶然的回眸,将叶紫岑钉在了原地。
13. 牢狱之灾
翻译人员打着手语:“你不用说那么多。这样吧,你给我六百,我跟警察谈谈,只给你判一年,给我一千二,就只需受半年牢狱之灾,若是给到三千,判你无罪也不是不可能。可你若是不给……”
翻译阴测测一笑:“就等着牢底坐穿吧。”
叶紫岑脸色凝重起来。他竟敢当众敲诈勒索!
王玉惊恐不已:“刚刚我说的都是真话,没有偷盗,为什么要去坐牢?”
翻译人员面无表情,打出的手语却很是嚣张:“警察又看不懂你在说什么,还不是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怎么了?”穆十君注意到了叶紫岑的异样,出声问道。
“手语翻译在敲诈勒索。”叶紫岑咬牙切齿。
三人齐齐望去。
“我真的没有钱。求求你了。”王玉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用手语哀求道:“求求你了,我家里除了我只有我母亲了,她卧病在床,我不能坐牢的。”
翻译人员将他拎起来,朝其他警员笑了笑:“他胆子小,被你们吓得,腿都软了。”
对王玉比划的手语却是:“男儿膝下有黄金。别给我整有的没的,在我这里,有钱什么都好说,没有钱就没得商量,你等着坐牢吧。”
圆圆眼镜下的眸子迷成了一条线,闪烁着警告。
王玉如坠冰窟。
叶紫岑怒气上头,抬脚就往回走。
穆十君伸手拦住了叶紫岑:“他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嚣张,旁边的警察说不定也参与其中,这里面有可能牵扯到很多人。”
叶紫岑也知此事或许不简单,可这是她同意报的警,她做不到放手不管。
聋哑人沟通本就不易,唯一可以跟警方沟通的渠道被垄断后,可以说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穆十君出了个主意:“按照流程,王玉他们会被带回所里询问,案子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在这里有结论,我们可以先直接去找派出所所长。”
“对,穆先生说的有道理。”苏艾莲也附和道。
可叶紫岑一不认识派出所所长,二也不知道所长愿不愿意见她,就算见到了,他愿不愿意听她讲,信不信她说的,就又是另外一个问题了。
刚刚穆十君谈起所长的语气,听起来似乎两人有些联系。叶紫岑试探性地问道:“穆先生,可有法子让我见到所长?”
穆十君点点头。
叶紫岑喜出望外:“多谢穆先生。”
今天的目的本来是为了帮着苏艾莲挑婚纱,叶紫岑不想耽误苏艾莲的事情,很不好意思地为自己的食言道歉。“对不起啊,艾莲姐,要不你自己先去挑婚纱?我尽快赶回来。”
“哪谈的上耽误啊,我跟你们一起去。这些人竟然欺负聋哑人,咱不能放过他们。”苏艾莲也是义愤填膺。
怎么去?自然是赵固开车载着去。这车苏艾莲在叶紫岑家门口见过,漂亮、高级,是她从小到大都没坐过的那种。
苏艾莲,面露兴奋,这里摸摸,那里看看:“这座椅是皮子的吧,摸着真舒服。”
车辆起步,路边的景色往后飞驰而去,苏艾莲望着窗外,赞道:“这车窗玻璃是真干净。”
她挪了挪屁股:“真稳当,一点儿都不颠。”
在苏艾莲一路赞叹声中,赵固载着三位很快便来到了派出所。
穆十君开口:“赵固和苏小姐留在车里吧。人多眼杂,太多人去影响不好,也容易引起别人的警觉。”
苏艾莲憋憋嘴,有些不满。可她今日在穆十君身上碰了好几鼻子灰,也不再自找没趣。待叶紫岑和穆十君走远后,才开始跟赵固蛐蛐:“派出所所长和穆先生是什么关系啊?”
赵固作为跟着穆十君的老人,那是嘴巴极严:“我一个开车的,老板要去哪儿我就载去哪儿,哪知道这些东西。”
叶紫岑跟着穆十君走到三楼的其中一个办公室门前,门是开着的,一位留着寸头,有着方方正正国字脸的四十多岁男士坐在桌案前,翻阅着厚厚的文件。
穆十君抬手轻敲了三下门:“刘叔,身体可好啊?”
现在的派出所所长名叫刘鹏,很是精壮强干。
刘所长从文件中抬起头,挂上了爽朗的笑意:“是十君啊,我好着呢,天天能跑十公里。我听说你刚从北京回来修养,怕影响你休息,加上我最近太忙了,就没去看你。来,进来。”
他上下看了看慢慢走近的穆十君,关切道:“还是这么瘦,你最近精神还好吧?”
穆十君笑笑:“我好多了,多谢刘叔关心。”
刘所长起身,走到穆十君身前,拍拍他的肩膀:“那就好。你舅舅最近身体还好吧?他什么时候回来,跟我说一声,我请他吃饭。”
穆十君被他拍得一个趔趄:“估计得过年的时候了。我上次在北京见到他的时候,他还说有空要来找您切磋切磋。”
刘所长收回手,笑道:“哈哈哈哈,他哪是要找我切磋啊,这是还记着我给了他一个背摔的仇呢,想要讨回来。”
穆十君:“哪能啊,您可是他的老领导,他天天跟我说您在部队带他们拉练的事迹。”
刘所长摆摆手:“都是以前的事儿了,他现在可比我滋润多了。”
闲聊了几句后,刘所长看了眼跟在穆十君身后进来的叶紫岑,好奇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流转:“你旁边这个小姑娘是?”
“这位是叶紫岑,今天来找您是有个事,想请您帮忙留意一下。”穆十君介绍道。
有意思,穆家的小子竟会带个女娃娃亲自登门说有事。刘所长饶有兴致地仔细打量起叶紫岑。
脸圆圆的,眼睛也圆圆的,看起来活力四射,嗯,声音也甜,只是越听,刘所长的面色越凝重。等叶紫岑说完,刘所长已是眉头紧锁:“我这就派人去查,也会另外找来可信的手语翻译,你们放心,若是事情属实,我们定会严惩不贷。”
叶紫岑感激道:“多谢刘所长。”
刘所长:“分内的事,真论起来,我还要谢谢你们。”
叶紫岑踌躇了片刻,还是开了口:“不知道这事什么时候能有结果出来呢?王玉什么时候能回家?”
怕刘所长误解她在质疑派出所解决问题的速度,叶紫岑解释道:“王玉家里还有个卧病在床的母亲,他不在家,恐怕她母亲生存都是问题。”
刘所长说话也不拐弯抹角:“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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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敢说,这要看调查进展,但只要证据确凿,证明王玉确实没有偷窃,他就可以走了。”
有了刘所长的保证,叶紫岑暂时放下心来。
出了派出所,日头已渐渐西沉,苏艾莲看看天色,知道今天是看不成婚纱了,她趴在车窗上,夸张地、长长叹了口气:“唉!这个时间,店也都快要关门了,得改天再来试婚纱了。只是等下还要倒两趟车才能到家,实在是太麻烦了。”
说完,她用余光看了看穆十君的神色:听懂了没?快说送我们回家啊!要是她苏艾莲能坐着这车回去,肯定又能在村里风光一把。
车外的穆十君没品出什么言外之意,车内的赵固倒是听出来了。从这里到泉东镇开车不过十几分钟,可乘坐公共交通却很是麻烦,加上他自从在叶紫岑家吃过那顿龙虾盛宴后,便一直念念不忘,眼看着到了晚饭点儿了,不禁期望着还能再去叶家蹭顿饭。
叶紫岑则是品错了方向,抱歉地拉着苏艾莲搭在车窗上的手,晃了晃:“不好意思,爱莲姐,我明天一定老老实实陪你逛街。但是......”
通常,但是后面才是重要的话:“但是,我现在还不能陪你回去,我得去王玉家看看他母亲。”
“什么!”苏艾莲瞪了瞪眼:“我都饿了!我不管,我现在要回家!”
“那……”叶紫岑想了想,对穆十君、苏艾莲和赵固道:“也确实到饭点了,我请大家一起去马路对面吃个晚饭吧,来的时候我看那里有家东北饭店…...”
叶紫岑转头朝饭店的方向望去,又是脸色一变。
“怎么了?”苏艾莲坐在车里,虽被叶紫岑挡住了视线,却明显感觉到她身体一僵。
穆十君也顺着叶紫岑的视线望过去,那家店看起来生意很好,大堂里影影绰绰,似乎每张桌子都坐满了人,连店铺外面都摆了五、六张桌子,三三两两的年轻人围坐在一起,酒酣耳热地交谈着。
这场景看起来并无什么异常之处。
“怎么了?”苏艾莲又问了句。
叶紫岑僵硬地转回身,不知要不要开口。
“难道是不舍得花钱请我们吃晚饭了?”苏艾莲笑道。
“那倒不是……吃还是要吃的……只是……”叶紫岑吞吞吐吐。
想了半天措辞,妄想降低伤害的叶紫岑终归还是直白地开了口:“艾莲姐,我看见瞿询了。”说完,她往后退了两步,远离车门。
苏艾莲脸色一喜,立马开门下车:“真的,在哪儿呢?”
还未站定,苏艾莲便迫不及待地四下望了望,在寻到烤肉店门前那举止亲密的一男一女时,僵直了身体。
瞿询夹了一块烤肉,殷勤得递到身旁的女孩嘴边,女孩张开嘴,就着瞿询的筷子,将酥脆的锅包肉吃进口中。
还没等姑娘嚼两下,瞿询的左手便攀上了女孩的肩膀,将她往自己的方向带了带,凑到她耳边,笑眯眯地低声细语,直羞得女孩抡起拳头,撒娇似得锤打在他胸口。
“艾莲姐……”叶紫岑拉了拉苏艾莲的衣袖。
苏艾莲像是终于被解开了定身的穴位,也不管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直直得朝那对男女冲了过去。
14. 锅包肉、猪肉白菜炖粉条、地三鲜、炸香菇、……
“你干什么呢!”苏艾莲伸手揪住瞿询的耳朵,扯着他站了起来。
猝不及防被扯痛了的瞿询,收回了放在小姑娘腰上的爪子,反手一拍,打掉了苏艾莲揪在自己耳朵上的手,吼道:“谁呀!敢动老子。”
苏艾莲气得脸色涨红:“谁?!是我!!”
“我的声音你都听不出来了。好小子,你不是说接了个活,要加班,要陪大客户吗?结果在这儿陪小姑娘玩呢。好玩吗?”苏艾莲推搡着瞿询的肩膀。
有热闹可看,周围喧闹的人群一下静了下来,有意无意地瞟向这边。
瞿询觉得有些丢人,他猛然站起,将苏艾莲的双手锁在手中:“回去再说。”
“你放手!”苏艾莲挣扎起来,怎奈两人力量悬殊,苏艾莲怎么都挣扎不出来。
“放手。”跟随而来的叶紫岑一拧瞿询的手腕,轻易便将苏艾莲解救了出来。
“你管什么闲事!”瞿询吃痛,横眉怒对让他吃瘪的叶紫岑。
苏艾莲揉着发红的手腕,听到这话眼睛一瞪:“你还有脸说?”
“询哥,这位阿姨是谁啊?”坐在瞿询身边的小姑娘一副被吓到的样子,颤声问道。
“阿姨?你说我是阿姨?”苏艾莲感觉自己的血液直冲大脑,有些发懵,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小姑娘瑟缩了下:“我说错了,姐姐,你别生气。”
说完,她小心翼翼地往瞿询身后躲了躲:“询哥......”
瞿询转了转身,将小姑娘遮挡在自己身后:“你别吓到她,等回家我跟你说……"
苏艾莲翻了个白眼:“回家再说?你想得倒美。”
她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几圈:“你们俩谁开口?说说你们是什么关系。”
“我还要问你呢,你跟询哥是什么关系?”小姑娘探出头,娇娇弱弱地说完,又藏了回去。
苏艾莲冷哼一声:“我?我是他未婚妻。”
“哦—~原来和询哥订婚的是你啊~”小姑娘又探出头,上下打量了一下苏艾莲,阴阳怪气地说。“难怪询哥不开心呢。”
听到这话的瞿询不痛不痒地转头,对小姑娘说了句:“小孩子,别乱说话。”
小姑娘吐了吐舌头,又藏了回去。
苏艾莲被两人气笑了:“哦?是么?瞿询,和我订婚你不开心?”
“我就是最近工作压力大。你别在这儿闹了,快回家。”瞿询拧眉,对苏艾莲道。
苏艾莲怎么会就这样回去:“你工作压力大?所以骗我忙,不能陪我选婚纱,却在这里和别的小姑娘一起吃饭,还不清不楚地拉拉扯扯是吧?”
见周围的人都是一脸八卦地望向这边,眼神里似乎都带上了看渣男的谴责,瞿询甚是烦躁:“你说什么呢,钱梦是我客户的女儿。她最近身体不舒服,我过来照顾她,怎么让你说的这么不堪呢。”
骗鬼呢。苏艾莲翻了个白眼。小姑娘虽说话娇娇柔柔、长得瘦瘦弱弱、似乎风一吹就能倒似得,但明眼人一看她红润的脸蛋儿就知道她身体很健康。
“行,小姑娘,你说,你和你口中的询哥是不是这个关系。”苏艾莲看向小姑娘,似乎只要她说是,那自己就能接受今天的事。
钱梦窒了窒,不情不愿地小声道:“是。”
叶紫岑好想叹气:又是一个被瞿询的皮囊骗得芳心乱动的小姑娘。
“好,那你们吃完了吗?”苏艾莲看了看有些凌乱的餐桌。
钱梦在瞿询身后,拉了拉他的后衣摆,弱弱地说了句:“没有呢。”
“行,那我们继续吃,我陪你吃。”苏艾莲不客气地坐了下来。见两人还站着,招呼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坐下吃,吃完各回各家。”
又转头同跟过来的叶紫岑三人道:“不好意思,紫岑、穆先生、赵固,你们在另一桌吃吧,不用等我了,我吃完和瞿询一起回去。”
叶紫岑怕苏艾莲同瞿询发生冲突时,自己鞭长莫及,便引着穆十君去了离他们三人最近的一个空位。
“几位吃点儿什么?”服务员很快便穿过再次喧闹起来的餐桌,来到了叶紫岑跟前。
“两位有忌口的吗?”叶紫岑细心问道。
穆十君轻轻摇了摇头。
赵固瞅了眼往日食不下咽的穆先生,动了动嘴唇,跟着他摇了摇头。
“那就来一份锅包肉、还有猪肉白菜炖粉条、小鸡炖蘑菇、地三鲜、炸香菇,再来盘雪衣豆沙和三碗米饭。”叶紫岑熟练地报了几个菜名。“对了,帮我另外做一份锅包肉和一份地三鲜,我打包带走。”
“好嘞,您稍等。”
饭菜上得很快,分量也足。作为起源自光绪年间的东北地标性美食,黄灿灿的锅包肉在大盘子里堆得像座金山一样,散发着浓郁的酸甜气息。叶紫岑夹了一筷子,外酥里嫩,口感极佳。满满一盘猪肉白菜炖粉条和咸香的地三鲜,也不失家常口味。可后续上来的炸香菇就令人失望了,油温过低,过多地被香菇吸收,使得成品有些油腻。
穆十君象征性地咬了一口锅包肉,夹了两筷子白菜,吃了几块土豆和茄子,便放下了筷子。赵固倒是一口接着一口,吃得心满意足,也成功让啤酒肚变得更加浑圆。
叶紫岑一边品尝着甜滋滋的雪衣豆沙,一边偷偷关注着苏艾莲三人的状况。
苏艾莲和钱梦一边一个,坐在瞿询身旁。
钱梦拿着筷子,夹起一粒米,在口中咀嚼半天,柔柔弱弱地看一眼铁青着脸的瞿询,再夹起一粒米,委委屈屈地看一眼同样铁青着脸的苏艾莲,嘴巴一瘪,扔下了筷子:“不吃了!”
“吃饱了是吧,那行,走,我和你询哥一起送你回家。”苏艾莲迅速起身。
“你有车么?还要送我?”钱梦安安稳稳地坐在椅子上,阴阳怪气道。
苏艾莲也不客气:“既然你这么说,那你自己回去吧。”
“询哥~你看她……”钱梦拉了拉瞿询的衣袖,委委屈屈地晃了晃。
“你晃什么晃。”苏艾莲上前拍掉钱梦手中的衣袖:“我没车,你询哥也没车啊。”
钱梦惊呼一声,捂着自己的手背,轻轻咬着下唇,眼睛里蓄满了泪水,要掉不掉地望着瞿询。
瞿询立刻起身,粗鲁地将苏艾莲拽离了钱梦身旁,向后一甩,甩得她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倒在地:“苏艾莲!你打她做什么!”
吃了一半的叶紫岑立马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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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中的筷子,冲上前,扶住了苏艾莲的手臂,帮她稳住身形。
将对话尽收耳中的穆十君看了看眼前的情况,低声对吃了十分饱的赵固道:“赵固,去把车开来。”
气红了眼的苏艾莲死死盯着护着钱梦的瞿询:“我什么时候打她了!你长眼睛了没有!我拍的是你的衣袖!”
听了此话的瞿询态度有些转变,钱梦立刻哭道:“她真的打到我手了,我没撒谎,询哥,你相信我。”
“你别哭啊。”瞿询哪受得了小姑娘娇娇柔柔地哭泣,加上她又是自己客户的女儿,巴结还来不及呢,立刻哄道。“我信你。”
“你——”苏艾莲气得话都说不出来。
叶紫岑忙开口证明:“我一直看着呢,艾莲姐确实没打到钱梦的手。”
“你和她是一伙的,当然替她说话。”钱梦虽哭着,可话倒是张口就来,字字清晰。
原本偷摸吃瓜的客人中,突然有人开了口:“没错,我看到了,这位姑娘确实被打到手了。”
“胡说!我看到那姑娘拍的明明是袖口,根本没拍到手上。”另外一桌上的客人反驳道。
“对,我也看到了没拍到手。”
“哎——我明明看到拍到手了。”
“没想到那小姑娘看起来年纪轻轻、柔柔弱弱的,倒是很会冤枉人。”
“我看还是那位苏小姐脾气大,上来就动手。”
“罪魁祸首难道不应该是那男的么。”
众说纷纭中,穆十君起身,走到叶紫岑身侧,道:“玩闹间有所争执,在所难免,大家各退一步。三位既然已经吃完了饭,不如搭我的车回去。”
他指向路边打着双闪停下的一辆小汽车。
瞿询也是见过些世面的,顺着看过去便知道这车价格不菲,眼前西装革履的男子定然不是什么小人物,忙连连道谢。而苏艾莲和钱梦毕竟是女孩子,见众人对自己议论纷纷,恨不得立刻藏起来,也默认了此项提议。
毕竟是熟门熟路,苏艾莲抢先坐进了后排。瞿询自然不会让两个姑娘单独坐在一起,便想引着钱梦去往前排。可钱梦不想让瞿询单独同苏艾莲坐在后排,眼泪汪汪地站在后车门旁,揪着自己的衣摆。
赵固怕在路边停车太久,阻碍交通,只好探着身子,出声提醒道:“瞿先生,劳烦你坐中间,两位姑娘坐两边好了。车子空间大,坐得开。”
瞿询和钱梦许是都觉得这方法不错,听话得坐了进来。苏艾莲冷眼瞧着,哼了一声,将头一撇,看向窗外。
在这诡异的气氛中,赵固安安稳稳又极其迅速地将三人各自送回了家,来回不过四十多分钟,便接上了叶紫岑和穆十君,带着打包好的饭菜,到了王玉家门口。
眼前这座小房子在周围砖瓦房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破败。
泥土搭建而成的墙体,因为长久的风吹雨打,已有些坑坑洼洼。房顶上盖着的茅草从屋檐边垂落下来,盖住一小块腐朽的门框。门外墙角边有一处地方,杂草的长势较为稀疏,明显曾堆过东西,可现在那东西却不见了,估计是被前来查案的警察当作物证,带了回去。
叶紫岑走上前去,敲了敲破旧不堪的木门:“有人在吗?”
15. 邻里互助
“谁啊——“一声中气十足的女声传来,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露出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屠大娘?”叶紫岑认了出来,来开门的人正是之前在市场中遇到的肉店老板——屠颖。
“姑娘,你咋到这儿来了。”屠颖也是立马认出了叶紫岑。
怕王玉家里人担心或传出些流言蜚语,叶紫岑半真半假道:“这是王玉的家不?他可能要晚点回家,所以托我买了些饭菜给他妈妈送过来。”
屠大娘连忙让开空,让叶紫岑进门:“哎呦,刚刚就有几个警察过来,把家里四处搜查了一遍,说王玉被牵扯到一个偷窃案里,把他妈吓得,正哭呢。”
因屋内空间狭小,又已经有几人在屋内,穆十君同赵固便被挤在了门外,没有进去。
叶紫岑刚进了屋,屠大娘便介绍道:“床上躺的就是王玉的妈妈,旁边坐着的是刘大娘,站着的那个是燕村长。”
这刘大娘和燕村长,叶紫岑都见过,刘大娘就是在她隔壁摆摊卖梅干菜饼的,脾气很好,空闲的时候会乐呵呵地同叶紫岑聊天。燕村长便是村里放电影那日,与周玉梅产生过争执的父亲。只是叶紫岑没想道,大家都同王玉住得这么近。
燕村长朝叶紫岑三人轻轻点了下头。
刘大娘道:“认识、认识,我们俩在一块儿摆摊的。紫岑啊,你咋到这儿来了。”
还没等叶紫岑再次开口解释来的目的,屠大娘便接过叶紫岑手中打包好的饭菜,朝王玉的妈妈道:“慧安啊,你看,这是你儿子托这位姑娘送过来的。还能送东西过来,就说明肯定不是啥大事,快别哭了,你本来身体就不好,再哭人就更不爽利,赶快吃点东西。”
屠大娘将饭菜放在桌上,一边安排李慧安赶紧趁热吃,一边同叶紫岑道:“姑娘啊,你既然见过王玉,那肯定也知道他咋样了,快给我们说说。”
听闻此话,斜倚在床头的李慧安连忙想从床上下来,怎奈身体亏损,无法支撑,差点儿头朝下掉下来,叶紫岑连忙上前扶住:“阿姨,你先别急,咱们等警察调查完。”
李慧安紧紧抓住叶紫岑的手:“我儿子不会偷窃的,他绝对不会做这种事的。”
叶紫岑好一顿安抚:“我们都相信他不会做这种事。等警察调查清楚,肯定能还他清白的。”
刘大娘也在旁边搭腔:“就是,我们都知道王玉这孩子人品好,干不出那些龌龊事,你别着急,肯定没事的。”
李慧安这才在众人的帮助下,躺了回去。
“对了,燕村长,王玉说那块玉石是捡的,您帮忙在村里问问,看有没有人看见过他捡到了玉石。若是有,麻烦你跟警察说下。”叶紫岑道。
刘大娘道:“这事儿,我跟警察说过了。也是巧,我去采野菜的时候,偶然瞧见了王玉在捡石块,虽不知道他捡的石块是不是警察说的那种。”
燕村长也道:“不管是不是,能证明王玉确实捡过石块,想来应该是有些帮助的。”
听闻此话,叶紫岑稍稍放下心来,她拿出一百块钱,塞到赵慧安手中:“这是王玉给你的,你拿着,不方便做饭就请人帮忙买些回来吃。”
王玉是做小生意的,每日营收极少,自己家里根本拿不出几个钱,这一百块显然是叶紫岑自掏腰包,李慧安又怎会不知。
她握着那张纸币,紧了松,松了紧,连连道了好几声:“谢谢,谢谢,谢谢……”
叶紫岑又拿出了三张五十的,分别给了刘大娘三人:“也请几位帮忙照顾下,我住的远,有什么事情的话,还得靠你们这些邻居。”
这钱,刘大娘他们怎会拿,纷纷推辞:“说这些干啥,都是邻里邻居的。”
“就是,就是,你收回去。”
“我作为村长,照顾村民是应该做的。”
一番推辞下,叶紫岑的这三张五十块钱终归是没给出去。
眼见天色不早了,叶紫岑起身告辞。秉承着送人送到家的绅士风度,穆十君同赵固,将人送到了家门口。
为表感谢,叶紫岑将前几日新做的两罐米酒搬到了穆十君车上:“我自己做的,你们回家尝尝。”
穆十君本不能喝酒,可他看着叶紫岑吭哧吭哧地搬着米酒罐子放在车上,鬼使神差地道:“多谢。”
赵固立刻咽下了推辞的话语,把“穆先生胃不好,喝不了酒”转为了“叶小姐破费了,不是办自个的事儿还要往里贴钱出力。”
叶紫岑笑了:“这有什么的,有些事,对我们来说是小事,可对别人来说,就是大事。乡里乡亲的,遇见了,能帮就帮。再说……”
昏黄的路灯下,叶紫岑的笑脸,让穆十君恍惚了下,指尖温热的触感逐渐滚烫起来。
穆十君:“再说什么?”
叶紫岑笑得更甜了:“再说,穆先生不也在热心地帮忙么?”
再说,她不过是把自己得到的帮助传下去。
叶紫岑想到了她刚离开孤儿院的时候,兜里连吃饭的钱都捉襟见肘,更不要说租房子了。她在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门前窝了很久,店老板是个热心肠,看她可怜,便让她进店里休息,这才让她坚持到找到工作,安定下来。
忙碌的一天终于是落下了帷幕。
第二日清晨,叶紫岑依旧早早起来,石头也早早来到了叶紫岑家门口,从车上搬下来了一箱牛奶:“我昨天在城里买的,你们尝尝。”
叶紫岑连忙阻止:“这怎么好意思,你留着喝吧。”
石头绕过连连阻挡的叶紫岑,搬进了家里:“我那里还有一箱。”
因戴素英还未起床,叶紫岑怕一来一回的争执会发出太大的声音吵醒她,便也不再阻止。只进屋掏出了一叠钱,递给石头,压低声音道:“这些是车费。”
石头看了眼,却并未接过:“怎么比我们之前讲好的多了许多。”
叶紫岑将钱塞到石头手中:“你也别跟我客气,快拿着,再说了你不仅开车了,还帮我搬了东西,摆了摊。”
石头还想说什么,叶紫岑忙将食指放在嘴唇中央:“嘘——”
她又指了指戴素英的屋子。
石头会意,不再争执,将手中的钱收了起来。更加卖力地帮着叶紫岑将摆摊的用具和食材搬上车,开车载着叶紫岑,到了摆摊的地点。
刘大娘一边将塞满梅干菜和碎肉的圆饼压扁擀薄,一边朝叶紫岑打着招呼:“紫岑来啦。”她又笑眯眯地朝一旁坐着吃饼的小男孩道:“燕回,去给哥哥姐姐分别送块梅干菜饼。”
叶紫岑和石头连忙拒绝道:“不用不用,谢谢大娘了。”
“哎——你做的槐花饼、包菜煎饼、酸梅汤和绿豆羹,哪个我没白吃过?我这就送一次,你可不能不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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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子。”刘大娘道。
燕回吃得半张脸都要埋进饼里去了,听闻此话,忙抬头,用袖管子一擦嘴,伸手抓起两块饼,小跑过去,不容拒绝地把一个塞给叶紫岑,另一个塞到石头手中,又蹬蹬蹬地跑回去,继续坐在凳子上埋头苦吃。
叶紫岑看着这个有些腼腆又极其听话的小男孩,越看越觉得眼熟:“这是燕村长家的二儿子吧?”
“对,燕村长今天要去派出所问问王玉的情况,又要开会讨论两个村子一起建活动中心的事,这种正经事儿不好带着孩子。他妈妈又要去医院照顾家里的老人,怕他过了病气,便把他托给我照顾了。等他哥哥放学回来了,再到我这里接他回家。”刘大娘笑着解释。
乡里乡亲的,能帮把手就帮把手。
石头转身从车里摸出一袋牛奶,默不作声地塞到了燕回手中,而后三下五除二将梅干菜饼吃完,帮叶紫岑将物品从三轮车上搬下来,便抓紧时间上工去了。
叶紫岑也将梅干菜饼吃得一干二净,接着便忙起了生意。
很快就到了中午学生放学的时候。
燕村长的大儿子燕明准时来到了刘大娘的摊前:“谢谢大娘,我们回家了。”
“客气啥。你下午上学的时候再把你弟弟送过来,有大娘看着,丢不了。”刘大娘笑道。
“我们今天上午是去学校拿成绩的,下午开始就放暑假了,我可以在家照顾弟弟,就不麻烦大娘了。”燕明伸手拉着燕回起身,一边同刘大娘告辞。
燕回却一个撤身,要往马路中间冲去。幸好燕明紧紧拉着他的手,这才没让他冲到车流之中。
心有余悸的燕明没控制住音量,大声吼道:“你这是干什么?就这么朝马路上冲?”
一句话将叶紫岑和路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来。
“我、我、我......”燕回怯怯的。他自小脾气就软,经常受人欺负,也就更加养成了怯懦的性子。只要有人高声说话,燕回便会开始结巴或被吓到哭泣。
燕明噎了噎,控制住自己的脾气,蹲下身,让视线与燕回齐平,轻声问道:“告诉哥哥,你想做什么?”
“我、我、我......”燕回看看哥哥,又看看马路中间指挥交通的警察哥哥。他在阴凉下呆了多久,交警小哥便在太阳下晒了多久。
燕回低下头,低声说了些什么。
燕明揉了揉燕回的小脑袋,笑着:“哥哥带你去。”
待绿灯亮起,燕明牵着燕回走到了交警哥哥身旁。燕回将手中紧紧攥着的那袋牛奶递给交警哥哥,小声道:“哥哥,给你。”
交警低下头,看着这个还不到自己大腿的小孩努力伸长胳膊,将手中的牛奶递过来。
交警蹲下身道:“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为什么给我这个,你自己留着喝吧,哥哥不用。”
燕回依旧坚持将手中的牛奶递过去:“我叫燕回,太阳晒,这个给你喝,解渴。”
见他坚持,交警笑着接过去,揉了揉燕回的脑袋:“谢谢燕回小朋友。”
“不用谢。”燕回这才在燕明的带领下,朝交警哥哥挥了挥手,回家了。
待交接班的交警到后,一直在岗位上尽忠职守的交警小哥哥炫耀似得朝同事晃了晃手中的牛奶:“小朋友给我的。”
换班的交警:我可是什么话都没讲啊……
16. 麻酱冷面、双皮奶
整个下班路上,交警小哥像个小孩子一样一蹦一跳的,不时停下来欣赏一下手中的那袋牛奶,再喜滋滋地往前走。很是遗憾这路上没再碰到几位同事,让他可以炫耀一番。
待今天准备的食材卖得差不多了,叶紫岑便也收摊坐着石头的车回了家。
七月的天气很是炎热,很适合做些凉凉的、爽口的东西吃——因此今日主食便定为了麻酱冷面。
叶紫岑先将冷面煮熟过凉水,酱料则是用温水谢开麻酱后倒入蒜水,在小葱、辣椒、白芝麻上淋热油激发香气,将麻酱蒜水与淋上热油的材料混合,并加入生抽、老抽、白糖、盐、陈醋、香油。
之后在冷面上码上鸡蛋丝、黄瓜丝和炸好的花生,将这些食材与酱汁充分搅匀,香气四溢的麻将冷面便完成了。
在解决了午饭后,叶紫岑又打起了饭后甜点的主意——今日石头送的那箱牛奶,很是适合做为双皮奶的原料。
大门左手边是厨房,为着方便,大门右手边的储藏室则放着务农的一些常用器具。厨房与储藏室的门是对向而开,因此两个房间内的人很容易看到对面的状况。戴素英刚从田里回来,正要将农具放回储藏室,便被叶紫岑看见了。
“妈,你回来啦。”叶紫岑招呼着。
戴素英头戴草帽,沾满了泥土的手上拿着铲子,看着女儿端着碗,从厨房跑到储藏室,将一筷子冷面递到眼前。
“快尝尝。”
戴素英就着女儿的手,吃了一口,爽滑筋道的面条裹着酸甜微辣的酱汁,麻酱的浓香伴着花生的酥脆在嘴里爆开。黄瓜丝和鸡蛋丝也更添清爽的口感。
“好吃。”戴素英边嚼边称赞。
叶紫岑又跑回厨房,献宝似地拿起另外一只碗,再跑回来:“我还做了双皮奶。”
“双皮奶?这名字我倒是第一次听说。”戴素英刚说完,一勺白白嫩嫩还晃晃悠悠的东西便递到了嘴边。
“对,用牛奶做的。是广东的特色甜品。你尝尝好不好吃。”叶紫岑道。
勺子中的甜品如丝绸般在戴素英的舌尖融化,甜而不腻又有很浓的奶香:“这个叫双皮奶的东西确实好吃。你从哪儿学的这道甜品?”
叶紫岑扯谎道:“是摆摊的时候遇到了个广东人,她告诉我的做法。妈,你先收拾,我去给春艳阿姨家里送两碗双皮奶。”
“行,送完快点回来,别耽搁,不然面就坨了。”戴素英一边规整好务农工具,一边同叶紫岑道。
“知道了。”叶紫岑一边回答,一边端着碗往外走。
刚走到春艳阿姨家门口,叶紫岑就被门内的吼声吓了一跳。
“给我滚!”听着是苏艾莲的声音。
“莲莲,你听我说。”这是瞿询。
“不听、不听、不听、不听,滚出去!”
“我和钱梦真的没有什么。”
“我管你和她是什么关系呢。”
“莲莲,你要理解我,毕竟我还要靠钱梦的爸爸做生意,她说你打了她,我总不能大庭广众之下说她撒谎吧。”
“她就是撒谎!你不能大庭广众说她,我就可以被当着大家的面欺负了是吧?滚!”
“哎——你消消气,别推我啊——”
“推的就是你!给我滚!”
门被突然打开,苏艾莲推搡着瞿询到门外。
见叶紫岑端着两个碗,傻站在门口,苏艾莲一把将她拉进了屋里,咣当一声把门关上了。
门外的瞿询不放弃地叫喊着:“艾莲——艾莲——”
“滚!”苏艾莲冲着大门啐了一口。
可真等到门外没了声响,苏艾莲又伤心了,她扑在叶紫岑身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呜呜呜呜呜呜,我什么都替他着想,他怎么这样对我,呜呜呜呜……”
叶紫岑端着两个碗,竭尽全力抱着苏艾莲,以防她倒下去。
苏艾莲哭哭啼啼地诉苦:“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啊……呜呜呜……”
叶紫岑言语苍白地安慰道:“还好没结婚,咱再找个更好的。要是结了后再发现,这沉没成本更大,你说是吧。”
“沉没成本”这个话题不说还好,一说,苏艾莲哭得更大声了:“我们谈了八年啊!八年!呜呜呜……”
叶紫岑作为一个重生之前单身到三十好几的女生,实在是不理解苏艾莲为何偏偏恋上了这棵狗尾巴草:“后头还有好几十年呢,不哭啊,不哭,下一个更乖。”
“来吃点甜的,我给你和春艳阿姨带了两碗双皮奶,你尝尝。”叶紫岑转换了方向,以美食诱惑。
苏艾莲在哭泣的间隙回答道:“呜呜……我妈去田里了,还没回家,我……呜呜呜……我吃不下……”
“就尝一口……”叶紫岑好不容易拖着苏艾莲去厨房拿了个勺子,哄着劝着,让苏艾莲坐到客厅的沙发上。
叶紫岑舀了一勺子双皮奶,喂到苏艾莲嘴边。
连吃了几口,甜蜜的双皮奶很快起到了安抚作用,哭声渐渐弱了下来。
苏艾莲接过勺子,自己边哭边挖了大大一勺,塞进嘴里。
“紫岑,男人都是大猪蹄子,你可得擦亮眼睛好好找,别像我一样……”苏艾莲红着眼,眼泪汪汪地道。
“好,我知道了。”一碗见了底,叶紫岑又递上了第二碗。
苏艾莲充分化悲愤为食欲,也不哭了,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第二碗。
怕她自己一个人再钻牛角尖,叶紫岑道:“走,去我家吃饭去。我做了麻酱冷面。”
苏艾莲因为失恋心情不好,今日便请了假在家休息,一上午什么都没吃,又和瞿询吵了一架,耗费了很多能量,刚刚那两碗双皮奶又很好地唤起了她的食欲,便由着叶紫岑拉着她回了家。
戴素英已将饭桌摆好,见苏艾莲眼睛红红的,一副哭过的模样,立刻迎上前,抓着苏艾莲的手,关心道:“哎呦,这是怎么了,眼睛都哭肿了。”
“戴阿姨......呜呜呜呜......”听到有人关心,苏艾莲又像打开的水龙头,哭了起来。
叶紫岑去橱柜里加了一副碗筷:“没事儿,就是失恋了,要我说,早点分手也好,我就不明白了,瞿询有哪里好的。”
戴素英瞪了叶紫岑一眼:“这是什么话。”
老一辈的人都是劝合不劝分的,她将苏艾莲拉到餐桌旁坐下:“好孩子,等平复一下情绪,你再和瞿询找个机会再聊聊,把问题说开了,别留遗憾。”
戴素英接过叶紫岑刚刚盛好的那碗冷面,放到苏艾莲面前:“来,先吃饭,吃完后,你要是想说,就跟阿姨说说。”
“嗯......呜呜……”苏艾莲一边抽噎,一边听话地一口一口吃起了碗里的麻将冷面。
见她如此,戴素英与叶紫岑也就暂时放下心来,坐下吃起了有些迟的午饭。可才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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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半,院门咣当一声被踹开了。
“叶紫岑,你给老子滚出来!”狮子吼一样的音量震得人耳朵生疼。
饭桌上的三人具是被吼得吓了一跳,苏艾莲一口哽咽被吓得憋了回去,闷住了气管,憋得她直打嗝。戴素英连忙给她倒水,又轻抚她的背部给她顺气。这期间,来人已穿过院子进了屋。
正是叶紫岑的叔叔叶超雄。
“叔,谁又惹你了,这么生气。”叶紫岑问道。
叶超雄怒目圆睁,瞪着叶紫岑:“还不是因为你!是不是你把桂山的地址告诉周玉梅的!”
这林桂山原是二娃的媳妇,被打到离家出走后,与叶超雄混在了一起。
虽说叶紫岑将此事透露给了周玉梅,可后面的事,她却未曾再参与过。
叶紫岑将筷子放在碗上,咽下口中的食物,平静地道:“我连桂山阿姨现在在哪都不知道,怎么可能把她的地址透露出去。”
叶超雄冲上前一拍桌子:“不是你还能是谁!周玉梅都跟我说了,上次就是你把我俩的事告诉她的。我念着你是我侄女,放过了你,怎么你还能再做这种毁人家庭的恶事!”
桌上的碗筷被拍得东倒西歪,三人手忙脚乱地或拾起筷子、或将碗扶正。
戴素英忙搬把椅子到叶超雄旁边:“孩儿她叔,你先坐,咱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叶紫岑来了脾气:“叔!你这次可冤枉我了。是谁说我将桂山阿姨的住处说出去的,你把他找来,我们当面对峙。”
叶超雄也不客气,朝椅子上一坐,手一摆:“我做不出来别人给我报信,我将别人说出去那事,你也别管是谁了。反正这事导致桂山的孩子掉了,你得赔偿。”
这话说得叶紫岑一头雾水:“叔,你这是什么意思。桂山阿姨孩子没了,是可怜,可关我什么事呢?和她的地址被说出去又有什么联系?”
“周玉梅知道了桂山的地址,找了过去。可怜的桂山刚怀孕,孩子月份还小,胎都没坐稳。和周玉梅一拉扯,这孩子就没了。你说,你是不是得为这事负责。”
苏艾莲的咯打得更响了。
叶紫岑这下是听明白了,原来是她们俩打架受了伤,来自己这里要赔偿来了。
“叔,你这话就不对了,一来我不知道桂山阿姨的地址,更不用谈说出去了,二来我也没去过桂山阿姨家,更没参与玉梅婶子她俩的切磋。这事儿和我完全没有关系,为什么要我赔偿。”
叶超雄开始胡搅蛮缠:“事是你捅破的,你把我家搞的一团乱,得负责。我也不要多,这房子和地都是我们老叶家的,你赶紧收拾收拾,还回来。”
叶紫岑被气笑了:“叔,是我让你出轨的吗?是我让桂山阿姨怀孕的?再说这房子,是我爸妈一砖一瓦盖起来的,没拿叶家一分钱,和你有什么关系。地是政府按户口按人头分的,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叶超雄突然站起身,将桌子一掀,食物同碗筷叮铃哐啷摔了一地,惊得叶紫岑三人同时起身。
戴素英后撤两步,抚着胸口,惊魂未定:“哎呀!”
苏艾莲被这么一吓,也不打嗝了。
这面才吃了一半,剩下的全浪费了,叶紫岑气不打一处来:“叔!你这是要动手?”
叶超雄:“对,好好谈你不同意,那只能动手了。”
“行。”叶紫岑撂下这句话,拉着妈妈和苏艾莲就往外走。
17. 生煎包
“各位父老乡亲们,快出来,有戏看了,快出来——”叶紫岑放声高喊,声传千里。
“我叔叔把别人家媳妇的肚子搞大了!”这石破天惊的话语一出,乡亲们纷纷打开大门,冒出了头。
听闻此话的叶超雄忙跟着从屋里跑到门外。
“叔,我没说错吧?桂山阿姨怀的那孩子是你的还是二娃的?”叶紫岑也不怕把事儿闹大,准确来说,是闹得越大越好,这事又不是她理亏。
乡亲们心中暗自嘀咕:没想到林桂山还没和二娃离婚呢,竟然同叶超雄一起连孩子都闹出来了,果然传言都不是空穴来风,他俩就是有首尾的。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叶超雄是个要面子的人,怎么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承认自己出轨:“我与林桂山清清白白!”
见将众人都引了出来,叶紫岑也不再在此问题上纠缠:“好好好,知道了,那孩子不是你的。”
“冤有头债有主,既然桂山阿姨是因为和我婶子打架才流产的,那你是得给赔偿的。只是我家孤儿寡母的,实在是没钱,帮不了叔叔和婶婶。叔叔还是快回去筹钱吧。”叶紫岑下了逐客令。
这尊大佛哪是那么容易送走的,叶超雄立马暴怒:“你给周玉梅说的地址,她才找上门的,这事你得负责赔偿。”
“叔,我说了很多遍了,我不知道桂山阿姨的住址。”真是有理说不清。
缓过气来,没再打嗝的苏艾莲这才找到空档插嘴:“叶叔就是来要钱的,因为二娃找他要钱。是吧,叶叔?我跟你说,你这是被人家夫妻仙人跳了,可千万别被二娃和林桂山糊弄了。”
见叶超雄脸色不对,苏艾莲再接再厉:“叔,这事儿可是二娃在城里一家烧烤店里喝醉了说出来的,他嚷嚷着要请客,让大家多吃多喝,说林桂山每月都给家里钱,过一段时间还能搞票大的。我也是偶然遇到,当时还觉得他就是喝多了胡说八道。要我说,您可得回去好好想想,别被外人挑拨了亲戚们之间的关系哦,不然被坑了还在帮别人数钱。”
这话成功劝走了叶超雄,可也传到了二娃的耳中。
没过两日,二娃便用平板车拉着虚弱的林桂山,往叶紫岑家门口一放,叫喊着:“赔偿!赔偿!赔偿!”
刚摆摊回来的叶紫岑见母亲在门口泪眼婆娑,立刻血液直冲脑袋,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低声对石头道:“麻烦你赶快去派出所报警。”
叶紫岑又看了眼躺在板车上,脸色异常苍白的林桂山,继续对石头道:“再帮我去卫生站请医生过来,就说有孕妇流产了,麻烦他来帮忙检查和治疗。”
“你一个人在这,能行吗?”石头很是担心。
“快去,报警、请医生才是帮我。”叶紫岑道。
见叶紫岑面容坚毅,石头这才转身离开。
叶紫岑走上前,高声压住了二娃的叫喊:“闹什么呢!”
二娃见来了个女娃子,完全不放在眼里,流里流气道:“这个房子被叶超雄赔给我了,你们赶紧给我搬出去。”
叶紫岑将妈妈护在身后,朝二娃冷哼了一声:“他做不了主。你们几个男盗女娼的混账事别扯到我家来。”
二娃也是个无赖的脾气,不过是有来有回地同叶紫岑对吼了几句,见占不到什么便宜,便立马动起手来。
叶紫岑可不怂,她以前在健身房练过拳击,又是天天在后厨掂大铁锅的人,力气大得很,专挑见不到外伤却又极疼的位置上动手。
二娃也是发狠,伸手就要拽叶紫岑的头发。
看热闹的村民们乌泱泱全围了上来,拉架的拉架,叫嚷的叫嚷。
戴素英怎么可能让自己女儿被欺负,她哭着扑上来,想要替叶紫岑遮挡几下。
这下叶紫岑有些慌了,她一边护着母亲,一边下手更重了。
可因叶紫岑顾忌着母亲,多少也挨了几下,甚至有一下被打在了脸上。
石头回来时,见到这乱糟糟的场景,傻愣愣地僵在了原地。
跟着到达的两个警察见多识广,片刻便将纠缠的众人分开。
卫生站来的医生是个会中医的,见林桂山脸色异常苍白,连嘴唇都是白的,连忙走上前,要去给她把脉。
可林桂山左躲右闪,推拒道:“不用看,不用看,谢谢医生。”
医生怒了:“有病不看怎么能行。”
二娃见状立马挡在医生与林桂山之间:“医生,我们没钱,你给看了,我们也没钱给你。”
苏艾莲今天当班,听闻此事也跟着过来了,看见二娃和林桂山这异常的表现,起了疑心。她细细瞧了瞧林桂山的脸色,白的诡异,像是擦了层粉。
苏艾莲:“不用你们给钱,还是得请李医生帮忙看看,不然你们回去有个头疼脑热的,别又赖在我们家紫岑身上。”
叶紫岑请医生过来,主要还是心疼林桂山被两个男人欺凌又被他们当作工具利用,既然碰见了,能帮她一把是一把,至少不能让她因此落了病根儿:“今天看诊的钱我来出,还请李医生帮忙看看。”
警察也跟着帮腔:“医生都来了,那就给看看,还是身体重要。”
他一把拉开二娃:“你别在这杵着了,给李医生留个空。”
李医生也不想白跑一趟,立刻上前,将手搭在了林桂山手腕上。
“没啥毛病啊,就是忧思多虑,其他没啥问题。”
听到李医生这话,围观的人群立刻乌泱泱炸开了:“不是说林桂山刚流产么,这脸色白成这样了,还没问题啊?”
“流产?她最近没怀孕也没流产啊。”李医生道。
苏艾莲立马上手在林桂山脸上擦了一圈,将手摊在众人眼前:“这是粉,还真挺显白的。”
警察们将相关的几人带回去做了笔录,很快便搞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林桂山被二娃家暴打跑后,与叶超雄混在了一起。二娃找了许久,终于找到了叶超雄给林桂山租的房子,连骂带打得跟林桂山要钱。
林桂山没有,只得劝着二娃离开后,朝叶超雄要。
周玉梅因为叶紫岑的提点,连哭带闹得把叶超雄的工资抓在了手里,现如今,叶超雄手上没有什么钱,可他早陷在了林桂山的浓情蜜意里,二话不说就回家偷钱,正巧被周玉梅撞了个正着。
这还得了。
周玉梅立马杀进了林桂山家里,把她打了一顿。
二娃再来时没看到钱,就出了个假装被打流产讹钱的馊主意。
周玉梅虽然不知道怀孕流产是假的,可她不带怕的,撒泼打滚,就是不出钱。
叶超雄便将主意打到了叶紫岑母女身上。
真相大白后,警察们快速又妥善地解决了这件事——该拘留的拘留,该教育的教育。
夜幕低垂,叶紫岑从派出所里回到家,戴素英摸着叶紫岑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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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伤的脸蛋,心疼得直掉眼泪:“这还红着呢,我刚煮好了鸡蛋,你快坐下来,我给你用鸡蛋揉一揉。”
叶紫岑将戴素英的手从自己脸上拉下来,握在手中:“妈,没事,真没事。”
“这怎么能没事呢,让我看看,是不是肿了啊?还疼不疼了?”戴素英将手从叶紫岑手中抽出来,一手拉着叶紫岑坐下,一手拿起鸡蛋,轻轻放在叶紫岑脸上揉着。
“妈,你这一揉,我就不疼了。”叶紫岑撒娇。
“嘴巴真甜,我的手还能是药手啊,一揉就好了。”戴素英破涕为笑,忽然又叹了口气:“家里啊,还是得有个男人,要是有个男人在,你也不用跟人打架,咱们家也不会被人欺负。”
叶紫岑撤了撤身子,无奈道:“妈,你这又是在说什么。嫌弃我是个女孩子了?”
“哎,你别动。”戴素英将叶紫岑的脸扶正。
“你瞧你,想到哪里去了,妈哪儿能嫌弃你,妈是想说,应该早点儿给你找个人结婚,这样就有人能护着你了。”
这下换叶紫岑叹气了:“妈,你怎么又提这事儿。要我说啊,我能自己保护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你也看见了,我今天打架多厉害啊,二娃受的伤比我重多了。”
直到吃完晚饭,戴素英都还在念叨着。
“妈,求求你了,饶了我吧,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叶紫岑求饶道。
上一世三十年的孤独人生,她只是活着便已耗费全力,费尽心机地为自己谋划,跌跌撞撞地体验人生,哪里给得出爱,哪有能力去当情种。今生也是困于温饱,爱情这种事,她确实没有列入到规划里。
原本还担心母亲被今天发生的事吓到,但看她现在还有力气念叨,想必精神和身体状态尚可,叶紫岑便起了让戴素英一起帮忙试做早点摊新品的念头:“快别念我了,来帮我搭把手,我想明天也带着卖些生煎包。”
单一的菜单,客人难免会吃腻,时常加些种类才能留住更多的客人。
这生煎包有扬帮、本帮之分,褶子朝下的是扬帮的,褶子朝上的是本帮的。两者的不同大多在底子上。褶子朝下的扬帮生煎底部厚厚脆脆的,褶子朝上的本帮生煎底部则更薄更酥。
当然,里面的肉馅儿也有讲究,分为带汤和不带汤的两种。带汤的主要是加了皮冻,一口咬下,汤汁可以飙到对面客人身上。
叶紫岑今天做的是不带汤的本帮生煎包。
雪白松软的外皮上点缀着足量的黑芝麻,底部则金黄焦脆,若是能吃辣的,蘸上些辣椒油,简直不要太香。要是吃多了觉得腻,也可以咬开一个口子,灌点儿香醋在包子里,绝了!
按叶紫岑以前的习惯,她还会再配上一碗豆浆或者一碗豆腐脑。
说到这豆浆和豆腐脑,也是分了两个“帮派”。有的人喜欢加了白砂糖的甜豆浆,有的人喜欢加了葱花、油条、酱油的咸豆浆。有些人为了丰富口感,还会在咸豆浆里加点紫菜、榨菜和虾皮。
豆腐脑当然也有甜咸之争。叶紫岑作为中间派的异端,吃过加入了黄花菜、紫菜、黑木耳的卤汁豆腐脑,也吃过甜滋滋、白花花的甜豆腐脑。
甜咸党的争斗还涉及到了端午吃的粽子。夹了蜜枣的甜粽、塞了猪肉和蛋黄的咸粽,都不乏拥簇者。随着时代的发展,粽子的馅料也更加多样:豆沙粽、八宝粽、榴莲粽、火腿粽、糟辣排骨粽、粉蒸肉粽,可以说是百家争鸣。
18. 一大笔钱!
天气好的日子里,小白经常早早带着狗绳,悠闲地晃着尾巴,低着头,边嗅闻,边拽着穆十君朝叶子岑摊子前晃荡一圈儿,今日也不例外。
“穆先生?还是照旧么?”叶紫岑一边忙碌,一边笑着打招呼,并附赠优惠:“生煎包是免费送给您的,新菜品,您尝尝。”
小白尾巴摇得欢快,它早已闻到了肉馅的香味,馋得直流口水。
叶紫岑麻利地将三样东西打包好,递给过去,余光扫到穆十君身后,顿时眼睛都亮了。
见她如此惊喜,穆十君眯了眯眼,转身看过去。
王玉跟在刘大娘身后,帮她将餐车推到摆摊的位置,腼腆地朝叶紫岑笑笑。
王玉不会说话,刘大娘自然地当起话事人,向叶紫岑介绍起王玉的最新状况:“都调查清楚了,他没啥事儿,连人带镯子,一起放出来了。不过那个王老板还没出来,估计惨了。对了,据燕村长说,警察还抓了个手语翻译,可能得坐牢呢。”
刘大娘也不管王玉听不听得到,揪着他的衣袖,往叶紫岑那边拽:“他妈妈说,他想要过来当面跟你道个谢。”
王玉红着脸,从兜里摸出了一串手串儿,递给叶紫岑。
“这不是那串极品帝王绿么,拿回来了就好,你赶紧收好,听说这东西挺贵的。”叶紫岑笑着打手语。
见叶紫岑并没有领会到自己的意思,王玉用手语回道:“送给你。”
王玉其实并不知道这手串值多少钱,但既然王老板要抢,那肯定是好的。
叶紫岑摆摆手:“送给我?这可不行,太贵重了。再说,我不是已经买了你两串手串儿么,逢年过节的时候偶而带带就行了。”
王玉却不肯,他伸手拉过叶紫岑的手腕,将手串儿套了上去。
穆十君望着雪白手腕子上的那串通体碧绿的手串:碍眼,有些碍眼,很是碍眼。
叶紫岑有些被吓到,愣了片刻,连忙褪下来,塞回王玉手中:“我做吃食的时候,手上是带不了这些饰品的。而且你不是说这串儿是送给你妈妈的么?”
王玉:“我想把这个送给你了。”
叶紫岑推拒,一边说一边用手语翻译:“我不能要。我也没帮什么忙,主要还是靠穆先生,是他带我们找的所长,将事情说出来的。”
王玉连忙打着手语向穆十君道谢。可手串儿只有一个,他将手串儿伸向穆十君,又收了回来,又将手串儿递给叶紫岑,又收了回来,一时不知道该给谁。
穆十君看出了他的为难,摆摆手。
叶紫岑出了个主意,依然是一边出声一边用手语,道:“我倒是有个方案,你找个靠谱的地方卖了,换些钱,给你妈妈治病,顺便也看看你的耳朵是不是还有可能变好。”
穆十君也开了口:“我认识几个玉石收藏家,只要品质好,价格好谈。”
叶紫岑很是惊喜:“这感情好,有穆先生帮忙把关,那定然不会让人骗了去。”
她将穆先生的话转达给了王玉,道:“快谢谢穆先生。”
王玉还想用手语说些什么,可时间眼看着已经到了上班上学的高峰期,客人渐渐围拢,将穆十君和石头挤了出来。
叶紫岑忙着招呼:“您看看,吃些什么,今天有新菜品,小笼包,要不要尝尝?5毛钱六个,好吃得很。”
穆十君摊开手,伸到王玉眼前。
王玉迷茫地看了看,不明白他的意思。
穆十君指了指他手中的手串,又将手摊开。
王玉试探性地将手串放在穆十君手中。
穆十君点点头,笔了个十的数字,又指指叶紫岑的摊位,意思是:十日后,这里见。
王玉懵懵地点点头。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看懂了。
两人离了叶紫岑,实在无法沟通。穆十君摆了摆手,牵着口水流了一地的小白,走了。
第二日,穆十君牵着小白晃荡过来时,王玉已经早早地守在了叶紫岑摊子旁,殷勤地帮着叶紫岑包包子。他虽不会招呼客人,可干活很是卖力。
“你回家吧,不用在这里帮忙的。”叶紫岑打着手语劝道。
王玉腼腆地笑笑,摇摇头,手上的活不停,很快便捏好了小笼包上面的褶,将饱满的馅料藏进了柔软的面皮中。
穆十君今日的早餐,换成了小笼包。
在等餐的间隙,他看了看紧贴在叶紫岑身边的王玉,斟酌了片刻,对叶紫岑道:“帮我跟他说一下,我昨天说的是十天后在你摊子前见。”又加了一句:“给手串找到合适的买家需要点时间。”
等叶紫岑将话转达成手语,王玉手忙脚乱地回道:“我知道。我不是为了那手串来的。我妈妈说了,有恩要报。我现在手头上没什么钱,可我能帮你和刘大娘干些活。”
得到叶紫岑传话的穆十君,看看王玉,又看看叶紫岑,抿了抿唇,没再说什么。默默付了钱,拎着餐食,牵着小白,走了。
自此,王玉每天都跟着刘大娘过来,有时帮刘大娘团个梅干菜饼,有时帮叶紫岑收钱、找钱。无论怎么劝,他都不愿回家。
一连十天,石头来接叶紫岑时,都能看到这么一个人天天挂着个笑脸,紧紧黏着叶紫岑,他立刻警铃大作。
到了穆十君与王玉约定的这天,石头正巧没活,他送完叶紫岑也不着急回去,在小摊旁帮忙招呼客人。时不时用自己的身体,把王玉和叶紫岑阻隔开来。
穆十君提了个箱子,如约前来。还没到摊前,就看见本就不大的小摊上,挤着三个人。
尤其石头经常干体力活,练就了一副人高马大的身躯,一个人就占了一半摊位,甚至故意将胳膊肘子支起来,将王玉挤在边边,完全不给他靠近叶紫岑的机会。
“麻烦两位跟我来。”穆十君将叶紫岑和王玉引到了路的一角,远离人群,留下石头暂时帮忙照看摊子。
他将手中的箱子递过去:“这里面有十万块钱。镯子卖了五百万,我先取了十万给你。”
他又指了指马路边的银行:“剩下的明天早上十点,我们在银行门口见,给你办个存折,记得带上身份证。”
“太好了,多谢穆先生。要不是你帮忙,估计没法这么快把手串卖出去,更不一定能卖这么多钱。”叶紫岑很是开心地将穆十君的话翻译给王玉。
王玉有些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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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五百万!五百万!
是他从未想过、从未见过的一大笔钱!他愣了片刻,立刻接过箱子,要动手打开。
穆十君按住了箱子上的搭扣:“大街上人多眼杂,若是露了富,容易被人盯上。”
王玉指指箱子,指指穆十君,又指指叶紫岑,那意思是:我想把钱分给你们。
两人哪能要这钱,叶紫岑又将十天前的话重复了一遍:“先用这钱把你妈妈的病治好,再去看看你的耳朵。听话,赶快回去吧。”
王玉红了眼眶。若不是家里穷,他妈妈的病也不会拖到现在,以至于越拖越严重;要不是家里穷,他小时发高烧没能及时去看,他也是能听见、会说话的。
他做梦都想成为一个正常的人。
叶紫岑笑眯眯地摸了摸王玉的头。十天的相处,她已把这个害羞的小伙子当作了自己的弟弟。
可这下,王玉不仅眼眶红了,连耳朵尖儿也红了。
穆十君皱了皱眉,一句话,打散了这个“温情”的画面:“摊子上人多,我看石头要忙不过来了。”
顾着摊子的石头时刻分神注意着这边三人的情况,成功导致手上的活计慢了下来,摊子前的客人越聚越多。
眼看有些客人已经等不及,转头去了其他摊位,叶紫岑急了:“王玉,你快回吧。穆先生,也谢谢你帮忙,我先去忙了。”
忙了半晌,终于将准备的食物卖完,叶紫岑总算是放松了下来,和石头一起开始收拾。
石头一边将东西搬上车,一边装作随意地、漫不经心地问叶紫岑:“明天有庙会你会去逛吗?”
“去啊,我去摆摊,食材我都准备好了。”叶紫岑想象着明天日进斗金的场面,差点儿开心得笑出声来:“庙会人多,得多准备些食材,能多挣些钱。”
石头语塞,他是想约叶紫岑一起去逛庙会啊!
憋了半响的石头,终于是憋出了句:“那我明天和你一起去,给你帮忙。”
“不用,用不到这么多人。我和我妈说好了,她跟我一起去。我卖的东西也不复杂,绿豆羹和酸梅汤都是提前做好的,我还准备了酒酿小圆子,客人来了,我妈帮忙盛出来就行了。”
“我还借了李大爷家的风箱和炉子,准备在庙会上炸大米花。他年龄大,今年不准备做了。对了,这三天你就不用去我家接送了。”
这下不仅没一起逛成庙会,反而连相处时间也变少了。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石头暗自叹息。
通常,徐州的庙会在农历的新年、元宵节、二月二或者三月三等大型几日里举行。而这次的庙会是今年临时增加的,只开三天,可热闹程度不小。有舞龙舞狮的,有耍猴戏的,有吹糖人的,有捏泥人的、有套圈的、有卖糖果的,摊位虽只是用蛇皮袋或布袋铺成的一个个简易摊位,可各式各样的商品令人目不暇接。
叶紫岑和戴素英用从李大爷家借来的板车,推着必要的器具,找了个好位置。
两人将摊位摆好,闲适地观察着周围的摊位和人群。
“哎——这不是艾莲么和瞿询么。快来,快来,阿姨这里有酒酿小圆子,你俩要不要尝尝。”戴素英招呼着。
19. 大米花
苏艾莲和瞿询在离摊位五米的地方并肩而行,举止亲密,完全看不到之前吵到要分手的样子。
叶紫岑的视线从两人紧紧牵着的手移到苏艾莲的笑脸,又移回了紧握的双手。
苏艾莲被叶紫岑看得有些心虚。
“不了,阿姨,我们还有事,先走了啊。”
戴素英早装好了一杯酒酿圆子,朝苏艾莲招招手:“都装好了,阿姨送你的,不要钱。”
热情难却,苏艾莲接过戴阿姨手中的圆子,将杯子上方作为杯盖的玻璃片放在摊位上,立马就要跑:“我一会儿再把杯子送过来。”
盛酿圆子的杯子是玻璃杯,都是要回收洗干净重复利用的,一般只能站在摊子前喝完或者喝完后再送回来。当然也可以自己带杯子来装。
“你们俩这是又和好了?”叶紫岑可不会放过她,非要凑上前,掩着嘴,低声询问。“不生气了?”
苏艾莲将叶紫岑拉远些,避开瞿询,低声道:“没办法啊,他和朋友喝醉了耍酒疯,死活不肯回家,一定要我过去才行。你不知道,我到的时候他哭得声泪俱下的。”
苏艾莲接着道:“他说离开了我,他就不想活了。又是寻死觅活,又是指天发誓的。”
叶紫岑没忍住,笑出了声,问道:“你啊,他说几句话你就把之前的事都忘了,他到底发了什么誓?能有这么大的作用。”
“他发誓他再也不和钱梦见面了。”苏艾莲又补充道:“我也不是善妒,只是钱梦那个小姑娘一看就喜欢他。他就算想挣钱,也不能利用人女孩子的感情来搞关系。”
这话说得倒是没错,只是,瞿询这人,品质堪忧。
叶紫岑叹口气:“艾莲姐……”
还没等叶紫岑说完,苏艾莲道:“好了好了,我不跟你说了,瞿询还等我呢。”
苏艾莲拿着那杯酒酿小圆子,头也不回地奔向瞿询。
叶紫岑前世就是那种劝分不劝合的人。
结果劝了三对,有两对后来都和好了,情侣两人一起说叶紫岑存心拆散他们两个鸳鸯。
叶紫岑有口难辨。
罢了罢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戴素英见苏艾莲和瞿询和和美美、亲亲热热的,不免看了看孤家寡人的叶紫岑:“你看看你艾莲姐,早早就谈婚论嫁了,你怎么就不开窍呢?”
“妈!求你了,别念我了。”叶紫岑更想叹气了。
她也不是排斥谈恋爱,也不是排斥结婚,她只是排斥到了一定年龄,不得不去谈恋爱,不得不去结婚。
每个人的幸福不是标准化的,有的人喜欢家庭的温暖,有的人喜欢闯荡世界,这两种选择都没有对错。
或许在她遇见相爱的人时,也会共同经营一段关系,可她知道,不是现在。
现在,她只想挣钱。
为了摆脱妈妈的念叨,叶紫岑全心投入到招揽生意上。
“大米花——香喷喷的大米花——”
“酸梅汤——绿豆羹——一口下去,暑气全消——”
“卖酒酿——卖元宵——卖酒酿小圆子——”
叶紫岑卖力的叫喊成功引来了第一单:“老板,给我来炉大米花。”
“好嘞。”叶紫岑立马将白花花的大米舀了满满一勺,装进一个黑乎乎、圆滚滚的铁罐里。
这个铁罐罐的一端设有开口,配有一个活动可分离的铁盖子。盖子那头有专门的设计,装进大米后,可以把盖子紧压在罐口上,又可以迅速打开。
另一端则是摇手,摇手的起端处要有一个汽压表,检测气压是否达到标准。当有了12个标准大气压,就能起锅了。
叶紫岑这个米花匠,尽职尽责地架起炉火,生起煤炭。在呜呜作响的鼓风机配合下,红色的火苗直往外蹿。
叶紫岑紧盯着火苗,一只手根据火势强弱加煤、传火,摇动鼓风机,另一只手则不停地转动已经装进大米粒的铁罐罐,避免大米粒在里面生锅和炒糊。
掐准时间,叶紫岑将铁罐罐移开炉火,将罐口面对准倒放的箩筐,罐身上垫一块厚垫子,大喊一声:“开爆——”
围观者们立刻往远处站了站,小孩子们死死捂住耳朵,有些胆小的躲进母亲的裙摆,却又从指缝中偷窥这危险的仪式。
叶紫岑用将脚踩上去,用准备好的铁管拗动盖顶的机关。“砰”的一声巨响,叶紫岑旁边升起一朵洁白的“蘑菇云”,又白又软、椭圆形的大米花带着香气、和着升腾的白烟,一道儿从黑乎乎的锅体中喷射出来,冲进箩筐里。
“哇——”小孩子们叫嚷起来,那一瞬间,仿佛整个世界都充满了欢乐与满足。
等叶紫岑将满满一大袋米花递出去,客人带来的两个小孩便迫不及待地一人抓起一大把炫到嘴里。
刚出炉的大米花软软的、热热的,香香的。好吃!
一声接一声的巨响成功引来了更多人围观,连带着酒酿小圆子的生意也好极了。
燕回和燕明两兄弟也被吸引了来。
“哥哥,我也想吃。”燕回拽了拽燕明的衣袖。
燕明对弟弟那是有求必应,立即掏出两块钱:“给我来两炉米花。”
“就你们俩来逛庙会了?你爸妈呢?”这段时间丢孩子的消息甚嚣尘上。人员混杂的庙会,一个半大小子带着个小娃娃,很是危险。
燕明回道:“他们忙着呢,我和燕回出来玩一会儿。”
叶紫岑将大米花递过去,叮嘱道:“人太多了,你们俩早点儿回去,别乱跑。”
燕明点点头,抓了一把大米花放在燕回手中。
燕回双手捧着冒尖的大米花,将脸埋下去,大吃了一口。再抬起来时,嘴角已多了几粒白胖胖的大米花。
燕明伸手把燕回的嘴角擦干净,一手拎着两袋米花,一手牵着他的衣领窜进了汹涌的人群。
叶紫岑和戴素英忙了一天,两个摊位收获颇丰。只是炸大米花需要时间,庙会的人流量又大,着实是供不应求。有些人见队伍太长,又不想排队,便不买了。
为了能多挣些钱,叶紫岑晚上吃完饭,又开始捣鼓起了大米花的变种——米花球。有了成品,或许可以挽留些不想等的客人。
米花球的制作很简单。小火将白糖炒出糖色,再把刚嘣好的白白胖胖的大米花倒进去,与锅里的糖浆充分混合均匀。在米花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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烫手,糖浆又未曾凝固时,将米花团成大小适中的球。
这样做成的米花球吃起来,会让含有大米香气的甜味更加突出却不齁人。叶紫岑连做了好几锅。
第二日的庙会上,米花球成功变成销售量第一的单品,这日的营业额直线上升。
许是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的想法深入人心,庙会最后一天的客流量较前两日增加了许多。
可叶紫岑判断失误,准备的食物少了。因此,母女俩很早便卖完收了摊。待叶紫岑将借的器具还回去后,才刚刚到午饭的点。
戴素英也是心疼女儿的人:“我去做饭,你自个儿逛逛庙会去。”
自从来了这里,叶紫岑一直在忙着挣钱,确实也没怎么休息过。可戴素英也没闲下来过,要么去地里,要么帮忙摆摊。再说,逛庙会要一起逛才热闹好玩。
叶紫岑拉着戴素英的手撒娇:“你陪我嘛,吃完饭咱俩一起去逛。”
戴素英:“妈两天没去地里了,今天得去看看。”
“不差这半天的,下午逛完了咱们一起去嘛。”叶紫岑拉着戴素英的手晃了晃。
戴素英不松口:“不行,妈不放心地里。”
叶紫岑出了另一个主意:“那你现在去地里看看,我来做饭。咱们家到地里往返三十分钟,再有三十分钟时间除除草、看看庄稼。等你到家,饭也好了。好不好?”
戴素英被叶紫岑缠得没办法,只好同意。
一个小时,时间充裕,叶紫岑准备烧个红烧肉,再炒个青菜。
她先将五花肉切成小丁,焯水,再用清水洗净浮沫,放入一边备用。
锅里放上油和绵白糖,小火熬煮,待白糖融化,姜黄色浮现,由大滑泡变为小滑泡再到滑泡渐渐退去时,糖色便炒好了。
这时直接将肉块加入锅内煸炒到微微发黄,再放入葱、姜、八角、桂皮、黄酒、酱油、胡椒,加入开水,焖煮个四十五分钟。
待肉质软烂后,打开锅盖加入咸盐,用大火收汁装盘,再撒上些小葱花作为点缀。
炒青菜更是简单。在锅内加入猪油,将蒜片、小米椒炒出香味,放入青菜,大火快速翻炒,最后撒上食盐,便可装盘了。
叶紫岑将菜摆上桌,再盛上两碗米饭,戴素英也正好到家,一进门便直喊“香”。
叶紫岑夹了一小块,递到戴素英嘴边。
深红油亮的肉块颤颤巍巍地在筷子上晃荡。
戴素英张口咬下,肉质酥烂、肥而不腻、瘦而不柴,着实美味。
两人就着脆爽的青菜和入口即化的红烧肉,连吃了两大碗米饭。
待赶到庙会时,正巧是整点。这个时候,舞狮队伍会从庙会这头舞到庙会那头。
在中国文化中,狮子被视为吉祥的象征,具有驱邪避凶的功能。因此,舞狮常常出现在各种节日庆典中,以祈求平安、吉祥和幸福。此次庙会的舞狮队伍更是壮观,他们两人一组,一人舞头,一人舞尾。通过模仿狮子的行走、跳跃、翻滚、挠痒等动作,表现着它的勇猛、威武和灵动。
庙会的气氛很快随着舞师队伍达到高潮。
“哎—你们看那里。”
20. 知了猴
一只队伍外的小狮子随着鼓点,卖力地在饰品摊子前摇晃着脑袋和屁股,狮鬃交缠翩飞。
舞狮队伍也注意到了这个小狮子,两三只大狮子走着弓步从队伍中脱离出来,摆低身段,让狮头与小狮子齐高,围着小狮子这闻闻,那看看。又与小狮子一起甩了三下头后,才回归了队伍。
这可把小狮子乐坏了,立马一个麒麟步亮相,狮子头高高举起,露出一张精神气十足的笑脸,汗湿的鬓发贴在脸侧,很是可爱。
待狮群走过,小狮子才放下狮子头,扑到饰品摊老板娘的怀里。
老板娘替她拭去鼻尖的汗珠,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好看,我女儿真棒。”
其他几个摊位的老板们也笑嘻嘻地夸赞:"比去年城隍庙会的头狮还威风呢。"
小姑娘害羞地一头扎进老板娘的怀里,再不肯露面了。
卖糖人的老板打趣道:“这么容易害羞,那以后还要不要和刚刚那群哥哥姐姐们一起舞狮了?”
“要!”小女孩立刻抬起了红扑扑的脸蛋儿。
一群人笑开来。这小姑娘生性害羞,可一提起舞狮就似变了一个人。
笑声中隐约传来几段熟悉的音色,裹着滋滋电流声。
“梅干菜饼~”一个老奶奶的声音,带着岁月的痕迹,有些像刘大娘。
“梅干菜饼~”紧跟着的是个可可爱爱的小男孩的声音,有点儿像燕回。
“香脆的梅干菜饼~”还是那个老奶奶的声音。
“香脆的梅干菜饼~”小男孩的声音紧随而来。
两个声音一遍一遍地循环着,尾音打着旋儿钻进人群。
叶紫岑寻声望去,隔了六七个摊位的地方,刘大娘正弓着身子往炉子的内壁上贴着梅干菜饼。
摊子上加了一根朝天棍,棍子上用红布紧紧绑着一个红色的大喇叭。
声音便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既然遇见了,那必然是要去打声招呼的。叶紫岑拉着戴素英走过去,将钱放在了刘大娘摊子上的钱盘子里:“刘大娘,给我来两个梅干菜饼。”
又同两人互相介绍了下,算是认识了。
刘大娘拿两张油纸分别包上个刚出炉的梅干菜饼,对戴素英道:“我今年五十八了,肯定比你大,我就不客气,叫你素英了。你叫我刘姐就行。”
“刘姐看起来也就四十,年轻着呢。”戴素英接过梅干菜饼。
“终于知道紫岑嘴甜是随了谁了,瞧瞧,大妹子这嘴跟摸了蜜似的,更甜。”刘大娘被夸得眉开眼笑,笑出了一脸褶子:“快趁热吃。”
戴素英咬开酥脆的饼皮,肉香、菜香、与面饼的焦香融为一体,齐齐刺激着味蕾:“好吃,真好吃。”
刘大娘笑得见牙不见眼:“我这可是祖传的手艺。十里八乡,我要是说是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在戴素英和刘大娘的攀谈中,喇叭依旧不辞辛劳地叫唤着。
“这喇叭里的小孩声音是燕回的?”
“对,是燕回的声音。我儿子女儿都在外地,离的远,燕回和燕明怕我孤单,经常去陪我,就顺嘴帮我录上了。”
刘大娘一边说话,一边将锅里的饼子起出来,放在竹篮子里:“还是新脑子好用,他俩鼓捣一会儿就知道这高级东西咋操作的了,不然我哪会弄啊。”
“这东西真不错,还带录音功能,我想给紫岑也买个这样的。”戴素英问道。“刘姐,你是在哪里买的?”
叶紫岑招呼客人常常不遗余力,每次摆完摊子,她嗓子都会有些哑,虽说喝口水很快就能恢复了,但作为母亲还是心疼自己女儿。
“哪是买的啊,是王玉送的。这东西你不用买,王玉已经给紫岑买了。因为我们俩都不知道你们家在哪,就想着送去摊子那里的。结果连着去了两天了,都没见着人。我估计他明天还得去。”刘大娘阻拦道。
王玉的事情,戴素英听叶紫岑闲聊时说过,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紫岑明天出摊的吧?”偶然遇到了,刘大娘便顺嘴问问,她怕那孩子又傻傻白跑一趟。
叶紫岑点头:“出摊的。”她着实不知道这事儿,如今知道了,不免有些内疚。
叶紫岑和刘大娘正聊着,戴素英看到了熟人,招呼着:“这不是石头么,快来,刘大娘做的梅干菜饼可好吃了,阿姨请你吃。”
“不用了,谢谢阿姨,我刚吃完午饭,吃不下。”石头靠过来,一边瞄着叶紫岑,一边答道。
他今天紧赶慢赶地赶紧把活做完,草草填了填肚子,马不停蹄地立刻来庙会里从头到尾晃荡了两圈了,这才遇到了叶紫岑。
戴素英掏钱放在钱盘子里:“就一个饼,不占肚子的,别跟阿姨客气。”
梅干菜饼最终还是被塞到了石头手中。他拿着饼,愣愣地站在一旁:现在遇见了心心念念的人,倒是不知道说什么了。
“你们没摆摊么?”憋了半天,石头终于憋出了一句:“怎么逛起庙会来了?”
说完他就后悔了,这话听着像是在质问。
幸亏叶紫岑和戴素英脾气好,两个人依然笑眯眯的:“今天卖得快,收摊早,就出来逛逛。”
石头点了点头。又憋了半天。再没什么可聊的了。
“你慢慢吃,我们去那边看看了。”叶紫岑打破了沉默:“刘大娘,我们先走了啊。”
“啊——嗯——好——”石头愣在原地望着两人离开。
刘大娘之前就觉得石头对叶紫岑有点儿心思,见到他今天的表现,更加确信:“石头,动心了?”
猛然被戳中心思的石头一下子红了脸:“我、我、我…...”
“你结巴什么。”刘大娘揶揄着。“男未婚、女未嫁,又都是大好年华,这有啥可害臊的。要不要大娘给你出出主意?”
“不、不、不用了。我、我先走了。”石头羞得话都说不好了。
“石头,你这样可不行哦,以后见着紫岑,嘴巴要甜点。女孩子没有不喜欢嘴巴甜的。”石头越是害羞,刘大娘逗得越起劲。
“我、我知道了。我、我、我还有事,我、我、我先、先走了。”石头结结巴巴地说完,头也不回地逃开了。
逛完庙会,叶紫岑和戴素英回了家。因为在庙会上吃了许多动,两个人都不饿,一致同意,省去了晚饭。
两人将椅子搬到院子里,打着蒲扇,坐在中央欣赏起夜色,可树上的知了不知疲倦地叫着,吼碎了夜的宁静,也让叶紫岑想起一道美食来——油煎知了猴。
这道菜的做法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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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简单,用油将知了猴或煎或炸至金黄酥脆,再撒上些咸盐即可。因其蛋白质含量极高,又不会增加很大的饱腹感,深受部分人群的喜爱。
晚上七点半到九点,是知了猴的盛产期。恰巧正是现在这段时间。
叶紫岑立刻起身:“妈,我去抓些知了猴,咱们煎了吃。”
“这么晚了,别乱跑。”戴素英劝道。“外面又黑,要是摔了,就得不偿失了。”
叶紫岑却已跑去杂物间,把手电筒和塑料桶翻了出来:“没事,我带着这个手电筒。”
她打开手电,试了试。虽比不上二十一世纪的手电设备,但也足以让人看清路和从泥土里爬出来的知了猴。
还不等戴素英再劝,叶紫岑已跑了出去。
知了猴喜欢栖息在土壤肥沃、树根密集、杂草丛生且靠近水源的地方,比如果园、树林边缘、河滩附近以及农田的防护林带。特别是那些杨树、桐树,知了猴非常喜欢在这类树木上蜕变成知了。
村尾与燕家村接壤的池塘边,正巧有一排杨树防护林带,非常适合捕捉知了猴。
叶紫岑直奔此处而去。
夏日的夜晚,微风轻拂,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草木的芬芳。越靠近树林,知了的鸣叫声越大,仿佛在召唤它们的幼虫出土。
叶紫岑打着手电,仔细观察着每个树干的底部。在寻到第三棵树干时,便看见一只肥肥胖胖的知了猴正努力向上爬。
她小心翼翼地伸手过去,轻轻捏住知了猴的身体两侧。受到惊吓的知了猴立刻挥舞起细小的腿儿,挣扎着想要逃脱。
叶紫岑把它放进桶中。知了猴在里面不安地爬动,想要顺着桶壁爬上去,重获自由。可桶壁实在过于光滑,它爬了半天,也不过刚刚爬了一指宽的距离,就被叶紫岑轻轻地按回了底部。
叶紫岑继续在树林里寻找,很快又发现了许多只。有的知了猴已经爬到了树干高处,开始蜕皮,露出了嫩黄色的翅膀。叶紫岑没带竹竿,这种太高的抓不到,只是抓两米以下的,也抓到了半桶。
叶紫岑掂了掂水桶,心满意足地准备回家。可树林那边,却传来了数道光芒,并伴着令人心惊的呼喊。
“燕回—”
“燕回—你在哪—”
“回家了,燕回—”
“这小孩子,跑哪里去了。”
“不会被人拐卖了吧……”
“别瞎说,快找。”
“燕回—燕回—”
除了近处的人声,远处广播站的大喇叭里似乎还传来了天崩地裂的哭泣。
叶紫岑立刻扯起嗓子,高声询问。不过几句,便了解到了事情的经过。
半下午的时候,燕明在家里写作业,嘱咐了燕回自个儿在院子里玩。可等到六点多,父母忙完事情回了家,才发现原本应该在院子里好好呆着的燕回,不见了。
满村的人家都问了个遍,也没问到燕回的消息。这下可把村里人吓坏了,纷纷扔下手中的事情,出门寻找。村民们从兵分两路,一路从村头到村尾,一路从村尾到村头,来回寻了许久,一直找到天都黑透了,也没见着燕回的影子。
孩子丢了可是大事。燕明在村里的广播站不断循环播报着燕回不见的事情,希望有人能提供些消息。
21. 孩子出事了
叶紫岑突然想起,在来的路上见到的几粒大米花。
隐约察觉到了什么,叶紫岑赶紧跑回那条小路,在大米花散落的区域,高声呼喊:“燕回—”
她喊一声便停下来听听动静,再喊一声:“燕回—”
连着喊了三次,终于听到了细小的回音:“我在这里。”
叶紫岑放下装着知了猴的水桶,仔细辨认着声音的方向。
杂草丛生的路边有一道凹陷的水渠,因为多年闲置,已荒废、干涸,长满了半身高的杂草,站在路上很难看清里面的情况。
叶紫岑拿手电来来回回,照了许多次。终于发现有一处杂草诡异地晃动着。
“我在这里。”声音渐渐大起来。
叶紫岑扒开那处诡异的杂草。
燕回脑袋朝着水渠,脸朝下,躺在倾斜的水渠壁上。裸露出来的皮肤被蚊子叮出了许多硕大的肿包,红红的甚是可怖。
叶紫岑立刻朝燕家村的方向高喊道:“快来人,燕回在这里。”
可离得实在有些远,声音和手电的光亮都无法引起别人的注意。
叶紫岑蹲下身,一边细细查看燕回的状况,一边担心地问道:“我是和刘大娘一起卖早点的那个姐姐。你不要害怕,跟姐姐说说伤到哪了?还能动吗?”
燕回弱弱地哼唧了两声,许是疼昏了头,也说不上来哪儿伤了。
叶紫岑现在没有手机,无法拨打急救电话,只好自己先尝试着,把燕回从这个斜坡上救出来。
但她也怕擅自挪动会给燕回造成二次伤害,只小心翼翼地摸了摸燕回的两只脚:“感觉得到吗?”
燕回断断续续地回道:“感觉得到……姐姐,我就是头晕,手脚使不上力。”
叶紫岑这才稍稍放心,用嘴巴含着手电,腾出双手,轻轻将燕回翻过身来。
手电的光打在燕回的脸上,大片的鲜红映入眼帘,吓了叶紫岑一跳。
她迅速判断着情况:卫生站离这里大约两公里。若是她跑去燕家村叫人需一公里,再让人来这里送燕回去卫生站,来回就要四公里,耽搁的时间更多。
眼见燕回脸色越来越白,已因失血过多出现了头晕现象,时间紧急,叶紫岑立刻做出决定,打横抱起燕回,拼命跑向卫生站。
跑动中的上下颠簸,让燕回更晕了:“姐姐,别跑了……我想睡觉……”
声音越来越低,眼皮越来越沉。
叶紫岑时刻注意着燕回的状态,见燕回闭上了眼睛,立刻慌了。可她嘴巴里还叼着手电筒,只能一边更快速地奔跑,一边口齿不清地叫着他的名字:“燕回,睁开眼,别睡,打起精神来,燕回!”
燕回强睁开眼睛,听着叶紫岑粗重的喘息,关心道:“姐姐……你跑的太累了……停下来吧……”
叶紫岑呼哧呼哧地继续发出不明声音:“马上到了,你别睡。跟姐姐讲讲话。”
燕回撑不住了,眼皮再次回落。
叶紫岑慌了:“醒醒,告诉姐姐,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燕回的脑袋昏昏沉沉,叶紫岑又说的不清不楚,他实在听不清,断断续续道:“姐姐……我……咳、咳咳……我听不懂你、咳、你在说什么……”
叶紫岑稍稍放下心来,只要他还醒着,就好。
眼前就是卫生站,叶紫岑跑得胸腔都要炸开了,她抱着燕回快速冲了进去。
见燕回血人一样,医生护士们呼啦一下全围了上来,将燕回安置到可移动的病床上。
叶紫岑将嘴巴中的手电筒拿下来,活动了下快要脱臼的下巴,道:“李医生,麻烦你先救治,我去把燕村长找过来。”
村里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紧急状况大家都非常乐于帮忙。村口的张大爷骑着个二八大杠来开点儿咳嗽药,见叶紫岑着急,便将自行车往她手里一塞:“快骑这个去。”
叶紫岑道了谢,骑上自行车,火急火燎地赶去了村里的广播站。
燕明正哭的稀里哗啦、声音嘶哑地播报着:“弟弟…….呜呜……是我没看住你……我不该留你一个人在院子里……”
叶紫岑咣当一声推开门,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言简意赅:“找到了,在卫生站,快去。”
声音顺着话筒传到了村里的角角落落。
这一嗓子不仅让燕村长一家齐聚卫生站,连热心找孩子的部分村民们,也跑去了卫生站。
众人围着脑袋被包成粽子的燕明嘘寒问暖:“感觉咋样了?”“你爸妈和你哥担心死了。”“咋伤成这样了?”
燕村长似乎一下子老了好几岁,黑白相间的胡茬都冒里出来。
村长的老婆蔡咏夏紧紧抓着叶紫岑的手,哽咽:“小姑娘,谢谢你,你救了我们全家。谢谢你,谢谢你。”
燕明紧紧护在燕回病床边,生怕他再不见了。
“你咋找到燕回的?我们转了半天,都没发现。”一村子的人找了半天都没发现踪迹,如今危机解除,众人好奇起来。
叶紫岑讲事情细细讲了讲。村里人没找到的原因主要在搜查范围。大家默契地认为小孩子跑不出燕家村,搜到两个村子之间隔着的那个池塘便停止了,可燕回却到了泉东镇上的水渠边。
“你怎么跑那里去了?”众人开始七嘴八舌地问。“可不能乱跑了。”
“我、我……”燕回蠕动着苍白的嘴唇,还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便被李医生打断。他张开手臂,将村民们推向门外,下了逐客令:“行了,家长可以留下来,其他人都别挤在这了,赶紧回家。让病人好好休息。”
“李医生,等燕回说完呀,要是遇到了人贩子,咱得抓紧报案去,把他们抓了。”有人喊道。
来的这些人几乎家家都有相同岁数的娃娃,他们也担心得很,万一人贩子一次不成,又来一次……
李医生转头看看燕回:虽依然脸色苍白,但可能是挂的水起了作用,看起来精神头还行。
“那就一句话,问完你们就走。”李医生松了口。
“行,就这一个问题。”众人应着。又一股脑儿涌进来,看向燕回。“小燕回,你咋跑到泉东镇的?又怎么伤成了这样?”
燕回慢慢讲着经过。
他下午正抱着一袋米花,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吃得开心,叶小宝突然窜出来一把抢过他怀里的米花就跑。
他立马追了出去。
自从上次看电影被打后,哥哥就跟他说过,被人欺负了,不能哭鼻子,要学着保护自己,要追上去,把自己的东西抢回来。
可叶小宝专挑小路逃窜,直追得他双腿打颤。
好不容易追到了,刚想伸手把米花抢回来,叶小宝突然抓了个青蛙,顺着衣领塞进了他的衣服里。
燕回一边扯着衣服,一边跳着,想把青蛙甩出来,却脚下一空,不小心踩滑,摔进沟里去了。
“叶小宝?”燕村长拧眉。
“露天电影抢你东西吃的那个叶小宝?”燕明也瞪眼。
村民义愤填膺:“这叶小宝就这么跑了?”
门口热心肠的张大爷回道:“叶小宝啊,我看见他早就回家了,还拿着袋米花边走边吃。”
听了这话的村民们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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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愤。
“报警!”
“对!报警!把他送进管教所。”
“这小孩从根子上就烂了!”
群情激愤,叶紫岑缩了缩脖子,自己叔叔家孩子干了这事,她莫名有些心虚。
“哥哥,我头晕。”病床上的燕回弱弱地呼叫着,脸色逐渐发青。
不对劲。
“都给我出去。”李医生警觉起来,奔向燕回身边。
众人立刻噤声,撤到屋外,给医护人员留出足够的空间。
“得到大医院去。”李医生查看了燕回的状况后,神情严肃:“不能耽搁,快去。”
场面立刻兵荒马乱起来,人群随着燕回的转院呼啦啦全涌了出去。
叶紫岑望着空荡荡的卫生站,愣了片刻,借着手电筒的光亮走回水渠,找到装着知了猴的水桶,回了家。
戴素英正焦急地在院子里转来转去,时不时朝门口张望,见叶紫岑回来,立刻迎上去:“怎么去了这么久?都十一点半了。”
“没事,妈,你怎么还不睡。”叶紫岑将知了猴放下。
“你还没回来,妈怎么睡得着。”戴素英担心。夜深了,女孩子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
叶紫岑怔住了。
前世,她自小便被抛弃在了孤儿院门口。后来长大了出去租房子住,也是自己一个人,她还未习惯有人等门,不知道回去晚,家里人是会担心的。
叶紫岑突然冲上去抱住了戴素英。
这一抱,吓了戴素英一跳,还以为她在外面受了委屈,忙迭声问道:“怎么了?怎么了?遇到什么事了?”
叶紫岑闷闷的声音从她肩膀传来:“没事……妈,我就是想抱抱你。”
戴素英拍拍叶紫岑的后背:“真没有事?”
“真没有。”叶紫岑松开戴素英,调整好心态,献宝似得打开水桶盖:“妈,你看,我抓了好多知了猴,明天我给你炸了吃。”
戴素英夸奖道:“我女儿真能干。赶紧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好。妈,你也好好休息。”叶紫岑在戴素英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这孩子。”戴素英看着跑去洗漱的叶紫岑,笑了。
第二天,叶紫岑刚到摆摊的地儿,刘大娘便拿着个崭新的喇叭走了过来。
刘大娘叨叨着:“昨天燕回连夜转去南京的大医院了。走的匆忙,没带够钱,今早来的电话,说要借钱急用,好像要好几万呢。”
“大家都没这么多钱,就王玉说他有,加上正巧他也要带着他妈去看病,所以一大早就上路了,托我把这个喇叭给你送过来。”
“要这么多钱!燕回到底咋了?”叶紫岑接过刘大娘递过来的喇叭,问道。
刘大娘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听说是脑子里长了个瘤子,还不小呢!”
“这么严重!”叶紫岑担忧道。“这得要做手术了吧?”
“可不是么。医生说要开刀把瘤子取出来。要我说,昨天摔到脑袋可能也算是因祸得福了,要不然这瘤子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被发现呢。要是再晚些,手术都不一定能做得了了。”刘大娘回道。
两人一阵唏嘘。都说孩子是父母的心头肉,燕回这一出事,还不知道得把他爸妈担心成什么样。
刘大娘正感慨着,余光瞧见很是卖力得帮叶紫岑搬东西的石头,立刻话锋一转,揶揄道:“石头,这么卖力呢~”
石头看了看刘大娘,又看了看叶紫岑,低下头,害羞地摸了摸鼻子。
叶紫岑一拍脑袋:“对了,这周的路费还没给你呢。”
22. 红砖烧烤
“要我说,你什么时候给都成。”刘大娘意味深长地瞧着五大三粗脸色通红的汉子:“不给都成,是不是啊?石头?”
石头害羞地笑笑,微微点了点头。
“那怎么行。亲兄弟还明算账呢。”叶紫岑从兜里掏出一把钱,递给石头:“拿着。”
“这钱多了。”石头摆摆手。
“多的那些是搬运费,别跟我客气了,拿着。”叶紫岑将钱塞到石头手中:“你不知道帮我省了多少力呢。”
“那肯定,石头可卖力了,我看得可清楚了呢。”刘大娘继续揶揄。
在石头的脑袋都要低到胸口时,早起来买梅干菜饼的客人终于将刘大娘招了回去。
“汪!汪!汪!”几声狗叫从叶紫岑与石头之间穿过。
叶紫岑闻声望去,笑眯眯地招呼着:“穆先生,今天这么早,不好意思啊,摊子才刚支起来,还要请您等一等了。”
穆十君牵着小白,一人一狗,看了眼石头,又看了眼叶紫岑:“这几天你怎么没来摆摊?”
叶紫岑回道:“您瞧我,忘记跟您说了。不好意思啊,让你这几天白跑了。”
“我去庙会摆摊了,庙会人多,能多挣些钱。”她解释着。
穆十君点点头,沉吟片刻,问道:“那,你后天有时间么?”
此话一出,石头警铃大作,他也不着急去上工了,停下来紧紧盯着穆十君。
男人的直觉,这人目的不纯。
“有啊。”叶紫岑一边将小笼包下锅,一边回答。“您有什么事么?”
“小白那天过生日,我想请你去我家,给它做个生日蛋糕。”穆十君看看脚边乖巧坐着、冲着叶紫岑直流口水的小白,拽了拽绳子,示意它注意点形象。
小白抬头望望自己的主人,又转回去继续盯着叶紫岑流口水。
穆十君无奈地摇了摇头,对叶紫岑补充道:“若是可以,食材能不能明天早上列一份给我?我让人去买。还有工钱你看多少合适?”
“您看着给。”这么说,一是因为穆十君本就出手大方,二是叶紫岑之前也没接过这种活,不清楚什么报价合适。
石头握了握拳头:叶紫岑要去穆十君家里!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怎么能行!
他绞尽脑汁,想着如何搅黄这件事,可直到穆十君买完早餐离开,也没想出什么好点子。
石头憋着一肚子心思去上了工。直到干完活,接了叶紫岑回到家,他终于是憋不住了。
“你一个人去别人家里,不安全。后天我陪你去穆先生家里吧。正好我有车,可以送你过去,再接你回家。”石头指了指自己的三轮车。“你给了我这么多路费,我要是不送你,我不安心。”
“那哪行,这多耽误你上工啊。再说,我也不知道会忙多久,怎么能让你干等着。”叶紫岑拒绝。
石头扯谎:“我那天没活,不耽误的。”
他顿了顿,补了一句:“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穆先生是老顾客了。”叶紫岑笑道。
“你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吗?家里都有谁?有没有犯过事?”石头急了,一连抛出好几个问题。
每个问题,叶紫岑都不知道答案。
“那咱俩四六分账,算是我雇你当保镖的费用。虽然我还不知道这一趟能挣多少钱,反正你别嫌少就成。”叶紫岑给出了个提议。
只要是能杜绝穆十君和叶紫岑两人单独在一起,石头是什么都能答应的。他点点头,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叶紫岑和戴素英吃完午饭,休息到了半下午,又为日后开店写了几个菜谱后,便着手准备起了晚饭——烤串。
她将竹签子浸泡在清水中,让其充分浸润,以防在烤制过程中竹签发黑着火。
再将新鲜的牛肉和羊肉切成小块,用竹签子一块块整齐地穿起来。叶紫岑在切块时尽量在每一块都保留一部分瘦肉一部分肥肉,这样在烤制的时候可以保证肉串更香更嫩。
想着只吃肉难免单一,她便串了几串儿青椒、土豆片、白菜叶、四季豆,又将腌制好的鸡肉与新鲜的辣椒间隔地穿在一串上。
若是在水泥地上烤制,炭火的热气会导致水泥地爆炸开裂,因此叶紫岑特意选了块泥土地,捡了墙角的十块红砖立起来,摆成两条平行线,将碳直接放在两条平行线之间的泥土上。
竹签子的两头分别搭在两条平行线之上,食材便会整齐地码在红砖之间,炭火的热力慢慢升腾,在“滋滋”作响中,脂肪部分渐渐融化,充分滋养着瘦肉。
在羊肉和牛肉变得金黄焦脆时,撒上些孜然和辣椒面,辛辣的香气直冲鼻腔。
撸一口羊肉串,鲜嫩的肉质在牙齿间微微回弹,孜然的独特香气和羊肉的鲜美完美融合,每一口都充满了浓郁的牧场风情,让人仿佛置身于广袤无垠的大草原上。
“妈——快来,咱今天边烤边吃。”叶紫岑与戴素英搬着两个小马扎围坐在红砖旁边,一人一串烤串儿,吃得红光满面。
叶紫岑又拿了个小小的铁丝网架在红砖上,将整个茄子放在其上慢慢烘烤,直至外皮变得焦黑,内部的茄肉却变得软糯如泥。
划开茄子,淋上蒜蓉酱、生抽、醋等调料,再撒上一把葱花和香菜,用筷子轻轻搅拌,让每一丝茄肉都裹满调料。放入口中,蒜香、茄香和调料的香味完美融合,口感细腻,回味无穷!
叶紫岑满足地叹了一口。
烤串的魅力其实不仅仅在于它的味道,更在于那种围坐在一起,热闹玩乐的气氛。她不禁回想起,与朋友们围聚在烧烤架旁,手中拿着滋滋冒油的肉串,干一口冰镇啤酒或冰镇可乐,侃侃大山的恣意日子。
无论是忙碌了一天的上班族,还是与朋友欢聚一堂的年轻人,亦或是享受家庭时光的亲人们,都能在一口冰镇饮料一口火热烧烤里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份快乐与满足。
两人正吃得热火朝天,春艳阿姨突然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她手中还拿着一张纸:“紫岑,你艾莲姐最近跟你说过什么事没有?”
叶紫岑一脸茫然,满头问号:“什么事?”
“你看看,你看看,她自己偷偷跑去南京了,说是跟瞿询分手了,要出去散散心。”春艳阿姨将手里紧紧攥着的那张纸递到叶紫岑眼前;“这可怎么好,她应该是自己一个人去的,多危险啊。”
叶紫岑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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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地扫完纸上的内容,宽慰道:“春艳阿姨,你先别着急,你问过瞿询了么?我在庙会的时候还见过他俩,当时两人感情看起来还挺好的呢。”
春艳阿姨急得快哭出来了:“问过了,瞿询说他们俩确实分了,还说以后艾莲的事不要找他。你说说,两个人都订婚了,怎么闹成了这样。我当时就跟艾莲说了,瞿询不靠谱,这人暴躁又绝情,不是良配。可孩子不听我话,非跟我犟。”
春艳阿姨腿脚发软:“昨天晚上她回来的时候,我就觉得她脸色不对,饭也不吃,躲在房里就是不出来。我还数落她……她会不会想不开啊……”
春艳越想越害怕。
戴素英搂着春艳,以防她脱力倒下去:“不会的,你先别慌。艾莲不是刚刚买了那个什么,叫BB机的东西么,你联系下她,看看她到哪里了,搞清楚她的位置。我弟弟在南京呢,我让我弟弟去找。”
戴素英的弟弟,也就是叶紫岑的舅舅,在父母离世,姐姐也结婚后,就跑去外地发展了,不常回来,但是联系没断过。
“我早发了,上午发现这封信时我就去小卖部打电话了,我在那等了一个小时,都没等到回电。”春艳扑在戴素英身上。
现在科技不发达,苏艾莲买的BB机只有接收呼叫号码的功能,她要想回复,得专门找到电话,按BB机上面显示的号码打回来。当然市面上也有汉显机,可以直接在屏幕上显示中文信息,就是比只显示电话号码的BB机要贵上许多。
“可能艾莲姐还没找到电话拨回来,阿姨,你先在家等等,要是有她的电话,小卖部的人会来找你的,如果家里没人,不就错过了么。”叶紫岑安慰道。
“对你先回去等等。”戴素英先是应和着,又转了话语:“你还是在我家等吧,我把大门敞着,小卖部来叫人咱也能听得到。”
戴素英将春艳按在小马扎上,在她手里塞了串牛肉串:“你肯定担心得中午饭都没吃,先垫垫肚子。”
“我哪儿吃得下啊。”春艳将肉串又递了回去,一脸担忧。
“要是你自个儿先倒下了,怎么找艾莲,你说是不是。”戴素英继续宽慰着,又将烤串儿塞进了江春艳手里:“紫岑,你去小卖部打个电话,让你舅舅赶紧去车站看看,说不定能遇上呢。”
一九八八年,徐州到南京的列车主要是805、809、813、817这四个班次,行驶时间大约为十个小时,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赶紧过去蹲守,说不定真能在车站堵上。
叶紫岑应了一声,跑去了小卖部。
戴素英对江春艳道:“苏伟呢?你跟他说了没?出了这么大的事,让他跟矿上请个假回来。”
“他一早就去矿上上班了。我发现纸条后,立马就让人去矿上寻他,可人回来跟我说没找到,说他早就请了一周的假。”春艳提到这个,胸口更憋闷了,那是一点东西都吃不下,索性将手中的肉串又放回了红砖上:“我以为他去上班了,矿里以为他在家,也不知道那个杀千刀的,到底是跑去哪儿鬼混了。”
说着说着,就见苏伟脸上带着心满意足的笑意,挺着个大肚子,腋下夹着个小皮包,慢慢吞吞、左摇右摆地晃荡了过来。
23. 苏伟的第二事业
江春艳一把擦干净眼泪,从马扎上弹射而起,直奔苏伟而去:“你个杀千刀的,你到底死哪去了。”
“去哪?我能去哪,我当然是上班去了。”苏伟立刻回嘴:“你看看你,说的什么话,跟个泼妇一样。”
江春艳听了这话,立刻扯住苏伟的耳朵:“你还在满口胡说,我让人去矿上找你了,你根本不在。女儿离家出走了,你知不知道!”
“女儿离家出走了?”苏伟很快反应过来,抓住了重点。
他拍掉耳朵上的手,拧着眉,凶神恶煞地问罪:“你怎么回事?连家里都管不好。”
江春艳一听就炸了,连声反问:“我管不好?你说我管不好?你不上班,死哪里去了?还说我管不好!”
苏伟毫不相让:“你管我去哪里了,我挣钱去了。”
江春艳扯着嗓子喊:“挣钱?你钱呢?”
苏伟立马拉开手包拉链,让包口大张着朝向江春艳:“看看,看看,这不是钱是什么?这些钱可是我今天一天挣的。”
包里的纸币最大的有一百,最小的有几块,整的零的厚厚一沓,少说也有五六百块,快赶上一个三口之家半年的花销了。
江春艳瞪着眼:“你干什么去了,挣这么多钱。”
苏伟将钱包合上:“你少管我。我能拿钱回来不就行了。不像你,一个家庭主妇连孩子都看不好。”
江春艳翻了个白眼:“钱、钱、钱、钱能让女儿回来么?作为父亲的,哪有不为孩子婚姻把关的?你倒好,家里什么事情都是甩手掌柜,你说说,艾莲从小到大,你为她做过什么事?”
苏伟烦了:“又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这和艾莲的婚事又有什么关系,不都和瞿询订婚了么,你扯什么呢。”
江春艳:“艾莲离家出走就是因为瞿询,他们俩分手了!”
这还得了,苏伟听完,转身就走。“好小子,敢欺负我女儿!”
江春艳气的跺脚:“你又去哪?”
苏伟头也不回:“找那小子算账去。”
戴素英连忙拦住他:“先找孩子要紧,你们俩想想南京有没有艾莲认识的人,或者知不知道她可能去南京哪里?”
“我哪知道。这样,你赶紧买票去南京一趟。”苏伟对江春艳吩咐道。
江春艳瞪眼:“你不去?”
苏伟道:“我还有事呢。”
江春艳更气了:“什么事比找孩子重要?”
苏伟答:“挣钱!没钱你怎么买车票?拿什么住酒店?”
江春艳吼道:“孩子重要还是钱重要?”
“行了,行了,你俩别吵了。”戴素英劝道:“先让我弟弟去车站等等看吧,今天要是没等到,你俩买明天最早的车票一起过去找。”
苏伟拒绝:“她这么大个人了,丢不了。我明天去不了,真有事。”
江春艳简直要被逼疯了:“你又有事,到底什么事!”
“不都说了么!我去挣钱!”
“你又不去上班,挣什么钱!”
“挣钱只有上班一条路吗?”
“那你说说,你去哪挣钱!”
“你管我去哪!”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吵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
叶紫岑从小卖部回来,就见到戴素英一会儿劝劝这个,一会儿拉拉那个。
“都别吵了,艾莲姐回电话了,她说她只在南京呆三天,散完心就回来。”叶紫岑高声喊道。
见几人都渐渐平静下来,她放低了音量,说着:“我也把艾莲姐乘坐的车次给舅舅说了,他说他马上去车站,叫我们不要担心。”
江春艳立刻道:“怎么能不担心呢。不行,我明天还是去南京,把艾莲接回来。”
“你也一起去。”江春艳睨着苏伟。
苏伟:“不都跟你说了吗,我去不了。孩子都打电话来说不用担心了,你在这瞎操什么心。”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戴素英连忙打断,安抚着江春艳:“这样,我明早跟你一起去,到时候跟艾莲好好说说。”
第二日在叶紫岑出门摆摊的时候,戴素英和江春艳早早便去了车站,可当天的车票已经卖完了。
两人商量了下,买了两张第二天的票。
回家的路上,江春艳心里七上八下的:“素英啊,你说艾莲这一天不会出什么事吧?”
“不会出事的,昨晚我弟弟不是打电话来说了么,已经接到艾莲,给她安排住在招待所里了,别担心了。”戴素英安慰道。
“她自己一个人住那招待所,安不安全啊。”春艳脑子里窜出了无数件社会新闻,越想越怕,指尖都在发抖。
戴素英拍拍江春艳的手:“我问了,我弟说那个招待所在派出所旁边,很安全的。”
“我就这么一个女儿,素英,我害怕......”江春艳抓住戴素英的手:“没见着她,我放心不下。”
戴素英也就叶紫岑一个女儿,很能体会江春艳的心情:“招待所有电话,回去咱给招待所打个电话,你跟艾莲说会子话。”
“对,对,打电话。”江春艳关心则乱,心里没个准。戴素英这主意,能让她听听女儿的声音,或许也就没那么不安了。
两人搭乘公交车来到了村里的小卖部。
可电话响了好几声,也不见接通,江春艳不免焦躁起来,抓着电话线,卷了又卷。
“谁啊,这么早打电话。”带着浓浓困意的抱怨声,却让江春艳的脸色立刻放晴。
“艾莲,你可算是接电话了。你听妈的话,赶快回家,今天就回来。”
连声的唠叨让苏艾莲有些焦躁,她皱了皱眉:“妈,我不是说了么,三天,就三天,玩儿够了我就回去了。”
江春艳:“妈担心你啊,我告诉你,这三天你都别给我乱跑,明天妈和你素英阿姨一起去找你。”
苏艾莲立刻消了困意:“你们别来,我想一个人静静。”
春艳还想开口说什么,就听苏艾莲威胁道:“你们要是来,我就跑别的地方去,让你们找都找不到!”
“妈票都买好了……”
听到这话,苏艾莲立刻从床上坐起来:“去退了。”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犟。”江春艳教训着。
苏艾莲的爸爸是个甩手掌柜,于女儿来说就似个陌生人。妈妈倒是事无巨细,什么都要管着,可每每说出的话,句句都是指责。
家从来都不是她可以安心停靠的港湾,所以退婚后,苏艾莲只想要逃得越远越好。
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说教,她越来越沉默。
苏艾莲疲惫地低低道了句:“妈,我真的累了。”
江春艳的声音丝毫未停。
“妈,我求你了!”苏艾莲大吼一声,压抑在胸中的情感尽数喷涌而出,她控制不住地哭泣起来。
江春艳被吓了一跳,忙迭声安抚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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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妈不说了,妈不说了,妈就是担心你,怕你自个儿呆着想不开。”
苏艾莲不说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好了,好了,你别哭了,妈听了心里难受。”江春艳也跟着哽咽起来:“妈不去了还不行么?”
“你自己好好吃饭,好好休息,有空记得打个电话。”江春艳嘱咐着。
“嗯。”低低的应答声后,苏艾莲继续抽噎。
江春艳顿了顿,道:“那妈挂了,你别哭了。”
“嗯。”还是只有简短的回答。
江春艳将话筒移开,又贴回脸侧,蠕动了几下嘴唇,终归是没再说什么。
挂了电话,江春艳哭丧着脸转向戴素英。
戴素英已然从几句答话中猜出了此时状况,安慰道:“吵架了?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过几天她就回来了,别担心了。”
“老板,来盒烟,最便宜的。”刚踏进小卖部的小五看见春艳拉着个脸,阴阳怪气地接话道:“姨,叔挣了这么多钱,你还不高兴啊。”
江春艳敏锐地问道:“你怎么知道他挣了很多钱?你知道他做什么挣的?”
“知道啊。”小五接过老板递来的散烟,抽出一根叼在嘴里:“叔和我们一起打麻将赢的。”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一家人没一个让人省心的。苏伟竟然迷上了赌博!
江春艳只觉气血上涌:“你们在哪打的麻将?”
“小侯家。”小五抽了口烟,摆摆手:“那啥,姨,我先走了啊,下一盘马上开始了。”
小侯是个守村人,他一个人住,很是可怜。这些打麻将的人选在他家里玩,一是因为他就一个人,家里有空间摆上麻将桌,二也是想给他带去点儿人气儿。
江春艳站在小卖部门口,忍了又忍,终归是没忍住,拿出车票,塞到戴素英手里:“素英啊,麻烦你帮我去把这两张票退了。”
戴素英看着江春艳铁青的脸色,有些担心:“你要去哪?”
“我去找苏伟。”江春艳咬牙切齿。
“你可别冲动,咱们先回家,等苏伟回家了,咱们再好好说。”戴素英的性子,一直是家丑不可外扬,她不想在人前起冲突。
江春艳可不愿意,有事儿,她憋不住:“我就去看看。”
她推搡着戴素英离开:“你快去帮我把票退了,不少钱呢。”
戴素英三步一回头地离开,还不忘提醒着:“别吵架哦。”
“行,我知道了。”江春艳摆摆手,立马转头跑去了小侯家。
小侯家是几间破旧的泥瓦房,房门虚掩着,时不时传出几句对话。
“快出啊。”
“胡了。”
“我自摸。”
江春艳一把将门推开,靠近门边的大老爷们叼着根香烟,循声往门口望去。
江春艳也透过层层烟雾,辨认着苏伟的位置。
在小卖部见过的小五正巧坐在门边,一眼便认出了江春艳,立马扬起手:“姨,那儿呢,那儿呢。”
经此提醒,江春艳立刻寻到了屋内最靠里的地方,苏伟正坐在麻将桌上搓牌。
她一个箭步冲上去,揪着苏伟的耳朵,拎起来:“你不工作,在这儿搓麻将,长本事了你。”
房间立刻静了下来。
这么多人看着,苏伟自觉男子气概受到挑战,手一挥,打掉了春艳的手,还给了她一巴掌:“你个婆娘,还管老子。”
24. 蒸菜
江春艳捂着被打得高肿的脸颊,不可置信地看向苏伟。
这么多年,两人吵归吵,却从未动过手。
苏伟被看得有些心虚,可大家都盯着,他做不来当众道歉之事,依旧粗声粗气地道:“看什么看,快回去。”
江春艳反问:“你打我?”
见众人一副看好戏的神色,苏伟只觉面上无光,将江春艳拉到门口:“有什么事,回家再说。”
江春艳被拖得踉踉跄跄,还是那句反问:“你打我?”
苏伟甩下一句话:“别在这给我丢人,赶紧回去。”
他咣当一声关上门,还将门闩也插上了,而后招呼着屋内的人:“大家继续,继续啊。”
江春艳在门外愣了半天,憋了一肚子气,恍恍惚惚地回了家。
午饭时分,叶紫岑出摊回来,因以为就自个儿一个人在家,加上最近气温较高,有些烦闷上火,便只做了一道蒸菜。
虽只是一道菜,可从准备工作开始,就透着十足的认真劲儿。将洗好的胡萝卜、土豆擦丝。荠荠菜、苦菊、茼蒿、芹菜叶必得沥干水分——湿漉漉的菜可裹不好面粉。
接着撒盐、抖面粉,给所有食材都披上一层“薄雪”。这裹面粉也很有讲究,每一处缝隙都不能放过,既不可厚得结块,也不能薄到露了菜色。
上锅蒸制更是关键。大锅里蒸汽氤氲升腾,蒸笼里铺上湿软的笼布,裹粉的菜松松铺陈,不可铺得过厚,也不可铺得过薄。
锅盖一盖,旺火催着热气在锅内欢腾,不过十几分钟,厨房便弥漫起暖烘烘、香喷喷的气息。
时间差不多后揭开,热气裹挟着菜香汹涌而出,蒸菜们像是完成了一场蜕变,原本水灵的菜变得软糯而蓬松,面粉也化为晶莹的薄衣。
百分之七十的蔬菜,百分之三十的碳水,完美比例,好吃又健康。
叶紫岑没放辣椒,只用蒜臼捣出了蒜蓉与蒜汁,淋上一勺小磨香油,往蒸菜里一拌。
戴素英退完票回家,正见叶紫岑端着个碗,拿着双筷子,蹲在院子里的阴凉处,一边看蚂蚁搬家,一边美滋滋地品尝着。
入口,先是调料的复合浓香,紧接着是蔬菜的清甜本味,软嫩与筋道交织,面粉的质朴口感更为其添了几分踏实。咽下之后,唇齿留香,让叶紫岑眉眼都舒展开了。
“紫岑啊。去桌上吃,蹲着不好消化。”戴素英出声劝道。
“妈?你不是陪着春艳阿姨去南京了么?”叶紫岑疑惑。
戴素英叹气:“没去成,艾莲这孩子,死活不要我们过去。”
叶紫岑闻言起身去厨房,将吃了一半的碗放下,又去盛了两份:“不去也好的,让艾莲姐自个儿散散心。感情的事,还得自己想通了。妈,你先洗手吃饭,我去给春艳阿姨送一碗。”
“你春艳阿姨还不知道回没回来......还是我去吧。”想着苏伟打麻将那事,戴素英有些担心,她接过叶紫岑盛好的蒸菜,去了隔壁。
大门虚掩着。
戴素英推开后,一眼便瞧见了脸颊高高耸起的江春艳,一脸死灰地坐在屋里。
“哎呦,你这脸是怎么了。”戴素英惊呼,忙上前将碗放下,小心翼翼地抚触着江春艳的脸颊:“你等等,我给你煮个鸡蛋揉揉。”
这一声关心,立刻让江春艳泪如雨下,她拉住要去厨房的戴素英,哭着将经过讲了出来。
戴素英听完,很是气愤:“苏伟这人怎么回事,竟然还会对自个儿的妻子动手。”
江春艳委委屈屈地抱怨:“他之前就是嘴巴毒点,从来没有动过手。素英,你说,怎么这一个两个的都怨我,是不是我真的管得太多。”
戴素英抱着春艳,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不管怎么说,他动手就是不对。”
“我以后不管他们了。”江春艳哭得眼睛都肿了。
“嗯,咱不管他们了。”戴素英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静静等着江春艳的情绪平复下来,又去厨房将鸡蛋煮上,拿了双筷子,道:“来先吃点东西,别光哭,再搞坏了肠胃就不好了。”
江春艳心乱如麻,那是一点儿都吃不下,她摇摇头,拒绝进食。
戴素英轻声哄着:“那就尝一口,就一口。”她夹了一筷子,喂到江春艳嘴边。
江春艳拗不过,只好张口,嚼了几下,唇齿留香,立刻被激起了胃口。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体己话,直到月上枝头,苏伟才满身烟味地回来。
“你还好意思回家?”江春艳一见来人,本来平复的心情,立刻又炸开了。
苏伟也恼:“哎,我还没说你呢,你倒是恶人先告状了。”
江春艳嗓门立刻提高八度:“我恶人先告状?你打我还有理了?素英也在,你让她评评理,到底谁是恶人。”
戴素英自然是护着江春艳:“打人这事,确实不对。”
有人撑腰,江春艳立马一拧脖子:“听到了么?听到了么?”
苏伟也毫不相让,瞪着眼:“怎么了,我打的就是你。谁让你破了我的财。本来我今天能挣个上千的,你来闹那么一下,我不仅没挣到钱,连本都赔进去了。我不打你打谁。”
江春艳翻了个白眼:“哦,你手气不好,你还赖我了是吧?打麻将赌博本就是不对的,还赖我了!”
苏伟听烦了:“有什么不对的。管这么宽,管好你自己吧。”
这话狠狠扎在了江春艳的正心窝里。
“行,我不管了,我谁都不管了。”江春艳甩下一句话,转身去了里屋,砰得一下摔上了门。
戴素英也是心疼江春艳,跟着数落苏伟:“你怎么能这么说。她上午刚因为艾莲说这句话伤心,你还拿这句话刺激她。”
苏伟因为输了钱,看谁都不顺眼,粗声粗气道:“行了,这是我家,关你什么事?”
戴素英一下就被噎住了:“不管,都不管,你们爱干什么干什么。”
话不投机半句多,三个人都憋着一肚子火气,不欢而散。
小白生日这天,叶紫岑早早摆完摊,吃完午饭,和石头一起,到了穆十君给的地址。
青石与青砖筑成的墙体,古朴厚重,屋顶覆盖着青瓦,屋檐四角微微上翘,挂着花鸟鱼虫的木雕装饰。门前有台阶,两侧摆放着一公一母两头石狮子。
大门是由厚重的实木制作,颜色深沉,门簪上也配有精美的雕刻,门上配有铜质的门环。
穆家果然豪气。叶紫岑心中暗叹,走上前,敲了敲门。
原本在院子里慵懒趴着、昏昏欲睡的小白嗖得一下抬起脑袋,小鼻子细细闻了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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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嗅到了叶紫岑的气息。它立刻冲到门前,热情地摇起了尾巴。
在门外等了一会儿的叶紫岑不见有人应门,又敲了几下。
小白着急地哼哼唧唧起来,尾巴都要摇断了,门也未开。它缓了片刻,明白过来,飞快跑向书房,朝书桌前的穆十君汪汪汪得直叫唤,一边叫一边朝书房门外扭头。
穆十君抬头,放下手中的书本,朝小白问道:“要出门?”
出门和开门,反正都得到门边,小白也就不跟穆十君计较了。它点点头,尾巴摇得更快了,期待地望着穆十君。
可穆十君却走得慢慢吞吞,甚是还拐了个弯,要去拿狗绳。这下小白着急了,哒哒哒跑过去,张口咬住穆十君的裤脚,拽着他往门口走。
“好了好了,来,戴好绳子,不着急。”穆十君摸了摸小白的狗头安抚。
小白气得松开穆十君的裤脚,扭着脖子不让戴,朝他直汪汪:你是不是傻啊!
算了,不跟这傻子一般见识,还得靠自己。小白掉头就跑,冲到门口,哼哼唧唧地扒拉着木质大门。
穆十君赶紧拿着绳子跟上,训斥道:“你别跑,戴好绳子才能出去。”
小白不理他,只扒在门口,恨不得要从门缝里钻出去。
听见人声的叶紫岑又敲了敲门环。
穆十君这才意识到是有人来了。
等打开了门,小白立刻冲出去,嘤嘤嘤地把脑袋往叶紫岑手上拱,想让她摸摸。叶紫岑也不客气,直摸到小白舒服地翻起肚皮,曲着腿儿,躺在地上。
见到是叶紫岑,笑容立刻爬上了穆十君的嘴角,可余光扫到石头,又缓缓僵住了。
叶紫岑没注意到穆十君一闪而逝的欣喜,却注意到了他的怔愣,忙解释道:“石头送我来的,您要是介意,他就在车里等我。”
穆十君只是莫名地不开心,他把这心情归咎于自己不喜外人不请自来。
可大夏天的,他做不来不让人进门这事,只道:“进来等吧。“
三人一狗进入客厅,凉爽的气息扑面而来,将暑热逼退。外头是高温的“炼狱”,屋内却仿若一个清凉仙境。
叶紫岑暗自惊叹:真有钱,这时候就有空调了。
石头没见过空调,只惊异于这醒脑又清凉的感受,心中满是震撼与惊喜,仿佛一扇通往全新舒适世界的大门,在他眼前缓缓打开。
叶紫岑站在宽敞的客厅里,脚下是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砖,客厅中央摆放着一套样式新颖的真皮沙发,柔软的质感和精致的纹路一看就价格不菲。沙发前的玻璃茶几上,摆放着造型优雅的花瓶,插着几束娇艳欲滴的鲜花,散发着淡淡的芬芳。
穆十君将两人请到沙发入座:“赵固去买菜了,估计很快就回来了,麻烦你们在这里等等。”
石头没见过这大家伙,他在沙发边缘,小心翼翼地轻轻用手摸了摸,那触感简直奇妙极了,不像家里硬邦邦的木凳,手指陷进柔软的面料里,仿佛触碰到了云朵一般。
他僵硬地坐了上去,身体刚一接触,整个人就不由自主地往下陷了陷,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包裹感瞬间袭来,好似被一双温柔的大手轻轻拥入怀中。他立刻弹跳起来,一不小心撞到了沙发前的茶几上,发出咚得一声,茶几上的花瓶也跟着遭殃,倒了下去。
25. 地锅鸡、香菜馓子
石头反应神速,迅速接住了倾倒的花瓶,好险阻止了一场“悲剧”。
刚刚落座的叶紫岑和穆十君被他惊得浑身一震。
石头尴尬地笑笑,小心翼翼地将花瓶放到原位,再次坐了回去。他下意识地挪动了几下屁股,感受着它那恰到好处的弹性,每动一下,都像有一双轻柔的手将他稳稳托起,之前久坐木凳积攒来的酸痛感,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石头轻轻向后靠,宽厚的沙发靠背完美地贴合着他的脊背,颈部被完美地支撑着,脑袋也找到了舒适的落点,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了下来。
没一会儿,他便适应了这神奇的触感,惬意地伸开双腿,甚至冒出一个念头:想让脚丫子摆脱鞋子的束缚,也来体验体验这云朵般的柔软。
叶紫岑也甚是舒坦地重新体验着沙发的柔软。她从孤儿院出来后,靠着一手厨艺,拼搏了多年,也算是摸进了小康的门槛,电视、电脑、空调、冰箱、洗衣机、沙发,那也都是置办齐全了。如今刚体验了几个月的艰苦生活,她便怀念了起来。
真是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啊。
这边叶紫岑和石头都在尽情体会沙发的妙处,穆十君却是如坐针毡。
他冷眼瞧着并排挨着坐在一起的两人,暗自腹诽:坐得有点太近了!
小白是条会瞧眼色的好狗。它跳上沙发,脑袋顺势搭在叶紫岑腿上,屁股却朝着石头的方向使劲儿怼过去,甚至还蹬了蹬腿,硬是在两人中间挤出了一块位置。
这一挤,让石头晃了又晃,差点从沙发上掉下去。
穆十君见状,满意地勾起唇角,拍了拍身侧,假惺惺地说道:“不好意思,看了小白喜欢挨着叶姑娘坐。烦请石头坐到我这边来吧。”
石头摆摆手,连声道:“不了,不了。”
穆十君垂下眼帘,遮掩住眼中一闪而过的不悦:“这么宽敞的地方,挤在那一处做什么。石头是嫌弃我?”
这话一出,石头哪还能不挪地儿,他起身结巴地解释道:“我、我、我没这个意思…...”
三人一狗的位置刚刚确定下来,就见赵固那圆滚滚的身子拖着大包小包踏了进来。
叶紫岑忙将怀中的小白放在沙发上,起身快步迎上去帮忙。
两人将食材搬到厨房。
赵固连声道谢:“麻烦叶姑娘了。对了,你给的单子上没写斤两,我就估摸着买了些,你看看够不够,要是不够,我再去买。”
叶紫岑清点完食材回答道:“够了够了,光鸡就有两整只,小白体型小,一次吃不了那么多。”
赵固听后,松了口气:“那就行,多了不怕,就怕少了。用不了就存着,有冰箱嘞。”
说这,他从这一大堆食材中摸出个小袋子,递给叶紫岑:“我还买了馓子,要不要尝尝?”
在八十年代,馓子虽说只是面食,价格却不便宜。原因嘛,主要是制作过程中用油量大。
单是和面,三百克的面粉,少说也要加上五十克的食用油。更不要说炸制馓子时,那满满一锅油的用量。
“不了,时间不早了。”叶紫岑赶紧着手做饭,叮铃桄榔地一顿洗洗切切。
赵固不好意思自己开吃,便又问了问穆十君和石头。
穆小少爷平日里挑食惯了,看着那冒着油光的馓子,只觉油腻,便摇了摇头。
石头自从换了位置后,便很是拘谨,即便心里想吃,也只能跟着摇摇头。
这下,赵固也不好意思吃了,他很是遗憾地将馓子放了回去。
小白乖乖坐在厨房门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叶紫岑,叶紫岑在左边洗菜,它就转头望向左边,叶紫岑在右边切菜,它又转头看向右边。
石头和穆十君两人相对无言,干巴巴地坐着,气氛着实有些尴尬。
为缓解局促,石头刻意避开穆十君的视线,只是一个劲儿地看向叶紫岑。
穆十君盯了石头好一会儿,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突然开口问道:“你喜欢她?”
石头被这话冷不丁地吓了一跳,慌乱地回道:“什?什么?”
穆十君这次语气笃定,将疑问句变成了肯定句:“你喜欢她。”
石头瞬间涨红了脸,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他尴尬地啊啊了两句,只觉得原本柔软的沙发逐渐僵硬了起来。
石头扛不住这莫名的威压,清了清嗓子,说了句:“我去帮忙。”便急急逃向厨房。
可石头刚走到厨房门口,守护神兽小白立刻警觉地转头,朝他呲了呲牙,警告意味十足。
直到石头后退两步,小白才又恢复了那副人畜无害的温良模样。
变脸速度之快,让石头只觉自己眼花了,他眨了眨眼,又试探着朝前走了两步。
小白立马又转过头来,露出它洁白锋利的牙齿,这次还配上了低吼,警告升级。
石头咽了咽口水,又赶忙退了回去。
见他退下,小白立马收起凶相,将头转了回去,继续盯着叶紫岑。
穆十君翘着二郎腿,安安稳稳地坐在沙发上,对小白的作为暗自赞赏:干得漂亮!
即便石头没有明确答复,可穆十君看得出来,石头喜欢叶紫岑。
也是,叶紫岑长得虽不是倾国倾城,可也是温软可亲。性格又明媚,笑起来像个小太阳。人也勤快,厨艺更是一绝。
石头喜欢她,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可穆十君觉得,石头配不上叶紫岑。
想到这儿,他重重点下头:嗯,配不上。
厨房内的叶紫岑对此毫无察觉,她今天要给小白做鸡肉红薯土豆蛋糕。
叶紫岑熟练地将鸡胸肉从整只鸡上剥离下来,切成小块,放入锅中煮熟,然后沥干水分。
西兰花也如法炮制。
又把土豆、红薯也切成块状,蒸到筷子可轻松戳透,才端出锅。
随后,叶紫岑将煮熟的鸡胸肉、西兰花切碎,把土豆、红薯捣成泥。
她找了个圆柱体的容器,开始制作蛋糕的雏形。
先在底层均匀铺上一层土豆泥,然后用勺子按压紧实,接着放上一层鸡胸肉碎,同样铺平压实。按照这样的步骤,第三层铺上红薯泥,再放一层鸡胸肉碎,最后一层则是西兰花碎。
做完这些,她将圆柱体的模具倒扣在一个圆盘子上,轻轻敲击模具表面,在保证形状完整的前提下,让食材与模具分离。
接下来就是制作“奶油”的关键步骤了:叶紫岑把蒸好的土豆放入容器中,准备用打蛋器搅打至顺滑细腻、没有颗粒的状态,再装入裱花袋备用。
可赵固买的是手动打蛋器,要想搅打到理想状态,那可是个力气活儿。
叶紫岑转头想找石头帮忙,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小白已经把石头逼到了墙角,他根本脱不开身。
穆十君见叶紫岑拿着打蛋器,眼睛只盯着石头,全然没看向自己,心里很是憋了一口气。
不就是简单的力气活儿吗?他也能做!
穆十君自告奋勇:“我来!”
他走进厨房,利落地折起袖口,从叶紫岑手中接过打蛋器,便开始搅动起来。
可不过打了五分钟,穆十君便有些抬不起手来了。
他不得不停下来,揉了揉酸痛的手臂。
叶紫岑见他如此费力,伸手就要接过来:“剩下的我来吧。”
她的指尖触碰到他的手臂。
柔软的触感让他浑身一颤。
他像是被烫到了一般,立刻重新握紧打蛋器,嘴硬地说道::“还有颗粒,我再打会儿。”
“还是我来吧。”叶紫岑看着穆十君微微颤抖的手臂,有些不忍,感觉自己像是在欺负人。
“我来。你要是有空,去帮赵固吧。”穆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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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死活不肯放手。
原本身兼数职、既是私厨也是司机的赵固,听到这话,猛然抬头,一脸欣喜地说道:“那敢情好啊,我今儿打算做地锅鸡,怕做得不如你们本地人地道。叶姑娘要是能帮忙,那我可有口服了。”
地锅鸡作为徐州的特色美食,历史颇为悠久,最早可以追溯到明末清初。那时,徐州的百姓生活并不富裕,做饭时力求一锅多用,既要煮菜又要兼顾主食。
于是,聪慧的人们在炖煮鸡肉时,将面饼贴在铁锅边缘,利用锅内蒸汽将面饼焖熟。随着时间的推移,这道原本朴实无华的农家菜不断改良,逐渐成了人人喜爱的特色佳肴。
要做出正宗的徐州地锅鸡,食材的挑选极为关键。必须选用新鲜的公鸡,这样煮熟后的鸡肉色泽红亮,鲜嫩多汁,咬上一口,紧实的鸡肉在口中散开,伴着热辣鲜香,不断刺激着味蕾,让人欲罢不能。
配菜则少不了土豆、青椒、红椒等。煮到软糯的土豆吸饱了鸡肉的汤汁,轻轻一抿,便能化在口中。青椒和红椒则为菜肴增添了色彩与清爽的口感。
贴在锅边的面饼更是这道菜的点睛之笔,一面被蒸汽蒸熟,松软可口;另一面则被烤得焦香四溢,充满嚼劲。
吃的时候,撕下一块面饼,蘸上浓稠的汤汁放入口中,那滋味,简直让人忍不住赞叹一句:“烟火人间,热辣狂欢!”
当然,做这道菜对叶紫岑来说,那就是手拿把掐。赵固自告奋勇,领了备菜的活计,叶紫岑要做的不过是掌握下火候,再调个味儿。
在地锅鸡炖煮的空档,叶紫岑还做了道香菜馓子。她把原本交织缠绕的面条被掰成适口的长度,与纤细翠绿的香菜拌在一起,再淋上麻油和米醋。每一口下去,都会发出“咔呲咔呲”的声响。
在穆十君的手控制不住地发抖时,土豆“奶油”终于是打好了。叶紫岑用裱花袋将土豆泥装好,在蛋糕上挤出了一朵朵小花作为装饰。
色香味俱全的狗狗蛋糕,引得小白丢下石头,迫不及待地跑到灶台前,两只前爪搭在灶台上,伸出长长的舌头,妄图将蛋糕卷入腹中。
穆十君却故意将蛋糕推到墙角。
小白使劲儿舔了半天,舌头都舔抽筋了,连蛋糕的边儿都没沾到,只能哀怨地瞅着叶紫岑。
叶紫岑却没心没肺得笑得前仰后合,气得小白冲穆十君直叫唤。
穆十君笑了,他将蛋糕端到了小白吃饭的位置,摸了摸狗头:“生日快乐。吃吧。”
小白嗖地一下冲上前,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叶紫岑婉拒了留下来一起吃晚饭的邀请。
穆十君瞧着叶紫岑和石头并肩而去的背影,心里一阵憋闷。
两人到家时,戴素英刚刚从田里回来,连声招呼着石头到家里坐坐。
叶紫岑却从今天收到的钱里分出一半,塞到石头手中,并替他婉拒了戴素英的邀请:“妈,石头也忙了一天了,还是让他赶紧回去歇着吧。”
石头刚想开口说自己不累,就听村里的大喇叭滋滋啦啦地响了起来:“喂—喂—乡亲们,我们和隔壁村打算一起建个活动中心。村委会开会商量了一下啊,为节省资金,咱们就不重新盖房子了。”
“想问问大家有没有人愿意把家里空置的房子让出来。当然,大家放心,房子不会白用你们的,按月由村委会支付租金。”
“啊——但是呢,咱们村委会对这个房子的位置、质量和大小也是有要求的。”
“这位置呢要离两个村子的中心距离都差不多,房子不能漏水透风。具体的情况呢,乡亲们如果有意愿,可以到村委会来详细了解一下。报名时间从明天开始到八月十号结束。啊,好,就这些,完毕。”
戴素英听后,忍不住嘟囔:“家家都住着人,谁家能把房子空出来给村里办活动中心哦。”
“咱家啊。”叶紫岑笑道。
26. 把房子租出去,开个小饭馆
“你这孩子,净瞎说。”戴素英嗔道。
叶紫岑笑笑,催着石头赶紧回家休息:“你路上小心,慢着点儿开车,有空再来家里坐坐。”
石头真想仰天长叹:他现在就有空啊!
奈何客有留意,主却“无情”。石头蔫头搭脑地走了。
叶紫岑进了家门,同戴素英又聊回了租房的话题:“妈,我说真的,咱把房子租给村里吧。”
戴素英从井里打了一瓢水,一边洗手一边回道:“为什么要租给村里?租给村里了,咱娘俩住哪?”
叶紫岑递过去擦手的毛巾:“咱们可以去市里租房子。”
戴素英接过,擦着手回道:“去市里做什么,市里房子多贵啊,白花那老些钱干嘛。”
叶紫岑说出自己的打算:“我们把房子租给村里,再贴点钱去市里租个铺子,就那种楼上是住房,楼下是店面的铺子。咱们就住楼上,用楼下的铺子开个饭馆儿。”
叶紫岑罗列着开店的好处:“有了门店,客人就有坐的地方。我也不用来回跑,节省了路上的时间,不仅可以卖早点,还可以把午饭和晚饭也加进来,比起摆摊来,挣得钱肯定多很多。”
“那咱家的地咋办?谁来种?”戴素英听着,也确实有些心动。最主要的是,有了铺子,她的宝贝闺女可以不用受那些风吹雨打的。只是她心有记挂,加上在村里住了也几十年了,都习惯了,对于未知的事情,她着实有些害怕。
“地就让村里狗子家种呗,他家壮劳力多,正打听着想多干些活计呢。咱可以跟他商量商量,让他给租金,或者是用地里种出来的粮食抵租金也成。反正咱们开的是饭店,粮食也用得着。妈,你觉得这事儿咋样?”叶紫岑抱着戴素英的胳膊撒娇。
“妈就是担心……”戴素英胆子小,有一点儿投入的东西,她都害怕。“市里的房租不便宜,开饭馆儿花的钱可比搞个小摊位花得多很多。这么多钱,咱们万一赔了……”
“我算过了,市里门面房每月的平均房租是八十块,再加上添置碗筷、厨具等花销,我手里攒的两千块钱足够了。最差最差,也就是再回来呗,房子咱们只是租出去,又不是卖了。再说,妈你还不信我的手艺么,肯定赔不了。”叶紫岑继续再接再厉地劝着,她对自己的能力很有信心。“等挣了钱,咱们在城里买他个七八套房子。”
日后是房地产的黄金时期,她得赶紧挣钱,趁房价还没飞涨的时候,多买几套。
“七八套房子,那得多少钱呦。再说了,房子是用来住的,咱要那么多干嘛。”戴素英道。
?以前,我国的房子主要通过分配和福利分房的方式进行分配?。具体来说,政府或单位会直接分配住房给员工或公民,房屋的所有权通常归政府或单位所有,居住者只有使用权。分配的标准可能包括工作年限、职位、家庭状况等?。
这种分配方式在计划经济时期尤为明显,租金非常低,目的是通过行政手段解决住房问题?。
即便今年二月份,□□印发了《关于在全国城镇分期分批推行住房制度改革的实施方案》,推进住房制度改革,实现住房商品化,人民需要通过商品交换取得住房的所有权或使用权,也预示着房价和租金将稳步上涨?。
可戴素英对这种政策性信息并不敏感,因此她对叶紫岑买那么多套房子的想法,很不理解。
叶紫岑将话题扯了回来:“哎呀,先别说买房子了。妈,开店这事,你就答应我吧,嗯?”
“可是做生意时间长,事情多,咱俩忙得过来么?”戴素英仍是担心。要想做早餐,那得要凌晨三四点就开始准备,忙完早餐又要马不停蹄地准备午餐。晚饭点呢,通常在十点截止,停止营业后又要洗洗涮涮的,怎么也得忙到晚上十一二点。
叶紫岑知道这是个苦差事,可她真的很想挣钱:“可以先试个一段时间的,实在撑不住,咱们就不做早餐生意了。或者,咱俩人可以分开来,早市和晚市只先留一个人,要是生意好,再请人帮忙。”
办法总比困难多的嘛。
叶紫岑又想到了一个劝说的理由:“还有,你也知道,我叔他们一家都惦记着这个房子,咱们把它租给村里,他们总不能和两个村子对着干吧?”
戴素英斟酌了片刻,实在抵挡不住叶紫岑的劝说:“那行,你明天先去村委会问问,咱们家房子能用来做活动中心么。”
一听说村委会租房子还给房租,村里不少人都动了心思。叶紫岑到村委会的时候,已经有七八号人围着李村长,叽叽喳喳地叨叨着。
“还是我家合适,你看我家的距离,离两个村都不远不近的。”
“不行,你家只有一间房。”
“一间房咋了,一间房也能当活动中心啊。总比你家好,你家屋顶都漏了,下雨天外面大雨,里面小雨,再让村里人淋了雨,要是大家生了病,你怎么赔啊。”
“你怎么说话呢你,我告诉你,我家房子好得很。李村长,你别听他胡说八道。”
“李村长,你看看我家的呗,我家都住到一间房里去了,剩下的房子都空出来了,空间大,院儿也大。”
“我的娘哎,你咋想的啊,四口人住一间房,住的下么。”
“你管我住不住的下呢,反正我其他几间房子腾出来了,总比你家的好。那几间破屋还好意思租给村里。”
李村长被吵得直扶额。
叶紫岑挤进去,站在老村长旁边,说道:“李村长,我家整个都能租给村里。”
李村长抬眼,捋了把胡子:“紫岑啊,都租给村里,你和你娘住哪儿啊。”
“我们有地方住,这您不用担心。”叶紫岑没把自己打算去市里租房子的想法说出来。都说事以密成,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叶紫岑一般都是守口如瓶的。
李村长还想再问,可他实在是被这些人吵得头疼,便大声道:“那行,这样,口说无凭,大家先把名字写上。过两天我带着村委班子,到大家家里去看看,等我们都看完了,再开会评估谁家合适。”
“我先签。”
“我第一个来的。”
“我先,我先。”
眼见又要吵嚷起来,李村长扯着嗓子吼道:“排好队,一个一个的来,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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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挤,不是你先签名就是你的了的,我们还要实地走访、调查、评估的。签完名的人,赶紧回家,不要在这里杵着。等有消息了,村委会立刻通知你们的。”
叶紫岑留了名字,回到家便和戴素英一起动手,将家里的房顶、墙壁都简单修缮下。为几日后,李村长便带着人来家里检查,做好准备。
江春艳过来串门时,戴素英和叶紫岑正一人拿着一张旧报纸擦窗户。
“这不过年不过节的,咋擦起窗户来了,你家窗户看起来也没多脏啊?”江春艳疑惑。
“也没啥,就是我们想把房子租给村里,这不是提前收拾收拾么。”戴素英放下手中的活,迎了上去:“你和苏伟这两天没吵架吧?他还朝你动手么?”
因着那日被苏伟挤兑说戴素英多管闲事,她这两天只去了一次苏家,也没多做停留,怕两人再因自个儿起了冲突。可心里面到底还是担忧。
江春艳:“苏伟还是那样,早出晚归的,也不知道是去上班了,还是去打麻将了。我也想开了,他只要拿钱回家就成,其他的,我不管了。省得管来管去,惹一身嫌弃。”
戴素英又问:“艾莲今天是不是要回来了?”
江春艳叹了口气:“艾莲这孩子呢,就更别提了。今早她打电话来,说要报名去参加那个什么模特比赛,要等比赛完了再回来。”
江春艳摆摆手:“算了,艾莲和她爸两个人都是有主意的犟种。我啊,都管不了,也不打算管了。”
戴素英宽慰着:“你啊,先把自己照顾好,我瞧你这两日食不下咽的,脸色都不好看了。”
江春艳也是个爽快性子,不过几日便想开了些:“对,你说的对。我得先把自己顾好了。别提他们俩了,提起来我就烦。还是说说你们吧,你们娘俩要是把房子租出去,那住哪啊?”
“这话我也问了。”戴素英笑道:“紫岑想在市里租个房子开个小饭馆。我们准备住到市里去。”
江春艳遗憾道:“哎呀,咋要搬市里去了,你要是搬走了,我这心里还怪难受的,以后串门都少了个好去处。”
“我也舍不得你......紫岑她爸爸走后,还是托你照顾,我们娘俩才能熬过来......”戴素英说着说着就有些哽咽。
她忍了又忍,尽量让声音平稳:“但是,我昨天夜里想明白了,孩子想往外走,那是好的,总要出去外面开开眼界的,不能跟我一样,一辈子都窝在这个镇子上。我别的忙帮不上,可也不想拖了孩子后腿。她想做,我就支持她去做。”
“也是,都说树挪死,人挪活。”江春艳沉吟片刻后问道:“你开店钱够吗?不够的话我给你添点儿。”
“够的,够的。”戴素英语气里带上了自豪:“紫岑能挣钱,我们俩这些日子攒了不少,算了算,应该差不多能租个铺子。”
叶紫岑突然灵光一闪,插嘴道:“春艳阿姨,我不缺钱,但是缺人。”
“早中晚餐都做的话,只有我们娘俩估计忙不来。等我们安定下来以后,你要是自个儿一个人在家觉得无聊,要不要去我那里干?我给你开工资。”
27. 卷凉皮、饣它(sha)汤、八股油条
江春艳摆手:“我这手艺,再给你搞砸了。算了算了。”
“您手艺还不好,那就没有手艺好的人了。等我店开起来了,咱们再谈。”餐馆还在构想阶段,叶紫岑只是事先同春艳阿姨通个气。“想把房子租给村里的人特别多,我这心里还忐忑呢。”
不过叶紫岑的担忧纯粹是多余,村委会班子来看完房后,很快便公布了结果:叶家成功当选!
也是运气好,算上叶家,只有两家是可以整房出租的。另外一户全家都出去打工了,听了这个消息连忙打电话到了村委会,想着家里的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不如租给村里,挣点外快。
可他家的房子空了太久,没有人气的滋养,院子里长满了杂草,房间里到处都是厚厚一层灰,与叶家相比,确实是差了一截。
叶紫岑和戴素英签了合同,天天在摆完摊后寻找合适的店铺。好几日后才找到合适的,位置就在中国矿业大学旁边。这中国矿业大学前身是创办于1909年的焦作路矿学堂,1978年重建,复中国矿业学院校名,在今年才更名为中国矿业大学。
叶紫岑选在这里,一是为着学校的人流,二也是因为学校旁边相对安全,母女两人住在这里也安心。
学校旁不过百米就是个工厂,专做重型机械的。因此这个位置的店铺也可涵盖工人消费群体。
小铺面不过十来平米,与期望的一样,是个楼上楼下的格局。原来也是个餐馆,生意也不错,只是店主人的女儿女婿都在外地,又是双职工,刚刚生了个小娃娃,实在是忙得焦头烂额,便来跟店主夫妇俩商量,希望他们暂时把小店盘出去,去外地帮忙带带小外孙。
店主人心疼女儿又要喂奶又要上班,小外孙跟着哭闹不止,小脸也不见长肉,这才将店铺挂了出租。
见叶紫岑母女也是诚心诚意地想租,干的也是正经营生,便也没怎么为难,几句话下来便爽快地将房租的零头抹了,以每月100元的价格租给了叶紫岑母女。
收了房子,叶紫岑蹲在门面房里,挽起袖子,将卷尺贴着墙根慢慢展开:“妈,这里能摆六张方桌。”
戴素英正在后厨擦拭灶台上的油污:“桌椅要挨着墙放,把中间的过道留出来,上菜方便。"
门外忽然传来窸窣响动。叶紫岑抬头,玻璃窗外贴着张布满皱纹的脸。大娘银丝般的短发用黑卡子别得整整齐齐,鼻尖抵在玻璃上压得发白。
"哎哟!"叶紫岑一抖,卷尺嗖得一下收了回来,锋利的表面差点儿划伤她的手。
戴素英闻声,拿着个赃污的抹布就冲了出来:“咋了?”
大娘也被母女俩这动静吓得倒退两步,端着的搪瓷盘差点摔在地上。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将店门推开了一条缝,道:“不好意思啊姑娘,吓到了你了。我是隔壁面馆的。”
叶紫岑所选的铺面,左侧一家正在装修,据说要做把子肉馆,右侧一家便是杜萍面馆,因为量大又便宜,生意不错。
戴素英招呼着:“原来是邻居,快进来坐。”
杜萍也不客气,推开门走了进来,将手里的搪瓷盘放在桌上:“天气还有点热,俺给恁们卷了两个凉皮子。”
凉皮白白净净,在有些掉瓷的盆里颤巍巍直晃,隐约透出里面红亮的辣油。
戴素英忙推辞。
“都是街坊,恁就别客气嘞。”杜萍道。“快尝尝。”
净了手,叶紫岑拿了一卷,咬下第一口就怔住了。
黄瓜丝和绿豆芽脆得像春冰,面筋吸饱了蒜汁,辣味在舌尖打个转,忽然化作一丝回甘。芝麻酱的醇香裹着花生碎和馓子碎。
“好吃!”母女俩赞不绝口。“您手艺真好。”
杜萍笑出了满脸褶子:“好吃就成。”
话音未落,屠大娘的笑声先撞了进来:“呦—小姑娘,你咋在这儿呢。”
叶紫岑也是惊讶:“我刚盘下了这间小店,准备做个小买卖。”
“巧了不是,隔壁正在装修那家就是我盘下来的。准备给我儿媳妇开间把子肉馆。以后咱们互相照顾哦。”屠颖笑得爽朗。
叶紫岑答着:“那是自然,我们第一次开店,还要靠两位前辈多提建议。”
杜萍面馆以面食为主,特色鲜明,提供不同口味和加料的面条,以及小吃、冷菜等。价格相对较低,适合快速用餐。
把子肉馆的核心菜品是把子肉,肥瘦相间,用酱油炖煮,口感肥而不腻,常搭配米饭和其他配菜。属于特色专一美食类。
叶紫岑开的小餐馆则主打一个品类多样,经营起来也更为复杂。尤其午餐和晚餐,不仅要确保菜品味道稳定,更需要快速打造出1-2款招牌菜,形成差异化竞争力,让顾客快递记住店铺。菜品多样需要准备的食材也更多样,更难控制成本。
虽三人方向不同,但杜大娘和屠大娘毕竟有过在这个时代的开店经验,向两位虚心请教或许能激发出更好的方向。
“要我说,你这后厨得开两个灶眼。”屠大娘也不藏私,她说话时耳坠子乱晃,金灿灿的很是炸眼。
“菜单价格得写得大些,清楚些,能便宜就便宜,那些上学和上班的娃娃都不容易。”杜奶奶也说着自己的经验。
叶紫岑边听点头,不论有用没用,一一记下。回家后与母亲一起细细研究讨论,敲定了装修方案和初期菜单,紧锣密鼓地进入装修和采购阶段。
功夫不负有心人,中秋节前,该办的证件已经办齐,店铺也已简单装好。叶紫岑在自己和母亲名字里各取了一个字,给饭馆命了名——紫英小饭馆,又翻了无数遍黄历,精心挑选了个黄道吉日,开门营业。
明厨明档的风格很快便吸引了不少客流。色菜品和新鲜食材整齐地码在厨房,热腾腾的食物不仅刺激着顾客的眼球,更增加了顾客对餐厅卫生和食品安全的信心。
客人点单后,可以亲眼看到食材的准备和烹饪过程,这种互动感和仪式感极大地提升了顾客的整体用餐体验。
早餐的第一位客人,便是早早等在门口的石头。因为叶紫岑跟母亲一起住在了二楼,便同石头结清了路费。与叶紫岑见面时间大大减少的石头,即便十二万分的不愿意,也毫无办法。自告奋勇要帮忙装修,也被叶紫岑果断拒绝。急得抓耳挠腮的石头,好不容易等到了开业时间,早早便等在了门口,待铁门一拉,便迫不及待地凑了上来。
“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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碗饣它(sha)汤,两根油条。在这吃。”石头看了眼墙上的早餐菜单,点了两样。
饣它(sha)汤是用老母鸡、猪排等为原料,炖好后,将一只生鸡蛋打在碗里,搅拌匀后,用沸腾的肉汤直接冲开,制成黄澄澄的肉汤蛋花,入口鲜咸,汤味厚重。
这第二位客人便是遛狗的穆十君。毕竟是卖吃食的店铺,他怕有些人介意宠物进店,便暂时将小白拴在了门口的大树上。
“一杯豆浆。一份水煎包。”他一边点菜,一边眼神在坐在店里的石头、墙上的菜单、笑脸相迎的叶紫岑上转了好几圈:
穆十君顿了顿,走到石头对面,坐了下来:“在这吃。”
他找的位置,恰恰好遮挡住石头望向叶紫岑的视线。
石头只觉今日的早饭实在是吃得有些胃疼。穆十君倒是吃得气定神闲,优雅地一口一口,细嚼慢咽。馋得小白蹲在树根,直流口水。
再来的,便是之前早餐摊的老客:“你找的这小店不错哎——菜单也更新了。帮我打包两根八股油条。”
这八股油条比普通两根交缠的油条更有嚼劲。只因它是由水面团制成,八条面团紧密缠绕在一起成椭圆状,经过油炸后,外酥里嫩,口感极佳。
戴素英将金黄酥脆的油条串在一根洗净的树枝上递过去:“有空常来。”
很快,小小的饭馆里便坐满了人。因着座位有限,一张桌子上坐着的或许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一份水煎包,两根油条,两碗饣它(sha)汤。”一身无袖红裙、身材凹凸有致的女子吸引了店内所有人的目光:“打包。”
“艾莲姐?”叶紫岑惊喜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苏艾莲将身前的一缕头发撩到身后,长长的卷发如勾人的蛇妖:“今早刚下的火车。听我妈电话里说你在这开了店,我就过来看看,顺便给我爸妈打包个早点。”
戴素英也招呼着:“回来就好,你妈可担心你了,快些回家吧。”
叶紫岑一边打包,一边看向只挎了个精巧小手包的苏艾莲:“哎?你的行李呢?”
苏艾莲回道:“没带行李过来,我就是来辞个职,明天就回去了,用不着什么行李。”
苏艾莲笑着伸出三根手指:“我选美比赛得了第三名。全省第三哦。”
她扭了扭水蛇腰:“有家经纪公司找到我,和我签了合同,我要去当模特了。”
叶紫岑由衷赞道:“那很厉害哎!这条裙子也适合你,很像那个电影里,女主角穿的,叫什么电影来着……”
一旁的食客接话道:“《街上流行红裙子》。”
另一食客:“对,《街上流行红裙子》,我记得女主穿的也是无袖,一侧肩带是两只兔耳朵的形状。”
第三位食客:“妹子穿得比电影女主角还好看。”
“谢谢。”苏艾莲美滋滋地接过打包好的食物,打开背着的小手包,掏出张红票子,放在了桌上。
“不用找了。”她道,不等戴素英和叶紫岑反应,便转身了出门。
“哎——你这人怎么回事啊!”被饣它(sha)汤淋了一身的男女转身,气急败坏地朝苏艾莲吼道。
28. 羊方藏鱼
苏艾莲无辜地摊开手:“不好意思,手滑了。”
“苏艾莲?!”瞿询上下打量着苏艾莲,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钱梦见状立马扯住了他的手臂,蛆询脸上的表情,旋即变成了冷漠。钱梦这才瞪向苏艾莲。
“你故意的!”钱梦带着满身的汤汤水水,厉声尖叫。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故意的了?我只是没拿稳,再说了,我不是说了不好意思了么。”苏艾莲咬死不认。
是,她是故意的,她为什么不能故意呢。两人背着她藕断丝连,直奔酒店开房,被她捉奸在床。再次相见,她不过是失手扔了两碗汤过去,有什么错?!
要说有错,她的错,只在浪费了食物。
苏艾莲看向钱梦:“小姑娘,瞿询这人,不过是在利用你的感情。他接近你,是为了你家的资源和财产,你看清楚了,他人品有问题的,可千万别被他骗了。”
钱梦毫不相信:“你就是嫉妒瞿哥选了我。挑拨离间,我才不会上你的当。”
苏艾莲叹口气,一副过来人的模样:“你还是太年轻了,没经历过人间险恶。他能为了你抛弃我,也能为了别人抛弃你。别被他的甜言蜜语哄了。”
“你有完没完。”瞿询拧眉,他这下是真的咬牙切齿了。
“被我戳破,心虚了?”苏艾莲继续阴阳怪气。
“滚!”瞿询朝苏艾莲吼道。
苏艾莲翻了个白眼,一撩头发,回了叶紫岑店里。
因店里有客人,叶紫岑虽没有脱开身出门帮忙,却时刻分神观察着三人的情况,生怕苏艾莲被欺负了。
见她进门,戴素英立刻道:“你先在店里坐会儿,等忙完了,我送你回去。”她是怕了这姑娘了,今天是两碗汤水,明天会不会是把刀子,这要是真伤了人,可怎么得了,得有人看着她,省得再遇见那俩人,要是再起冲突,出了事,就不好收场了。
苏艾莲拒绝:“不用,不用。阿姨,你再帮我打包两碗饣它(sha)汤呗,之前的…..嗯……”她顿了顿,道:“喂了狗了。”
戴素英叹气:“你这孩子……”
好说歹说,苏艾莲就是不松口,拿了餐食便自个儿回了家。也幸好瞿询爱面子,钱梦爱美,两人的衣服被弄脏了后,着急忙慌地回去换洗,不愿在外多呆,没和苏艾莲过多纠缠。
这件事便就此揭过。
随着学生和工人进入学习和工作状态,刚刚忙完早市的母女二人,马不停蹄地开始了午市。
隔壁的把子肉店也开了业,屠颖的儿媳牛爱花将卤汤锅支在了门口,锅里放满了五花肉、肘子、鸡腿,并一些兰花干、海带结、面筋、豆皮、腐竹、素鸡片、小青菜、豆角等素食。随着汤锅沸腾,隔着半条街就能闻见浓郁的肉香味,也为这条小巷招来了更多客人。
紫英小饭馆里午市的菜品更为复杂,除了炒土豆丝、番茄炒蛋、鱼香肉丝等十道基础菜品外,周一到周七,叶紫岑特意每天安排了一款特色菜品轮换,再根据客户反馈替换菜单。今日的特色菜品便是那羊方藏鱼。
乐于尝鲜的饕客自然是不会放过。
“老板,来一份羊方藏鱼!”一位经常来的中年食客刚落座便高声招呼,又让同行的两个友人选了几样小炒。
“蔡总,既然今儿是你请客,我就不客气了啊。”年轻些的夏禹调侃着。
蔡文答道:“甭客气,想吃什么点什么,往后还得多靠你们照顾我生意呢。”
他在另外一条街开了家卖电器的铺子,这两个友人给他介绍了好几个公司来买电器,让他很是赚了一笔大钱。
“老板,赶紧上啊。我们都饿了。”蔡文道。
“好嘞,您稍等,马上来。”叶紫岑应和着。
不多时,蔡文那桌,已摆满了餐盘。最引人注目的便是今日的特色菜—羊方藏鱼。
蒸腾的热气中,鱼羊混合的鲜香直冲鼻腔,连邻桌的人都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鱼头和鱼尾完整保留,中间却是一块方正饱满的羊肉,仿佛鱼身被替换成了一块雕琢精致的“羊方”。
羊肉色泽棕红油亮,表面浸润着金黄的汤汁,鱼头与鱼尾则微微翘起,宛如游弋于汤中的半截活鱼。
切开羊肉,内藏的鳜鱼片薄如蝉翼,与羊肉层层交叠,鱼肉的雪白与羊肉的酱色相映成趣,汤汁如琥珀般包裹着整道菜。
夏禹夹起一块羊肉,刚一入口便瞪大双眼,羊肉酥烂入味,入口即化,肥腴的油脂在舌尖化开,却不显腥膻,反因鱼肉的浸润而多了一丝清甜:“这羊肉又酥又软,鱼肉的鲜味全融进去了!”
蔡文舀一勺汤汁淋在米饭上,连扒几口后叹道:“这汤泡饭,比山珍海味还过瘾!”鱼骨与羊骨慢炖出的高汤浓郁如乳,咸鲜中透出淡淡的姜香与陈皮回甘。
年老些的有人叫林业,他慢条斯理地品着菜,笑道:“古书说‘鱼羊为鲜’,今日才知真谛!这羊肉的温补和鱼肉的寒凉中和得妙,难怪彭祖尝了都赞不绝口。”
叶紫岑闻声从厨房探出头,笑盈盈解释:“各位看来都是行家,咱们这儿用的可是彭城老方子,羊肋肉先煮后炖,鳜鱼片腌足时辰再塞进羊肉里,没十二小时高汤打底可出不来这味儿!”
话音未落,便有一桌客人忍不住诱惑,招手道:“给我们也来一份羊方藏鱼!”
担忧了好几日,生怕投资的钱打了水漂的戴素英,这才展开了笑颜。
她动作麻利地收拾好碗筷,擦干净桌子,将一群师生模样的客人迎了进来。
“那我们要吃什么呢(升调)?让我来看一看。”为首的年长者声情并茂地道。
那语气让叶紫岑不禁回想起她穿来之前的语文老师——她的声音也是如此抑扬顿挫:“同学们这篇文章主要讲什么呢(升调)?让我们一起来看一看(降调)。”
也正因为此,只要一有学生在课上跑神,立马就会被她神奇的语调抓回来。直接导致全班平均语文成绩直线上升,一跃成为年纪第一。
“来(升调),还是让今天的主人翁点吧(降调)。”老者成功将点菜的头疼任务推了出去,晃了晃手中的二锅头,问叶紫岑:“老板,你们这里能喝自己带的酒水吗?”
叶紫岑点头:“可以的。”
她甚至贴心地又给他们添了几个杯子。
被称作“主人翁”的青年点完菜,接过老者手里二锅头,拧开盖子,条件反射、非常自然地将商标转到手心那面,这才一一给在座的师生们倒酒。
叶紫岑莞尔:这位主人翁,想来是学化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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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
她转身去厨房备餐,待将最后一道菜端上时,正巧听到老者举起酒杯,提道:“来,我们一起,祝高华一切顺利。”
高华将自己的酒杯放在老者酒杯的下部碰了碰:“谢谢老师。”
高华…...化学…...叶紫岑顿了顿,她放慢动作,不着痕迹地仔细瞧了瞧被叫做高华的青年——眉清目朗、颧骨适中、鼻子又高又宽。
像,很像,非常像。
陪坐的一名学生阴阳怪气:“师哥,在国外呆了这么久,喝不惯咱这儿的白酒了吧?”
高华一副没听懂他里有话的样子,笑了笑:“喝得惯。”
“喝得惯?那你杯子里的酒怎么不见少啊?”
导师见气氛不对,岔开话题:“你什么时候走?”
高华答道:“后天的飞机。”
“这么快就回去了……不多在国内呆几天么……”导师又斟了一杯酒,仰头喝下:“罢了,罢了,走之前和你爸妈好好谈谈,别闹那么僵。”
高华叹气:“他们因为我要拿永居,给我骂了个狗血喷头。连汉奸的话都说出来了,还扬言要不认我这个儿子。”
另一名学生出口就是一嘴的火药味:“不是哪里有平台,你就去哪里么,在意这些做什么。”
学生一:“说什么呢!”
学生二:“怎么,我说的不对么?”
导师:“都少说几句。”
气氛立刻将到冰点。
高华什么话都没说,只轻轻抿了口酒。
他在大学后顺利拿到了哈佛的开学通知书,仅仅用了一年就拿到了硕士学位,三年后再拿到了博士学位。名副其实的天之骄子,前程远大。
毕业后,美国、德国、英国等多个国家开出了丰厚的条件想要吸引他,当然,他也收到了国内好友的劝告,让他回国发展。
可高华拒绝了,理由是,国外的环境更适合搞科研。
甚至,他还申请并拿到了当地国籍。
这个消息,让认识他的人心凉。
道不同不相为谋,饯行席不欢而散。
高华独自一人坐在桌前,望着眼前的饭菜出神。
叶紫岑端了一小碗双皮奶放在高华面前:“我们店里搞活动,消费满二百送甜品,您这桌正巧达到了。”
高华轻声道了谢,慢慢吞吞地一口一口吃着,似乎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戴素英疑惑,将叶紫岑拉到角落,轻声问道:“什么时候有的这个活动?”
叶紫岑笑笑:“特例。”
她穿来前,曾看到过报道:神童以身入局三十年,为中国带回二十名科研博士。
那人,便是高华。
忙碌的午市过后,是更加繁忙的晚市。
母女二人忙得脚不沾地,好不容易熬到打烊,两人均是腰酸背痛腿抽筋,刚锤了几下直不起来的腰杆子,就见江春艳苦着一张脸进了门,开口便是:“紫岑啊,你快帮忙劝劝艾莲,我的话她不听。你说说,怎么能说辞职就辞职呢。正经工作不干,非要跑去当什么模特。”
因为之前的争吵,江春艳不敢唠叨太多,生怕苏艾莲一个不开心,又留个纸条跑掉。可她实在是不甘心,想来想去,还是来找戴素英母女寻求帮助。
29. 油烫鸭
“阿姨,我的话艾莲姐也不一定听啊。”叶紫岑拉着她坐下:“要我说,你也别太担心了。艾莲姐这么年轻漂亮,身材高挑苗条,说不定真的能在模特界闯出一番天地来呢。”
“模特?”江春艳皱眉:“不就是在路上走来走去的,能是个什么好职业。还是护士好,又稳定,又实用。”
戴素英帮腔:“也是,卫生站的工作好多人挤破头想去,紫岑,你还是去跟艾莲聊聊,让她别冲动,这么好的工作,哪能说不干就不干了。”
江春艳接过话茬:“可不是么!这样,我明天晚上快打烊的时候,我带她过来,就说来给你们捧个场,尝尝新菜,到时候你跟她提一提,你们都是年轻人,互相好说话。”
小饭馆刚开张,江春艳怕叶紫岑抽不开身,索性自个儿把人带过来。
叶紫岑还想推拒。都说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她自己一个开小饭馆的,还能说做模特不稳定?
她是真张不开那个口。
可两个母亲殷殷切切地盯着,叶紫岑也是真张不开拒绝的口。
叶紫岑:“那,我试试?”
目的达到,江春艳紧赶慢赶地回了家,在苏艾莲房门口衣不解带地蹲了一宿。
隔壁的苏伟倒是睡得香甜,震天响的呼噜声透过墙壁传来,气得江春艳牙齿都要咬碎了。
又经历过精神紧绷的一个白天,好不容易挨到晚上,江春艳迫不及待地拉着苏艾莲来找叶紫岑。
紫英小饭店门口每天都会架起个小黑板,写上今日的特色菜名。江春艳着急进门,心烦意乱间,左脚不小心勾到了小黑板的架子腿儿,小黑板顺势朝一侧一歪,咣当一声,坠落到地面,成功吸引了店里店外所有人的目光。
江春艳手忙脚乱地扶起写着“油烫鸭”的小黑板,尴尬地朝闻声而来的戴素英笑了笑:“给我们娘俩来一盘油烫鸭,艾莲最喜欢吃了。”
“行,快进来吧。”戴素英帮忙将小黑板放好,招呼两人进店。
店里还有两三桌客人,桌上杯盘狼藉,显然都已吃到末尾,马上便要散场了。
戴素英将两人引到最里面的空桌旁坐下。
屁股刚沾到凳子,江春艳就伸长脖子,直直盯向厨房中忙碌的叶紫岑:“紫岑啊,别忙了,来盘油烫鸭就成,你快过来坐。”
叶紫岑一边应着,一边看过去,很容易便瞧见江春艳眼下一片青黑——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心下一软,叶紫岑不再耽搁,赶紧端着菜坐到苏艾莲旁边。
刚坐定,江春艳就朝叶紫岑挤眉弄眼,暗示她快些开口。
叶紫岑清了清嗓子,斟酌着字眼:“艾莲姐,做模特很辛苦的吧,为了维持身材,又要忌口,又要健身的。”
苏艾莲一脸,‘这你就不懂了吧’的表情:“做模特可不止要身材好,还要颜值高,更要有自己的特点,也就是说要有辨识度。”
苏艾莲一脸认真:“最重要的,还要有表现力,没有气质和气场,是入不了这行的,就算入了这行,也走不远。”
而自己,就是非常适合入这行的人,苏艾莲非常自信。
听到这些,叶紫岑挺了挺腰杆:“那看下来,做模特,要求太高了,还是做护士好,对吧?”
苏艾莲一百个不同意:“怎么可能,护士要求也高的,不仅要求高,而且也很累。又要搬病人,又要搬器械,还要给不能动的患者翻身、换尿片、擦屁股,给小孩打针打哭了还要被骂,上班时间贼长,还有夜班。”
苏艾莲深觉自己说得很对,她点点头,一锤定音:“各有各的累法。”
叶紫岑噎住:说得很有道理。
戴素英将油烫鸭往苏艾莲面前推了推,打着圆场:“来,先尝尝这鸭子。”
卧在盘子里的油烫鸭通体泛着琥珀色的油光,鸭皮被热油浇淋出细密的琉璃纹,脆皮下透出的粉润肉质,像是裹了层薄金箔。黄酒浸润鸭肉后经热油激发的醇厚酒气,混着鸭皮油脂的荤香,像一把钩子钻进鼻腔。
咕咚,苏艾莲情不自禁地咽了下口水。
“就一口。”终归是没忍住,她撕下指甲盖大的脆皮,舌尖刚触到糖霜的咸甜时,后槽牙已经不受控地咬下去。脆皮在齿间碎裂,温热的油脂混着酒香在口腔爆开,花椒的麻痒从舌尖爬到太阳穴。
苏艾莲放下筷子,舔了舔唇角,调动出全部的自控力,强行让视线从油烫鸭上移开。
余光里那截油亮的鸭腿正往下滴着金黄油珠,落在盘底积成一小汪琥珀。
她可是要做模特的人!要减肥!不能再吃了!
在苏艾莲与食欲自我搏斗的空档里,江春艳又朝叶紫岑使了使眼色:再劝。
叶紫岑接收到信号,立刻指哪打哪,道:“那模特的收入很不稳定吧,你挣得钱够花么?”
苏艾莲强行要求自己的视线从油烫鸭转向叶紫岑:“我现在走一次秀、拍一次片的钱,比我之前上一个月的班挣得还多。”
叶紫岑:......
这是个富婆。劝不动,劝不动。
她词穷。
叶紫岑转向江春艳,一脸爱莫能助。
换人上阵。
戴素英再接再厉:“艾莲啊,阿姨不太清楚模特这个职业,你跟阿姨说说,你每个月都能拍片和走秀吗?”
苏艾莲道:“这说不准的,有时候一个月十几个,有时候一个月一个也没有。”
戴素英找到了突破口:“你看,这收入就不如当护士稳定吧。”
苏艾莲反驳:“就算不稳定都比当护士挣得多,那稳定了还得了?再说,干久了,有长久的合作对象了,就稳定了。”
戴素英继续:“那这职业又是要求身材,又是要求外貌的,想必是吃青春饭的吧?等你年纪大了,可咋办?要我说,这职业还是不如护士好,护士能旱涝保收,还有编制。”
“那等我老了,我就去干模特经纪人,也挣钱的。”苏艾莲早已想好了职业道路。
戴素英疑惑:“这是什么工作?”
“专门给模特介绍工作的。”苏艾莲解释道:“就是拉皮条的。”
“那这工作也不好干吧?”戴素英问道。
苏艾莲反问:“哪有好干的工作?”
戴素英:……
她看向江春艳,也是一脸的爱莫能助。
本次思想工作,宣告失败。
罢了罢了。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生存法则。
社会评价孩子的标准往往是一致的,但孩子都是独立的个体,他们有自己的梦想和追求,有自己的人生路。
或许作为父母该学会放手,让孩子自己去探索和成长。
江春艳叹了口气,心里空空落落的。
夜色渐深,她将油烫鸭打包好,同苏艾莲回了家。两人一路无话,直到进了家,苏艾莲推开自己房间门的那刻,江春艳终于是松了口:“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天刚蒙蒙亮时,叶紫岑和戴素英已经起身忙碌起来。包水煎包、煮饣它(sha)汤、炸油条,蒸腾的热气很快让两人的衣衫微微汗湿。
戴素英焦急地望向路口:“怎么豆浆店老板还没来啊?”
“可能有什么事耽搁了吧。”叶紫岑也有些心慌。
她和一家豆制品主营店谈好了合作,每日他们会按时送满满一锅新鲜榨取的豆浆过来,这才不过是第三日,人就来迟了。
直到营业时间临近,都没见鲜豆浆送来。叶紫岑叹口气,只好先将豆浆的菜单遮上。
石头来得早,他照常找了个靠近厨房的位置。
即便他上工的地点与紫英小饭馆可以说是一个在城东一个在城西,石头仍然宁愿早起绕路也要过来。
可他来了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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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点餐外,并不多说话,只坐在位置上时不时看几眼叶紫岑忙碌的身影。
此时,叶紫岑正踮着脚够高处吊架上放着的调料,轻薄的衣衫因她的动作向上牵引,露出一截雪白的腰线。
那抹白如羊脂,晃得石头眼睛发热。
他轻咳一声,掩饰般低头,喝了两口汤,润润干燥的嗓子。
余光忍不住瞥向厨房,正巧扫见一旁刚刚包好,还没下锅的水煎包——白白的嫩嫩的软软的香香的,像那截雪白的细腰。
“汪汪汪!”一声响亮的狗叫打断了石头旖旎的思绪。
他猛然收回视线,耳根发烫。黝黑的皮肤因为泛红显得更黑了。
穆十君照常将小白拴在了小饭馆门口的大树上,进了店门。
“穆先生,早。”石头带着被抓包的僵硬,同站在身旁的穆十君打招呼。
他穿了件月白色的长袖衬衫,纽扣规规矩矩地扣到了最顶上那颗。袖口整齐得向上翻折了两次,露出腕上戴着的上海牌手表。
手表在晨光里泛着淡金,晃花了石头的眼。
石头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卡其色工装,因为洗了很多次,已经有些发白,袖口上也出现了磨损的痕迹。
“早。”穆十君点头回应,他依然故意坐在了石头对面,遮挡住其望向叶紫岑的视线。
树根旁的小白冲着店里汪汪汪得直叫唤,吓得客人不敢进店。
穆十君叹了口气,不得不又走了回去,轻轻收紧牵引绳,制止小白噪声扰民的行为:“坐好,等会儿给你吃水煎包。”
听到这话,小白立马安静了下来,乖乖等在树根下,只是眼睛却死死盯着店内的石头。
石头被小白盯得很不自在,他不自觉地加快了进食的速度,狼吞虎咽地吃完早饭,同叶紫岑和戴素英打了声招呼,逃也似得走了。
叶紫岑端了一盘水煎包放在穆十君面前,提醒道:“刚出锅的,小心烫。”
她躬身上菜时,带着灶台余温的衬衫衣摆不小心触碰到穆十君搭在桌沿的手背,的确良滑腻的触感带来酥酥麻麻的颤栗,穆十君指节骤然绷紧,僵硬得像个雕塑。
喉间火烧火燎,他回答的声音也有些沙哑:“好……”
同一时间,送豆浆的小伙子终于来了,他把二八自行车刹在店门口,从后座儿上接下绑着的豆浆桶,连声道歉:"对不住啊叶老板!”
”今早店里有个人临时有事请了假,店里人手不够,就做得慢了些,不好意思啊,耽搁您生意了……”他解释着。
“没事,没事,送来就好,快给我吧。”戴素英从厨房冲出来,急吼吼地接过豆浆桶,又冲回厨房。
很多事情往往就是越急越乱。转身间,戴素英的手肘不小心撞上了也要回厨房的叶紫岑,乳白色的豆浆猛得晃出半瓢,正浇在了叶紫岑胸口上。
湿淋淋的布料立刻贴住肌肤,勾出饱满的轮廓,隐隐透出白嫩的肤色。
“哎呦!”戴素英惊呼。
穆十君站起身,摸出块蚕丝帕子,递了过去:“用这个吧。”
他的声音比帕子还轻,尾音有些发颤。
叶紫岑低头接过:“多谢。”
蚕丝帕子陷入湿痕,帕角金线绣着的瘦金体"穆"字,正正巧盖住了那抹起伏。
穆十君喉结重重一滚,脸红得胜过炉膛里的炭火,整个人似乎都烧了起来。
他分明看见帕子下透出的一点樱粉,像暮春时节被雨打湿的海棠苞。
穆十君慌张得移开视线,不着痕迹地挪了挪脚步,遮挡住其他人的视线。
他虽然看起来有些瘦弱,但正正好能将叶紫岑笼在身下。
邓丽君的歌声恰在此刻漫过街道:"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音像店里的双卡录音机把缠绵的调子送了小饭馆,盖过了收拾残局时发出的窸窣响动。
30. 亲爱的杜萍同志
叶紫岑收拾停当便回了厨房。
穆十君坐在桌前,心不在焉地拿着筷子,一口一口,机械性地往嘴巴里送着水煎包。
他脑袋里全是刚刚的旖旎风光——白嫩的,樱粉的,柔软的,细腻的…...
一顿饭吃得他神思不属。离开的时候,甚至同手同脚,还被拴着小白的牵引绳绊了一个趔趄。
“小心——”正在收拾餐盘的戴素英提醒。
穆十君尴尬一笑,牵着小白,加快脚步,几乎是小跑着离开了紫英小饭馆。
“哎——你的帕子——”叶紫岑在身后呼喊。
这一句话,又加深了穆十君脑袋里的影像。他红着脸,心跳如鼓,仿佛做了什么不道德的事情似的?,跑得更快了,转眼便消失在叶紫岑视线里。
此时正是学生和工人的用餐高峰期,店里异常忙碌,实在是离不开人,叶紫岑便没有追上去,只将皱巴巴的蚕丝帕叠成方块状,预备洗了后再还给穆十君。
可直到中秋节,都没见穆十君再过来。
叶紫岑忙于店里的生意,倒也没有多想。只不过是做了一周的早中晚档,她便觉得腰都要断了。
因为睡眠不足,连脑袋也是昏昏沉沉的,昨日她就差点儿切到了自个儿的手指。
叶紫岑不得不承认,她着实是小看了这个连轴转的工作强度。
叶紫岑锤着腰,转头看向正在刷碗的戴素英。
母亲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肉,又掉没了,整个人瘦了一圈儿,衣服都显得有些宽大了。
再这么忙下去,钱没挣到,人要先进医院了。
叶紫岑迅速做出决定:不做早市了。
她贴出告示,给客人们留出一周的时间做调整。
有相熟的食客看到后,连连叹息:“再也吃不到这么好吃的早点了,还真是不舍得。”
另一人附和道:“是啊,我嘴巴都被养刁了,再让我吃回以前的,还真不是滋味。”
又有一人提议:“叶老板你不如别收早市了,招两个人来帮忙就是了。”
“对啊,对啊。”附和的食客多了起来。
“抱歉,抱歉。人工成本太高,小店暂时还承受不住。”叶紫岑解释着。
“你们放心,等有钱了,我把店面扩一下,将早市再添回来。”叶紫岑做着保证。
食客一:“那感情好,就等叶老板挣钱了。”
食客二:“叶老板手艺这么好,肯定能挣到钱。”
去掉了早市,叶紫岑和戴素英母女终于是能睡上八个小时了。虽然仍有些劳累,但好歹还能忍一忍。
叶紫岑顺便又调整并细化了一下午市每天一款特色菜单的活动规则:一周七个特色菜品,一天一轮换,下一周依然沿用上一周的七个特色菜,直到五周后,再根据食客们的反馈,将其中两个评价最好的菜品收入到常规菜单中。
原本常规菜单中的十个菜品,评价逊色的,就删掉。若是食客们的反馈都还好,便只做增加,不做删除。
又过了几日,也就是中秋节的前一晚,叶紫岑在戴素英的催促下,去杜萍面馆送吃的,顺便约杜大娘明天一起过中秋节。
平日里,戴素英经常和左邻牛爱花、右邻杜大娘唠嗑,时不时还会互相送些吃食,因此三人之间的情谊快速升温,很快结为了忘年之交,堪称“桃园三结义”。
聊得多了,也就对各家的情况有了大致的了解。
杜大娘年过六十,早些年也曾谈婚论嫁过,可惜刚刚订婚,男方便得了急症,早早地去了。
过了一年,父母给她在邻村另说了一门亲。可到了接亲这日,却怎么都等不来人迎亲,眼看就要耽误了吉时,便着人去问。
这才发现,新郎官当天凌晨留下了一封书信,趁着浓浓夜色与另一家的姑娘一起私奔了!
她名义上的准婆婆发现这事儿后,觉得又愧疚又丢人,一个激动,竟然突发脑溢血晕了过去。还没送到医院,便已撒手人寰。
因着这两件事,大家都传言她命硬克夫。
克得一家人阴阳两隔,克得另一家人妻离子散。
流言越传越远,越传越烈。
幸好,杜大娘的父母和兄弟姐妹都是护短的。
嫁不出去?命硬?克夫?笑话!
他们自个儿的亲人自个儿疼!凡是有欺负到杜萍头上的人全被打骂了回去。
由于杜家的强势作风,这流言传了两年后便销声匿迹了。
到了一九五零年四月,恋爱的形式和方式受到了刚刚颁布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的影响。逐渐转变为通过自由恋爱,自主选择伴侣。
刚刚过了二十二岁生日的杜萍也通过社交活动,认识了个有志男青年杨柳。两人兴趣相投,无话不谈,光是情书就互送了大半个手提箱。
“亲爱的杜萍同志:不知我是否有幸,能约你一起散步。明日午时,我将在那棵大柳树下等你,若杜萍同志前来,我必喜不自胜。——你的同志杨柳。”
“亲爱的杜萍同志:能尝到亲手做的面条,我深感荣幸。味道很好,让我难以忘怀。希望还有机会,可以再次尝到。从我们第一次见面起,你那甜美的笑容便留在了我心里,愿你日日开怀喜乐。——你的同志杨柳。”
“亲爱的杜萍同志:已经两日未收到你的来信了,不知是发生了何事?倘若你遇到什么麻烦,还请同我说一说,我必尽力帮忙。——你的同志杨柳。”
“亲爱的杜萍同志:我们友谊之所以这样迅速地发展起来,是因为我们双方都抱着坦率、真诚的态度。这令我异常欣喜。愿往后,我们能成为在理想上、志愿上、喜好上取得高度一致的好战友。——你的同志杨柳。”
“亲爱的杜萍同志:今日我除了日常工作外,剩下的任务便是想你,想你,想你。——你的同志杨柳。”
“亲爱的杜萍同志:我已经很了解你了,你是个非常好的女同志,正是我心中的理想伴侣,关于我的情况,你还想了解什么,尽管提出来,我全部告诉你。——你的同志杨柳。”
“亲爱的杜萍同志:这个奖章是我在一九四五年对日作战中获得的华东野战军三级人民英雄奖章。如今我把它赠予你,当作我们两人的定情信物。望杜萍同志务必收下。——你的同志杨柳。”
“亲爱的杜萍同志:收到你绣的手帕很是喜出望外,我连饭都比往常多吃了半碗。只是不知这手帕上绣的两只,是鸭子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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鸳鸯?愿能得杜萍同志解此疑惑,不胜感激。——你的同志杨柳。”
诸如此类的话语,若是被旁人看到,必得腻到牙酸。
两人一来一往,接触了大半年,很快便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双方家人见过后,敲定了婚期——一九五零年十月十号。
可计划赶不上变化,一九五零年十月十九日,抗美援朝战争爆发,为援助朝鲜人民,保卫国家安全,杨柳应召上了战场。
临行前,两人约定好,战争结束后,就立马去进行婚姻登记。
杜萍守着这个约定,等啊,等啊,盼啊,盼啊,好不容易等到一九五三年七月,抗美援朝战争结束的好消息传遍华夏大地。
杜萍很是欣喜,她日日都会抽空去那棵大柳树下转转,希望杨柳回来第一眼便能看到自己。
可她等来的,却是他阵亡的消息。
她的爱人,连尸骨都没有回来。
她永远记得那天,十月的微风吹在身上,却似凌迟的刀片,割得人生疼。
生离死别,痛彻心扉。
杜萍一时想不开,选择了殉情的道路。幸好及时被家人发现,救了下来。
父母一夜白发,在她床前哭红了眼,哑着嗓子求她不要让他们生生忍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
她答应了。
情书和奖章被一同放在箱子里,上了锁,塞进了床下最里的角落。
日子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了一段。随着时间的流逝,剜心般的剧痛似乎被慢慢抚平,如今再想起来,只余下些隐隐的揪心。
可年少的情谊甚是珍贵,不论家里人怎么劝说,杜萍都不愿再找一个,婚事也就这么耽搁了下来。
三十五年的光阴一晃而过,表面上看起来,她似乎是已经走了出来。
因那一句夸赞而开的杜萍面馆,如今已是座无虚席。
叶紫岑进去的时候,杜萍正在做打烊的准备:“萍姨,我妈让我给你送月饼来尝尝。”
叶紫岑把装了月饼的盘子放在已经收拾好了的一张桌子上,顺手拿起搭在一旁椅子上的抹布,帮杜萍打扫起来。
可叶紫岑刚拿起了抹布,就被杜萍叫停了:“哎呀,你也忙了一天了,快放下吧。”
说着,杜萍从叶紫岑手中抢下抹布,推着她往外走:“回去歇着。”
“那你记得明天来我家,我们一起过中秋。”叶紫岑道。
“行,我一定过去。”杜萍爽快地答应着。
叶紫岑从杜萍面馆出来后,又在戴素英的催促下,拿上了另一盘月饼,朝着隔壁的把子肉馆走去。
“桃园三结义,果然名不虚传,绝不厚此薄彼。”叶紫岑叹道。
把子肉馆外的卤锅已经被收了起来,店门虚掩着,从门缝里透出了一缕昏暗的灯光,显然也已打了佯。
叶紫岑正要推门而入,就听到里面摔摔打打地吵嚷了起来,声音越来越高。
“什么?你要给我孙子换姓?”
“这事我不同意!”
“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什么便宜都让你占了!你死了这条心吧!”
“别跟我说那些有的没的,我不想听!我告诉你,换姓这事没得商量!”
31. 螃蟹宴、月饼
叶紫岑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斟酌了半天,还是决定先打道回府。
可刚要转身,就见牛爱花小夫妻俩愁眉苦脸地抱着孩子出来了。
叶紫岑送上月饼,照例传达了一起过中秋的邀请。
牛爱花迟疑了片刻,瞄向屋内:“我们恐怕去不了。”
她努努嘴:“那两位正吵架呢……”
叶紫岑八卦道:“咋了这是?”
牛爱花叹了口气:“唉,还不就是因为孩子姓的事。”
这屠家姓“屠”的有三个人,屠颖、屠立母子并一个五岁的小孙子屠龙。争论的焦点,自然是在宝贝小孙子屠龙的冠姓权上。
李猛因家庭贫困而入赘到屠家。按照惯例,本是要改姓女方的姓的。
可原本的屠老太爷心疼他,只要求他与屠颖结婚后之后所生的孩子均使用屠姓即可。
如今屠老太爷故去,李猛也已五十多岁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生出了些别样的心思——想要三代还宗。
也就是说,给孙辈(第三代出生的)屠龙改姓成李。
这事儿屠颖怎么可能答应。
原本她家就心善退了一步,没让李猛改姓成屠,如今他竟得寸进尺,妄想把后代的姓都改回李。
若是屠龙改成了李龙,那他长大后所生的孩子,也就姓了李。
屠家出钱,出人、出力,最后却落得个竹篮打水一场空的下场。
可李猛觉得,自己入赘,那是家境所迫、逼不得已,是受了委屈了。
作为一个男人,不能为自己的宗族留下有着自己姓氏的后代,断了香火,那是大罪,日后下去了要被底下的老祖宗们指着鼻子骂的。
因此,两人的矛盾日益增长,时不时就要爆发一场争吵,且有越演越烈的趋势。
这不,就在今天打烊后,屠颖不过是在教孙儿写他自己的名字,就引得李大爷阴阳怪气:“‘屠’字儿太不好写了。”
屠颖:“不好写才要早点开始学,多学几遍,很快就能学会。”
李大爷抓过孙儿手中的笔,亲自在纸上写下个“李”字:“还是学写这个吧,少了不少笔划,学得更快。”
屠颖反手又把笔抢回来,塞回孙儿手里:“我在教他写自己的名字,你别在这儿瞎掺和。他姓屠,又不姓李。”
李猛炸了:“不姓李就不能学写李么!你是不是看不起姓李的!”
他一顿连珠炮地输出:“你知不知道,因为这事儿,我在亲戚里都抬不起头!你根本就不顾及我!”
继而大声提出自己的要求:“我要让他改姓!他是我李家的孩子,流着我李家的血。”
屠颖也毫不相让地提高了音量,如此便引发了叶紫岑在门前听到的那一连串争吵。
屠龙被这阵仗吓得直哆嗦。牛爱花见事态不好,便同屠立使了个眼色,抱着孩子出来避避风头。
私下里,牛爱花发表着自己的看法:“要我说啊,爸这件事做的不对。又不是屠家逼着他入赘,条件都是婚前谈好的。”
“他享受了这么几十年好日子,就翻脸不认人了?要是想三代还宗,早在入赘前为什么不说?”
屠立没搭腔。
一个是自己的父亲,一个是自己的母亲,手心手背都是肉,他站在中间,实在是左右为难。
见他不搭话,牛爱花白了他一眼,替婆母不值:“什么三代还宗,这是偷宗才对!”
许是觉得这话有些重了,屠立抱怨道:“有外人在,你就少说些吧。”
叶紫岑尴尬地讪笑两声:“那个……你们忙……我就先回了……”
她暗自叹道: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中秋佳节,杜萍早早打了烊,带了碗“蟹黄”拌面并六只蒸好的螃蟹,如约去了紫英小饭馆。
叶紫岑母女也是早早便已不接待食客了。现下店里早已收拾停当,只在其中一张桌子上,摆满了丰富的菜肴。
其中自然是少不了中秋的代表性食物——月饼。
月饼的雏形可追溯至商周时期,当时称为“太师饼”,主要用于祭祀月神。
经过各朝各代的演化改进,逐渐加入胡桃、芝麻、枣泥、豆沙、莲蓉为馅儿。名称也正是更名为如今的“月饼”。
而二十一世纪的月饼更是突破传统,从咸蛋黄、火腿、鲜肉、水果甚至冰淇淋等等食材都可以成为月饼的馅料。
连饼皮也衍生出冰皮、奶黄皮等各种新类型。
可叶紫岑爱吃的,还是古法饼皮与传统馅料——比如豆沙馅儿的月饼。
第一口咬下时,舌尖会先撞上饼皮微苦的焦香,继而绵密的豆沙在齿间化开,沙粒感若有似无。
因选用了麦芽糖用于增加甜度,并着以猪油浸润,馅料吃起来便更加滋润、细腻。
而戴素英最爱的,则是很多人闻之色变的五仁馅儿。
交错的青红丝、核桃、杏仁、瓜子仁上裹着晶亮的饴糖,咬进嘴里,颗粒感较之豆沙馅儿会明显许多,整个口腔都被坚果与果仁的芳香填满了。
“让你破废了。”戴素英瞧着那碗冒尖的面。上面的蟹黄堆成小山,险些将下面的面条完完全全地覆盖住。
这里地处中原,螃蟹是个稀罕物,而物又以稀为贵,因此至少也要一块钱才能买到一斤。
要知道这东西可是带着壳儿卖的!
戴素英细问道:“要弄这么多蟹黄,少说也得用了十几只螃蟹吧?”
杜萍摆摆手,笑着解释道:“这蟹黄拌面里的蟹黄是假的。”
“假的?”戴素英一脸惊讶。
“对,是将腌制了的咸蛋黄碾碎,加入姜末、料酒等调味炒制而成的。我称它为’赛螃蟹’。”杜萍将“蟹黄”面拌匀,装入三个小碗中。
她把两碗面分别推到戴素英和叶紫岑面前:“快尝尝。”
咸蛋黄的油润细腻绵滑,均匀地包裹住每一根面条。就像为它们披上了一层浓厚咸香的外衣。
仔细咀嚼,似乎能感受到蟹肉的软嫩质感,带着微微的弹性。
姜末的辛辣在刺激味蕾的同时,恰到好处地中和了蛋的腥味。
醋的微酸则进一步激发了鲜美的味道,恰似吃真螃蟹时的点睛之笔。
戴素英眼睛都亮起来了:“尝起来,真有螃蟹味!”
叶紫岑塞了满满一口,鼓着腮帮子,口齿不清地赞叹:“好吃,好吃!”
杜萍笑眯眯地看着这对母女,一边欣赏着现场“吃播”,一边拣起最肥硕的雌蟹,将蟹肉仔细剔进两人碗里。
“早些年,我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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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人扛了一天大包,换回两只蟹,全进了我肚子里。”杜萍讲起了从前:“我那个时候还分不清雌蟹和雄蟹,愣是说蟹脐圆如满月的是雌蟹,尖如三角的是雄蟹,让我爹乐了半宿。”
她就是靠着这些回忆,熬过杨柳的离开,熬过父母的离世。
大抵是怕泄露出忧伤,扰了戴素英和叶紫岑的兴致,杜萍拼命将那部分要越狱而出的痛苦记忆压制住,塞回角落。
面上始终带着笑意。
她是成功的,戴素英和叶紫岑丝毫未曾察觉。
叶紫岑将之前做的酒酿取出,又在杯中撒了些鲜桂花:“正好佐蟹。”
三个人一人一杯,细细品着。
其实最正宗的食蟹方法,是搭配着黄酒,以达到去腥、驱寒的效果。
酒过三巡,三人均有了些醉意,连天上的圆月都看出来了重影儿。
正要散去,突然隔壁哗啦啦、咣当当地一阵乱响。伴着声嘶力竭的嘶吼,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心头一震,酒都醒了八分。
“你竟然背着我干这种事!”是屠颖的声音。
三人大眼瞪小眼:这是怎么了?
叶紫岑提议:“要不,我们去看看?”
听这声响,事情定然不小。
三人刚达成一致,正要起身过去,就见牛爱花抱着哭得稀里哗啦的屠龙跑了进来:“麻烦你们帮我看下孩子。”
屠龙脸都哭红了,说什么都不愿从牛爱花怀里下来,显然被吓得不轻。
牛爱花只好抱着他轻轻安抚,一边分神注意着隔壁的情况。
杜萍,戴素英、叶紫岑三人也是各想其法,又是做鬼脸,又是用美食诱惑,哄着,劝着,终于让屠龙安静了下来。
牛爱花这才得空,将事情的经过,讲了出来。
屠立去了肉铺,牛爱花在把子肉店忙着。李猛因为昨天与屠颖大吵了一架,一大早板就着个脸,什么话也没说,自个儿出了门。只剩下屠颖一边帮忙把子肉店的生意,一边照看着屠龙。
屠龙平常是个特别乖巧懂事的孩子,可今天傍晚,也不知是怎么了,就是要闹着要吃小孩酥。
但是卖小孩酥的铺子,在两条街外。
屠颖本不想去,好说歹说地哄着劝着,就是不行,非要吃。
也是被闹得没法儿了,屠颖只好抱着他去买。
这下可好了。就是这么巧。
刚进门,屠颖就看到了李猛一手牵着女人,一手抱着个四岁左右的小孩,美滋滋地挑选着糖果炒货。
三人听到此处,心里咯噔一下。
牛爱花叹了口气,接着讲道:“我婆婆是个直性子,眼里容不得沙子。她直接冲上去,质问两人的关系。”
“公公被抓了现行,也不藏着了,很是干脆得直接承认了那女人是他的外遇对象,手里抱着的四岁小孩正是两人一起生的孩子。”
孩子?四岁?比他孙儿屠龙还小一岁!
戴素英叹道:“这是什么荒唐事哦!”
牛爱花深感同意:“可不是么。我婆婆气得当场就想和他们打起来,可因为担心伤到屠龙,便硬是按下了自己的脾气,先抱着屠龙回来了。”
叶紫岑问出疑惑:“那李猛既然在外面瞎搞出了个小孩子了,为什么还非要屠龙改姓成李?”
32. 鸡蛋羹
牛爱花翻了个白眼:“他当自己是土皇帝呢,说屠龙是他的长子嫡孙,外面那个小孩子要是在以前,那是叫庶子,不一样的。”
叶紫岑被这说法震惊了,她不禁抬眼瞧了瞧墙上的日历:是一九八八年啊,咋还搞封建王朝那一套呢?
戴素英和杜萍更是义愤填膺:“这种人,真是…...真是……真是……”
两人都想骂两句,可惜脏话知识库实在匮乏,连着说了好几遍“真是”,也没骂出口。
叶紫岑接过话头:“真是面子给多了,他都以为自己像个人了。什么玩意儿!”
这话说得解气,牛爱花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说得好!就该这么骂他。”
隔壁的吵架声越来越响,牛爱花怕真闹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事情。
犹豫了片刻,还是将屠龙塞到戴素英怀里:“我先回去看看情况,麻烦你们帮我照顾着点儿小龙。”
屠龙一听妈妈要走,顿时慌了神。他委委屈屈地挂着个泪珠,身体在戴素英怀里扭成了麻花,尽力往外撤,双手紧紧抓住牛爱花的衣服。
小孩子在恐惧中,对熟悉的大人有着本能的依赖。
牛爱花有些心疼:“乖乖听姐姐和阿姨的话,妈妈只是去隔壁看看,等下就回来接你。”
屠龙瘪着小嘴,又要哭了。
牛爱花安抚道:“姐姐和阿姨都很喜欢你,会陪你玩的。等爷爷奶奶不吵架了,妈妈马上就来接你,好不好?宝宝最乖了,是不是?”
屠龙犹豫了一下,小脑袋微微点了点,终于是听话地松开了手。
他眼巴巴地望着牛爱花,眼神里透着一丝无助与不安,慢慢向后靠近戴素英怀里。
牛爱花摸了模屠龙的小脑袋,又叮嘱了戴素英几句,这才转身匆匆朝隔壁走去。
见牛爱花真走了,焦虑和不安齐齐涌上屠龙心头,他望着牛爱花消失的方向,忍了又忍,终是没忍住,一转头,眼眶里蓄了许久的泪水,吧哒吧哒地顺着脸颊滑落了下来:“妈妈…...妈妈…...我要妈妈…...”
戴素英抱着屠龙,轻轻拍着他的背,柔声哄着:“乖,不哭不哭,妈妈很快就回来了。”
可屠龙哪肯听,哭声愈发响亮,仿佛要把整个世界都掀翻:“妈妈…...妈妈…...妈妈…...”
粉嫩嫩、软乎乎的小孩子哭得脸色涨红,这可把戴素英和杜萍心疼坏了。
杜萍赶忙走到屠龙身边,对着他做起了鬼脸,眼睛一会儿瞪大,一会儿眯起,舌头还不时伸出来,模样十分滑稽:“宝宝,看奶奶,好不好玩呀?”
屠龙看了一眼,哭得愈发大声了,小小的身子也因为哭泣而微微颤抖。
戴素英赶紧换了个法子:“乖,不哭了,咱们玩捉迷藏好不好?”
屠龙边哭边抽空摇了摇头。
“那…...宝宝要不要吃鸡蛋羹?你叶姐姐做的鸡蛋羹可好吃了,又软又嫩。”杜萍又试探着问道。
屠龙的哭声渐渐弱了下来,抽抽嗒嗒地望向三人。
这法子好使!叶紫岑立刻快步走向厨房:“我这就去给你做。”
鸡蛋羹做起来简单又方便,两颗新鲜鸡蛋打入碗中,用筷子顺着一个方向搅拌成均匀的蛋液,并在蛋液中缓缓倒入适量温水,以便其更为嫩滑。
在撒入少许盐调味后,连碗一起,放入蒸锅中。
先用大火将水烧开,再转小火慢蒸八分钟左右。
时间一到,打开锅盖,一股浓郁的蛋香瞬间弥漫开来。
叶紫岑用棉布垫着,小心地把碗端出来。
碗内的鸡蛋羹随着她的动作颤颤巍巍。
叶紫岑又往上面淋了几滴香油,再撒上少许葱花,便端了出去。
屠龙早早就闻到了香味,眼巴巴地盯着厨房的方向,见叶紫岑端着碗过来,伸手就要去够。
“等等,还烫着。”叶紫岑用小勺轻轻舀起一勺,吹了吹,试图让鸡蛋羹快速降温。
屠龙已急不可耐,还没等凉,就张开了小嘴等着了。
那可爱模样,像一只嗷嗷待哺的小雀儿,把三人看得心都化了。
第一勺喂到嘴边时,屠龙急不可耐地嘬住匙尖,小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像只正在进食的小仓鼠。
鸡蛋羹细腻嫩滑的口感,如同春日里最柔软的微风,轻轻拂过味蕾,带着淡淡的蛋香和恰到好处的咸香,瞬间安抚了他的情绪。
屠龙吃得越来越快,不一会儿,一碗鸡蛋羹就见底了。
他咂摸了下嘴巴,意犹未尽。
“吃完了,来,喝口水。”屠龙听话地将嘴巴凑上杜萍递过来的碗边,咕咚咕咚,连喝了几口。
夜色渐深,吃饱喝足的屠龙,眼皮开始打架,小小的身子在戴素英怀里变得软绵绵的。
戴素英抱着他,轻轻摇晃着,哼起轻柔的摇篮曲。
屠龙的眼睛慢慢闭上,嘴里哼哼唧唧了几声,不一会儿便进入了梦乡。
戴素英、叶紫岑和杜萍看着熟睡的孩子,相视一笑,终于是安心了。
可还没安心五分钟,隔壁的叫嚷声就大了起来,紧接着,便是摔东西、砸椅子的声音,乒铃乓啷一阵乱响。
戴素英赶紧捂住屠龙的耳朵,生怕吵醒了他:“紫岑,你去看看。”
叶紫岑起身,杜萍跟了上去:“我跟你一起去。”
她怕小姑娘太年轻,万一说话不注意,搅和进别人的家事里,再吃了亏可就不好了。
把子肉馆里,屠颖和李猛如两头被激怒的猛兽,面对面站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火药味。
“这婚,今儿个必须离!”屠颖双眼通红,瞪得仿佛要喷出火来。
“离就离,财产得分我一半!”李猛脖子上的青筋根根暴起,像一条条扭曲的蚯蚓。
屠颖气笑了,她双手叉腰,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扯着嗓子吼道:“你还敢提财产?你背着我和那个女人鬼混,还弄出个野种,简直猪狗不如,还有脸在这儿谈分财产,做你的白日梦去吧!”
李猛脖子一梗,怒视着屠颖,大声道:“我为什么不能分财产?这些年我劳心劳力地打理肉铺,还被你呼来喝去,我凭什么不能分财产?这是我应得的。”
屠颖冷笑一声,那笑声仿佛能结出冰碴子,她嘴角上扬,满是嘲讽地说:“当初可是你哭着喊着求着入赘进来的。现在倒好,忘恩负义,做出这样的丑事,还想分钱,你怎么不去抢!”
“入赘”这词撕开了李猛拼命遮掩的伤疤,他被彻底激怒,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水杯都跟着晃动起来,溅出了水花。
李猛向前跨了一大步,手指几乎戳到屠颖的鼻尖,咆哮道:“我到你们家这么多年,我过的是什么日子?你们谁把我当人看过?都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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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在上地瞧我不起,在你们眼里,我就是个吃软饭的窝囊废,我受够了!”
屠颖毫不相让:“过得什么日子?那时候你一穷二白,要不是我们家收留你,你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喝西北风呢!这时候倒打一耙了,你要不要脸?你就是个自私自利的混蛋!”
屠颖气得浑身剧烈发抖,眼睛瞪得仿佛要喷出火来,她的身体因为过度愤怒而微微前倾,手指不停地颤抖:“给我滚!”
屠立眉头拧成了麻花,额头上因慌乱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他双手大张,试图将两人隔开:“爸妈,别吵了,都冷静冷静啊!非要闹成这样吗?你们也为我们想想,这个家不能散啊。”
牛爱花倒是觉得离了也好,人烂了,就该扔掉,可见屠立着急得快要哭了,终归还是跟着劝道:“是啊,有什么事咱们坐下来慢慢谈,别伤了和气。”
沉浸在怒火中的屠颖和李猛哪听得进去,争吵得愈发激烈了,出口的话也越来越尖锐。
屠颖骂道:"养条狗还知道看家,你倒带着野种回来拆窝!"
李猛扬声:“你骂我是狗?孩子都在,你就这么当面下我面子?”
“你做丑事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孩子在外面有没有面子?”屠颖尖叫:“别说当面骂你了,你要是听不清,我还能把这些话都刻在你的墓碑上!”
突然,李猛猛地伸手,一巴掌打在屠颖脸上。
屠颖也不甘示弱,抡圆了臂膀,还了一拳。
两人就这样扭打在了一起,周围的椅子被碰得东倒西歪。桌上的水杯咣当落下,碎了一地。
屠立和牛爱花,一个拉着这个,另一个拽着那个。
一片混乱间,也不知道是谁捡了片地上的玻璃碎片,扔了出去。
锋利的玻璃擦着屠颖的耳际飞过,直直地朝着刚刚进门的杜萍而来。
杜萍被这突如其来的混乱场景吓得脸色煞白,双腿发软,似被钉在了地上一般,一步也动不了。
千钧一发之际,叶紫岑毫不犹豫地冲上前,将杜萍护在身后。
时间紧迫,四周又没什么趁手的东西拿来遮掩,叶紫岑只能硬着头皮用手臂去挡。
尖锐的玻璃碎片结结实实地嵌进了叶紫岑的手臂,瞬间,一道深长的口子出现,鲜血如泉涌般汩汩冒出,顺着皮肤快速流淌,在地上滴出一滩殷红。
屠颖和李猛原本扭曲愤怒的脸瞬间僵住,李立和牛爱花也吓得不知所措,呆呆地站在原地。
叶紫岑咬着牙,强忍着疼痛,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手臂处传来的剧痛让她的手微微颤抖。
"造孽啊......"杜萍带着哭腔喊道,声音里满是心疼与自责,她颤抖着手,拿帕子按在了叶紫岑伤口上,试图先为叶紫岑简单包扎止血,可伤口实在是太大,血渍很快将绢面浸透了。
还是牛爱花先反应了过来:“快送医院!”
几人手忙脚乱地将叶紫岑送往医院,牛爱花则去隔壁将屠龙接了回来,让戴素英可以抽开身,一起过去。
看见女儿那血次呼啦的样子,戴素英差点儿被吓得背过气去。
她又是自责又是心疼,暗自埋怨自己,不该让叶紫岑去隔壁看情况。
戴素英双手不自觉地揪着衣角,指甲都快把布料划破了:“医生,我女儿的伤严重吗?会不会留下后遗症啊?”
33. 男人的心,海底的针
戴素英的眼睛里满是焦急与担忧,她紧紧盯着医生的脸,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还好没伤到大动脉,只是两周内都不能沾水,也不能干重活儿。”医生一边给伤口清洗、消毒一边叮嘱着。“还有这一周,每天都要来我这里换一次药。”
他拿起纱布,将伤口包扎起来,补充道:“不会有什么后遗症的。”
“那就好,那就好……”心里的大石暂时放下,戴素英脱了力,险些倒下,幸亏杜萍扶了一把。
“妹子,不好意思啊……”屠颖心里着实过意不去。
虽说是意外,但叶紫岑毕竟是因为她和李猛的冲突受的伤,于情于理,她都难辞其咎。
怎么说也得给个赔偿,屠颖自觉地掏钱垫上了医药费。
“没事,屠大娘,你不用放在心上。”叶紫岑虽疼得要晕过去了,还是挤出了一丝微笑。
叶紫岑伤的是右手,手臂行动受限,饭馆的生意肯定会受到影响。
杜萍和屠家人心里又是愧疚,又是心疼。
可毕竟都有自己的铺子要管,每日从早到晚可以说是忙得不可开交。
即便有心,也只能在铺子打烊后,再来帮忙打扫卫生。
叶紫岑思考了片刻,转头看向戴素英:“妈,你也别担心了。只是……我这两天估计没法做店里的活了,麻烦你把春艳阿姨请来,让她帮帮忙。”
江春艳做事麻利,为人也热心,有她来搭把手,饭馆兴许能照常运转,不至于因自己的伤而陷入困境。
自从苏艾莲决定去南京长期发展后,江春艳就像被抽走了精气神,整个人变得无精打采。平日里不是坐在沙发上发呆,就是对着窗外的天空出神。
可一听叶紫岑受了伤,想都没想便一口答应下来,甚至动作麻溜地收拾起铺盖,打算在这两周里都与叶紫岑和戴素英住在一起:“反正艾莲也不在家,我和苏伟现在是相看两厌,一天也说不上两句话,还不如同你们俩在一块儿,自在又舒心。”
紫英小饭馆楼上有两个房间,叶紫岑和戴素英原本是一人一间。江春艳来了,便同戴素英住一间。那间房里的床大些,两人能睡得开。
当然,叶紫岑受伤这事儿也不全是坏处。因为见了血,屠颖和李猛反倒都能压住脾气,坐下来冷静地谈一谈了。
在叶紫岑受伤后的第六天清晨,刚刚好是阳历的十月一日,国庆节。
天刚大亮时,许久未曾在这条街道现身的穆十君牵着小白,脚步匆匆地逛了过来。
快了,快了,快到了。
期待的目光触及到那扇紧闭的店门时,原本轻快的脚步猛地顿住。
怎么没开门?起晚了?还是出了什么事?
数个念头在穆十君脑中转了一圈儿,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眉头紧锁,在店门口来回踱步。
小白也担忧地哼哼唧唧。
穆十君踌躇了好一会儿,实在是有些心焦,刚要抬手要敲门。
叶紫岑走了出来。因着天气渐凉,她穿了件长袖衬衫,刚刚好将手臂上的绷带遮掩住。
“今天怎么没营业?”穆十君下意识地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紧张。
叶紫岑抬起手指了指左边店门口早已张贴的告示,解释道:“前段时间我就贴了告示,因为店里人手不够,只能把早餐停了,现在只卖午餐和晚餐。”
穆十君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有些尴尬地红了红脸。
自己刚刚怎么就像着了魔似的,愣是没注意到这告示呢?
“我这几些天回北京陪奶奶过中秋了。”穆十君主动开口解释。
之前没说,一是认为他与她目前只是食客与店主的关系,若是特意告别,属实有些刻意。
可是时间越久,距离越远,思念的藤蔓便越发在心底疯狂蔓延、扎根生长。
他这才恍然,为何会看石头不顺眼,硬要和他别苗头。
也愈发清晰地察觉到自己对叶紫岑的心思,那是一种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龌龊”的喜欢。
蚀骨的难受滋味让他坐卧不安。
现在,他又开始担忧起之前不告而别的举动,会不会给叶紫岑留下不好的印象。
“难怪这些天没见着您,我还以为是您是看了告示,才不来的呢。”叶紫岑大大方方地笑道。“抱歉,还是要让您另寻地方吃早饭了。”
“对了,麻烦你稍等我一下。”叶紫岑说着,回身去了店里,将洗好了的手帕拿出来,递向穆十君。
手帕叠得整整齐齐,瘦金体的穆字正巧露在了最上面一层。
那幕旖旎的场景,又窜进了穆十君的脑子里,清晰得如同昨日刚刚发生。
他的心跳陡然加快,红着脸接过手帕。
因为递手帕,叶紫岑的袖口稍稍向上滑动,原本被遮挡的右手手臂上,赫然露出了一截白色的绷带。
穆十君下意识地伸手抓了过去:“你受伤了?”
“不小心被玻璃碎片划的,不碍事。”突然被攥紧了手腕,叶紫岑微微一惊。
她转了转手腕,试图抽回去。心里暗忖:这接触,似乎有些过于亲昵了。
一直安静待在一旁的小白突然竖起了耳朵,原本温顺的眼神瞬间警惕起来。
它微微弓起身子,喉咙里发出低沉而又带着警告意味的“呜呜”声,尾巴也不再欢快地摇摆,而是僵硬地垂着。
“穆先生。”石头大步流星地冲了过来,二话不说,伸手钳住了穆十君的手臂。
那力度极大,仿佛要将穆十君的手臂捏碎。
“早。”他一边打着招呼,一边用力一扯,将穆十君和叶紫岑硬生生地分开。
穆十君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他稳住身体,眉头紧皱,眼中满是不悦与警惕:“早。”
“抱歉啊,穆先生,我见到你太高兴了,不小心力气使得大了些。”石头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憨厚的长相试图给这句话增加些可信度。
可穆十君不信。他肯定是故意的。
他甩了甩有些发麻的手臂:“无妨。”
两人的对话,本是平平常常的打招呼,却莫名带着些火药味儿。
叶紫岑也察觉到了氛围的不对,可又对现状一头雾水。
男人的心,海底的针,太难琢磨。
叶紫岑打破尴尬局面:“我今早约了医生,先走了。”
还是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比较好。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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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你去医院换药吧。”自从知道叶紫岑受了伤,石头只要有空,都会来店里帮忙。
“你今天不用上班?”叶紫岑疑惑。
“今天国庆节,放假。”石头解释。
竟然让这小子得了先机!穆十君咬了咬牙。刚要说“我也去。”就听到了叶紫岑的回绝。
“好不容易放假,你好好歇着吧。爱花姐说要带我过去,正好也带屠龙做下身体检查。”叶紫岑道。
说着就见牛爱花拉着屠龙出门,朝她招了招手:“妹子,走,咱们早点儿去,不用排队。”
直到叶紫岑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穆十君这才心情甚好地朝石头道别。
他牵着小白,扬长而去:很好,都没去成,很公平。
医院里。
医生仔细地检查了叶紫岑的伤势,又简单清理了下,更换了医嘱:“恢复得很好,我给你开些药,你自己在家抹抹就成了,不用天天到我这里来报到了。”
“多谢医生。”叶紫岑很是开心,又问了句:“那我能沾水了么?”
“那可不行,至少还要一周后才能干活,你可别逞能。”这些天,医生也与叶紫岑混熟了,知道她掌厨心切,不免提醒道。
叶紫岑失望地点点头。
换好了药,叶紫岑坐在医院的长椅上,等着牛爱花带屠龙体检回来。
不远处,,一位五十多岁、两鬓微霜的男人,正推着轮椅上的女子,安静地等在诊室门口。
他俯下身,动作轻柔地为女子掖好衣角,随后又拿起一旁的水杯,小心翼翼地将杯口凑到她唇边,缓缓倾斜,让其能顺畅地喝上一口水。
每一个动作都细致入微。
过了一会儿,护士走上前来,轻轻地将女子推进了诊室里。
医生则把男人叫到一旁,脸上的神色格外凝重。
叶紫岑离得有些远,只断断续续地听见了几句对话。
“你妻子的情况……恐怕不容乐观……”
“……最多也就一个多月吧……”
“把你孩子叫回来……你们做好准备……”
“……您再试试……”
“……晚期了……没有其他办法了……”
男人瞬间变得僵硬如石雕。
他怔愣了片刻之后,肩膀开始微微地颤抖起来,像是被狂风侵袭的树枝。
紧接着,男人缓缓地弯下腰,双手紧紧捂住脸,似乎想要将这残酷的现实隔绝在外。
他再也支撑不住,蹲在了地上,无声地哭了起来。
叶紫岑看着这一幕,心中泛起一阵酸涩。
就在她长吁短叹间,牛爱花拉着屠龙跑了回来,她瞧了瞧叶紫岑重新包扎好的手臂,关切地问道:“你恢复的咋样?”
叶紫岑回过神,回道:“医生说挺好的,伤口愈合得不错,再养养就好了。”
牛爱花听了,长舒了一口气,露出欣慰的笑容:“太好了,我一直记挂着你这事儿,毕竟是因为我公公婆婆,你才受了伤,我这心里总觉得过意不去。”
既然提到了瞿颖和李猛,叶紫岑关心地问道:“你公婆他俩现在打算咋办?最近没再吵架吧?”
牛爱花神色复杂,微微叹了口气说道:“唉,这事儿啊……”
34. 炸串卷饼
牛爱花拉着屠龙挨着叶紫岑在长椅上坐下:“我公婆那边算是谈好了。婆婆心一横做出了让步,把菜市场那家肉铺给了公公,只提了一个要求——断亲,以后我们几个人和李猛就彻底没关系了,儿子、孙子,他都别想再见上一面。”
叶紫岑听了这话,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追问道:“你公公他居然答应了?之前他不是还说,按照老理儿,外面那个女人生的在古代算是庶出,屠龙才是正儿八经的嫡孙么?不让他见嫡孙,他能答应?”
牛爱花点点头:“答应了,公公外面的那个女人闹得厉害,听说是又怀了二胎。我婆婆这边不依不饶,那边小三也吵吵闹闹。”
“他被两边夹攻,头疼得厉害,实在是没别的办法了,只好答应下来。唉,这事儿好歹算是有个了断了…...只是屠立还接受不了,他压根儿没想到他爹居然会狠下心,只要铺子不要他……”说着,牛爱花叹了口气。
瞿颖对家里人那是掏心掏肺。
虽嘴巴毒了些,可哪边人的亲戚,她都照顾着。
每年都给李猛的兄弟姐妹送这送那。平日里有了好吃好玩的,也不藏着掖着。
听说自己这个儿媳妇想做生意,连存来用于扩充屠家肉铺的钱都拿了出来,这才有了这间把子肉店。
怎么这么好的人,偏偏就遇到了李猛这种混账东西!
屠龙敏锐地察觉到了牛爱花心情不好。
他仰着小脸,伸出肉肉的小手,轻轻拉住牛爱花的衣角,奶声奶气地说道:“妈妈,别叹气啦,叹气就不漂亮了。”
牛爱花轻轻摸了摸他的头,眼中满是对儿子的疼爱:“好,妈妈不叹气了。”
屠龙在长椅上跪坐起来,让视线与牛爱花齐平,双手紧紧地抱住牛爱花的脖子,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妈妈不难过,我长大给妈妈和奶奶买好多好多好吃的,妈妈和奶奶就都会开心啦。”
——————
紫英小饭馆这段时间一直是五周换一次特色菜单。
上一轮的特色菜,戴素英在叶紫岑旁观摩了四周,也给她打了四周的下手,因此轮到自己当主厨时,勉强算是能支应。
可下一周的菜单,就有些令人头大了。
若是让戴素英和江春艳快速学七道新菜品,时间又紧、任务又重,难免过于强人所难。
叶紫岑考虑再三,终于敲定了菜单。
从医院回来的当天晚上,叶紫岑、江春艳和戴素英围站在操作台前。
叶紫岑一边整理着面前摆放着的食材,一边开口说道:“咱们下周的特色菜,七天就做这一款炸串卷饼,一来是做法简单,你们上手快;二来是提供不同的食材让客人自己搭配,再配上几种不同酱料供其选择,也算是能做到每天口感及口味的不同。”
戴素英和江春艳齐齐点头:这方法好,省事儿。
为了杀菌消毒,她俩按照叶紫岑的说法,将竹签子用热水好好冲洗了几遍。
剩下的串串儿、油炸等常规操作,对戴素英和江春艳两个有着多年厨房经验的主妇来说,那是手拿把掐。
新鲜的青菜、白菜、娃娃菜......切成均匀薄片的土豆、茄子......鲜嫩的鸡肉、牛肉、五花肉......豆香浓郁的百叶结、兰花干、豆腐干……还有金针菇、平菇等菇类,每一串都串得紧实又漂亮。
江春艳手脚麻利地引燃炉灶,架上一口大锅,倒入足量的食用油。
她仔细观察着油锅,当看到微微冒烟时,便将一根干净的筷子插入油中。筷子周围迅速泛起密集的小气泡。
“行了,油温差不多是六成热,可以下锅炸串了。”江春艳边说边夹起一片鸡胸肉串,缓缓放入锅中。
瞬间,油花四溅,“噼里啪啦”的声响在厨房回荡,鸡胸肉在热油的包裹下迅速变色,金黄的色泽从边缘向中间蔓延。
炸串的时候,火候很重要,不同的食材,时间也有差异。像薄土豆片,炸个两三分钟,直到表面金黄、微微卷曲就可以了。
江春艳各选了几种荤菜和素菜,用准备好的漏勺儿将炸好的串串捞起,在锅沿轻磕三下,控出多余的油汁,放在柔软的烙馍之上,刷上秘制酱料,撒上花生碎,从一边慢慢卷起,将食材的汁水紧紧地包裹在烙馍中。
她这一系列动作熟练极了,让叶紫岑都忍不住怀疑,春艳阿姨是不是曾经摆过摊,卖过这炸串卷饼。
自此,三人的分工明确下来,江春艳专门制作炸串卷饼,戴素英负责其他菜品,叶紫岑承担点单、收钱和上菜的工作。
营业时间内,收拾和打扫餐桌椅的活计,则是戴素英和江春艳两人,谁有空谁来。
正值国庆长假,大街小巷弥漫着节日的喜庆氛围,不少家长带着小孩前来就餐。
叶紫岑深知小朋友的口味偏好,特意在酱料区增添了番茄酱。
为了吸引更多食客,她还在店门口的小黑板上精心绘制了一面鲜艳的小红旗,又将小红旗底下的"炸串卷饼"四个字描得圆润可爱。
一个穿背带裤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路过,目光瞬间被小黑板吸引了去。
吕依梅兴奋地拽住母亲的手,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撒娇道:“妈妈,我想吃这个。”
孩子的执着有时候比想象中更坚定,父母实在拗不过,只好跟着走进店里,一家三口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小姑娘的父亲吕建国推了推眼镜,开口问道:“这炸串卷饼怎么选呀?”
叶紫岑递上专门整理好的、标上了价格的串串名录,解释道:“您看,这里面荤串、素串都有,价格不一样,您想吃什么,就选什么。选完串,再挑酱料,既可以单选一种,也可以几种混合着放,您喜欢什么酱料,我们就给您刷什么酱料。”
她一一介绍着:“我们店里有五香酱、甜辣酱、香辣酱、孜然粉、椒盐粉还有还有小朋友们超爱的番茄酱。”
小姑娘的母亲陈知夏接着问道:“这些酱料都有什么区别?”
叶紫岑耐心解答:“五香酱味道醇厚浓郁,层次丰富。甜辣酱甜中带辣,辣而不燥。香辣酱可是无辣不欢的顾客的心头好,辣得过瘾,让人欲罢不能;孜然撒在炸串上,能增添独特的烧烤风味;椒盐粉吃起来咸香可口。还有酸酸甜甜的番茄酱,特别适合孩子们的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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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给我们来一串火腿肠、一串里脊肉、一串脆鸡皮、一串五花肉,还有花菜……”秉承着“来都来了”的想法,陈知夏一口气点了三十几串。
“酱料么…...”她话还没说完,吕依梅就迫不及待地大声道出了自己的选择:“我要那个酸酸甜甜的番茄酱!”
叶紫岑见状,贴心地建议道:“你们点的量有点多,一张烙馍恐怕包不下。我给你们分成三份,一份只放番茄酱,专门给小朋友吃,另外两份分别放五香酱和甜辣酱。这样,既能照顾孩子口味,又能多尝几种,你们看可以吗?”
吕建国和陈知夏对视一眼,觉得这个提议十分得好,两人点头如捣蒜:“行,老板想得真周到,谢谢啊。”
厨房里的江春艳接到订单后,立马行动起来。几番翻转炸制,美味的炸串卷饼就摆上桌了。
热气腾腾的饼皮包裹着色泽诱人的炸串,散发着令人垂涎的香气。
客人满心期待地咬下第一口,眼睛瞬间亮了。
外酥里嫩的炸串、清爽可口的蔬菜,再搭配上精心调制的独特酱料,层次分明却又无比和谐地交融在一起。
炸串的外层金黄酥脆,内里却依旧保留着食材原本的柔软与鲜嫩,每一次咀嚼,都能真切地感受到它们细腻的质地与十足的韧性,软嫩和酥脆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口感,在口腔中奇妙地相互交织。
陈知夏道:“这里面的金针菇最好吃,油炸的香气裹挟着金针菇那若有若无的淡淡菌香,太妙了。”
吕建国也发表了自己的见解:“我倒是更喜欢里面的面筋串。高温油炸后,面筋自身的麦香被彻底激发出来,混合着浓郁的油香,一口咬下去,先是外皮的酥脆,紧接着是内里柔软的回弹,越嚼越香。”
玻璃窗外不知不觉渐渐围拢了几个小孩。
有个穿海军衫的小男孩早已被店内飘出的香气和客人满足的神情吸引。
他将小脸紧紧贴在玻璃窗上,眼睛瞪得溜圆,一眨不眨地盯着店内客人桌上的炸串卷饼,小嘴巴不自觉地微微张开,馋得口水都流下来了。
那模样活脱脱就是一个被美食勾了魂的小馋猫。
吕建国和陈知夏一家三口风卷残云般吃完炸串卷饼,心满意足地走到前台结账,满脸真诚对叶紫岑由衷夸赞道:“老板,你手艺真好,这炸串卷饼太好吃了!”
叶紫岑连忙摆了摆手:“这可不是我做的,是我们江阿姨的手艺。”
说完,她特意提高音量,朝着厨房的方向大声喊道:“江阿姨,客人夸您炸得好吃呢!”
正在炉灶前忙碌的江春艳听到这话,停下手中的活儿,从厨房探出头来,嘴角微微上扬,谦逊地说道:“哪里哪里,都是些家常做法,你们喜欢就好。”
自此,江春艳似乎在这一声声夸赞中找到了自己的价值,越干越卖力。
后厨的油锅再次欢腾起来,江春艳一边熟练地翻动着锅里的串串,一边不由自主地轻轻哼起了曾经在大喇叭里听过的《咱们工人有力量》。
被馋到的小男孩,终于软磨硬泡地说服了父母,成功在小姑娘一家三口走后,坐了进来,美滋滋地品尝着。
35. 驴肉火烧、椒焖子火烧
炸串卷饼在紫英小饭馆一经推出,便好评如潮。食客们口口相传,使得饭馆的生意愈发红火。
到了第三天,饭馆门口甚至排起了不长不短的队伍。食客们一边耐心等待,一边热烈讨论着炸串卷饼的美味。
厨房里,江春艳和戴素英忙得脚不沾地。
炉灶上的油锅里,串串们欢快地翻滚跳跃,发出“滋滋”的声响。
诱人的香气四溢飘散,顺着门缝飘向饭馆的各个角落,钻进每一位食客的鼻腔,勾得人愈发垂涎欲滴。
“老板——”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喧闹的饭馆中响起。叶紫岑闻声看去,只见一位中年男子站在柜台前,正是之前来过的吕建国。
“你家生意也太好了,我排了好久的队。”吕建国感慨道。
叶紫岑笑道:“托您的福呀,多亏大家愿意来捧场。您今天想吃些什么?”
吕建国已然有了一次点餐经验,也不用叶紫岑多做介绍,熟练地点好了串和酱,补充道:“能帮我打包吗?我女儿前天吃过,一下就爱上了。这不,为了能吃到炸串卷饼,她可听话了,老老实实被她妈妈拘在家里写作业呢。”
似是想到了女儿撒娇时的可爱模样,吕建国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翘:“我们跟她约定好了,只要她一写完作业,马上就能吃到。”
叶紫岑点点头,提醒道:“打包倒是可以…...不过…...就怕您住得远,回去路上凉了,口感就没那么好了。”
吕建国却是信心满满:“没事,您帮我打包好了就成。我自有办法让它保温。”
一九八八年,外卖行业远没有二十一世纪这般如火如荼,保温的方法也相对老旧。人们大多是自行带着保温壶过来打包食物。
那种便宜又便捷的保温打包袋,在市面上并不多见。
而吕建国所说的保温方法,便是解开自己的外套,将用油纸层层包裹好的食物,紧紧地揣在怀里,用体温保持其温度。
吕建国丝毫不敢耽搁时间,匆匆赶回家,一推开门,就解开了外套,高高扬起炸串卷饼,大声喊道:“看看这是什么?”
“炸串卷饼!”吕依梅从书本中抬头,立刻眼睛一亮,像只欢快的小鹿飞奔到了吕建国跟前。
她迫不及待地从父亲手中接过还热乎着的卷饼,剥开油纸,大口咬了下去。
“谢谢爸爸!”吕依梅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嘴角沾满了酱料。
看到女儿这急迫的模样,一旁的陈知夏无奈地轻轻摇了摇头,佯装嗔怪道:“你就宠她吧!”可那微微上扬的嘴角和眼中满溢的笑意,分明透露着对女儿的无尽疼爱。
————————
紫英小饭馆内,每张桌子都被占得满满当当,食客们推杯换盏,一片热闹欢快的景象。
叶紫岑的手臂虽留了道可怕的伤疤,但到底是不影响做活儿了。在戴素英和江春艳忙碌的空档儿里,她开始着手尝试新的菜品—驴肉火烧。
驴肉火烧,相传起源于河间一带,历史颇为悠久。
在过去,河间作为交通要道,往来商贾众多,当地百姓为了便于旅人携带食物,便将驴肉剁碎,夹入酥脆的火烧之中。
这般组合,既方便食用,又美味可口,逐渐声名远扬。
叶紫岑家的驴肉火烧选用的驴肉,是隔壁屠大娘给的,又新鲜品质又好。在经多种秘制香料长时间炖煮后,色泽红润,香气扑鼻,肉质软烂却不失嚼劲。
那火烧的外皮泛着金黄,层次分明,轻轻一咬,“咔嚓”作响。夹上炖煮好的驴肉,再浇上一勺浓郁的老汤,堪称肉香与面香的完美融合。
而青椒焖子火烧,虽不及驴肉火烧那般闻名遐迩,却也是极具地方特色的美食。
焖子,通常以红薯淀粉为主要原料,加入适量的水和调味料,熬煮成浓稠的糊状后,倒入模具冷却成型。
叶紫岑制作焖子时,会加入少许青椒碎,使其更为清新。
这青椒,是村里狗子家给的。
他家得了叶紫岑家土地的使用权,很是感激,便多种了些蔬菜瓜果,专供紫英小饭馆。
也为叶紫岑节省了一大笔食材的开支。
将焖子切成薄片,与青椒碎一同放入锅中煎制,直至焖子表面金黄微焦,青椒的清香也被充分激发出来。
再把这煎好的焖子与青椒夹入火烧,一口咬下去,先是火烧的酥脆,接着是焖子软糯Q弹的口感,最后青椒的清爽在舌尖散开,中和了油腻感,三种味道交织在一起,独特而美妙。
就在叶紫岑沉浸在新菜品的制作中时,店里突然喧闹起来,她下意识地停下手中动作,抬眼望去。
只见燕村长满脸热忱,双手高高举着一方硕大的红色锦旗,大步朝着叶紫岑走来,那锦旗上的黄色穗穗,随着他的动作,欢快地晃动着。
“叶姑娘,快拿着!”燕村长声音洪亮,瞬间吸引了饭馆内所有食客的目光。
“真的是太感谢你了,要不是你,我家燕回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叶紫岑望着锦旗上方那一行醒目的大字——“救星下凡,再造乾坤”,只觉脸上一阵滚烫。
燕村长简直就是“语言天才”,仅靠八个字,就把她一个“社牛”整尴尬了。
饭馆里的食客们好奇的目光如聚光灯一般,齐刷刷地射向叶紫岑。
有的伸长了脖子,将脑袋使劲往前探,想要瞧个清楚。
有的三两成群,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着:“叶老板做啥好事了,能让人这么大张旗鼓地感谢。”
也是巧,正好有燕家村的人也在这饭馆里吃饭。这人见状,立马来了兴致,清了清嗓子,绘声绘色地将叶紫岑救燕回的事儿讲了个明明白白。
“这叶老板可真厉害呐!抱着个半大孩子跑了两公里!”
“是啊是啊,了不起!了不起!”
“当得上是救星下凡,再造乾坤了。”
赞扬声此起彼伏,不断传入叶紫岑耳中,把她羞得尴尬得很,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啊啊啊啊啊啊!叶紫岑在心底无声地尖叫着,恨不能生出翅膀,立刻逃离这里。
她赶紧从厨房出来,试图转移话题:“燕回身体咋样了?之前听刘大娘说,他脑袋里长了个瘤子?现在好了吗?”
燕村长道:“开了刀,已经好了。多亏王玉帮忙带钱过去,才没耽搁了燕回的治疗。他跟我家在一个医院看病的。就是她母亲卧病时间太长,身子骨差些,过两天才能出院。”
“我跟你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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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变化可大了!嗯......算了,等他回来,你就知道了。”燕村长卖了个关子。
他满脸笑意地将身侧抱着一篮子芒果的燕回往前推了推,说道:“这篮子芒果是燕回特意给你买的礼物。都是进口的,稀罕着呢!而且寓意也好,希望你这小饭馆往后每日都忙忙(芒芒)碌碌、生意红火、日进斗金!”
燕村长真是审美超前,连谐音梗都会了。
叶紫岑瞧着那一篮子色泽金黄、饱满圆润的芒果,更尴尬了!
只因那黄澄澄的果篮上,并列着贴了两张红纸,上面赫然写着:神功盖世,救命天尊!!!
叶紫岑本就滚烫的脸烧得愈发火热,忙不迭地摆着手,连连推拒:“村长,这真不用,我当时就是顺手而为,换做谁都会那么做的。锦旗和果篮都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说着,她迅速握住锦旗,动作麻利地将其卷起来,试图强硬地塞回燕村长手中。
可燕村长一脸坚决,说什么都不再接过去:“叶姑娘,你可别推脱了。要不是你,燕回这孩子可得受苦的。这不过是我们的一点小心意,你一定得收下,也好让我们心里踏实些。”
“对啊,叶老板,你就收下吧。”一位食客站起身来,大声附和道。
“叶老板太谦虚了。”另一位食客也跟着感慨。
“要我说啊,这锦旗还是得收下,最好就挂在店里。喏,我看那边那片墙就挺好,挂上去,大伙一进店就能瞧见叶老板的善举。”一位戴着眼镜的食客,扶了扶镜框,认真地提议道。
眼见众人的视线愈发炽热,讨论声越来越高。叶紫岑觉得头皮发麻,浑身不自在,只想快些结束现在的状况。
她迅速将锦旗和水果篮都收了下来,说道:“您先等等我。”
叶紫岑抱着锦旗和水果篮,飞奔上二楼,将他们放在了床头。
随后,她又冲了下来,进到厨房,动作娴熟地用油纸张包了三块驴肉火烧、三块青椒焖子火烧。
最终,叶紫岑径直来到燕村长和燕回面前,将手中的食物塞进两人怀里:“这是小店过两天打算上的新菜品,你们先尝尝。”
这下店里的食客们坐不住了。
一位年轻小伙率先站起身,大声喊道:“叶老板,新品今天就上吧。”
紧接着,一位大娘也跟着附和:“对啊,我也想点,闻起来好香啊。”
食客们你一言我一语:“见者有份啊。”
在众人的起哄声中,叶紫岑稍作思索,大方地应道:“行!大家都是小店的老主顾,今天这新菜品就提前上市了!每桌免费送一个驴肉火烧和一个青椒焖子火烧,大家都尝尝鲜!”
这话一出,店内瞬间沸腾。
“老板爽快!”
“多谢老板!”
“叶老板实在!”
一时间,叫好声、感谢声此起彼伏,紫英饭馆热闹得如同过节一般。
因新菜品味道绝佳,许多食客尝过后,纷纷竖起大拇指夸赞。
很快,有食客扬手招呼:“再给我来两份驴肉火烧打包!”
“我这再加三个青椒焖子火烧,晚上当夜宵!”
随着越来越多食客追加订单,店内营业额如坐火箭般大幅提升。
36. 芒果、山楂片、重阳糕
到了晚上,叶紫岑洗漱完毕,正要上床睡觉,不经意间瞥见床头水果篮上贴的两张红纸,上面“神功盖世,救命天尊”八个大字瞬间映入眼帘,白日里的尴尬场景如电影般在脑海中回放。
她脸上一热,立刻伸手将红纸揭下来,团成一团,远远地扔开了。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份难为情一同揭去。
随后,叶紫岑一把拉过被子,将自己的脑袋严严实实地蒙住,像个鹌鹑一样,试图把这一切都隔绝在外。
可蒙得久了,被子里的氧气渐渐消耗殆尽,叶紫岑的呼吸越来越不畅,憋闷得实在难受。她又缓缓将脑袋探了出来。床头上的芒果那馥郁的香味扑面而来,萦绕在鼻尖。
叶紫岑忍不住深吸了几口气,这香味仿佛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让她原本因尴尬而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那股香味始终挥之不去,搅得她怎么也睡不着。终于,她按捺不住,索性爬起身,打开水果篮,一口接一口、一个接一个地把一篮子芒果吃了大半。
清甜的果肉在口中化开,在舌尖上跳着热情的桑巴,真好吃!
叶紫岑拍了拍微微鼓起的肚子,心满意足地躺回床上,安心地进入了甜蜜的梦乡。
可第二日,叶紫岑就后悔了,没扛住夜间暴食的结果就是:成功喜提一周腹胀!
一整天,叶紫岑都蔫蔫的。
戴素英和江春艳一见到她这副模样,心中“咯噔”一下,两人赶忙上前,问道:“紫岑,是不是手臂又疼了?”
叶紫岑苦笑着摇摇头,有气无力地说:“不是,是昨晚炫了半篮子芒果,肚子胀气,难受死了。”
听到这个原因,戴素英先是一愣,紧接着便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笑出来了:“难怪你早上将那篮子芒果给我们时,说什么都不动一口,还一个劲儿地劝我们少吃些。”
“多大了,还像小孩一样贪嘴。”
叶紫岑羞赧。
江春艳拿了些山楂片过来:“吃几片这个,消食健胃、行气散瘀的,看看能不能舒服些。”
“谢谢春艳阿姨。”叶紫岑往嘴里塞了两片。
山楂本身的酸,并不尖锐刺激,而是带着一股清新的果香,酸得恰到好处,让人忍不住地分泌口水。
在酸意之后,若有若无的甘甜慢慢浮现。这股甜味并不是人工添加的,而是山楂天然的回甘,与前头的酸味完美融合。
三人正闲聊着,小饭馆里,进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苏伟穿着一身皱皱巴巴的衣服,仿佛刚从凌乱的被窝里钻出来,衣角还随意地耷拉着。
他一进门,一股子混着刺鼻烟味与陈旧霉味的臭味,熏得人鼻腔一紧。
幸好已经打了烊,店里没有食客。
戴素英和叶紫岑坐在桌旁,暗自腹诽:几日不见,形象大变哦。
江春艳皱紧了眉头:“你来干什么?”
苏伟的目光径直落在江春艳身上,他扯着有些沙哑的嗓子说道:“重阳节眼瞅着就到了,你也该回家了。家里乱糟糟的,得回去打扫打扫,再准备些东西去祭祖。”
说这话时,他微微低下头,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在江春艳离开的这段日子里,苏伟独自过了一段自由散漫的时光。起初,没人在耳边唠叨管束,他着实享受了几天自由自在的、随心所欲的日子。
可时间一长,家中冷冷清清,饭菜也总是自己个儿随便糊弄几口,衣服也穿得又脏又臭,他这才开始怀念起家里有热乎饭、有妻子唠叨的日子。
江春艳站在一旁,心里还带着点儿气:“我回去做什么,我回去多多余啊。”
在小饭馆的这段日子,虽然忙碌,但江春艳忙得开心。每日她得到的都是正向反馈——被称赞、被需要。也似乎,在这段时间,她才找到了自己的价值,实在是打心底里舍不得离开。
苏伟急切地说道:“哪儿多余!谁说多余我第一个不愿意!真的,咱回家吧。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去打麻将了。还有上次动手,是我不对,我脑子一热,就冲动了。”
毕竟是几十年的夫妻,江春艳看着苏伟这副模样,心中也是五味杂陈,双手不自觉地搓着衣角,脸上满是犹豫。
苏伟见江春艳不吭声,心里愈发着急,往前跨了一步:“真的,你要是不信,我对天发誓,往后绝不打麻将了,也不再跟你动手了,若有违逆,天打五雷轰。”说着,他还真的举起手,煞有其事地朝天比划了一下。
江春艳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轻轻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那个家,现在还是她无法割舍的牵挂。
临别前,叶紫岑将这些日子的工钱偷偷塞进了江春艳的行李里。
重阳节前夜,打烊后,叶紫岑在自家小饭馆里琢磨着要准备些什么应节的美食。
正巧,前几日杜萍新磨了些糯米粉,知道叶紫岑向来喜欢自己动手做些小点心,便特意给她送了些过来。
因此,作为有着“百事俱高”的美好寓意的重阳糕便成为了不二之选。
说干就干,叶紫岑先将粳米粉和糯米粉按照六比四的比例倒入盆中,再加入适量的水和糖,搅拌成可以用手抓成团又一捏就散的质地。
混合好了米粉后,又选了一个细一些的筛网过筛,使其更细腻。
用过筛好的米粉铺上三厘米的一层,在上面放上三厘米甜而不腻的豆沙,再用三厘米的米粉封上一层。顶部撒上满满的芝麻、松子,青红丝,和九颗大蜜枣。
“九”在我们的传统文化中,是非常吉祥的数字。故重阳糕的高度和蜜枣的个数,叶紫岑均选用了“九”,取一个吉祥如意,万事顺意的好兆头。
她将塑好形的重阳糕放入蒸锅,大火蒸十五到二十分钟,随着热气袅袅升腾,重阳糕的香甜气息弥漫开来。
待重阳糕放至适口的温度,戴素英切下了一片,搭在叶紫岑的额头,虔诚祈祷:“希望我女儿步步高升,万事如意。”
叶紫岑也学着她的动作,切下了一片,搭在戴素英额头:“希望我妈妈长长久久、长寿富贵。”
两人相视一笑。
糯米粉和粳米粉的香气在蒸汽里缠绵,两股不同年岁的风交织升腾。
屠颖挎着个竹篮,走进了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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馆。竹篮里的茱萸枝郁郁葱葱,红红火火的果实与青翠欲滴的树叶相互交织,带着山林间蓬勃的生机。
她走到正忙碌着的叶紫岑身旁,从篮子里拿出一半茱萸枝,笑着对叶紫岑说:“我儿子昨儿在后山砍的。我特意留了最粗、最好看的几枝给你。驱驱邪,讨个好彩头!”
叶紫岑满眼惊喜,双手接过,连声道谢:“这茱萸枝可真好看,多谢屠大娘。”
屠大娘兴致勃勃地介绍起用法:“赶明儿呀,让你妈给你做些香囊,把这上头的茱萸果塞进去,带在身上,也好的。要是嫌麻烦,就连叶带果地摘下一枝,像簪子一样,插在了头上,又好闻,又好看。”
名为“茱萸”的植物有吴茱萸和山茱萸两种。
山茱萸果实红润可食,像枸杞子那般大小。吴茱萸如川椒,刚刚结子时,也就枸杞的十分之一大小,果实颜色发青。
从味道上来说,山茱萸的气味相对较为淡雅,果肉酸甜。而吴茱萸则截然不同,它的果实辛辣苦涩,且有微毒性,叶片揉碎后有浓烈辛香,类似花椒。
屠大娘送的是山茱萸,又被称为“辟邪翁”。
“这么新鲜好看的茱萸枝,得让大家都瞧瞧。”说罢,叶紫岑从中挑出一枝最粗壮的,走到小饭馆门口,踮起脚,抬手往门框上插:“屠大娘,您帮我看看,这样好看么?”
屠颖双手抱在胸前,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给出了自己的建议:“再高些。高一点看着更醒目。”
叶紫岑应着,调整了下茱萸枝的位置。
屠颖又接着说道:“那串儿带果儿的,垂下来好看。”
叶紫岑依照屠颖的话,仔细摆弄着茱萸枝的角度与位置。
“对,就是这样。”
几只茱萸稳稳地插在了门框上。
杜萍刚忙完自家店里的活儿,额头上还挂着细密的汗珠。她推门出来,想要到紫英小饭馆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帮上忙的地方。
屠颖看到杜萍,眼睛一亮,招呼着:“我正要去找你呢,快来,这些茱萸是给你的。”
杜萍笑着道谢,接过茱萸枝,也将其插在了自家的店门口:“妹子,你可太贴心了!”
插完茱萸,杜萍兴致勃勃地提议道:“明儿重阳节,咱们大伙早点儿起,一起去登高吧?也算是应个景。”
登高望远,能让人心胸开阔,把以前那些糟心事都统统踩在脚下!
“我也要去。”刚从把子肉馆出来的牛爱花和屠龙,听到这话,立刻表示同意。
“哦!明天去玩喽!”屠龙兴奋得蹦蹦跳跳,小脸红扑扑的,眼中满是期待。
叶紫岑也被小孩子的朝气感染了:“那敢情好!我带些重阳糕,咱们山顶吃。”
杜萍也笑道:“正巧,我前几日刚酿了菊花酒,明日就可以启封了。重阳糕配菊花酒,最是解秋燥。我带一小瓶,明日高处赏景品酒,也是一桩乐事儿。”
说是爬山,不过也就是个小土坡罢了,其高度最高不超过百米,路途也不长,手脚麻利些的,约莫二十来分钟便能登顶。但即便如此,在这重阳佳节,仍吸引了不少人前来。
37. 菊花酒
穆十君对这座山再熟悉不过了。自那日被石头猛地拽了一下,差点儿摔倒后,他便暗下了决心,每日都带着小白前来爬山,风雨无阻。
这不,今天穆十君刚带小白爬完山,走回了山脚下,正给它喂着水,便瞧见了叶紫岑一行人朝着这边走来。
因是出游,叶紫岑特意打扮了一番。她穿了一身崭新的衣裳,拎着一个精致小巧的篮子,篮中装着她新做的重阳糕。
穆十君的目光准确地黏在了叶紫岑身上。
只见她上身穿了一件宽松的蝙蝠袖针织衫,柔和的色调恰似春日暖阳,将她的皮肤衬得白嫩透亮;下身搭配了一条高腰直筒裤,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肢与修长笔直的双腿。
穆十君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原本古井无波似得眼神瞬间有些暗潮汹涌。
叶紫岑走上前,热情地同穆十君打着招呼:“好巧啊,穆先生,你也来登高呀?”
她说话时,头上插着的茱萸枝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枝上红艳艳的果实,如同一颗颗红宝石,晃得穆十君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砰砰直跳。
穆十君一时有些愣神,怔怔地点头应道:“确实好巧。”
小白瞧见了熟悉的叶紫岑,兴奋得不得了,原本因疲乏而耷拉着的尾巴瞬间欢快地摇晃着。
它如同一道白色的闪电般,立马跑到叶紫岑脚边,脑袋不停地在她裤脚边蹭来蹭去,嘴里还时不时发出“呜呜”的撒娇声。
叶紫岑宠溺地蹲下身,从头到尾,给小白来了次“全身按摩”。
“那我们先走了啊。”毕竟身后一群人跟着,叶紫岑不好太耽搁时间,站起身告辞。
穆十君几乎没有犹豫,条件反射似得立刻抬腿跟了上去。
叶紫岑心中泛起一丝疑惑,她留意到穆十君的鞋子上还沾着些泥巴,就连小白也是伸着舌头,微微气喘,显然是刚从山上下来。
难道还要再爬一次?
小白也是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满是不解地看看穆十君,又瞅瞅叶紫岑,心里直犯嘀咕:我们刚下来啊!
可无奈穆十君已经出发,它也只能无奈地晃了晃尾巴,乖乖跟在一旁,准备开启又一轮的攀爬。
起初山路还算平缓,众人有说有笑,脚步轻快。可越往上,山路愈发崎岖难行,坡度陡得让人望而生畏。
穆十君因为之前已经爬过了一次,体力渐渐有些不支,他的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每迈出一步,都像是拖着千斤重的铅球,双腿沉重得几乎抬不起来。
走着走着,他的右脚突然不知被什么东西狠狠绊了一下,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向前扑去,双臂下意识地在空中胡乱挥舞,试图抓住些什么来稳住身形。
千钧一发之际,叶紫岑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踉踉跄跄的穆十君:“当心!”
温热的掌心就这么贴在了穆十君的手臂上,柔软细腻的触感瞬间传遍他的全身,脸颊迅速泛起红晕,一直蔓延到耳根。
随之而来的是羞恼。
穆十君暗自叹道:竟又在她面前出了丑。
他红着脸,微微低下头,嗫嚅着:“谢……谢谢。”
好不容易到了山顶,小白忽然一头窜进灌木丛。
再出来时,它的嘴里叼着朵儿沾着泥的野菊花。
小白蹦蹦跳跳地把花放到叶紫岑脚边,一脸殷勤地望着她,尾巴欢快地摆动着。
“送我的?”叶紫岑笑问。
小白点点头,一连骄傲:对,快夸我!
叶紫岑被它的小模样逗得开怀,她笑眯了眼,又给小白来了套“全身按摩”。
屠龙小孩子心性,一路上眼睛一直盯着小白,眼神里满是好奇与渴望。他小心翼翼地咽了咽口水,小声地问了句:“它不咬人吧?”
穆十君看着屠龙紧张又期待的模样,答道:“不咬人,你可以摸摸它。”
结果,小白像是听懂了他们的对话,主动凑到屠龙身边,抬起毛茸茸的小爪子,轻轻摸了摸屠龙的小腿。
屠龙先是吓了一跳,往后缩了缩脚,随后又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终于是没扛住毛茸茸的诱惑,伸手试探着轻轻摸了摸小白的脑袋。
小孩与狗,很快就熟悉得如同老友。
小白前腿往地上一趴,屁股高高翘起,腰身下压,邀请屠龙来玩你追我赶的小游戏。
屠龙也是一点就通,毫不犹豫地撒开腿追了上去。
小白叼着野菊,四爪生风,一溜烟地蹿上陡坡,又一个转身往另一侧跑去。
屠龙玩心大起,在后面追得太急,丝毫没注意到前方不远处就是断崖。
眼瞅着屠龙就要掉下去,叶紫岑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冲上前,精准地揪住了屠龙的衣领。
牛爱花在一旁看得真切,吓得脸色苍白,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她缓过神后,立刻慌慌张张地跑过来,眼睛里满是后怕,一连严肃地批评道:“再乱跑,妈妈可真要打你屁股了哦!”
屠龙敏锐地意识到牛爱花是真的生气了。他缩了缩脖子,双手局促地揪着衣角,手指不安地来回扭动,脑袋几乎埋进了胸前,双脚也不自觉地在地上蹭来蹭去,嘴里小声嘟囔着:“妈妈,我知道错了。”
小白似乎也知道闯了祸,原本欢快摇动的尾巴此刻夹在了两腿之间,耳朵耷拉着,眼神中满是心虚。
它小心翼翼地瞥了眼牛爱花,生怕她连自己也一起训了,蹑手蹑脚地挪到叶紫岑身边,紧紧靠着她的腿,寻求着庇护。
叶紫岑从篮子里拿出一块干净的毯子,铺在地上,招呼着大家坐下,又拿出重阳糕,一人分了一小块儿。
穆十君手上也被塞了一块重阳糕,他轻轻咬上一口,软糯香甜,糯米的清香和豆沙的甘甜完美交融,甜而不腻。咀嚼间,芝麻的香脆、松子的醇厚依次迸发,更添层次。
杜萍也将带来的菊花酒拿了出来,给一人倒了一小杯。
当然,小朋友屠龙是捞不着的。
在古代,这菊花酒啊,被视为重阳必饮、祛灾祈福的“吉祥酒”。
杜萍选用了最新鲜的菊花,将其洗净晾干后,放入了无水无油的酒坛中,再倒入香醇的米酒,加入适量的冰糖,密封好酒坛,让菊花在酒中慢慢浸泡,使其清香能与醇厚的酒香完美混合。
叶紫岑晃了晃杯子,里面的两片菊花瓣儿随着清澈透明的酒液打着旋儿,泛着微微的金黄,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迷人的光泽。
浅尝一口,酒液醇厚,菊花的清香在舌尖散开,带着丝丝缕缕的甘甜。
一酒入喉,浑身都透着股舒畅劲儿。
叶紫岑不禁微微点头,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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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菊花酒,又好看,又好喝,还不辣喉。”
一阵秋风吹过,几缕碎发调皮地落在叶紫岑的脸颊旁。她下意识地伸手捋了捋头发,那不经意间的动作,温婉而动人,让一旁的穆十君看得入了神。
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酒酣耳热之际,杜萍脸颊微红,眼神明亮,一把拉住屠颖的手,说道:“来,咱吼一嗓子,把胸中的浊气都吼出来。”
屠颖微微一愣,疑惑地问道:“吼一嗓子?”
戴素英在一旁用力点头,大声说道:“对,吼一嗓子!”
屠颖、杜萍和戴素英三人对视一眼,深吸一口气,齐声大喊:“哎————————”
那声音高亢嘹亮,在山间回荡。也吸引了众多游人的目光。
牛爱花和屠龙也跟着凑热闹:“哎——————”
叶紫岑两手放在嘴巴前,作喇叭状,也跟着大喊:“哎——————”
几人齐齐转头看向穆十君,道:“来,穆先生,你也喊一声!”
穆十君扭扭捏捏,很是不好意思。
这…...山顶上人人来人往的…...
杜萍催促道:“哎,快喊啊!”
他张了张嘴,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屠颖也道:“怕啥,喊完可畅快了,真的。”
在众人再三的催促下,穆十君这才短促地“啊”了一声,声如蚊讷。
众人面面相觑:“喊完了?”
穆十君乖巧点头:“喊完了。”
戴素英、杜萍、屠颖、牛爱花、屠龙、叶紫岑:......
倒是一旁的游客开始了此起彼伏地喊叫,还带上了许多愿望。
“啊——考上大学!”
“啊——希望我妈痊愈出院。”
“啊——我想再长高九厘米!”
“你那不算,再喊一遍。”戴素英道。
“我和你一起喊。”叶紫岑看出了穆十君的窘迫。“我数一、二,三,到三的时候,咱们俩一起喊。”
“一、二、三!”
“啊—”
“啊—”
完全相合的两声,越传越远。
这一嗓子,似乎将穆十君胸中积攒了二十几年的郁气一起吐了个干净。
云层散开,阳光洒下,尤其叶紫岑身边的阳光,似乎格外得暖些。
穆十君忍不住朝她靠了靠。
尝了重阳糕,品了菊花酒,七人一狗,开始下山。
可小白走到半道儿,就像被施了定身咒一般,一屁股重重地坐在地上。耷拉着脑袋,舌头伸在外面,喘着粗气。
无论穆十郡怎么连哄带拽,它都纹丝不动,四爪紧紧地抓着地面,宣示着自己坚决不再走的决心。
幸好,重阳糕早已被大伙吃得一干二净,装糕点的篮子空了出来,叶紫岑伸出双手,轻轻将小白抱起来,放进了篮子里,让穆十君拎着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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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中午,饭点儿已经过去好一会儿,紫英小饭馆里的客人寥寥无几,显得格外安静。
叶紫岑百无聊赖地坐在柜台前,手指随意地在桌面上轻轻敲打着,眼神时不时飘向门口,期盼着能有新的客人到来。
就在这时,饭馆的门被缓缓推开,一男一女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