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真酒三任男友都是卧底怎么办》 1、疑心暗鬼 1 晚上七点,我准时出现在路口。 靠墙等待的五分钟里,我应付了两个搭讪的男孩。一个问我要号码,另一个想请我喝咖啡。 我笑了笑,说姐姐不喜欢高中生,长大了再来吧。 夜幕已经降临。天空黑沉沉的,是下雨的前奏。路上的人越来越少。 眼看手表指针转到七点半,目之所及再也不见一丝人影。 干等着实在无聊,电话拨出去也没人接,我的心情糟糕起来。 快八点的时候,终于又来了个搭讪者。 不过这个人给我带来了一点小惊喜——他持刀劫持了我。 我打量了一下他的脸,大脑快速回忆起警视厅最近发布的通缉令。 福田康孝,三十六岁,杀妻在逃。 原来还是个杀人犯。小惊喜变成大惊喜。 我举起手,说自己身上没有多少现金,拜托他放过我。 我说的是实话。 乌丸集团产业遍布日本,和铃木集团各自占据半壁江山。身为乌丸集团名义上的养女大小姐,我到自家旗下的店里都不用花钱,而且生活物品大多都是下属帮我购置的,确实很少用得上现金。 但劫匪好像不信的样子,只是凶狠地瞪着我,一边用刀尖威胁我的脖子,一边抢走了我的钱包。 在只找到了五千多日元之后,他骂骂咧咧地扔掉了我的钱包,转而开始试图扯我的衣服。 哦呀,原来不止劫财,还想劫色。 说实话,当他捂着我的嘴,把我拉进旁边巷道里时,我挺犹豫的。 一枪毙了他的话,枪声难免会惊动四周的居民。但要是夺了他的刀砍死他,衣服可能会溅上血迹。我还挺喜欢这条裙子的。 处理尸体也很麻烦。秘密任务的准则是对组织的其他成员也要保密,因此不方便叫下属来跑腿帮忙。 就这么扔在地上不管,搞不好会吓到路过的居民,要是给无辜路人留下心理阴影就不好了。 如果塞进旁边的垃圾桶里,会影响附近的流浪小猫咪觅食。 运走沉进附近的河里,起码要花一小时。等我回来,估计就赶不上吃晚饭了。 真会给人出难题啊。我困扰地心想。 三秒钟之后,我终于思考好了,决定还是用刀送他去见上帝。 幸运的是,血没有溅到裙子上,他也没有发出声音惊动四周。 看着他趴在地上濒死扑腾,想要往外爬却无法动弹,被一刀割断的喉咙咕噜咕噜地不断冒着血,我叹了口气。 尸体不能领取警视厅的悬赏奖励,多少有点可惜,不然就能体验一下当热心市民的感觉了。 话又说回来,米花町的犯罪率似乎蛮高的,随便在外面待一会儿都能碰上劫匪,不太适合定居的样子。 刚擦掉刀柄上的指纹,我等的人终于出现了。 脚步无声,一道身影逐渐接近。鸦羽般的长发随着步履微微扬起,仿佛融入漆黑的夜色。 直至他走到我面前,被路灯照亮,暗淡的光线勾勒出面容轮廓。 冷白皮,高鼻梁,眼眶深邃,眼角锐利,幽绿的眼瞳,长长的下睫毛。上挑的眼尾显得有些禁欲。 五官既有欧美混血的精致感,也有亚洲人的少年感。 偏偏气质高冷,身材修长,一身黑衣显得很酷很冷峻。长发更添冷冽和神秘,还带着一丝秀气。 这个名叫诸星大的酷哥,是我目前的男友,也是我亲自招揽进组织里的心腹。 至于我们是怎么勾搭上的,那就说来话长了。 每一段爱情故事的开头总是适逢其会。有段时间我沉迷体验打工,在自己名下的酒吧里当酒保。这个男人像是对我一见钟情,非常莽撞地上来搭讪了我。 至于后来的发展,省略亿点点细节概括,就是我需要他,他也需要我,于是就心照不宣地在一起了。 不过相处起来倒是意外地合拍,不知不觉就交往了一年多。 “你没赶上英雄救美。”我用惋惜的语气说道。 面对我隐晦的阴阳怪气,失职男友打量了我一番,见我毫发无损,又看了看地上的尸体,片刻间就推理出发生了什么。 “抱歉。” 惜字如金的男人,连句哄人的话都没有。 行凶现场不是说话的地方,处理好细节后,我们一前一后走出巷道,坐进车里。 坐在副驾驶上,我先往手机里插了个新电话卡,用目击者的口吻发了封短信,称发现了通缉犯,并附上了地址。 围观了我一系列操作的男友问道:“发给上次那个警.察?” “帮忙增加点业绩,听说搜查一课压力挺大的。”我开了句玩笑。 发完消息,我取出电话卡,擦掉指纹后扔出车窗外。转回头,看到莱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看来你很中意那个人。” “是啊,那又如何?”我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 莱伊说的上次是指半年前,我接到组织派给我的任务,去暗杀一个企业家。 因为对方的投资影响了乌丸集团的垄断生意,利诱和恐吓的手段都没能成功。 为了给进组织时间还不长的男友多刷点资历,我带着他一起去了。 收集情报期间,我们伪装成来附近约会旅行的热恋情侣,刻意接近了目标。 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我特意花了一番心思,把暗杀伪造成了自杀案件。 警方没找到任何他杀的证据,加上任务目标的子女们注意力全在争夺遗产上,竟然没一个想要深究死因的,导致结案无比顺利。 我没有马上撤退,原因是boss需要我以乌丸集团代表人的身份,和暗杀目标的子女们碰个面,转达收购股权的意向。谁愿意达成交易,乌丸集团就支持谁当继承人。 任务全部完成后,我正准备带着莱伊一起离开,一个名叫伊达航的警员忽然找上门来打探情报。 上级都已经宣布结案了,他还没有放弃,宁愿牺牲自己的休息时间,来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到底是警校毕业没多久的新人,似乎还保留着一腔追求正义与真相的热血。 我知道这个世界上不存在完美犯罪。只要是谋杀,就一定会有破绽。伊达航的洞察力和推理能力不错,应该是发现了问题。 但我很清楚他没有掌握证据,否则就不会选择私下打探了。 最重要的是——警视厅有组织的人,他就算找到证据也没用,结果只能是劳心伤神。 说到底,这件案子能这么快结案,除了死者家属不争气之外,警视厅的那个内应也功不可没。 不过那个人隐藏得很深,我暂时还没有权限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在警.察系统里安插人手也算是犯罪集团的传统操作了。我们这个组织自然也不例外。 从昭和时代开始,政.府无力管理治安,与各种黑色组织勾结。很多地方在不扰乱治安的前提下,警.察会默许一些黑////道活动,达成了黑白双方的默契。难怪民间总有说法,警匪是一家。 当然,也有很多出淤泥而不染的好警.察,执着于真相和正义。 可惜太过纯粹的人一般都活不长,若是出身背景不够硬,境遇也不会很好。 面对伊达航的盘问,我表现得非常配合,态度亲切,有问必答。 理所当然地,他没打探出任何有价值的情报,最后只能不甘心地告辞离开。 伊达航走后,莱伊说对方看起来没有要放弃的意思,问我要不要灭口。 我说我有自己的原则,不杀好人。 莱伊当时的表情很奇怪。 他盯着我,沉默了半天,问我怎么界定好人,警.察就是好人吗。 我说我有自己的一套标准。追逐真相、贯彻自己的正义,我不讨厌这种人。事实上,我很尊敬他。 这是我的真实想法。 和琴酒那种愉悦犯不同,我只是听从命令办事,并不代表我享受杀人犯罪的快乐。 事实上,我从小就热衷于侦探推理故事。伊达航这种警.察属于我中意的类型。 可惜对方认为我是犯罪嫌疑人(虽然也确实是),不然倒是可以交个朋友。 那之后,伊达航失去了我和莱伊的踪迹,案件自然没法查下去。 这很正常,因为伊达航当初查看的身份证件是假的。 每次做组织塞过来的脏活,以防万一,我都会给自己准备一个新身份。每次证件上的信息和照片都不一样。 我没有贝尔摩德那样神乎其技的易.容.术,也不需要。外表只需要稍微修改调整一下就好。 本人不完全像证件照片没关系。因为通常情况下,警.察先看到现实中的脸,然后要求出示证件时,才会看到证件上的照片。 这时候,他已经把现实中看到的形象印在大脑里了。这会影响他的判断。他会下意识在照片中寻找相似之处。 假身份的照片甚至还要避免和本人太像。因为人不可能一点都不变。 如果证件是几年前的,那么衣服不能一样,面容和发型也要稍加改变,增强年龄感。 脸色也很关键。为了获得对方的同情,脸色可以更加苍白疲惫一些…… 总之那位伊达警.官根本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凭借仅有的一点线索,是查不到我身上的。 但这件事似乎让莱伊对我的态度有所改变。 在面对我时,他的状态比从前更松弛自然,话稍微多了点,语气和神态也和从前有微妙的不同,像是亲近了一些。笑容也变多了。 这种改变很细微,可能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我有一种感觉,这个男人终于在我面前慢慢展露出了真实的自己。 闲话暂搁。 视角转回车内。 “说吧,为什么迟到这么长时间?” 解决完了尸体去向问题,我侧过脸瞥了男友一眼,笑道,“该不会是去见了别的女人吧。” 莱伊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点了根烟,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嗓音很低沉,简短的应答声听起来很有磁性,尾音还带着点戏谑,听得我耳膜有点痒。 这家伙,竟然承认了。 我打量着他。 身旁的男人一双狭长幽绿的眼睛注视着我,坦荡得很。 不过他眼里浮现的笑意出卖了他。 他手伸出车窗外掸了掸烟灰,另一只手从外套内侧的口袋里拿出几张照片递过来。 “别的女人。” 我借着路灯光线看了一下照片。 所谓别的“女人”,指的是这次任务的目标。 一个政.府要员,名叫坂井俊博,东京都的政坛新秀,家族世代都是秋田县议员,因此颇有人脉。 这年头,明面上是选举,但依然是旧的秩序,政.治家的孩子是政.治家,一切都是上层人玩的游戏,整个社会固化得毫无生机。 这个坂井俊博之前和组织有钱权交易,但最近似乎另攀上了别的大腿。以组织的作风,墙头草的下场就是一个“杀”字。 我打量着莱伊拍下的照片。 这个拍摄角度,一看就是从远处跟踪拍下的。地点和人物都拍得很清楚。 一个好杀手并不只是身手好、枪法好这么简单。要收集任务目标的情报,生活习惯、行程安排之类的,由此计算出合适的暗杀地点,列出完整可行的计划。 所以某种意义上,情报才是完成暗杀任务的基础。 十三年前,朗姆就是因为情报上出了差错,才会失手杀了不该杀死的人,还连累了我的父母。 莱伊目前在行动组主要负责狙击,但在收集情报方面也有两把刷子。 “这就是你迟到的原因?” 我抬起头,目光重新落在他脸上,微笑起来,“这位诸星先生,你不会以为几张照片就能打发我吧?” 我并不是很信他这么长时间只是去盯梢任务目标了。就算是去调查情报,他也完全可以给我回个电话。 除非……他中途刚好去了一个不能接我电话,也不能被我定位的场合。 刚刚问他是不是去见了别的女人,虽然是开玩笑,但也有试探敲打的意思在。 过去的一年中,其实发生过三次类似的情况。 临时约见面结果迟到,无意中“查岗”发现他不在,还有一次任务目标竟然提前失踪了。 因为他事后总能找到理由圆回来,我也就一直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我现在心情不太好,不是很想轻易放过他。 “那你想要我做什么?” 他语气很淡定。指间烟雾缭绕,朦胧了与我对视着的双眼。 在这一时片刻间,我分神了一瞬。 从遇见这个男人开始,我就没见过他慌张的样子。无论我找什么麻烦,出什么难题,他都从容自若,好像笃定了我不会真的把他怎么样。 我有些烦躁,抬手抢走了他的烟,放在自己唇边吸了一口。 ……这牌子,劲儿有点大。 我没什么烟瘾,心情不好或者压力大的时候才会抽一根,更偏好清淡一点的味道。 于是我嫌弃地把烟又塞回他手里了。 烟一点都没短,只是多了一道浅浅的口红印。 他看了一眼,也不介意,就这么重新咬进自己嘴里。 气氛沉默了片刻。 我转过头目视着前方,稳定好了情绪。 “没想好,先欠着——” 我话还没说,便觉得脸颊一热。 是他的手指在触碰。 虎口和指腹的枪茧有些粗糙,摩擦过我的脸颊,带来些许痒意。 他扣住我的下巴,把我的脸转回去,重新与他对视上。 耳边响起低沉的嗓音:“我没有赊账的习惯。” 话音刚落,他按住我的肩,整个压了上来,咬上我的唇。 “!” 他的手指微微用力,捏住我的下巴,迫使我张开嘴。下一刻,他唇齿间的烟雾渡了过来,充满我的口腔。 我猝不及防被呛得喉咙发痒,有点想咳嗽,下意识抬手想推开他。 他像是笑了一下,握住我推拒的手,扣在椅背上,不为所动地深入索取,舌尖纠缠不休。 恶趣味的男人。 但与此同时,他轻抚我头发的手又格外温存。 我有些喘不上气,脑子里所有的思路乱成一团,理性完全掉线。什么可疑线索试探手段全都忘得一干二净。 逼仄狭小的车内空间里,他身上的温度完全驱散了夜晚的寒凉。 直到这个吻结束,他的手松了劲道,我依然昏昏沉沉的,靠在椅背上缓不过气。 听到车子启动声,我的大脑才清醒了一点。 视野里,身上安全带已经被系上了。 而旁边的男人正单手扶着方向盘,拿烟的手搭在车窗外。白色的烟线被夜风吹散。 弯曲细碎的刘海下,线条分明的侧脸被月光笼罩,柔和了往日的冷峻。 我看到他的眼瞳被路灯光线浸染,幽绿的色泽仿佛融化了冰凉。 不由抬手触碰了一下嘴唇。温热湿润,有点发麻。 回味了一下之前的对话,我忍不住又好气又好笑。 “你这账付得有点多。”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疑心暗鬼 2 月黑风高杀人夜。 代号奥吉尔的男人屏住呼吸,将注意力集中在瞄准镜上。 视野里是对面的酒店大楼。 落地玻璃窗内有人影晃动。一男一女正搂在一起。 酒店房间里的男人名叫坂井俊博,四十六岁,运输行业的政.务官员,是这次任务的目标,因为墙头草行为得罪了组织,半只脚已经迈入了黄泉之门。 架在窗台上的狙.击.枪口对准着前方,子弹飞行不到600码就能抵达目标。 作为组织里有代号的狙击手,奥吉尔能力出众,他有信心只要自己的食指扣下扳机,对方绝对不可能躲开他的子弹。 只需要一秒钟的时间,正在快乐搂着情人跳舞的目标就将脑袋开花。 瞄准镜里,任务目标忽然接起手机电话,简短地通话完后便挂断,继续抱着情人舞动起来。 奥吉尔眼神冷酷,握枪的手很稳,没有一丝颤动,食指放在冰凉的扳机上。 寒风凛冽,浓重的夜色完全掩盖了杀气。 然而下一秒,男人随着音乐旋转身体,将怀中情人的脸暴露在了瞄准镜中。 “!” 奥吉尔的食指不由地松开了扳机。 他认了出来,那是他的女友。 上个月还在与他温存的女人,此刻正在和任务目标热舞接吻。 震惊的情绪占据了他的大脑。 伴随着过往甜蜜的回忆翻涌上心头,杀气在逐渐消融。在这一刻,他忘记了任务,忘记了开枪。 也因此,他没有发现,就在对面房间的几层楼之上,一扇斜对角的窗户内,同样黑洞洞的枪口正对准着他的脑门。 那是坂井俊博的私人保镖。雇佣兵出身,身经百战,无论是身手还是枪法都十分强悍。 ——敢背着组织做出另攀高枝的事,自然有所倚仗。 “砰”、“砰”、“砰” 一片黑暗中,连续响起了三道枪声,血花飞溅在夜色深处。 组织的狙击手奥吉尔倒在了血泊之中。 而他的女友,也在跳舞时,毫无防备地被情人当成盾牌,挡下了奥吉尔临死前射来的子弹。 被溅了一身血的坂井俊博深吸了口气,才从惊魂未定的状态中缓过神来。 虽然早已有所准备,但子弹如此近距离地击中怀里的情人,情况还是十分危险的。 没有第二枪打过来,说明杀手已经被解决了吧。真是多亏了他的贴身保镖。坂井俊博心想。 但他不知道的是,他最放心、最倚重的那位保镖,刚刚也被不知何处打来的一枪爆了头,死得无声无息。 坂井俊博拿起手机,给保镖打了个电话。 手机的听筒里传来拖长的咚声。 一声一声,无人接听。 紧接着,渐近的手机铃声和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然后,脚步声停下,敲门声响起。 一下、两下、三下。很有礼貌的样子。 “先生,我是服务员。这个捡到的手机是您的嘛?来电显示是您的名字。” 是女人的嗓音,听起来十分亲切柔美。 坂井俊博心生警惕,他没有马上打开门,而是凑近看向猫眼。 下一刻,他瞳孔瞬间缩紧,喉咙里惊恐的尖叫还未来得及喊出,一颗子弹便透过猫眼击穿了他的脑袋。 加装了消.音.器的枪声有些沉闷,淹没在无人接听的手机铃声里。 一只戴着手套的手按断了手机通话键。 门外的女人将手机扔在地上,收起枪。 她抬手压低帽檐,遮住上半张脸,只露出一抹明艳的红唇。 “任务完成。” 女人转过身,步履从容地离开了酒店走廊。 与此同时,远处大楼的楼顶上,戴着针织帽的长发男人将狙.击.枪收进了枪包里。 站在遥远的天台上瞄准对面楼层中间的保镖,狙击的距离已经超过了1200米,但依然在他稳定的射程范围内。 长发男人代号莱伊,真实身份是美国fbi探员赤井秀一,目前正化名诸星大,在组织里卧底。 黑沉沉的夜晚,连星光都无比暗淡,远处层叠的建筑物被迷离的霓虹光线映照得轮廓模糊。 他没有马上撤退,而是靠在栏杆上点燃了一根烟。 一缕灰白的烟雾萦绕在指间,被夜风吹散。 尼古丁的作用是缓解压力和不稳定的情绪。 他低下头,借着闪烁不定的霓虹和星星点点的路灯光线,看着手里的两张照片。 其中一张是坂井俊博的照片。 这是他前些天跟踪任务目标时拍下的。背景就是对面的酒店。 另一张则是今天行动之前,卡慕忽然递给他的。 照片上,代号奥吉尔的男人正和一名女性亲密地靠在一起。 照片的背面用马克笔写着一个词——“叛徒”。 “这种任务本来是琴酒的,但那家伙最近太忙了,脱不开身,boss就派给我们了。” 傍晚说出这句话时,女人昳丽的脸上表情冷淡,赤井能看出她的心情很不愉快。 相处了一年多,他对她的好恶已经有所了解,知道她最讨厌清除任务。 “不过——”她抬眼望向他,话锋一转,“那个坂井的保镖不是什么简单角色,两个任务一起做反而省心了。” 她抬手轻抚了一下他的面容。指尖温润,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到下颌。 一双幽深的眼瞳倒映着他的脸,凝视他的目光带着亲昵和柔情。 “你和奥吉尔关系不错吧?我记得去年你们一起做过任务……所以这次不用你动手,等那个保镖先开枪就行了。” 在天台上架起枪,透过瞄准镜看向对面的一瞬间,赤井秀一就想明白了这个一石二鸟的计划。 这段时间,明明他一直跟在她身边,却不清楚她是如何联系上奥吉尔的。 甚至她还通过某种方式,让奥吉尔的女友去给坂井俊博做了情人,一次性完成了灭口的任务。 那一刻,他分不清楚自己的心情,不知道该如何对待那个女人。 狡诈冷酷的坏女人。温柔体贴的好女人。 一体两面,她就像笼罩在一片迷雾中。他看不透她。 他确实认识奥吉尔。 不过不是在组织里认识的,而是八年前在海.豹突击队。 印象里是个脾气有些暴躁却豪爽大方的男人。 炎炎夏日,异国他乡的土地上,枪林弹雨,尘土飞扬。他们穿着部队厚重的制服和防弹衣,一起并肩作战。汗水浸湿了身体,硝烟味充斥着鼻腔。 他们一起喝过酒。抽烟时也互相借过火。 后来,奥吉尔因为犯错离开了部队,去向不明。 在因为卧底任务重逢之前,赤井秀一也没想到会在组织里遇见对方。 当时,奥吉尔看到他也十分惊讶。但两人默契地没有叙旧,只装作初次见面的样子。 潜入一年多的时间,赤井已经初步摸清了这个庞大跨国犯罪组织的情况。 这个组织每年招揽的新人很多,除了一些在逃罪犯、雇佣兵之外,也会从世界各地的情报部门、军.队、警.察队伍中吸收人员。 而这些人是组织干部的重要来源。 他们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加入组织。这些家伙不仅能力强,还掌握着大量的情报,控制着相当多的noc,能够为组织的行动提供支持。 只是这些家伙鱼龙混杂。 有些人忠诚于组织,但是有自己的算盘。 有些人是为了赚取金钱,或者单纯喜欢刺激的生活。 有些人厌烦了体..制于是选择了背叛。 有些人是双面间.谍,想领取两份工资,从中获取自己的利益。 还有一些是潜入进组织里的卧底,比如他自己。 正式吸纳成员之前,会有一个新手考察期,对新人进行甄别。 但甄别是很困难的事。越是有能力的人,就越是擅长伪装自己。光靠短期观察,很难摸清楚一个人的身份和目的。 boss的对策是定期安排调查和清洗行动。琴酒就是专门负责这项工作的干部。 奥吉尔被组织认定为叛徒的原因,他不得而知。 或许是做了出卖组织利益的事,或许是泄露了重要情报,又或许……和他一样。 放任情绪和回忆翻涌只是短短的片刻。 男人冷峻的面容看不出丝毫动摇。 他捻灭烟,将照片放回衣服口袋里,然后背起枪包,转身离开了天台。 独自一人的背影,鸦羽般的长发在寒风里轻轻扬起,沉稳的脚步消失在夜色中。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疑心暗鬼 3 日子在任务中飞逝。天气不知不觉已经入冬。 月底我抽空去了一趟乌丸集团总部大楼,参加惯例的年宴。 会场上,我见到了不少与乌丸集团有关联的政商界人士。 组织成员遍布全球各行各业,有情报人员、杀手这样专门干脏活的行动组,也有研究人员和企业家。 干部们都有合法干净的表面身份,但一般情况下都很少在这种公共场合亮相。出席这种年会的,大多都是为组织提供金钱的企业家之流。 我和集团下属的企业家们基本都是点头之交。组织里与我关系比较好的贝尔摩德正在美国拍戏。没有个说话聊天的人,整场宴会我都感到十分无聊。 宴会中途,我在香槟区碰到了皮斯克。 老人表情慈祥地跟我寒暄了几句,我礼貌地回应,敬了他一杯。 这位汽车集团董事长是组织的元老级成员,听说与boss关系不错,是我父亲生前的朋友,也算是看着我长大的长辈。 夜里,我躺在酒店的床上失眠了。 当然不是因为认床,也不是因为身边少了一个人的体温不习惯,而是在想事情。 ——莱伊的身份可能有问题。 得出这个推测并不难。一切有迹可循。 一个人在短时间内可以伪装得很好,但朝夕相处时间长了,难免会露出破绽。再聪明的人也不例外。 因为人不是机器,不可能每时每刻都紧绷着心神。 而当他在我面前心神松弛,露出真实的自己时,某些根深蒂固的行为习惯,以及真正的想法观念,都会在无意识间流露出来。 刚认识莱伊时,我觉得他冷酷傲慢、杀伐果断的作风有点像琴酒。但交往了一年多之后,我的看法变了。 只能说,好人装得再像,和真正的坏蛋相比,还是有些区别的。 我向来直觉敏锐,不会轻易放过细节,他身上的蛛丝马迹落在我的眼里全都是疑点。 想在组织里生存,就要时刻保持警惕,无论对谁都不能投入百分百的信任。这是十七岁那年刚进入组织时,琴酒教给我的道理。 当初在招揽莱伊进组织时,我没想过会遇到这种情况。 毕竟这家伙演得太好,行事作风完全就是个法外狂徒,导致我一开始并没有怀疑过他。 倘若我对他的推测属实,那他接近我的目的,恐怕只是想利用我,借着我的关系打入组织内部吧。 按照小说和电影里的描述,这种人是不是就是所谓的“渣男”? 就算这个推测是真的,我心里也没有什么被欺骗的愤怒。 细数生命中与我有关的男人—— 亲生父亲,生前是组织里有代号的高层干部,那个男人应该对我还不错,但我大脑里关于他的记忆都很模糊。 名义上的养父是乌丸集团目前的董事长。这个头衔听起来很显赫,但据我所知,他只是个傀儡罢了。 乌丸家真正的掌权者另有其人,也就是我们这个组织的boss,身居幕后的那位先生。我的养父只是奉那位先生的命令收养我。 说是收养,其实也只是给我提供金钱和权限,并不是正儿八经地培养我当千金小姐,更像是在放养什么小猫小狗。 而那位先生,我实际意义上的“养父”,掌握整个乌丸集团生杀予夺的人,目前不知身居何处,具体年龄不详,面貌也不详。我听命于他,但奋斗至今还没有获得与他见面的权限。 朗姆,我母亲生前的效忠对象,一个喜欢玩神秘的老头,我在组织里最讨厌的人。 至于组织里的年轻男人…… 要么是琴酒那种冷血怪物,兴趣只在打打杀杀干坏事上,根本不会真情实感地爱上任何一个女人。 要么是被色//欲支配的人渣或舔狗,我避之不及,连利用的心思都生不起来。 还有一些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笨蛋,我看都懒得多看一眼。 数完就会发现,莱伊这样头脑聪明、长相帅气,不仅有能力,还有人情味的男人,在我二十几年的人生中已经是凤毛麟角。 另一方面,我当初答应和他交往的目的其实也不单纯。 我想往上爬,得知组织的更多秘密,获得面见那位先生的权限。 参照朗姆和琴酒,要想获得更高的地位,除了为组织鞍前马后干脏活,我还得培养一些自己人,能力越强越好。 而莱伊,无论是头脑还是胆识都是数一数二的强。我需要他成为我的助力。 可惜莱伊是个无法掌控的男人。越是强大的家伙就越有主见。这一点我在与他初次见面时就意识到了。 为了拉拢他,让他能够为我所用,建立恋人关系可能是比较便捷有效的方式。抱着这种想法,我爽快答应了交往。 ——从交往的初衷来看,我与他可能“渣”得半斤八两。 至于莱伊对我的感情有几分真几分假,除了我之外还有没有别的女人……说实话,我并不是很在意。 互惠才是任何关系的关键。这是我笃信的真谛。 不过我和他的进展速度确实快了点。 按照常识,恋爱顺序应该是心动→追求→表白→建立情侣关系→打.炮。 我和他是直接从倒数第二步开始的。 当时我与他认识时间还不长,他刚进组织,资历还很浅,我带着他一起做任务。 安全屋的房间里,他擦着手里的狙.击.枪,我靠在沙发上翘着腿整理情报,思考计划。 一片安静中,他忽然开口:“可以交往吗?” 语气平常得就跟早安问好一样。 “可以啊。” 我头都没抬,视线仍然落在纸面上,答应得也很平常。 ——就这么毫无波澜地建立了情侣关系。整个过程和浪漫完全不沾边。 那场任务属于黑.吃.黑,颇有些难度。 我本来打算向组织申请多派几个能力强的干部,但莱伊说不用。他提出了一个计划,直接伪装潜入对面组织的大本营,干掉对面的老大。 面对这么孤注一掷冒险的方案,我表示非常欣赏,当场就同意了。 那是一场玩命的赌博。为了接应他逃脱追杀,我一路飙车,一辆本田nsx伤痕累累,直接报废。 过程虽然刺激了点,所幸结局还算圆满,任务完成得很顺利。 我在电话里向boss汇报任务时,着重提了一下他的功劳,boss表示很欣赏,直接给了代号。 这大概就是富贵险中求。 脱离危险回到安全屋后,我去浴室洗了个澡,洗掉了满身的硝烟味。 出来后夜色已经深了。 新上任的男友正独自站在窗边抽烟,发梢还是湿漉漉的,不知道在想什么,完全没有睡意的样子。 这种时候身为女友应该做点什么呢? 我想了想,去厨房拿了一瓶酒出来,倒了两杯,走到他旁边。 “庆祝一下,祝贺你拿到代号。”我笑着与他碰杯。 两个人看着外面的夜色喝酒,复盘了整场行动后,又随便聊了一些闲话。 也不知道是哪句话戳到他了,他忽然放下酒杯,上前一步,双手搭在我身体两侧。 如此近的距离,近乎将我圈入怀中。 面对身高压迫,我下意识稍稍后仰,靠在栏杆上退无可退。 他低头问道:“如果我现在吻你,你会吓到吗?” “……” “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我会忍不住想让你更加慌张。” 低沉的嗓音带着一点戏谑。 再后来,空气是凉的,呼吸是滚烫的。发丝是凉的,皮肤是滚烫的。 世界仿佛天旋地转,冰凉与火焰不断交织。 “冷吗?” “……有点。” 其实并不冷,只是他的吻和手上的枪茧令我控制不住战栗。 以为会循序渐进的我还是纯情了一点。 “那得让你暖和起来啊。”他说道。 头皮发麻的感觉。 灵魂悬空。理性崩溃。 一场殊死战斗,但与暴力无关。 我的指尖细细软软地抓挠他,掐着他,换来的是他更加毫不留情地攻势。月光流淌进我的身躯,汇聚成奔涌的暗河。 第二天醒来,我趴在床上,手撑着脸颊,侧着脸看他:“昨天怎么也不多说几句,真够惜字如金的。” “你想听什么?” “……算了,嘴就是用来接吻的。” 闻言,他眼中浮现出些许笑意,冲散了平日里的冰冷。 深邃的眼瞳,高挺的鼻梁,线条分明的下颔。黑色长发如同水草一般恣意流泻,散落在床单和皮肤上。 慵懒、成熟,有一种说不出的魅力。 这种时刻不接吻可惜了。 我不是纠结的人,决定以实际行动证明自己的结论。 十分钟后,我推开他坐起身,补充了一下刚才的结论:“其实还有吃饭。” 是的,我有点饿了。 他握住我的腰:“等一下再说。” 温柔的暴徒,让我跌入昏昏然的世界,每一寸都被涨满。 这个“等一下”,委实有些久。 后来我们一起吃了顿饭。 补充一句,我亲手下厨做的。 莱伊不会做饭。这很符合我对他的印象。一双手只会拿枪扣扳机。没有生活情趣的男人。 我倒是很喜欢做饭。 当然不是因为没有钱下馆子,或者烹饪多么有趣,只是一种解压方式而已。 在料理食物时,身上会沾染几分烟火气,让我有种活着的实感。 听说普通人都是自己在家做饭的,聚餐时会和家人分享食物。我没有家人,可以拿男友凑合一下,聊以慰藉。 一个人吃饭总是没有两个人开心。 我一直觉得,蹭饭可能是莱伊搬来跟我同居的诱因之一。毕竟人不能只靠能量棒活着。 我也不介意多做一份。他食量不大,也不挑食,随便喂点就行,就好比仙人掌盆栽只需要浇点水就能养活一样。 真的,比猫好养多了。 我以前养过一只暹罗,非常挑食,而且脾气傲慢,心情不顺就会赏我一爪子。 但可爱的时候也是很可爱的,会装无辜撒娇。导致它耍脾气时我完全生气不起来,只有我哄它的份。 撸猫的解压程度比做饭更胜一筹。心情不好的时候,摸摸暖茸茸的皮毛,软乎乎的一团抱起来亲亲,就非常治愈。 那只暹罗陪我度过了很多快乐的时光,可惜因为我总是出差,无法仔细照顾,再不舍也只能遗憾送给朋友。 由此可见,交个男友,除了可以一起吃饭之外,还有另一个作用——填补我失去宠物的寂寞。 虽然男友的一头秀发摸起来和猫毛有区别,算不上平替,但也另有一番快乐。 因为这份肤浅的快乐,这一年多来,我对莱伊几乎有求必应。 生活上关照有加,工作上有重要任务都带他一起,还把他引荐给其他高层干部,堪称模范女友。 怎么讲呢,看起来多少有点色令智昏的意思。 至于莱伊…… 他是个没什么情调的家伙。 不会说好听的情话,也不怎么会讨好女孩子。怎么看都不太模范。 这么一想,我好像有点亏。 现在想来,他哄我的方式其实挺单一的。但偏偏我就吃那一套,每次都会心软放过他。 但这不代表我真的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事实上我脑子清醒得很。 我从来都没有忘记过,我们的开始只是虚情假意的露水情缘,剥开所有的温存暧昧,只剩下互相利用。 我只是明白一个道理,想利用别人的时候,就要有被别人利用的觉悟。 当初以这种方式招揽他是我自己做下的决定,现在遇到了问题,也只能我自己解决。 我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心情复杂。 我与琴酒之间的关系,用世俗的话来说,或许可以算得上师徒。但是和琴酒那种疑罪从有的冷酷作风不同,我不喜欢武断地下定论,没有任何依据的推测只是推测而已。 思虑片刻后,我拿出手机,给三个人分别发送了邮件。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疑心暗鬼 4 因为是周末的午后,都内街上的行人格外多。 穿梭在楼宇之间的风已经被寒流侵染,冰凉的温度就像这座国际化大都市里人与人之间漠然的态度。 赤井秀一在人群中不紧不慢地走着。 路过他身边的人,会对他的长发和混血相貌抱有一定程度的注意。但只要他开口,一口流利又地道的日语就不会让人觉得他是个外国人了。 也许是因为体内有一半日本基因,年少时也在这个岛国暂居过一段时间,所以如今来到日本卧底,他很容易就习惯了这里的环境。 不多时,他到达了目的地—— 一家高档酒店。 这家酒店是乌丸集团的资产。 他神色平静地穿过大厅,乘坐电梯到达七楼。昨天夜里他的女友给他发了消息,说在这里等他。 与入间冬月的关系,比起恋人这样象征着美好、平等的词汇,更合适的称呼也许是情人。 他隐瞒她的事情太多了。名字、身份、年龄、目的……就连男女朋友这层关系该有的爱情也是假的。 卧底这件事对赤井秀一来说,是收集情报、捣毁这个组织的一种方式,无所谓什么手段,只要能最大效率地达成目标,他都不吝啬使用。 在卧底的过程中,不可避免地会做一些脏活,让自己获取组织的信任。面对这种情况,他也从来没有手软过。 这一年多来,他能在组织里站稳脚跟、步步高升,入间冬月给予他的帮助不可或缺。她是他的知遇者、搭档、情人。 得益于这种特别的关系,她才会对他格外优待。如果不是她,他不可能潜入得如此顺利。 赤井秀一敲了敲七零五室的门,仿佛正等待着他的到来一般,房门立刻打开。 屋内的女人像是刚从浴室里出来,发梢还是湿漉漉的。 “这次来得很快嘛。”她笑着说道,然后转身回了屋里。 他跟在她身后走进屋内,关上了房门。 房间里有些凌乱,他注意到地上放着一个敞开的小行李箱,里面放满了衣物和生活用品。 “我要出一趟远门。” 像是看出他在观察什么,她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去哪里?” “保密。” 她眨了一下眼睛,背过身去,拿出一套衣服放在床上。 赤井看了一眼她的背影,注意到距她仅有一米之遥的床头柜上,正放着一把黑色的柯尔特野马xsp。那是她惯常随身携带的袖珍枪。 拿起那把枪,并转身对准他的要害扣下扳机,以她的身手来说,一秒就已经足够了。 像是闲聊一般,她继续说道:“组织有一个线人,前不久传递了情报回来,说干部里有‘虫子’,boss准备开展一次秘密清除行动。” “是谁?”语气平稳地问出这句话时,他的手放在了腰后。 那里外套底下是一把左轮。 “目前还不清楚,传递情报的过程出了点问题……” 话音未落,她便自顾自地脱下了披在身上的浴袍。似乎毫不在意房间里还有他的存在。 他的手指微微一动。 女人白皙的身体像是月下幽艳的泉水。 浴袍被随意扔在地上,她牵起内衣的一角,从修长的小腿往上牵。黑色的布料与肤色对比鲜明。 他把手重新放回了口袋里。 然后是上半部分的肩带,从手臂往内牵,直至细细地箍在肩上,纤秀的手指在背后将搭扣系好。 “一直与那个线人接头的组织成员死了,所以线人还没有把具体情报传回来。” 他走到床边坐下,看着她一边说话,一边旁若无人地穿衣服。 拉着厚重窗帘的房间内,暖色的灯光下,肌肤透明润泽。 她抬起小腿,足尖搭在床边,半弓起的背上,骨骼与背肌轮廓格外漂亮,长长的脊柱线条从腰下一直蔓延到脖颈。 黑色丝袜慢慢从足尖拉到小腿,从小腿到大腿,包拢了她的全部皮肤。 最后是连衣裙。简约的黑色裙子覆盖住了身材的曲线。 “组织派我去和对方接头,并取回那份情报——” 说到这里,她转身走到他面前,手轻轻搭在他肩上,微微弯腰,低下头,含笑注视着他的眼睛。 “——帮我拉一下后面的拉链,可以吗?” 微微卷曲的长发从肩头滑落,垂在他的眼前。 “出差期间我会想你的。”她补充了一句,语气温柔又甜蜜。 近在咫尺的距离,呼吸可闻。 下一秒,他搂住她的腰,手臂一用力,就把她放在了自己腿上。 没有人管拉链。拉不上才好。 “一小时后的飞机,接我的车就在楼下等着呢……”忍着笑意的声音从吻的缝隙间泄露。 一小时后起飞,忠诚的部下在楼下等着——还真是滴水不漏。 他心中暗道。这么做恐怕是在防备着他吧。 ………… 赤井秀一在站台的自动售货机上买了包烟。 把一支烟塞进嘴里,按下打火机的开关,点上火。安静地吸入使人镇静的尼古丁味道。 一支烟没有抽完,手机响了一下。 他点开短信页面。 「卡慕确实接了一个任务,保密级别很高。——马尼尔」 马尼尔是组织的一名情报人员,颇有人脉,消息灵通。之前在一次任务中,他救过对方,对方因此欠了他一个人情。 赤井看着手里的航班表,思考着如何处理这件事最佳。 虽然她说行程保密,用假身份和假护照买了飞机票,但是要查到她具体上了哪班飞机,对他来说只是低难度的推理游戏。 她此行的目的地是纽约。 ……真是危险的地方。 之前在酒店房间里的时候,他的大脑就在一刻不停地考虑对策。 直接策划抓捕卡慕的行动是下下策。一方面,仓促实施抓捕行动,以她的能耐,失败率太大。 另一方面,他是卡慕向组织报备过的恋人和心腹,她要是忽然出事,他逃不了干系,组织绝对不会放过他。 最关键的是——还不确定那个线人发现的卧底是不是他。 如果不是他,那此事与他无关,他还能继续潜伏下去,贸然行动得不偿失。 毕竟才卧底了一年多。组织的真实意图也好,高层首领的身份也好,还有关于他父亲当年的那件案子,有太多东西他都没有来得及查清楚。 因此,他决定优先选择窃取那份情报,或者在她和线人接上头之前,把线人解决掉。 一支烟抽完,赤井秀一捻灭了烟头。 飞快在脑中拟定了几套行动方案后,他用专用的电话号码联系了fbi的同事。 言简意赅地交待完安排,他对部下卡迈尔说道:“等到了美国之后再与你们联系。” ——以卡慕的敏锐程度和反侦查能力,他必须亲自去跟踪。 ********************************** 绫濑健人度过了人生中最倒霉的一天。 最倒霉的时刻,莫过于刚吃完饭走出餐馆,就被不明人士“绑架”到了车上。 “fbi,请跟我们走一趟。” fbi……是指联邦调查局吧?虽然不太擅长英语,但这种常识他还是知道的。 但是眼前长相凶恶的美国男人好像对他不擅长英语这件事毫不在乎,叽里呱啦说了一长串话。 倒是旁边戴眼镜的金发美女看出了他的困扰,改用夹杂着英文单词的不熟练的日语与他对话。 一切起因都是米花町商业街的某个抽奖活动。 “恭喜绫濑先生,您获得了特等奖哦,纽约三日免费游!” 老板的恭喜声还回荡在耳边,他已经从东京都飞到了大洋彼岸的美国街头。 虽说是特等奖,但也只提供了最低保障的旅费。 与之相对的是,他要面对陌生的国家,陌生的街道,陌生的语言。 绫濑健人出生在泡沫经济破裂后的平成年代,家里早就破产了,因此他从小学起就没有出国旅游的人生打算,连个心理准备都没有。 而且他是个不擅长社交的内向宅男,参加抽奖本来也只是为了那个二等奖的满天堂游戏机而已。 穿梭在摩天大楼的森林中,眼花缭乱的店铺和不同肤色发色的人群让他头晕目眩。 他不喜欢汉堡,也不喜欢炸鸡可乐。 在到达曼哈顿唐人街的日式餐厅之前,他遭遇了一次抢劫。 ——被三个十五六岁的小混混。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行李已经不翼而飞,而那帮小混蛋早就已经跑得没影了。 他气得跳脚,马上通过宾馆向当地的警.察局报了案。但可恶的美国佬只给了他一张申请保险赔付的文件敷衍了事。 酒店的服务生告诉他,像他这样的外国游客受害者,几乎每天都有,警.察对抢劫这种小事件根本不会认真对待。当然,如果他受了重伤或者被枪.击了,那就另当别论了。 真是民风淳朴的美利坚。 绫濑健人无比怀念和平的日本,虽然不知为何米花町近几年犯罪率变高了很多,但他依然觉得比美国安全,起码他长到二十几岁都没有被当街抢劫过。 最怀念的当然是善良的日本警.察。 尽管日本警.察总是被称为废物,日常破案全靠罪犯忏悔自首和侦探耍帅,但起码服务态度还是很好的。 就在他没有钱吃午饭,饿着肚子凄惨地流落街头时,一位美丽的日本年轻女性如同天使降临一般,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在听完了他的遭遇后,她非常善良热心地请他在曼哈顿唐人街的饭店吃了一碗热腾腾的拉面。 “井上小姐也是来美国旅游的吗?”绫濑健人坐在饭店里问道。 “嘛,算是吧。”对面的女人笑眯眯地答道。 “看您如此熟悉的样子,之前就来过纽约吧?”好不容易遇到日本老乡,还是个大美人,他有些舍不得分开,努力攀谈道。 “不,我只是看了一下地图。”女人说道,“不过这确实是我第二次来纽约,我几天前刚来过,之后去了波士顿、费城、华盛顿,绕了一圈后现在又回来了。” “诶——这么多地方,您一个人旅行吗?” “对啊,不过我的男友可能不放心我,一直在暗中保护我呢。” 暗中保护?跟踪吗? 绫濑健人有点不理解这种爱情形式。 但他也不敢多问。这个世界上奇奇怪怪的恋爱模式很多,他不理解不代表不存在,这种时候只需要尊重并祝福。 “听了绫濑先生的故事,我感到非常同情,祝愿您以后来纽约不再遇到这样的事。” 不,他再也不会来了。这该死的治安环境。 女人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露出忍笑的表情。 “抱歉,没有嘲笑您的意思……这个送给您,就当作是互相交换故事的小小谢礼吧。” 一沓绿油油的美元被放在桌上。上面的华盛顿头像和福.泽谕吉一样英俊慈祥。 这么多钱,别说支付他这三天的伙食了,让他在美国多待三个礼拜都不成问题。 绫濑健人发呆了片刻,等他抬起头来时,女人竟然已经消失不见了。 简直就像会魔法的仙女教母一样。 收获了这么一份善意,绫濑健人本以为自己时来运转了,结果他转头就迎来了一天中最倒霉的时刻。 ——他竟然被传说中的fbi抓了。 听完了断断续续的叙述,fbi探员茱蒂·斯泰琳看着测谎仪,终于确定了这位吓得不轻的日本游客不是装的,他根本不是什么线人,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路人甲。 而此人收到的一沓美钞也并不是卖情报挣的钱,只是卡慕随便送的助人为乐的钱。 茱蒂心情沉重地拨通了电话。 “秀,你跟踪她的事应该是暴露了。” “我知道了。” 远处的楼上,赤井秀一收起了望远镜。 他确定自己这几天的踪迹没有被她发现。 但暴露的可能原因有很多,不止被发现踪迹这一种。 再往下想,暴露的也许不只是跟踪这件事。 就在他思考着要不要铤而走险,干脆直接收网抓捕卡慕时,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是卡慕打来的。 他接起电话。 “线人已经死了,这次任务失败,我准备回去了。”女人的嗓音慵懒柔和,听不出任何异样,“来接我吧,几天不见,还挺想你的。” 后半句带着一点撒娇的意味。 任务失败。她说。 不知道是真的失败了,还是已经知道了他的卧底身份在诈他。 因为中间在费城跟丢过她一小段,线人这件事到底是真是假,他无法下定论。 但可以确定的是,她现在身边没有别的组织成员在,约他见面应该并不是杀局。 他语气平静地答应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5、疑心暗鬼 5 时间回到住在酒店的那天夜晚。 为了设局试探莱伊,我发了三封邮件。 第一封发给正在美国拍戏的贝尔摩德。 「亲爱的温亚德女士,这次的秘密运送任务由我来执行。两天后费城见。期待与你的约会。——卡慕」 得到肯定的回复后,我编写了第二封邮件,发给我最忠心的部下金巴利。 「我接了一个秘密任务。帮我订三张飞往美国的机票。明天下午四点左右起飞。其中一张到纽约,其余随意。 另外,明天下午两点到酒店停车场接我,多带点人手。——卡慕」 最后一封是发给莱伊的,约他明天两点半在酒店房间见面。 我确实接了一个秘密任务,不怕他去求证。 但这个任务与贝尔摩德有关。线人、清除任务什么的,只不过是我编造出来的谎言罢了。 但凡莱伊采取任何行动,比如跟踪我之类的,基本上就能确定他的身份了。 ………… 第二天。 下午三点左右,与莱伊分别后,我拎着行李箱,乘上了前往机场的车。 车窗上倒映出的面容还带着几分未消的红晕。 “从明天开始,我每天下午和晚上都会给你发邮件。” 我看向坐在驾驶位上启动车辆的金巴利,语气冷静地说道,“如果没有及时收到我的邮件,就打电话给琴酒。我会随身带着定位器。” “了解。” “另外,帮我留意一下莱伊这几天的动向……” 我想了想,“你明天让人约他见面,不要亲自约他。只要他推辞不见,或者延后日期,就通知我。” 闻言,金巴利露出有些惊讶的表情:“大小姐是怀疑莱伊有问题吗?” “怎么会?”我轻笑一声,“恋爱中的女人难免患得患失,给自己的男友设置一些小小的考验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 只可惜这个小小的考验,他没有通过。 三天后的纽约。 我晃了晃手里的酒杯。棕黄色的威士忌酒液在光线下透明潋滟。 此刻的我正坐在曼哈顿街头的一家小旅馆的窗边。 这里景色不错,能看到不远处的曼哈顿大桥。 横跨两岸的悬索桥倒映在水里。夕阳的余晖将天幕染成了渐变的色彩,宛如油画。 在独酌的时间里,我思考着该如何处理莱伊。 过去的一年中,他在我们的关系进展上没有任何言语表达,也从不谈未来。现在想来,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他只是纯粹利用我,自然给不了我任何承诺。 倘若当初他换一个人接近,应该会藏得更深吧? 可惜他偏偏遇上了我。 组织对待叛徒和“虫子”是什么处置方式,我再清楚不过了。 一个词概括就是——斩草除根。 其实我内心深处是不愿意如此绝情的。 莱伊也算是我的老搭档了,一起做任务时曾配合默契,共同经历过危险,作为情人也曾与我互相安慰,排解寂寞。 有这样的情分在,还能毫不留情地灭口,那和冷血动物有什么区别? 从功利的角度上,好不容易培养了一个得力心腹,就这样舍弃也很可惜。 说到底,这个组织当初建立的目的,只是为了实现那位先生的个人野望。我对那个野望不是很感兴趣,想往上爬只是出于我个人的目的。 组织又不是我的组织,我其实根本不在乎它会怎么样,就算被卧底和双面间.谍们捅成筛子也与我无关。 有“不轨之徒”潜入进来,该头疼的是boss,是朗姆,是对组织忠心耿耿的琴酒,而不是我。 从个人感情上,我好像也有点舍不得。 这几天我一直在叩问自己的内心,是否真心喜欢莱伊。 答案——是。 无论关系开始的契机是什么,我现在确实喜欢上他了。 否则也不会尽心尽力地帮助他,总是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至于他对我有怎样的想法和打算,我不了解,也无所谓。 我骨子里是个任性又叛逆的人,表现在爱情上的态度就是——喜欢一个人与对方本人无关。 对于恋情,我只想做到一定程度的掌控,把对彼此的吸引力、距离、需要程度以及危险系数,都控制在我能够应对的范围内。 这种恋爱方式该如何定义,我自己也不清楚。 十七岁那年,一场事故在我身上留下了无法消除的疤痕。就像这些年在训练和任务中留下的那些伤疤一样。每到雨天都会隐隐作痛。 比伤疤更严重的是失忆。 缺失的那部分记忆,就像在我心中挖了一个窟窿。喜怒哀乐的情绪只会短暂停留,然后从这个窟窿里流出去,徒留空虚孤独的躯壳。 没有方向,没有过去,支离破碎,仿佛失去了活着的意义。 年少的我没有气馁。我告诉自己,人要学会忍受孤独,接受命运的磨炼,才能变得更加坚强。 倘若没有根基,那自己成为自己的根基好了。 不能依靠任何人,也不要追求任何人的爱和怜悯。这个世界上没有无条件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好。 这是我能够在弱肉强食、充满尔虞我诈的组织里活下来的原因,是我在黑夜里生存的信条。 只是,我一直有件在意的事。 曾听贝尔摩德说起过,我在失忆前有恋人。对方是一般男性,家世普通。 “当时你没有透露更多情报,想必是很喜欢那个男孩吧,才会这样保护他。” 以贝尔摩德与我的关系,她应该没有理由骗我。 可惜我想不起任何关于恋人的记忆,就像有一面墙壁挡在我溯寻记忆的路上。 我想,除非找回失去的记忆,否则我大概无法全心全意爱上任何人吧。 没有爱一个人的能力,也没资格建立真正的、幸福平等的恋爱关系。 也曾看过医生。但检查结果是我的大脑没有任何损伤,想不起来也许是心理问题,即创伤后遗症。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依然没有任何恢复记忆的迹象…… 我抿了一口酒,把逐渐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 尽管我内心深处并不在乎莱伊是什么人,但他的身份是个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引爆,从而牵连到我。 这也是我这次执意设局试探他身份的原因。 下棋讲究谋定而后动,可控的棋子才是好用的棋子,否则便是弃子,甚至是敌人。 莱伊欺骗我也好,想逮捕我也好,取决于他本人的意愿,我控制不了他。但我不会如他所愿。 现在我面临三种可能的结果。 一是他这次铤而走险,选择与我撕破脸。那我会让他体验一下子弹的痛苦和女人可怕的报复手段。 二是分手,他同意离开组织,我看在过去的情分上可以不追究。但以后就是立场相对的关系。 三是维持现状。毕竟这次只是试探,并不算实质性的证据,我可以假装不知道他的身份,继续与他保持现在的关系。 但这就等于我要冒着风险包庇他。假如日后他身份暴露,我可能会受到牵连,说不定会失去boss的信任和重视…… 正在这时,咚咚的敲门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入住之前,我给了小费吩咐过前台的服务生,假如来找我的人不止一个,就偷偷提前给我打电话。 坐在窗边的时间里,除了观赏风景外,我也一直在留意附近是否有异动。 这是刻进我骨子里的下意识习惯。走到哪里都会注意是否有人跟踪。 除此之外,只要进入建筑物,我第一件事就是记住整个建筑物的地图,记好每个逃生通道的位置,确保自己就算被一群警.察包围,也有安全撤离的方案。 既然服务生没有通知我,附近也没有异动,那来敲门的应该只有莱伊一个人。 我放下酒杯,先确认了一下裙子底下绑在腿上的袖珍枪可以随时拿出来使用,然后才缓步走到门口,握住门把手,打开了房门。 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无比熟悉的绿色眼瞳。昏暗的走廊灯光洒落下来,照在男人的面容上。 莱伊还是那身简约的打扮,黑色长发柔顺地披散着,几缕垂在身前,仿佛幽夜里的鸦羽。 四目相对,视线碰撞。 “冬月。”他开口叫了一声我的名字。 我怔了一下。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这个男人通常都是称呼我的代号,要么开门见山有事说事,说话时都是直呼“你”。 下一秒,他上前一步,抬手一把搂住了我的腰,往里走的同时顺势“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只是一个闪神的功夫,我就已经被眼前的男人稳稳地拥入怀中。 “诶?” “不是说想我吗?”他的声音带着一点戏谑。 扣在腰上的手有些紧,我被困在他的怀里,整个人被他的气息包围。 他下巴磕在我的肩上,亲昵地贴着我的面颊。微凉的发丝落在我的脖颈,蹭得我有点痒。 这份突如其来的热情让我有点受宠若惊,以至于大脑里思绪打结,事先预想的谈判台词一句都想不起来。 如果帅哥分为盐系和甜系,莱伊毫无疑问是盐系中的盐系。高冷理性就是他的代名词。 交往这么久,他主动向我表现亲近举动的次数少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一般情况下都是我主动贴他,或者勾引他,他才会回应我。 那他此刻热情主动地拥抱我,只有一种解释——讨饶示好。 不提什么清除任务,也不提跟踪我到美国的事,只作出一副小别胜新婚的恋人模样。 虽然这个男人一句服软示弱的话都没有,但表达的意思很明显。 “狡猾的男人。”我小声抱怨了一句。 在说出这句话的一刻,我就意识到自己已经心软了。 只能说,惯常强势高冷的家伙,偶尔一次放低姿态撒个娇,效果简直能一击毙命。 我无奈地抬手回抱住他,抬起头打量他的脸。 近在咫尺的距离,依旧是那张冷峻的面容,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的表情好像变柔和了一些……就像是松了口气的样子。 我忽然意识到,代入他的角度,选择独自来找我,恐怕也是孤注一掷的赌博。 然后,我看到这双注视着我的幽绿眼瞳里流露出浅浅的笑意,像是确定了我不会拿他怎么样。 我心情有些微妙,收回手推了推他,想开口说正事,但他没有顺着我的意思放开我,反而收紧了手臂。 下一刻,我感到身体一轻,人已经被他拦腰抱起。 倒在床上的时候,他的脸离我不到一指远,英俊的眉眼被窗外的夕阳光线晕染得格外迷人。 我心底有一个声音在警告自己,这是蜂蜜陷阱。 “等一下……”我负隅顽抗。 但是他不给我继续反应的机会,低下头亲吻我。谈判的台词再也没有说出去的机会。 和往常不同,他此刻的吻带着诱哄的感觉,热情而温柔,像是在诉说无法言之于口的情话。 明知道他用心不良,明知道他只是企图用这种方式征服我、收买我,好让我心软,我依然无法拒绝。 当然没有生气,反而心里有种掌控他、让他难得服软的成就感。 我笑着抬手环住他的脖颈,回应了他的吻。 剑拔弩张的紧迫感,就这样在情人之间不可言说的暧昧中消散了。 虽然踩进了蜂蜜陷阱,但我的智商并没有下线。 因此,当莱伊之后试探我,向我打听清除任务的事时,我只是漫不经心地告诉他任务暂时取消,别的一句都没透露。 回到日本后,我先回了一趟住处倒时差。 独自一人躺在自己的房间里,望着天花板,我复盘了一下这次行动。 虽然决定放过莱伊一次,暂且维持现状,但我打算减少和他待在一起的时间,以后情报共享之前也要斟酌一下。 而且以防万一,我打算考虑培养新的自己人。 最重要的一点,万一莱伊以后暴露身份,我要如何妥善应对、保全自己,甚至反过来利用这件事,也是我必须考虑的问题。 想着这些心事,凌乱的思绪在上涌的困意中打结。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一声,我忍着睡意翻开手机盖。 是讨厌的老头发来的消息。让我下个任务带波本一起。 波本…… 我快速在大脑中搜索了一下情报。 此前并未见过,只知道此人刚获得代号不久。 组织的每一批新人我这里都有名单和资料。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个人加入组织也就一年时间。 这么一算,波本获得代号的速度几乎不亚于莱伊。 莱伊能力有多强我心知肚明,而且还有我的关系在铺路。 这个波本不知道是搭了谁的关系,能这么快引起朗姆的注意,肯定不简单。也不知道究竟是何方神圣。 代号威士忌的成员全是行动组,经常会被安排一起执行任务,莱伊之前也许见过波本。 思虑片刻后,我回复消息:了解。 答应的时候我没有想到,和波本的相遇竟如此出乎我的意料。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6、疑心暗鬼 6 灿烂的午后阳光缓解了天气的寒冷。天空湛蓝,几片薄云点缀其间。 我驱车到达约见地点。 临近圣诞,购物广场上人来人往,张灯结彩,充满了节日气氛。不少店铺早早就开始了岁暮的打折促销。 停好车后,我走进路边一家咖啡馆,在窗边的座位坐下。 地方是我定的,这里离任务地点比较近。 之所以选咖啡馆,是因为比起酒吧之类的地方,我更喜欢能晒到阳光的场所。 我点了杯美式,开始等人。 空气里充满咖啡和面包的香气。 碎冰撞击出的脆响,刀叉和碗盘的撞击声,咖啡机的轰隆声,橱柜门开合声,那些轻微的、起伏的、汇聚在一起的声音,就像浪花般冲刷着耳膜。 倘若不是有任务,倒是可以在这里悠闲地享受下午茶时光。 我低头看了一眼手表。 两点三十五分,已经过了约见时间。但是约见面的人却还不见踪影。 ——波本这家伙,第一次见面居然迟到? 我拿起手机拨打了对方的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后接通了。 “……卡慕小姐?” 听筒里传来含着笑意的嗓音。 出于一种莫名的直觉,我转过头。 透过玻璃窗,我看见街道对面不知何时起正站着一个身影。 年轻男子头上戴着鸭舌帽,帽檐压得低低的,看不见眼睛。 见我发现他之后,他像是笑了一下,拉开唇角上扬的幅度。 然后,他挂断了电话,收起手机,从街道对面走来。 腰腿纤细修长,步履轻盈潇洒。 他身后是柔和明媚的日光,发丝和衣角随风浮动,在逆光下像油画中的人物。 只是片刻时间,对方已经走进店里,在我面前坐下,摘下了鸭舌帽。 没有帽檐遮挡,显眼的淡金色短发和小麦肤色,以及俊俏精致的眉眼,全都展露出来。 最吸引我的,莫过于他那一双紫灰色的眼瞳,圆润盈亮,藏着几分机灵狡黠。 ……这个男人,搞不好很早就到了,只是藏身在附近观察我吧? 果然是朗姆看上的人才,不容小觑的情报专家。 “抱歉,稍微来晚了一点。”他说道,语气很绅士。 虽然是道歉的话语,但是总感觉一点歉意都没有,不是非常真诚。 我微笑起来:“既然如此,波本先生有没有点表示呢?” 他微微怔了一下。 “还是这么不饶人。”他小声感叹了一句,然后扬起嘴角,“如你所愿。作为赔礼,今天点什么都由我来买单。” 很上道嘛,会哄女孩子,情商挺高的。 这时服务员来点单。 他点了一杯摩卡。在咖啡里属于味道比较甜的类型。 我没有忽视他刚刚的前半句话。 “‘还是这么不饶人’——是什么意思?莫非我们之前见过吗?” 波本没有马上回答我的问题,目光直直地落在我的脸上,像是在仔细打量我的表情,想看出什么端倪一样。 气氛一时安静下来。 我凑近了些:“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不。”近距离的对视,他眨了眨眼睛,眼睫闪动的片刻,所有情绪都被掩饰无踪,“卡慕小姐很漂亮,忍不住多看了一会儿。” 我被逗笑了,退后了一点,坐回原位。 “还真是荣幸,被整条街上最帅的男人夸赞了。” 闻言,他像是有些感慨:“你还是这样,一点都没变呢。” “什么?” “对咖啡的喜好,思考问题时手指绕发梢的小习惯,哄人时的甜言蜜语……哪怕这个世界上有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姐妹,我都不会认错。” 我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这位波本先生,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难得思维打结,无法理解对方话语的意思。 他用试探的语气轻声问道:“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这难道是什么新型的搭讪技巧吗?我忍不住心想。 长相如此帅气可爱的男人,用带着一点委屈的语气质问我……老实说,我有点顶不住。 我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真的见过他,但是不小心把他忘记了。 努力搜索了一下大脑里的记忆后,我确信自己从来没见过他。这么有辨识度的混血长相,我不可能一点印象都没有。 “波本……不,安室先生,我确定我之前并没有见过你,除非……” “除非什么?” 我十五岁到十七岁之间的记忆是一片空白。除非我是那个时候遇见他的。 “我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我盯着他问道。 “九年前。”波本答道。 九年前……我今年二十四岁,九年前就是十五岁,时间对上了。 “……事实上,我失忆了。”我笑眯眯地解释道,“所以关于你的事,我并不记得,抱歉呐。” “那还真是令人伤心,我可是你的男友啊。” 男友……? 我惊讶地看着他。 他很坦然地回望着我。窗外的光线洒落在他的面容上,将他的眉眼照得格外精致秀气。 难道波本就是我失忆前的那个“一般男性、出身普通的恋人”吗? “当年你莫名其妙和我失去了联系,我为了找你,才加入了组织。” 不等我消化这庞大的信息量,他又开口说道,“但是听说你现在已经有了别的男友。” 这句话的语气充满了失落和不甘心。配上一双微微下垂的眼睛,简直像在拷打我的灵魂。 我不由想起当年那只养过的暹罗猫,圆润的眼睛也是这样无辜可怜,仿佛在控诉我的冷酷无情。 一时间我胸腔里为数不多的良心都要被戳烂了。 “……” 无言以对。 倘若他说的都是真的,我当年在没和他分手的情况下就失踪,之后又和别的男人交往了……那确实挺对不起他的。 我抿了一口咖啡,定了定神。 但是也不排除他是打听过我的情况想骗我,从而获取我的信任,达到利用我的目的。 我冷静地心想。 当初我失忆后,一开始没有非常想要恢复。但贝尔摩德那几句关于恋人的话,让我对自己失去的记忆产生了好奇。 只是失忆了而已,真实生活过的痕迹不会作假。——抱着这种想法,我曾经私下里专门悄悄查过自己的履历。 可惜什么都没查到。 十五岁到十七岁之间,入间冬月这个人就像从世界上消失了一样。 也因此,我没有任何事实依据作为参考,无法立刻判断出波本的话是真是假。 另一方面,我失忆这件事,组织里知道的人其实不少。 朗姆、琴酒、伏特加、贝尔摩德,还有负责帮我打理资产、给我跑腿的部下金巴利。 贝尔摩德和金巴利不算什么嘴很严的人。朗姆也不是没可能把情报分享给看重的部下。 我需要试探一下波本。 判断一个人的话是否是谎言,最重要的是细节,通过细节就能判断真假。 “抱歉,我是真的失忆了,才会不记得我们过去的事……” 我双手交握放在桌面上,目光注视着他,柔声问道,“我很好奇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可以说说看吗?说不定我能想起些什么。” “当然可以。”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缓缓说道,“我们是在咖啡馆偶遇的……就像今天这样。” 吐出后半句时,他凝视着我,眼瞳就像星星一样闪烁着轻盈的光芒。这样专注的目光,竟给我一种情意绵绵的错觉。 咖啡馆偶遇什么的,听起来像是什么文艺电影里的情节。 “然后呢?” “现在想来,当时应该是彼此一见钟情吧,才会交换联系方式。” 说这句话时,他的嗓音非常温柔,尾音上扬,俏皮的感觉,简直就像含着糖一样。 “唔……那又是怎么交往的呢?” “你约我出来,在初次相遇的地方向我告白,然后我们就交往了。” “这样啊。” 他说得挺像那么回事,甚至有点浪漫,但我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倒不是发现了什么漏洞,而是我感觉自己不像那种人。 比起自己主动告白这么青涩笨拙的做法,我可能更倾向于想办法勾引对方。 诱哄对方动情,看到对方为我牵动心神,露出情不自禁的样子,我会更有成就感和征服感。 不过也不一定,如果我真的太喜欢对方了,主动告白也不是没可能。 波本帅是挺帅的,也很有魅力,少女时期的我会喜欢上他也不奇怪。 但我还是觉得,他不像是我会一见钟情、主动告白的类型。 若说是谎言,那他此刻流露出来的神色又带着几分缱绻柔情,似乎我真的是他的初恋女友。假如这是他的演技,那我觉得拿奥斯卡奖也不为过。 只能以不变应万变了。 如果是真的,那波本就是我找到过去记忆的线索,如果是假的,那我也可以继续配合他,搞清楚他的目的…… 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低头看了一眼,是线人发来的情报。 大概是从我的表情中解读出了信息,波本开口道:“看来今天并不是叙旧的好时机。” 我抬起头。 “是啊,我们要出发做任务了。” “真是遗憾。” 我轻笑:“更多的故事,就留到任务结束后再讲给我听吧。” 我从衣服内侧的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放在桌上递给他。 “这次的任务目标。” 波本接过照片端详了片刻:“原来如此。难怪约我在这里见面。” 我扬了扬眉梢:“这话怎么说?” 他扬起嘴角,不紧不慢地开口:“这个人衬衫上别着的徽章,是卡乐美会社的logo。据我所知,附近的这家杯户城市酒店今天晚上会举办一场宴会,庆祝最新研发的游戏上市。” “从衣着和手里拎着的公文包看——”波本顿了顿,语气笃定地得出结论,“任务目标是这家会社的软件工程师对吧?” 真是可怕的观察力和情报收集能力。我忍不住在心中感叹。 “精彩的推理秀。”我鼓了鼓掌,微笑着问道,“那么,请问这位聪明的波本先生,是否愿意当我今晚的男伴呢?” 他看着我,对视的一刻便似乎明白了我的言外之意,眼中也浮现出笑意。 “乐意之至。” 我望着对面的男人,心情微妙起来。 排除掉对方自称是我从前的男友这个可疑之处,波本真的是个很有意思的男人。 这种和聪明人对话的省心感,以及合作任务的默契感,这么多年来,除了莱伊之外,我只在他身上感受到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7、疑心暗鬼 7 应该是梦。 梦中是过去的回忆。 散乱的记忆碎片在梦境中相接。 别墅二楼的书房里。 窗外射进来的金色光线中,无数细微的灰尘颗粒在升腾。 视野里是玻璃柜上的倒影,降谷零看见少年时的自己穿着制服,青涩的面容带着几分尖锐和执拗。 父亲站在对面,表情复杂地看着他。 “我知道你讨厌我……” 男人叹了口气。 “你的童年过得很辛苦,从出生起就没有母亲的照顾,身为父亲的我也缺席了你的成长……” “你是个有主见的孩子,事到如今,身为一个失败的父亲,我也没有资格对你的选择横加干涉,只是希望你不要拒绝我的好意。” 一转眼是春光明亮的天气,他走在樱花盛开的路上,身上穿着蓝色的警.服,前往憧憬已久的警.校。 再然后便是作为全科a的天才进入警.察厅。 他的起点比普通人高,能力强是一方面原因,关系也是他的资本——虽然身为外务省高官的父亲当初并不同意他去读警.校,但最后还是默默为他铺了路。 只可惜他生来叛逆,人生的方向盘只会掌握在自己手上,永远不会乖乖按照安全的捷径行驶。 在警.察厅的工作原本可以很安稳,只需要写写文章,给高官们做安保、培训之类的工作,随着年龄增长便能步步高升。 但这样实在太无聊了。他想不出这样的工作有什么意义,他有更想去做的事。 十七岁时,有个女孩曾经笑着告诉他:“既然有理想,有目标,那就去实现它吧。降谷前辈,人类之所以进步,主要原因就是下一代不听上一代的话。这是毛姆的至理名言。” 他和女孩之间有过无数次对谈,但这番话他情有独钟,不管过去多少年他都无法忘记。 递交申请的那天,一向欣赏他的上司成田先生这样挽留道: “降谷君,你善于权谋,也有胆识,能洞悉人性的弱点,是无比优秀的人才,想必无论做什么工作都能得心应手。而且你还有这样的出身背景。转去做间.谍有些可惜了。为了你的仕途考虑,我不希望你走歧路。历练可以有很多方式,不应该是这一种。” “不可惜。”他抬起下巴,像是松了口气一样笑了起来,“我适合。您知道的。” 他能把这种对于别人来说致命痛苦的日子活得有滋有味。 那些背后对他相貌和出身的议论,他心知肚明。做口舌之争不如拿出实绩。他想要证明自己,凭自己的本事做出一番事业。 之后在那个地方,他接受了更多的技术培训。 外语、心理学、体能、格斗、追踪与反追踪、情报网的建立和管理等一系列科目。负责训练的教官是很严格的人,超出想象的艰苦训练撑满了他的生活。 教官曾在课堂上问过他几个问题。 “不能相信任何人,也不能感情用事,为了大义或保密需要,你能做到毫不留情地陷害或杀死无辜者吗?” “对于罪大恶极但有助于你任务的人,你会心甘情愿与他合作吗?” “在重要任务中,必要时需要自我牺牲来保护任务机密,你能做到吗?” “遇到需要出卖或牺牲同僚才能保全自己、完成任务的时候,你会怎么做?” 一句一句印刻于内心的质问,每天都在他的梦境中重复。 在投身黑暗的前一天,他收起了他的警.服。关上柜门,将过去的奖杯和辉煌的履历一起尘封。 那之后,他不再是降谷零。 他改名换姓,与过去割裂,变成一个陌生的、见不得光的人。 不能回家,也不能与过去的朋友联系。 这是他背负的责任所要付出的代价,也是他自己选择的道路。 但是他相信,迟早有一天,黑暗会被黎明取代。到那时,他会重新穿上这身象征着荣誉与信仰的警.服。 …………………… 在空无一人的狭小房间里醒来后,从窗帘的缝隙里能看到黎明的光亮。 安全屋内安静无声,只有钟表指针走动的滴答声回荡在空气里。 安室透坐起身,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是清晨六点。 浅睡几小时,好几日不眠不休的疲倦根本无法缓解,但他今天还有要做的事情。 朗姆昨天发来的指令,让他和代号卡慕的干部联系,与对方一起执行任务,配合对方收集情报。 「完成这个任务,不管什么手段,动作要快。」 这是他搭上朗姆后接到的第一个任务,必须认真对待,提交出一份漂亮的成果。 卡慕……安室透低声念了一遍这个代号。 打入组织才一年时间,他认识的组织成员并不多,此前从未见过卡慕,也不了解对方的底细。甚至连对方是男是女都不清楚。 从朗姆交待他联系卡慕这个举动可以推测出,朗姆和卡慕两个人之间关系很近。至少朗姆应该是信任卡慕的。 但卡慕是不是朗姆的心腹还无法下定论。 本着情报人员的习惯,他打算先收集一些关于卡慕的情报。 安室透想了想,拿出手机给贝尔摩德打了个电话。 刚进入组织时,他用了一些手段搭上了贝尔摩德的关系,给她做过一段时间助理。 在跟着贝尔摩德的那段时间,他无意中探知了她的秘密—— 贝尔摩德在同时假扮莎朗·温亚德和克里丝·温亚德母女两人。因为某种原因,她似乎停止了衰老,真实年龄比外表大很多。 而且她似乎每隔一段时间就必须注射一种特殊药物。 这种药物是一家名为花月制药的会社生产的,定期由组织的高级干部运输,秘密送给贝尔摩德。 他想办法沾取了一点药物,送回公安部进行成分分析。 “这是一种干细胞药物,可以用来治疗基因病,研制成本非常高昂,而且需要找到一个和服药者能够配型的人,不断提供干细胞。” 公安部那边的药学专家给出了这样的回复。 基因病…… 这还真是个惊人的结果。 那家花月制药会社,他以公安的情报网络调取了资料,也私下悄悄走访过。 只可惜什么特别之处都没能发现,怎么看都只是一家很普通的药企。 虽然这条线索没能取得更有突破性的进展,但他从贝尔摩德身上搜集的情报已经足够了。 经过一番推理,安室透得出了一个猜想—— 组织在进行医药学方面的研究,贝尔摩德享受了这项先进的研究成果,达到了青春永驻。但研究成果并不完善,导致她患上了基因病。 组织专门找了一个能和贝尔摩德配型的人,控制在手里,给她不断提供成本高昂的药物。 这种程度的重视和权限,只能证明她的身份确实很高。 结合贝尔摩德与boss经常直接联系,任务都是boss直接下达给她的情况,最直接的推测是二者有亲缘关系。 以上只是推理而已,安室透并没有直接的证据。 但无所谓,刑警才需要确凿的证据链,他可以用别的方式达到目的—— 假装有证据,然后设局,诈取贝尔摩德的承认。 事实证明,他运气不错,从此掌握了贝尔摩德的把柄。 贝尔摩德拿他没有办法,只能对他有求必应,成为了他在组织里的重要情报来源。 但一个贝尔摩德还不够,想要织就一张情报网,他还需要更多有用的棋子。 “卡慕?” 听筒里传来女人慵懒的嗓音,“怎么,你对她有兴趣?” 她……看来是个女人。 安室透微笑道:“嘛,算是吧。” “她对部下和搭档都很不错,对情人则更加优待。算得上是组织里为数不多的‘好人’。” 贝尔摩德的语气里带着笑意,“据说能力强的话,就有机会让她对你青睐有加——怎么样?心动了吗?” 贝尔摩德没有透露卡慕的任何个人信息,应该是和卡慕关系不错,不肯透露太多。 但只这一句情报,其中的信息量对于安室透这样的情报专家来说,已经有足够多的挖掘之处了。 看来打交道一年,贝尔摩德已经很了解他想往上爬的野心,才会告诉他这一点。 安室透追问道:“听你的口气,她已经有情人了?” “是啊,莱伊那个家伙,就是因为傍上了她,才会这么快获得代号。” 莱伊…… 安室透脑海中浮现出一个长发绿眼的男人。 尽管之前只在任务中见过一次,但那个男人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并不是什么狙击水平不错这样的印象,硬要说的话,那就是笼统的坏印象——冷漠高傲,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 其实对方也没做什么,但他就是莫名看对方不顺眼。像天生不对盘一样。 “不会吧?她竟然喜欢这个类型。” 他前半句是刻意夸张的俏皮语气词,后半句带着一丝轻飘飘的遗憾。 “呵呵……她喜欢嘴严实的人。” “听你的意思,我是没机会了?” “谁知道呢。” ………… 到了约见当天。 安室透特意早到了一个小时,就是为了提前观察一下卡慕。 在对方到达之前,他不断在脑中思考着,模拟出卡慕的形象。 根据几封约见邮件的简约言辞,能判断出卡慕的性格应该比较干脆利落。而约在装修雅致的咖啡馆,又说明她是个有情调的女人。 然而,想象无论如何也比不上现实的冲击。 藏身在巷道的阴影中,他远远望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进咖啡馆,坐在了提前定好的位置上。 卡慕……竟然是她…… 哪怕过去这么多年,长相有所改变,他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过度的震惊和思绪的混乱让他无法立刻冷静下来。 恍惚的片刻,脑海里浮现出多年前最后一次见面时,少女温柔含情的眼神。 那天临去之时,她忽然停下脚步,转过头,朝他露出了一个笑容。 当时的他不明白那个笑容里藏着什么。 在后来无数次的回想中,他才渐渐感觉到其中的眷恋和悲伤。那个笑容就像她身上飘渺幽秘的香气,深深镌刻在他的记忆里,难以忘怀。 平复心情的时间有些长,以至于迟到了一会儿。 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安室透已经彻底恢复了理智。 七年不见,她的气质和性格与记忆中有些不太一样。 也是情理之中,既然在组织里重逢,想必她这七年来的经历非同寻常。 更重要的是,她似乎不记得他,一副对待陌生人的样子。这让他之前想好的话术和对策没有了施展的余地。 用真话掺杂着谎言开口试探,在发现她不像是伪装,而是真的不认识自己时,他心中闪过无数疑虑和猜测。 人的大脑是非常奇妙的存在。记忆消失或许会导致性格和心理上的剧变,但身体上的习惯会保留下来。安室透确信自己没有认错人。 他要搞清楚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这是自少年时代起就一直困扰着他的谜题。 而与当年不同的是,这一次,他会追根究底。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8、疑心暗鬼 8 藤川成二被“绑架”了。 从与其说是庆功宴,不如说是社交考验的场合中。 即使坐在酒店楼上的高级会客室里的此时此刻,他依然有些反应不过来。 “藤川先生,我们很看重您的才能,之前在会场说的话,还请您再认真考虑一下。” 对面穿着礼服裙的美丽女人说着礼貌的敬语,态度疏远又客气,与十分钟前在宴会上的模样截然不同。 夸赞他才能时仰慕的目光,讨论他开发的软件多么厉害时的甜言蜜语,原来全是假的吗? 像是看出他在想什么,女人眨了眨眼睛:“不,我是真心敬佩藤川先生的。只是您似乎对我的提议不感兴趣,我只能出此下策了。” 女人旁边坐着刚刚把他骗到这里来的金发男人。 明明长着一张俊俏的娃娃脸,此刻却莫名给他一种压迫感。藤川恍惚间看到对方腰间好像别着一把枪。 ……应该是他看错了吧? 不等他细思极恐,对方已经微笑着把一个银色行李箱放在了桌面上,动作从容地把箱子打开,面朝着他推到他眼前。 “一点小小的心意,听说您最近急需用钱。希望您的母亲能早日恢复健康。” 望着那一沓一沓的福.泽谕吉,藤川成二彻底酒醒了。 不仅把他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随随便便就能拿出这么多钱款……看来他是被不得了的组织盯上了。 藤川不由回想起女人之前与他喝酒时提到的软件。 那其实是他在东都大学的大学院深造时曾经提出的课题。因为研究成本太高,也很耗时,还不一定能成功,作为毕业课题并不合适,他便放弃了。 事实上,他一直没有忘记自己曾经的理想。不然也不会经常拿出来吹嘘了。 如果那个软件不仅仅停留在理论,而是开发成功的话,将改变人类目前的生活方式。 可一旦被不法分子拿去私用……后果不堪设想。 眼前的这对男女,显然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不法分子无疑。 藤川是个聪明人。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这么些年,他早就练就了危机意识,知道真正的坏人不能得罪,否则会有性命之忧。 因此,就算被威胁了,他也克制着自己,没有做出什么过激举动。 藤川抬起手,把箱子合上了。 让人走上不归路的方式,除了威胁之外,就是利诱。但如果能实现自己的目的,走上不归路又如何呢? 他沉默了片刻。 “我有一个妹妹。”他开口说道,“你们既然调查过我,那应该知道关于她的事吧?” “藤川樱子小姐是吗?” “樱子她死的时候还不到二十岁,家母因为伤心过度,从此一病不起。就因为那个人渣家里有钱有势,请了精英律师,最后竟然判定是过失杀人……听说那家伙减刑了,明年就会出狱。” 说出这句话时,藤川额发垂落在眼前,双瞳透出利芒,显露出几分困兽似的凶暴之色。 “如果你们能在那个人渣出狱之前帮我杀了他,我就同意帮你们开发这个软件。” 空气一时安静。 安室透看向旁边的女人,意外地发现她的神色有些恍惚。 “妹妹。”她用一种类似梦呓的声音重复了一遍这个单词。 “以你们的能力,可以做到的吧?”藤川低声说道,语气里带着几分恳求,“只要那个家伙死,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女人似是回过神来,微笑道:“可以。为至亲复仇是天经地义的事。” 听到这句话的藤川露出了欣喜的表情。 比起金钱,这才是令他无法拒绝的条件。 **************************** 夜里十一点多的时候,我刚洗完澡出来,就听到外面有开关门的声响。 酒店隔壁房间有人回来了。 是波本。 之前会谈结束,他一副很有服务精神的样子,表示藤川先生喝了酒不方便,他可以帮忙护送对方回家。 我估摸着护送什么的,纯属借口。 波本这家伙,应该是打算趁机把窃听器放进藤川家里吧?说不定还会在藤川的车里放定位器。 虽然是和波本第一次合作,但莫名觉得是他干得出来的事。咖啡馆里的交锋已经让我领教了他的厉害。 不过这也是情报人员的专业素养吧。 坦白讲,这种做事灵活、聪明伶俐的小坏蛋,我其实不讨厌,甚至还挺喜欢的。 我懒得换衣服,直接穿着睡裙就去敲了隔壁房间的门。 “安室先生,是我。” 片刻后,门打开,露出一双盛满意外之色的眼睛。 “入间小姐?” 这双眼睛里的意外,在我抬起一只手轻轻搭上他的衬衫领口,一副准备投怀送抱推倒他的样子时,变成了惊讶。 “怎么,我们从前不是恋人吗?一起睡很正常啊。”我有些戏谑地说道。 听到我这么说,他这张从初见起就一直游刃有余的脸上,终于闪过了一丝窘迫。 尽管这个略带慌张的神色只是一闪而过,但还是被我捕捉到了。 我忍不住在脑海里反复回味了几遍。 说实话,就……很可爱。 比他骗人和装委屈的样子更可爱一点。 “开玩笑的。” 不等他把想好的应对之词说出口,我就笑眯眯地收回了手。 “我有事找你商量,关于这次的任务。进去说吧,外面有点冷。” 波本露出了话到嘴边被迫塞回去的表情。 他默默地侧过身,乖巧地让我进了房间。 我刚准备在沙发上坐下,他就十分自然地拿了件外套过来,轻轻披在我身上。 面对如此绅士体贴的行为,我仿佛听到大脑里响起了好感+10的播报声。 这个男人……真的很会讨女人欢心啊。 我心里这么想着,开口道了声谢。 “入间小姐真的打算帮藤川先生杀人吗?”他在我对面坐下,开口问道。 “把人招揽进组织,不就等于拉人进火坑吗?就当补偿他一下了。” 日本没有废除死刑,但判死刑非常困难,基本上只有影响极恶劣的连环杀人犯才有权享受这种待遇。 像藤川樱子这样,只有一个受害者的案件,犯罪者就算没有靠法律漏洞来脱罪,按照故意杀人罪来判,也坐不了几年牢。 所以我能理解那位藤川先生的不甘心。重要之人逝去,那种恨意无论如何都无法消解,唯有以命偿命。 作为一名法外狂徒,帮忙惩罚一下犯罪者,也算是助人为乐吧。我有些漫不经心地想道。 “……” “怎么了?” 我打量着波本的脸,刚刚一瞬间他好像露出了奇怪的神色,仿佛想问什么又问不出口。 “……不,只是有些意外,入间小姐像是对组织有所不满。” 他这话像是在试探我。 我笑了笑。 “怎么会?就好比生在阳光下的植物,硬是要让它在夜里开花一样,我只是心生怜悯罢了。” 我顿了顿,“而且组织需要他的才能,施恩于他,想必能让他更加尽心尽力。” “入间小姐真是温柔呢。” “所以,只能委屈你进监狱一趟了。”我微笑着说道,“毕竟男子监狱我可进不去。” 倘若是在外面,可以有很多种方式杀死一个人。但在刑务所里杀人还是有点难度的。 最好是让机敏的人潜入进去,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人。 至于杀人手法…… 枪杀自然是不行的,下毒是最合适的方式。 aptx-4869——简称a药。 死于这种药品的人,大多会呈现心肌梗塞的症状,以目前的刑侦手段检测不出来毒性,法医只会按照急病猝死来诊断。因此组织的干部们一向很喜欢使用这种药。 但其实我很清楚,a药本身并不是毒药,而是组织尚未开发完善的“长生不老药”。 这个药前身叫“银色子弹”,是组织的科学家宫野博士夫妇生前的作品。 这些年,随着资历的提升,地位的不断提高,我逐渐获得更多权限,知道了不少关于组织的秘密。其中就包括a药。 宫野厚司与宫野艾莲娜——我父亲生前的任务对象。 不是保护任务,而是监.视任务,确保他们研发药品并对这项研究保密。 父亲生前被组织委任管理的几家会社,其中有一家叫花月制药会社。 这家会社表面上是普通药企,但背地里却从事着违禁药品的研发和制作,宫野夫妇就曾经在这家会社旗下的研究所里工作。 花月制药之所以这么多年都没有被监管部门发现问题,原因之一是打通了相关政.府要员的关系。 除此之外,应该还设立了阴阳账目。我猜测,会社的某处就存放着阴本,记录着会社的实际支出收入。 当年,研发出“银色子弹”后不久,研究所就发生了火灾。宫野夫妇死于火海,一切关于他们的资料都在火灾中焚烧殆尽。关于药品的研究因此暂停了几年。 我一直觉得这起火灾的原因不简单,不像是意外,倒像是灭口。 之后,组织在“银色子弹”的基础上,启动了a药研发项目。这是乌丸集团目前最重要的项目之一。 根据我这几年收集到的情报推测,boss、贝尔摩德,以及朗姆,应该都服用过这种药。 但是受限于当前生物医药学的发展水平,药效无法达到完美,有着各种各样的副作用。 因此组织才会一直招揽和培养科学家,不断对药品进行改进。 开发药品自然少不了临床实验,以组织的残忍作风,办法自然是——拿人命往里面填。 我鞍前马后地为组织干了六年脏活,直到最近,朗姆终于松口,说不久之后会把花月制药会社交给我管理。 只要掌握了这家会社,我就能对组织的研究项目以及目前的进度有更深入的了解。 但在那之前,我还需要接受组织的考验。 朗姆对我的要求是,每年执行任务的时候,必须要用a药杀几次人,观察并记录目标的死亡时间和死亡状态。 ——按照流行的说法,这也算是一种kpi吧。 而这次的任务,刚好可以用a药解决。 脑内闪过的种种思虑只是片刻时间,我抬眼便看到对面的波本露出无奈的表情。 “……还是这么会给人出难题。”他叹了口气。 我轻笑:“别担心,我会申请让组织安排一个帮手的。” a药算是组织的机密,必须由有代号的干部使用,不能随意流入外人手中。因此不便买通监狱里的人下手。 而且任务目标家里有些背景,肯定会安排狱.警帮忙照顾,找外行来做容易失败。 为了安全起见,这次的任务让两个人做更保险,一个负责杀人,另一个负责接应和配合。 莱伊正在做别的任务,而且我可不想让“前男友”和“现男友”碰面(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所以我打算申请让组织派个有资历的干部来帮忙。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9、疑心暗鬼 9 苏格兰威士忌,组织派来援助这次任务的人。 据说是对方主动接的任务。 因为是任务中的小任务,奖励不高,我本来是指望着熟人(比如爱尔兰威士忌,皮斯克的义子)看在我的面子上抽空接一下的。 也不知道苏格兰忽然接下任务的原因是什么,总不至于是对进监狱感兴趣吧? 我从未见过苏格兰,也没听过任何关于他的传闻,自然无法作出任何有根据的推测。 从大脑深处调取了一下资料,我发现这个人竟然比莱伊进组织还早一年。 擅长狙击,似乎情报搜集工作也做得不错,所以被分进了威士忌组。 不清楚最远射程是多少,但他的狙击水平应该相当不错,任务从未失手过这一点,就已经足以证明他的能力了。 任务零失误率代表了什么,一般人可能没什么概念。这么说吧,这个成绩放眼整个组织都屈指可数。连琴酒都有失败过的任务呢。 总之,这个履历给我最大的感受就是——靠谱。 应该是个谨慎认真的人吧,做事细致周全,才会避免犯错。 但苏格兰似乎没什么背景关系,前两年一直在底层摸爬滚打,直到最近才获得代号,比波本还晚了一点。 对比了一下莱伊和波本获得代号的速度,我忍不住就脑补了一个比较沉默寡言的木讷形象。 实力不错,但可能情商比较低,不擅长攀关系。我如是分析。 常言道,片面容易造成误解,人容易被传言或资料欺骗。 当我在约定地点真的见到了苏格兰时,心中只剩下了惊讶,此前在脑中作出的种种揣测都显得有些多余。 “入间小姐,久等了。” 首先是声音。 温润干净,彬彬有礼。让人想起清晨的涓涓溪流,清冽微凉,缓缓流淌。 我的耳膜有种被治愈的感觉。 循声转过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身材修长、穿灰色卫衣的男子。 二十多岁的样子,留着清爽的黑色短发,背上还背着长条状的乐器包。 五官清秀,线条轮廓柔和,没什么攻击性的长相。这让他脸上的笑容看起来非常温和亲善。 他的眼睛不算是狭长型的,眼瞳圆润清澈,湛蓝如水。上挑的眼尾就像画作上的点睛之笔一样,让他的眼睛显得格外漂亮。 除了眼睛之外,最吸引我注意的,莫过于他的胡子。 胡子是典型的男性象征,充满了不羁又粗糙的荷尔蒙气息。可他的相貌和气质偏偏又很温柔,笑容也是清爽无矫饰的。 ……矛盾,却又莫名和谐。 我的目光落在他清晰分明的下颌线上。 那里浅浅的一层胡茬从耳根到下巴均匀地分布着。 我见过很多男人留各种各样的胡子,但很少见到这种形状的。据说非常旺盛的荷尔蒙才能长出这样均匀的胡子。 一旦冒出这样的想法,他身上清爽温和的气质忽然就变得朦胧了起来,在我眼中就像蒙上了一层若隐若现的性感的面纱。 再联系到他的身份——狙.击手。 狙.击枪是大型枪.械,狙.击手都是充满攻击性的狩猎者。这样的身份,配上他温柔的气质,给我一种强烈的反差感。 这种反差令我产生了无端的遐想和探究。 不知道用手指摸一下他的胡子会是怎样的触感……应该是软软的,稍稍有点扎的感觉吧? 耳鬓厮磨时,脸颊或者脖颈的皮肤轻蹭到,大概会有轻微的痒意…… 暧昧的浮想如此不合时宜,但偏偏就是出现在了我的脑海里。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的感觉吗? “入间小姐?” 我回过神来,眨了眨眼睛,对上他的目光。 他的眼神是一种不自知的纯然疑惑。 “苏格兰……不,青川先生,你来得很准时,请坐。” 我定了定神,收敛了那份不合时宜的暧昧心情。 此刻我们正在酒店的会客区。 男人在我对面坐下。服务生过来点单。 面对服务生的热情推荐,他只点了杯拿铁。说话语气温和,语速不紧不慢,就连拒绝也显得礼貌而从容。 怎么说呢,苏格兰给我的印象,何止与我之前的猜测不相符,简直可以说是完全颠覆。 我端起咖啡抿了一口,随口寒暄了几句,细细观察着他。 不起眼的低调打扮,无论是话语还是脸上的笑容全都恰到好处,不热情也不冷淡,给人一种舒服的感觉。 我想,不管是谁,在面对这样的人时,恐怕都不会心生反感吧? 组织里极少有这样的男人。至少我此前在组织里待了七年都没见过。 与其说他这是中规中矩的社交态度,不如说是……摸不透的深沉。 和波本神秘腹黑的捉摸不定感还不太一样,苏格兰给我的感觉是安静内敛的。仿佛在这层温和的水面之下,有着岸上人看不透的暗流波澜。 好比同样是猫系男子,波本是活泼的暹罗,苏格兰可能是温驯的布偶。 至于莱伊……那就是另一个物种了。与其说是犬系,不如说是狼系,而且还是独狼的类型。 对面的男人不知道我大脑里在想猫猫狗狗的事,正在对端来咖啡杯的服务员道谢。 敬语说得真好听。我心想。 虽然交了个高冷闷骚、从不说敬语的男友,但我其实是敬语派的。 一般敬语说得标准又熟练的人,都是谨慎小心的性格。苏格兰应该也是。 他身上有种克制感和微妙的疏离,就仿佛刻意把自己的气息模糊隐匿在人群中一样。 我忽然明白了他为什么摸爬滚打了两年才出头。 ——他不是锋芒毕露的人,自然不会很快引起别人的关注。 但这样的人却足够安稳,容易令人产生信赖。 站在管理者用人的角度,比起脾性无常或不好掌控的家伙,我想我更愿意信任苏格兰这样的人。 见服务生走远了,我清了清嗓子。 “任务的大致内容你已经知道了。” 我言简意赅地说道,“波本正在收集监狱的情报,晚点会过来与我们汇合……具体计划等他回来我们再一起商量吧。” 我这话说得不客气,颇有把他当成下属使唤的意味。 但苏格兰似乎并无不适,随和地应了一声,脾气很好的样子。 “关于任务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暂时没有。”苏格兰说道,“藤川先生的事,波本已经告诉我了。” 我挑了挑眉:“你们关系不错嘛。” 他笑了笑:“之前一起合作过两次任务。” 滴水不漏却又模棱两可的回答。 我放下咖啡杯,凑近了些,好奇地问道:“为什么会接这个任务,方便说说原因吗?” 苏格兰想了想,微笑着答道:“对监狱比较感兴趣吧,想进去参观一下。” 我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原来真的有组织成员对进监狱感兴趣啊。 是法外狂徒对自己可能会有的下场感到好奇呢,还是纯属想找点乐子? “为什么感兴趣呢?”我好奇地追问道。 “提前熟悉一下。”他笑容不变地答道,“万一哪天任务失败,不小心被警察抓住了,越狱会更容易一些。” 我被逗笑了。 “原来是这样。青川先生可真是思虑周全。” 说实话,我并不是很信。 也许是真的。但大概率只是借口。 如果不是真话,那他接下这个任务的原因无外乎几种可能:无聊或者缺钱、想接近我、想接近波本、波本让他来的。 其实我也不是非常想追究真实原因,问他这个问题,只是单纯因为对他这个人感兴趣罢了。 我单手撑着下巴,笑着注视他。 他温柔地回望着我。 他此刻的这种温柔,和之前寒暄聊任务时的态度有些不一样。 具体是怎样的不同,我也说不清楚,只是一种模糊的感觉,似乎我们之间的氛围打破了他身上的疏离感。 在这个片刻,我竟产生了一种与他相识已久的错觉。 我又仔细搜刮了一遍自己大脑里的记忆,结论是——我确信自己从前并不认识他。 那就只能用一见如故来解释了。 苏格兰可能是我喜欢的类型,我对他有点好感是很正常的。现在看来,他对我印象应该也不错。 时间还早,在等待波本回来的时间里,我们就像久别重逢的老朋友一样闲聊着,从任务聊到了生活和兴趣爱好。 苏格兰喜欢音乐,我也喜欢。虽然他弹的是贝斯,我弹的是钢琴……嗯,勉强也算是兴趣相投吧。 在听到我说还挺喜欢做饭的时候,他怔了一下,一瞬间露出了想说些什么又克制住的表情。 “怎么了?我看着不像是会做料理的人吗?” 他收敛了神色,重新微笑起来:“不,只是有点意外,因为我也喜欢做料理。” “诶——这么巧。” 于是话题就这么愉快地过度到了做饭心得。 没聊几句我就发现,我最擅长几道菜,苏格兰也都会做,甚至他比我更擅长。他还顺势教了我几个让料理更美味的小技巧。 真是有生活情调的男人。 时间过得飞快,正在我问起苏格兰两次与波本合作任务的故事时,波本回来了。 “看来我不在的时候,你们聊得很开心嘛。” 这句话听起来有点小情绪。 “因为在聊你的事呀。”我望着波本,笑眯眯地说道,“听说你很会撬锁,这么厉害,想必这次任务也是手到擒来吧。” 波本瞄了一眼苏格兰:“虽然听起来不像是夸奖,不过我承认,这也是我的能力之一。” 在这里商量杀人计划不太合适,我们换了个地方。 酒店房间内,波本展示了一下他搜集到的情报,包括监狱的地图、关押目标的房间、狱.警的轮班表等等。 我有些惊讶。 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弄到这么详细的情报,也不知道他的情报来源是什么。 今天他出门时,我本打算和他一起,但是被他拒绝了。明摆着不想让我知道,问了也是白问。 真是个神秘主义者。 有了如此详细的情报,任务变得容易很多。我坐在一旁,看着他们几分钟就商量完了计划。 大概是因为我全程没有插话,两个人一齐看向我。 我忍不住就幻视了两只机敏又乖巧可爱的猫猫。 “我没什么意见。”我微笑着摊了摊手。 倒不如说还挺省心的,有靠谱的队友在,我都不用太费心,只需要提供一下药物,然后通过自己的关系把他们两个塞进监狱就行了。 闻言,两个人对视了一下,好像进行了某些我看不懂的眼神交流。 “你们关系真好啊。”我说道。 面对我冷不丁的感慨,波本收回视线,眨了眨眼睛,语气淡定地说道:“之前合作过两次任务。” 和苏格兰一模一样的回答。 “合作培养出来的默契吗,原来如此。”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我还是有一种莫名的直觉——这俩人不像是进了组织才认识的新朋友。 这种直觉来得毫无根据,只不过出于女性对感情和关系的感知力罢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0、疑心暗鬼 10 十二月下旬。 东京都的另一面,巷道深处一个不起眼的小建筑物。 低调的招牌上,写着“rebirth”。 这是一家开了很多年的酒吧。装修复古,位置偏僻。 其实酒吧只不过是掩人耳目而已。这里的真实面目是某个黑色组织的“情报屋”。从老板到调酒师和酒保,全部都是组织成员。 踏过飘落到路面上的细雪,穿着灰色卫衣、背着贝斯包的男人走进了这家酒吧。 门关上,凛冽的寒风被拦在了外面。 昏暗的光线下,酒柜上陈列着各类洋酒。空气中飘荡着酒味和低沉的音乐声。 时间还不到夜晚,但已经有几个客人坐在沙发上喝酒了。 他径直走向吧台。 调酒师抬眼看见他,笑着开口道:“欢迎光临,最近来得很勤啊……苏格兰先生。” 被称为苏格兰的男人——真名诸伏景光,日本警视厅公.安警.察,目前正化名在组织里卧底。 他放下沉甸甸的贝斯包,面带微笑地说道:“因为这里的酒味道太好了啊。” 面对这份恭维,调酒师眯起眼睛,轻笑起来。 “那可太荣幸了,作为捧场的谢礼,这杯就送给您了。” 棕黄色的苏格兰威士忌酒液清澈透明,在灯光下闪烁着潋滟的光泽。 他接过酒杯,爽快地道了声谢。 酒是好酒,不过他来这里的目的,可不是单纯为了喝这一杯。 寒暄了几句之后,苏格兰说道:“我最近比较缺钱,现在有什么任务需要人手吗?无论什么任务都可以。” 嘴上这样说,但真实理由却并非如此。 半小时之前,波本给他发了一条信息。用的不是现在身为组织成员的手机号,而是原来的号码。 当两人用旧号码通信时,彼此的身份就不再是苏格兰和波本,而是诸伏景光和降谷零,一起长大的幼驯染好友。 幼驯染分享了一条重要情报给他。重要到他立刻就赶来了这家酒吧,没有丝毫迟疑。 来这里的路上,他一直在想那条情报,久久难以平复自己的心情。 傍晚天气骤冷,天空下起细雪,寒风从耳边吹过,他穿得不多,但竟一点儿也觉不出冷。 微小的白色雪花划过他兜帽下的面容,就像那些过往的回忆,那些青春年少的时间,都消融在了泥土里,化作湿漉漉的水迹。 他想起了文化祭上与她合奏时的默契。 想起了夏日放学后一起在社办教室里看窗外的阵雨。 淅淅沥沥的雨,淹没静谧的校园。少女褪去了温和的假面,在他面前露出任性疏懒的真实情绪。 随着细雨蔓延生长的朦胧情愫,被雨声轻轻遮住,不露痕迹。 窗户上少年少女的倒影模糊不清。连带着那些他不明白、不知晓,也没能推理出的真相,也一同模糊在雨中。 他不是不敏感,不是没发现她的异常。只是她不肯说,他也出于体贴没有追问下去,谁知就这样错过了七年。 语言这种东西,总是如此苍白无力。行动这种东西,也总是慢一拍就来不及。 他能为她做的,也只是在她失踪之后,循着蛛丝马迹的线索追查下去,争取与她重逢的机会。 分神只是一瞬间的事,他的表情没有丝毫破绽。 自从卧底组织以来,他学会了将本我与现实完全割裂,让自己隐藏得更深,深到连自己都不能轻易触碰。 温和低调的外表就像盔甲,无人能透过这层无比厚重的盔甲看穿他的情绪。 只有夜深人静独自一人时,只有在与任务无关的私人场合,他才会稍稍展现出一点真实。 按照zero的话来说,某种意义上他是一个非常狠的人,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倒是真有一个任务,要进监狱暗杀一个人。”调酒师说道,“要求是有代号的行动组干部。” “监狱?”苏格兰眨了眨眼睛,摸了摸下巴的胡子,“听起来很有趣啊,我接下。” 调酒师比了个ok的手势,那双狐狸般的眼睛眯得更细了。 酒杯放在桌上,轻微的磕碰声回荡在空气中,里面的酒液已经空了。 苏格兰站起身,礼貌地道别。 ——对监狱感兴趣什么的,当然是胡扯的借口,他只是想见她而已。 至于见了她之后要如何表现,如何说话,他需要在路上好好想一想。 他一向作风谨慎。虽然她失忆了,并不记得他与zero,但多年不见,她如今是怎样的心态和性格,他并不了解。 为了避免引起她的怀疑,减少暴露他和zero身份的风险,他还是决定装作初次见面的样子。 而且少年时代的羁绊如此纯粹美好,他不想拿来利用。倘若只有他记得这份羁绊,在如今的她面前提起,对她来说也不公平。 七年不见,她变化很大。 比起少女时端庄稳重的优等生模样,她的面容长开了很多。 眼睛与脸颊拉长的线条不再稚气青涩,身姿成熟窈窕,看起来明艳又昳丽,充满了女性魅力,让人移不开眼。 气质和性格也和从前不同。变得更加直白利落。 但是当她直直地注视过来时,眼瞳里的好奇与探究之色和从前一模一样。 撑着下巴沉思时,指尖绕着发梢打转的小习惯依然还保留着。 他默默地望着她,波动凌乱的心情逐渐平静下来。 那些他错过的真相,没能帮助她的遗憾,在漫长的年月里已经变成了他的心结,如今他终于争取到了一个打开的机会。 **************************** 身为一个卧底,就要有染黑自己的觉悟。 任务是第一位的,无所谓使用什么手段,只要能达成目的。 因此,不过是犯个事监狱几日游而已,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小事一桩。 没错,安室透不是第一次进这种地方。 三个月前,他还在给贝尔摩德当助理时,就曾为了组织的任务潜入过牢房。 不过那次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刺探情报。 地点是美国。 组织想要知道一个污点证人的下落。 那个证人曾是组织成员,知道组织的一些情报,被fbi保护了起来。唯一可能知道下落的人正在芝加哥的一所监狱里服刑。 从贝尔摩德那里得知了这个任务后,安室透自告奋勇地接了下来。 潜入监狱的感觉并不好。从前当过优等生、警.察厅精英的自尊心必须全部舍弃,他要让自己从头到脚变成罪犯。 混血长相和英文水平发挥了巨大优势,没人怀疑他的身份。 但监狱这个环境并不是正常人能待下去的,到处充斥着欺压和歧视。 所幸他足够能吃苦,也足够聪明狡猾。 那个任务他完成得很漂亮,引起了朗姆注意。虽然没有亲自与他见面,但朗姆与他通了电话,表达了对他的欣赏,还给了他代号。 与那所美国监狱相比,他即将潜入的这所监狱环境好得多。还有一起长大的、机敏程度不下于自己的幼驯染配合。 最重要的是——他甚至认识这里的刑务所所长。 这也是他能弄到详细情报的原因。 当初在警.察厅时,他认识警.察系统和司法系统的一些高官,其中就包括这位刑务所所长,而且对方还是他父亲的朋友。 大概是猜到了他在做秘密工作,所长见到他后,虽然十分惊讶,但什么都没问,配合地把他想知道的情报都给了他。 有这层关系在,之后他潜入进去想做什么都很方便。 这就是权力的好处。 比起毫无难度的暗杀,安室透更在意的是暗杀的手段—— 一颗小小的胶囊。红白相间,上面有一行很小的字:aptx-4869。 “这是毒药。” 出发前,卡慕从内侧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小盒子。打开来,里面竟然是安放整齐的胶囊。 她取出一颗,装进小袋子里交给了他,并交待道:“让目标吃下去后,留意一下死亡时间和死亡状态。” 安室透敏锐地感觉到这颗药有些不同寻常。 他回想起了贝尔摩德注射的针剂。 既然组织在进行违禁药品的研发和制作,那么这颗药也是组织的作品吧? 想必直接开口询问卡慕是得不到准确答案的。因为他进入组织的时间还不够长,权限不够高,卡慕也没有完全信任他。 但安室透不是干等着的人,他打算趁机取点样,送回公.安部分析成分。 除此之外,组织想要藤川研发的软件也是他想要知道的情报。 虽然私下搜索过藤川的课题,但他到底不是专业人士,在软件领域知识有限,暂时还没弄明白组织的具体意图。 他有预感,只要搞清楚药品和软件这两件事,他就能揭开这个神秘组织的面纱,得知他们真正的目的了。 **************************** 晚上八点,小川政一正在刑务所的澡堂里享受单人洗浴时间。 家里人特意给他打点了关系,让他能够比其他服刑之人舒服得多。这就是有钱有势之人的特权。 正在他放松享受之际,身后忽然响起了脚步声。 当他转过身想看个究竟的同时,一只冰凉的手掐住他的脖子。 在他因为想要大声呼救而张开嘴的刹那间,身后之人把什么东西塞进了他的嘴里。 “咳咳咳……” 他使劲咳嗽,企图干呕,但已经来不及了,那东西已经被他咽了下去。 只是过了很短的时间,心脏便开始剧痛,四肢也开始麻痹。 咚。 小川倒了下去。因为侧着脸的姿势,因此他得以看清谋害自己的人究竟是誰。 金发深肤,一个刚进来的新人。他记得自己中午吃饭的时候还嘲讽过对方的外貌。 “是你——” 看着倒在地上的小川,安室透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呀啊啊啊啊啊啊!” 小川发出凄厉的嚎叫声。 热。热到血液在沸腾,骨骼在燃烧,肢体要融化。 他一只手捂着心口处,一只手攀着地面,似乎想要挣扎着爬开,却完全没有挪动的力气。面容因为极度痛苦而扭曲惨白,满头都是冷汗。 哪怕他发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依然没有狱.警进来。这间浴室,这个小小的角落,就像被全世界遗忘了一般,无人关注。 “啧,因为倒出了一半的颗粒物,导致药效不够,不能立刻致死吗……那有点麻烦了啊。” 金发男人的语气无比漠然,就好像杀死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在观察实验室里的小白鼠。 小川政一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经历比死还痛苦的体验。好像整个人在被火焰灼烧。 走马灯一般,他想起了当年那个被自己杀死的女孩子,她死前也是这样痛苦吗? “求、求你——” 想求对方给自己一个痛快,但已经没有任何力气,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模糊的视野里,他看到金发男人拿着一把剃须刀,走到他身边蹲下来,刀片轻飘飘地在他的喉咙前划过,动作干脆利落。 小川只感觉到尖锐的金属擦断喉咙的剧烈疼痛,顷刻间鲜血四溅。 视线被赤红色浸没,然后便归于一片黑暗。 安室透站起身,顺着旁边花洒的水流,慢条斯理地冲洗干净剃须刀和手上溅上的血迹。 走出来时,他看到幼驯染正靠在浴室门口的墙边等他,一副不起眼的清洁工打扮。 他比了个任务完成的手势,苏格兰会意地点了一下头,转身走进浴室。 **************************** 收到任务成功的消息时,我正在广场上的露天咖啡馆喝下午茶。 任务完全交给了两位新搭档,我像个甩手掌柜一样。 这个任务说难也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 大致计划是波本扮成犯人进监狱,用a药杀人,苏格兰装成工作人员,配合波本,顺便监督任务,事成后把他接应出来。 我出面用富家千金的身份贿赂刑务所所长,让对方对波本照顾一点,并且把苏格兰塞进去当临时工。 本来我还在想着撤退如果不顺利,要怎么支援,结果没想到他们的行动如此丝滑。 仅仅只花了一天多的时间就结束了。两个人现在竟然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也不知道是我的面子好用,还是那两个人的能力太强。 不过,顺利就好。 在等人的时间里,我喝完了一杯咖啡,接了一个来自男友的电话,还顺便哄了一个哭泣的小男孩,教了他一个简单的小魔术。 “用这个方法去戏弄欺负自己的人吧,好好教训一下他们。” “谢谢大姐姐!”小男孩的眼睛闪闪发亮,跑远了还回头看我。 我站起身,笑眯眯地招了招手。 “真是悠闲啊。” 身后传来熟悉的嗓音,我循声回过头,对上一双含着笑意的紫灰色眼瞳。 只有波本一个人。 “苏格兰呢?” “他临时有事,晚一点过来。” 波本上前几步,走到我面前。 我打量了一下他,见他浑身轻松,看起来没有一丝损伤,彻底放下了心。 “辛苦了。” 他扬起嘴角:“这种程度的任务,还算不上辛苦。” 我轻笑了一下。 “说起来,小川的死亡时间和死亡状态如何?” “药很有效,他服下后很快就死了。死前似乎心脏很痛,身体发热的样子。” “很快?具体是几秒钟呢?” 波本顿了一下:“大概七秒吧。” “……” “怎么了?这个时间有什么不对吗?” 确实有点问题。 通常情况下,身强力壮的年轻男人服下去,应该是十几秒到二十秒后死去。不过假如对方正处于生病的状态,就另当别论了。 死前症状倒是没有说错。 我看了一眼波本。 他在我的打量下镇定自若,表情看不出任何破绽。 “……没什么。”我暂时搁置了这个小小的疑虑,笑眯眯地夸道,“做得不错。” “那有没有奖励呢?”他微笑着看向我。 还真是不客气啊。 不过这个有些骄傲的表情还挺可爱的。 “这位波本先生,你想要什么样的奖励呢?” 明亮的阳光洒落在他脸上,氤氲在光线下的面容轮廓精致又漂亮。他望着我,眨了眨眼睛,眼瞳里满是俏皮的笑意。 “我想要你接下来的时间。”他说。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1、疑心暗鬼 11 临近傍晚的时间,东京都的街头,购物广场上人来人往。 “那么,请问这位入间冬月小姐想做什么呢?”波本问道。 他的语气有些无奈。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他本来是很有主意的人,但奈何提出的几个约会建议都被我一脸厌倦地否决了,最后只能把选择权交给了我。 其实他刚才那几个提议都挺不错的,我只是想刻意刁难一下他。 我观察着他的神色。 哪怕我表现出一副任性大小姐的样子,这个男人看起来依然很有绅士风度,表情毫无破绽。 看来是真的很想刷我的好感度啊。 我想起了任务开始之前在咖啡馆的那场对话。 当时波本说了一段我和他之间的故事,我无法分辨真假,但对我来说,这也算是一个难得的线索。 或许我可以利用“约会”的机会,好好观察一下这个男人,倘若我真的和他交往过,应该能发现一些细节依据。 假如他在骗我,那也没关系,他迟早会在相处过程中暴露自己的真实目的。 “没什么特别想做的事,就逛逛街好了。”我漫不经心地说道。 波本点了点头,屈起手肘。 这个陌生的举动让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抱歉,你以前都会勾着我的手臂,我习惯了……” “诶?” 我承认,不管他说的是真还是假,我都看不得他露出一点委屈失落的神色。 “这样吗?” 我凑近过去,勾住了他的手臂。 他停顿了一下,侧过脸来注视着我,非常温柔地应了一声。 微微下垂的眉眼柔和下来,这样的神色,就仿佛一直以来的愿望终于实现了一样满足。 我看不出究竟是真还是在演戏,但他这样的表情……真的又温顺又可爱。我一时竟觉得,就算他是在骗我也很愉快。 “很有绅士风度呢。”我感叹道。 听到这句夸奖,他轻笑了一下,语气俏皮地说道:“不这样的话,怎么配得上您这样优秀的女性呢。” 挽着手臂的姿势,有种说不出的亲昵,简直像街上那些随处可见的热恋中的学生情侣一样。 莱伊从来没有陪我逛过街,我自己也没有逛街的爱好,以至于此时此刻我竟然感到有些不习惯。 不过说实话……还挺开心的。 我默默地想道。 没办法,像普通情侣一样逛街——这种体验听起来就很棒,我实在难以抗拒。 ………… 即使是在繁华的公园广场,我和波本这对组合还是显得有些引人注目。 只是随意沿着街道散步,路过我们身边的人都会投来目光。 我甚至看到有几个女学生在悄悄谈论,隐约能听到“明星”、“模特”之类的字样。 倘若是我一个人,肯定不至于如此,都是波本的错。 虽说是逛街,但我没有购物的欲望,一开始只是像个旁观者一样,随便看看玻璃橱窗里的商品。结果在波本的怂恿下,我不知不觉就掏出了钱包里的卡。 他真的很擅长蛊惑我买东西,试个衣服能被他夸出花来。 倒也不是多么浮夸肉麻的辞藻,只是他的语气很认真,配上那张微笑着的帅脸,就让人很心动。 逛完一整条购物街,让店家把我买的衣服都寄回住处,我们又去了附近的公园。 傍晚的公园很美,宁静的景色布满眼帘。 连冬日凛冽的寒风都被晚霞捂暖,吹拂起身旁之人的金色发梢。 我看到他眼瞳里光彩盈润,柔顺的发丝在光线下闪烁着明亮的光泽,漂亮得让人心动。 有那么一刻,我想忘记自己的身份,也懒得计较这个与自己约会的男人是否别有用心。 我就当自己只是一个普通女孩,单纯享受片刻悠闲的快乐。 **************************** 或许是因为心情很好,她坐在喷泉边的长椅上,一边逗弄公园里的野猫,一边不自觉哼唱起了不知名的曲调。 看到这样的她,恐怕没有人会想到她是个跨国犯罪集团的高层干部吧。 她的笑容有种近似纯真的快乐,仿佛还是当年那个十五六岁的可爱少女,吸引着他的心神。 像是察觉到他注视的目光,她侧过脸来望向他。 “怎么了?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回忆中的幻影被现实中的画面取代,安室透回过神来,微笑着说道:“入间小姐看起来很开心。” “叫我冬月就好了,既然从前是恋人关系,应该很习惯叫名字才对吧?” 从前习惯叫的是另一个名字。安室透在心中想道。 “冬月。” 开口叫出这个名字的片刻,他忽然有些感慨。 这应该才是她真正的名字吧? 此时此刻,他似乎离她更近了一点,却又仿佛更加遥远了。 横跨七年时间才知道的真名,只是其中一个谜题的答案,他依然还有很多关于她的疑问没有解开。 昨天夜里,他联系了公.安的上司黑田兵卫,汇报最近的重要进展。 在听到关于卡慕相关的情报时,黑田兵卫沉默了片刻,忽然用感慨的语气说道:“月有云遮,花有风吹。” 月有云遮,花有风吹……? 不等他细问这句话的深意,上司便继续说道:“我不阻拦你接近她,她身上或许有重要的线索。” 这句语焉不详的交待让他心中涌起更多猜测。 他的上司仿佛知道很多关于她的事,并且疑似对她有所信任。 ……为什么?难道他们之前认识? 面对他试探性的提问,黑田兵卫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谜团不减,反而增加了。 心中复杂的情绪难以用言语形容,但他却不能表露分毫。 “那我以前是怎么称呼你的呢?”她想了想,猜测道,“透君?” 他眨了一下眼睛:“答对了。” 当然不是。当年的他根本不叫安室透。 “说起来,今天确实很开心,好久没有像这样出来逛街了。”她像是有些感叹。 “很久……难道你现在的男友不愿意陪你约会吗?” 听出这句话里隐含的挑拨意味,她笑着打量了他一眼,说道:“他比较忙,也不如你这般擅长体贴女人。” 安室透听得出来,她并不是真的在抱怨,只是在顺着他的话恭维他而已。 看来她对那家伙……确实有几分真心的喜欢。 意识到这一点后,他心里对莱伊的讨厌更深了。 蓄意接近她,向她示好,自然是想通过她打探组织的情报。而且获得她的青睐,想必能更顺利地打进组织内部。 但他也不能否认其中夹杂了私心。 这种私心不合时宜,却也难以控制。他天生情感力强,不是能轻易忘记过去羁绊的人。 既然不能忘记,那就放任情绪流露好了,只要守着冷静的底线,这样说不定能更好地达成目的。安室透这样告诫自己。 ——连自己的感情也能利用,这大概就是做卧底的极致吧。 然而,他似乎晚了一点。他对她有相当程度的了解,这种了解旁人是不清楚的,甚至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本该是他的优势,现在却因为那个男人而无法实现。 一想到莱伊,他就有一种本该属于他的东西被人夺走的感觉。 **************************** 冬天的夕阳很短暂,街道逐渐被降临的夜幕浸染。 天色暗了下来。当色彩斑斓的霓虹灯闪烁起来时,我们坐在了高档餐厅的雅座上。 耳边是西洋乐队悠扬的演奏声,透过旁边的落地窗可以观赏到城市的美丽夜景。 波本是个很有情调的男人,也很会花组织的经费。我在心中如是表扬。 刚点好单,我就接到了藤川成二的电话。 下午得到波本和苏格兰任务完成的消息后,我就给这位组织想招揽的软件工程师发了一封邮件,告诉他条件已经完成,需要他兑现承诺。 而藤川也很识趣,立刻就给出了肯定的回复。 挂上电话后,波本问道:“他从公司辞职了?” 我点了点头:“组织需要他全身心地投入软件的开发工作,专门给他准备了办公室、路由器之类的专业设备,还有助手。只要有进展,金钱不是问题。” “组织的业务范围还真是广。”波本感叹了一句,“也不知道藤川研究的是什么软件,组织竟然如此重视。” 倒也不是不能透露的情报。比起a药,软件不算什么机密。 见他似是有些好奇,我解释道:“和信息传输有关,具体的我也不了解。” “信息传输?这种软件能做什么呢?” 原来如此。今天这场约会的最终目的是打探情报。我恍然大悟。 优雅浪漫的环境,高情商的金发帅哥,还有美食和美酒——老实说,要顶住这种级别的糖衣炮弹还挺难的。 不过,波本既然是朗姆看上的人才,以他的能力,成为朗姆的心腹是迟早的事,到时候他自然也会从朗姆那里知道这些情报,我提前一点告诉他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确实做不了什么,但能为组织的终极目标提供助力。”我说道。 听到“终极目标”这个词,波本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喃喃低语:“我们是上帝也是魔鬼,因为我们要违逆时光的洪流,让死者重新复苏。” 听到这句话,我有些惊讶,揣摩了一下句意后,忍不住挑了挑眉。 “这句话听起来有些傲慢,但意思倒也算是切中。” 当今时代,科技发展日新月异,人们的生活方式也在不断发生变化,但科学理论发展到现在,已经过于庞大复杂,很难再有突破性的进展了。 数学、物理学、化学、生物学……这些学科的理论越发艰深,知识点太多,人类要学习和掌握这些知识,得花费巨量的时间和精力。 但人的寿命是有限的,精力也是有限的。学一辈子,也未必能钻研透一门学科的其中一个研究领域。 因此,人类的科学家再聪明、再努力,恐怕也做不到像当年的牛顿、爱因斯坦那样,同时精通好几门学科,从而触类旁通,提出突破性的基础理论了。 没有理论支持,科技的发展只能集中在改进已有的工具上,迟早会陷入停滞,进入瓶颈期。 回顾一下历史就可以发现,基础理论已经很久没有突破性的进展了。事实上,相对论和量子理论都已经是一个世纪前的产物。 说到底,人类的大脑是有极限的,而科技发展水平的上限,就是人脑的极限。 而组织正在进行的研究可以改变这一切。 意识传输和长生不老药。只要将两者合二为一即可。 具体来说就是——改造人体,使人类突破基因的极限。 类似银色子弹、a药这样的药物,哪怕再怎么改进,也依然有着难以克服的终极难关,并不足以达到“长生不老”的功效。 理由是,服用过的人虽然身体可以维持年轻,但思维却不会退化,记忆也依然保留。 这也是boss需要的效果,他虽然想延续寿命,但肯定不想让思维也重新变回幼稚。一个人的智慧就来源于他经历和知识储备。 由此可知,即使服用过药物,骨骼和肌肉重回青春状态,却暂时不能使更复杂的脑组织更新,大脑仍然会有死亡的一天,长生不老就无法真正意义上实现了。 解决办法就是,将大脑里的信息想办法存储下来,再传输给新的、年轻的、经过改造后的身体。 开发相关的软件,就是辅助这个办法的重要步骤之一。 提取人的大脑信息并和生物技术结合,可以将信息转移给新的生命体。 组织招揽的软件工程师当然不止藤川一个。全世界范围内,但凡可能涉及到相关领域的科学家,都是组织关注和发掘的对象。 以上这些,是我在组织这么多年来,根据收集到的大量情报以及相关证据,推理出来的结论。 其中一个证据是——半个多世纪前是计算机发明的时间,组织就是在那个时候成立的。 也就是说,计算机刚发明的时候,boss就产生了利用计算机来对人类进行改造的想法。某种意义上也算是高瞻远瞩的天才了。 如果组织的目标最终得以实现,那boss就能成为长生不死、“全知全能”的超人。改变和统治整个世界也不是没有可能。 到时候,“死人复生”这种事自然也不难做到。只需要将一个人大脑的信息全部储存下来,传输给他的克隆体就行。 要实现如此宏大的野望,自然需要无数金钱支撑,这也是组织多年来不计后果、不择手段敛财的原因。 作为一名组织干部,我其实对boss的野望不感兴趣。 在我看来,人类这种生物就是太过贪婪,想要的东西太多。拥有了财富和地位之后,又想永远地拥有这些。 地球上的资源本就有限,财富和权力集中在boss这样的人手里,就是大部分人类的灾难。 而且,超过人类本能的快乐是会受到摧残的。长生不死就是超过人类本能的东西。 “组织的野心真是够大的。”波本感叹道。 “嘛,再大的野心也与我们无关,很多事情不是我们能左右的。” 我言尽于此,不能向波本透露太多。波本似乎也知道问不出更多情报了,也不再继续追根究底。 窗外夜色变深,话题被默契地转回到美酒美食上,约会气氛也重回了轻松愉快。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2、疑心暗鬼 12 初春的夜晚,寒星闪烁,月光朦胧。 沉沉的夜幕中,繁华都市的街道上霓虹迷离。 一栋楼层间的隐蔽之处。 空地上,男人将随身携带的长包放在地上,有条不紊地打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挺散发着锋锐杀气的awm狙.击枪。 这是一件融合了工匠精湛的技艺和英.军最新技术的作品。 赤井秀一架起这把狙.击枪,检查了枪托、扳机、瞄准镜等部件,并确认射击的手感。 他正在执行一场组织派给他的暗杀任务。 情报显示,任务目标今晚会出现在对面的塔楼上,参与一场组织不想看到的交易。 静静收拢手指,平稳地让枪与手臂契合,仿佛这把枪就是手臂延伸出去的一部分。 沉甸甸的重量和冰凉的触感如此熟悉,熟悉到与他的气息融为一体。 经过多年的历练,赤井秀一早已习惯与狙.击枪这样的杀人凶器共处。但他这双手拿起枪的初衷,却从来都不是为了杀人。 哪怕潜入黑暗再深,他的灵魂依然清明,理智与初衷不会改变。如果不是为了完成组织下达的任务,在他的行事准则里,保护永远都是凌驾在伤害之上的选择。射击出去的子弹,只是一种达成目标的方式,而不是目的本身。 这就是入间冬月喜欢上他的原因。 “你这个人,其实还挺温柔的。”她曾经这样感叹过。 现在想来,自从说出了这句话后,她对他的态度就悄然发生了某些变化。 尽管她一直没有说破,但赤井知道,这个敏锐得可怕的女人已经猜到了他的身份。 那天在纽约的旅馆,她在他的攻势下选择妥协,放过了他。 “以后在我面前,你可以做真实的自己,不必有所顾虑……别担心,我就是中意原本的你。” 蛇一样的手臂勾在他的颈后,她近距离地凝视着他,以一种带着蛊惑的语气,说出了这样的情话。 意有所指的试探,含情脉脉的眼神,比从前那些夸赞他外表和能力的话还要危险百倍。 危险到他胸腔里的心跳有一瞬间失去了平稳的节奏。 危险到他忽然分辨不清自己表现出来的热情,是否还只是纯粹的假装和哄骗她的手段。 自从那件事之后,他就对她主动了很多,因为感觉到她的态度有些飘忽不定。 他需要抓住她,确认她在自己的控制之下。这关乎到他的处境是否安全,卧底工作是否能继续下去。 事实证明,入间冬月确实是在包庇他,再也没有任何试探他的举动,也不再多问他的行踪。 这说明她对他有着相当程度的喜欢和纵容。 但若说她已经被他哄得服服帖帖,对他言听计从,那显然远不至于。 证据就是,从美国回来之后,她不仅减少了与他见面的频率,几乎不再与他分享组织内部的情报,甚至偶尔会拒绝他的约见邀请。 就比如今天下午,因为她毫无音讯了几天,他打了一通电话给她。 “我在做一个重要任务,没时间见面,抱歉呐。” 女人的声音带着几分慵懒和漫不经心。 以他的侦查能力,自然能根据通话的背景声音,推理出她所处的位置。 风声,以及热闹嘈杂的人声,说明她在户外,而且是公共场所。 ——杯户购物广场。 因为那里有个音乐喷泉,每到下午四点就会响起音乐和水声。 看来她离他不远。 “这么想见我吗?没记错的话,你也在任务中吧。” 女人轻笑了一下,“事情不紧急的话,等任务结束之后再说吧,我会联系你的。” 说完,她就挂断了电话。 要找她谈的事情当然不紧急,只是顺便而已。他更想确认她目前对他的态度和底线。 赤井秀一调整好了狙.击枪。 他通过夜视镜看向对面的大楼,开始寻找任务目标的踪迹。 注意力集中时,世界会变得寂静。 高处夜风凛冽,吹起他的长发。天幕空旷无边,唯有细微的雪屑从冷月的光辉中飘零,拂过他的发梢。 就在这时,一个画面闯入了他的视野。 瞄准镜里,就在目标位置的楼下,十七层的高档餐厅里,落地窗边,一对年轻男女正坐在一起……约会。 女人是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哪怕相隔遥远,哪怕有光线和障碍物的干扰,哪怕只是视线短暂地掠过,他仍然一眼就认了出来。 赤井秀一停住了视野。 女人穿着漂亮的裙装,面容明艳,气质凛然而优雅,坐在金碧辉煌的厅堂里,完全就是一位夺目而高贵、令男人心生膜拜之情的千金小姐。 至于她对面的男人…… 脑海中下意识浮现出一行简单的资料: 代号波本,组织的情报人员,和他同属于威士忌组。曾经一起合作过任务。 印象里是个善于交际的男人,很受女性欢迎。 此时此刻,这两人面对面而坐,谈笑风生的样子,在旁人看来,大抵是无比闪耀和谐、赏心悦目的画面。 赤井秀一盯着视野里的这幅画面,目光辨不明道不清。 从他认识入间冬月的那一天起,她就一直把他带在身边。就算偶尔在组织的安排下,和别人一起做任务,她也绝对不会和对方一起约会。 但这个记录,今天被打破了。 就在这一刻,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境在波动。 气息乱了。 夜风呼啸在耳边,寂静的世界里,只有自己的心跳声和呼吸声回荡在耳边。 短短几秒钟的停滞。 直到手机响了一声,他才回过神来。 屏幕上是一条新信息。 「交易地点改到顶楼了。」 来自这次的任务搭档。对方是一名组织的情报人员,已经扮成工作人员提前埋伏在楼里了。 赤井回了一句:「了解。」 重新架起枪时,他已经冷静了下来,但心情依然复杂。 他一直以为,就算是互相利用的关系,他们也是彼此的唯一。 因此,当他看到她带着别的男人做任务时,他才会产生不愉快的情绪。 这种不愉快如此真实,容不得他忽视。 他在组织里的信任感,被别的男人分享了。 这种在这个罪恶的组织里唯一一点真心被人分享了的感觉,让他无法平复自己的心境。 最重要的是,身为心理素质极佳、百发百中的狙击手,他竟然在一瞬间气息乱了,忘记了自己的任务。 赤井秀一第一次觉得,他和这个女人之间的感情是特殊的。 或许早就已经假戏真做了,只是在这一刻,他终于确认了自己的感情,对她不是单纯的利用。 波本。这个男人给他带来了一种领域被入侵的危机感。 他需要夺回她的信任,以及她身边那个“唯一”的位置。 **************************** “这里的环境和料理我很喜欢,谢谢你今晚的安排。” 餐厅内,约会的尾声,我礼节性地道谢。 流转的水晶灯光散落在空气中。对面的男人淡金色的发丝和面颊被暖色的光线晕染,长长的睫毛轻轻眨动。 “让女士满意是男伴的义务。”他唇角微微上扬,漂亮的眼瞳里像是盛满了蜂蜜,甜意中带着几分狡黠。 我轻笑了一下:“那今晚就到这里吧,今天的约会很愉快。” “既然如此,下次再来这里约会如何?以恋人的身份。” 听到这个玩笑般的提议,我有些惊讶地望着他。 他补充道:“我们本就没有分手。这么多年来,我也一直没有忘记过你……和那家伙分手,回到我身边吧。” 我仔细打量着他的脸,发现说这句话时,他的表情看起来竟然有几分认真。 一个可爱又帅气的男人,深情款款地告白,正常女人都不可能心如止水吧? 我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个提议。 我确实是在考虑培养新的自己人,但我并没有要马上踹了现男友的意思。 虽然波本的确很有魅力,也很会体贴照顾人,交往起来想必体验会很愉快,但我目前对莱伊还有几分真心的喜欢在。我是个恋旧的人,不打算随便分手。 而且比起相处了一年多的莱伊,我对波本的了解少得可怜,现在还没有摸清楚这个男人的脾性和目的。 他对我一副很熟悉的样子,我却对他一无所知。这很容易让我在关系中落于下风。这是我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对我来说,与一个男人交往,就意味着要与他建立稳定的互惠关系。在获取帮助、利益,以及恋爱带来的快乐的同时,我也需要对相应的风险做到一定程度的掌控。 出于一种女人的直觉,我感到了一种摸不到底的不确定性。波本这家伙,搞不好比莱伊更不好掌控。 “不要,你还不能取代他的功能。” 面对我干脆利落的拒绝,波本沉默了片刻。 “功能什么的……也太伤人了吧。” “这是实话。我就是因为不想伤人才说实话的啊。”我摊了摊手。 “这样啊……”他望着我,压低的嗓音听起来有些失落的意味,“算了,只有我一个人记得以前的事,也是一种浪漫。” 他顿了顿,“只不过有点不甘心,总觉得输给了什么人一样。” 听到后半话,我挑了挑眉。 “我可不是让男性夺取的战利品。” “抱歉,就当我刚刚什么都没说吧。”他眨了眨眼睛,注视着我,语气温柔,“下次还可以一起约会吗?不管是以什么样的名义。”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3、疑心暗鬼 13 晚上十一点多,我回到了住处。 倒春寒的天气,夜里气温很低,还飘了一点雪花。乍一进入室内,温暖的感觉扑面而来。 暖气开着,有人在。 我瞄了一眼桌上的酒瓶子和烟盒,以及沙发旁的枪包。 走到卧室门口,正好看到男人在脱衣服。 散发着硝烟气息的外套被随手扔在地上。乌黑的长发散落在身前,衣衫半解,流畅的肌肉线条形成漂亮的弧度。 光着膀子的样子见多了也就不稀奇了,免疫力就是这么练出来的。 我双手环抱在胸前,靠在门边。 “任务结束得很快嘛,看来这次的搭档办事挺靠谱的。” 他把脱下的上衣扔在地上,侧过脸看了我一眼:“你也是。” 这话似有深意。 我没告诉他任何关于这次任务的情报,他却似乎知道了我有搭档…… 难道是和波本约会的场面不小心被他看到了? 也不是没可能。 我想起他下午打的那通电话。话外之音似乎是他离我不远。 见他往浴室的方向走,我抬步跟在他身后,笑着问道:“需要帮忙吗?” 帮忙指的是洗头发。 长发看着是挺飘逸,但洗起来麻烦。 帮男友打理他的长发,就好比给猫咪洗澡,算是我在这段恋爱中的小乐趣之一。 而且莱伊发质挺好的,很柔顺,他本人也比较乖,老实说,比给猫洗澡容易多了。 温热的水顺着乌黑的发丝流淌,穿过我的指间。我坐在浴池边,手指小心地轻揉,慢慢地给他梳理。 他半闭着双眼,睫毛轻轻颤动。 狭小的空间内,空气中弥漫着温热潮湿的水汽。镜面和地砖上是一层朦胧的雾气。 莱伊长着非常优秀的下睫毛,又长又密,但并不卷曲,给人一种锋利感。 配上他深邃的混血五官,用冷峻来形容再合适不过了。 我打量着莱伊的脸,觉得他好像情绪不高,像是在思考什么沉重的事情。 难道是和波本单独出去的事让他心情不爽了? 培养新的心腹取代他这种打算,当然是不能透露给他的。我想了想,解释道:“我从前失忆过,波本好像有我过去记忆的线索。” 闻言,莱伊睁开眼睛看向我,显然是对这条情报非常在意。 “我在十七岁之前,好像一直过着普通人的生活。上学、放学、写作业、参加社团活动……断断续续的记忆,感觉就像做了一场美梦。” 这是我第一次在他面前提起我的过去。从未对任何人吐露的心里话,说出口还有些不习惯。 “如果我能从波本那里得到线索,说不定能想起些什么。” “一直过着普通人的生活,为什么会加入组织?”他问道。 这个问题问到了点子上。 事实上,这也是我自己想知道的事。 十七岁那年,我失去了一部分记忆。从医院醒来的那天起,我的脑海中就不断回荡着一个声音。那个声音就像魔咒一样引诱着我,告诉我只要加入组织,见到boss,我自然就会知道一切。 “……为了寻找真相吧。” 我思考了一下,沉声答道,“我有必须要解开的谜题,如果不这么做,就永远不会有结果。” 听到这句话,他的眼神像是有所触动似地,微妙地变化了一瞬。 气氛陷入了沉默。 他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大概是知道我不会再告诉他更多情报。 水雾朦胧的浴室里。眼前是他长长的垂落的黑发,有几缕湿漉漉地粘在冷白的皮肤上,这景象格外绮丽旖旎。 洗完之后,我正准备起身离开,他忽然握住了我欲撤回的手。 “找到真相之后呢?” 找到真相之后……? 真是个令人意外的微妙问题。 我咀嚼了一下这句话的语气,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 虽然自诩天性敏锐,善于察言观色,但人心实在太过复杂,有些时候无法用逻辑去推理分析,只能凭感觉猜。 我望着他的眼睛。 在这与他对视的片刻,看见他的眼神,看到他眼中倒映的自己,不知为何,竟有一种走在悬崖边的错觉。 沉默片刻后,我开口道:“没想过。” 这是实话。 过着黑夜里刀尖舔血的日子,随时可能会出事,说不定根本活不到实现目标的那一天,没有资格畅想以后。 他问我这个问题,联系到他的身份……难道是想策反我吗? 一个信仰正义的卧底警.察,和一个满手鲜血的坏女人,两个人的感情未来该何去何从——这是个无解的问题。 从世俗的观念来看,一段感情的结局,不是分手就是结婚。 结婚这个词对我来说过于陌生了。我从来没想过和任何人结婚。不想被人用法律形式束缚。 因为自认没有未来,我一向是个及时行乐的人,今朝有酒今朝醉,不追求能和谁白头偕老,只在乎当下拥有。 在我看来,爱情这东西,本就建立在互相吸引之上,是纯感官和精神层面的东西,和婚姻无关。 天长地久听起来不错,但这种感情可遇不可求。对我来说,曾经拥有过真实的感情,就已经足够了。多少人连这点短暂的真情都得不到呢。尤其在组织里,真情实感绝对是稀有品。 这些年,我见多了男女之间的露水情缘,比如贝尔摩德和琴酒。贝尔摩德想要的东西,琴酒身上根本不存在。这也是当初我选择离开琴酒的原因之一。 我会喜欢上莱伊,就是因为他身上某些地方和琴酒不一样。我不是傻子,一个人的血是不是热的,感情里有没有真实成分,我能感觉得到。 当然,莱伊身上的问题也很多。 比如作风霸道。比如不懂体贴。 不去计较生活中的琐事,单是他选择用欺骗的方式接近我,完全没考虑过他的身份会给我带来多大的麻烦,就是他最大的不体贴。 但是考虑到我们立场相对,以及他的处境和目标,这么做也无可厚非。 我虽然讨厌麻烦,但因为喜欢这个男人,也愿意去花费一点心思和精力去应对他带来的风险。 想办法掌握主动权,化劣势为优势,是我一直以来的思维方式。既然决定包庇他,那我就会积极思考如何解决可能会引发的问题。人生如棋局,我从不会畏惧任何挑战。 这么做并不是期望从他那里得到什么感情上的回馈,只是我自己想这么做而已。倘若哪天不喜欢他了,我也有收回这份付出的自由。 因为舍不得他死,我才会包庇他,但这并不意味着他能改变我,阻止我去实现自己的目标。我不会为了他反水,也不会束手就擒,被他逮捕。 我不相信他,或者说我不相信任何人。我有一种直觉,自己想做的事,这个世界上恐怕没有人能为我实现。 法律如果有用,就不会有警.察的存在了。警.察如果有用,就不会有我这样的存在了。 无论怎么想,我和莱伊最后的结局就只有一个—— 分手,然后走向敌对。 ……也没什么不好,那天在纽约的旅馆选择放过他时,我就已经有觉悟了。 在那之前,我会过好当下,对得起每段相遇的缘分。 我反握住他的手,低头亲吻了一下他,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 “找到真相之后,死在你手上也挺好的。” **************************** fbi探员茱蒂·斯泰琳独自坐在车内,趴在方向盘上,努力平复着情绪,但她的心境依然久久不能平静。 因为在半小时前,交往了几年的男友和她提了分手。 “我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交流完情报后,他忽然开口说道。 她侧过头看向他。 男人的表情平静而内敛,就像是经过深思熟虑后,做出了什么重要决定一样。 “因为任务,我做她的情人很久了。” 茱蒂怔怔地看着他,一时不能理解这句话,以至于大脑里所有的思绪仿佛被清空了一瞬。 情人…… 这个词带给她的冲击感,甚至超过了出轨这件事本身。 倘若要让她回答赤井秀一是怎样的男人——强大、帅气、沉稳、无所畏惧。她有无数词语能拿来形容她对他的崇拜和爱慕。 这样一个男人,看上去怎么都不像是会被女人掌控的类型。她想象不出他会放低自己,主动向一个女人示好的样子。 至少她自己肯定做不到掌控他,让他成为自己的情人。 沉默了片刻后,在一片巨大的混乱中,茱蒂勉强接受了这件事,缓缓开口:“我可以理解……” “说这件事并不是要你理解。”他闭了闭眼,然后抬眸望着她,“我爱上了那个女人。” “……” 虽然已经有了前面的冲击,但这句带着一点艰难意味的坦白依然让她难以置信。 他的语气有些沉闷,就像这片狭小的车内空间。 气氛凝滞了一会儿。 “所以你要和我分手吗?”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很冷静。 “嗯,抱歉。” 他的语气带着歉意。 难得温柔一次,却是在说伤人的话。 但是以他从不拖拉的利落性格,做出这种决定也是情理之中。 分手这件事,在她的意料之外,又仿佛是意料之中,早有预感。 异地本就是感情的杀器,相隔距离遥远,彼此疏远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加上卧底是危险的工作,不能随意联系和见面,关系很容易变得脆弱。 但是这样的分手理由是她没有想到的。 茱蒂是一个温柔善良的好人,就算被出轨,被分手了,也没有歇斯底里地冲对方发脾气,或者采取什么激烈的报复手段。 也许是因为胸腔里那份强烈的不甘心。 曾经一起并肩作战,抓捕罪犯。也曾经喝酒谈天,耳鬓厮磨。 他说过会连带着她的份一起,帮她报仇。 她是真的爱过这个男人,想过和他结婚的。 但是以她的骨气,不允许自己去恳求一颗已经离她而去的心。 他离开后,她独自坐在驾驶座上发了一会儿呆,有些无力地把头埋进了臂弯里。视野里光线被挡去大半,变得昏暗起来。 这种狭小又昏暗的空间,足以让她卸下冷静的假面。 但她没有哭。 年幼时父母被黑衣组织的人杀死,从火场逃离的那天,是她最后一次哭泣。 当年那个无助的小女孩很快就擦干了眼泪,从烈火中背负起沉重的命运。 她没有选择被保护,而是决定继承父亲的遗志,用自己的力量报仇雪恨。 往后十几年的人生中,哪怕生活再孤单,训练再艰苦,她都咬牙扛了过来。命运赋予了她坚韧顽强的品格,此刻不至于为了区区失恋而崩溃。 他的直白坦诚是他的优点,但也是伤人的刀刃。 身为一个fbi探员,却爱上了一个组织里的女人。听起来有点荒唐。与罪恶作斗争,却与罪犯假戏成真。 倒也不至于怀疑他背叛了信仰,选择了堕落,只是觉得人类的感情果然难以捉摸,难以控制。 就像此刻的自己,明明知道潇洒地放下是最好的选择,却一时半会儿还做不到。 没关系的,茱蒂。难过和狼狈的时刻总是会有的。但是一切都会好起来。再难过的时间都会过去,无论怎样的伤痕,迟早有一天都会痊愈。她这样告诉自己。 ………… 赤井秀一是个不想被束缚的男人。事实上,他从来没有想过结婚这回事。 他有很多事要做,有太多谜题的真相等着他去揭开,而这条路如此动荡凶险,不适合带着别人一起走。他天生是个浪子,并不渴望安定。从他年少就离家这一点就能看出他骨子里的不安分。 破解迷案,抓捕罪犯,满足好奇心,是他的人生追求,他不会为任何人停下脚步。 分手的原因有很多。 那个危险又迷人的女人,就像谜题一样吸引着他。 看起来很有野心,做任务时从不手软,但她并不享受杀人越货的刺激,加入组织也不是为了权力和金钱。她的某些手段,更像是在组织里的生存之道,并非出自她本心。 而对在乎的人,她的态度用温柔体贴来形容都不为过。只要不是在任务期间,她的行为举止就完全看不出是个组织成员。她是个浪漫的女人,爱好很多,也很有生活情调。只要她想,恐怕没有人能逃离她用心编织的情网陷阱。 这种矛盾是吸引他的根源之一。 以他的高傲和自尊,自然不想被任何人掌控,却暂时拿她没有办法。 这份不该产生的爱情,让他的心神陷入矛盾挣扎,也让她选择冒着风险包庇他,给了他继续潜伏的希望,他不甘心就这样放弃卧底调查。 但是他们之间的信任依然处于危机状态。 偏偏在这种时候,她遇到了波本。 这段时间里,她和波本走得很近。虽然她没有告诉他,但不代表他不知道。 波本对他有明显的敌意,前两天故意在任务中给他找麻烦,连吃饭的时候都会出言嘲讽他。 倘若冬月放弃他,选择了波本,那就意味着她就没必要包庇他了,他在组织里的风险将会无限扩大。 他需要继续争取她的信任和支持,不能让她被波本抢走。 之前奥吉尔那件事,让他深刻感受到组织的冷酷残忍之处。 奥吉尔也是狙击手,因此给他的感触比旁人更深。身为狙击手,奥吉尔不仅在任务中失败,还牵连了女友。 他自己在那天的任务中也犯了同样的错误,因为无意中看到了她和波本约会的场面,竟然一时忘记了任务。 本以为自己足够强大和理智,但事实证明,他依然有不成熟的地方,无法保持绝对理智,也不能事事完美,做不到同时爱两个女人。 他暂时不能再跟茱蒂联系了。他现在的处境如履薄冰,不能连累茱蒂。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4、疑心暗鬼 14 「这是一种作用于端粒的药物,能有效控制甚至停滞端粒的降解,可用于缓解衰老和治疗癌症。 但缺陷在于,服药者会在服药初期短时间引发染色体不稳定,从而诱发各种各样的基因病。」 东京都的一处秘密安全屋内。 降谷零与诸伏景光正在研究一份来自公.安部的分析报告。 当初警.校毕业后,他们入职的并非同一个部门。和降谷零不同,诸伏景光任职于警.视厅的公.安部。因此他们并不是同一批进组织的卧底。 尽管出身部门不同,行事作风也不同,但合作依然是必定的选择。因为没有人能比得上这份一起长大的信任。 他们之间是志同道合的情谊,是能够把后背交给对方的安全感,是一同为贯彻正义而跳动的炽热心脏。 ——虽然很稀少,但这个世界上确实真实存在着这样的羁绊。 此时此刻,两人正在分享并讨论情报。 从入间冬月手上拿到的半粒a药,以及小川政一的尸检报告,堪称他们潜入组织这么久以来最大的收获。 虽然不是研究生物学的专家,但为了做好公.安这份职业,各种各样的知识不可或缺,理解这份报告对他们来说并不难。 端粒(英文名:telomere)是存在于真核细胞线状染色体末端的一小段dna-蛋白质复合体。 端粒短重复序列,与端粒结合蛋白一起,构成了一种特殊的“帽子”结构,作用是保持染色体的完整性和控制细胞分裂周期。 端粒、着丝粒和复制原点是染色体保持完整和稳定的三大要素。端粒的长度反映细胞复制史及复制潜能,被称作细胞寿命的“有丝分裂钟”。 细胞分裂次数越多,其端粒磨损越多,细胞寿命越短。 而细胞是构成人体的基本单位,细胞的寿命关系着人体的寿命与青春。 几乎是立刻地,降谷零想到了贝尔摩德。 那个女人应该就是服用了这种药,才会永葆青春。 组织果然在研究长生不老药啊。 只不过这种药应该没有研发完善,目前被组织成员当成毒药在使用。 “不知道组织现在的研究进展如何,我们拿到手的这颗药,也许不是最新版。” 降谷零放下报告,“如果能找到研究这种药物的科学家,就能获得更多情报和证据了。” 诸伏景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可惜权限还不够。” “或许也可以通过冬月接触到组织里的科学家。她手上有这种药,应该对组织正在进行的研究有所了解。” 听到幼驯染直呼她名字的熟稔,诸伏景光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了对方一眼,收到了一个略带疑问之色的回望。 对视的一刻,幼驯染像是察觉到了他心情的不平静,沉默了下来。 若说这样亲近的两人之间有什么不便言说的“心结”,大概也只有关于她的事了。 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曾是他们一直想知道却没能推理出的谜题。如今在组织里重逢,不难想象当初她选择隐瞒一切,与他们断绝联系的考量。 毕竟当年的他们只不过是象牙塔里的高中生,自然无法想象她究竟背负着多么庞大的黑暗。 诸伏景光不相信她是主动融入黑暗。一定是有什么理由,导致她不得不选择了这条路。 他始终记得当年那个温柔可爱的少女。 比谁都认真努力,也比谁都坚韧顽强。那样珍惜朋友,那样拼尽全力地生活。 唯一一次在他面前泄露的脆弱,蹭在他怀中的泪水,就像在他心上刻下了一道伤痕,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依然无法忘记。 正义是什么? 警.校毕业之后的这几年,他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从事着一份行走在黑夜里的职业,经历的事情多了,就会不断推翻已有的答案。 随着年龄增长,人的性格和观念总是会逐渐发生变化。他已经不再是那个时光未逝前的天真少年,笃信法律和程序正义就能扫除黑暗,杜绝罪恶。 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正义,zero心中的正义和他的就不尽相同。 遥望是整个国家的安全稳定,身边是阳光照不到的角落。他看到了远方,也不会忽略近处。 若是连身边重要之人的痛苦都轻易忘却,又怎么能算是正义的伙伴呢? 就算她现在变成了一个看起来危险又深不可测的女人,但她看着他的神态,与他闲聊时的语气,分明还是当年的模样。 出于放不下的私心,他不想欺骗她,不愿意利用她,甚至抱着有一天能帮她脱离组织的想法。 他不知道zero心里是怎么想的,但想必就算他问出口,也得不到坦率的回答。 年少时他是更不坦率的那个人,总是独自怀抱着心事,但随着年龄增长,两个人好像逐渐颠倒了过来。 气氛沉默了片刻后,诸伏景光转移话题道:“zero你上次不是说朗姆想培养你当心腹吗,情况如何?” “我目前还没见到朗姆本人。”降谷零叹了口气,“毕竟是组织的二把手,没那么容易够上。” 的确,卧底调查忌讳心急,要想挖掘到更多内幕,就要沉得住气,耐心获取信任。 他们还需要潜入得更深。 **************************** “脱吧,苏格兰。” 狭小的出租屋房间内,我一本正经地说道。不过尾音还是泄露了几分戏谑。 这句话听起来暧昧无限,但面前的男人没有会错意。他默默地望了我一眼,表情里有一丝无奈。 不过时间紧迫,也容不得计较太多,他抬起手,拉开了外套的拉链。 ——之所以会发生以上情景,说来话长。 时间倒回一天前。 我接到了组织的一项重要任务:去帝都银行取一份秘密情报。 这份情报就寄存在银行保险柜里,外表是红色的首饰盒,但其实里面装的不是戒指,而是一个u盘。 那个u盘里存着一份组织需要的资料和名单。 一项尚未制定完成的经济计划,名单上的政.要们是参与制定者。争取这项计划的倾斜会帮助乌丸集团获得很大的利益。 因此这些政.要们是组织要拉拢的对象。其中一部分人之前就和组织有过利益勾连。 本来是个没什么难度的简单任务,我一个人就能搞定。只需要化名前往银行,向工作人员提供密码,就能提取情报了。 但偏偏任务出发前出了岔子—— 提供情报的那个线人,因为牵扯进了一桩经济纠纷案件,被警视厅搜查二课的警.察给抓了。 这个意外让任务难度直接从c级变成了s级。 “那个人供出了不该供出的事,警.察明天就会行动,调取他所有的银行记录。赶在那之前取回情报,动作要尽快。” 朗姆大半夜打来的电话把我从睡梦中惊醒。 起床气发作的我语气生硬地应了一声就挂断了电话。 我本就是个睡眠质量很差的人,这通电话让我彻底清醒,并且放弃了继续入睡。 躺在床上发呆了几秒钟后,我开始整理情报。 组织会知道线人的招供情况,一定是因为潜藏在警视厅里的那个内应。 那个内应偷偷向组织汇报了这件事。 ……恐怕线人活不长了,灭口一向是组织的拿手好戏。 不过我没有闲暇关心线人的下场。现在要紧的是如何在不引起警方怀疑的情况下,安全地取走那份情报。 思虑片刻后,我翻开手机的通讯录,打量了一圈后,目光落在一个名字上。 苏格兰。 上次合作完监狱那个任务后,他因为临时有事,没能与我见面。但当天晚上他就发了一封邮件给我,说之后有事需要帮忙的话,可以随时联系他。 这个措辞……再明显不过的示好。 或许可以考虑拉拢培养一下他。我想道。 这次的任务需要一个帮手,混血长相的波本和莱伊太引人注目了,容易给人留下很深的印象。倒是苏格兰这样气质低调的人更加合适。 作为一个行动力超强的人,我当场直接拨打了苏格兰的电话——大半夜地,多少有些不客气。 电话才响了一声之后就迅速接通了,我一时怀疑对方根本没睡。 “入间小姐,是有什么急事吗?” 听筒里传来的嗓音依旧温润,但是比之前见面时更低沉,尾音带着一点朦胧的沙哑,听得我耳膜发痒。 ……看来其实是睡了的,只是被我吵醒了。 真是警醒的人。 而且我发现比起代号,他似乎更喜欢叫我的名字。 “你在做别的任务吗?” “刚完成一个任务,目前有空。” 刚完成啊,那搞不好还在外地的旅馆里。 “在都内吗?” “嗯。” “上次那句……还算数吧?”我趴在枕头上笑着问道。 闻言,他的声音也带上了笑意,语速放缓了一点:“需要我做什么?” 虽然预料到他不会拒绝,但这个语气和态度……未免也太温柔了一点。 我心情有些微妙。 “有一个任务,早上见面说吧。”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在帝都银行附近的一间出租屋内会合。 苏格兰看起来脸色有些倦意,眼圈略带着点青黑,配上他的胡茬,有种落拓又危险的感觉。 但是当他开口时,沉稳温和的气息扑面而来,一下子便驱散了那份感觉。 我言简意赅地叙述了一下我的计划。 概括起来很简单,就是让苏格兰冒充去取证的警.察,去银行把情报取出来。 在听到我说要冒充警.察时,苏格兰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古怪。 “怎么了?” 他摇了摇头,微笑着说道:“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感觉很有趣。” 有趣? 我忍不住瞄了他一眼,收到了淡定的回望。 ……苏格兰这个人,搞不好意外地腹黑。 不过很快我就打破了他的淡定。 “巡查长以上的刑.警一般穿的都是西装,我估计你来不及准备,所以——” 我把手提袋递了过去,“脱吧,苏格兰。” “……” 其实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但当他真的听话爽快地脱了外套时,我又有些心情微妙起来。 外套底下是t恤,贴身箍着两道枪带,黑色的带子勒住了背部和腰身,显露出衣服下面微微隆起的肌肉线条。 他抬起手。 半截的黑色手套,露出手腕和小臂,修长的手指利落地卸下枪带。 见他准备脱上衣,我背过身去。 细微的声音萦绕在耳边,令人心神不宁。我从窗帘的缝隙间看着外面的马路,无意识地用手指绕着发梢打转。 估摸着差不多了,我才转过头。 看来我凭直觉选的尺码没有翻车,起码乍一看没有非常不合身的地方。 西装革履的模样也适合他。和之前低调装扮时的隐匿感不同,此刻的苏格兰看起来锐利了很多。 我见过波本穿西装的样子,那个男人穿西装马甲给我一种精致优雅感,但苏格兰的气质却截然不同。 干练、清冷、温和、彬彬有礼。脑海中冒出来几个形容词。 他整理了一下外套,还差最后一个步骤:打领带。 “需要帮忙吗?警.官先生。”我走上前,笑着问道。 莱伊几乎不怎么穿西装,导致我从来没有享受过给男友打领带的小乐趣。此时突然来了点兴致,忍不住就想试试。 听到这个称呼,他低下头注视了我几秒钟,湛蓝的眼瞳倒映着我的脸。 “那就麻烦你了。” 他很温柔地应答了我。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5、疑心暗鬼 15 打领带是个技术活。 在此之前我只给自己打过,给别人打领带稍有些不熟练。 但这点小事还难不到我,摸索了一下之后,我就理顺了动作。 将宽的一边折向窄的一边,然后从领口绕出来,围着窄的一边再绕一圈,让宽的一边穿过这个圈系紧。 在这个片刻间,我余光看到他的手抬了起来。 这让我下意识放缓了系领带的动作,忍不住思考他是想做什么。 抬起头,发现面前的男人正在凝视着我。 也许是他的眼睛太漂亮,眼神也太过温柔,在这个片刻间,我恍惚有种错觉,他注视着我的目光就像一片深海,裹挟着我坠入其中。我看到了平静无波的海平面下似有暗流汹涌。 安静狭小的房间内,耳边只有彼此的呼吸声。 气氛变得有些暧昧,我脑海中无意识浮现出幻象,总觉得他的指腹下一刻就会落在我的脸颊边。 他的体温一定很热,就像他此刻的目光一样。 他这是打算做什么呢? 是想捧起我的脸,然后低头吻下来吗? 莫名冒出来的浮想让我胸腔里的心跳节奏失去了平稳。 “完成。”我不动声色地放下手,笑容不变地说道。 苏格兰眨了眨眼睛,十分自然地收回了即将触碰到我的手。 手指缩成拳,放回了身侧。克制到极致的动作。 他的目光依旧落在我的脸上:“谢谢。” 略略压低的嗓音,语气平稳得听不出任何端倪。 计划商量完毕之后,接下来就是实施。 第一步是蹲点。 我们在银行附近的隐蔽地方等待。大概上午十点左右,来取证的警.察终于出现了。 三十多岁的中年男性,气质看起来颇为正经,冒充起来应该不难。 之所以知道对方是警.察,当然是因为组织的内应提供了参与这个案件的警员名单。 我简单乔装了一番后,赶在对方进银行之前拦住了他,编了个理由把人骗到僻静处迷晕了,然后苏格兰帮忙把人拖进了出租屋内。 第二步是伪造证件。 我拿走了对方的资料袋,并从西装外套里面搜到了警.官证。 纵向打开的二折式警.官证,里面是卡片型的证件,写着姓名、衔级、手册编号,上方贴着证件照片,另一面则是徽章。 这位倒霉警.官名叫高桥悠斗,警.衔是巡查部长。 我拿出了一个外观完全相同的假警.官证壳子,重新制作了一张卡片,复制了此人的信息,但是把照片改成了苏格兰的照片。 见我如此熟门熟路,苏格兰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微妙。 “作假就要做全套。”我笑眯眯地说道。 在过去的几年中,为了完成组织的脏活,我有一大堆这样弄出来的假身份。 最后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取情报。 “接下来就交给你了。”我顿了顿,“顺便帮这位可怜的高桥警.官先生也完成一下任务吧。” 苏格兰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接过了新鲜出炉的警.官证和资料袋。 临走前,他看了一眼倒在旁边神志不清的高桥警.官。 我微笑道:“放心,我会让他以为是自己完成了任务的。” 至于方法嘛……催眠。 出于个人喜好,我对警.察一向比较客气,这次也不打算太粗暴。 催眠术是特.工出身的母亲生前教给我的一项技能,我还算擅长。 但这项技能对意志特别坚定、受过专业训练的人很难起作用。 而且想要达到完美的效果,最好需要对方主动配合,或者通过药物先放松对方的心神。 眼前这位被我迷晕了的高桥警.官肯定没受过什么专业训练,对付他应该不成问题。 他会做个好梦。而等一觉醒来,他就会忘记遇到过我的事。 **************************** 阳光明媚的上午,诸伏景光步履从容地走进帝都银行,向柜台的工作人员出示了警.官证件,要求调取证物。 他的言谈举止就像真正的刑.警一样利落又充满威势。 以他的心理素质和业务能力,扮演起来自然毫无破绽。 甚至都不必刻意去扮演,倒不如说是机缘巧合下干回了老本行。 他没有一上来就紧盯目标,直接取走寄存在保险柜里的首饰盒,而是先查看了那位线人所有的存款、取款和转账记录,以及在帝都银行购买的各种投资理财产品,完完全全就是一副认真调查案件的模样。 而在此行的最后,任务真正的目标——首饰盒,夹杂在其他证物中,被他一同装进了资料袋拿走了。 整个过程无比丝滑,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只不过,任务顺利完成后,他没有马上与入间冬月汇合,而是自己先拷贝了一份u盘里面的情报。 身为一名公.安警.察,诸伏景光时时刻刻都牢记着自己的职责——刺探并传递情报。 u盘里的东西,毫无疑问是组织的重要罪证。 他需要了解这份情报,并根据情报的价值,判定是否将它传回公.安部。 入间冬月是他作为诸伏景光的个人私心,但他不会因为这份私心,就忘记自己的卧底身份和正义信仰。 保持清醒和克制,是身为卧底必须具备的品质。哪怕潜入黑暗,哪怕拥有僭越普通法律的权力,哪怕身旁没有人监督,他也不会放纵自己。 人类追求快乐和享受是生存本能,约束自己、放弃本能需要莫大的毅力。而诸伏景光就是这样一个隐忍又固执的男人。 判断一个人是否适合做间.谍,能力不一定是最重要的因素。 两年前,正是他这份隐藏在温柔外表下的固执,令公.安部的上司心生赏识并选中了他,派他去执行这项长期卧底任务。 ——因为上司知道,诸伏景光这个人无论面对怎样的诱惑和威胁,也会以任务优先,绝对不会变节。 ……………… 春日的夜晚。 天空深蓝,城市沉寂下来,笼罩在朦胧的雾霭中。 东京都的某处秘密安全屋。没有开灯的房间里,只剩下电脑散发出幽幽的荧光。 一片安静中,两个男人无言地注视着屏幕上的名单和资料。 “我没想到他也会在组织的名单上,而且出现在已有联络的那一栏。” 降谷零打破了沉默的僵局。 说出这句话时,他神色冷静,表情已经完全看不出任何震惊和动摇。 成田洋孝——警.察厅的高级官员,是他在升职去警备企划课之前原来的上司。 印象中是个作风正派的人,一个非常赏识自己的长辈。降谷零还记得,在自己决定转职从事卧底工作之前,对方还语重心长地出言挽留过。 ……怎么看都不像是与犯罪集团有利益勾连的腐化政.治家。 但是看人不能只看表面。 降谷零不是天真的热血少年。做了这么长时间的卧底搜查官,他已经在组织里见识过太多扭曲的人性和虚伪的皮囊。 只不过成田洋孝这个名字对他来说有些不一样,才会让他的情绪产生了些许动摇。 最重要的是——警.察厅,一个象征着神圣正义的地方,主持普世程序正义的权杖所在,执法权力的中心。 如果连那里都出了问题,就不是简单递交一份情报上去就能解决的事了。 可是往下深想,组织横行这么多年,敛财无数,军.火渠道畅通,有大大小小各种犯罪没有被记录在案,这些事迹如果没有警.察系统里的高层内应帮忙,是绝对达不成的。 有所勾连的,肯定不止成田一人。 ……………… 这份重要的名单没有完全石沉大海。 名单上的大部分人,公.安部派遣警.员进行了秘密监.视和调查。 但也仅此而已了。 至于名单上最重量级的几个人,都是世代从.政、根基深厚的存在,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彻查和抓捕的。 毕竟世袭制这种封建社会留下的糟粕,对于这个还存在天皇的国家来说,甚至可以美化成文化传统。 等级分明,阶级固化。血统论是整个社会的共识。从古时候起,贵族的孩子是贵族,武士的孩子是武士,卖炭人的孩子永远是卖炭人。 到了现代也没有任何改变。政.治家的孩子是政.治.家,资本家的孩子是资本家,整个社会依然对这种世袭引以为荣。 “让你们卧底调查的目的,不是把这些人都连根拔起。” 降谷零联系上司黑田兵卫交流情报时,得到了这样的回复。 可是有这些人在,他们真的能捣毁组织吗? 乌丸集团是一个真实财力超过铃木集团的庞大存在,作为目前日本最大的财阀,垄断了很多产业,不是轻易能撼动的。其背后的boss可以算是当今日本最强大的人之一。 “站在更高的角度,要维系整个社会的稳定,防止动荡才是最重要的。” 言外之意是,派遣卧底搜查官,只是为了掌握组织内部的情况,防止这个组织的某些行为威胁到国家安全,而不是为了扫除所有的黑暗。 上司意味深长的话语回荡在耳边。 挂断电话后,已经是凌晨的深夜。 他沉浸在思绪的海洋中,遥望窗外漂浮在云层上的朦胧弦月。 降谷零一直很喜欢月亮。 不管身处何地,月亮总是悬挂在夜幕上,与地球保持着几乎不变的距离。恒久不变地注视着他,温柔地照亮他。 月光中没有异样的视线,也没有喧闹的言语。有的,只是清冷透彻的洞悉。 幼年时代,孤独的他曾躺在公园的滑梯上,对着月亮自问自答,询问为什么没有人接纳他,爱他。 月亮没有回答他。 于是小时候的他安慰自己,会有人爱他的,只是他需要努力去争取。 如今长大后的他,依然喜欢与月亮对话。 ——哪怕舍弃程序正义,选择混入黑暗中当卧底,也不能达到完全扫除黑暗的目标,那么还有必要将这个目标坚持下去吗? 月亮依然没有回答,光辉依旧清冷透彻。 (潜行篇·完)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6、灰色与青 1 「冬月: 我目前在乌丸集团旗下的医院。这里环境很好。请不用担心。 抱歉,离开得匆忙,没来得及当面告别。 医生说,我需要住院治疗至少三年时间。 真的很不甘心。好不容易考上了梦想的学校。教过我钢琴的濑户老师目前就在那里任职。而且制服也很可爱。 亲爱的姐姐,请以我的名义,替我体验一段精彩的高中生活。 我知道这很任性。但是,拜托了,这是身为妹妹唯一的请求。 结交朋友,加入喜欢的社团,和帅气的男孩子谈一场恋爱,度过美丽的三年时光。 有趣的故事请务必分享给我,那会是我住院期间最期待的事。 等做完手术,我会回信给你。 花歌笔」 …………… 乌丸家族。 与其说是古老的名门望族,不如说是一个扭曲庞大、神秘而诡谲的怪物,以吸食人命为生。 就像乌鸦一样漆黑,盘旋在这片土地的上空,成为笼罩着这个国家的阴云。披着高贵和财富的外衣,内里全是血腥和罪恶。 “rebirth”,又称“重生计划”,来源于半个世纪前,那位先生在生命的最后阶段萌生出的野心。 父亲是这个计划的一员。 他出生在实验室,身上流淌着乌丸家的血,却没有资格姓乌丸。 入间这个姓氏,来源于给他提供另一半染色体的女人。 和父亲一起诞生的婴孩有很多,但最后只有极少数活到了成年。 有的因先天不足而夭折,有的在人体实验中死去,有的在训练或任务中死去,还有的……成为了那位先生的器官库。 父亲因为才能,在这些孩童里脱颖而出,得到了那位先生的另眼相看,成为了组织的高层干部。 但是比起那位先生的后代,父亲更像是趁手的工具或忠心的爪牙。 因为出生时的运气不好,父亲一辈子都没有做过任何自由的选择,最后生命也葬送在黑暗中。 我不清楚父母是怎么死的,死前经历过什么,有没有什么遗言。 我只知道他们因为朗姆的失误而任务失败,被fbi逮捕后,死在了大洋彼岸的美国,再也没能回来。 他们出发去美国之前,我还在学校上课,没能与他们告别,错失了最后一面。 而他们的一生也乏善可陈,做过的事只能算是组织累累罪行中不起眼的一部分。 从法律和道德上看,这两人无疑是满手鲜血的坏人。但对于自己的孩子,他们却有着最纯粹无私的爱护—— 努力让两个女儿过普通人的生活,不加入组织,不沾手脏活,平平安安长大,做自己喜欢的事,自由选择人生。 这是他们唯一的心愿,代表了世间最纯洁深沉的爱。 不管在世人眼中他们是怎样的恶人,他们都是我最亲爱的爸爸妈妈。 父母死去之时,我与花歌刚满十一岁,还在上小学。在懵懵懂懂的年纪,我们成为了同学们口中“可怜的孤儿”。 我们没有爸爸妈妈了。意识到这一点,年幼的我恨透了朗姆。 不仅是朗姆,我恨整个组织,也恨fbi。 我告诉自己,再恨也要拼命忍耐。为了爸爸妈妈的遗愿,为了仅剩的妹妹,我要忘记仇恨,忍住所有的悲伤,努力活下去。 生于黑夜,却心向光明,也许是一种奢望。 金钱无法填补亲情的缺失。更何况乌丸家不是什么正常的良善人家。 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真心地关心我们、爱护我们,所谓的收养只是提供金钱,乌丸家对待我们就像养小猫小狗一样。 在这样孤独残酷的童年里,我与花歌相依为命,是彼此的精神支柱。 别墅的花园里有一株高大的樱花树。早春时繁花满枝。我还记得年幼的自己与妹妹在树下嬉戏,坐在草坪上看童话书。 微风将花瓣吹落在女童的发梢和裙摆,点缀在妹妹唇边灿烂明媚到近乎虚幻的笑容上。那是我无数次梦中回忆的画面。 “冬月——” 花歌喜欢叫我的名字,拖长的尾音带着亲昵的笑意。 每当这时,我都会笑着回应她,轻轻抚摸她细软的头发。 我们无话不谈。穿一样的衣服,梳一样的发型。 父亲生前常说,我们两个简直长得一模一样。但其实是有区别的。花歌的眼形偏圆,头发颜色更浅,看起来更可爱。而我眼形偏长,眼尾也略有些上挑。 花歌长得更像母亲,因此姓氏也随了母亲。 我常常觉得是自己的错,在母亲体内吸取了太多养分,才夺走了妹妹的健康。 虽然不至于缠绵病榻,但她天生体质偏弱,总是小病不断,每到秋冬总会着凉感冒,再留神都无法阻止的那种。 我还记得小时候,她被药物苦涩的味道弄得双眼含泪,一张苍白的小脸紧皱起来,十分可怜的样子。 为了哄她,我去拜托厨师做了些甜点,喂给她吃,才让她重新露出笑脸。 其实她很好哄。只要多陪陪她,多抱抱她,她就满足了。 花歌是我在这个世上仅剩的亲人,是我最重要的妹妹。我是如此深爱着她。 父母去世后,每年生日,我都会许愿,祈求神明能够垂怜她。倘若她能平安健康地长大,我愿意付出自己的一切去交换。 从来到这个世间,睁开眼睛起,一直长到十五岁的今天,我都从未想过我们会分离。 然而—— 失踪了。 三月的早春,我只是出门参加了一场讲座,回来就不见了她的身影。 在花歌的房间里,我找到了她留给我的信。 确实是她的字迹。 信的下方是一封录取通知书。 养父说,花歌是生病了,如果想要根治,需要最先进的医疗技术和药品。而这些乌丸集团旗下的医院里都有。 我的第一反应是不相信。 不许探望,也不告诉医院的名称和地址,甚至说不清病名,叫我如何相信? “我要见她。” “暂时还不行。” “我说我要见她!”我有些失控地提高了声音,“把我的妹妹还给我!” 这一声撕碎了这几年来的乖巧伪装,将我竭力隐藏的恨意泄露了出来。 “别胡闹了,这不是你能决定的。” 养父漫不经心地丢下一句话就挂断了电话。冷硬的话语就像锋利的刀刃,刺痛着我的心。 连发脾气都不被看在眼里。这就是我在乌丸家的地位。 冷冰冰的挂断声回荡在耳边。 我挂上电话,看着桌面。 上面放着相框,里面是我与花歌的合照,国中毕业典礼那天拍的。 照片上她穿着水手服站在我旁边,细软的长发被发带松松束在脸侧,笑容甜美。 那天其实是拍了很多张合照,但她有点紧张羞涩,表情总是有些不太自然,最后精挑细选只洗了这一张出来。 我抬起手,轻轻触碰照片上她的面容。 “真是无计可施啊。”我喃喃说道。 我什么也做不了。 我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弱小女孩,作为普通人长大,没有权力,地位也形同虚设。因此我只能任人宰割,无能为力。连重要的人也保护不了。 我现在所能做的,也只是完成我深爱的妹妹唯一的心愿。 从这天起,我是入间冬月,也是鹤田花歌。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7、灰色与青 2 说到推理—— 一百多年前,柯南道尔笔下的名侦探福尔摩斯仅从一个人鞋子上的泥土,便推测出了对方曾经去过哪里、做过什么。 这种不放过任何细微线索的精神,便是推理的精髓所在吧。 【一个逻辑学家不需亲眼见到或者听说过大西洋或尼加拉契布,他能从一滴水上推测出它有可能存在,所以整个生活就是一条巨大的链条,只要见到其中的一环,整个链条的情况就可推想出来了。】 这段出自《血字研究》的经典论述,时至今日都是推理小说界的圭臬。 “所以hiro你认为‘犯人’是田径社的成员?” “只是初步推理的结果。” 教学楼的走廊上,诸伏景光对自己的好友说道。 春日的暖风穿过校园,目之所及是清新明丽的校园风景,金色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室内,在地板上投下两道人影。 面对这种严谨到近乎保守的言辞,降谷零只是嘴角微微扬起:“和我想的一样。” 连思考速度都能达到同步,这种心有灵犀的默契感,除了一起长大的幼驯染之外,也再无旁人可以相比了。 诸伏景光也笑了起来。 “走吧。接下来就是上门取证,找出‘犯人’。” 每个社团有哪些成员,指导老师是谁,部活室所在地,每年的预算等等,降谷零全都一清二楚。 得益于惊人的记忆力,不过片刻间,他的大脑中便浮现出田径社的基本资料以及部分社员的名字。 来了。每当这时,都会感叹学生会干部的优势啊。诸伏景光忍不住心想,掌握全校社团情报什么的,对于推理游戏来说,简直是外挂级别的强大。 虽然作风不同,但两人都属于行动派,当即决定出发前往目的地。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 “降谷,福田老师叫你去他办公室。”同班同学从窗户里探出头,招了招手。 降谷零有些无奈地应了一声。 优等生一向深得老师偏爱,不得不缺席取证之旅,剩下的任务只能交给好友去完成。 ——之所以会发生以上情景,说来话长。 时间倒回十分钟之前。 两人解决完午饭,路过校园中庭时,无意中听到几个同学围坐在树荫下,吐槽花坛里郁金香被人偷摘了的事。 “今天正好轮到我给花坛浇水。因为那几株郁金香近期正好开花了,我就比较留意……”园艺社的学妹井口美香说道。 “会不会是园艺部的其他成员摘的呢?” “不可能。”井口的语气很笃定,“园艺部这两天只有我一个人在。昨天晚上这些花都还好好的。” 说到这里,学妹露出有些生气的表情,“这可是前辈辛苦栽培的成果,怎么能不问自取呢!” 降谷零弯下腰,一边观察着花坛,一边摸了摸下巴问道:“井口同学是什么时候浇花的呢?” “早上八点多。”学妹答道。 听到这句话,诸伏景光心中便有数了。 而他的幼驯染显然也有了结论,站起身与他对视了一眼。 今日推理游戏的题目有了:找出偷花贼。 这是他们从国中起就开始的惯例环节。 一开始只是出于兴趣,用逻辑推理的方式解决学校或生活中遇见的小问题,比赛谁先得出正确的结论。 结果由于谁也不服输,这场游戏旷日持久,互有输赢的状态延续至今。 大概男孩子之间的友情就是这样,亲近默契的同时,又不乏竞争与对抗。 哪怕是诸伏景光这样看起来毫无攻击性的温柔性格,骨子里依然有着属于自己的热血和自尊。 上了高中之后,哪怕分在了不同班级,加入的社团也不一样,各自都结交了新朋友,他们之间的感情也没有任何疏远。 不仅仅是因为认识得早,有经年累月的羁绊,也是由于出身经历的特别,让他们比同龄人都更加成熟。 在身旁同学还在为每天中午吃什么、每个月末的小测验烦恼之时,他们就已经定下了未来的志向。 为了那个志向,他们热衷于观察学校里的人和事,以此锻炼自己的观察推理能力。 上学的路上,站在电车里也不闲着。他们会根据一个人的衣袖、裤子、鞋子、脸上的表情、手指甲、大拇指与食指之间的茧子等等,来判断周围乘客的职业和经历。 这样的锻炼看起来有些幼稚无聊,但却能使一个人的观察能力变得越发敏锐。 闲话暂搁。 关于偷花贼为什么是田径社的人,其实很容易判断。 从现场来看,采摘的痕迹有点粗暴,不像是提前计划好的行动。花坛里的泥土有踩踏的痕迹。 早上八点以前一般是体育社团的部活时间。排球部、网球部之类的球类社团一般都在自己的场地早锻炼,足球社和棒球社则是在操场。 据他所知,只有田径社里的长跑运动员才会绕着整个学校跑,路过花坛时顺势采几枝花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最重要的是—— 花坛边的水池里,有清洗污泥的痕迹。 田径社的人通常很珍惜自己的运动鞋。因此才会宁可冒着被发现的风险,也要洗干净自己的鞋。 缩小范围之后,就是确定犯人身份。 诸伏景光打算先去找田径社的同学打探打探情报。 他不是热衷于社交的人,一向作风谨慎低调,但在年级里依然颇有人气,走到哪里都能说得上话,打探情报完全不是问题。 至于原因—— 友善随和,谦逊耐心,善于调节气氛,说话语气温和,尽力避免冒犯别人。 在集体活动中愿意承担苦活累活。运动会和文化祭的时候,因为被老师和同学拜托了一起策划活动,连着几天熬夜也毫无怨言。 这样的人,哪怕是不熟的同学,也都会评价良好吧。 夸张一点说,“好人”这个词,简直就像是为诸伏景光量身定制的。 不过,和谁都能说上话,并不意味着朋友多。 事实上,真正称得上是他朋友的人屈指可数,甚至比看起来有脾气、有棱角的降谷零还要少。 这就是诸伏景光,一个看似随和,实则心防很重的内向少年。 教室里。 午休时间,穿着制服的学生们三三两两坐在一起闲聊。 “掉队的人?” 田径社的副队长白井想了想:“今天早上晨跑,确实有人中途离开过……” 他抬眼看向诸伏景光。 “我记得应该是二年级的町田君,说肚子不舒服,要去一趟洗手间,之后好久都没有归队。” “大概是几点的事呢?有印象吗?” 白井答道:“应该是七点多的时候。因为八点是集合时间。” 作案时间充分,嫌疑很大啊。 诸伏景光追问道:“那他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现,比如鞋子湿了之类的……” “诸伏君怎么知道?”白井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诸伏景光没有解释,只是笑着道了声谢。 在没有确定的证据之前,他不想把推测随意说出口。 倘若其中有什么误会,这样做无疑会给町田带去麻烦,在其他同学面前制造不好的印象。很多流言蜚语就是因为不负责任的言辞才产生的。 就算推测属实,偷窃这种不光彩的事流传出去之后,究竟会对一个少年的人生产生怎样的影响,他并不清楚,也不敢妄下断言。 ——拥有如此慎重成熟的想法,在同龄人里无疑属于少数。 诸伏景光决定去一趟低年级的教学区,继续验证自己的推理。 刚下楼走到二年a组外面的走廊上,一个声音叫住了他。 “诸伏前辈。” 他循声转过头,对上一双含笑的眼睛。 叫住他的少女和身旁同学打了声招呼后,就快步从教室里走了出来。 “前辈怎么有空来二年级?” 说话间,她的身姿随着距离的接近,映入他的视野。 黑色长发微微卷曲,海藻般披散在肩上,整洁服帖的水手服,在女生之中算是高挑的身材。 以及,非常有辨识度的外表。 细眉长眼,唇珠微翘。用“绮丽”来概括似乎太过笼统简单,但又找不出更合适的词汇来形容。是无论男生女生都会评价是古典美人的程度。 她的气质也十分特别。 旁人大概只能用沉稳、气场强之类模糊的形容词。但在诸伏景光眼中,削肩细腰的身形,端庄挺拔的站姿,凛凛的步伐,举手投足间无比利落,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这些都是长期习武之人的特征。 但是据他所知,她并没有参加柔道社、空手道社之类的武道社团…… 短暂的分神间,少女已经走到他面前。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 “不——” 客气的话语才刚起头,在对方满怀期待的注视下,诸伏景光顿了顿,收回了下意识的拒绝,转而微笑道,“确实有件事想麻烦你,鹤田。” 听到这句话,少女像是满意了似的,唇边的笑意加深了一些。 鹤田花歌。 学校里出类拔萃的优等生,大概没有人不认识她。 每次考完试,张贴在布告栏的排名表上,最前面的三个人中,肯定会出现她的名字。而且是全科优秀,无懈可击。 不仅次次考试年级前三,各种智力、才艺比赛也接连获奖,在学生会、社团里还身兼数职。 ——这些成就,光是达成其中一项,都会令人觉得辛苦艰难,更别提做到全部。可她却偏偏做到了。 听说她家里也很有钱,是名副其实的千金大小姐。 尽管她从不炫耀家世,待人温和谦逊,但架不住身边同学一双八卦利眼总能发现蛛丝马迹。 在过去一年中,诸伏景光在各种场合都听到过关于鹤田花歌的种种事迹。 他所在的学校是远近闻名的升学高中,但校园里聚集的依然是单纯热情又好奇心旺盛的青春期少年少女。外表优秀的运动健将和优等生理所当然会成为课余饭后的谈资。 其实单论知名度,他的幼驯染降谷零一点也不逊色,甚至更胜一筹。 外表耀眼帅气的混血儿,全科优秀的年级第一,网球社曾经的运动明星,现任学生会会长——这些头衔随便拎出来一样,都是令女生追捧、男生羡慕的成就。 所幸年级不同,这两人没能成为竞争对手。否则以zero不服输的要强性格,搞不好会发生学生代表争夺战之类的轻小说剧情。 若说这两个风云人物有什么交集,那就是开学仪式上他们都作为各自年级的学生代表上台发过言,以及——在学生会是上下级的关系。 在旁人眼中,这样优秀的少年少女一定是同类人,站在一起无比和谐,能让人感到双倍的养眼。 抱有这种八卦想法的同学不少。哪怕这两人在学生会办公室里聊几句闲话,都能被当作绯闻传出去。 但是在诸伏景光看来,这两人其实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作为与降谷零一起长大的幼驯染,鹤田花歌同一个社团、关系相熟的前辈,他有着相当程度的发言权。 如果说zero是认真的天才、好强的优等生,那么鹤田花歌就是压抑自己、拼尽全力活着的努力家。 无论多小的事情,都会用最认真的态度对待,做到无可挑剔。 从不拒绝别人的拜托,在被拜托的事情上也总是尽心尽力。 自己遇到困难或倒霉的时候,会反过来笑着安慰身边的人。 对身边每一个朋友都抱有近乎珍惜的善意,帮生病的同学补课,牺牲自己的休息时间也会准备详细的笔记。 光是想象一下她背负的压力和劳累程度,都会觉得不可思议。 更难得的是,明明取得了如此优秀的成绩,她却待人温和有礼,几乎从不与人起争端,看起来脾气很好的样子。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性格温柔。 事实上,比起温柔,诸伏景光觉得她更像是处事成熟、冷静克制。 在那层平易近人的面具之下,他感觉到了一种隐藏真实自我的疏离。 没有人比诸伏景光更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十五六岁的青春期是叛逆的。随着身心的成长,人逐渐摆脱孩童时期的天真烂漫,有了各种各样的成长烦恼。讨厌束缚,讨厌被评价,也讨厌不公平,期待别人理解和关注自己。 能在青春期做到不骄不躁、行事稳妥成熟,一般都有着非同寻常的经历。 比如他自己。 成为老师家长眼中懂事的好孩子,被班里的同学戏称为“老好人”,并非完全因为天生性格柔软。 曾经体验过无私的爱,拥有过美好的家庭,却过早地失去了这些,直面了死亡,于是懂得了失去和珍惜,明白了世间的残酷和命运的无常,因此才会比同龄人更成熟内敛。 孤儿的身份和被收养的处境让他没有任性的资本。他很清楚,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无条件包容自己。 归根结底,所有的“懂事”,只不过是被生活磨平了棱角。 那么鹤田花歌呢? 一个看起来生活富足、众星捧月的富家千金小姐,又为什么如此努力,如此“懂事”? 之所以会对她抱有好奇心,注意到其他同学没有发现的地方,除了细致的观察能力外,完全是出于……私情。 他有点在意她。 至于是哪种在意,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或许是因为在同一个社团乐队里相处久了,内心深处产生了一点朦胧的好感。 或许是因为她和他的幼驯染总是被一同提起,绯闻不断。 又或许是隐隐感觉到她对他的态度也有些特殊的亲近。 这种微妙而模糊的感觉,像是在人群中遇见了只有彼此才能察觉到的同类一般。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8、灰色与青 3 “为了发泄压力?” 夕阳西下,放学后,学生会的办公室内。 降谷零正在听幼驯染讲述“偷花事件”的后续。 这个点不算晚,但今日的工作已经全部处理完毕,当值的干事们都已经离开。 而会长本人之所以没走,自然是为了等人—— 结束社团活动之后,诸伏景光便直奔学生会办公室,在办公桌对面坐下,长长的贝斯包放在一旁。 在听到发泄压力这个偷花理由时,降谷零迅速从大脑里调出了与之相关联的可能的情报。 “我记得田径社最近在选拔参加都内大赛的人选。” “不愧是zero。”诸伏景光感叹了一句,解释道,“町田近期状态不太好,落选的几率很大。” “临近比赛,确实容易有心理压力呢。但是,破坏别人的劳动成果可不是发泄压力的正确方式啊。” 降谷零顿了顿,问道,“那么,这件事你最后是怎么解决的呢?” 偷了园艺社的几枝花——这事可大可小。 最规矩的处理方式自然是告诉班导老师,让老师出面处理。 但这样做难免得罪同学,也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以hiro的性格,应该不会采取这种方式。 “这要感谢鹤田。”诸伏景光笑了起来,“是她帮我解决了这件事。” “鹤田?”降谷零有些意外,但很快就露出了然的神情,“原来如此。班里有学生闯祸,由班长来处理确实更合适。” “也不清楚她对町田说了什么,町田不仅承认是自己偷了郁金香,还亲自上门道歉,同意帮园艺社义务干一个月活。” 闻言,降谷零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要让一个高大健壮、自尊心也很强的叛逆少年乖乖答应道歉可不容易。 单纯讲大道理劝说肯定没用。代入他自己,如果是他犯了错误,肯定也不会轻易承认的。 也许她是利用对方的弱点进行了“威胁”,或者利用职权给了对方某些好处,又或者双管齐下、软硬兼施…… 不等他继续想下去,诸伏景光忽然露出犹豫的神色。 “关于鹤田,还有一件事——” 降谷零收回思绪,被幼驯染的表情吊起了好奇心:“什么?” “园艺社的那位井口同学,说自己与鹤田是国中同学……”诸伏景光顿了顿,有些不确定地说道,“但是鹤田似乎并不记得她的样子。” 不记得从前的同学,这种情况没什么大不了的。尤其是没有深交的同学,忘记也很正常。 只是,如果放在鹤田花歌身上,就显得有些违和了。 至于原因—— 时间倒回上周。 依然是推理游戏的环节,地点就在这间学生会办公室。 起因是一个后辈放在桌上的杯子丢失了。 据说是离世的好友生前送的生日礼物,意义十分重要。 大家一起帮忙找寻,最后在沙发底下找到了一些玻璃碎渣。 “中午的时候还在呢,不知道是谁干的……”说这句话时,后辈的眼圈都红了,显然气得不轻。 最直接的推测是有人不小心打碎了这个杯子,因为怕被同学记恨,就做出了这种事。 又或者是出于私人恩怨,故意打碎了杯子,伪造成了丢失事件。 麻烦的是,正值刚开学招新期间,学生会办公室人来人往,进进出出,从中午到傍晚进入过这间办公室的,除了九名学生会成员外,还有十几个来递交社团资料的学生,没有人注意到这个杯子什么时候不见的,因此很难确定犯人。 降谷零仔细观察了一下现场,注意到桌上书立夹着的一本书。 因为放得不太服帖。像是随便插.进去的。 鹤田帮他收拾东西时一向注重整洁有序,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他抽出那本书,注意到侧面的书页有些皱,凑近端详,鼻尖隐约嗅到了一丝奇怪的气味。 只是片刻时间,脑海里的线索便全部串了起来。 “原来如此。” ——这句话并非自语,而是来自身侧。 他侧过脸,对上一双近在咫尺的眼睛,清澈幽深,在光线下像水晶般闪烁着细碎的光晕。 是鹤田花歌。 少女望着他,唇角微微上扬:“降谷前辈也发现了吗?清扫碎渣的痕迹。” 温软清甜的声音带着几分笑意,合着窗外被风吹起的樱花瓣,一起散落在耳畔。 他眨了眨眼睛,应了一声,唇边也扬起了笑容。 附近的同学听到他们的对话,好奇地问道:“会长和鹤田同学已经知道真相了吗?” “是啊。”降谷零转过头,一双紫灰色的眼瞳里满是自信的笃定,“破绽就在这本书上。” “书?”同学一脸茫然,“这和杯子能有什么关系呢?” 降谷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是把书重新放回了书架上。 这样的态度未免给人一种傲气的感觉。 但降谷零这样优秀的人,又是十几岁的年纪,不傲气才说不过去。 见旁边的同学困惑不解,想问又不好意思的样子,鹤田微笑着补充了一句:“有水痕……” 杯子摔碎后,大块的部分可以放进包里带走,但细碎的玻璃渣却难以直接用手清理掉。 学生会办公室有负责值班的干事,就算中途离开了一会儿,也很快会回来。犯人手边没有扫帚之类的工具,情急之下只好用了这本书。 犯人把书页的侧面充当扫帚,将玻璃碎渣扫进了沙发底下。但因为杯子里有水,清扫时书页上也沾上了一点水分。水干了之后,书页就会留下发皱的痕迹。 “原来如此……那犯人究竟是谁呢?”同学问道。 “答案很简单,是油画社的成员,或者刚上完美术课的学生。”降谷零说道。 这个答案一出,全学生会的人目光都落在了金发少年身上。 “诶——为什么?” “对啊,会长大人,快说说理由……” 面对几个后辈干事围上来追问的热情,降谷零露出失笑的表情。 这样的神色,配上他的下垂眼,看起来竟然有些乖巧可爱,一下子就融化了平日里的那份严肃疏离。 “书的封面上残留了一点颜料的味道。”他开口解释道。 “不愧是会长,好厉害!”干事们惊叹于这份异常敏锐的嗅觉和识别能力。 “那就是西村。”鹤田花歌忽然开口说道,“二年c组的西村阳太,漫研社的副社长。” “诶,鹤田认识西村同学?” “不算认识,只是这学期和他选了同一节体育课。”她答道,晃了晃手里的一叠资料,“他今天递交上来的社团预算表,上面也有一点颜料的味道哦。” ………… 说实话,当时听到鹤田的回答,降谷零心中是有些惊讶的。 不是惊讶于她也能发现颜料的气味,而是她能记得西村这件事。 同年级不同班的学生其实很少有机会往来。会认识的原因,无外乎是社团活动、学生会活动、朋友介绍,或者一起上课——为了有效使用学校设备,有时会让两个班级合并上体育或美术选修课。 一般情况下,很少有人能记得别的班的同学的长相和名字。尤其是这学期才刚开学一个礼拜,体育课也就上过一两节。 这只能说明她的观察力和记忆力非常优秀,完全不亚于他和hiro。 就是这样敏锐,记忆力如此强的鹤田花歌,居然会不记得自己的国中同学,听起来确实有些奇怪。 降谷零意识到了幼驯染的言外之意,表情严肃起来。 推理游戏玩了这么多年,已经习惯性地关注任何不同寻常的细节。他忍不住思索起可能的原因,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 “也许是两个人之间发生了一些矛盾,导致鹤田装作不认识她呢?” “鹤田不是那样的人。”诸伏景光低声说道。 没有任何推理的前提,也没有谨慎保守的修饰词,就这样直接冒出的一句笃定结论,让降谷零怔了一下。 难得见到行事谨小慎微的幼驯染这样相信一个人,为其辩解,并且对象还是个女生。他心里升起一点微妙的感觉。 在这分神的一时半刻间,他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少女的面容。不久前他们刚刚见过,就在这间办公室。 “降谷前辈,辛苦了,明天见。” 临走前的道别,咬字柔和,语气温柔。 隔着一张办公桌的距离,他看到她低垂的眼睫和嘴角扬起的微笑。 他无意识放轻了语调应答了一句,看着她转身离开,直到身影消失在视野里。 鹤田花歌这个名字在他耳边已经回荡了一年多。总是能与他一同被提起的女生,想不在意都难。 后果就是,每次在学生会办公室与她说话时,他都会格外集中精神。 有时候路过低年级的走廊,他会下意识看一眼她所在的教室方向。 路过告示栏时,会瞄一眼上面贴着的成绩排名,看看前三位里是不是一如既往有她的名字。参加一些学习方面的竞赛时会打听她有没有参加。 这大概就是性格好强之人的通病,对所有潜在的对手都会投入关注,并且怀有竞争心。 只能说,幸好对方和他不在同一个年级,还是个成熟谦逊的女孩子,似乎很有包容心的样子。 但是要问降谷零,与鹤田花歌之间是怎样的关系,对她有着怎样的看法,他却难以下定论。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9、灰色与青 4 对于降谷零来说,和同龄人交朋友这种事,不是经常发生在生活中习以为常的事。更别提和女生交朋友了。 从小他就是备受排挤的孩子。明明发色和肤色是天生的,并不是他能主动选择的事情,却要遭受这样的委屈。 也许不懂事的孩童恰恰会将人心中的恶意表现得格外直白。也不需要什么特别的原因,只不过是看他长得不一样,就足以构成排挤的理由。 除了用拳头反抗恶意之外,他没有办法让自己的长相变得和其他人一样,也没有办法改变异样的眼光和孤独的处境。 与诸伏景光的相遇,让书本里对“朋友”这个词的定义终于落到了实处,也让他第一次对友情有了切实的感受。 到了中学,他彻底融入了集体。比起幼时的恶意外露,中学时代每个人似乎都变得友善起来。一些女生甚至追捧起他的外表,夸赞他帅气。 道理也很简单——人的视野随着教育变得开阔,随着年龄增长,自然也就明白混血的外貌并不算什么,与人交往看重的应该是性格和品德。 但降谷零依然不是个圆滑的人。 童年的遭遇并没有让他变得谦逊,也没有让他学会刻意伪装自己讨好他人。相反,他身上的叛逆和骄傲没有丝毫被磨平的迹象。 起初,成为学生会长并不在他的规划内,他没有当领导者的打算。进入学生会只是受到看重自己的老师所托。 只是进入学生会之后,他处事周全,心思缜密,从未有过手忙脚乱的时候,强大的办事能力获得了不少干事的尊重和认可,自然而然成为了下一任会长的有力竞争者。 面对如此强劲的后辈,看他不爽的前辈和竞争对手没少使绊子,结果这反而激发了他的好胜心。 只能说,在日本的文化氛围下,集体主义和从众心理盛行,锋芒毕露的天才并不受欢迎。 开朗礼貌的外壳下是名为疏离的透明介质,太过优秀也会高处不胜寒,少有同龄男生敢对他勾肩搭背、嬉笑打闹。 因此他在学校里的朋友并不多,志同道合、相处融洽的人就更少了。 能受得了他的脾气、跟得上他脚步的人,长这么大满打满算也就诸伏景光一个。 也因此,降谷零才会对一起长大的幼驯染格外珍惜。 在高中阶段认识的所有人中,鹤田花歌是一个特别的存在。 不能算是他的好朋友,却能与他相处融洽,不仅能跟上他的思路,在很多事物的看法上也能达成默契。比如上周关于杯子的推理。 在遇见她之前,除了hiro之外,还没有谁能达到这个程度。 其实他也觉得鹤田花歌不像那样的人。 只是坎坷的成长经历让他习惯了怀疑的思维方式,人心难测,他不会轻易排除任何可能性。 ………… 沉默之中,只能听见房间墙壁上时钟走动的滴答声响。 窗外遥远的地方传来“一二一二”的喊声,正是田径社团的部员们在埋头苦练。 在没有更多线索的情况下,很难得出结论。两人决定暂时搁置关于鹤田花歌的谜题。 ******************************* 五月可能是一年中最忙碌的月份吧。因为除了准备期中考试之外,还要举办文化祭。 学校一年一度的盛会,每个班级和社团都会参与,整个校园都热火朝天。 而最为忙碌的,当属统筹一切活动的组织——学生会。文化祭的执行本部就设置在学生会办公室。 时间是傍晚,天际边橙红色夕阳晕染出绚丽的云霞,渐变的色彩就像燃烧着的火焰一般。 降谷零刚结束工作从办公室出来,走廊上已经空荡荡的了。 他是最后一个走的人。 会长重责在身,作为文化祭执行委员长,效率再高也免不了加班加点。 而幼驯染这些天也在忙着准备班级活动和要上台表演的节目,没有来找他一起回家。 路过中庭时,降谷零偶遇了园艺社的井口学妹。 这位学妹看起来是开朗爽快的性格,看到他时,大大方方笑着打了声招呼。 他礼貌地回应了一句,脑中忽然想起上个月的事。 “我听说井口同学与鹤田是国中同学。” 井口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是的,国中二年级的时候同班过一年。” “国中时的鹤田是怎样的人呢?” 听到这个问题,井口眼中浮现八卦的神色:“降谷前辈很在意鹤田同学的事吗?” “嘛,算是吧。”他微笑了一下。 在意确实是在意,只不过不是她想的那种在意罢了。 “果然美少女就是受欢迎呢。”井口感叹了一句,露出回忆的神色,“鹤田同学啊,我和她不太熟,没说过什么话,印象最深的是体弱多病吧,连文化祭都会缺席的程度。” 体弱多病——真是令人意外的回答。 降谷零想起少女利落凛凛的身姿,以及优秀的体育成绩,总觉得无法想象。 “鹤田同学的事情,降谷前辈应该比我更清楚吧?都在学生会,想了解的事情可以当面问,不是吗?” 的确。 但他不是那种会直接提问的坦率性格。 而鹤田花歌也不像是会坦率回答他问题的人。不然也不会认识这么久,都从来没有听她主动说起过自己的事了。 一时的沉默似乎令井口学妹误解了什么。 “原来如此。”学妹露出了又惊奇又促狭的表情,“没想降谷前辈这样的人,也会对在意的女生感到害羞啊。” 降谷零怔了一下。 不等他辩解,学妹便沉吟一声,继续说道:“虽然体弱多病,但鹤田同学是个开朗的女孩子呢,待人亲切,笑起来很温柔……而且她很喜欢看书,没办法上体育课的时候,总是坐在树荫底下阅读。” “这样啊。”降谷零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上次看到她的时候,坦白说,还挺惊讶的,总觉得她有些变化,看起来有些不好接近的样子……” 井口顿了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当然,这只是我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啦,人是会改变的。” 青春期对于一个人来说确实是日新月异的时期。身体发育、成长挫折、家庭变故、交友状况等等因素,都会影响一个人的成长。因此性格发生改变也是有可能的。 但他总觉得有些问题解释不通。 先不说从体弱多病变成无比健康、疑似武力值很高这样的巨大改变,单说人际关系—— 既然井口与鹤田同班了一年,看井口的态度,两人关系并没有很差的样子,那么鹤田怎么可能不记得井口呢? 除非…… “鹤田她……有没有姐妹?” 问出这句话后,降谷零又觉得有些荒谬。 正常来说不太可能发生这样的事。双胞胎姐妹交换身份什么的,像是悬疑小说里的情节。 “这个就不太清楚了。”井口摇了摇头,“我与鹤田同学关系没有熟到可以聊私事的程度。” 没有得到想要的确切答案,但他已经得到了不少有价值的情报。 降谷零道了声谢,告别离开。 回家的路上,他还在思考关于鹤田花歌的事。 这个名字已经占据了他很多注意力,并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过度认真的人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对在意的东西追根究底。更何况,解谜这种活动对降谷零来说有着天然的吸引力。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0、灰色与青 5 教室从一大早就充满了骚动的气息。同学们人手一本总务委员会制作分发的指南小册子,里面记载了每个社团的摊位和节目介绍。 ——这也难怪,明天就是文化祭了,大家都无心学习。 剑道社、辩论社和花牌社都邀请了外校来进行现场比赛。 街舞社、落语社、合唱团和轻音社会在开幕式中表演节目。 话剧社则演出最新的原创剧本,魔术社也准备了有趣的互动设计。 美术社在美术教室安排了画展,摄影协会和手工社租用了一间教室,都摆出了一年来在都内各大比赛中的获奖作品, 将棋社和围棋社则是开办了全校挑战赛,为此准备了丰富的奖品。 作为掌控全局的学生会长,为了筹办这场全校所有的社团和班级都无比期待的盛会,降谷零这段时间内忙得够呛。 不过这种程度的任务完全在他的能力范围内就是了。 降谷零刚坐下,耳朵边就传来邻座同学的闲谈。 但并不是关于文化祭的话题。 “……诶?音乐教室传来钢琴声?” “对啊,就是专科大楼那间废弃的教室,但是门是锁着的哦。我特地找濑户老师借了钥匙进去看了一下,结果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呜哇,灵异事件啊。” 闻言,降谷零有些感兴趣地转过头问道:“是怎样的钢琴声呢?” 借过钥匙的女生想了想,答道:“很杂乱,听不出是什么曲子,而且只响了一会儿就停了。” “那是什么时候听到的呢?” “昨天下午大概四点多吧,我正准备去楼上的美术教室,无意中听到的。” 看来今日份的推理小游戏题目又有了。 午休时间,他百忙中抽空去了一趟那间音乐教室,意外地发现门开着。 宽敞的教室里,钢琴的旁边,一个熟悉的少女正站在窗前。 乌黑的长发海藻般披散在背后。外面的金色光线照亮了她的轮廓。 似是敏锐地注意到身后的动静,她转过身来,对上他的视线,嘴角扬起微笑。 “降谷前辈?” 鹤田花歌。 在女生中属于高挑的身材,从背影看就很容易辨认了。 在降谷零看来,她的气质甚至比容貌更加吸引人。笼统概括一下的话,就是那种优雅成熟、温柔稳重的千金大小姐的感觉。少见的气质让她在同龄人中显得格外出众。 他从未见过她脸上露出非常明显的喜怒哀乐的情绪。但是比起端庄礼貌,她这样的表现更像是一种伪装和克制。 ——这是他这几天观察得出的结论。 自从脑海中冒出那个不可思议的推测后,他就忍不住注意起了她的一举一动。当然,旁敲侧击的试探也不少。 只可惜什么都没打听出来,他依然对她的私事一无所知。 他没有抓住她话语里的任何漏洞,拿井口的事试探,被她坦然自若地圆了回来。 问多了还会被她反击—— “降谷前辈对我的事这么关心,会让我误会的啊。” 说出这句话暧昧丛生的玩笑时,她笑容甜美,偏偏语气自然得很,他一下子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耳朵发烫,略显窘迫地道了歉。 那之后他就收敛了所有的试探行为。 闲话暂搁。 “鹤田怎么会在这里?”降谷零走进教室,开口问道。 少女答道:“听朋友说这里发生了灵异事件,有点好奇。” 传得可真快。降谷零心想。 也是情理之中,这种带着点灵异色彩的传言确实很受欢迎,是和绯闻八卦同等级的校园生活调味剂。 “不过这个推理游戏有些过于简单了,想必降谷前辈也能一眼看出来吧。”少女一边说着,一边转回头看向窗户。 降谷零抬步走到她身边,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窗台和延伸到窗户附近的树枝。 “这扇窗户坏了,一直处于开着的状态,而外面正好有棵樱花树……风景太好了,以至于猫咪也抵挡不住诱惑啊。” 说到后半句,她的眼睫低垂下来,嘴角的微笑变得格外温柔。 她此刻的表情看起来比平时真实很多,神色带上了几分这个年纪该有的俏皮可爱。 夹杂着纤细樱花瓣的风从开着的玻璃窗外吹进来,吹起了她的长发,发间隐约闪烁着的粉色光晕让他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看了一眼窗台,立刻就注意到了上面细小的痕迹。 “……原来如此。” 一朵小小的不起眼的梅花印。 猫爪留下的。 校园里顽皮的野猫,爬上了中庭的樱花树,然后从树枝上跳进了音乐教室的窗户,在钢琴键上踩了几圈,又原路跑了出去,留下了一个灵异传说,成为同学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若说是推理游戏题目,确实过于简单了,但不失为平淡校园生活中的一段可爱的小插曲。 去办公室还了音乐教室的钥匙后,两人一起走在去学生会办公室的路上。 降谷零回想着刚刚少女在窗边的表情,不由开口问道:“鹤田很喜欢猫吗?” “被看出来了啊。” 她顿了顿,用一种神往的语气说道,“因为猫的眼睛很漂亮。而且性格安静、机敏,好奇心强,还有点傲娇,真的很可爱啊……虽然警惕心也很强,但是一旦真的信任了谁,就会主动撒娇,甚至露出柔软的肚皮给你摸……” 说到这里,她忽然侧过脸来看向他,奇妙的目光落在他脸上。 降谷零有些疑问地眨了眨眼睛。 “暹罗。”她看着他说道。 “什么?” “……我打算以后养一只暹罗猫。”她的目光仍落在他脸上,像是要告诉他悄悄话一样,压低了声音。 降谷零忽然想到学生会办公室的书架上,除了杂志、学校社团的社刊以及各种参考资料之外,不知何时起,还挤进了一个看起来格格不入的猫咪玩偶,且无人认领。 “那个……是你的啊。” 他这句话说得突兀,连宾语都没有,没头没脑的,但少女却像是猜到了他在说什么,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降谷零望着她此刻的笑容,想起她平日里端庄稳重的样子,不知为何,心情有些微妙起来。 这种柔软又复杂的感觉,就仿佛与她共享了一个可爱的小秘密一样。 他也忍不住扬起了嘴角。 ******************************* 文化祭当天。 容纳一千多个学生的体育馆准点沉入到黑暗之中。所有的窗户都被厚重的暗幕遮住。 但是下一刻,一道耀眼的聚光灯打到了舞台上。 亮光中的金发少年精明干练,充满气势。他以学生会长的身份,在万众瞩目中,语气沉稳地对着麦克风宣布文化祭开幕。 台下掌声如雷。 后台教室里,轻音社的乐队正在演出前的最后排练和指导。他们是第四个节目,就快要上场了。 诸伏景光拨弄了一下手里的贝斯琴弦,确认了一下音调,以便找准演奏的感觉。 “演出服很适合诸伏前辈哦,非常帅气。”身侧传来含笑的声音。 他循声看向少女。 她穿着同色系的帅气裙装,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 这样的她看起来比平日里更加成熟,贴身的衣服勾勒出已经发.育的身材线条,引得路过的人投来惊艳的目光。 鹤田花歌是乐队的键盘手。等会儿他们将一起上台演出。 “谢谢。”他放缓语调说道,“鹤田也很合适哦。”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裙摆:“嗯,前辈一向不说谎话,我相信前辈。” 闻言,诸伏景光笑了起来。 “马上要上台了,前辈紧张吗?” 他摇了摇头。 “不愧是诸伏前辈,心理素质真好啊。” 听到这句感叹,诸伏景光不由问道:“鹤田是感觉到紧张吗?” “如果紧张的话,前辈会安慰我吗?”她的语气带着几分戏谑。 看来是不紧张。心中这样想着,但他仍然点了点头,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诶——”她像是略感意外,好奇地追问道,“那前辈会怎么安慰我呢?” 他想了想,不确定地说道:“教你弹贝斯?” 她笑了起来。 “手把手教吗?那真是令人荣幸的体验。” 玩笑开过后,她像是不想结束对话一般闲聊起来。 “说起来,第一个节目是街舞,第二个节目好像是话剧社的历史舞台剧吧。” “嗯,听说剧本改编自历史上的本能寺之变。” “本能寺啊……” 见她有些感兴趣的样子,诸伏景光轻声提议道:“想去前面看一下吗?” 她望着他,眨了眨眼睛,下意识侧过头,看了一眼不远处正在进行上台前最后叮嘱的指导老师,然后目光转回到他脸上。 少年抬起修长的食指,竖在唇前,湛蓝的眼瞳里带着笑意。 ——原来某些人看似循规蹈矩的外表下,有着一个机敏又不安分的灵魂啊。 两个人悄悄溜了出来,绕到舞台边,近距离地观看起了表演。 “……主角是织田信长啊。”她小声说道。 听出她话语里微妙的失望,诸伏景光有些意外:“鹤田是不喜欢织田信长吗?” “不是。”她想了想,说道,“只不过我觉得明智光秀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如果以他为主角,我会更感兴趣一点。” “为什么呢?”他有些好奇地问道。 “光秀是一个历史悬案的缔造者,信长完全没有预料到他会突然背叛自己,历史学家们也无法下定论他为什么会突然刺杀信长,毕竟信长对他有知遇之恩,一手栽培了他。” 说到这里,她的语气似是有些感慨,“表面看起来没有逻辑的背刺行为,通常可能是出于外人不了解的私怨。光秀明知道自己的下场和名声不会好,还是这么做了,这也算是一种决心吧。”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1、灰色与青 6 「to冬月: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樱花盛开的季节已经过去,新绿的树叶茂盛的季节不知不觉到来。 抱歉这周回复得慢了一些。但我保证,你的每一封邮件我都看了很多遍。 我目前身体状况良好,只是不喜欢这里的食物。因为根本尝不出任何味道。 真是无比想念家里的厨师。 迟来的祝贺,恭喜你在比赛中取得优胜。不愧是姐姐。 既要参加乐队的排练,又要忙着学生会的事,真是充实的校园生活啊。 但是忙碌之余也请注意休息,保重身体。 另外,上周邮件里提到的推理游戏很有趣。 我想,也许比起音乐,这才是姐姐真正的兴趣所在吧。 去年你在文化祭的舞台上演奏了我最喜欢的曲子,我已经很满足了。接下来请做自己喜欢的事吧。 夏天是火一样的季节,怀着热烈的心情成立一个推理研究社怎么样? 与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玩,一定会很开心。 from花歌」 ******************************* 「to花歌: 寒暄省略。 听取你的建议,退出轻音社后,我成立了一个推理研究社。 成员暂时只有三名,勉强达到了成立社团的标准。 但阵容却很强大。 其中一个是我们学校有史以来最厉害的学生会会长。另一个是我之前提到过很多次的弹贝斯手诸伏前辈。 顺便一提,在发出社团邀请时,我第一次见到成熟稳重的前辈们露出如此惊讶的表情。 幸好他们答应了我。 自入学以来,我一直在努力和班里的同学交朋友,但和大多数同龄人相处起来有点累。倒是与他们待在一起更开心。 同龄人里再也找不到比他们更有趣的人了。交朋友的话,果然还是兴趣相投的人更好。年级和性别什么的,根本无关紧要。 学生会办公室显然不能直接当成社办使用,否则会有“徇私枉法”之嫌。于是我拜托濑户老师,把专科大楼的那间废弃不用的音乐教室拨给了我们。 说是社办,其实就是讨论推理题的私人空间。 我经常在午休时分来这里,心想说不定诸伏前辈会来,或者降谷前辈会来,又或许两个人都在。 没有现成的推理游戏可玩时,我们会互相出题目,或者讨论新闻报道上的最新案件和历史上的经典案件。 不过临近测验前,这里会变成看书复习写作业的地方。 降谷前辈的笔记与习题册是学校热门,想借阅的人得排长队。 而我,不仅可以插队到第一排,甚至可以得到前辈本人的亲自辅导。 这大概是有生以来最令我快乐的特权。 我们偶尔还会下棋,用对弈的方式代替推理游戏。 要不要下将棋?啊,国际象棋也行的。——那天我如是提议,然后把棋盘摆上了桌。 诸伏前辈的表情像是有些意外。 “不行吗?反正都是脑力游戏,快陪我下一局。” 不自觉说出了有些任性的话语。 在他面前,我偶尔会像这样说话。 我不清楚这是不是撒娇。也许是吧,因为听到我这样说话,他笑了起来。 清秀柔和的眉眼弯起,笑意就像清泉一般漾开。 这种笑容和他平时的礼貌微笑不一样。非常温柔。 他说,第一次知道你原来还喜欢下棋。 我告诉他,将棋就像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在沉默中布局和对抗,我喜欢这种感觉。 没告诉他的是,我也想让他在我面前随意一些,展露出真实的自己。 我喜欢他。 花歌你如果见到他,也一定会喜欢上他的。 不是那种帅气到让人一见惊艳的外表。也不适合用英俊这样夸张的形容词。他身上有一种模糊性别的美。 在我的心里,他是像水一样的人,可柔可刚,温柔是坚韧的温柔,坚强是柔软的坚强。 ……这么形容会不会有些奇怪? 但这就是我最真实的印象。 学校里同龄的男生大多单纯又顽皮,有的则是叛逆而暴躁,总是令人头疼。诸伏前辈在这群男生里显得非常与众不同。他稳重而温和,一举一动都充满了风度。 其实在那天之前,我已经两年没有和谁对弈了。 今年夏天降临东京都很早,六七月份的太阳就能蒸腾得地表空气猎猎作响。 不知道你那里的夏天如何?应该也很热吧。 被季风气候占领的日本岛,唯独在夏季来临时,地域差异会不太明显呢。 在这样的夏天,我想起了小时候的事。那时爸爸妈妈还在,带我们去京都看羽田名人的将棋比赛。 岑寂的夏夜,你和妈妈已经睡着,我和爸爸坐在一起,下了一局将棋。 窗外树梢上传来蝉鸣声。 一阵高歌后,便是中场休息般的短暂沉默,接着另外一边树上的蝉就像答谢礼节一般,悠悠鸣叫起来。 爸爸说,想深入学习的话,可以送我拜名师。 我说,我喜欢下棋,但拜师走职业棋手的道路就不一样了,需要投入很多时间和精力,我更想陪在花歌身边。 爸爸说没关系,明天可以带我去拜访羽田名人,到时候再考虑。 他希望我们能做自己喜欢的事。不要像他一样别无选择。 我一直都知道,爸爸那么努力,也是为了保护我们,为我们创造能够自由长大的环境。 往事历历在目。 可惜当时的我如此天真,并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晚上,我坐在我们两人的房间里,夜阑人静,不知怎地便回忆起那时的蝉鸣。 七月暑气蒸腾,不开空调便难以成眠。打开窗,天空模糊不清,看不到银河的星辰,只能看到一轮明亮的满月。 如今的我,偶尔能和朋友一起下棋,已经心满意足。 from冬月」 ******************************* 「to花歌: 寒暄省略。 这周最有趣的活动,应该是花火大会吧。 我特意从柜子里翻出了妈妈从前给我们准备的浴衣。 你那件印着樱花的粉色浴衣,以及我那件印着月牙的深蓝色浴衣。 旁边的盒子里还放着你的兔子面具和我的狐狸面具。 可惜今年不能带着你一起去看花火。 不过我特意带了相机,附件里是我用相机拍的花火照片,与你分享。 那天晚上,我换上了自己的浴衣,戴着你的兔子面具。 还没到傍晚,街道上就开始热闹起来。临近公园的道路上聚集了很多摆摊的人,他们都忙得热火朝天。 学生会的成员们约好了一起,我在集合地点见到了大家。 诸伏前辈也在。 推理研究社的成员都凑齐了,那这次花火大会也算是我们的社团活动吧。身为社长的我如是宣布。 这是一个愉快的夜晚。我买了你最喜欢的苹果糖,还玩了猜谜、捞金鱼之类的游戏。 在人潮涌动的盛况中,我们被人群挤得七零八落。我和降谷前辈与大部队走散了。 降谷前辈忽然拉住我的手臂,说他找到了一个观赏花火的绝妙位置。 不愧是我们擅长搜集情报的会长大人。 面对我的夸奖,他回过头冲我wink了一下。明亮的眼瞳中流露出稍显得意的神色,十分可爱,融化了往日的威严疏离感。 总之不知不觉间,这个社团的活动越发往多元化发展了,很有俱乐部的风味呢。 在给你写这封邮件时,外面正在下着雨,只有我和诸伏前辈在社办。 暑气被雨水浇灭,凉快而惬意。很安静的氛围,我们一起看着窗外的阵雨。 不想马上回去,那是个连家都不算的地方。 我将椅子拉到窗边倚墙而坐,在脑海中构思着写给你的信。 诸伏前辈似乎也不想马上回家。他正坐在不远处,手里拨弄着贝斯。 透过窗玻璃,我发现他一直在看着我,似乎想说些什么。可当我问起时,他又摇摇头,笑着说没什么。 然后他说最近自己写了首曲子,问我要不要听。 很荣幸能成为vip听众。我笑着说道。 他说,不仅是vip,你还是第一个听众。 我问他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他说没有名字,等我听完后可以由我来取名。 他这样的话,就仿佛是专门写给我的曲子一样。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资格这样想。 温柔的琴音回荡在空气里,合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和夏天的蝉鸣。 放学后的散漫情景大概就是这样吧。 如果你也在就好了。 我把他弹的曲子录了下来。以后有机会放给你听。这首曲子我起名叫作《夕立》。 对了,还有一件事。 今天中午,降谷前辈和我聊起关于未来的话题。我这才意识到,三年级是要填志愿的学年,他们快要毕业了。 降谷前辈说,他将来想当警察,但是家里长辈反对。 我说,人类之所以进步,主要原因就是下一代不听上一代的话。 降谷前辈笑了起来。 我从未见过他这样轻松开怀的笑容。 好看的人无论怎么笑都好看。可惜不能拍照留念。 如果学校里他的迷妹们看到这样的笑容,一定会忍不住尖叫吧。 我说的是真心话。 大概我骨子里也是个叛逆的人,才会喜欢同样叛逆的他,鼓励他继续叛逆下去,自由选择自己的人生。 降谷前辈这样的人,合该拥有肆意耀眼的未来。 好奇问起他想当警察的理由,他很坦率地告诉了我——因为小时候的初恋失踪了,他想要找到对方。 艾莲娜这个名字有些熟悉。 如果真的是爸爸当年会社里的那个女人,该怎么办呢? 期待你的回信。 from冬月」 ******************************* 「to冬月: 抱歉,过了一个月才回信。 谢谢你坚持每周给我写信,阅读这些故事是我最快乐的事。仿佛自己也亲身经历了一遍如此精彩的高中生活。 请不用担心,我没事,只是最近很累,变得有些嗜睡。 遇见志同道合的朋友,真为你高兴。 不知道这两位前辈中,你更喜欢谁呢? 想必很难选择吧,都是很有魅力的男孩子呢。 无论你将来的恋人是谁,我都会衷心祈愿你幸福,我最亲爱的姐姐。 关于艾莲娜的事,请不要告诉那位降谷前辈,否则会给他带去危险。想必姐姐也是这么想的。 ps:以防万一,这两封邮件我会删除。 from花歌」 ……………… ………………………… ……………………………………… 「to花歌: 寒暄省略。 我很担心你的身体状况。 昨天晚上做了噩梦。 失去你的梦境,就像深渊一样吞噬了我。 我在梦里看到星辰枯萎,月光划开我的皮肤,露出血淋淋的骨肉。我的心已经破碎,但仍然在破碎地跳动着。 你的回信是拯救我的绳索。 剩下的假期在排练和暑假作业中度过了。 暑假最后一天,我去了一趟图书馆,偶遇了诸伏前辈。 自习完回去的路上,前辈寄了一封信出去,说是寄给长野的哥哥。 对兄弟的这份思念之情,我感同身受。 这一天,我终于知道了诸伏前辈的童年经历。 尽管他只是简单提了几句,轻描淡写,但我依然能感受到其中的沉重。 我猜,抓住杀死父母的凶手是他想当警察的理由之一吧。 不知道前辈的哥哥是怎样的人。想必也十分温柔。 暑假结束后,新学期再度开始。 学校生活没什么变化,依旧是上课、下课、午休、社团活动、处理学生会工作。 真要说有的话,就是大家的服装改变了,制服从夏天到秋天。过不久就会换上针织外套,变得不再轻便。 与你分开的两年多里,我一直很想念你。 担心你这件事让我整夜难眠,我没有心思与任何人发展恋爱关系。 from冬月」 ……………… ………………………… ……………………………………… 「to冬月: 我没事,不用挂念。 from花歌」 …………………… 邮箱的最后一页上,冷冰冰的文字刺痛着我的双眼,我死死地盯着屏幕,体内的血液仿佛濒临冻结。 其实早就有不详的预感。 今年她的回信比去年少,而且渐渐地越来越少。 脑海中浮现出的她的面容,还是国中时稚气的模样。 人如其名,她是樱花一样明媚灿烂的少女。 可惜樱花的花期太短,还没等她长大成人,便猝然散谢。 就像年幼时母亲说过的那样,今日开三分,明日开五分。等我再翻开童年的故事书时,树下只有空荡荡的一片阴翳。 最后一封邮件不是妹妹发的。 如此冷淡的话语,对面的人根本不是花歌。 在看见信的一刻,我就已经猜到了真相,但心里却不愿意相信。 一种预见悲剧即将到来的恐惧,以及对如此软弱的自己的愤怒。我被这两种感情压得透不过气来。 我走到院子中,茫然地站在樱花树下。 秋冬时节,树叶从枝头飘落,堆满脚下。我的灵魂也仿佛随之凋零,坠入污泥中,再也无法回头。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2、灰色与青 7 十月,太阳照射大地的时间开始变短。 落日摇曳着橙红的霞光,逡巡在天际边,等待着夜幕降临。 往常这个时间点,诸伏景光已经回家。但此时此刻,他正坐在社办的椅子上等人。 他很喜欢这个推理研究社。 不仅仅因为这里是喧闹校园里一个安静的私人空间,也因为在这里,他和友人度过了不少美好的时光。 ——想必未来回忆起高中时代,也会很怀念这里吧。 鹤田花歌推门进来时,钟表指针正好走到六点。 入秋之后雨水渐多,每下一场雨,秋日的寒意便会愈发浓重。她换上了秋季制服,厚重的针织外套下是熨烫锋利的裙褶。 她径直走到他面前坐下,黑色长发从肩头滑落到身前,秀美的面容融在夕阳的光线里,呈现出略显朦胧的轮廓。 “不好意思,麻烦前辈等我这么长时间。” “没关系,也没有等很久。”他顿了顿,语气温和地关心道,“特地约见面,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少女沉默了片刻,才抬起头望向他:“我有一些话想对前辈说。” 然而,面对他准备倾听的表情,她又闭上了嘴,似乎在纠结该如何开口。 真是难得看到她这样的表情。 诸伏景光知道,在温柔甜美的伪装之下,鹤田的真实性格是很果断利落的。 能让这样的她犹豫不决的到底是什么事呢? 参考这个年龄的少女通常烦恼的事,不是学习成绩、人际关系就是恋爱。 鹤田一向不会有学习或者人脉方面的困扰……该不会是要告白吧? 这个猜测冒出来的一瞬间,脸颊便有些发烫起来。 短短的一秒内,诸伏景光分神地想起了很多画面。 她复习功课时认真专注的侧脸,对他微笑时温柔亲近的眉眼,还有遇到难题时皱着眉有点烦恼的表情…… 那些关于她微小却无比清晰的细节,就像回放的慢镜头一般在脑海里闪过。 寂静的社办教室里,空气安静得似乎只能听到心脏跳动的声音。 意识到自己喜欢上一个女孩子这件事,对于诸伏景光来说,其实是很容易的。 他心思细腻,观察力敏锐,对外界的反应敏感,对自己的情绪变化也很敏感。 但是意识到是一回事,如何应对又是另一回事了。 早已明白自己的心情,不想给她造成困扰,才会一直默默放在心里。 至于原因…… 不仅仅是发现一起长大的幼驯染和他喜欢上了同一个女生,更重要的是,他不确定自己是否有资格去开始一段恋爱关系。 随着年岁增长,逐渐回忆起童年被遗忘的往事,那些惨烈的记忆化作夜晚纠缠灵魂的血色噩梦。 他将来要去追查的那个凶手如此残忍,他都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更不能拖累和牵连任何人。若是重要之人因此受到牵连,他后悔都来不及。 至于zero怎么想,他也能猜到一点。 他们一起长大,性格互补又相似,也足够互相了解,都不需要明说,他能看出zero喜欢谁,zero自然也能看出他的心思。 从小到大,无论是推理游戏还是学习成绩,各种领域他们都热衷于互相竞争比赛,在喜欢的女孩子面前也不例外。 只能说,好朋友在合作时默契,在较劲时也默契。 倘若感觉自己哪方面在她面前输了一筹,之后总会想方设法找机会“补回来”。 不至于用“嫉妒”来形容这种状态。他们之间更像是一种男孩子之间不服输的天然竞争心。 但是论较劲,三人在一起相处时,鹤田和zero之间偶尔也会有互相不服的地方。 鹤田虽然没有zero那么尖锐,骨子里也是要强的性格,在一些事情上偶尔会与zero争论,不愿意退让。每当这种时候,他就会充当打圆场的角色。 而奇妙的是,诸伏景光看得出来,鹤田其实挺享受和zero争论的过程,而且她还喜欢看他想办法调停的样子。 这样有点恶趣味的鹤田,与她平日里在别人面前的表现截然不同。 诸伏景光觉得,这或许才是鹤田真实的性格。zero肯定也看出来了。 三个人的关系就这样越发变得奇妙起来。 出于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心态,他与zero谁都不告白,也不主动出手做越界的行为,结果就是三个人的关系维系在友情之上僵持不动。 原因也很好理解。 诸伏景光知道,自己的幼驯染其实是个很温柔重情的人。 在那副倔强锐利的外表下,是对重视之人的万般体贴,zero是个宁愿伤害自己,也不会伤害重要之人的家伙。八岁那年相遇时,他就知道这一点了。 在充满孤独和伤害的童年里,他们曾互相救赎,一起长大,志同道合,理所当然互相珍惜。 正是这份互相珍惜和重视,导致他们谁都有顾虑,不想伤害对方。 但又谁都不甘心主动退出。 于是他们默契地把决定权交给了鹤田,只要她表现出对某个人的恋爱心思,另一人就能默默退出了。 这也算是他们对喜欢的女孩子的一种尊重和风度。 可惜鹤田的态度总是暧昧不清,完全看不出她对谁有偏袒。 ………… 短暂凝滞的气氛被少女的话语打破。 诸伏景光回过神来,收敛起此刻不合时宜冒出来的遐思。 “我有一件事想请前辈帮忙。” 她像是终于想好了该怎么说,直视着他,“出于一些私人原因,我打算离家出走。” 出乎意料的话让诸伏景光微微睁大眼睛。 ******************************* 意料之中的震惊。我想道。 “我知道前辈目前是自己在外面租房子住,为了不打扰养父母,所以搬了出来。” 我顿了顿,“我也想自己租房子住,前辈对独居这件事比较有经验,请帮帮我。” 时间倒回上个月—— 花歌的最后一封邮件让我痛苦得无以为继。 我很了解自己的妹妹。 当初在看到那句“以防万一,这两封邮件我会删除”时,我就明白了,花歌没有自由空间,一举一动都在被监视着。 这不是看病的待遇,更像是实验室里的小白鼠。 很早之前我就在怀疑了,如今这份怀疑落到了实处。 为什么选中的是花歌,而不是别人? 最直接的推测就是——基因。 组织在研究违禁药物的事我是知道的,父母虽然想让我过普通人的生活,但也没有完全瞒着我。 既然是违禁药品,就需要有人试药。 我们姐妹俩拥有乌丸家的基因,又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不重要的边缘人物,作为实验体再合适不过了。 无法回复邮件意味着什么,我心里很清楚,但我不敢去想象那个最坏的结果。那样我的心会撕裂。 我想知道花歌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在哪里,是生是死。但是这些问题的答案,乌丸家没有人会告诉我。 这一次是花歌,下一次会不会就是我了? 恐惧和恨意如火焰般灼烧着我的心,几乎吞噬了我的理智。 精神绷到了一触即发的极限,只能在训练场靠着自虐般地训练,靠着不要命般地攻击陪练员,才能勉强不让自己完全崩溃。 为什么要夺走我仅剩的亲人? 只是想作为普通人活下去而已,为什么连这点奢望都要夺走? 是这个世界太荒谬,还是命运就是如此不公和残酷,连两个渺小灵魂卑微的生存空间都无法容下。 失魂落魄的夜晚,我想起了亲生父母。 寂静的黑夜,望着夜色最深处,我心想,爸爸妈妈,当年你们在组织里,也是这样如履薄冰地活着吗?是不是也有一种陷落在泥沼中无法挣脱的束缚与绝望呢? 第二天状态差到没有办法上学,我请了一天病假。 晚上,诸伏前辈打电话来,关心我的身体状况。 我努力调整语气,不表现出任何异样,甚至笑着与他闲聊起了最近读的推理小说。 借着小说里的案件,我问道,如果重要的家人被杀死了要怎么办。 听到这个问题,他沉默了片刻,说要用法律制裁凶手。 话筒里他的声音温润如溪流,简短的话语听起来轻描淡写,但我明白这其中包含着外人无法理解的沉重。 我想起了他的身世。 真是温柔正直的人啊,才会在遭遇了那样的事后依然拥有如此澄明的信念。 他的话让我忽然冷静了不少。 就像迷路的人在黑夜里看到了徒然亮起的灯塔。我心中稍定。 目前的我太过弱小,什么都做不到,要想尽快找到花歌的下落,或许可以借助警方的力量。 但是要和警.察接头,就要摆脱组织的耳目。 ——我必须搬出乌丸家的别墅。 问题在于,一个十七岁的少女,在高中还没有毕业的情况下就莫名其妙要搬出去,容易引起怀疑。 尤其正值妹妹疑似出事的时间点。 身在乌丸家,我不能轻举妄动。 思前想后,我决定继续给“花歌”发邮件,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现的样子。 至于搬出去的理由…… 我连续三天伪装出陷入热恋的表现。 包括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说要出去约会,以及满脸甜蜜笑容地打很长时间电话等等。 感觉演得差不多了,我用叛逆大小姐的语气拜托管家和保镖,说自己谈恋爱了,男友出身普通,养父肯定不会同意。因此住在家里谈恋爱不方便,想搬出去一段时间。 为了配合这个理由,我只收拾了一小部分行李,表明我确实只是短暂离开浪几天,并不是真的想要脱离乌丸家。 幸好我从前的表现不出格,又是乌丸家的边缘人,别墅里的人都没当回事,信了我的话,并没有上报给养父。 回忆的画面一闪而过。 空寂的社办教室内,我的声音低了下去。 “这件事还请前辈保密。” 面对我带着恳求意味的话语,面前的少年似是有些无奈。 “……我知道了。” 见他同意了,我才松了口气。 之所以会单独找诸伏前辈帮忙,不告诉降谷前辈,很大原因是,我觉得诸伏前辈的性格更加含蓄内敛,不太会主动问起原因,也不会对我的秘密追根究底。 只要我说出“个人原因”、“私事”这样的词,他就会体贴地不追问。并且只要他答应的事,肯定会一诺千金。 他的含蓄,当然不是一种不关心朋友的冷漠,而是一种感同身受的体贴。他是个心思很重的人。 温柔又心思重的人总是会怕冒犯到别人,触及别人的伤痛。利用了这一点的我,真是过分又狡猾啊。 不是不想求助,也不是不信任他们,只是我身上背负的秘密太过沉重,也太过黑暗,已经超出普通高中生能分担的范围了。 花歌离开我的这几年时间里,我很庆幸自己能遇见他们。 聪明温柔,生活在阳光下的、未来会为了正义信仰而奋斗的少年啊,他们是我的精神寄托,是我生活中难得的亮色。 每天看着他们,能让我感觉这个世界并不是那么无可救药,黑暗的尽头还有这样的希望存在。 但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他们一切。 倘若现在就把他们牵扯进来,害得他们因此丧命的话,我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是发生了无论如何都无法解决的事吧?因此才会选择离家出走。”诸伏前辈斟酌着语气开口。 “……” 我无法回答这句话,只是用力掐着手背,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因为一旦开口,我一定会忍不住倾诉心中海啸般的的压力和痛苦。 见我只是沉默着,拒绝回答,他果然没有追问下去。 气氛凝滞了片刻。 “从很久之前就觉得,鹤田你总是在伪装自己,心里一定有很多烦恼……” 听到这句话,我猛地抬起头望向他。 诸伏前辈像是想说些什么,但在我紧张和略带祈求的目光下,还是把到嘴边的话收了回去。 “我没有要干涉你私事的意思,或许也帮不上什么忙……”他顿了顿,神色真诚,语气认真中带着几分紧绷,语速也有些快,像是不习惯如此直白地表达心中的真实感情,也像是怕我生气拒绝。 “我想说的是,只要你需要我的话——”他停顿了一下,才小心地说出后半句,“我就在这里。” 我怔怔地看着他。 少年的目光专注地落在我的脸上,眼睫被洒落的光芒晕染。蓝色眼眸通透澄澈,盛满让我心慌意乱的温柔。 我无意识攥紧了手指,胸腔里的心脏砰砰直跳,脸颊也有些发烫起来。 “谢谢你……” 我听到自己的轻声道谢,语气比此刻的夕阳都更加温柔。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3、灰色与青 8 独居而已。 听起来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对我来说却是第一次。 第一次意味着什么都不会,什么都要从零开始学。 找房子搬家收拾住处什么的,如果不是诸伏前辈帮忙,我一定会手忙脚乱。 还有生存必需的食物问题。 事实上,我长到十七岁都没有自己做过饭。 学校的家政课作业除外。但是不列入考试分数的科目,根本不在我投入精力的范围内。 总之,必须要承认得一点是,我并不是一个完美的优等生,也有不擅长的事情。 “这种时候倒是有千金大小姐的样子了。” 自嘲的话语刚落下,就听到身旁少年的轻笑声。 “前辈是在嘲笑我吗?”我有些不满地看向他。 诸伏前辈摇了摇头,声音里笑意未收:“总是游刃有余的人偶尔笨拙起来,反而会让人觉得很可爱。” 可爱…… 他是在夸我吗? 我的耳朵有点发烫。 “想吃什么?我来教你吧。总不能一直去饭店或者吃便利店的食物。”他说道。 “谢谢前辈。”我乖巧地道谢。 时间是周末的傍晚,地点是我的新住处。 与警方接头的计划暂时搁置,我没想到,首先要解决的竟然是生活自理能力问题。 第一件事就是拜师学厨艺。 狭窄的小厨房里。 “要怎么做呢?” “先处理食材吧。”他放缓语气。 手臂从腰侧伸了过来,给我示范。 属于男孩子的温度和气息就在我身边,隔着空气都能感觉到他强烈的存在感。 我低下头,看到他修长白皙的手指正在切菜。平日里弹奏乐器、书写文字的手指,此刻正在洗手作羹汤。意识到这一点,心里顿时有种微妙的感觉。 “前辈料理的手艺是自学的吗?”我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不,是和家母学的。” 说的应该是他的亲生母亲吧。 那不就是八岁之前吗?原来前辈小时候就这么懂事体贴了吗? 忍不住在脑中想象了一下小时候的前辈趴在料理台边,认真睁大眼睛跟着妈妈学做菜的样子。 像乖巧的小猫一样。 ……有点被自己的脑补萌到。 我拿出做实验般的认真态度。虽然切得不如他整齐漂亮,但好歹安全规范地处理完毕了。 “做得很好哦。” 身侧传来他温柔的嗓音。是耐心鼓励的语气。 我转过头,对上一双含着笑意的眼睛。 他温柔明亮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 从窗外照射进来的阳光给他的面容镀上了一层暖色光泽。他注视着我的眼睛很漂亮。眼睛圆润,眼尾上扬,瞳色像是清空的蔚蓝,清澈剔透。 胸腔里突然加速的心跳无法忽视。 “……这种程度就能得到表扬了吗?前辈是在把我当成小孩子吧。”我撇了撇嘴。 他又笑了起来。 咦,居然没有否认吗? 我觉得诸伏景光这个人搞不好意外的腹黑。 晚餐算是我们一起做的,于是顺理成章地坐在一张桌子上一起吃。 很久、很久都没有和谁坐在一起吃晚饭了。 自从花歌离开之后,乌丸家就是一个空荡荡的恐怖深渊。我没有任何归属感,只有不安与寂寥。 所以我才如此喜欢学校。和同学朋友待在一起的时刻,才是我一天中活着的时刻。 我喜欢和别人分享食物的感觉。因为每当这时,心中的寂寞和苦闷都会短暂消失。 “鹤田?” 耳边响起略带慌乱的嗓音,我这才发现自己的脸颊不知何时,竟已经湿漉漉一片。 无声无息的泪水,没有预兆,也无法控制。 我从小性格冷硬好强。记事之前的幼年期不算,十几年来,也就只有得知父母死讯的那天,曾无助地流泪过一次。 也许是离开了乌丸家,我的精神暂时松懈下来一点,身旁又是能够放心信任的人,不自觉就放任了情绪。 我放下碗筷,接过少年递来的手帕。 “抱歉,因为太美味了。” 一听就是瞎编的理由,他却没有戳穿,也没有笑我,反而认真地说,下次想吃的话,还会给我做。 你这样会宠坏我的。我在心中暗暗想道。 但是我不可以依赖这份温柔,今天过后,我需要学会独自生活,自己照顾好自己,一个人去战斗。 吃完饭后,诸伏前辈没有马上走,大概是体贴我独自在新环境不习惯,想多陪陪我。 我们一起写完了习题,讨论了功课。直到夜色已经深了,他才提出告别。 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身影,心中涌起一股不舍的情绪。 我有些冲动地伸手抱住了他,把脸埋在他的颈窝,眼眶又有些湿润起来。 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表情,也许很害羞,也很困扰。但我顾不得那么多,只想从信任的人那里获得支持的力量。 “正义真的会实现,坏人会被警.察制裁的,对吗?”我问道。 他肯定地应了一声。 感到他轻轻摸了摸我的头发。我的眼泪还是没能完全忍住,泄露了一点,蹭在了他的衣领上。 入间冬月,不要再继续了,不可以拖累他。花歌生死未卜,说不定正在遭受折磨,还等着你去救她,你不可以如此软弱。 我咬牙忍住了想要继续撒娇的想法,放开手抬起头来,努力弯起嘴角,装出不好意思的表情。 “抱歉,让前辈看到我这么没出息的样子,第一次独居有点害怕。” 他望着我的脸,像是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顺着我的意思什么都没说,只是关照我早点休息,有困难可以随时打他电话。 ******************************* 十一月,天气已经十分寒冷。 从西伯利亚吹来的寒流让风如刀锋般锐利,街上的人都竖起了冬装的领子。 时间是周日的下午两点多。 我坐在咖啡馆的角落里,随意点了一杯美式,余光观察着每一位进入店内的顾客。 自从搬出乌丸家的别墅后,我就在考虑如何与警方搭上线。 身为透明边缘人,我并不了解组织究竟有多大规模,势力有多么强大,但乌丸集团的财力和影响力我还是有概念的。这种案件,普通的警.察根本解决不了。我需要找到权限更高的人帮忙。 上周,在浏览网页查找资料时,我无意中找到了一个寻找破案线索的匿名帖子,内容居然是关于羽田浩司案的情报。 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发的…… 最直接的推测就是案件参与者,或者羽田浩司的关系者。 这个帖子让我的心情波澜起伏。 羽田浩司…… 我年幼时曾经憧憬过的将棋名人。 第一次见到他,是在乌丸集团赞助的将棋大赛现场。 年幼的我坐在台下,仰头望着台上接受颁奖的人,心中满是憧憬和崇拜。 日本最接近七冠王的天才将棋手,无比辉煌的战绩,真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 一向宠爱我的父亲特地带我上门拜访羽田家。 夏季的庭院水声潺潺,年轻男子穿着浅绿色的和服,坐在一片翠绿幽深之中,面带客套之色。 寒暄冷淡,气氛有些僵硬。 我看得出,羽田浩司并不喜欢父亲。答应见面,可能只是碍于乌丸集团的势力和情面罢了。 一片安静之中,惊鹿轻轻响了一声。 年轻男子目光落在我的脸上,忽然露出温和的微笑。 大概是看出我是真心喜欢将棋,他对我倒是很亲切。 在父亲去拜访羽田家主时,他悄悄走到我身边,笑着摸了摸我的头发,甚至愿意陪我下一盘棋。 临走时,他送了一枚棋子给我作为见面礼物。 “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好吗?”他笑着问道。 我点了点头。 桂马。 唯一能跃过其他对方和己方棋子的存在。与角行配合起来非常具有战斗力。 但是只能跳前方的两个方向,不能后退。 我很喜欢这枚棋。 然而,所有美好的过往都在时光的前进中支离破碎。 十一岁的这一年,一切都天翻地覆。 父母远赴美国执行一场重要的暗杀任务。那场行动的负责人是朗姆。 年轻的将棋天才意外卷入了组织的这场暗杀行动,死在了美国的一家酒店。 紧接着,我的亲生父母也永远离开了我。 那件事是我人生的转折点。我第一次无比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生于黑夜,体内流淌着罪恶的血。 曾经尝试过遵照父母的愿望,努力过普通人的生活。哪怕花歌离开后,我连带着她的份活得更加努力,也终究不能如愿。命运告诉我,一切美好的愿景都只是泡沫幻影。 但我并不想认命。 哪怕此刻困于命运的泥沼,我也不想放弃哪怕一丝希望。 谨慎起见,我没有直接告诉帖主我所知道的情报,只是匿名评论了一句:烏が鳴くと人が死ぬ。 乌鸦啼叫就会死人。乌鸦暗喻乌丸。 帖主没有回复我。很快这个帖子就被人删除了。 之后过了两天,一个id名“独眼”的人给我发了邮件,自称是一名公.安警.察,想与我见面谈话。 以我的警惕心,自然不会随便答应与陌生人见面,但邮件末尾附上了一张照片,上面的人让我无法拒绝。 ——羽田浩司。 难道对方就是发布帖子的人吗? 大约是想要取信于我,见面的时间地方都交由我来定。 于是我选择了这家还算僻静的咖啡馆。 店面虽不大,但楼上有一家侦探事务所,招牌还挺显眼,应该不会太难找。而且这间店很安静,人不多,连广播都没放,很适合谈话。 约定的时间是下午三点,我提前了一个小时赶到,“埋伏”在角落里。 ——我想观察一下这位约自己见面的公.安警.察究竟是何方神圣。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4、灰色与青 9 两点五十分,一位身材高大、穿着棕色西服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约摸四十多岁,头发灰白,右脸有烧伤痕迹,我注意到他右眼的镜片是墨镜。 我压低帽檐收回视线,只用余光观察他,手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男人扫视了一圈店内后,径直走到了我对面,坐了下来。 “初次见面,入间冬月小姐。”他亮了一下身份证件,沉声说道,“我是黑田兵卫。” 虽然外表有些凶恶,但他的语气却很绅士。 我忍不住在心中暗暗惊奇。 明明我今天特意乔装改扮了一下,穿着不起眼的灰色卫衣,还戴了假发和鸭舌帽,居然还是被他一眼看穿了。 “……不愧是公.安警.察,名不虚传。” 我没有问他是怎么知道我真名的。既然能一眼认出我,想必对我的底细有所了解。看来这位找上我的公.安确实颇有能力,我的诉求或许有实现的希望了。 想到这里,悬在半空惶惶不安的内心,终于生起一丝能落到地面的希望感。 只是,我还不清楚这个人是否可信,不知道他对我的态度如何,是否愿意为我提供帮助。 这时,服务生过来点餐。 男人开口说道:“一杯红茶。” 闻言,我微笑起来:“在咖啡馆里不点咖啡,不亚于去水族馆不看鱼。” 面对我有些阴阳怪气的话语,他只是说自己更喜欢红茶,一副脾气很好的样子。 似乎是想让气氛更融洽一些,他寒暄了几句。从今天的天气有些冷说到这家咖啡店的装修品味不错。 明明是个日本人,做派却像个喜欢客套的英国佬一样。 我还记得小时候跟着母亲去英国,母亲的英国佬朋友每次见面都是从聊天气开始的。据说是因为英国四面环海,是温带海洋性气候,天气总是阴晴不定。 说起来,这位黑田先生连在下午茶时间点红茶这习惯都很英国。 我嘴上客气地陪他寒暄着,心里却并没有放松警惕。从这个人的推理能力来看,他应该是在借着闲聊观察分析我。 不过,比拼耐心我从来没有输过。应对这样的场合,第一要义就是沉得住气。 寒暄了几分钟后,他像是初步摸清了我的性格脾气,终于开口进入正题。 “我的来意,想必你应该已经知道了。” 我抿了一口咖啡,冷淡地开口:“我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子高中生,什么都不知道,警.官先生恐怕要失望了。” 闻言,他只是含笑说道:“既然同意面谈,就不会什么都不知道。我又怎么可能会失望呢?” “……” 虚张声势被不动声色地拆穿了。 眼前的男人,这只经过岁月沉淀和风霜打磨的眼睛充满了智慧和透彻,仿佛能将人看穿似的。 我放在桌面上的双手轻轻交扣。 “黑田先生,我知道什么,取决于您能为我提供什么。” 对于我的讨价还价,对面的男人表情并无任何不快。 “fifty—fifty,交易的原则就是公平。”他说道。 听到这句话,我心里升起一丝好感,弯了弯嘴角。 “fifty—fifty吗……”我重复了一遍,“我喜欢这个词。” 说实话,在今天见面之前,我做好了心理准备,对方是成年男性,还是一个和罪恶作斗争的警.察,面对犯罪者的女儿,恐怕态度不会好。我没指望能得到平等和尊重的对待。没想到见面之后,对方意外地……温柔。 既然如此,那我是不是也可以坦诚一点,选择相信他呢? “六年前的羽田浩司案,入间小姐你应该有很深的印象吧。” “嘛,差不多吧。但我当时只是个十一岁的孩子,不知道能不能提供您想知道的线索。”我语气平静地问道,“不清楚黑田先生想查到哪一步呢?” 他定定地看了我一会儿,才答道:“追根问底。” 我的双手下意识攥紧了一些。 “真是严厉的词汇啊。我能理解为,不仅仅是羽田浩司案,也包括其背后的始作俑者吗?” 他注视着我的眼睛。 对视的一瞬间,我又有一种内心被他洞悉的感觉。 “是。” 这一声“是”让我的心中猛地燃起灼热的火花。 “‘知其然,并知其所以然’吗?”我扬起嘴角,“我很欣赏黑田先生的决心。” 一时间,面前男人凶恶的面貌都仿佛变得亲切慈祥了不少。 十七岁的我愿意相信此刻摆在面前的这份希望,相信伤害我与花歌的坏人都能被制裁,就像诸伏前辈说的那样。 “六年前的案子始终放不下,一直没有停止调查,我很敬佩您这份对真相的执着。” 面对我的恭维,黑田兵卫没有露出什么自得的神色,反倒有些感慨的样子。 “好奇心是一种顽疾,但是追寻真相也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代价…… 我下意识将视线落在他脸上的烧伤处。 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 ——也无法不在意吧,这么狰狞可怖的伤痕,换谁都做不到无视。只要想象一下就觉得很痛苦。 恐怕那只被墨镜挡住的眼睛也是落下了疾病或者有视力方面的障碍。 难道那处伤就是在追查组织的过程中留下的吗? “值得吗?”不由问出了口。 “心中明月当空,便能照尽世间黑暗。值不值得,只是取决于换来的东西价值够不够而已。” 他有些意味深长地回望我,“小姑娘你认为作为一名情报搜查官,什么样的东西才是值得的呢?” 我眨了眨眼睛:“那当然是金钱、美人、香烟和酒。” 他哈哈一笑。 “开玩笑的。”我也笑了起来,“是信念吧?或者贯彻自己正义的机会。” 他没有说话,但是望着我的目光带着几分欣赏。 “羽田浩司那件案子,我了解得不多,家父家母生前仅仅提过只言片语。” 我低头望着手里握着的咖啡杯,微微晃动的深色液面倒映出朦胧不清的面容,“虽然这六年来,我一直在通过各种渠道收集情报,但这些到底只是打听来的情报,很难保证真实准确性……” “没关系。”面前的男人语气里带着安抚,“情报的真实性可以之后去判断和确认。” 我定了定神,缓缓吐出一个词:“朗姆。” 随着这个熟悉的音节从喉咙里发出,深深的恨意在我的胸腔里涌动。 在听到这个名字的刹那,对面的男人神色微微变化。 看来这位黑田先生知道朗姆,甚至与朗姆打过交道。 这意味着他对组织了解甚深。 了解,就证明他确实是在调查组织的事,并且能力足够强。 想到这里,我心中的希望又多了一分。 “朗姆是组织的二首领,也是那场行动的策划者和指挥者。” “有人说他是个女人,也有人说他是老者。大部分组织成员都不知道他的模样,只能通过电话听取他的指令。就连通话时,朗姆也会使用变声器……” 我停顿了一下,低声说道,“但我小时候见过他。就在乌丸集团的年会上。我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父亲生前是乌丸集团的股东,管理着集团旗下的医药会社,因此才会参加乌丸集团的年会。同时他也是组织的高层干部,代号格拉帕。 至于母亲,生前是组织的情报人员,朗姆的心腹部下,代号樱桃酒。 我不清楚母亲为什么会加入组织,她从来没有在我与花歌面前透露过自己的过去,我只知道她在加入组织前,曾是英国mi6的特.工。 咖啡馆临街而建,一墙之隔便是米花町的街道马路,坐在里面,能隐隐听见墙外车辆行驶而过的汽笛声。 而墙内的这片狭小的角落,就像是一个与世隔绝的空间,充斥着不能言传的秘密。 我说了不少关于组织的情报。除了羽田浩司案的,还有一些父母生前透露给我的东西,以及这么多年来,我自己生活在乌丸家听说的一些事。 当然,凡事留一线,我没有全部把底子抖干净。 天色渐晚,会面到了尾声。 黑田兵卫望着我,语气诚恳地说道:“入间小姐,请问你是否愿意成为宝贵的证人,帮助我们捣毁这个组织?” 他顿了顿,补充道,“如果你能成为证人,日本公.安会保护你。” 这确实是我想听到的话,但还不够。 “可以。而且我手上还有一份证据。” 我沉声开口,终于把早已构想好的压轴话题提了出来。 “家母生前留下了一个硬盘。” 听到这句话,对面的男人神色微动。 “硬盘里存着很多组织成员的资料和照片,还有组织从事人体实验的记录。”我继续说道。 从这份硬盘里,我知道了很多关于组织的机密,比如“rebirth”计划,父亲的身世等等。 母亲生前总是教导我,不能有勇无谋,万事都要有防备。她自己为了防组织一手,也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 连父亲都不知道她搜集了这些证据。 之所以会告诉女儿,大概是出于母爱吧。 连深爱的丈夫都不会完全信任,却愿意把自己的后路留给我们姐妹。这就是鹤田安娜,一个冷酷又温柔的女人。 “我可以把这份证据交给公.安,但是——” 我望着他,低声说道,“黑田先生既然了解我的底细,那应该知道我有一个妹妹……花歌她失踪了,如果你们能答应帮我找到她,把她救出来,我就把硬盘交给你们。” 黑田兵卫答应了。 临走前,我们约定了下次见面的时间,到时候他会带来一份待遇优厚的证人保护协议,与硬盘作交换。 一旦签署这份协议,我将拥有全新的身份,从此脱离乌丸家。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5、灰色与青 10 六年前。 十二月的纽约格外寒冷,但是夹杂着细雪的寒风却吹不进狭窄昏暗的秘密牢房。 “入间真司。” 这是眼前被拘禁的男人的名字。 fbi搜查官詹姆斯·布莱克悠悠地开口。 “涉嫌杀害著名企业家阿曼达·休斯女士,以及来自日本的游客羽田先生——如果爽快承认的话,可以少受一些审问之苦。” “还真是仁慈的待遇啊,搜查官先生。”男人平直的语调里夹带着轻嘲的语气。 这是一张英俊又柔和的脸,精明锐利的眼睛中只有一片平静的神色,完全看不出任何属于阶下囚的狼狈。 尽管他手上正戴着一对银色手铐,整个人被困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联邦调查局,真是一个威严的名字。” 名为入间真司的男人继续说道,“前身只不过是司法部长成立的小型侦探部门而已,三十年代胡佛上任之后才忽然热门了起来,如今竟然已经变成了美国警.察组织的代表……也难怪如此威风。” “入间先生既然知道自己身在哪里,那应该明白,坦白罪行才是最好的选择。”詹姆斯没有被这番言论挑衅到,语气依旧沉稳。 男人沉默了片刻,轻轻叹了口气。 “是啊,让我想想该从哪里说起呢——” ******************************* 就从一个具有划时代意义的项目开始说起吧。 这个项目的终极目标是做出一种药品,作用于人体细胞,可以使人青春永驻或者返老还童。 “什么是衰老?那是一种绝望无力的感觉。” “衰老就像是手中的这件机器,哪怕曾经无比精密灵活,但当它生锈老化坏掉之后,就会被无情地抛弃。” “还记得自己年轻时的美貌吗?还有那种做什么事都精力充沛的感觉……” “当你清楚地感觉到这些东西正在随着时间流逝逐渐离你远去时,那种恐惧,那种无助,没有人能帮你缓解,子孙后代也不能。” “而我们正在研发的这种药品,能改变这一切,永久解除人类对衰老和死亡的恐惧——” 灯火辉煌的厅堂里,一场重要会谈正在进行。 台上的推介者是乌丸集团旗下研究所的科学家,台下坐着的是来自美国的著名资本家阿曼达·休斯。 这是一位上了岁数的女士,头发花白,脸上也满是皱纹。精致的妆容掩饰不了岁月的痕迹。 任何企业开发项目,拉投资的环节都必不可少。组织也不例外。 a药是乌丸集团的核心项目,那位先生非常重视,投资人自然也会往重量级的寻找。 这位阿曼达女士就是组织格外看重的潜在投资人。 为了表达诚意,朗姆以乌丸集团董事的身份亲自招待了她。 没有人能抵挡住青春永驻的诱惑,尤其是坐拥财富和名望的上流社会人士。会议结束后,阿曼达毫无意外地成为了a药项目的投资人之一,组织的座上宾。 握手、拍照、签协议,然后投资。源源不断的美金汇入了组织的账户。 其实换作任何一个人,恐怕都难以抵挡住这样的诱惑。 在这个不公平的世界,人生来就有贵贱之分,但迄今为止,在死亡面前,人与人之间还能算是平等。 可是,倘若富人先获得了长生不老的能力,生死在人类面前就不再平等了。这将是无比可怕的一件事。 垄断将无限加剧,地球的资源更加紧张,权力和社会共识将停止迭代。 人类现阶段的社会形态还不足以支撑永生这件事,但贪婪的资本家可不会在意社会危害,他们只会为了保住自己的权力和财富无所不用其极。 为了扩大影响力,吸引更多投资,组织举办了很多讲座和比赛,以拉拢更多的资本家和名门财阀。 就比如去年的将棋联赛。 身为二把手的朗姆对将棋其实并不感兴趣,之所以发表了一段激情洋溢的赛后演说,表现出一副热心慈善企业家的姿态,只是为了拉拢将棋名门羽田家罢了。 在这样的背景下,身为组织高级干部的入间真司,接下了联络羽田家的任务。 年轻帅气的男人在上门拜访时,带上了冰雪聪明的女儿。 出于父亲的立场,他想带女儿去见见将棋天才偶像,但是出于组织成员的立场,目的却并不那么单纯。 可惜羽田浩司并没有对他和可爱的女儿稍加辞色。这位将棋天才像是对乌丸集团的不良风评有所耳闻,没聊两句,就用冰冷的面色下了逐客令。 拉拢羽田家的打算落了空,但入间真司并没有那么颓败。 生意伙伴讲究合作共赢,既然对方没有合作的意向,那他也没必要穷追不舍。 然而,他却没有想到,一年后的某一天,他会在美国的一家酒店与羽田浩司重逢。 而这次会面的主要原因,是组织与阿曼达的合作出了问题。 资本没有见好就收这种说法。资本家永远都是贪得无厌的。在见到了a药的研究进展后,阿曼达渐渐意识到这其中蕴藏的巨大商机。 她不再满足于仅仅自己长生不老,而是想要获得更多的利益。 “我想要a药在美国的售卖权,研发专利也要分我一份。”——虽然她本人没有直白地说出口,但意思已经通过秘书传达得很明确。 对于这样的打算,组织当然不可能同意。 “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老女人。”朗姆在电话里这样讥讽道,语气凶恶,显然是被惹恼了。 话虽如此,乌丸集团在日本只手遮天,但是在美国的影响力却根本不够看。 而与之相对的,阿曼达是个颇有权势的美国资本家,财力惊人,底子深厚,甚至在fbi和cia都有话语权。 在一次电话会谈不欢而散之后,两边的合作处在了破裂边缘。 阿曼达威胁朗姆,如果不同意她的要求,她就把组织这一疯狂的计划公布于众,并且让fbi和cia开展专门行动调查组织。 对此,朗姆的反应是—— “我要杀了那个女人。” 他直接下了命令,并且决定亲自策划这场暗杀任务。 下格杀令的原因很简单。灭口。 这样就能确保守住a药的秘密,也能除掉对组织产生威胁的人。 秉持着一直以来的神秘作风,朗姆这次也不打算亲自露面,只是在远处遥控指挥。 ******************************* “真是无聊。” 大楼之上,一扇窗户边,女人打了个哈欠。 她是组织的行动组成员,一名有代号的狙击手。 “喂,别犯困。”身后的搭档提醒道。 “但是这种天气很难不让人犯困啊。” 天气晴朗,午后阳光照得人暖洋洋的,完全驱散了冬日的寒意。 老实说,确实挺折磨人的。 一天前接到朗姆的命令之后,他们就埋伏在这里了,校枪完毕后就一直在待命。 组织要暗杀的人,就住在对面的酒店里。阿曼达·休斯,一位美国资本家。 但狙击手并不是这场任务的主力军,只是辅助保障人员,确保任务目标必死的保底一招。 女人拿起望远镜,继续观察对面这家名叫“juke”的高档酒店。 一片祥和。服务生井然有序,旅客进进出出。 但是再过两个小时,美好的氛围就会破灭。 组织的高层干部将与阿曼达会面,商讨合作事宜。 明面上是服软示好,实际上却是放松对方警惕的“鸿门宴”。 按照朗姆的计划,阿曼达将在这次会面中,无声无息地死在a药下,这样新闻报纸上只会出现对方突发心肌梗塞去世的消息。 阿曼达身份尊贵,身边保镖众多,为了确保暗杀成功,组织出动了不少精英干部。 多名情报人员和杀手已提前潜入了酒店,以服务生、保安和住客的身份。 今天早上,情报人员把今天下午会谈的精确位置发送给了她,并且告诉她如有变动会随时联系。 怎么看都是再保险不过的计划,到目前为止,整个计划也都进行得有条不紊。 因此,狙击手根本紧张不起来,连寻找和瞄准猎物的刺激感都没有。也难怪会如此无聊犯困了。 距离任务预定的时间越来越近。 女人抽了支烟,打起精神来,把狙.击枪架在了窗台上。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6、灰色与青 11 酒店内。 行动开始的指令尚未下达。在等待期间,代号格拉帕、名为入间真司的男人心态非常平稳。 他像个正常来谈生意的企业家一样,有条不紊地准备会谈材料,整理自己的西装领带。 在过去十年中,入间真司完成过数次类似的任务,早已练就了波澜不惊的心态。 他甚至抽空与装扮成服务生的妻子见了一面。 两人商量了一下回国后要怎么给两个宝贝女儿庆祝十一岁生日。 冬月与花歌。他的两个可爱的女儿性格迥异。冬月冷静内敛,花歌活泼爱笑。 她们的喜好并不相同,因此想要的礼物肯定也不一样。他需要好好思考一下,分别给她们买什么样的礼物。 在周全的布局之下,这场任务本该是十拿九稳的,但是凡事总有意外。 而今天这场意外的名字就叫做羽田浩司。 在酒店的走廊上偶遇这位风头正盛的将棋四冠王时,入间真司难掩惊讶之色。 “羽田先生?” 两个男人的目光在瞬间交汇。 为什么这个男人会忽然出现在这里?入间真司心中微微不安。 但他没有把这份不安表现在脸上,只是语气平静地打招呼,试图探听对方的来意。 狭窄无人的走廊上,面对男人礼貌的寒暄,羽田浩司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这位入间先生出现在这里不简单。 因为两分钟前,他乘坐电梯上楼,在电梯门口正好与他的夫人擦肩而过。 那个女人一副服务生打扮,他差点以为自己认错了。 作为一个记忆力远超常人的棋手,羽田浩司还记得去年在将棋大赛现场,自己与入间夫妇曾经有过一面之缘。 既然入间真司在这里,那证明他没有认错。 敏锐至极的将棋天才心中的警铃正在不断敲响。 究竟是出于什么不可告人的原因,一个贵妇人会扮成服务生的模样呢? 不动声色地应付了对方两句后,羽田浩司便抬步离开了这片走廊。 转过弯,他看到不远处的房间门口,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穿着黑色西装的干练女子,容色清冷凌厉。 只是一看到他,目光对视上,她便扬起微笑,融化了身上的气势。 蕾切尔·浅香,他目前正在交往的恋人,美国著名资本家阿曼达最厉害的贴身女保镖。 出于个人兴趣,几天前,羽田浩司乘上了飞往美国的飞机,目的地是国际象棋大赛的现场。 既然已经千里迢迢来了美国,那就顺便见一见许久未见的恋人吧。怀着这样的想法,他才临时起意来到了这家酒店。他的恋人在得知这个惊喜后,发信息告诉了他见面的房间。 此刻恋人相逢,不等浅香开口,羽田浩司便快步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臂,把她拉到了一边。 ………… 黑田兵卫也察觉到了不对。 此时的他正坐在一楼的会客区。面前的服务生正放下咖啡。 之前他远远看到此人时不时看向门口,行为有些异样,他便开口叫住对方,点了杯咖啡。 走近了观察,变得更明显了。 做事行云流水,动作格外利落,脸上完全没有任何属于服务人员的微笑。 双臂和双肩后肌肉轻微隆起,行走时步履稳健,有一种踩蹬感,举止没有半点多余动作。 不止这个服务生,门口的那个保安也有问题。 黑田兵卫感受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这段时间他正在美国出公差,参加一个交流学习活动。这是他入住这家酒店的第二天。 咖啡没有喝完,黑田兵卫站起身来。 虽然日本警.察在美国没有执法权,但他还是按捺不住这种嗅到危险气息的直觉。 他向前台走去。 视野里,一名女服务生正在一边接电话,一边拿笔记录着对方的订房要求和号码。 挂断电话后,女服务生抬起头,礼貌地微笑道:“您好,先生,请问有什么需要吗?” 黑田兵卫看了一眼四周,沉声问道:“这几天酒店是不是有重要人士入住?” ………… 远处一辆停靠在路边的豪车内。 朗姆正姿势舒展地坐在宽敞的空间里,听着手机那头来自部下的最新情报。 计划出现了一点小变数。 阿曼达为了与日本将棋名人羽田浩司下一盘棋,临时推迟了与乌丸集团的会谈。 “没关系,按照原定计划。” 轻描淡写地说完后,朗姆就挂断了电话。 那个任性跋扈的老女人,竟然如此不把组织放在眼里。 不过没关系,她的死期马上就要到了。 想象着对方的死状,朗姆冷冷地微笑起来,深陷的眼窝中锐光矍铄。 ………… aptx-4869,能让人青春永驻的、梦幻般的药物。 阿曼达没有想到,在它尚未开发完成之时,自己就会吃下它——被人用枪指着逼迫的情况下。 她很清楚没有开发完的药物意味着什么。 狭小的酒店房间内站着几个神色冰冷的黑衣人,每一个都是手染鲜血的亡命之徒。 他们是乌丸集□□来的杀手。 本来应该守卫在门口的保镖们,一个都没有进来。想来是被他们用某种方式全部解决了吧。 对死亡的恐惧伴随着绞痛感和灼热感传来。 桌上的这一局国际象棋还没下完,但再也没有机会下完了。 对面的年轻男人同样倒在了地上。 心脏“扑通”的跳跃声回荡在耳边。 蕾切尔·浅香正在奔跑。 她一边急促地跑着,一边回想着之前羽田浩司对她说的话。 “我有一个重要客人要来,你可以先去会客区帮我接待一下吗?” 恋人很少对她提出要求,所以在他难得拜托她一次时,她下意识答应了。 但是刚走到会客区,她就回过神来——这个要求太怪异了。 羽田浩司来这家酒店,本就是临时行为,怎么会有重要客人呢? 他能来见的人,应该只有她而已。 出事了。 她收紧手指握成拳头,继续向楼梯口跑去。 ………… 羽田浩司死了。 不管生前拥有多么辉煌的成就和赞誉,此刻也只是冰冷地躺在那里,失去了呼吸,再也不会睁开眼睛。 国际象棋的黑白棋子凌乱地散落在地上。 在这万籁俱寂的片刻间,黑田兵卫僵硬地站在原地。 在冒失地闯入了几扇可疑的门之后,他终于找到了这里。 但是迟了一步,呈现在他面前的是两具尸体。 死的不止是羽田浩司一人,还有一个美国老妇人。 “混蛋。” 他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 作为一个警.察,他接手过很多起命案。 案发现场是客观的,证据是冷静的,逮捕罪犯只是一个结果,改变不了被害者的生命已经逝去的事实。 那些家属悲伤的眼泪,每次都会让他的心脏沉甸甸的,燃不起丝毫破案的成就感。 如果能在命案发生之前阻止就好了。拯救才是属于警.察的正义,不是吗? 但是今天,明明已经发现了不对,他却依然晚了一步。 黑田兵卫努力平复此刻翻涌的心情,冷静地观察起案发现场。 只是粗略一掠,便有无数细节落入他敏锐的眼睛。 从现场痕迹来看,凶手不止一人,并且强迫两名受害者服下了某种毒药。 凶手离开后,羽田浩司应该还有些意识,挪动了一下身体的位置。 “这是——” 他注意到了什么,蹲下来,仔细观察起羽田浩司手边的一面小镜子。 “umasacara……” 就在他认真辨认着镜子上的字母之时—— “砰” 从侧面窗户闪电般射来的一枪,擦过他的肩膀,如果不是他恰好挪动了一下身体,子弹差一点就打中了他的心脏。 汗毛直立,血液近乎要逆流的紧张。 黑田兵卫猛地抬起头。 对面远处矗立着一座大楼,他看不清那个隐藏在窗帘后的枪口,但他知道那里一定埋伏着狙击手。 神经绷紧到极限,他忍着剧痛,就地一滚,躲过了瞄准他脑袋的第二枪。 此时的门外,浅香正打晕了组织的最后一个杀手。 对方看起来是个弱不禁风的女人,穿着服务生的衣服,但身手灵活,手段刁钻狠辣,鞋子里还藏着刀片。 但是在浅香面前,这个女人依然走不了几招。 能被称为最强保镖,身手自然不凡。事实上,大部分五大三粗的男人也不是浅香的对手。 她终于闯进了房间。 时间像是无限拉长,就此停滞。 浅香看着眼前的惨剧。 雇主和恋人全都死在了她的面前。 就在几分钟之前,他们还是活生生的,能笑,能与她说话。 是她的失误。 是因为她没有及时发现危险,才导致了他们的死。 强烈的恨意像海啸般在胸腔内翻腾着,世界仿佛倾塌,理智在此刻荡然无存。 她盯着现场唯一的活人。 一个不认识的穿着西装的高大男人。 “是你杀了他们吗?” 咬牙切齿的话音未落,她的拳头便袭了上去。 黑田兵卫神经正处于极度紧绷的状态,乍一看到有人闯进来,下意识将防备和攻击性提高到了极致。 他抬起另一边没受伤的手格挡了一下。巨大的力量震得他手臂发麻。 只是接了一拳,他就意识到自己不是这个女人的对手。更何况此刻的自己还受了伤。 勉强打了两回合,正在这时—— “砰” 又是一枪来自对面的狙击。 目标是眼前的女人。只是两人正在打斗中,她灵敏地偏移了一下,子弹没有被打中。 女人似乎被这一枪转移了注意力,下意识将目光偏转开来,望向窗外。 瞅准这个片刻,黑田兵卫猛地撞开她,跑出了房间。 分神只是一个刹那,浅香回过神来,果断翻身躲在了狙击手视线的死角处。 她没有追出去,而是用房间内的电话,拨打了fbi的联系号码。 ………… 远处路边的豪车内。 “……让已经撤离酒店的人都回去,务必杀了那个女保镖。” 朗姆挂断狙击手打来的电话,脸色阴沉地对司机说道:“追上去,让那个男人开不了口。” 至于如何开不了口—— 一场“意外”车祸就足够了。 ******************************* “感谢您的配合,入间先生。” fbi探员詹姆斯·布莱克停下正在记录的笔,抬起头来。 他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如果每一名罪犯都能像您这样坦白,我们会少很多麻烦。” “这可不是什么令人高兴的夸奖啊。”入间真司有些感慨地叹了口气,“看在我这么配合的份上,不知可否减免一些罪行呢?”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先生。” “说得也是,减刑是律师和法官的事。那么,搜查官先生能让我和我的妻子见一面吗?” 闻言,詹姆斯放下笔,站起身,缓步走到被拷住的男人面前。 “可以。”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只不过她已经在上帝那里了,我这就送你去与她重逢。” 瞳孔猛地缩起。 在与眼前的fbi探员对视之际,入间真司的呼吸在一刹那凌乱。 他露出了恍然的神色。 越过狭小牢房内黯淡的光线,他最后看到的是走马灯般的画面。 死亡并不可怕,从童年起他每天都活在死亡的阴影中。每做一件脏活,他都像走在黑夜里的悬崖边。 只是,他舍不得两个女儿。 冬月、花歌,她们还很幼小,被他和妻子保护得太好了,对组织的事情几乎一无所知。 枪口黑洞洞的指向了自己的心脏。 这情景是多么的令人恐惧,却又莫名让人心中升起即将解脱的轻松感。 “原来如此,打入亦可王手。” 入间真司死了。 死前留下了一句用日语说的遗言。 詹姆斯没有听懂这句话的意思。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美国人,他虽然自学过一些简单的日语,日常交流没有太大的问题,但不代表他的日语水平能达到听懂生僻词和古语的程度。 他记下了这句话的发音。 也许以后有机会可以找个日本人打听一下。他想道。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7、灰色与青 12 “冬月小姐是打算搬回来了吗?” “不,我只是回来拿点东西。” 时间是周末,乌丸家的别墅大门口。 见保镖皱了皱眉,面露不赞同之色,我挑起眉毛,用一种任性的语调说道:“我还没过瘾呢,等我的零花钱用得差不多了就搬回来。” 说完后,我径直走进别墅。 大理石的地面,圆形的拱窗,华丽的装修让空旷的别墅显得有些阴森。 二楼的走廊尽头是一个整洁而温馨的房间。 一张双人床摆在卧室的正中间,上边盖着花纹清新的床罩。书架上摆满了各类书籍,床头柜上放着贝壳形状的台灯、漂亮的花瓶以及木制的相框。 这里就是我从十一岁到十七岁,生活六年的房间。 关上卧室的门,脚步无声地走进房间。 我先观察了一圈房间内各处设施摆件。在确认这段时间内没有人动过房间里的东西之后,我才走到床边。 床头放着一个小熊形状的毛绒公仔。 我打开小熊公仔身上斜跨的小包,小心地剪开里面的夹层。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小小的黑色硬盘。 ——这就是母亲的遗物,我准备交给公.安的证据。 为了掩人耳目,我把这个硬盘重新放回了小熊公仔身上,然后把公仔和一些衣物、生活用品、几本书一起放进了小行李箱里。 拎着行李箱走出卧室后,我在楼下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女人姿态优雅地坐在沙发上,从她面前摆放的咖啡杯来看,应该是在等人。 像是察觉到我的注视,她侧过脸来,目光在与我对视上的片刻,明艳的红唇绽放出一抹神秘的笑意。 莎朗·温亚德……或者说贝尔摩德。 我心中顿时警惕起来。这女人为什么忽然出现在这里? 最直接的推测就是——来见我的养父。 看来我得抓紧时间离开别墅了。那个男人虽然从不关心我的生活,但不代表能容忍我脱离乌丸家的掌控。 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后,贝尔摩德目光回到我的脸上,先开了口。 “离家出走吗?呵……不成熟的女孩都有这样的经历。” “经常玩消失的你,没资格说我的行为吧。” “开玩笑的。不过……出走的原因,是男人吧?” 说出这句话时,她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贝尔摩德是一个很有风韵的女人,笑起来格外美艳——除了这个词之外,我想不出更合适的形容词。 虽然她的脸上看起来有皱纹,一副上了年纪的样子,但我知道这只是假象。 她常年待在美国,我与她见面次数不多,可是这不代表我会忘记她的口头禅、说话语气以及身上的气味。 ——莎朗·温亚德与克里斯·温亚德母女两人在各方面都一模一样。 这女人似乎也没有要在我面前刻意隐藏的意思。前些年她以克里斯的身份与我见面时,语气自然地说到了莎朗与我的谈话内容。 而从她曾经在我父母的葬礼上安慰过我,每次见面都会给我带礼物这一点上看,她对我似乎确有几分喜爱。 这种感性的表现,在乌丸家显得十分稀罕。 我摸不清她对我的这份喜爱来源是什么。揣测贝尔摩德没有意义,她本就是个心思莫测的神秘女人,但我姑且可以对这份感性加以利用。 面对她的提问,我语气平淡地微笑道:“是啊,我正在筹划和‘男友’私奔。” “男友啊……”贝尔摩德沉吟了一下,漂亮的红色指甲触碰了一下她自己的下巴,“能够值得你做出这样的行为,应该是一个不错的男人吧。” “不用来刺探有关于我的事。” 虽然这么说,但是我的脑海中不知为何浮现出诸伏前辈的脸。 “不过他确实是个很温柔的人。”不自觉放轻语调说出的话语,让我自己都有些心惊。 明知道自己只是在说谎,却又像是说出了内心深处不敢言明的真实想法一样。 我的耳朵忍不住有些发烫起来。 见我不愿意多透露情报,贝尔摩德也没有追问下去,只是说道:“以过来人的口吻,我不觉得私奔是一个理智的选择哦。” 她顿了顿,“浪漫这种东西,会被后续遇到的一堆琐事消磨殆尽的。” “是吗?我倒是不在意这一点。”我笑了笑,“考虑后果的话,就不叫浪漫了,对吧?” 闻言,贝尔摩德深深看了我一眼:“是呢。” 她唇角的弧度柔和下来,像是想起了什么往事。 “跑到天涯海角去吧。”她祝福道,“在回来之前,越远越好。” 她相信了。 我心中松了口气。 ******************************* 降谷零站在巷道的墙后面,耳朵仔细倾听着动静。 他正在跟踪。 时间倒回五分钟前—— 周末的街上人来人往。在前往图书馆的路上,他无意中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 车站附近的一台自动贩卖机旁,坐在长椅上的少年像是在等人。 因为穿着宽大的灰色卫衣,鸭舌帽的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半张脸,因此第一眼很难看出性别。 但他还是认了出来。 鹤田花歌。 也许是对她太过关注的缘故,因此对她的一举一动都印象深刻,凭借直觉就注意到了她。 观察一番后,无论是身高、坐姿,还是开易拉罐时从袖子里伸出的纤白手指和一些不自觉的小动作,都能帮他确认自己的推理结果。 为什么乔装打扮?她在等什么人? 心中自然而然冒出的疑问,让降谷零无法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一个人在什么情况下会乔装打扮呢? ——答案是不想被别人发现身份和行踪。 果然她是卷入了什么麻烦中吧。 这段时间她一直缺席社团活动,学生会也不来了,理由是家中有事。 在学校里遇见过几次,他能感觉到她的精神状态不太好。尽管她努力装作平常的样子,但不代表他就能被骗到。 询问自然是没有结果的,当她认真想隐瞒什么的时候,靠话语是轻易套不出情报的。 眼见着她忽然起身,准备离开的样子,降谷零连忙跟了上去。 然后就一路跟到了这处偏僻的巷道。 耳边传来几个少年流里流气的声音。 “喂,你撞到人不道歉吗?” “就是啊,瞧不起人吗?” “你这家伙,少装没听见。” “……哟,原来是女孩子。” 降谷零心中一紧,忙探出身去。视野里,狭窄的巷道内,一个染着红头发的男生正伸出手,准备揪住少女的衣领。 少女的鸭舌帽掉在了地上,一头长发散落下来。 正当他准备抬步冲上去时,少女的手一把抓住那不良少年的手腕拉近。 对方被拉得直接翻了个身,头朝下摔在了地面上,发出一声痛呼。 一连串的动作敏捷而迅速,慢镜头般播放在他的视野里。 降谷零看出,这是柔道中被称为“内股”的招式。 剩下另一人向她袭去,她用上了一记回旋踢,那人连声音也不及发出便昏倒在地。 整个战斗过程只持续了五秒钟。 从未在学校里展示过的厉害身手。 天边的云霞衬托着熔金的落日,向城市挥手告别一天的繁华。 巷道口,少女柔顺的发丝飞扬在晚风中,被晚霞染上一层浅浅的金色光晕,清冷秀丽的面容也被晚霞印得暖融融的。 她侧过脸来,精准地对上了他的视线。 被发现了。降谷零意识到了什么。 ——她很早就发现了他。搞不好是故意撞人,就为了把他钓出来。 “降谷前辈,跟踪可不是好学生应该做出的行为吧?” 少女微笑着开口,语气有些阴阳怪气。 她一边说话,一边向他走了过来,直到站在他面前。 “就算有好奇心,也应该有个限度哦。” 此前从未对他说过这么重的话。尽管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降谷零意识到她生气了。 这让他更加确信了一点—— 她的处境很麻烦,麻烦到让她判定把他卷进来会给他带来风险。 “好奇心是无罪的。何况我只是有点担心你。”他低声说道,不躲不闪地回望着她。 她怔了怔。 他看见她漂亮幽深的眼瞳里情绪翻滚。 “……谢谢你担心我。” 她目光柔和下来,放缓语调,然后顿了顿,解释道,“我没事,只不过遇到了一点小麻烦,很快就能解决了,放心。” 虽然是安抚的语气,但言外之意就是让他不要追根究底,不准再跟着她。 降谷零不禁皱了皱眉。 像是感觉到他的不赞同,少女笑了笑,语气轻松地许诺道:“等事情结束后,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的。” 她的态度很诚恳,这句话听起来不像是假话。降谷零想道。 ******************************* 今天是和黑田兵卫约定见面的日子。 我把硬盘藏在衣服内侧的口袋里,乔装打扮了一番后,提前赶到了约定的地点。 不过中途遇到了一点波折,我在车站附近偶遇了降谷前辈,被他跟踪观察了。 幸好我时刻留心注意着四周,而降谷前辈的跟踪也不怎么专业。 面对他的担心,我不是不感动的,但我不能让他陪我蹚这摊浑水,因此狠下心拒绝了他的关心。 我心中暗暗做下决定,如果这次能顺利获得公.安警.察的帮助,如果能找到花歌的下落,那我就向他和诸伏前辈坦白一切。 坐在咖啡馆的角落里,我独自想着心事。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夕阳渐渐被夜幕取代。 约定时间已过,本该出现的人却没有踪影。拨打电话过去也没有人接。 公.安警.察失约了。 直到手机响了一下,我猛地翻开手机盖,点开收件箱。 最新收到的一封邮件: 「不明真相,恐有暗鬼。——k」 来自一串陌生号码。 这种喜欢使用晦涩古语的说话方式,我所认识的人中,也只有黑田兵卫一个。 暗鬼…… 我心脏紧缩了起来。 手中紧紧攥着手机,我屏住呼吸,目光死死盯着这行字,一时有些茫然无措。 我告诉自己要镇定,要思考一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暗鬼——应该是指他身边有间.谍的意思吧? 难道公.安警.察也被组织渗透了? 这个猜想让我脊背后窜上一股寒意,一瞬间心凉透底。 也不是没可能。是我太天真了。既然乌丸集团财力如此庞大,组织做了这么多惨无人道的事还能继续存在,怎么可能没有在警.察系统里安插人手呢? 我试着回拨这串陌生号码,听筒里传来急促的“嘟嘟”声。 ……打不通。 也不知道给我发送信息之人此刻究竟是死是活。 最坏的结果是——已经被组织追杀灭口了。 “可恶!” 被深深的挫败和恐惧淹没,我忍不住骂了一句,猛地把脸埋在手掌中。 这一个月以来,事态每时每刻都在急剧恶化着。只是一个弱小的普通女子高中生的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却束手无策。 但现在不是沉浸在情绪中的时候。 当务之急是保存自己的性命。既然黑田兵卫遇到了危险,还特意发信息警示我,难保我不被牵连着暴露。 我抹了把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赶忙起身离开了会面地点。 以防万一,我特意绕了远路。 低着头快步行走在夜幕降临的街上,华灯初上,马路上汽笛声此起彼伏,交通信号灯明明灭灭。身边人潮涌动,三三两两成群结队,我逆着人潮踽踽独行。 到了租住的公寓附近,我远远看着黑漆漆的房间窗户,并且留神查看了一下四周,确定没有人盯梢,才微微放下心。 进了房间门,我没有开灯。 夜晚有助于思考。 此时夜色已经变浓,房间里一片黑暗,只能隐约看见物品的轮廓。 我独自坐在床边,安静地看着虚空。 恍惚间,我仿佛看见面前站着与自己相似长相的少女。 我的妹妹花歌。 在逆光中,她穿着病号服,面容苍白憔悴。 她望着我,叫我的名字。 “冬月——救救我——” 无助地呼救着,她口中流出鲜红的血,不断地顺着下巴滴落。本应是雪白的病号服被染成了赤红色。 过往半年中,我的睡梦总是以这种方式迎来终结。 我起身打开电脑。 幽幽的荧光照亮了房间。 我打开页面,编写并发送了一封邮件。 「to花歌: 我知道你不是真的花歌。 可以见一面吗?我有事想与你相谈。 from冬月」 看着邮件发送成功的页面,我默默地心想,靠别人帮忙不如靠自己。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够帮助我,我不能总是指望别人,既然连警.察都靠不住,除了自己主动,别无他法。 我不清楚对面的人是谁,对我与花歌抱有怎样的态度。一切都是未知数。 从之前几封回信中冷淡到极点的措辞来看,对方明显是一副完成任务的敷衍态度。想来绝对不是贝尔摩德那样的感性之人。 但我不能干等下去了。坐以待毙不是我的作风。 我等得起,花歌等不起。也许再拖下去,我就会彻底错失救她的机会。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8、灰色与青 13 纯白色的实验室。 天花板是的,地板是白的,病床是白的。研究工作人员穿着白大褂。 躺在病床上的少女也是一片苍白。 曾经柔美俏丽的面容因为病痛的折磨而消瘦憔悴,她躺在那里,闭着双眼,表情定格在空茫的形状,就像死去了一样。 若不是仪器上显示着心脏还在跳动,恐怕没有人觉得她还活着。 这就是植物人的状态。 茶色短发的女童站在玻璃窗外,看着床上的少女,回忆起对方醒着时的模样。 “其实我也有个姐姐。” 名为花歌的少女,就像是想起了极为喜爱依恋的人一般,露出温柔的笑容。 “性格有一点像志保你哦,又冷静又聪明。” “我现在就在给她写邮件。”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能帮我给她回信吗?” 意思是要欺骗姐姐,制造自己还活着的假象吗? 宫野志保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 虽然只有七岁的年纪,但她比同龄女孩成熟得多,能理解这种身不由己的悲哀,也能明白隐藏在这句拜托之下,那种悲伤至极的温柔。 aptx-4869——组织近些年重启的研究项目。 新药在她父母生前研发的“银色子弹”的基础上进行了改进。 作为一个智商极高、又很有天赋的神童,宫野志保从小就被要求旁观并适度参与父母遗留下来的研究课题。 从出生起,她就没有自己的个人时间,也不准有兴趣爱好,所有的精力都必须投入到学业中。 组织为了培养她,把她送去美国读书,全然不顾她只有小学的年纪。 宫野志保时常心想,也许孤独就是她的宿命,出生没多久父母就离世,本就没有双亲的爱护和陪伴,从此与姐姐宫野明美也分离两地,很少见面。 组织要求她跳级,只要掌握了知识,就不准浪费时间在校园里,就连假期回到日本,也必须待在研究所,了解并学习药物研发,以便日后能尽快加入团队。 研究团队的专家们大部分年龄是她的四五倍不止,但无人对她的存在提出反对意见。 与鹤田花歌的相遇,便是在研究所的实验室中。 提前参加完跳级考试,但是距离新学期开始还有相当长一段时间,宫野志保原本想着,提前结束中学的学业回到日本,或许能被奖励更多时间和姐姐明美见面。 但这个小小的愿望破灭了。 她被琴酒带到了这家研究所,继续整日学习a药的相关知识,并且不能随意进出,完全没有自由支配的时间。 鹤田花歌是最新版本a药的实验体。 之所以选择这个少女,一方面是因为她的基因,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她体内有早期癌细胞,可以试验一下新药对癌症的治疗作用。 但实验结果是——失败。 新药比“银色子弹”有所改进,染色体不可控不会大面积全身发作,但依然有很强的副作用。 有了失败案例,研究方向必须做出调整。 宫野志保思考着下一步的改进方向。或许日后等她接手这个项目,可以反向加大染色体不稳定性,直接打破重组…… 正在这时,一声邮件提示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点开电脑页面,新邮件来自花歌的账号。来信人是“冬月”。 在看到信件的内容时,宫野志保微微睁大眼睛。 被拆穿了…… 其实也是意料之中。 她根本模仿不来鹤田花歌的口吻,不知道正常的女高中生过着怎样的生活,也不擅长与陌生人交流。 甚至,她都没有与外人见面的权限。 “不许去。”负责监视她的男人说道,“说过了吧,寒假结束回美国前不准随便离开这里。” ******************************* 提早了十分钟,我已经到达约定地点。 楼顶上耸然立起的十字架就像伫立在半空的猛兽,正向着天空撕扯铅块似的云。 踏上大理石台阶,穿过拱门,我走进教堂。 目之所及是一片空旷,脚步声产生的回音飘荡在空气里。 抬头仰望,高高的穹顶上是繁复浓烈的彩绘。透过拱形窗口,可以看到外面青白色的天空。 天色阴沉,灰色的积雨云大片大片堆叠在天幕上。 苍白的光线照进来,映在五彩斑斓的花窗玻璃上,照亮了神话故事中的图案,给整座教堂笼罩上了一层神秘面纱。 礼拜堂外面的走廊上,光线昏暗。 石柱后的阴影处,一个身影映入我的眼帘。 对方站在一片暗影中,我只能依稀能看出他身材高大修长,留着一头少见的长发。 直到他迈出一步,走入光线下,我才看清他完整的轮廓。 首先注意到的是一双冷漠的绿色眼瞳,不含任何感情,阴鸷而暗沉。 他穿着黑色的风衣,黑色的帽檐下是少见的银白色发丝,有几缕垂落在胸前。 二十出头的年纪,面容有种近乎刻薄的冷峻感,只是微微挑起长眉,便显得格外慑人。 对视的一瞬间,我便感到了一种冰冷的危险气息,心中不由升起几分戒惧。 拥有这样的眼神和气质,恐怕是个手上有人命的凶徒。 这个人就是代替花歌给我回复邮件的家伙吗? 我心中莫名有些不确定。 但这个名为gin的男人能使用花歌的邮箱账号是事实。 这说明他对花歌的情况有所了解,甚至他就是奉组织的命令监视花歌的人。 倘若我不是乌丸家名义上的大小姐,恐怕这个男人根本不会花费时间精力来应付我吧。 我咬了咬唇,默默地深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镇定一些。 “花歌……我的妹妹,现在如何了?” 面对我的询问,眼前的白发男人微微上扬嘴角。只是他的笑容没有温度,反而带着几分轻嘲和厌倦的意味。 “你以后不会再见到你妹妹了。” 低沉的嗓音说出了一句无情的话语。 耳边的杂音仿佛清空,我睁大眼睛。 你以后不会再见到你妹妹了。 不会再见到你妹妹了。 重叠在教堂里的回音潮水般涌入耳中,不断回荡在大脑里,令我一时之间无法思考。 恐惧到几乎想要抬手堵住耳朵,假装什么都没有听见。 但是已经迟了。 跟随着回声默默念着这句话。 就像懵懂的婴孩一般,在默念了几遍之后,我才终于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再也见不到,就意味着…… 徒然加快的心跳声,一声比一声剧烈。 我想,我此时的脸色一定比冬天的雪都更为苍白。 无数破碎的回忆画面潮水般席卷大脑,我僵硬地站在原地,就像被冻住了一样。 胸腔里的心脏仿佛连着周围的皮肉被人生生挖起,只留下因痛楚而痉挛的血肉。痛到我的双腿不受控制地颤抖。 面前的男人冷淡地打量着我,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仿佛我只是他脚下挣扎的蝼蚁,再多的痛苦和绝望也不能引起他丝毫的波动,甚至我的软弱表现只会让他心生轻视。 他冷酷得像一块冰,不,他身上的血甚至比冰还冷。 我不能在这个男人面前崩溃——心中徒然升起一股意念。 强忍着眼眶的发烫,我双手握紧成拳,指尖用力掐住掌心,直视着他,缓缓开口:“……谢谢你告诉我真相。” 我听到自己的嗓音已经完全沙哑。 说完这句话,我便转身离开了教堂。 直到彻底走出大门外,离开他的视野范围,我才彻底放任情绪翻涌。 海啸般的悲痛和恨意顷刻间淹没了我的心神,带来一种强烈的窒息感。 眼前有些发黑,我用力呼吸着,睁大眼睛,过了好久才喘上气。 头晕目眩,膝盖发软,脚下像是踩着棉花。 等稍稍恢复一些力气和理智时,我发现自己已经坐在了回去的电车上。 在座位上缩成一团,将脑袋埋在手臂中,闭上眼睛。 眼前全是从前的回忆。 花歌,我的花歌。 我最爱的、一起长大的相依为命的妹妹。 笑着的她,生病的她,安静看书的她。 如此鲜活生动。但我再也见不到她了。 一转眼是童年时父亲温柔慈祥的微笑,还有母亲柔软馨香的怀抱。 太阳穴就像被针扎一般不断地抽痛着,我抬起手,用力擦拭眼角。 可越是用力擦拭,眼泪就越多,手背湿漉漉的一片。 我咬住下唇,想要控制一下胸腔里的疼痛,可收效甚微。 对不起……对不起…… 心中不停重复的,只剩下了这句毫无意义的道歉。 我不知道究竟要对谁说。 也许是对没能来得及拯救的妹妹。 也许是对天真而不自量力的自己。 在花歌被关在实验室生不如死的时候,我却在代替她享受着美好的校园生活。 我为什么如此天真愚蠢? 如果早一点醒悟组织的真面目就好了。 如果我能提早一点行动,不那么瞻前顾后,也许就能救出花歌了。 花歌也好,爸爸妈妈也好,我都没能见到他们最后一面。 是组织。 是组织葬送了我的家人,毁掉了我和花歌的人生…… 正在这时,一个陌生的温柔嗓音在耳畔响起:“如果不介意的话,请用这个。” 视野里出现了一块手帕。 我循声抬起头。 模糊的视野里,面前正站着一个留着中长发的英俊少年,面带担心之色。 我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自己的状态太过糟糕,以至于引起了路人的注意。 望着他温和明亮的双眼,面对这样一份善意,我心中翻涌的情绪稍稍平复,头脑冷静了不少。 “……谢谢。” 我接过手帕,低声自嘲道,“真是软弱啊,在公共场合露出如此不争气的样子。” 闻言,眼前温柔绅士的少年安慰道:“想必是遇到了非常悲伤的事吧,这种时候,哭出来总比闷在心里好哦。” 我应了一声,心中却抱有不同看法。 与其沉浸在毫无用处的哭泣中,不如把心中的感情和想法都付诸行动。 我究竟是怎样的心情,他一定无法感同身受。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完全理解另一个人,再有共情能力的人,只要没有相同的经历,就做不到百分之百明白。这就是人类与生俱来的孤独。 我的父母不会死而复生,妹妹也不会回到身边,今后我活着的每一天,都只有独自一人怀抱着痛苦的思念活下去。 这样的遗憾,这样的恨意,要如何才能平息? ——唯有血债血偿。 我要报仇,让所有伤害我和花歌的人全都付出代价。 我想知道花歌的踪迹。就算她真的已经……死去,我也要知道她的死因和遗体的下落。 我还想知道导致父母死去的那件案子的一切真相,想知道究竟是谁害死了他们,他们有没有什么遗言。 但是这一切,我无法通过程序正义的手段实现。 黑田兵卫的事犹如当头棒喝,让我意识到组织的强横。他们渗透到了警.察系统内部,与那么多财阀政.要勾连。我出生在组织里,身为乌丸集团名义上的大小姐,注定不能像诸伏前辈和降谷前辈一样去当警.察。 这罪恶的出身既是我的劣势,但也是优势。就像下棋时难免遇到劣势,把劣势转化成优势是致胜的要素。 既然没办法脱离组织,不如就直接从内部突破好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9、灰色与青 14 寒假前的最后一天。 期末考试结束了,校园里充斥着欢快的气氛。 教室里同学们的脸上都洋溢着轻松的笑意,三三两两约着放学后去哪里逛街聚餐。也有的准备去社团参加什么活动。 我没有马上背起书包离开教室,而是依旧坐在原地,连文具也没有收拾。 “鹤田同学等下有安排吗?要不要一起去唱歌?” “抱歉呐,我还有点事情……你们去吧,玩得开心哦。”我微笑着摆了摆手。 教室渐渐空了,耳畔变得安静。 仿佛好久都没有从放学后的教室中眺望外面了一样的心情。 向窗外俯瞰的视野如此开阔,清新明亮的校园尽收眼底。在这一刻,我感到安心。 但这是我即将告别的景色,再也无法触及的景色。 办理退学手续这件事,我没有告诉任何人。临走前我也不打算与任何人告别。 那天办手续时,经过三年级的办公室,我听到有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 办公室的门敞开着,里面的情景一清二楚呈现在眼前。 两个身姿挺拔的帅气少年穿着一模一样的制服,并肩站在一起,显得格外意气风发。 短暂停顿的片刻,我听了一耳朵,两人似乎在和班导老师谈论志愿的事。 我忽然想起了几个月之前的夏天。校园里树木蓊郁,草地平整苍翠。 午后,社办的窗外,碧绿的叶子层层叠叠,蝉声喧嚣恼人。我坐在椅子上,看着对面的两个少年讨论推理题。 那些美好的日常历历在目。 曾经幻想过,有朝一日能与他们一起考上大学,坦白真相后把花歌介绍给他们认识。 但幻想只是幻想,我注定要走向与他们不同的未来。 偌大的东京都,偌大的日本,偌大的世界,隔着无数高楼大厦,隔着光明与黑暗的界限,也许很难再相见了。 夕阳渐渐西斜,教室里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想完心事后,我慢吞吞地收拾好东西,走过教室的每一个角落。 整齐的课桌,被晚风吹拂的白色窗帘,用粉笔写着“开学再见”几个大字的黑板,一切都显得如此可爱。 关好教室的门,我向着下一个目的地走去。 ——图书馆。 这个时间点,里面早已没有了学生,只剩下值班老师在整理书籍。 “这位同学,图书馆已经关门了哦……” “不好意思,老师。今天是我在这所学校的最后一天……”我顿了顿,“我有一本书想捐给图书馆。” 一本福尔摩斯探案集,全英文的。 闻言,图书馆的老师露出理解的神色。 “要转学了吗?难怪……” 我没有解释,只是默认了这句话,继续说道:“我给朋友出了一道谜题,答案就藏在这本书里。如果之后有人来这里打听我,就麻烦老师把这本书交给他了……我是2年a组的鹤田花歌。” “谜题什么的,现在的年轻人还真是浪漫啊。”老师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我笑了起来。 浪漫吗?也许是吧。我只是觉得,既然是推理研究社,留一道推理题作为分别礼物,也算是恰如其分。 寒暄了几句后,我把书和学生证留给老师,离开了图书馆。 最后一站是推理研究社的社办。 离开前,我还想去那里看一看。 令人意外的是,社办的门居然没锁,轻轻一推就开了。 我走进去打量了一圈,发现没有任何人在的迹象。 正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咔嚓”一声。 门被关上的声响。 我转过身,对上一双紫灰色的眼瞳。 金发深肤的少年背靠在门上,嘴角微微向下撇,一副“你别想轻易逃跑”的表情。 倒v状嘴型,有种猫嘴的既视感,一股不高兴的傲娇意味。 我沉吟了一下:“降谷前辈为什么要挡着门?” “如果不逮住你的话,恐怕你又会跑掉了。”他不紧不慢地说道。 闻言,我有些无言以对。事实上,这几天我确实一直在躲着他们。 “……怎么听起来像是警.察专门设下埋伏来抓捕犯人的话啊。” 他扬起嘴角:“这么理解的话也没错。” 居然承认了。 “多少有点过分了吧,居然把我当成犯人来对待吗?” “不这样的话,你会老实交待吗?”他反问道。 “……” “好了,接下来是审问时间,说一说你最近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吧。” 嘴上说着“审问”这样严厉的词汇,态度也是咄咄逼人的,但我能感觉到,在这副看似锐利又强势的外表下,是一份真实的好意,以及一颗无比温柔的心。 我有些无奈,低声说道:“降谷前辈,有些事情,你不适合参与进来。” “不适合?是因为我只是学校里的前辈吗?”他顿了顿,直直地注视着我,“那如果是恋人的身份,就能参与你的事了吧。” “!” 意料之外的话语让我心中一跳。 见我露出惊讶之色,他笑了起来,像是还嫌不够,又补充了一句:“我喜欢你,所以不能放着你不管。” 完全是通知宣告的语气,不打算和我商量的样子。 明明是告白,却说得像下战书一样。 真是莽撞。 ……但又是如此的真挚可爱。 胸腔里的心脏正在怦怦跳动着。 冬日纤薄的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将他淡金色的头发和精致俊俏的面容染上温暖的光泽。 视线描摹着他此刻的面容,我的心神仿佛回到了过往无忧无虑的岁月里。 少年眼中是纯粹的温柔,纯粹的关心,几乎将我做下的决定动摇得无以复加。 可是…… 我不能答应他。 害怕会泄露此刻的动摇,我闭了闭眼,避开了与他的对视。 闭上眼睛的片刻,我的视野里是混沌的虚空,是层层叠叠的乌云,我看不到光亮,也看不见未来。只能看到已经无法挽回的时间。 这一刹那,我的心好像被硬生生撕开了一个口子。 一片静默中,远处寒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有些模糊。 夕阳将我和他的影子拉长,投射在地面上。 “……让我考虑两天吧。” 耳边听到自己的声音温柔又甜美,“正好我这两天有事要出门一趟,等回来就给你答复。” 降谷零注视了我片刻,像是在试图判断我话语中的意思。 我直直地回望他的双眼,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加真诚。 “……我知道了。”他放缓语气,“两天后,期待你能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 他信了。 我果然是一个满口谎言的坏女孩,擅长伤害纯洁的少年心。 明知道直接拒绝才是最好的选择。他这样骄傲的少年,只要狠下心说一些绝情的话,他肯定不会纠缠。这样就能彻底杜绝他接近我的可能性,保护好他了。 只要拒绝他的好意,伤害他的自尊,他就会讨厌我,迟早会忘记我。 未来他会遇到别的比我更适合他的女孩,获得一份纯粹又美好爱情。 道理我都懂,但此刻我还是选择了撒谎。 我想让他多记得我一段时间。名为入间冬月的坏女孩,就是抱着这样过分的私心。 谈话结束,他像是不想马上与我分别,问我之后有没有什么安排,如果没有的话,要不要一起去哪里逛逛。 可惜老师有事找他帮忙,他只能放弃约我的念头。 走出社办教室,脑海中不断回放着他刚刚有些遗憾的神色,仿佛是恋恋不舍,不想放我离开一样,让人心软。 我忍不住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 他果然还站在原地看着我。 这一刻,我的心柔软得近乎疼痛。 敞开的窗口,夕阳西下。 俊俏可爱的少年镶嵌在一片清新的风景之中。 他背后是窗外的树梢,傍晚的微风吹拂着叶子,橙红色的晚霞晕染了整片天幕,也晕染了他金色的发梢。 像一幅美丽的画,深深镌刻在我的心里。 很高兴与你相遇,降谷零,再见。 我在心中说道,扬起嘴角,对他笑了笑。 然后转过头,步履从容地走远。 走完这条走廊,直到转过弯,彻底离开了他的视线,我才忽然迈步跑开。 用尽全身力气奔跑到走廊的尽头,靠在楼梯的墙壁上喘着气。 寂静无人的教学楼,耳边只有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缺氧的空白感笼罩着我。只有这样,我才能控制住自己的眼眶不湿润。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0、灰色与青 15 「to降谷零 这是一封定时发送的邮件,写于我十七岁这一年,寒假的第一天。 我在这一天做下了一个决定,要与你和诸伏前辈分别。 写这封邮件时,我不断地想起你的脸,想起与你们共同度过的时光。 我对自己说,连最不舍的都舍弃了,那以后还有什么值得我害怕的呢? 我不知道这样做是否行得通,也不知道自己会有怎样的结局,我只知道,自己在这个世间所有重要的家人,都被庞大的黑暗所吞噬。 也许选择这条路,是在通向毁灭的路途上前进,但我无法后退,也不愿意妥协。 就算孤身一人困死在黑暗中,我也要复仇到底。 当你收到这封邮件的时候,我大概是没能完成目标,就已经成为了不归人。 不用深思这个词是什么需要推理的谜语,就是踏进黄泉之门、再也回不来的字面意思。 决定走上这条满是鲜血和罪恶的路开始,我就做好了随时会出事的觉悟。 不必悲伤,我只不过是去与家人团聚了。 而你,现在一定已经成为了不起的大人了吧。 穿着警.服的样子一定非常帅气。 可惜我见不到了。 见不到就不会被你迷得神魂颠倒,从而做出不合时宜的傻事。这么想的话还是挺庆幸的呢。 时隔十年,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当初在高中社办教室里的那个告白。 降谷前辈,你现在应该已经有恋人了吧,甚至已经结婚了也说不定。我的答复大概早就无关紧要了。 但我还是想告诉你,十七岁的我其实也喜欢你。能收到你的告白,我感到十分幸福。 莽撞的告白,别扭的表情,有些不舍的神色,这样的你真的很可爱。 如果我只是一个普通家庭出生的女孩,一定会捧住你的脸,送上温柔又热情的亲吻。 可惜我注定要用谎言辜负你。 关于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一切真相都在学校操场上的樱花树下——文学社举办的时光胶囊活动很有趣,我悄悄报名参加了。 具体是哪个胶囊,是一道推理小题目。希望你能找到并把它挖出来。 盒子里放了一个黑色硬盘,是留给你的小礼物。 如果你还记得自己想当警.察的初衷,硬盘里有你想知道的情报。它可以帮助你破解谜团,调查这个黑色组织。 硬盘的密码诸伏前辈应该知道答案。我在学校图书馆留了一本书给他。里面的推理题不难,想必他已经破解出来。 如何处理这份礼物,就看你的心情了。 倘若你并不打算参与这件事,或者早就不用这个旧邮箱了,压根没收到这封邮件,那我也没有办法。毕竟我人在地狱,管不到人间之事。 最后想告诉你的是,落款是我的真名。鹤田花歌这个名字属于我的孪生妹妹。 以你的聪明,想必早就推理出来了吧。 请叫一声我的名字吧,风会把它传送到我的耳边。 注意安全,保重自己。 from十七岁的入间冬月」 ******************************* 「to二十五岁的自己 这是一封定时发送的邮件,写于十七岁,寒假的第一天。 很高兴你能收到并打开这封信,这意味着你还活得好好的。真是令人高兴。 八年过去了,不知道你的复仇进展如何? 在失去记忆的情况下加入组织,想必十分辛苦吧。 没办法,要想达成目标,必须放弃过普通人的生活。 乌丸集团如此庞大,组织成员也大多是心狠手辣的亡命之徒。想要从内部突破,获取那些家伙的信任,就得付出代价。 于是十七岁的我决定下一盘以生命做赌注的棋。时间是八到十年,自己也是其中的一枚棋子。 孤军深入的前提是破釜沉舟,斩断自己的后路。 妈妈在教我催眠术时,一定没想到,有一天我会用在自己身上。 没错,你的失忆并不是因为事故。 那只是一起小小的车祸,我会计算好角度和车辆速度,最多也只会是轻微脑震荡,怎么可能会让你失去记忆呢? 之所以让自己失忆,是因为我需要暂时忘记妹妹,忘记所有的仇恨,忘记所有的美好,让自己的双手沾染鲜血。这样才能让自己真正沉入黑暗,没有心理负担地做脏活。 我给你下了暗示,醒来后去找那个名叫gin的男人,并跟随他,效忠于组织。 只要跟着他,获取他的认可,就一定能知道关于花歌的情报。 之后是深度参与组织的活动,成为高层干部,在组织内部获取话语权—— 只有这样,我才能找到全部的真相,获得朗姆乃至boss的信任,从而完成最终目标:刺杀。 写下这封邮件的我,暂时还无法想象八年后的你变成了怎样的人。 但我相信你,无论经历什么,变成什么模样,你的内心都存在着永远不会被改变的东西。 ——名为入间冬月的人,永远不会屈服于恶意,哪怕是强大的恶意。没有人可以主宰你的命运,只有你自己。 恢复记忆的钥匙就在附件里。 那是一段贝斯旋律,你一定很熟悉。 因为这是你的初恋男孩专门为你写的曲子,你曾经听过很多遍。每听一遍,便会为这份纯洁的浪漫悸动。 夕立,盛夏时节的骤雨,就像一场关于青春的美梦。 那天傍晚,在社办教室里,他弹奏这首曲子时,我把它录了下来,并且决定把它作为锁住所有美好记忆的密码。 请你在深夜无人之时,倾听这段美丽又温柔的旋律,一切忘记的东西都会随着梦境回到你的大脑里。 而当你想起所有记忆之时,就是复仇的终曲响起之时。 记住,哪怕同归于尽,也要报仇雪恨。 from十七岁的入间冬月」 ******************************* 高中最后一学期的开学第一天。 在图书馆的外文借阅区,诸伏景光终于找到了一本福尔摩斯探案集的上卷。 因为寒假与鹤田花歌失联,他曾去过她租住的公寓寻找,可惜那里人去楼空,房东也不知道她的去向。 “对了,她说如果有一个男生来找她的话,把这个送给他。”房东像是想起了什么,递过来一件东西。 一本福尔摩斯探案集的下卷。 送人书籍,通常不可能只送下卷。那么上卷去哪里了呢? 诸伏景光忍不住思考起鹤田此举的深意。 按照推理研究社惯常玩的推理游戏套路,这应该是她特意给他出的题目吧。 找不到她的踪迹,手机也打不通,电话无人接听,留言没有回复。也没有任何一个同学知道她的去向。 鹤田花歌这个人,就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样。 联系到了她的班导老师,才知道她已经退学的消息。 “那孩子退学手续是自己一个人来办的,但文件上家长是签了字的,她说自己今后要跟着家人去海外定居了。” 海外定居? 从未从她口中听过的词语。 诸伏景光有些不信。 他的幼驯染好友zero想法和他一致。他们都认定这其中有蹊跷。 根据班导老师提供的地址,他们找到了一处房屋。 门牌上确实写着「鹤田」,但邻居说这户人家早在六年前就搬走了,这座房子已经许久无人居住。 总之,他和zero尝试了各种办法,最终也没能找到鹤田花歌的踪迹。 开学后,他终于在学校图书馆找到了那本书的上卷。 图书馆的管理老师对鹤田印象很深。 “是长相相当美丽的女孩子呢。不过表情看起来有些忧伤。可能是要转学了,对朋友感到舍不得吧……” 诸伏景光礼貌地道了谢,心情复杂地打开这本上卷的封面。 第一页上有句手写的笔记: 「当所爱的全部都被夺走时,剩下的唯有一件事。」 下面是一个英文单词revenge。 复仇。 这是她最后留给他的谜题,也许是唯一能找到她的线索。 ******************************* 让我考虑一下吧。我这两天有事要出门一趟,等回来就给你答复。 ——所以这到底是拒绝还是同意? 降谷零有点摸不透。 若说是拒绝,那她的态度显得有些暧昧犹豫,和她干脆利落的性格不相符。 若说是同意,那又为什么要拖两天? 总不至于是出于女孩子的矜持害羞。 鹤田那家伙可没有这种东西。以她的真实性格,真要是想和某个人恋爱,恐怕比大多数男生都要主动。 降谷零能感觉到,她并不反感他的告白。 也许是需要好好想一想吧。 他当然看得出来,她对hiro也有好感,如果hiro也向她告白了,还真是说不好她会答应谁。 结果两天后,他没有得到任何回复。 不仅如此,还从此失去了她的消息。 降谷零原本以为自己被拒绝了,但他问起hiro,发现hiro对她的事情也一无所知。 她从不告诉旁人任何关于她家里的事,关系再好的人也不例外。班级、社团里和她关系比较好的女同学也都从没去过她家,以至于他们连有用的线索都找不到。 她不是那种会随便不告而别的人。降谷零想到了那天的乔装改扮事件。 早知道那天就继续跟上去了。就算被她拒绝也不放弃。那样也许她就不会失踪了。 ******************************* 意识是一片混沌。 渐渐地,神智在一片空虚混乱中苏醒。 我缓缓地将眼睛睁开。 视野里仿佛有轻盈的光屑在半空中飘舞。我眨了眨眼睛,眼眶里有温热的液体在涌动,湿润了酸涩干燥的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医院里白色的天花板。空气里充满刺鼻的消毒药水味。 然后我听到护士松了口气般说道:“入间小姐,您终于醒了。” 头痛难受,有些犯恶心。我感觉自己好像忘记了很多事情。隐隐觉得重要,但又无法想起。 “别担心,您只是有一些轻微的脑震荡,很快就能恢复的。” 就像许久不曾开口说过话一般,我迟钝地应了一声,几秒钟之后才想起来道谢。 我并不在乎自己为什么会失忆,只是理所当然地以一张白纸的姿态,接受我这不知为何重新开始的生活。 如此自然,又如此天经地义。 我有必须要做的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必须要做。 但是没关系,我有一种预感,未来的某天,我会知道一切。 首先,计划的第一步是,康复出院后,我需要找到那个名叫gin的男人。 (过去篇·完)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1、妄想番外:假如三个人在一起 工作压力太大的产物。 与正文剧情无关,无关,无关。 纯属乙女妄想,乙女妄想,乙女妄想。 巨大ooc预警,巨大ooc预警,巨大ooc预警。 纯爱党勿进,纯爱党勿进,纯爱党勿进。 ******************************* 解决完麻烦回来,已经是深夜。 按照一直以来约定好的暗号,我不紧不慢地敲了三下门。 来开门的是波本,或者可以叫他安室透。 在组织里我不想叫他原本的名字。降谷前辈对我来说是纯洁青涩的青春过去式。眼前的男人比从前变化了太多。 “欢迎回来,冬月小姐。”他微笑着打招呼。 我冷着脸打量他。 他似乎刚洗过澡,小麦色的肌肤有种湿润的质感。淡金色的发尾还有点湿。淡淡的沐浴露香味和水汽扑面而来。 这张脸本就俊俏精致,此刻更添了几分慵懒随性,漂亮得很。 “这位安室先生倒是很悠闲嘛。” 阴阳怪气了一句后,我换好鞋抬步走进屋内。 先去浴室洗掉了一身的硝烟味。热水澡有助于平复心情,出来时我已经心平气和。 走到卧室门口,我看到他躺在床上,似乎是已经睡着了的样子。 我下意识放轻脚步,走到床边,给他盖上被子。 结果他忽然侧过身,抱住了我的小臂。额头轻蹭了一下我手臂上的皮肤,微凉的发丝蹭得我有些痒。 这是在撒娇? “我骗了你这么多次,你讨厌我了吗?”他小声问道。 闻言,我挑了挑眉。 他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比如撒谎说自己是我的前男友,比如找借口窃走我包里的a药,比如冒充我指使我的部下,比如上次任务里的一次性光盘里的情报被他拷贝了传给公.安,导致我不得不想办法应付琴酒……还有各种其他大大小小的谎言,重逢以来简直罄竹难书。 今天我去解决的麻烦,也是他惹出来的。 其实他已经足够聪明伶俐,做得很万全了。但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碰巧有过目不忘的人认出了他的长相。为了防止他被朗姆怀疑,我不放心地去解决了一下隐患。 飘远的思绪被他的轻触拉回。 “我不讨厌你。” “真的吗?” “我没有说谎的必要。”我在床边坐下,耐心地说道。 听到我的回答,波本扬起嘴角,笑容掺杂了一丝狡黠。 “如果你温柔地亲吻我,那我就相信你的话。” “……” “反过来让我亲吻你的话也可以。” 他坐起身,凑近我。 像是试探一般,眼睫微微垂下,鼻尖与我相触。暧昧的呼吸交缠。 但是在即将碰上我的唇时,他又退开了一点点距离,眼睫抬起,圆润的眼瞳直直地望向我的眼睛,像是在观察我的反应,确认我不会拒绝这个吻。 像猫咪一样。可爱死了。 似乎是确定了我不会推开他,他才轻轻捧着我的脸颊亲了上来。 浅浅一吻结束后。 波本看着我的表情,微笑起来:“是觉得还不够吗?” 我批评他:“又在施展读心术。” 他轻笑了一声:“那就再给我一次机会吧。在你满意之前,无论多少次我都会献上亲吻……” “亲吻如果不够呢?” 一分钟后,我从首饰盒里拿出一条黑色的choker戴在了他的脖子上。 我注视着他的眼睛,指尖轻触他的脖颈,顺着微微凸起的经络和choker边缘轻抚。 我看到他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没有停留很久,指尖又划到choker下面延伸出去的两道细链交汇处,卡在吊坠上面,指尖轻轻勾起吊坠。 一瞬间他露出了就像被勾住心脏的神色。 但我拒绝了他的主动。 “既然你怀疑我对你的感情,那我得证明一下啊……”我有些戏谑地说道。 见我手里拿着绸带,波本的神色终于不再游刃有余。 …………………… ……………………………… …………………………………… 他有些狼狈的样子,一双含着水光的下垂眼仰望着我,完全失去了平日里的高傲和自尊,简直让我成就感爆棚。 我的小骗子,我可爱的情人,我不讨厌你,相反,我喜欢你,喜欢到忍不住想欺负你的程度。我在心里说道。 我俯下身,亲吻他的唇。 一点一点轻吻他。他的体温很热。 …………………… ………………………… 我解开了束缚的绸带,然后起身去浴室漱口。 镜子里的自己眼角眉梢都是尚未消散的情..热和爱意,看起来艳丽又妩媚。 这时,外面传来开门的声响。 有人回来了。 我走出浴室,看到客厅里,苏格兰正在把装着狙击枪的贝斯包放进柜子里。 “欢迎回来。”我说道。 ——这间安全屋是我们三个人共用的。面积不算大,卧室只有一间。 他一边拉开外套拉链脱外套,一边侧过脸看向我。 目光落在我脸上的一瞬,他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看来我不在的时候,你们玩得很开心嘛。”他开口说道。 熟悉的话语。 一般波本才会说这种话,以阴阳怪气的语调。 此刻这种话从苏格兰口中说出来,语调不是波本那种阴阳怪气,而是平静中带着一点微妙的调侃意味。 我有些摸不透他的心情。 缓步走到他面前,帮他把外套挂在衣架上,用开玩笑的语气问道:“那你要加入吗?” 他没有回答,只是抬起手,轻抚我的脸颊。指腹的枪茧摩擦着我的脸颊,带来些许痒意。 很温柔的动作,充满宠爱的意味。 然后他轻轻托起我的下巴,低头吻了上来。 与此同时,腰上一紧。他的另一只手臂把我拥进怀中。 他抱着我,一下一下轻吻我的唇,舌尖也稍稍探入进来,浅浅地勾引着我。 …………………… ………………………… ……………………………… 他安抚般亲吻了一下我的眉眼,然后环抱着我的腰,只是稍一用力就将我打横抱起,放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这样的温柔体贴,让我心里不禁升起了些许想依赖撒娇的欲望。 也许是内心的感情不自觉流露在了眼睛里,对视的片刻,我看到他湛蓝的眼瞳里神色一下子变得格外柔情。 “冬月。”他叫了一声我的名字。 我笑着应了一声,指尖轻轻抚摸他的脸,从他上挑的眼角,滑落到脸颊,顺着细细软软的胡茬摩挲。 他握住我的手腕,微微侧过脸亲吻了一下我的掌心。 “很久之前我就一直在想,如果能看见你这样的笑容就好了,可惜你总是心事重重。”他低声说道,语气带着些感慨,“我希望你能开心,能一直这样笑。” 我怔了怔。 希望我开心,所以由着我任性,愿意维持这样的关系。 希望我开心,所以在这种时刻也会以照顾我为优先。 这个男人的爱真的很隐忍、很纯粹。就像他的心一样。 ……………… ………………………… “……我很好奇你们之前做了什么。”苏格兰的语气有些微妙。 “做了一些有趣的事情。”我忍着笑帮波本回答了这个问题。 闻言,波本径直走到我面前,手撑在我背后的抱枕上,低头盯着我。 “有趣的事可不是随便做的,这位冬月小姐做好觉悟了吗?” 话里生气和报复的意味不言而喻。 看来刚才欺负得稍微有点过分。 小心眼的男人。我心里暗想。 但这种小心眼的地方也挺可爱的。 不知为何,我对波本的感情自带包容心和恶劣因子。 每当看到他使坏或骗人的样子,我非但不讨厌,反而觉得格外俏皮生动。 我很清楚他做事是有分寸的,不会真的对我心存恶意,也不至于伤害到我。因此,哪怕被他欺骗,被他利用,我也没有真的生气过,甚至偶尔会乐在其中。 波本,一个擅长讨人厌,又擅长讨人喜欢的家伙。 若是看到他口是心非的别扭表情,或者装模作样的伶俐模样,亦或是想靠撒娇勾引我蒙混过关的样子,我很难不升起欺负他的欲/望。 他越是傲慢,我征服欲就越是强,越想看到他维持不住姿态的狼狈神色。只要他露出不甘心的表情,我就会有无与伦比的满足感。 这种心态表现在行为上就是——比起被他掌控,我更喜欢在上面掌控他、欺负他。 与他相处,温柔和恶劣在我心中时刻博弈,就像一对天使与恶魔在打架。 相比较起来,我对苏格兰的喜欢就正常得多,甚至几乎与年少时的感情相差无几。 哪怕为了卧底沾染黑暗,苏格兰在我心中也永远都是清澈如水的少年,我珍惜他就如同珍惜黑暗中永恒唯一的光。 爱情有排他性,人对真心喜欢的事物会有独占欲,分享大概是有违正常人性的行为,我们三个人发展成现在这样有些扭曲的关系,只能说是时机和境遇引发的巧合。 倘若他们两个不是互相信任默契的幼驯染,倘若我能不这么自私贪心,毫不犹豫地选择其中一个,倘若他们之中能有一个愿意服输主动退出,也不至于会变成现在这样。 只能说,在黑暗中潜行久了的人,大概是会容易因为压力和负面情绪而产生一些执念的。 同时应付两个人这种事并不常有,但偶尔也会发生像今天这样的情况。 我想像不出他们究竟怀着怎样复杂的心情,只能隐约感觉到在这份分享之下的抗争。 ………… ……………… …………………… 昏昏欲睡,只记得半梦半醒间睁开眼,发现自己正睡在卧室的床上,两个人一左一右躺在我身边,手臂交叠着将我抱在怀中。 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少年时代,午休时间我趴在社办教室的桌上,醒来发现身上盖了两件外套。两个少年一左一右正坐在身边看书写作业。 记忆里的画面一闪而逝,我笑了笑,伸出手与他们交握相扣,重新闭上了眼睛。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2、薄冰殉情 1 “向我证明一下,你不是空有口才的废物。” 面前的银发男人递来一把黑色的手.枪。 少女眼睫轻颤了一下。 ——m92f,琴酒常用的配枪。1985年由意大利□□公司研制,被美军选为新一代制式军用手.枪。 脑海中下意识浮现出一行情报。 暗巷中。 天气阴沉,天空被压得很低,仿佛触手可及。视野里灰蒙蒙的一片,阴冷潮湿的水雾弥漫在空气里。 两边废弃房屋墙壁上的涂鸦在晦暗的光线下充满了陈旧破败感。 少女抬起头,看到男人黑色礼帽下一双幽绿冷漠的眼眸正在注视着自己。 她静默无声地接过枪,“咔擦”一声,利落地上膛。 以千锤百炼过的姿势抬起手臂,瞄准不远处正在奔逃的身影。 只要扣下扳机,子弹就将命中一个活生生的人。 高速旋转着的金属,会打入人类的躯体,冲破脆弱的皮肤,破坏血肉和神经组织,造成无法想象的剧痛和伤害。 鼻翼上落下一颗冰凉的水珠。 她的手忽然微微颤抖起来。 在此之前,她在组织的训练场里能做到百发百中。尽管成绩优异,但她还没有真的对活人动过手。 雨珠不断地落在她的脸颊上,顺着下巴滴落。 下雨了。 在这个片刻间,轻烟般的雨丝被凛冽的斜风裹挟着坠落,打湿地面,留下湿漉漉的水迹。 “害怕了吗?” 男人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是害怕夺取生命,还是害怕自己也会成为被杀死的人?” 咀嚼着这句话的含义,她听到自己的胸腔里,心脏正在以不平稳的频率跳动着。 她以冷静的语调开口:“我只是听说第一次的感觉很新鲜。不过……你没有害怕过吗?” 身旁的男人用沉默的笑回答了这个问题。 也许他从来没有害怕过,天生就比常人冷酷强大。冬月不由心想。 不在意法律,也无所谓道德,他是犯罪的专家,是黑暗世界中的王者。他在灰色地带生活得如鱼得水,总是能以最高的效率完成任务。 懂得逃脱法律的制裁,了解如何心无旁骛地夺取一个人的生命,判断怎样能一击毙命,不给猎物可乘之机。 了解和判断这种行为,会带给人一种威严和神秘的感觉。 琴酒身上所具备的这种残忍的魅力,她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去形容。非要描述的话,那么“酷”这个词应该足以概括他的一切。 终究是躲不过的。她想道。 “开枪。”他开口。语气不容置疑。 这不仅仅是一个命令,更是一个威胁。 因为琴酒手中还有一把枪。 此刻他的枪口正指着她的太阳穴。 哪怕被黑洞洞的枪口指着脑袋威胁,少女的表情也没有变化,仿佛失忆也同时导致她失去了表情一样。 她眨了眨眼睛。 就算她不开枪,琴酒应该也不会杀了她。 因为他虽然一副威胁她的样子,手里的枪却没有上膛。 但她还是听话地扣下了扳机。 “砰——” 穷途末路奔逃的猎物应声倒下,但依然在匍匐着动弹。 这一枪只是打中了腿。 见状,琴酒发出了一声轻嘲的低笑:“你在挠痒痒吗?” “……” 他眼神示意了一下,带着她抬步向猎物走去。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面对渐近的死神,地上的男人发出不成声的绝望哀鸣。 他拼命往前爬着,面容扭曲,脸色惨白,仿佛看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想要拼命逃离。 只是中枪的腿正在不断流血,无法支撑他站起来逃跑。 欣赏着猎物垂死挣扎的模样,琴酒嘴角微扬。 这个笑容没有任何亲切感,只会给人一种冰凉的恶意和杀气。 身旁的少女脸色有些苍白,但表情还算平静。 “再给你一次机会。”他说道,“再失误的话,下一发子弹就瞄准你的脑袋。” 她没有吭声,只是咬着牙,再次抬起手臂,果断扣下了扳机。 “砰——” 这一次,子弹无比精准地命中了猎物的心脏要害。 加装了消.音.器的沉闷枪声淹没在淅淅沥沥的雨声里,但已足够被巷道外面电线杆上那几只乌鸦所捕捉。 漆黑的乌鸦扑扇着翅膀腾空飞远。 惨叫声戛然而止。 狭窄的巷道内,硝烟味和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 红色的鲜血在地面上蔓延,伴随着失去的生命,被雨水冲散。 少女慢慢放下手臂,然后转头望过来,清澈的眼瞳倒映着他的脸。 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但直直注视着他的神色,仿佛是在等着他认可一样。 琴酒瞥了她一眼,脑中回放着她刚才的一系列动作。 无论是手臂抬起的高度、握枪的站姿、枪口微微横过来的角度,全都和他一模一样。 甚至连食指轻抚一下扳机的细小习惯,都模仿得分毫不差。 不只是观察仔细的结果,她的天赋也非同寻常。 他抬手压了一下帽檐,不紧不慢地迈步走出巷外。 少女忙抬步跟了出去。 一边走着,琴酒一边拿出手机,向boss汇报任务完成的消息。 言简意赅地发完消息,他站在路口的屋檐下,给伏特加打了个电话,让对方把车开过来。 挂断电话后,他把手机放回口袋,摸出烟盒。 修长又骨节分明的手指夹住一根烟,咬进嘴里。 正准备摸出打火机,身边的少女忽然凑近过来。 他停顿了片刻。 她动作十分自然,利落地按下手中的打火机。 橙红色的火光乍现,点燃了他唇边的香烟。 他幽冷的绿色眼眸注视着她。 乌发雪肤,近在咫尺的少女是明艳中带着几分英气的容貌,绝对可以算是出众的美人。只是没什么表情,一副琉璃人偶般无机质的模样。 失忆带来的后遗症有些严重,她似乎变成了一张白纸,连正常的表情管理都需要从头开始学。 不仅如此,她手臂上还缠着绷带,各种青紫,脸颊上还贴着一片创可贴。 一副伤痕累累的样子。 ——训练基地不是普通人待的地方,培养杀手的地方,自然艰苦严苛。 虽然从前是个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但意外地坚强能吃苦。把她丢去那种地方,她也毫无怨言,态度用乖巧来形容都不为过。 半年前,这个名叫入间冬月的少女忽然找到他。 “我忘记了很多事情,但是这里……”她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还记得你的名字。” 不是假装的。都不需要去看病历求证,从行为举止就能判定她确实是失忆了。而且她失去的记忆很多,以至于连自己的孪生妹妹都不记得。 她说要跟着他。 他嗤笑一声,说凭什么带着她,就算她是组织高层干部的女儿,是集团董事长的养女又如何,他没有义务给大小姐当保姆。 面对他的冷酷拒绝,她没有马上放弃。 “gin。” 她叫他的名字,拉住他的衣袖,语气带着一点执着的意味。 不知为何,想起那天听说妹妹的“死讯”时,她脸上那个隐忍又倔强的表情,他忽然改了主意,把她丢去了训练基地,说只要她坚持下来,就同意带着她。 分神的片刻,琴酒安静地吸了口烟,吐出的灰白色烟雾轻飘飘地缠绕在指间。 一阵风吹来,将他的银色长发吹起。烟雾掠过他颈侧的发丝,消散开去。 像是察觉到他的审视,少女收起打火机后,抬起眼睛,睫毛轻轻眨动,眼瞳里带着些许疑问。 “gin?” 很甜的声音。 她似乎很喜欢叫他名字。 是个察言观色的女孩。她在讨好他。 但这份讨好并不显谄媚,也不是出自惧怕,更像是懵懂的小女孩对崇拜的长辈自带的一种无意识的敬畏和亲近。 若不是刚刚点烟时,发现她的手指有轻微的颤抖痉挛,他会错觉以为她已经克服了杀人的心理障碍。 ——就算内心深处并不习惯,但她依然听他的话。并且为了获得他的认可,她不介意做违背本心的事,也在努力克服障碍。 足够隐忍坚强,也有野心,天赋过人,也算是个可造之材。 沉默间,一辆黑色的保时捷驶来。 琴酒捻灭烟头,坐上车后座,语气简练地吩咐了下一个前往的地点。 驾驶座位上的伏特加应了一声,一句都没有多问。 车内的氛围有些沉闷。 冬月安静地坐在旁边,望着男人冷峻的侧颜。 他没有拿回自己的配枪。 这或许就是她一直想要的认可。 对这个男人来说,赠予她的枪,大概就是对她最好的奖励。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3、薄冰殉情 2 “是这样吗?” 少女把黑色的狙击枪架在左臂上方,左手扶住枪托,右手放在扳机上。 袖口露出一节手腕,纤长莹白的食指轻轻抚了一下扳机。 目光的方向是准星里的些许视野。 距离任务目标出现的时间还很早。她所能看到的只有从高处向下俯视的风景。 大楼和街道平直纵横的线条不断延伸出去,就像机械切割出来的图案一样。 步枪比手.枪重很多,瞄准的感觉也完全不一样。冬月不断回忆着来这里的路上琴酒告诉她的要点,试图让自己能快速上手。 自从同意把她带在身边后,这个男人确实教会了她不少东西。教了她如何杀人,也教了她如何处理现场,以及如何反侦查,摆脱警.方的追捕。 最近这段时间则是狙击。 起因是某次任务,看到他打狙,一枪干脆利落地解决了任务目标,她主动提出想学。 那天见她一直盯着他的狙击枪看,琴酒笑了一下:“感兴趣?” 她点了点头。 暗示的意思很明显,但他没有搭理,只是有条不紊地把手中的黑色杀器拆卸好放进枪包里。 “gin。”她放软语调叫了他一声。 在他审视的目光中,她以近乎投怀送抱的姿势凑上来,手伸进他的外套口袋里,摸出烟盒。 整个过程她的眼睛一直在看着他,就像猫一样小心观察着他的反应。 然后她把一支烟送到他嘴边,再帮他点燃。 简单直白到幼稚的撒娇,果然还是个小女孩。琴酒心中嗤笑一声。 但他还是同意了。 把这个女孩带在身边,最开始嫌麻烦,但渐渐地,他体会到了一种微妙的乐趣。 这是一种不同于亲自狩猎叛徒或狙击杀人的新鲜感。 看着一个白纸般的女孩仰慕他、信赖他,她的知识技能、行为举止、生活习惯,乃至一些观念和思考方式,都在被他所塑造时,这种感觉,就像自己变成了拥有绝对权威的神明,可以用自己的意志去支配另一个生命。 养成游戏什么的,琴酒以前从来没想过,最近却忽然感到有点意思。 也许是因为无聊的缘故。 他从小就是个怪胎,不容于集体,与这个由法律和道德架构起来的社会格格不入。哪怕是在组织收养的所有怪胎孤儿中,他也是最古怪的一个。 具体表现为,他惯常把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也不在意大部分人类毕生追求的安全感。 在与警.察或者侦探对决时,在与同样危险的罪犯交手时,他能享受到危险本身带来的刺激。 完成组织的任务也并不是完完全全出于忠诚,这也是他体验活着实感的一种方式。 杀人对他来说就像狩猎,看到猎物毫无知觉地被一枪爆头,或者露出痛苦绝望的表情,他会获得愉悦。 不管一个人生前如何富有,如何高贵光鲜,在濒死之时也会露出无比恐惧狼狈的丑态。 而有些看似卑微弱小的人,也有可能死得坦然,充满勇气。 人类死前的行为、表情和话语,充满丰富的信息量,能暴露本性,体现价值,就像一个人的生命缩影。 从这个角度来看,裁决生死会让人变得洞彻和深刻,体验到另类的活着的实感。 人类存续至今依靠的是智慧。这种生存智慧创造了少数人统治多数人的秩序,与多数人服从统治的集体主义,而维持这种文明架构需要道德和法律。 犯罪无疑是对秩序的挑衅。琴酒大概天生就是这样一个挑衅者。 法律束缚不了他,道德也约束不到他,到现在,杀人犯罪已经变得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但这样的后果是——没有界限的人生反而容易变得无趣。 如今少有什么事能调动他的兴趣和激情了。有时他甚至期待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出现,可以引发他的挑战欲和毁灭欲。 “培养徒弟”大概可以看作是他最近找到的新乐子。 入间冬月也是一个古怪的孩子。在看似精致漂亮的外表下,她身上有一股几乎不亚于他的隐秘的狠劲。她的很多行为想法也与他曾经见过的普通少女完全不同。 聪明、坚强、有野心,这样的女孩,他对她会长成什么模样抱有一点期待心理。 这种心态,有点像一个肆意妄为的画师,在纸上随心所欲却又带着几分认真地涂抹,期待最终自己能画出一副“杰作”,获得成就感。 这把狙击枪下有无数亡魂,但教人打狙却是第一次。 琴酒的教学方式是让她在训练场短暂练了一小段时间后,直接带她去做任务,用人头代替靶子。 没有什么比实操更好的学习方式了。 “节约一下时间,直接上手吧。” 说这句话时,他咧开嘴角,脸上露出冷酷的笑意。 那是属于杀手的笑,令人毛骨悚然。 也不知道是信任她的天赋和心理素质,还是真的觉得这样比较有效率。 当然,更有可能是一种考验。 相处这么久,冬月已经逐渐摸清了他的恶劣脾性。这个男人想看她露出为难、恐惧之类的表情,但也期待她展露一些出乎他意料的表现。 只是分神了一瞬,身后男人的手臂就从腰侧伸了上来。 陌生的温度和气息贴在她背后,颈后的皮肤几乎能感觉到他的呼吸。 那是平稳到没有任何动摇的气息,像蛇一样冰凉。 一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按在了她的右臂上,纠正了一下她的姿势和角度。 冬月立刻便明白了,单纯模仿他的姿势是不行的,毕竟体型和力量上都有差异,枪型也不一样,她需要根据自己的具体情况进行微调。 不愧是经验丰富的狙击手,一眼就能看出问题所在。 而且他们目前所处的这个绝佳的狙击点位,也是他之前观察了一番地形后找到的。 这种寻找合适狙击点位的方法和眼力,也是她需要学习的地方。 调整完之后,琴酒放下手,退开了一点。 “保持住。” 她听话地保持着这个姿势,通过瞄准镜观察着楼下的马路。 但是一直保持这个姿势等待也很无聊。 过了好一会儿后—— “真是考验耐心啊。” 听到她的感叹,琴酒侧过脸瞥了她一眼。 “所谓的狙击就是这样。”他冷冷地说道。 好的狙击手都是慎重、坚韧、有毅力的性格,崇尚计划性,在确定射杀对象和最适合的狙击位置后,就会一直埋伏在原地,直到目标进入瞄准镜的那一刻,达成一击必杀。 为了埋伏,甚至可以一连几天保持同样的姿势,只靠身边简单的食物充饥。倘若食物吃完了,饿着肚子也会继续等。 因此,选拔狙击手的条件中,体力和耐力都很重要。 但最重要的一项是心理素质。 在狙击任务中,除了持枪的狙击手之外,通常还会有一个负责辅助的观察员。 观察员会与狙击手一起行动,并告知温度、天气、风速等情报,以及目标位置和下手时机,有时还会充当侦察兵,消灭企图接近的敌人。 但也会经常遇到没有观察员搭档的情况。这种时候,狙击手要能做到独自一个人待在并不熟悉的环境中,长久地一动不动等待敌人出现,不能分神。 与外界的联系也可能是中断的。饥寒交迫的状态也是有的。 面临这种复杂又极端的情况时,人容易产生慌乱、恐惧和烦躁不安等负面情绪。 但狙击手必须要保持冷静与清醒,克服恐惧与孤独,耐心等待时机。 而在时机到来时,还必须稳稳地瞄准要害,果断扣下扳机。 就像草原上的猎豹,埋伏猎物时悄无声息,不泄露丝毫杀气,直到某一刻,猛地一口咬住毫无防备的猎物的喉咙,致猎物于死地。 真正的狩猎者大概就是如此,有一种近乎优雅的恐怖。 下雨了。 细小的雨滴在空中飞舞。 雨滴敲打在地面和衣服上的细微声音,风吹动树叶的声音,汽车鸣笛声……这些嘈杂的声音都逐渐远去,耳边只剩下心脏跳动的声音,与呼吸空气的声音,在寂静中回荡着。 长久的埋伏令身体僵硬发麻,但她依然好不动摇地坚持着最好的姿势。 直到某一刻,任务目标终于出现在了视野里。 “瞄准。” 通过瞄准镜投射在视网膜上的图像,被神经快速传递到大脑中。 “动手。”身旁的男人充满杀意的低沉嗓音响起。 接到指令后的一秒之内,她毫不迟疑地扣下了扳机。 少女眉宇间充满锋利的寒意,有一种带着攻击性的美。 后坐力很强,震得她肩膀发麻。 但是确实命中了,一击必杀。 鲜血飞溅的一刻,楼底下路人的尖叫声隐约传来。 她放下狙击枪,转过头来望向他。 神色间是未褪的锋利杀气,被雨淋湿的鬓发黏在她的脸上。 白皙脸颊上,有一道因为长时间盯着狙击枪瞄准镜而紧贴在枪身上留下的痕迹。纤长的睫毛下,一双清澈的眼睛直直地望着他,像是在等着他夸奖一样。 琴酒笑了一下,轻不可闻地哼了一声。 对于这个男人来说,这种表现已经算是难得的赞许了。 少女眨了眨眼睛,利落地把狙击枪收进枪包内,跟着他快步撤离现场。 任务完成之后,他带着她去了一间酒吧。根本不管她还没到二十岁这件事。 ——不过也确实,既然都已经是杀人放火的法外狂徒了,还在乎喝酒合不合乎法律年龄会显得有些可笑。 坐在吧台的座位上观察了一阵子,冬月才意识到,这间名叫“rebirth”的酒吧应该是组织的地盘。 视野里,从客人到酒保,所有人的行为举止看起来都不像是普通人。 琴酒应该是常客,调酒师连问都没多问,就取出一瓶酒,倒了一杯给他。 “大小姐呢?想喝什么?” 询问的语气带着几分恭敬。 看来调酒师知道她的身份。这间酒吧里的人果然都不简单。 她余光看了一眼身旁的男人。 “和他一样的。” “大小姐是第一次来吧。这杯度数很高,会不太习惯哦。”调酒师笑眯眯地说道。 “没关系,一样的就好。”她的语气带着一点固执。 闻言,琴酒瞥了她一眼,冷淡地警告道:“喝醉了我可不会管你。” 她随口应了一声。 虽然他这么说了,但她不觉得他会真的丢下她不管。 一分钟后,调酒师把酒杯放在了她面前。杯中的酒液和冰块被头顶昏暗的光线映照出潋滟的色泽。 她端详了片刻,试探性地抿了一口。 舌尖立刻传来一股辛辣微苦的味道。 难喝。她忍不住心想。 但是咽下去后,胃里传来了轻微的热意。 这是酒精带来的效果。一种可以取暖的错觉。 回想起不久之前,瞄准镜里飞溅的血花,想起死在她枪下的那个人的脸。 闭了闭眼,她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喝得太快,冰凉的酒液顺着喉管滑下,化作了直冲大脑的眩晕。 但是也逐渐清空了那些充斥在每晚噩梦中的画面。 听说酒精可以麻痹神经,看来是真的。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4、薄冰殉情 3 我沿着楼梯一步一步走下去。 视野里是延伸向地下的台阶。昏暗的光线笼罩在暗淡的石墙上,空气里充斥着潮湿阴冷。 这里是组织的地下监牢。 加入组织两年,我已经送了三个人进来。 一个是窃取组织钱财的盗贼,一个是把组织的情报泄露给条子的情报贩子,还有一个是组织认定的叛徒。 抓到这三个人并不容易,尤其是消息灵通的情报贩子,花了我两个月时间围堵,从日本一路追到欧洲,故意失败了几次后,靠着透露出的虚假情报,才成功在一家地下赌场抓到了对方。 这三个人进这个地方,原因各不相同,但结果是统一的。他们再也没出去过。 地下监牢位置隐蔽,拷问刑.具一应俱全,清理血迹也比地面上更容易。 我沉默着走到地下,走到其中一间关押室。 目之所及是被铐在墙壁上的“犯人”和一个魁梧的黑色身影。 鼻尖嗅到了浓厚的血腥味。 听到我刻意发出的脚步声,伏特加转过身来。 “卡慕?” “琴酒呢?”我问道。 “大哥一个小时前接了个电话后就出去了。” “我知道了。” 目光略过墙上的囚徒,我面无表情地转身走出监牢。 拿出手机给琴酒发了个消息后,我在路边的酒吧窗口坐下,随便点了一杯酒。 十分钟后,熟悉的黑色保时捷映入眼帘。 放下酒杯,走到路边。 令我意外的是,车里除了琴酒之外,还坐着一个女人。 金发耀眼,身姿玲珑,不折不扣的惊艳美人。 似乎是刚从什么正式场合过来,她还穿着晚礼服,脸上的妆容精致美丽,妩媚动人。 克里斯·温亚德,或者说,贝尔摩德。 看到我之后,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神色像是有些奇异。 “好久不见,冬月,你变化很大。” “我已经和那个名字无关了,贝尔摩德。”我冷淡地说道。 闻言,女人冲着我意味深长地一笑。 她的笑容很吸引人,眼角眉梢全是风情。纤长白皙的手指间夹着一根烟,细细的烟雾缭绕。 “卡慕,很适合你的代号。”她说。 没有与她继续闲聊的兴致,我目光转向琴酒,向他汇报任务的具体情况。 “很遗憾,人死了。”我说道,“不仅如此,连货也少了一半……啧。” 闻言,琴酒冷笑一声:“去查一下那家伙的账目,看看私下贩卖给谁了。” 我干脆利落地应下,然后转身离开了路口。 身后传来车辆启动的声响。 ………… 回到住处后,空无一人的房间里,我脱下上衣。 神经在阵痛,混合着身体上的疼痛,彻底扰乱了呼吸的节奏。 我咬着绷带的一头,将另一头一圈一圈缠绕上被子弹擦伤的肩膀。 比起叫家庭医生,小伤我更喜欢自己处理。 给伤口消毒的时候没有用镇痛剂,剧烈的心跳声依然在耳边反复,感觉连头都开始痛了。被冷汗沾湿的发尾粘在皮肤上,有些刺痒。 房间里静悄悄的,光线昏暗。 包扎完毕后,我吐了口气,起身去了盥洗室。 洗了把脸,镜子里的自己,黑色的凌乱发丝下,是一张自己觉得有些陌生的面孔。 ——你是谁? 镜子里的人嘴型微动。 自从失忆之后,我就开始对自己的脸感到陌生,莫名地记不住自己的长相。 但是从旁人的反应来看,这张脸似乎很受异性欢迎。 身材也是,总是会吸引异性的目光。 在酒吧里被不同男人搭讪过,也经常在各种场合受到男人的优待。比如伏特加对我的态度就很好,没有琴酒的吩咐,也不介意开车送我回住处。 不过在琴酒眼中,女性的杀伤力似乎约等于零。 执行任务时我从未见过他对漂亮女人手下留情。 有时候我甚至怀疑人类在他眼中全都长得一样,没有美丑之分,只有能杀的和不能杀的。 他教导我,对我近乎纵容,到目前为止都对我有求必应。甚至偶尔还会送我礼物(比如配枪),作为学会新技能或完成高难度任务的奖励。 对比其余人,他对我的态度确实有些特殊,以至于差点让我产生了错觉。 但清醒思考一下就会意识到,他只是目前乐意这么做而已,并不代表真的喜爱我。事实上,他也从未说过任何表达好意的话。 脑海里浮现刚才贝尔摩德含情脉脉的美艳面容,以及他外套领口上的口红痕迹。 ……做了什么不言而喻。 一双冰冷阴鸷的绿瞳里是漫不经心的慵懒。那是与他相处两年下来,我都不曾见过的神色。 在他身边待了这么久,总是一起行动,我很清楚他没有交往的女友。 倒不如说,“琴酒和某个人交往”本身就像是不可能会发生的事。至少我很难想象。 贝尔摩德应该是喜欢琴酒的。——这个结论只是出于一种女性情感上的直觉。 那么琴酒呢?他是如何看待贝尔摩德的呢? 在我看不到的地方,琴酒在贝尔摩德面前会是怎样的表现、会说些什么样的话呢? 面对与自己有露水情缘的女人,他会不会有一些与平日里不同的温柔表现?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想这些。越是知道不应该在意,就越是思绪混乱。 但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意的是什么。 或许在内心深处,我对这个冷酷到极点的男人还抱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吧。 想到这里,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突如其来的厌恶感涌上心头。 脑袋里乱七八糟的念头在冲撞,像是有噪音在耳边不停地嗡嗡低响。 我走出盥洗室。 房间里没有亮灯。一片寂静。 回到书桌前,收起医药箱,然后在床前站定,目光落在墙上的拼贴板上。 贴满的资料和照片,全是我这两年来的任务目标。 打叉的是已经死去的人,没打叉的是暂时不必死,或者即将死去的人。有坏蛋,也有一些无辜者。 这些都是活生生的人类,都有着血肉之躯。 我静静地看着这些照片和资料。每一个人我都记得。 他们都有各自的人生经历和喜怒哀乐。 有人喝酒只喝三杯。 有人为了还赌债断了一根手指。 有人风流成性却能为初恋牺牲性命。 还有人贪财却过得格外节省。 正是无数鸡毛蒜皮的细节和故事,构成了一个人。 我拿起马克笔,在其中一张照片上打了个叉。 今天这个打伤我的人,最后还是死在了我的枪下。 琴酒曾经说过,尸体有很多可以调查的细节,拷问活人还需要辨认谎言,但尸体不会骗人。 比如,从鞋底的泥土、衣服上沾的灰尘、胃里的食物残渣可以推理出对方去过哪里,从而找出窝点或基地。 一个贪婪的走私犯。脑海中浮现出那张沾染鲜血的惨白的脸,以及尸体衣服内侧的口袋里的一块旧怀表。里面是一张小女孩的照片。 我闭了闭眼,摸出烟盒和打火机,点燃了一根烟。 烟头上方升起缕缕白色的烟线。我注视着那烟雾。 其实我不喜欢抽烟,尼古丁的味道一点都不好闻,但是……有用。 偶尔当情绪爆裂地翻涌时,一根烟就能拉回即将坠入深海的理智。 这世界上有几十亿人,每天都在进行着以万为单位的生死交替,个体生命之于整个族群,就宛若微不足道的蜉蝣。杀死一个不出名也没有权力地位的人,甚至连水花都激不起来。反正人类是杀不完的,杀死的人也就不重要了—— 琴酒会这样想吗?倘若不这样想,他又是如何看待裁决生死这件事的呢? 我总是习惯性地妄自揣度他,让自己尽可能地模仿他。 但是假如未来有一天,我完全变成和琴酒一样的人,彻底抛弃所有的同情心,傲慢无情,轻视生命,那我眼中的世界将会变成什么样呢? 失去多愁善感的情绪,喜怒哀乐变得贫瘠,体会不到与人相爱的痴缠与温情……那样的人生又有什么意义呢? 不可名状的恐惧就像蛇一样,忽然从我的脚底心蔓延上来。 放任无数思绪翻腾的片刻间,我不记得自己都想了些什么,唯有无法用言语表达的痛苦和孤独充满了胸腔,就像置身在无边的黑暗中,看不到任何光亮,直到连这份孤独都几乎要被黑暗吞噬。 我拿下还剩一半的烟,用力把烟头摁在了绷带旁边的锁骨下方。 皮肤上立刻传来被火烧灼的疼痛,刺激着我的神经。 这种自残的坏习惯开始于第一次杀人那天。 暗巷中,看着满地的鲜血,我曾感到一股心脏被紧紧捏住般的难受,一瞬间反胃到想吐。 这种难受让我心情极为糟糕,连带着对身旁那个逼迫我动手的男人感到无比厌憎,以至于在一刹那间,脑子里蹦出了把枪口调转对准他用力扣下扳机的冲动想法。 那种莫名的暴戾情绪被理智暂时压了下去,化作了夜晚躺在床上不知名的恨意,折磨着我的神经,刺挠着我的躯体,让我不得安眠。 毫无意义的影像。你要像琴酒一样生存,学习他的一切,包括精神状态。当时的我这样告诉自己。 但那些影像依旧在我眼前一圈圈盘旋。 也许是因为我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归处,没有亲人和爱人,精神世界随着失忆变得贫瘠,空虚的躯壳没有寄托,精神状态才会如此不稳定。 于是我学着像琴酒一样喝酒抽烟。 酒精是有用的,但只能暂时缓解这种空虚带来的神经阵痛。等到酒醒,阵痛感依旧困扰着我。 直到发现自残带来的身体上的刺痛,能够抵消这种无形无根的精神阵痛。靠着以痛止痛,我才逐渐获得了稳定。 就像此刻,烫伤的疼痛让我的理智回笼,情绪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之前包扎完毕后,我一直没有穿回衣服,半晌过后,上半身的皮肤已经浸透夜晚的寒意。 寒冷可以让头脑保持清醒。我喜欢这种感觉。 入间冬月,你只是从boss那里拿到了代号,之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你要努力往上爬,但是也不能迷失自我。 我在心中这样说道。 扔掉熄灭的烟蒂,拉开书桌抽屉。 里面静静地躺着两把枪,一把是琴酒赠予我的m92f,另一把是用来当成暗器的迷你枪,柯尔特野马xsp。 把它们拿出来仔细地擦拭。 拆开上好油,再组装起来。 检查准星和扳机。 然后将子弹放入弹匣填满。 一系列动作如同呼吸一样熟练自然。 做完这些后,我的精神状态已经彻底稳定下来。 回到盥洗室,我从化妆盒里翻出全套色号的口红,回忆着贝尔摩德的脸,挑出最艳丽的颜色,慢慢涂抹上嘴唇。 膏状的固体一点一点描摹着唇部的线条,晕染上颜色。 镜子里的面容原本还带着一丝少女的稚气感,但是在涂上口红后,这种稚气感消失了。 乌发红唇,肌肤雪白。 浓烈的色彩对比与流畅秀致的轮廓线条相结合,艳丽又不失英气。 我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在世人眼中,这张脸大概是属于“美”的范畴吧。 只是看起来有些冰冷,眉眼间带着一点和琴酒相似的阴沉和锋利,不太讨人喜欢。 这样想着,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弯起嘴角,视线微凝,目光放柔。 随着笑意的绽开,眼尾微微上扬,翘起的唇瓣弧度柔软而明媚。 镜子里的人一下子就生动了很多,就像人偶忽然活了过来。 充满成熟女性魅力的笑容,应该就是这样的吧? ……………… 连续两周,我都没有去见琴酒。 在没有任务的时间里,我沉迷去酒吧试验自己的新想法。 换上裁剪合身、风格成熟的衣裙,化上成熟的妆容,然后对着路人微笑。 这种微笑当然不是僵硬的、假装出来的笑,而是真的有意识地调动自己的情绪,并把它表达出来。 面对旁人的攀谈,无论对象是谁,无论话题是什么,我都会专注地凝视着对方,试图用眼神给予对方肯定和尊重。 根据交际者的反应,我不断地调整着自己的言辞、神态、说话的语气和笑容的弧度。 试验的结果是——连续多天,我都没有自己付过酒钱。 不仅如此,我还收获了各种鲜花、告白、电话号码以及约会邀请。不止男人,连女人的都有。 在吸引别人、获取别人的好感这件事上,就仿佛是某种与生俱来的东西被自己挖掘出来,重新回到了身上一样。 深夜带着几分醉意回到住处。 打开门,视野里出现了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 男人的轮廓被窗外洒落进来的月光照亮,标志性的黑色大衣和礼帽映入眼帘。 “gin?” 我没有问他为什么找上门,也没有关心他是怎么进来的,只是慢悠悠地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然后用一种戏谑的语气感叹道,“真是稀客。” 银发绿眼的男人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盯着我。他的目光锐利又阴沉,像是在观察和审视我的一举一动。 “一起喝一杯吗?” 说话间,我缓步走到他面前,抬起头笑着问道,“最近跟调酒师新学了一种调酒方法,要不要试试?” 听到“调酒”这个词时,他眉梢微动。 注视了我几秒钟后,他忽然抬起手。冰凉的手指扣住了我的咽喉。 轻微的挤压感。 要害被掌控的强烈危机感令我心跳加速,体内血液流速也跟着加快起来。 我下意识绷紧了全身的肌肉,抬手握住他的手腕,想摆脱他的威胁。 但很快我就察觉到,他身上并没有杀意。 证据就是他没有用力,因此并没有令我产生窒息感。 虽然不明白这种仿佛恐吓我一般的莫名举动是什么意思,但我有种直觉,挣扎只会让这个危险的男人真的产生杀意,以及围观猎物恐惧模样的兴奋。 于是我控制住了想要攻击的下意识肢体反应,松开手,仰着脸,目光直视着他。 对视的片刻,我冷静地心想,人在没有恶意的情况下做出带有攻击性的举动,通常都是因为感受到了某种不确定性和威胁性。 此刻的琴酒也会是这样吗? 我让他感受到了威胁,为什么? 如果不是这样,那他在想什么呢? 尽管心中充满疑问,但我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扬起嘴角,对他露出了一个微笑。 这个笑容让面前的男人忽然松开了手。 我轻咳了两声,耳边听见他隐约带着笑意的低沉嗓音:“哼,胆子不小。” 紧接着下颌处传来冰凉的触感。 是他手里的枪。 枪口抵在我的脖颈处,微微往上抬起我的脸。 “既然如此,那就试一试。” 命令的语气,带着几分意味深长。 此时此刻,这张冷酷阴狠的脸仿佛晕染了一层危险又暧昧的色彩,幽深的绿瞳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深邃。 在此刻之前,我从未如此接近过男人,至少在缺损的记忆中是这样。 但此刻的我本能地明白,这种暧昧意味着什么。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5、薄冰殉情 4 乌黑的发色与嫣红的唇色,仿佛是用浓重的油彩勾画出来般艳丽。 少女脸上的表情也不是之前一贯的冰冷锋利,明艳动人的面容上笼罩着缱绻的风情,幽深的眼瞳里是充满神秘感的笑意。 不,或许称她为少女已经不再合适,合该是成熟的女人了。 在他没看到的地方,她在悄然蜕变。 这种崭新的成熟姿态,让琴酒感到陌生。 这种陌生让他心里升起一丝莫名的警觉和不确定,却不知来源是何处。眼前的女人分明身上没有武器,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攻击性。 他拥有超出常人的敏锐直觉。 在黑暗世界中磨炼了二十多年,知识的积累、无数任务的经验、对生死的见多识广,以及对人性的洞彻,最终形成了这种独属于他的直觉。 有时,在危险来临的很早之前,他就能像预知一样,做出有利于自己的判断。 入间冬月带给他的不确定感,竟然引发了这样的直觉,以至于让他一时间有些举棋不定。 琴酒盯着面前女人的脸。 她的笑容正在吸引着他的心神。 不知为何,想起了从前见过的那种濒死时能带给他危险感和刺激感的猎物,比吓得只会求饶的胆小鬼有趣得多。 不过此刻的感觉又有些不同。 对于这种不同,琴酒暂时无法下定义。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不反感她的勾引。 或许是因为长久相处形成的“师徒”关系。他教过她很多东西,枪法、暗杀技巧、反侦查手段,连引以为傲的狙击也教给了她。 她对他言听计从,学什么都很快,喜欢模仿,也善于举一反三。这样的徒弟,无论怎样的老师都会心生欣赏吧。 m92f,他最喜欢,也是用得最顺手的枪。此刻的他正在用这把枪指着她,掌控她的动作,描摹她的轮廓。 他欣赏她,就如同欣赏一副美丽的画,由自己涂抹出来的杰作。 杀意和情//欲,这两种在常人眼中完全不同的东西,在这个男人身上能达到某种程度的共存或是因果关系,甚至是划上等号。 ******************************* 倘若要问我,琴酒是怎样的人,我大概会回答—— 简直就像是为了成为杀手而生的男人。 只要看过他扣下扳机的样子,就一定能对他的冷酷残忍有所认知。这些年来组织除掉的绊脚石,搞不好有半数都是依仗他的功劳。 他杀过的人,犯下的罪行,那充斥着血腥味和硝烟味的列表,我至今都没能数全。 这样一个男人,我曾经敬畏他如同敬畏神明。 彼时十七岁的我还处在青春期。 第一次中枪时,曾经痛到肢体痉挛。血液的流失让体温变冷,有一种生命在逐渐流失的感觉。 我以为自己会因为疼痛或恐惧而流泪。 但没有,泪腺就像干涸了一样。 不记得在哪里看到过一句话,父母是一个人生命中的太阳和月亮。 我过早地失去了亲生父母,也失去了很多与他们的相处的记忆。这导致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缺少对自己身份的认同。 不懂得示弱,也不会依赖。因为潜意识里知道,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人会无条件爱我了。 缺什么就会渴望什么。青春期的我渴望来自长辈的指引和疼爱。 在这种状态下,我遇见了琴酒。一个成熟又强大的男人。 自然而然地对他心生憧憬,把他当作无所不能的神来崇拜。 为了争取他的认同,获得他的赞许,我什么都会努力去做,哪怕要拼命勉强自己。 但琴酒是一个恶神,他的字典里不存在“仁慈”这类词汇。再多的努力,也不能换来温情以待。我敬畏他的强大,也憎恶他的冷酷。 他的强大,不完全在于实力,事实上他也并非算无遗策、百发百中,依然是血肉之躯,会失败,会受伤。只是“没有弱点”这件事显得缺乏人性,不是普通人所能达到的程度。 我不知道他喜欢什么,也不知道他对我抱有怎样的看法。 哪怕跟随他这么久,这么努力地跟上他的脚步,我也从未觉得自己真正走近过他。 但是今晚,这个距离似乎隐约有所突破—— 此刻对准我的枪口,证明他的态度发生了转变。 我如愿以偿看到了他在面对女人时是怎样的态度。 他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表情和神色。有点像是预备捕杀猎物,又没有真正的猎杀那么凶戾。 心脏跳动的频率徒然加快。 并不是出于心动,而是被瞄准和锁定的危险感。尽管抵在身上的枪并没有上膛,他眼中也没有杀意。 在身上缓缓逡巡的冰凉触感令人起鸡皮疙瘩。 我心想,这种用枪代替肢体接触的做法,莫非是杀手的独特癖好吗? 从遇见琴酒的第一天起,我就发现他枪不离手。 也许是因为杀伐就是他人生的旋律。这把杀人利器,已经可以等同于他的一部分。 倘若如此,那他之前赠予我配枪,意义似乎比我想象的深重。 我不清楚自己是怎样的表情,直到看见他背后玻璃窗上的倒影。 镜面倒映出来的女人眼神冷静,并没有之前在酒吧遇见的搭讪者眼中的那种坠入爱河的温柔与热意。 原来如此。对于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我没有期待,表情才会如此冷静克制。 这一刻,我终于确定了一件事——我不爱这个男人。这份对他的憧憬中,并没有女人对男人的爱慕成分。 不能让琴酒发现这一点。脑海中下意识浮现出这个想法。 我调整了一下表情,在抬眼对视上他时,嘴角的笑意已经足够甜蜜。 在今晚之前,我一直怀疑这个男人是否拥有正常人类的体温,但现在看来,似乎还是有的。 而且很热。 只是这份炽热的体温并不令人感到安心,反而令人疼痛。 他天生就与温柔这个词绝缘。 执行任务时是寡言少语的行动派,做这样的事也不例外。 “抬起来。” “睁开眼睛看着我。” 没有任何多余的情话,只有寥寥几句命令。 低沉的嗓音回荡在我耳边。 “放松。” 银白色的长发垂落下来,微凉而柔顺的触感,伴随着迷乱的气息淹没了我。 被这个男人拥抱,没有温情的美好,只有一种溺水般的压迫感。 身体就像不是自己的一样。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炸开。铺天盖地,光芒四散。神智不断崩裂,不断消解。 我终于明白与一个男人体温重叠是怎样的感觉。 继用枪杀人之后,他又教会了我另一种杀人的方式。 想要杀死一个男人,可以用温柔包裹他。 在这样的时刻,某些神态和举止会让他眼神动摇。 轻声诉说情话会引起他情绪的波动。 触摸他的发丝可以消融他的杀气。 亲吻他的皮肤可以迷惑他的视线。 抱紧他的身体,便能让他的理智在暧昧中陷入混乱,锋锐在温存中变得迟钝。 没有比这更容易、也更难的谋杀方式了。 神智模糊,分不清时间的流逝,只觉得天黑了很久,直到月光消失,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我才重新学会呼吸。 窗外远处的霓虹和路过的车灯白光划破黑暗,透过窗帘的缝隙投射在冰冷的白色墙面上。 即使再困倦也没有阖上眼睛。因为身边有旁人在,我睡不着。 同样的,琴酒也从不会在别人身边沉睡。 不信任他人、只信任自己的家伙,大概都有这种通病。在这方面我好像与他一脉相承。所谓的师徒,就是连疑心病这种坏毛病都会一起学到。 我靠在床边,单手撑着下巴,长发从肩头滑落,铺散在枕头上。 目光划过男人正在穿衣的身影,落在旁边的床头柜上。 那里放着他的配枪。 盯着黑色的枪身,我陷入了莫名的沉思。 除了暴力缴械之外,要想让一个杀手放下枪,还能用这样的方式。 如果在这种时候忽然攻击,他应该来不及拿起那把枪吧? ——大脑中一闪而过这样无端又危险的想法。 从未有过这样冒犯的念头。 或许是因为从现在开始,这个男人在我眼中,不再如同神明一般坚不可摧、毫无破绽,我对他的敬畏正在随着距离的拉近而消退。 ………… ……………… 凌晨两点的海边。 地平线上方的天空是一片近似黑色的深蓝。 废弃的码头比平常更加寂静,连海鸟的鸣叫声都消失了。水泥路面在冬夜雾气的笼罩下被街灯照得一片苍白。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气息,即将下雨的前奏。 从望远镜里远远看去,视野里没有一丝人影,只有一搜即将靠岸的船。 “来了。”我放下望远镜,抬手看了一眼腕表,“还有十分钟。” 身旁的银发男人压了压帽檐:“出发。” 驾驶座上的伏特加应了一声,启动车辆。 此时的我们正在执行一个交易任务。 收货地点就在这个港口,一批来自大洋彼岸的军.火,将会在今日凌晨两点十分被运送到这里。 供货商名叫格拉曼,我并不清楚全名,只知道对方是琴酒新收的部下,行事颇为活络,但是加入组织时间还不长,目前还没有获得代号。 进入码头的范围,开过一段稍显崎岖的道路后,琴酒忽然开口道:“停车。” 伏特加下意识踩下了刹车。 “大哥?” 我也有些疑问地看向身旁的男人。 琴酒没有解释,只是沉声说道:“交易地点暴露了。” 幽绿眼瞳中带着杀气的阴沉眼神让我心中一凛。 海边的雾气似乎吸走了声音,四周万籁俱寂,我感觉不到人员潜伏于此的气息。 我不由地猜测他与那个名叫格拉曼的部下之间可能是有什么暗号,或者他根据蛛丝马迹发现了某些端倪,又或许只是一种敏锐的直觉。 由于交易时间和地点临时改变,我们直接撤离了港口。 两天后,我在郊区的废弃建筑物里第一次见到了格拉曼。 但这也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活着的他。 一个西装革履,看起来颇为讲究的中年男人,脸上的胡子刮得很干净。只是头发被雨淋湿的模样显得有些狼狈。 “那只是个意外,琴酒,我绝对没有背叛组织!”男人有些慌张地辩解道,“我以为他只是个卸货工人,早知道那个家伙真实身份是警.察,我绝对不会透露任何一点情报——” 话还没有说完,尾音便终结在了一声枪响里。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是我的做事原则。”琴酒低沉的嗓音回荡在空气中。 不可置信的表情被定格在那张苍白的脸上,要害处喷涌出鲜血。 男人缓缓倒下,直到失去生息。 雨在下着。 我有些僵硬地站在原地,缓缓望向身侧。 琴酒正举着枪。黑洞洞的枪口冒着些许飘渺的烟气。 在扣动扳机的这一刻,他的表情很平静,眼神也没有任何波动,甚至嘴角还带着笑意。 仿佛不是杀死了一个部下,只是随意踩死了一只路边的蚂蚁。 时间仿佛被雨水凝滞,流逝的速度变得无比缓慢。天地之间所有的声音被雨水吞噬,整个世界都静默了下来。 鼻尖嗅到潮湿的血腥味和硝烟味。 在今日之前,我见过他杀死组织指派的任务目标,也见过他杀死背叛组织的叛徒,但是还从未见过他灭口自己人。 明明对方不是故意泄露情报,只是一时疏忽罢了。 明明有很多办法可以进行弥补的,只需要稍稍多花费一点功夫,用别的手段也能打消警.方的怀疑。 货物被扣押,也可以之后再补上。组织其实没有损失多少的。 但琴酒偏偏选择了最直白,也最残酷的一种方式。 我以为他会手下留情,对自己人网开一面。原来他根本不管是不是自己人都会动手,只为了提高效率,彻底杜绝后患。 这个男人冷得像一块冰。不,他的血液比冰还冷。 脑海中闪过很多断断续续的画面。 在一片寂静中,我听着自己的心跳,缓缓移开视线,望向不远处的尸体。 冬日冰冷的雨丝倾斜着划过天际,冲淡了鲜红色的血,混杂着泥沙,流淌过我的视野。 看着那张被恐惧扭曲的脸,和满地的鲜血,我清楚地感觉到胸腔里的温度正在慢慢变冷。 倘若我日后做了什么他不能原谅的事,恐怕他对我也不会手软。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十七岁那年失忆后,大脑里一股莫名的执念催促着我找上这个男人。 因为不想当花瓶大小姐,到了一定的年龄就成为乌丸集团联姻的工具,也不想过糊里糊涂的人生,为了尽快在组织里崭露头角,我才选择跟随他。 他把我带在身边,手把手教会我一切,甚至偶尔会在夜晚拥抱我,在我面前露出旁人无法窥见,甚至无法想象的一面。 但是,就算是这样的关系,对琴酒这样的男人来说其实也不算什么吧? 我只是比较幸运罢了,因为能力还算过得去,至今没有给他拖过后腿,也没有做背叛组织的事,才能安稳地活到现在。 比起新招揽的部下,我的重要性肯定更高一筹,但我不想赌一个杀手的感情。 相信一个冷酷的男人,还不如相信自己手里的武器。 不知为何,心中有某种预感。 并非是被琴酒的冷血惊吓到的恐惧,而是一种巨大变故将会在未来发生的隐约预感。 这种仿佛风雨欲来的不安感就像阴云一样笼罩着我,让我难以控制地冒出一个念头—— 我不愿做受到威胁只能面对枪口的人。我要变得更加强大。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6、薄冰殉情 5 三月初的一个夜晚。 我坐在酒吧的卡座,与调酒师寒暄,打探任务情报。 在付出了一点小小的好处之后,调酒师笑眯眯地说道:“关于那位小科学家的事,保密等级很高,大小姐想知道的话,可以向贝尔摩德打听一下。” “这样啊。”我抬起指尖,摸了摸下巴。 情报虽然不太具体,但也算是有用,起码给了继续打探的方向。 特殊生意谈完后,调酒师开始做日常生意:“大小姐今天想喝什么呢?” “今天想喝度数高一点的……嗯,威士忌吧。” “大小姐最近很喜欢威士忌,经常点呢。”调酒师感叹了一句,“那么,波本威士忌还是苏格兰威士忌?” 我眨了眨眼睛,忽然心血来潮地问道:“有没有我没喝过的推荐一下?” 闻言,调酒师摆了一排我没点过的酒在桌上,让我随意挑选。 一眼望去,加拿大威士忌、爱尔兰威士忌、日本威士忌……各种品类应有尽有。 我扫了一圈,目光落在角落里的最后一瓶上。 瓶身上标注着rye这个词,产地是美国。 循着我的目光,调酒师介绍道:“黑麦威士忌是用不得少于51%的黑麦酿制而成的。这种酒很干烈,味道非常浓郁,不太受现代人喜爱。” 听到“不太受喜爱”这种形容,我反而起了兴趣。 “没关系,我想试一试。” 有钞票在,调酒师自然万事依着我,倒了一杯放在我面前。 我端起酒杯浅尝了一口。 舌尖顿时传来辛辣苦涩的味道。 见我皱眉,调酒师笑了:“大小姐觉得如何?” 怎么讲呢,确实不合我平常的口味。总觉得多喝几口会很上头,而且是冲昏头脑的那种干烈程度。 非要概括描述一下的话,就是很man的酒。 确实挺难喝的。但是又不至于讨厌到喝不下去。 于是我晃了晃手里的酒杯,笑了笑:“既然选择了这一杯,那至少也要把它喝完吧。”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一边慢吞吞地喝着杯里的莱伊酒,一边思索着该如何进一步打探情报。 续第二杯时,我还是把酒换成了波本。 正在这时,一位不速之客忽然光临,坐在了我的身侧。 身穿黑色大衣的男人一头银白色的长发散发着浅浅的光泽,垂落在我的手边,看起来颇为柔顺。 他面容冷漠,帽檐下露出一双眼睛,阴鸷的绿瞳盯视着我。 “好久不见,gin。”我笑着打了个招呼。 用好久不见来形容也不算夸张。 一个多月——从跟着他开始,我还不曾与他分开过这么长时间。 许久不见面,并非因为任务忙碌,而是有意疏远他。 事实上,最近半年里,如非必要,我都没有主动找过他,逐渐减少了见面频率。 而在一个多月前,我们一起执行了一场任务,那场任务导致我们之间的关系变得更加紧张。 时间倒回任务那天—— 组织需要我们运输某件秘密物品。 共同执行任务的还有一个代号叫金巴利的组织成员,负责接应事宜。 那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身材高大魁梧,满手伤疤。 任务途中,金巴利不小心知道了一点不该知道的事情,琴酒认为他有泄露组织机密的风险,打算灭口。 我开口阻拦道:“留着他还有用,我会让他守口如瓶的。” 银发男人冷冷地看着我。 面对黑洞洞的枪口,我没有任何要退让的意思。 对峙片刻后,琴酒收起了枪。 “哼,女人无聊的善心。”他说道。 无聊的善心啊…… 倒也没有说错。对于任务来说,这种善心显得毫无意义。 加入组织这些年,我很清楚,如果不够狠,在组织里是活不下去的。事实上,组织里多的是心狠手辣之徒,想要保有善意反而是需要勇气的事。 在无数个深夜里的自我厌恶和自我叩问之后,我决定听从自己的内心愿望,不能变成和琴酒一样的人。 其实我很早之前就认识金巴利了。 十七岁那年刚进组织时,什么都不会,因为事故失去了大部分记忆,我连一些常识都想不起来。在如此艰难的情况下,琴酒把我丢进了地下训练基地。 那里不是普通人能待下去的地方。几个月的时间过去后,我身上永久留下了几道疤痕。 金巴利正是当时训练基地的管理人员。他曾给我提供了一些生活上的帮助。 或许只是心血来潮,顺手帮了个忙。或许是打听过我的身份,故意想卖个好。无论真实原因是什么,我都不会轻易忘记对自己有恩的人。 虽然琴酒最后在我的坚持下妥协了,但我知道,自己执意违逆他的行为,让他很不愉快。 相识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们第一次不欢而散。 不过祸福相依,任务结束之后,我收获了生平第一个表忠心的下属。 不是组织派给我的临时下属,而是主动提出想为我个人做事的下属。 “大小姐是有情有义的人。”金巴利这样说道,“为您这样的人做事,我感到安心。” 收到了这样的评价,我有些意外。 不过,有人愿意效忠,对目前的我来说有益无害。 我想了想:“既然如此,正好有一件事需要人手,就交给你吧。” 闻言,金巴利连问都没问就应了下来。 考虑到他有限的能力和粗糙的性格,我吩咐了一件并不难的任务,主要目的还是顺势把他捞出漩涡中心,远离组织的核心业务。 回去后,我联系了boss。 ——自从获得代号后,我在乌丸家的地位就变得非同一般。大概是血亲的缘故,boss对我颇为“宠爱”。我拥有可以直接与他联系的特殊权限。这一点是大部分组织成员无法企及的优势。 我向boss提出了申请,今后想一个人行动,并且打算离开日本几年,去海外读大学,把中断的学业补回来。 我已经厌倦了跟随琴酒。 这个男人作风太过残忍霸道。最初的憧憬与崇拜已经褪去,随着时间推移,我对他的不满与日俱增,渐渐盖过了对他的感情。 既然我已经在组织里站稳了脚跟,就没必要再对他言听计从了。 另一方面,我过够了每天打打杀杀的日子,想建立自己的生活节奏。 培养爱好,学习知识,结交朋友,在任务之外,我想过普通人的生活。 人只有精神世界丰富起来,才能避免因为空虚而依赖他人。这是我最近悟出来的道理。 boss同意了我的申请。 不过作为交换条件,他给我布置了一个监视任务。为此,留学的目的地要定在美国。 这个任务不需要特别做什么,只要确保任务目标处在组织的掌控之下,并督促对方尽快博士毕业拿到学位。 为了提前了解一下那位监视目标,我才特意来到这间酒吧,找调酒师打探情报。 明天就是我出发去美国的日子。 出于仪式感,我礼貌地发了一封邮件,把消息告知了琴酒。 只是我没想到他会找上门来。 此时此刻,酒吧的室内光线昏黄,陈列在柜子里的一排排酒瓶散发着柔和的光泽,空气中泛着潮湿的寒意。 耳边驻唱歌手的吟唱中夹杂着交谈声与玻璃酒瓶碰撞的清脆声响。 调酒师倒了一杯琴酒惯常喝的酒,放在桌上。 这场景让我晃神了一瞬。仿佛时光倒转,懵懂少女的我第一次跟着他来这里喝酒,满心都是陌生和新奇感。 分神只是短短一秒。 我侧过脸来,微笑着问道:“你是来找我喝一杯的吗?作为践行。” 琴酒冷冷地开口道:“还没有搭档活着和我拆过伙。” 真是可怕的恐吓。 这种挽留方式……很琴酒。 “可是你看起来并不是来杀我的,gin。” 我这句话语气很轻松,带着一种知道他在想什么的笃定。 闻言,琴酒只是冷笑了一声。 我脸上笑容不变,平静地回望他。 在这个片刻间,脑海中浮现出了与他搭档时的点点滴滴,复杂的心情油然而生。 之所以如此有恃无恐,并不是真的指望这个男人念旧情。 他亲手培养了我,也就意味着他无法轻易杀死我。因为我学会了他所有的技能,也非常了解他惯用的手段。 而且我的地位也今非昔比,身为boss重视的下属、集团董事长的养女,我早已不是任人宰割的鱼肉。 尽管琴酒功劳卓著,深得boss信任,单论能力搞不好还在二把手朗姆之上,但组织不是只凭能力论地位的公平地方。 boss那么轻易就同意我与他拆伙,恐怕也有平衡势力的需要。这些年琴酒爬得太快,行事风格也过于尖锐,已经引起了朗姆的警惕…… 脑海中各种思虑一闪而过。 在这沉默的一时片刻间,我猜不到琴酒的心情和想法。 他今晚来这里,不是为了打探情报,也不是来杀我的,那么是否可以理解为,他只是单纯地来见我一面呢? 这么想的话,或许他比我想象的更在乎我也说不定呢。 “雏鸟翅膀硬了,是会往外飞的。” 我慢慢开口说道。然后像从前无数次那样,伸手摸出了他口袋里的烟盒。 按下打火机,为他点燃了一支烟。 “你不会就打算用这样冷漠的话跟我告别吧?” 我抬眸微笑着望向他。 “……” 琴酒沉默了一会儿后,接过烟,咬进嘴里。 这个动作已经展现了他为数不多的包容心。 “我等着你。” 依旧是威胁般的冷淡语气。 我等着你成长回来,别死在外面了。——不知为何,脑海中下意识浮现出这句话。 或许只是我擅自多情的补充。但是这一刻,在他身上,我恍惚间仿佛感受到了一丝飘忽的,近似于温柔的错觉。 我笑了起来,晃了晃手中的酒杯,与他的轻碰了一下,然后一饮而尽。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7、薄冰殉情 6 乌云密布,隆隆的沉闷雷声回荡天地间。一道长龙似的闪电划破天际,暴雨铺天盖地般倾泻下来。 呼啸的风声夹杂着“哗哗”的雨声,整个世界笼罩在白茫茫的雨雾中。 穿着雨披的高大男人走进建筑物中。 这是一座三层楼高的废弃建筑。外壁遍布爬山虎,杂草丛生。内部空无一物,只有生锈的钢筋和碎裂的砖瓦。 男人掀开雨披,露出被烧伤的半边脸和灰白的头发。 ——正是黑田兵卫。 水滴顺着雨披滑落在地上,沾湿了尘埃。 他脚步无声地上了二楼。 窗边一个静静站立的身影映入眼帘。 那身影转过来,帽檐下露出一只平静敏锐的眼眸。下巴和上唇的黑色胡子为这张面容增添了几分沧桑感。 两人对视上。 一片喧闹的雨声之中,对话声响起。 “你来了啊。” 闻言,黑田兵卫弯了弯嘴角:“对多年未见的老同学,这样的态度未免太冷漠了吧。” 被称为老同学的人压了压帽檐:“哼,睡了十年,讨人厌的性格倒是一点也没有变过。” “彼此彼此。” 话说到这里,两人相视一笑。 见对面递来一支烟,黑田兵卫推拒道:“戒了。有这个功夫,还不如跟我说说当年发生了什么事。” “也没什么,差不多就是从一个女人口中知道了你车祸的消息。她报仇心切,我就随手帮了点小忙,最后弄瞎了她仇人的一只眼睛。” 听到这句话,黑田兵卫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一个身手强悍的女保镖的脸。 时光流逝得如此之快,发生在美国酒店的那件命案竟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复杂而诡谲。也许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个心血来潮的决定,人的命运就会因此而改变。 像是察觉到他内心的不平静,老同学没有继续说话,而是掏出打火机,点燃了手里的烟。 沉默的片刻时间,灰白的烟雾飘散在潮湿的空气中。 “说说关于她的事吧。”黑田兵卫开口打破了沉寂的气氛,“你用我的身份去见的那个女孩。” “博者孤注,倾其所有。很有决心的小姑娘。” “听起来你还挺欣赏她的。可惜那份秘密证人协议没有签署生效,是公.安辜负了她。” “如今讨论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 “是啊,暗鬼已除,是时候进行下一步计划了……” ………… 交谈的话语淹没在瀑布般急促的雨声里。 楼房和街道模糊在白雾中,风雨声夹杂雷声,吞噬着此间所有不能言传的秘密。 ******************************* 与此同时,在遥远的大洋彼岸。 从凌晨就开始下起绵绵不绝的阴雨。 建筑在繁华都市的这座fbi总部大楼,耸立在街道边,大片的落地玻璃被雨水冲刷着。 在灯光明亮的办公室中,入职才两年的年轻探员赤井秀一正在阅读案件卷宗。 阿曼达·休斯案。或者说,羽田浩司案。 当年父亲就是为了调查这件案子离开了家,从此失踪,至今杳无音信,生死不明。据母亲说,父亲是招惹了什么不得了的人物。 父亲离家时,他们一家还居住在英国,过着平淡又日常的生活。他刚上中学,弟弟在上小学,最小的妹妹还在母亲的肚子里。 那之后,为了应对父亲招惹的麻烦,他们一家被迫离开故土,迁居去了日本。 赤井秀一觉得,如果说好奇心是无法治愈的顽疾,那么他毫无疑问地病入膏肓。 为了寻找父亲的踪迹,年少的他孤身一人远渡重洋,来到这个国家闯荡打拼。 不畏惧风险,也无所谓前方有多少难关,他只想调查整件案子的真相,解开父亲失踪的谜题。 调查的第一步是搜集情报。 但是羽田浩司案涉及到美国资本家被外国势力暗杀,属于重大刑事案件,曾经被fbi接手,外人无法获得相关的具体资料。 于是他废了一番功夫加入了fbi。 正式成为探员之后,他终于拥有了调取卷宗的权限。 听闻他想调取当年阿曼达案的卷宗,他的上司詹姆斯·布莱克有些惊讶。 赤井秀一没有解释太多,只说是私人原因。 面容慈祥的上司没有追问下去,只是投以理解的目光:“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被别人知晓的过往。” 这句感叹,听上去仿佛深有感触似的。他想道。 案件卷宗出乎意料的清楚简单。主犯是一位日本企业家,名叫入间真司,被逮捕后对罪行供认不讳,谋杀理由则是商业上的经济纠纷。 可惜这位主谋已死,死因是名誉扫地于是自杀谢罪。 ——死因确实很有日本人的风范。 赤井看着卷宗若有所思。 倘若真相这么简单,身为mi6谍.报员的父亲不至于会失踪了。这背后一定有很大的黑色漩涡。 巧合的是,当年负责这起案件的搜查官,正是他的上司詹姆斯。 他向上司询问起关于案件的情报,可惜并没有取得太大的收获。 “十年前的事,有些细节已经记不太清了……嘛,年纪大了,不服老也不行啊。” 说到这里,詹姆斯叹了口气,随后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 “说起来,赤井君你有一半日本血统,日语应该很好吧。” 赤井秀一抬起头,对詹姆斯少见的困扰表情有些感兴趣。 “有一句日语,我不太明白意思——” “说来听听。” 詹姆斯学了一遍记忆中入间真司的那句遗言。 “赤井君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吗?真是奇怪的发音,难为我这个美国人了。” 赤井秀一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这句话,脑海中快速调取日语词汇。然而仔细思索了片刻后,他也暂时没有什么头绪。 或许是詹姆斯的语音语调和断句不太标准,或许是句中有他没有掌握到的生僻词。 他确实有日本血统没错,但其实并没有在日本待过几年。而且语言这种东西,就算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恐怕也很难自诩精通。 “这句话是谁说的?”他问道。 一个人话语的意思,其实也可以通过说话者的身份和语境来进行推测。 “谜面不给全,才有其神秘性。我只能告诉你,它来自于一个陈年旧案。”詹姆斯不紧不慢地答道。 闻言,赤井秀一不由地心想,话虽如此,刚说完羽田浩司案,詹姆斯就说到了这句话,最直接的推测就是与案件有关。 心中这么猜测,他便直白地问出了口:“是与阿曼达被害案有关吗?” 对于这个问题,詹姆斯没有给出回答,只是笑了笑,自然地转开了话题。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8、薄冰殉情 7 「to志保: 恭喜论文成功刊登。获得这么权威的期刊的认可,真的太厉害了。我为你感到高兴。 不过,忙于研究的同时,也请注意休息,照顾好自己。 关于上次说的那件事,我想说,志保没有做错哦,帮助被霸凌的同学,是很帅气的行为。 被孤立的处境一定很不好受。这种时候就会忍不住心想,如果我能陪在你身边就好了。 希望你能交到新朋友。 如果没有交到新朋友也没关系,还有姐姐在这里。 哪怕分隔两地,也能分享心事,分享成功的喜悦和琐碎的烦恼。所谓姐妹,就是这样的存在。 不知不觉已经是深秋,夜里霜露寒重,偶尔阴云密布,落下秋雨,染红了街道上的枫叶。 今天早晨走在路上,看到朝霞升起,霜花融化,红叶经受不住重量,随着凛冽的寒风凋落。这景象十分美丽。 电视新闻也报道了今年红叶前线的情报,人们纷纷在周末去公园赏红叶。很遗憾远在美国的你无法和我一起去。 我拍了一些照片,做了枫叶书签,想把这片美景分享给你。 ps:在商店看到一个可爱的猫咪挂件,总觉得与你十分适配,和书签一起寄给你了。 期待空闲时能和你通电话。 from明美」 ………… 「to姐姐 谢谢你的礼物。 挂件我非常喜欢。 最近很好,请不用担心我。虽然一个人有些孤单,但只要忙碌起来,全身心投入研究,就能忘记所有的烦恼。 等到十二月,圣诞节期间,我就能回日本与你见面了。 from志保」 ………… 来来往往上百封邮件,横跨半个地球,传递着姐妹之间的相互挂念,几乎没有间断过。 看着屏幕上的邮件,不知为何,我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这种熟悉感就像一颗石子落入我的心湖,在我心中激起波澜,让我久久难以平静。 外面在下雨,雨珠噼里啪啦打在窗户上。我坐在电脑前发了会儿呆,然后点燃了一支烟。 自从离开琴酒,重新开始生活之后,我就再也没有犯过烟瘾。 但是此刻,不知源头的莫名疼痛在胸腔里作祟,并且愈演愈烈,我不得不试图靠尼古丁来缓解。 宫野志保,一个才十二岁的女孩,我的任务目标,目前正在美国顶尖大学攻读药学博士学位。 大概是因为过于天才,组织害怕这个小女孩浪费才能,或者落入别人手中,对她的监管十分严苛。 我的任务是监视她与旁人的见面和通信,以及监听她的电话,确保她时时刻刻处在组织的掌控之中。 说实话,对于这种长期窥伺隐私、限制自由的做法,我本心是感到很不舒服的。但这是boss亲自下达的任务,我不能怠慢。 听说上一任监视者为了省事,除了学术交流活动外,不允许她随意出校园,也不同意她和姐姐通越洋电话。 一个天才少女,整日专注于研究,生活单调得近乎枯燥,没有社交,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 根据我的调查,她此前曾被卷入过校园霸凌,从那之后便一直独来独往。 付出善意帮助别人,却反而落入被孤立的境地,对于一个小女孩来说,这种经历大概会造成很负面的影响吧。 凡是惊才绝艳的天才,眼中的世界必然和同龄人不同,本就容易孤独,而宫野志保生活圈子很小,在美国无亲无故,有什么烦恼恐怕也无人诉说。 从她和她姐姐的邮件内容来看,为了不让姐姐担心,她似乎也很少提及自己的难处。 早熟懂事的孩子。 我掸了掸烟灰,心中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这个结论太过感性,与我最初定下的目标风格不太相符。 时间倒回几个月前—— 刚到美国,我先去拜访了一下正在拍戏的贝尔摩德……以女明星忠实粉丝的身份,带了一大束玫瑰花和高档伴手礼。 顶着经纪人古怪的眼神,我收到了贝尔摩德热情友善的款待。 在听完我和琴酒拆伙的前因后果之后,她问道:“留学结束后,你还会继续跟着他吗?” 我挑了挑眉:“怎么,面对那个男人,我只有跟从的选项吗?” 贝尔摩德打量着我的表情,像是听到了什么特别有趣的事情,笑得格外愉悦。 “是吗?那就祝你顺利了。” 作为交换,她提供了我想知道的关于宫野一家的情报。 “那对夫妇总是沉迷于不切实际的事情,药物也好,脱离组织的念头也好……现在他们的女儿也将继承那个仿佛被恶魔诅咒的研究。” 说这句话时,贝尔摩德的语气带着几分嘲讽。 我从未听过这样露骨的话。作为我心目中成熟魅力女性的代表,贝尔摩德在我面前向来从容又神秘,甚至带着几分感性的温柔。 很显然,她厌恶宫野一家。 为什么? 最直接的推测便是与宫野一家研究药物的事有关。 她口中的药物研究具体到了哪一步? 心中一下子涌现无数疑问,我直觉这些是我必须要深入了解的东西。加入组织几年,我终于触及到组织的核心机密。 可惜贝尔摩德是个神秘主义者,不愿意向我透露更多情报。 临走前,她笑着问道:“不需要签名吗?我的粉丝。” “那自然是荣幸之至。” 她用口红给我签了个名,画在了我的衣服上。 ……多少有些诱惑的感觉。 如果我是个男人,一定会想入非非,坠入爱河。 可惜我是个直女,转头就把签名送给了金巴利,作为他帮我在美国购置产业,开设酒吧情报屋的奖励。 补充一句,开酒吧的灵感,还是来源于琴酒常带我去的那间rebirth。 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生活和工作,情报是必需品。与其指望着从组织的情报人员那里获取二手信息,不如建立自己的情报站。 闲话暂搁。 从贝尔摩德那里回来后,我正式接手了这项监视任务。 一开始我并没有多余的想法,唯一想弄清楚的只有宫野家的研究。 但是此时此刻,在看完这些邮件后,我的想法有了些许改变。 莫名的触动让我开始对宫野志保这个女孩本身产生了好奇和同情。 ******************************* 半年后—— 十月份的一个夜晚。门铃声响起。 宫野志保打开门。 “这个点还在忙碌吗?志保。”女人站在玄关口,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目光落在她整齐的衣着上。 “正打算休息。” 这间校园内部的留学生公寓面积不大。站在玄关处,就能将整个客厅兼餐厅一览无余。 整个房间洁净得一尘不染,体现出屋主人非常注重清洁和消毒的习惯。 “没有打扰到你就好。来晚了一点是因为路上遇到了小事故……喏,睡前甜点,吃不下的话就放冰箱里好了。”女人的语气非常轻松。 “谢谢。” 宫野志保打开对方递来的手提袋。里面是卖相极佳巧克力蛋糕。 在低头确认手提袋里的物品时,女人已经不客气地脱好鞋子走进来了。 路过身边之时—— “你身上有股奇怪的味道。”宫野志保皱了皱眉,开口道。 准确来说,应该是隐约的硝烟味。 脑海中闪过傍晚时分,学校群发的一封邮件提醒。 ——五公里之外的街区发生了一起枪.击案。一名男子当街扫射,导致有七名人员伤亡,警方封锁了道路,导致车辆必须绕行。 之所以来晚了一会儿,恐怕是因为不凑巧卷进了这起事件,被拉去做笔录了。 女人停下脚步,低头看过来。 宫野志保语气平静地说道:“在普通人眼中,枪.击案可不属于小事故。” 仿佛并不意外她能通过蛛丝马迹瞬间推测出发生了什么,女人只是眨了眨眼睛,若有所思地说道:“你的意思是,我应该表现得惊慌一些是吗?” 宫野志保没有给出肯定答案,只是走到桌子旁边,一边把蛋糕拿出来,一边语调平直地说道:“在警.察面前若无其事是会被怀疑的。” 女人摸了摸下巴:“说得也对,下次我会记得惊慌一点的。” 宫野志保没有继续这个话题,默默地切了一块蛋糕出来。 见状,女人笑了起来,弯起的眉眼一下子变得柔和。她摆了摆手:“你吃吧,本来就是送给你的。” 完全是哄孩子的语气,表情也是宠爱的样子。 独享一整盒蛋糕的感觉并不坏。少女挖了一勺放进嘴里,口腔被绵软的甜味充斥。 女人在对面坐下,开了罐啤酒,这么撑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她吃蛋糕。 “看来这家新开的店还不错,下次再试试别的口味。” 宫野志保又挖了一勺蛋糕,放进嘴里。 面前这个名叫入间冬月的女人,对她颇为照顾,最近的兴趣爱好是去酒吧打工,以及买零食投喂她。尽管对方看起来像个亲切温柔的大姐姐,但宫野志保从未忘记过,对方的真实身份是组织派来监视她的人。 或许是因为自小寄人篱下,养成了察言观色的能力,再加上天生就对人的气息格外敏感,总之,她对一个人的危险程度有种雷达般的直觉。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她就能感觉到,这个与姐姐明美同龄的女人,比姐姐深沉危险得多。 如果不是因为早先的渊源,她是不会这么快就消除警惕恐惧之心的。但得益于优秀的记忆力,宫野志保清楚地记得那个名为鹤田花歌的少女。 七岁那年,她在组织的研究所看到过花歌姐妹两人之间的通信。一封封往来的邮件,搭建起温柔的羁绊。她记得信中的那个“冬月”,那时候的入间冬月分明只是一个爱护妹妹的普通女高中生。 然而命运太过曲折离奇,当年的她绝对不会想到,五年之后,她会与对方在美国相遇。 宫野志保并不想问对方身上具体发生了些什么才会变成如今这样,戳破别人的伤痛没有任何好处…… 片刻的分神被面前的女人打断。 “因为做实验封闭了两个月,想要什么奖励吗?” 原来蛋糕不是奖励吗? 像是看出她在想什么,女人笑了起来:“这个只是慰问品哦。” 沉默了片刻后,宫野志保开口问道:“我可以和姐姐通电话吗?” 闻言,女人怔了怔。 “志保真的很喜欢姐姐啊……可以哦,姐妹之间通电话是天经地义的事。” 心中微微一暖,宫野志保低声道:“谢谢。” 女人抬起手指摸了摸下巴:“总觉得这声‘谢谢’比之前那句更可爱诶,再说一遍怎么样?” “我拒绝。” “诶,拒绝什么的,太冷淡了吧。” 听出这句抱怨中的戏谑,宫野志保翘了翘嘴角,收起没吃完的蛋糕,转身走向厨房。 ******************************* 暗巷中。 一双凌厉的眼睛,正在注视着巷道尽头。 隔着一条马路的距离之外,正矗立着一家酒吧。闪烁着彩光的招牌在夜色中格外显眼。 眼型狭长,瞳色深绿,眼底倒映着过往的车辆和行人。这双敏锐的眼睛属于年轻的fbi探员,赤井秀一。 客人并不多,半小时过去了,酒吧只进了两个人。但那两人都穿着黑色衣服,气质看起来非常不简单。 之所以追踪到这里,自然是因为调查到这家酒吧不简单。 加入fbi之后,经过几年的调查,赤井秀一已经确定,父亲的失踪与一个神秘的黑色组织有关。 这个组织是一个跨国犯罪集团,干部以酒名为代号。 经过多年的调查,迄今为止,已经有几名干部被fbi记录在案。目前最令fbi头疼的,是一个代号叫gin的男人。 此人是组织的高层干部,活动范围很广,不止美国,欧洲和东亚都有很多血案疑似与他有关。三年前的一场恐怖袭击,地点附近有此人的身影出没。但fbi至今没能获得最直接的证据,也暂时没能准确追踪到对方的下落。 前不久,赤井秀一根据线索,意外地追查到了这个男人,发现对方和一个少女见了面。 可惜琴酒反侦查的能力太强,他没能继续跟踪下去。 于是他退而求其次,调查了与琴酒见面的那名少女。 经过一番调查考证后,他确认了少女的身份—— 来自日本的天才科学家,在学术界颇有名气,研究方向是延缓衰老的药物。目前在美国顶尖高校在读博士。 赤井秀一本来打算顺着这条线索继续追查下去,但是今天,他无意中发现了琴酒的踪迹。 这家酒吧。 按照线人提供的情报,琴酒此前不止一次来过这里。 如此看来,这家酒吧有可能是组织的地下据点。 作出这个判断的一刻,赤井秀一就打算进去一探究竟。但很快他便冷静地意识到,以fbi探员的身份肯定调查不出什么,还容易打草惊蛇。 这几年来,该用的常规办法都用过了,关于组织的案件一直没有突破性的进展。 既然如此,不如采取非常手段,比如——用假身份潜入进组织卧底调查。 而这家酒吧或许就是合适的切入点。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9、薄冰殉情 8 酒吧的地下一层,昏暗的角落里。 金巴利没有心情像往常一样,与熟客们喝酒闲聊。 他皱眉盯着不远处的赌桌。看热闹的观众已经围了一圈。 这家酒吧,外表是合法经营的普通酒吧,地下却有一个小型赌场,基本上只供熟客以及部分组织成员娱乐使用。 开赌场算是组织惯常经营的业务之一。除了赚取金钱,搜集情报、通过诱骗手段抓住任务目标的把柄,以及吸纳新成员加入等,才是更为重要的目标。 因此,管理赌场称得上一份容易立功的“肥差”。过去一年中,金巴利就通过这家赌场捞了不少金钱。 但是此刻,他的心情有些糟糕。 原因与那边热闹非凡的赌桌有关。 许久不曾出现不懂事的家伙了,偏偏今日来了一位不善的新客。 从未见过的陌生脸孔。约莫二十几岁的年轻男子。身材修长,身穿黑色风衣,针织帽下是飘逸的黑色长发,逆光下的剪影深刻而冷峻。 长发绿眼睛,高冷凌厉的气质,这两个特点让金巴利很难不想起另一个男人——琴酒。 几年前差点死在琴酒枪下的经历让金巴利记忆犹新,以至于在看到这名陌生男子的一瞬间,他心中的警惕值下意识就拉满了。 而对方也不负他的“期望”,一进来就开始搞事情—— 像个不要命的赌鬼一样,每把都压上自己全部的赌注,无论对手是谁。出千能一眼看穿,也完全不给庄家面子。 此刻,那长发男子点燃一支烟,面色从容平静,漫不经心地看着牌桌。 金巴利目光落在对方手边—— 赌注已经到了以千万为单位,可这家伙看起来完全没有见好就收的意思。 这种愣头青,恐怕是嫌弃自己命太长吧。他忍不住心想。 面对这种来砸场子的家伙,他自然是不能随便放过的,不仅要让对方把钱吐出来,还要给对方一个血淋淋的教训才行。 眼看时钟已经走到了深夜,对方似乎已经尽兴,准备满载走人,金巴利使了个眼色。 身后的打手们立刻意会,集体出动。 ………… 寂静无人的暗巷中。 赤井秀一步履平稳地行走着。 某一刻,一道劲风袭来。 就像早有准备一般,他敏捷地侧身,躲过了来自后方的偷袭。 一双绿瞳依旧幽深冷静,只是泄露出一丝狩猎者遇到猎物时的凶厉。 紧接着,他顺着惯性转了个身,以右脚为支点,左手握成的拳头狠狠回击了出去。 视野里是攻击者扭曲的脸。 这一击的力度非同小可,打手发出一声痛呼,随后被紧接着的另一拳彻底打翻在地。 与此同时,来自侧面的攻击已经到达眼前。 这是一场十几人的围攻。 打手们个个身形高大,彪悍粗壮,杀气腾腾,每个都是身手矫健的暴徒。 但赤井秀一的动作没有丝毫慌乱,他凌空伸出长腿,踹在一人的腹部。那人几乎被这刚猛的一脚踹飞出去,身躯朝后仰倒,连带着后面的人跟着一起倒地。 完全是单方面的“屠杀”。 短短几分钟时间,所有打手全都倒在了地上,失去了战斗力。 半小时后,酒吧里。 金巴利沉着脸,盯着手中挂断的电话。 他没能等到捷报,反而接到了附近诊所的缴费通知。 找回场子失败了,连对方是什么来路都没摸清。但他却毫无办法。 然而,这还不是结束。 第二天,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金巴利又见到了那个男人。 一头黑色长发,以及针织帽,辨识度实在太高,想不记住都难。 而更令他震惊的是对方那轻描淡写、有恃无恐的态度—— 今天继续用了同样的方式赌钱。 你们为什么觉得我不会再来了。——虽然男人没有开口说话,但金巴利在对方的眼神中读出了这样轻蔑嘲笑的意味。 这家伙,究竟是何方神圣? ************************************* 一片空白的天花板。 雾气弥漫,化作细小的水滴凝结在天花板上。 这里酒吧楼上的房间。 心情平复了不少,我从浴缸里站起身。 水滴噼里啪啦从肩头滚落。 赤着身,脚踩过铺在地上的毛巾。 遍布在皮肤上的水珠在灯光下闪动着,随着脚步的挪动不断滑落在地上。 直到洗漱台边,我停下脚步。 镜子前的自己没有丝毫遮挡,但我没有分毫想要包裹住自己的意思。 因为只有这样的时刻,面对镜子,我才会卸下防备,触碰到几分真实的自己。 此刻再回忆起琴酒的话,我已经足够冷静。 时间倒回前一天晚上。 正在向客人推销酒水之际,标志性的黑色大衣和银白长发忽然映入我的眼帘。 “真是稀客。” 琴酒打量了我一眼,冷冽的目光略过我身上的酒保制服。 “刀许久不用就会生锈,人也是一样。” “小小的爱好罢了,偶尔浪费一下时间,反而能获得快乐。”我轻笑一声,摆出彬彬有礼的姿态,“请问这位gin先生,今晚想喝什么呢?” 他轻哼一声,幽绿的眼瞳直视着我:“卡慕。” 我淡定地比了个ok的手势,顶着旁边伏特加微妙的眼神,亲自开了一瓶卡慕酒,斟满一杯,端给了琴酒。 “所以,找我有什么事?总不至于是专门来喝酒叙旧的吧。” 琴酒向来不是闲着没事的人,也没那么有情调。选择专门见面谈,而不是发信息,估计是很严重或机密的事。 “雪莉有新的监视者和住处,你的任务结束了。”他意味深长地说道。 新的监视者…… 他带来的消息出乎我的意料。 虽然不是我想象的什么严重的事件,但也足够让我的情绪产生波动。 “是谁?”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情。”琴酒冷冷地说道。 ………… 心神从回忆中抽离。 我伸手触碰浴室的镜子,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 说实话,最近两年,我的生活确实过于安逸了。不仅很少接任务,沉迷于校园日常和社团活动,甚至还和监视目标处成了朋友。 扪心自问,我确实舍不得从校园毕业,也舍不得把那个少女交给别人。 我不知道新的监视者是谁,会如何对待她。也许是投入了一点真情成分,我竟有些不放心起来。 但是不可以。 不能沉湎于安逸的生活。也不能违抗boss的命令。 我需要继续努力往上爬。 湿漉漉的发梢贴在脸颊上,有水珠顺着鼻尖滴落,打在了洗手池的边沿。 然后这滴水,顺着洗手池的瓷砖慢慢流淌了下去,直到落在了池底心。 我注视着这滴水,就像是在看着自己。 就算如此迷茫,如此痛苦,我也要继续走下去,像这滴水一样,从边沿慢慢走到中心,得知更多的秘密…… 一片安静中,“砰砰”的敲门声突兀地传来,打断了我的思绪。 “大小姐,昨天那个人又来闹事了。”金巴利的声音隔着门响起。 听到这句话,我蹙起眉。 不爽的理由倒并不是有人闹事,而是正在思考人生时被突然打断。这让我本就不好的心情变得更加糟糕了。 我随口应了一声,抬手拿过毛巾和衣服。 ************************************* 半小时后,酒吧内。 金巴利站在惯常待的位置上,余光看了一眼吧台。 他默默告诫自己,既然大小姐不想追究闹事者,那就不能扰乱正常的生意,打扰到大小姐的兴致。 这个细微的小动作,没能逃过不远处一双敏锐的绿瞳。 顺着金巴利的目光,赤井秀一看向吧台处。 昏暗朦胧的灯光下,吧台边站着一个年轻女酒保,和一位西装革履的宾客。 之所以会先注意到女酒保,不是出于别的什么复杂的原因,只是单纯因为外貌。 女人穿着简单到甚至有些朴素的白衬衫和西装裤,海藻般的黑色长发随意披散在肩上。但这样也足够吸引男人的目光了。 普通的衣着遮盖不了窈窕的身材,勾勒出的轮廓线条反而令人心生遐想。 这样的美人笑容满面地推销酒水,男人总是难以拒绝的。 证据就是,短短几句话的时间,对面的宾客已经爽快地买下了一瓶昂贵的葡萄酒。 观察了片刻后,赤井秀一捻灭了手里的烟,仿佛厌倦似的放弃了赌局,顶着金巴利惊讶又警惕的目光,起身走到吧台边。 女酒保看了过来,对上他的视线。 她面容秀美,眼尾微微上扬,自然弯起的唇瓣弧度,不笑的时候也仿佛在对着他柔软地微笑。他注意到她的发梢有些湿意。 “给我倒一杯。”他说道。 低沉的烟嗓有种金属般的质感,回荡在潮湿的空气里。 女人顿了顿,目光落在他的长发和眼睛上。 打量了他片刻后,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她忽然眯起眼睛笑了起来,唇边牵起浅浅的酒窝,笑意如羽毛般轻盈。 与她的笑容相反的是她的举动—— 下一秒,女人没有倒酒,而是抡起手中的酒瓶就往他头上砸了过来,动作凶狠又利索。 这一瞬间,赤井秀一神经绷紧到极致,在无数搏斗中千锤百炼出来的反应能力,令他险险地避开了突如其来的攻击。 酒瓶砰地砸在了桌上,刺耳的声响划破了空气,玻璃渣碎了一地。 红色的酒液从吧台流淌到地上,沾湿了他的衣角。 一击不成,女人动作没有丝毫停顿,扬起手中剩下的半个酒瓶。 就在第二波攻击来临时,赤井秀一猛地拔.出藏在外套底下的左轮手//枪,用枪口顶住了她的脑袋,迫使她停下了动作。 整个过程连一秒都没到。 动作看似顺畅平稳,但赤井秀一自己知道,刚刚的这一秒比昨天被十几个打手围攻还要凶险。 ——酒瓶摔碎形成的锯齿状玻璃异常锋利,此时距离他的眼睛连十厘米都不到。 很显然,对方是动真格的,狠辣程度不容小觑。 对峙的这一刻,整个赌场都安静了下来,背景音乐声也停止。 气氛彻底变了。 赤井余光瞥见不远处,金巴利神色紧张,身边的那几个下属也表情慌乱地盯着这边。 为什么? 最直接的推理结果就是——这个女人身份不简单,并不是他以为的普通酒保。 一片寂静中,被枪指着头的女酒保扔掉了手中的酒瓶子,态度乖巧地举起双手。 “不好意思,我只是觉得这瓶酒不适合你。” 赤井注视着眼前的女人。 她毫不避讳地与他对视着,态度坦然自若。 吧台边的小灯将她的面容映照得莹白如月。这双正凝视着他的眼瞳清澈漂亮,仿佛蒙上了一层潮湿的水雾。 她的目光慢慢划过他的脸。 他有一种自己的面容正在被她用指尖轻抚勾勒的错觉。 片刻的沉默。 像是感觉到气氛的微妙变化,她又重新笑了起来,上扬的眼尾带起明媚的笑意。 赤井看到她侧过身,伸出手,从吧台边重新拿了一瓶酒。 ——这是一瓶莱伊威士忌。 “我觉得这瓶更合适,你觉得呢?” 她说着,低头给他倒酒,姿态温顺,发丝从肩头滑落。 透明的酒液流淌进杯中。 赤井冷眼望着她的动作,目光略过桌上的酒杯,落在她的脸上。 酒虽然倒好了,但是他已经不想喝了。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从容收起枪,转身离开了赌场。 女人站在原地,看着男人冷酷的背影,直至对方黑色的长发隐没在夜色中,看不真切。 “大小姐……” 金巴利的声音打断了女人的思绪。 她回过神来,转过头,叹了口气说道:“不是说好了嘛?看到我这身打扮就别这么叫我。” 听到这种话,金巴利嘴上恭敬应下,内心却有些无语。 明明她是这里真正的主人,却喜欢扮演打工的酒保小妹。 不过她向来没什么兴趣管理资产,酒吧日常的运营管理全部丢给了他这个经理人,自己只是定期看一眼账目。 他在卡慕手下这几年时间,对她的能力和手段还是很服气的,但他至今也不清楚她的爱好为什么这么奇特—— 概括起来就是沉迷过普通人的生活。 当酒保勤工俭学也就算了,听说她之前有段时间还在外面当家教,教小孩子弹钢琴。 总之,联系到她的身份就觉得有些离谱。也不清楚是不是有角色扮演之类的癖好。 “金巴利,你去调查一下那个男人的底细。” 听到这句吩咐,金巴利精神一紧,收回跑偏的心神,抬眼看到女人正坐在吧台边,手指在桌上轻轻敲打着,面露沉思之色。 “身高185以上,左撇子。混血长相,某些发音不太标准,有可能是日裔……”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身手很强,出招像是截拳道的路数,擅长实战,随身带着左轮——可以往雇佣兵的方向查查看。” ………… 两天后。 金巴利将调查到的详细资料汇报上去。 “大小姐上次的推理全中了。” 女人随意翻开了一下这份资料。上面包括了姓名、年龄、目前的住址以及简单的生平履历。 “诸星大……” 她低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语气玩味。 思索了片刻后,她便将资料丢开,拿出随身携带的惯用配枪,有条不紊地装填子弹。 明明她的神态十分沉稳,但金巴利却感到了一丝寒意。 就像是平静的海面底下隐藏着即将翻滚沸腾的汹涌浪潮,杀机内敛于无形。 “走吧,去找回场子。”她笑眯眯地说道。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0、薄冰殉情 9 住处被入侵了。 得益于敏锐的观察能力,赤井秀一走到公寓楼下时,就意识到今晚有不速之客光临。 两天时间查到这里,速度不算慢了。 他拿出手机发了个消息给卡迈尔,然后步履从容地上了楼。 开门前他停顿了一下,然后神色如常地按下门把手,推开门,走进屋内。 映入眼帘的是纤长窈窕的身体轮廓,雪白色的肌肤,以及不含半点杀气的含笑眼瞳。 不同于那天的酒保打扮,女人今天穿着一件剪裁合体的黑色连衣裙。 贴身的裙装勾勒出身材的曲线,裙摆下是线条优美的小腿。脚踩着一双高跟鞋,细细的鞋跟看起来有些锋利。 来的人不止她一个。 身材魁梧的酒吧管理人也在,正站在她身后,并且手里的枪正对准着这边。 身后传来的细微动静让赤井微微侧了侧脸,视线偏转,余光打量了一下走廊通道。 ——后路也被刚刚藏身在楼道上的打手们堵住了。 那晚在酒吧,他根据周围人的反应推测出这个女人身份不简单。现在看来,他的推理结果是正确的。 果然她才是酒吧真正的主人,从地位上看,应该是有代号的干部…… 耳边响起的脚步声拉回了他的思绪和目光。 女人正一步步靠近。细长的鞋跟踩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晚上好,诸星先生。”她很客气地打了声招呼。 与此同时,她手里的袖珍枪正稳稳地瞄准着他的心脏要害,纤细白皙的手指正搭在扳机上。 ************************************* 面前的男人一双狭长幽绿的眼睛冰冷镇定,充满锋锐感。 这双眼睛、这样的气质,让我不自觉想起了另一个男人,琴酒。 不过—— “这种打招呼的方式还真是特别。” 他一开口,便打破了我脑海中的幻象,将那份微妙的相似感一扫而空。 语速不紧不慢,语气也很平稳,还带着一点轻微的戏谑。低沉的烟嗓骚动着我的耳膜。 琴酒是不会这样说话的。 我细细打量着他的面容。 镇定自若,没有一丝动摇。 甚至他的双手还插在外套的口袋里,没有要拿出来的意思。 “你似乎一点都不意外。”我说道。 ……简直就像是在等着我找上门一样。 意识到这一点,我心情有些微妙起来。 他敢这样有恃无恐,很大可能是提前布置了后手。 倒也不至于生气,也没有因为被对方牵着鼻子走了而感到恼羞成怒。事实上,我反而对这个男人起了一点兴趣。因为很少有谁能让我有这样的体验。 但我没有将心情的变化表现出来,依然维持着冷漠的态度,把枪口对准着他,嘴角扬起冷笑。 “说说看吧,诸星先生。你打算用什么来偿还让我丢失的面子?” 闻言,男人想了想,眼中浮现出一丝笑意:“我让你废了一瓶酒,你入侵了我的住处,扯平了。” “是嘛?”我打量着他的神色,“你看起来甚至有点高兴,为什么?” 他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直视着我的眼睛,目光与我相撞。 我这才发现,他的眼睛其实很漂亮,锐利的眼角和上扬的眼尾显得非常凌厉,但长长的下睫毛偏偏又带着几分混血儿特有的精致秀美,中和了那份凌厉。 他的眼瞳是深邃透彻的绿色。这种颜色细看的话,和琴酒的瞳色其实并不完全一样。 如果比喻一下,琴酒的眼睛阴冷到让人想起永远不会融化的冰霜,而面前这个男人的眼睛就像神秘不可测的深海…… 几秒钟的时间仿佛拉长了好几倍,直到他低声开口打破沉默。 “你。” 意料之外的回答让我心中一跳。 视野里是男人棱角分明的冷峻面容,弯曲细碎的刘海垂落在额边,他的眼睛依然凝视着我,没有半分闪躲。 这样专注直白的目光,就仿佛我是无比吸引他的存在一样。 “……我?” 整句话连起来就是——他在因为我找上门来而感到高兴。 也就是说,他是特意用了这种方式来吸引我的注意吗? 我冷笑着上前一步,枪口直接顶在了他的心脏要害处,然后抬眼盯着他,缓缓开口道,“欺骗女人的感情,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那你就开枪吧。”他淡定地说道。 我眉梢微挑。 近在咫尺的距离。他的目光冷静而坦诚,表情没有任何破绽,像是自信我不会开枪一样。 虽然我确实没打算杀他,但他这份笃定实在令人不爽。 讨厌的男人。 有点想看到他打破这张扑克脸,露出不一样的表情。 初次见面那晚,我就领教了他的身手和胆量。目前看来,他头脑也很好,是个聪明人。 倘若他的背景资料属实,孤身一人,拥有着这样的心性和素质,倒是可以为我所用。 不过在此之前,我需要再考验考验他。 ************************************* 说实话,那晚在酒吧主动搭讪时,赤井秀一并没有料到这个女人竟是个深藏不露的危险家伙。 这种情况就好比准备钓一只小虾,结果却意外钓到了一条气势汹汹的大鱼,能咬着鱼线把钓者拖下水的那种。 但是,招惹了就招惹了。 人做任何决定之前,都要有承担后果的觉悟。后悔没有任何用处,犹豫也会错失良机,将错就错和随机应变才是最好的选择。 一直以来,赤井秀一都秉承着这样干脆利落的作风。这种作风让他在事业上披荆斩棘,从未真正失败过。 此时此刻,他站在原地,感受到枪口正隔着衣服划过他的胸膛,就像是在勾勒身体轮廓一样,慢慢往上走。 那冰凉的温度触碰到脖颈,又轻轻划过他的喉结……直至顶在他的下巴上。 明明是含着杀意的审视和威胁,动作却像是在调情和爱抚。 面前的女人红唇微抿,眼中是莫测的情绪,像是在权衡杀了他和不杀他哪种选择更有利,又像是在挑选一个喜欢的角度扣下扳机。 赤井秀一猜不出她此刻的想法和心思,无法判断她能否被自己的话语打动。 沉默的对视就像一场无声的较量。 顶着他的枪没有什么力度,但她的食指始终搭在扳机上,依然随时可能会扣下去。 性命就掌握在她手里,只要她的手指微微一用力,那他就会命丧在此,没有闪躲的机会。 虽然他确实布置了后手,但也赶不上如此近距离的一发子弹。 在这样性命攸关的时刻,他没有产生任何害怕的情绪。赤井秀一就是这样的男人。恐惧、畏缩之类的词汇向来与他绝缘。 他只觉得体内的肾上腺素在飙升,情绪的细微波动似乎被大脑错误地识别成了心动,神经末梢感受到一种不亚于搏斗或狙击带来的刺激。 空气仿佛凝滞。 下一秒—— “那我怎么舍得?” 女人忽然毫无预兆地弯起眼睛,嘴角上扬,绽开明媚的笑容。 他眼神微闪。 她后退一步,收起了枪。 “我需要一个真正能做事的人,你是吗?”她意味深长地问道。 机会来了。赤井秀一心想。 他刻意用假身份招惹赌场,就是想出风头,展现能力和胆量,好引起组织成员的注意,最终作为卧底打入这个组织内部。 行动之前,他拟定了好几套可行的方案。 在他的预想中,招惹赌场后,组织会派人来追杀他。他需要再次展现自己的能力,根据实际情况上演一场“不打不相识”或者“反过来施恩”之类的戏码。 当然,他也预想过组织成员如果不吃这套要怎么收场。 没想到事情比他想象的还要顺利。 这个女人不一定完全相信他的说辞,但既然她说出了这样的话,就说明她确实对他起了兴趣,想招揽他的意思很明显。 如此,他便可以考虑下一步计划了。 成为普通的组织底层成员还不够,最好能成为组织干部的关系者,那样就能快速得到看重和提拔,潜入得更深,从而搜集到更多情报。 面前这个女人无疑是目前最合适的发展对象。 想到这里,赤井秀一开口应道:“可以。” ************************************* 低沉的嗓音,简短而有力的应答。 我望着他的眼睛。 ——我不会被你掌控,但可以暂时为你所用。 不知为何,脑海中下意识浮现出了这句话。 这是一种玄妙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他的气质和举动都太不寻常,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只要看到他,我就会不自觉地开始分析他的性格,思考他的目的。 这个男人故意招惹我,应该不是嘴上说的这么简单。 我知道自己的外表很招异性喜欢,但诸星大显然不是什么普通男人,也不是乖乖受人摆布的家伙。 不过,我并不想拆穿他。那样就没意思了。 越是能力强的人,就越有主见。我不在乎他别有目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本就建立在各取所需之上。 “既然如此,那就先证明一下吧。”我手指随意把玩转动了一下枪。 ************************************* 黑//道的传统规则,每个新加入的人都要交投名状。这样最能测试一个人的能力和诚意。 赤井秀一对此心知肚明。 他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接下来无论是怎样的任务他都不能拒绝。就像一脚踏上了无法回头的路,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啪嗒”一声,火机盖被弹开的轻响回荡在空气中。 房间内,他靠在墙上,从口袋里摸出烟含在嘴里,一边低头点燃,一边听着酒吧管理者,代号金巴利的男人陈述任务的具体内容—— 解决附近的一个mafia小帮派的头目,原因是对方妨碍了组织的生意。 典型的黑.吃.黑。 一上来就让他完成这种难度的杀人任务,而且只提供了几条粗略情报。也不清楚是过分看好他,还是想故意刁难他。 ……也许两者都有。 “怎么样,这个任务,没问题吧?” 明明是自己出的难题,却用了征求的口吻。加上嗓音甜美,咬字柔和,尾音上扬,给人一种仿佛在软语撒娇的错觉。 赤井目光落在女人的脸上。她的神色分明很平淡,一点柔情蜜意的暧昧都没有,甚至有些漫不经心。 难讨好的女人,不知道真正被打动时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他向来不畏惧任何困难。事实上,越是有难度的事,就越能挑起他的征服欲和挑战欲。 呼出的辛辣烟雾在空气中缓缓扩散。赤井掸了掸指间的烟灰。 “嗯。” 见他如此干脆利落,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女人才多看了他两眼。 “那么,祝你任务顺利。”她轻飘飘地说道。 话音刚落,她便转过身,带着下属离开了房间。 ************************************* 回去的路上,夜色已深。 金巴利从车内的后视镜里看向后排。 从这个角度看不到卡慕完整的表情,只能看到她的下半张脸。 疾驰而过的路灯在夜幕中闪烁,昏黄朦胧的光线略过她昳丽的面容。松弛而轻盈的红唇弧度在一片黑暗中浮现,显得格外惑人。 他分神回想起刚刚与那个名叫诸星大的男人之间的谈话。 在出发之前,他还以为卡慕此番目的真就是去找回场子,没想到她不仅没有要回赌资,还招揽了对方。 理性分析一下,那个男人的确有胆识,加上身手强悍,也难怪她起了惜才之心。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难得见到她对一个男人如此感兴趣,至少与琴酒拆伙之后还是第一次。 难道是移情? 又或者大小姐她就喜欢这种类型的男人? 也不知道琴酒知道后会怎么想…… 八卦的想法只是一闪而逝。金巴利的思绪又转回到了任务上。 交给诸星大的任务可不简单。里面的弯弯绕绕对方不清楚,他可是很明白的。跟在卡慕身边这么长时间,以他对她的了解,这个做法至少有好几个用意。 其一,这个暗杀任务本身有难度。 暗杀目标到底是个头目,不是善茬,确实考验新人的能力和心理素质。 若是新人顺利完成了任务,那她就相当于招揽到了一个得力干将,付出一点赌资对她来说不算什么。 其二,卡慕还有后手。就算暗杀失败,也不影响她的计划。 金巴利记得她已经提前和帮派的二把手有过接触,并且掌握了对方的把柄,以此利诱对方篡权夺位。 暗杀只是锦上添花的做法,可以加快计划的进度,同时威慑那位二把手,展示组织的力量。 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他记得这个暗杀任务原本是琴酒的。 也就是说,她这波操作,是在新人刚加入组织时就有意给对方“树敌”。 以琴酒的性格,被提前抢走“猎物”,一定会对新人产生竞争心和敌意。 这样既可以警告一下新人,树立自己的权威,另一方面,也可以确保新人在加入组织后,短时间内处于被孤立的危险境地,只能依靠她,为她所用。 金巴利无法理解卡慕和琴酒之间的关系,搞不清他们目前关系究竟是好还是坏。但可以肯定的是,卡慕对琴酒应该有一份事业上的挑战之心。 这次她利用新人挑衅琴酒,相当于同时在给两边找麻烦,人为制造矛盾。 倘若诸星大确实能力不俗,将来可能会得到组织的重用,彼时说不定能成为她牵制琴酒的一步棋。 当然,或许她还有别的用意,只是他暂时没有想透。 金巴利不禁在心中感叹,走一步算三步,有这份心思,也难怪短短几年时间她就能从什么都不会的千金大小姐成为组织的高级干部。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1、薄冰殉情 10 暗杀,对普通人来说不可想象,但对一个擅长狩猎的人来说并非难事。 赤井秀一这样的男人,大概就是天生的狩猎者。 他在fbi取得的成绩,无论是狙击水平,还是逮捕罪犯的数量,给予罪犯的恐惧,可能比实际枪口打出的子弹更有威力。 这样的人不惧潜入黑暗,因为他的能力和心理素质都足够过硬,并且他还拥有常人难以想象的觉悟—— 若要将穷凶极恶的罪犯抓捕归案,那某些时候就要比他们更凶恶、更狠辣。 这种狠辣,不仅是针对敌人,有时还要针对自己。 就比如现在,他需要染黑自己,违背本心为组织做一次脏活。 代号卡慕的女人提供给他的情报很少,只有暗杀目标的照片、身份,以及目标最近在某娱乐会所有一名情妇。 在这种情况下,狙击无疑是完成任务最便捷的方式。 不需要更详细的信息,对顶尖的狙击手而言,这种程度的情报已经足够。只要知道目标的长相,以及近期的行程,掌握到目标的行踪,就能找到一击命中的时机。 那天临走前,金巴利留了一个地址和暗号。 第二天到了那里,赤井发现这是一家并不寻常的枪支店。 老板听到暗号,便知道他是街头那家酒吧的人,于是展示了更多不摆上明面的货品,让他任意挑选适合自己的武器。 他选了自己此前最惯用的狙击枪型。 接下来,只需要寻找一个合适的位置守株待兔。 ………… 深秋季节,气温随着寒流逐渐降低,但太阳依然温暖。天空一望无垠,没有丝毫杂质。 赤井秀一抬起头,观察了一下阳光射进窗户的角度。 他将窗帘向里面轻轻拉拢一点,形成了一片绝妙的暗影。 这样从外面就看不进来,无法观察到里面有人正拿着狙击枪瞄准着对面。 居高临下望去,视野里街道两边除了低矮的房子和暂时停靠的车辆外,只有几株落光了叶子的枯树。 这条街就是那家娱乐会所的所在地。 某一时刻,几辆车开到了会所门口。其中一辆车的黑色车门反射着锃亮的光泽。十几名保镖打扮的魁梧男人簇拥着一个穿深色西装的光头男子下了车。 这一切动静,都通过望远镜落入了对面楼房中的那双深邃绿瞳中。 远处,城市的另一个角落。 女人白皙纤秀的手指按在黑白琴键上,或轻或重地弹奏着。 指间流泻出轻快美妙的旋律。 她坐在窗边,闭上眼睛专心弹奏。 窗外的金色光线洒落在她昳丽的面容和绢丝般的长发上,仿佛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边。 悠扬清脆的钢琴音,就像女神吟唱的动听歌谣,随着深秋的轻风飘远。 今天光线很好,风速适中。 狙击手凝视着准星中的些许视野,手指轻抚扳机。 直到某一刻,极致的专注力和洞察力,化作锐利的杀意扣下。 “砰——” 鲜血喷涌。 象征着死亡的沉闷枪声被风裹挟着,传入远处的房间内,与华丽的钢琴重音交织在一起,然后淹没于无形。 一曲结束。 旁边茶色短发的少女象征性地鼓了鼓掌。 “这可是离别前的最后一曲,志保你好歹也露出一点伤感的表情吧。” “没有人会在离别的时候弹《丢失一分钱的愤怒》。”少女语调平直地说道。 “我这不是想让氛围更轻松一点嘛。” “所以才会伤感不起来啊。” 少女这副冷静自持的模样让女人忍不住弯了弯眼睛。 正在这时,手机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女人低头拿起手机。 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是——gin。 她对少女歉意一笑,然后走到房间外,将手机放在耳边。 接通的一刻,听筒里传来男人低沉的嗓音。 “你翅膀硬了。” 仿佛并不意外会被他猜到是自己的幕后动作,女人笑了起来。 “是说我成熟了吗?” 她用手指轻轻绕了绕卷曲的发梢,“既然是gin你的夸奖,那我就收下了。” 这句话嗓音轻柔,语气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亲昵。 回答她的是“呵”的一声,以及干脆利落的电话挂断声。 女人拿开手机,唇边笑意加深。 ……………… 酒吧。 夜幕降临之时,完美交上投名状的狙击手如期而至。 针织帽下,黑色长发散在背后,发梢随着沉稳的步履轻轻扬起,飘逸中带着几分硝烟和血腥味。 面容冷峻的男人径直走到吧台边坐下,将枪包放在一边,望向她的脸。 “死了。”他说。 没有任何多余的废话,只是言简意赅地陈述结果。 女人像是并不意外,只是微笑着说道:“辛苦了。” 此时此刻,她眼中的笑意比前两次见面时真实多了。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 ——看来他的表现让她很满意。 赤井秀一打量着面前的女人。 今日她穿了一件浅色长裙,妆容清淡,整个人看起来气质格外温柔,充满了亲和力。 根本看不出来是黑衣组织的干部,倒更像是文艺电影里的女主角。 每次见她都是不一样的面目。浑身谜团的神秘女人。 不过—— 他从小就喜欢解谜,也擅长解谜。 ************************************* “庆祝一下吗?这可是你的第一次任务。”我微笑着开口问道。 诸星大没有回答,只是简单点了一下头。 真是惜字如金的家伙。 我并不讨厌这种类型。 相反,沉默寡言是好品质……至少,是适合组织的生存方式。 我拿了一瓶莱伊威士忌。 我只喝过一次这种酒,两年前在日本。 当时只是浅尝了一杯便弃了。 一方面是觉得太干烈,不合我平常的口味,另一方面是因为度数太高,多喝会上头容易醉。 之所以选这种酒,并非是不喜欢他,只是莫名觉得这种酒很像他给我的感觉。 遇见诸星大那晚,我倒了一杯给他,但是当时他没喝就走了。 透明的酒液从瓶口流出,缓缓倒入杯中。 在这个过程中,我能感觉到他的视线正专注地落在我的脸上。 在这一时片刻,整片空间似乎都安静了下来,空气中似乎只剩下了轻微的水声。 我低着头,目光聚焦在酒杯上。 视野里是晶莹剔透的酒水,落入透明的杯中,溅起细小的水花。 酒还没倒好,我看到他放在桌面的手指轻微地动了一下。 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抬了起来,触碰上杯身。 明明他什么都没有做,我和他之间也隔着一段距离,他根本没有碰到我,只是在用目光注视着我而已。 但我依然有种微妙的错觉。仿佛自己是他面前的酒杯,被他漫不经心地触碰,然后握在手掌之中。 水晶灯流转不定的光线洒落下来,男人端起酒杯,轻轻摇晃的刹那,杯中涟漪散开,泛起盈润的微光。 这次给他倒的酒,他喝了。 **************************** 要了解一个人,最快捷的途径是打听她的情报,收集身边人对她的评价。 对赤井秀一来说,想要了解卡慕究竟是怎样的人,最佳打听对象自然是卡慕的部下——金巴利。 于是在新人考察期的间隙,他经常去那家酒吧喝酒。 他并不着急打探情报,而是在喝酒闲聊时先告诉了对方自己猜骰子点数不会输的秘诀。 “哈?单纯靠听力和眼力?” 面对金巴利不相信的神色,赤井秀一只是说道:“要做到这种程度需要训练很长时间。” 金巴利信了。 因为没有别的更有说服力的理由。 那么,究竟什么人能够长期做这种特殊训练,并且干净利落地完成暗杀任务? 答案是——出身和经历都是灰色的人。 总之不可能是警.察。金巴利想道。 在喝过几次酒之后,他的态度已经完全变了。虽然没有到称兄道弟的程度,但也足够尊重客气。 这也符合赤井对他的判断,一个心思并不缜密复杂的豪爽男人。和这种人相处并不难。 酒后吐真言,后来的一次闲聊中,金巴利不负期望地终于透露了关于卡慕的信息—— 卡慕在组织里地位特殊,背景很深,一般成员都不敢随便招惹她。 这对赤井秀一来说是很有价值的情报。 背景深有很多可能性,最直接的推测就是关系户。 倘若如此,那他接近卡慕,不仅能快速打入组织内部,也许能顺着这条线查到更多关于组织的秘密情报。 大概是酒喝多了,又提到了自己尊敬效忠的人,金巴利似乎情绪很高,忍不住多说了一句。 “她这样有情有义的人,在组织里可是很稀有的,你运气不错。” 赤井秀一没想到会听到一句和自己的印象截然不同的评价。 他回忆了一下与卡慕仅有的几次见面,只觉得那个女人危险又深不可测,手段也十分狠辣。 “不信?”金巴利笑了一下,“她救过我的命。说出来是因为这是我骄傲的事,不是要你相信的事。” ………… 第二天。 赤井收到了一封来自卡慕的短信,内容言简意赅,约他见面。 见面的地点是一座外表不起眼的房屋,位于郊外,很偏僻。 门没有锁,像是已经知晓他即将到来。 进门后,他下意识快速扫视观察了一番。 这是他身为fbi探员的职业习惯。只需一眼,视野里的角角落落都能印入脑海,敏锐的洞察力能够帮助他在大脑内快速分析。 这间屋子面积不大,三室一厅,五脏俱全但布置极为简单。 除了必要家具之外,没有多余的东西,也没有任何装饰,柜子上只放置了一个医药箱。 ——不像是人经常居住的地方。 女人正坐在不远处的窗台上,交叠着双腿,这令她裙摆侧的分岔往上延伸,露出了几分腿部的白皙肌肤。 片刻后,她放下窗帘的一角,收回了向外观察的视线,将窗帘拢得密密实实,然后侧过脸来,看向他。 “这里是一处安全屋。” 她一边说着,手里递过来一把钥匙。 见他收下,她才放下腿,站起身,带着他走进旁边的一间卧室。 “这个房间给你用,床底下的暗格里有礼物。恭喜你通过新手考察期。”她说道。 每个成员加入组织都要经历一段考察期。除了评估新人的能力之外,最重要的是监视和观察言行举止,防止被卧底潜入。 赤井秀一对此心中有数。 因此,这段时间他每天出行规律,没有和fbi的同事联系,也没有打听过除了卡慕之外的任何组织情报。 至于她说的礼物……赤井猜测应该是武器弹药之类的东西。 他也不着急打开查看,只是简短地道了一声谢。 “听说你最近经常和金巴利一起喝酒,看来关系处得不错,都聊了些什么?” 她语气带着点漫不经心,似乎只是随意起了个话题与他寒暄。 被监视了。赤井瞬间便意识到,他和金巴利之间的谈话,恐怕她知道得一清二楚。此刻问起来,恐怕只是在试探他。 这个女人嘴上说他已经通过了新手考察期,但依然对他保持警惕和观望。 看来要完全获取她的信任并不容易。 赤井靠在墙边,微微低头注视着她。 “你。” 平稳淡定的语气,简短的回答,只是配上他此刻的目光,有种似是而非的暧昧意味。 她打量着面前的男人。 对方表情平静,一双深邃透彻的绿瞳神色坦荡。 她的心情有些微妙。 “为什么救他?”他问道,“我觉得他没什么过人之处。” 冬月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这人在问金巴利的事。 几年前,她从琴酒手中救下金巴利之后,本来没有指望对方能马上诚心尽力地效忠自己。 毕竟无论是从年龄,还是性别的角度考虑,指望一个有些能力和地位的中年男人对自己这样一个年轻小姑娘发自内心地马首是瞻,多少还是有些难度的,需要使点手段才行。 但是她没想到对方真的一直跟在她身边,对她言听计从。 她的做人原则是,做人要懂得投桃报李,不能辜负真心。 现在金巴利主要负责管理一些非核心业务,除了那间不对外公开的小型赌场是灰色产业,其余都是乌丸集团的合法产业,比如酒店之类的。——她希望他远离漩涡中心。这是一种保护他的方式。 脑海中的回忆一闪而过,冬月笑了笑:“不,他也帮过我。” 不待面前的男人开口,她便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 “听说你在新手培训期间表现很出色,尤其擅长狙击。”她微笑着夸奖了一句,接着便问道,“我刚刚接到了一个任务,陪我一起去如何?” 又是征求的口吻。嗓音甜美,咬字柔和,语气能让听者感到舒适顺耳。 ——比起对待部下那样不客气地下命令,她似乎更倾向于用这种方式与他对话。 赤井干脆利落地应了一声。 这副有求必应的态度令女人唇边的笑意加深,眉眼也温柔了下来。 这样的表情令他不自觉多注视了片刻。 她似乎对他有点好感,才会对他如此客气。 不管是什么原因、什么类型的好感,既然她并非冷酷无情的女人,那么她的好感对他来说都是有利用价值的东西。 或许他可以更进一步接近她。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2、薄冰殉情 11 这是一栋废弃大楼的天台。 空旷的地面上满是灰尘,防护栏杆连接着安全通道,厚重的铁门旁是生锈的水管,混凝土墙壁也因年久失修出现了裂纹。 身穿黑色大衣的男人正站在天台边,高处吹来的凛风掀动着他的大衣下摆。银白的长发在光线下反射出隐隐的柔光。 往下俯瞰,灰蒙蒙的天空下,周围是林立的楼房,钢筋水泥的间隙是纵横交错的灰色马路。远处大厦的落地玻璃折射着苍白的天光。这景色令人感到虚幻和炫目。 在到达这个狙击点位后,琴酒没有马上打开身旁的狙击枪包,而是先不紧不慢地点燃了一支烟。 望着指间被风吹散的灰白烟雾,他回忆起不久前听到的情报。 下属的汇报中,多次出现了一个陌生代号:莱伊。 最近名声鹊起的男人,以“卡慕的男友”身份突然出现在组织里,不仅轻易获得了boss的赏识,打破了最快获得代号的记录,在之前那次黑.吃.黑任务中还抢了他的“猎物”。 想到这里,琴酒冷笑一声,把烟扔在地上,用脚捻灭,然后从身旁的包里拿出狙击枪,开始有条不紊地组装,并填入子弹。 这次他特意安排了一个任务,让莱伊一起参与进来,就是想看看这位组织的“新晋黑马”是何方神圣—— 通过他手里这把狙击枪的瞄准镜。 黑色的枪身散发出冰冷锋锐的气息,仿佛正预备着要饮血。 戴着黑色手套的修长手指轻抚了一下扳机。 帽檐下,一双暗沉的绿色眼瞳毫无温度。杀手的嘴角扬起冰冷的笑。 **************************** 两小时前—— 城郊的安全屋内,赤井秀一低头望着手机屏幕。 上面只有一行普普通通的任务内容:暗杀目标的简单资料,以及与搭档约见的时间和地点。 不普通的是这次任务的搭档身份。 琴酒。他此番潜入组织最想抓住的罪犯,组织目前实质意义上的三把手。 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与对方直接打交道的机会。卧底计划用“异常顺利”来形容也不为过。 “接到什么任务了?” 耳边响起女人的询问声,声音带着几分轻柔慵懒的笑意。 身侧传来幽渺的香气和温热轻浅的呼吸。 赤井不动声色地坐在原地,没有阻拦她的“突袭”,一副坦然无隐瞒的态度,任由她从背后靠上来看到他的手机屏幕。 随着凑近的动作,她耳边几缕碎发滑落下来,蹭在他的颈侧,带来些许痒意。 “琴酒的任务啊。” 尾音稍稍拖长了一拍,她顿了顿,抬起头微笑道,“那你可得小心一点了。” 认识这么长时间,第一次听到她说这样仿佛担心叮嘱的话。 他侧过脸,低头迎上她的视线,眯起狭长的眼睛,目光中带上了几分探究。 面对他的打量,她表情十分自若,看不出任何端倪。 近在咫尺的距离,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瞳倒映着他的脸,女人弯起的嫣红唇瓣弧度柔软,唇珠微翘,笑意自然地绽放。 对视片刻后,他开口道:“谢谢提醒。” **************************** 谢谢提醒—— 莱伊简短地回复了一句,上挑的眼尾露出一丝沉稳的笑意。 话音刚落,像是在承我的情,表达谢意一般,他抬起手,轻抚了一下我脸侧的头发。 柔软的发丝从他的指缝间流泻下去,落回耳后。 只是随意摸了一下头发而已。一个漫不经心的小动作,却莫名让我心脏漏跳了一拍。 不自觉抬起手,触到自己的脸颊,刚刚被他的手指碰到的地方,似乎还残留着些许温度。 ……或许是因为从前没有过这样的经历,不曾被人亲近又温柔地对待过,才会有些不习惯。 我确实不是第一次和男人相处,但却是第一次和一个男人正经地建立交往关系。 答应交往的时候,我其实没有想太多,只是觉得这种方式比较便捷,能把这个强大的男人掌控在身边,让他为我所用。 但是—— 不一样。 在一起之后,我才意识到,与莱伊建立恋爱关系这件事,好像和我想象的有点不同。 莱伊和琴酒,不仅仅是外表和言谈上不一样。 至少琴酒不会对我做这样的举动。 拥抱时也不同,很难形容这种主观感受上的微妙差别。举例细节来解释的话,比如莱伊会说一些调情的话,而琴酒不会。 莱伊获得代号的那天晚上,我人生第一次知道热烈的深吻是什么体验。 纽扣下波光万顷。皮肤上月光朦胧。 体温的交织与拥抱,催生出春天的繁花似锦。这温度与力量,几乎让人以为缺损的灵魂被再一次点燃,封闭的生命被重新打开。 什么是真实,什么是伪装,什么是未来,我全都想不起来,也懒得去想。 那样的时刻,一切都仿佛无关紧要,只觉得自己要溺死在他眼瞳的深海里。不是充满压迫窒息感的溺水,而是一种近乎喝醉的沉湎。 按照学校社团里女生朋友们的说法,这或许就是情侣和炮.友的差别? 分神了片刻后,我收回思绪,转过头看到莱伊已经在收拾出门执行任务的随身物品了。 那张冷峻的面容被室内灯光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边,融化了几分锐利,但依旧融化不了他身上那股疏离又孤桀的气质。 不过,低下头时,几缕散落在身前的长发,倒是增添了几分飘逸的风情。 我靠在墙边,用欣赏的目光看他动手检查狙击枪的各个部件。 他的手分明骨节,线条硬朗,就连弯起腕骨的细微动作,都仿佛有一种蓄势待发的感觉。 或许是朝夕相处间形成的一种深刻印象,在我眼中,他的手似乎无时无刻不在用力。 端枪、扣下扳机,至于格斗的时候,就更加充满力量了。 只有像刚刚那样亲近的短暂瞬间,或者某些更加亲密的时刻,他的手才会呈现出松弛的线条。 见他收拾完毕,背起枪包,我微笑着道别:“祝你任务顺利。” 莱伊没有应答,只是侧了侧头,余光看了我一眼,示意他听到了。 我靠在墙边,望着他离开的背影。 琴酒的凶名组织里无人不知,我已经提醒过他,这次任务是一场鸿门宴,但他依然淡定坦荡地去赴约了。 无所畏惧的男人。 不过……还挺帅气的。 **************************** 瞄准镜里是空无一人的路面。 距离约见的时间越来越近,依然不见赴约者的踪影。 但琴酒架着狙击枪的手臂没有丝毫动摇。这是在无数次任务中锻炼出来的耐性和毅力。 直到某一刻,身后传来的轻微脚步声打断了他的侦查与等待。 有不速之客。 他放下枪,警觉地转过头,望向天台的出入口处。 几秒钟后,一个高大的人影映入眼帘。 那人影踏入天台地界的一刹那,光线照亮了轮廓,将完整的身姿和面容呈现在他的视野里。 背着狙击枪包的男人。留着黑色长发,头上戴着一顶针织帽。 视线相撞的一刻,琴酒看到了一双锋利敏锐不亚于自己的绿色眼睛。 莱伊。 尽管此前从未见过,尽管来者与他相隔十几米,还没有开口介绍,但出于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琴酒的脑海中已经浮现出这个名字。 没有出现在约定的地点,而是准时出现在了他身后。 也许是预判了他的杀意。也许是同为狙击手对于寻找狙击点位的默契。 无论原因是什么,能找到这里来,神不知鬼不觉地躲过他的侦查,都足以证明对方的能力和心性都不在他之下。 ——意识到这一点,神经末梢传来一股从未有过的微妙的危险感。 对方一步一步走近,然后在他身边站定。 此时此刻,两人相隔不过一米之遥。 在这个片刻间,风似乎更加猛烈了,冲散了所有的喧嚣杂音,拂过衣摆,吹起两人的长发。 一黑一白。发丝在风中飘舞。 没有阳光的午后,浓云遮盖苍穹。天空被晕染得近乎铅色。风雨欲来的天气。 第一次近距离观察想要逮捕的目标,无数关于对方的细节和判断在脑海中浮现。赤井秀一侧过身,俯瞰了楼下片刻,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视野不错,这里果然拥有狙击的最佳视野。看来至少在这一点上,你我有共识啊……琴酒。” “……” “是因为信不过我,所以才来监视的吗?” “哼。” 帽檐下,琴酒一双冰冷阴鸷的眼睛正在盯视着面前的男人。 顶着这样充满压迫感的审视,对方依然镇定自若,兀自有条不紊地架起狙击枪。一副被看着也完全无所谓的样子。 在端起枪的一刻,男人眼眸凝起,露出鹰隼狩猎般专注的眼神。 流畅的动作没有丝毫迟疑。 “砰——” 利落地扣下扳机时,手指没有一丝颤动。 放下狙击枪后,对方退开一步让出位置,一副大大方方给他验收结果的样子。 琴酒抬手压了压帽檐,端起自己的狙击枪,透过瞄准镜往下看去。 确实是精准至极命中要害的一枪。暗杀目标被一枪干脆地解决了。 回忆起刚才那架枪瞄准的一系列动作和扣下扳机的速度……此人的狙击水平完全不亚于自己,不,或许还在自己之上。琴酒心中得出这样的结论。 分神之间,身旁的男人已经收起了枪,斜靠在栏杆边,从口袋里摸出烟放进嘴里。 正在这时,一道手机铃声响起,打破了凝滞的空气。 男人顿了顿,准备拿打火机的手转而掏出手机,接通了电话。 “莱伊。” 听筒那头传来女人含笑的声音。 此刻天台上空旷一片,任何一点声响都显得十分清晰,所以哪怕隔了一段距离,琴酒也能分辨出说话人的声音,以及话语的内容。 “我猜你又在抽烟了。” “你要是不喜欢,我可以不抽。” 听到这话,女人轻笑了一声。 “我只是随便猜一下而已。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嗯。” “速度很快啊,看来一切顺利。” 闻言,赤井秀一眉梢微挑。 看来是不放心,专门打电话来确认一下。 这个结论不无道理,因为之后她没有说什么别的事,随便与他闲话了两句,便挂断了电话。 他一边思索着她的态度,一边把手机放回口袋里。 “不过如此。” 漫不经心的语气,带着几分嘲弄。 赤井循声抬起头,对上一道冷漠又轻蔑的目光。 说完这句话后,琴酒便背起枪包,转身离开了天台。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3、薄冰殉情 12 十二月,东京都。 傍晚时分,有些偏僻的街区,赤井秀一独自走在路上。 视野里是稀少的行人和车辆,长长的马路被路灯点亮,向远处延伸着。 沿街的店铺名和公共标识上不再是英文字母,取而代之的是各种平假名和汉字。 因为少年时曾在日本居住过,眼前的景色不至于让他非常陌生。 就在刚才,他与fbi在日本常驻的接头人见了一面,交流近期收集到的情报。 一个月前,卡慕提出要回日本,根据她的言辞,和卧底以来收集到的各种情报,基本可以确定组织的大本营在日本。 但boss的具体身份、如今身在何处,组织还有哪些重要成员和据点,依然是需要他进一步潜入调查的谜题。 路过一座公用电话亭时,赤井秀一停下脚步。 不知为何,脑海中浮现刚刚临走前,接头人那句带着调侃意味的“圣诞快乐”。 他走进电话亭内,思考片刻后,拨通了一个号码。 几声长音过后,电话接通了。 “这里是羽田家。” 听筒那头传来年轻男子清朗的声线。只不过背景人声嘈杂,很热闹的样子,像是正在聚会。 “秀吉。”他开口叫了一声名字。 对面停顿了几秒。 “这么久不联系,连句圣诞祝福都没有吗?” “圣诞快乐。” “还是老样子,真敷衍。” 闻言,赤井眼中浮现了一丝笑意。 言简意赅是他一直以来的处事风格。他就是这样的男人,就连向重要的家人表达感情的方式,也是如此内敛和简短。 不过这么多年下来,羽田秀吉已经习惯了。 他没有问自家兄长在哪里,最近在做什么工作,为什么突然打电话来,只是说了一句:“有闲暇打电话,看来你最近一切顺利。” “我?除了下将棋也没做什么别的……” “母亲大人不在日本,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办,把真纯也一起带回英国了……” “说起来,真纯那丫头,上学期在截拳道比赛中拿了第一名,了不起吧?我给她拍了一张获奖照片,可惜你没有看到……” 听到这里,赤井秀一的脑海中下意识浮现出妹妹脖子上挂着奖牌,比着剪刀手,露出小虎牙的元气笑脸。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他能想象那个场景。 一通几分钟的私人电话,有些短暂,只能随便叙几句家常。 但是对目前处境下的他来说,已经足够了。 挂断电话后,赤井秀一走出电话亭。 他抬头望向天空。 下雪了。 纷纷扬扬的细雪从深蓝的天空上缓缓飘下来,落在他的肩膀和长发上。 夜色已深,街道旁的一家店铺正在播放圣诞歌曲,欢快的曲调被冬日的寒风传送到耳边。 ………… 诸伏景光正在独自执行跟踪任务。 兜帽下,一双湛蓝的猫眼正在透过望远镜观察着任务目标的行动。 凛冽的寒风吹拂着发梢,刮着脸颊,带来些许干燥的刺痛。 他的表情冷静而淡漠,没有丝毫动摇。 无论是作为公.安的卧底搜查官,还是作为组织的狙击手,蹲守、跟踪、埋伏这样枯燥的苦活,对他来说都早已是家常便饭。 跟着任务目标一路奔波,穿行过热闹的街道,在某个片刻,他远远地看到了一栋大楼。 长野县警署。 怔神的片刻,脸颊上忽然传来一点凉意。 他眨了眨眼睛,停下脚步,伸出手。 从天空飘落的细小雪花,慢慢落于掌心,化为一滴透明的水珠。 下雪了啊。 街道边的店铺正在播放jinglebells。 他跟着欢快的旋律轻轻哼唱了几句,目光眺望着那座大楼,像是想穿透这片空间距离,看到此时此刻脑海中所想起的人。 然后,他拉低兜帽,转过身,继续跟上任务目标,离开了街区。 只是片刻的时间,不引人注意的低调身影便淹没在了人潮之中。 警署大楼上,穿着蓝色西装、留着八字胡须的男人从耳边放下手机。 意料之中无法接通。 自从弟弟警校毕业之后,这个号码就再也没有打通过。 他站在大楼的天台上,看到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 月光如水,深蓝的夜空上星辰寥寥,城市里家家户户亮起了灯。 近处商业街上满是色彩鲜艳的圣诞装饰,五光十色的霓虹闪烁在夜色中。情侣、亲子、朋友,成群结队的人们把整条街道拥挤得热闹非凡。 嘈杂喧闹的景象充满人间烟火的气息。 虽然是节假日,但地方警署为了能够及时应对突发事件,还是会安排人留守值班。 和同事们不同,诸伏高明并不讨厌值班。 反正回到家也是一个人,留在这里还可以赶一下手头的案件进度。 ………… “只要你们肯放过我,那些、那些都可以给你们!” “大哥,怎么办?” 面对猎物惊恐的脸,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咬着烟,嘴角咧开充满杀气和恶意的笑。银白色的长发被寒风吹起,细雪点缀在他的发梢间。 “哼,他死了,我们一样可以拿到。”低沉的嗓音回荡在寂静的空气里。 偏僻的郊区,一声沉闷的枪响伴随着硝烟消散在凛冽的寒风中。 殷红的血溅在空白的雪地上,格外刺目。 ………… 遥远的大洋彼岸。 一只白皙漂亮的手正晃动着红酒杯。 指甲的颜色比杯中的酒液更加艳丽,在水晶灯光下散发着诱人的光泽。 穿着礼服裙的金发女郎正站在宴会厅的一角,望向窗外。 细雪飞舞,给花园和草坪晕染上一层朦胧的白色。 她很习惯圣诞酒会这样的场合,但应酬多了也会觉得无聊。每当这种时候,窗外的雪景比室内的觥筹交错更吸引她的目光。 “你想知道的那件事,我已经打听到了。” 身后传来话语,她循声转过头。 金发深肤的年轻男人微笑着走近。普通西装衬衫穿在他身上竟有种模特般的优雅帅气。 她扬起嘴角,夸赞道:“真是称职的助理。” ………… 实验室内。 穿着白大褂的茶色短发少女正在泡咖啡。 杯子上方悠悠上扬着白色雾气。 掌心捧起杯子,杯壁传来的温度驱散了冬夜的寒意。她轻啜了一口,感到温度略有些灼舌。 咖啡味道有些苦,但有助于提神醒脑。 端着杯子回到电脑前坐下,她收到了一封来自姐姐的祝福邮件。 少女微微扬起嘴角,侧头望向窗外。 纷纷扬扬的雪花飘落,逐渐将大地染白。 万籁俱寂,茫茫大雪仿佛能吞噬一切杂音。 **************************** 吱呀,吱呀。 樱花树下的秋千发出有节奏的声响。 柔和的日光透过树梢洒在草地上,温暖的微风轻轻拂过面颊和发丝。 “冬月,来,快到爸爸这里来。” 一个看不清面目的男人笑着说道。 “爸爸。”我听到自己发出稚气的声音。 伸出双手的下一刻,他便弯腰,一把抱起了我。 视野变高的一刻,我看见男人身旁的女人似乎也抱着一个女童。 坐在男人的臂弯里,我把脸贴在他的颈窝,感受到脑后传来温柔的抚摸,嘴角忍不住扬起笑容。 我被放在了秋千上,身旁有女童牵住我的手,背后传来温柔的推力。 视野摇晃着。 金色的静谧时光缓缓流淌着,樱花瓣随风飘落在裙摆上。 暖融融的阳光下,我犯困地闭上眼睛。 等到再度睁开的时候,视野里的景色已经发生了变化。 夜幕下,院子里一片皑皑白雪,空气就像被水洗过般清冽,挂满小灯和铃铛的圣诞树发出闪烁的金色的光。 一家人在院子里打雪仗。 耳边传来嬉笑打闹的声音。 “看招!” “啊,爸爸妈妈不可以耍赖!” 踩在松软的积雪上,脚底下发出沙沙的声响。 猝不及防被击中上身,散落的雪屑细碎地粘在发梢和衣服上。 “命中得分!” 女童笑着大声喊道,但是话音未落,她便脚下一滑,摔倒在了雪地里。 我连忙奔跑上前,伸出手想要把她抱起。 可是——两手抱到的只有空气。 如同被电击一般,我猛地抽动了一下身躯,睁大眼睛。 刚才还在面前的女童就这么消失了。 我站直身体,环望四周。 院子里空无一人,只剩下荒芜平坦的白雪,连脚印都没有。 像是停电了一样,圣诞树上的小灯忽然熄灭。闪烁的金色光芒消失,夜色将院落浸染成一片黑色。 冰冷的寒风中,我独自站在原地呼喊,却没有任何人应答。 不论是院子,还是身后的房屋,哪里都没有人的身影。空荡荡的家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我在四处奔跑。 直至摔倒在客厅的地毯上,艰难地爬起身时,我才发现视野已经被黑暗完全包围。 所有的家具和墙壁都像瓷器一般不断地碎裂消失。片刻的时间过后,所有的一切都崩塌了,不复存在,黑暗中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不要! 还给我! 把他们还给我! 我在虚无的漆黑中声嘶力竭。 一句一句地绝望呐喊,直到声带破裂,鲜血涌出口腔。 “卡慕。” 仿佛是从天外传出的呼唤,带着重叠的回响,在耳边响起。 我猛地睁开双眼。 大概是因为心神陷入梦境太深,意识还有些混沌,我发了一会儿呆,视野才清晰起来。 想不起来刚才梦见了什么,只觉得是个噩梦,以至于醒来还有些头痛。 我揉了揉眉心,试图缓解一下这份莫名的疼痛。 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莱伊若有所思的表情。 他正站在我面前,低头打量着我。室内灯光给房间染上了一层温暖的淡黄色,也晕染着他的面容。 我靠在抱枕上,懒散地笑了一下。 “喝多了,不小心打了个盹。” 今天没有任务,到了傍晚,所有事务都处理完了,所有的祝福消息也都回复过了。一个人待在房间里有些无聊,我就开了瓶酒,靠在沙发上一边听音乐,一边自斟自饮,结果不小心就这么睡着了。 不等他开口,我便转移话题问道:“你怎么回来了?不是有事情要忙吗?” 之所以用“回来”这个词,原因说来话长。 一个月前,我提前修满了学分,顺利大学毕业,boss便召唤我回日本大本营。 作为男友和心腹部下的莱伊,自然是跟着我一起回了日本。 因为他在日本没有现成的住处,我便客气地问了一句要不要直接住在我这里,结果他非常干脆地当场同意了。 我怀疑他是看上了我的厨艺,想蹭饭吃。 总之,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我们现在是同居的状态。 说是同居,但其实各自有房间。 我是个很难付出信任的人,愿意和他住在一个屋檐下已经是莫大的进步,连我自己都觉得吃惊。 而更不可思议的是,我今天竟然在他面前睡得这么沉,没有警醒过来。 喝醉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理由恐怕是我和他之间的关系变得比从前亲近。 虽然从相遇起,莱伊就一直对我挺好的,但刻意的讨好与真的亲近还是有点不一样的。 举个例子,就比如前天,我和莱伊一起出门做任务。 经过一家便利店门口时,他突然把车停了下来。 我转过头,看到他那张扑克脸一如既往冷峻,还以为他是发现了跟踪者,要去解决什么的。结果他下车只是买了两根能量棒,还问我要不要也来一根。 原来是饿了。我有些无语地望着他。 四目相对。他的表情很淡定,依然是一副酷哥模样。 我回味了一下他的行为,只觉得反差得厉害,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也是fifty-fifty吗?”我抬手接过那根能量棒,“谢了。” fifty—fifty是莱伊的口头禅,第一次听他说的时候,莫名觉得有点熟悉,但又不记得之前是在哪里听到过。 我还挺喜欢这句话的。平等与分享是我最热衷的相处方式。 听到我学他的口头禅,他也笑了起来。 这样的神色,对这个男人来说,或许已经可以称之为温柔了。 刚认识的时候,莱伊在我面前立了个沉默寡言、冷酷傲慢的人设。但我现在慢慢知道了,他身上其实也有很可爱的地方。比如像这样偶尔冒出来的反差萌。 这些自然流露的可爱之处,不是谁都有机会见到的,刚在一起时他也极少在我面前展现,但是最近好像慢慢变多了。 闲话暂搁。 “事情已经做完了。” 莱伊开口答道,把我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顿了顿,望着我的眼睛,“我以为你今天有安排。” “安排?”我挑眉,“比如呢?” “和家人或者朋友聚一下。” 这句话听起来像是随意顺口问的,但我的神经就像被什么突然扯动了一下。 “没有哦。”我懒得思考他是不是在刻意打探我的底细,有些索然地说道,“我没有家人,也不喜欢圣诞节这种热闹的节日。” 事实上,我已经好几年没怎么庆祝过圣诞节或者新年了。之前留学的那段时间,倒是有热情的同学邀请我参加派对,但我却提不起任何兴致。 “你呢?……算了,当我没问。男人还是保持一点神秘感比较有魅力。” 嘴上这么说,其实是觉得就算问了,他也不会告诉我实话,还不如不问。 气氛沉凝了片刻。 “要不要出去兜风?”莱伊忽然问道。 “现在吗?”我有些惊讶地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 已经十一点多了,大半夜的跑出去兜风,多少有点奇怪。 但是望着他淡定如常的表情,我竟然有些心动。 “听起来好像挺有趣的,走吧。” 傍晚下的那场小雪,此时已经停了。 天空清澈无垠,地上湿漉漉的,并没有积雪。 他开着车,我坐在副驾驶。我们顺着东京湾的沿海公路一路疾驰。 广袤的风景充满整片视野。远处闪烁着霓虹的摩天大楼和街道,辽阔深蓝的海平面,以及无限延伸的天空。 放眼望去是一片坦途。没有阻碍,也没有终点,此时夜深人静,路上也没有什么行车,只需要踩下油门驰骋。 窗户开着,湿润凛冽的海风迎面,吹起长发。 很冷,但是寒风刮着脸莫名地令人痛快。 所有的孤独和伤感都被迎面的风吹散得一干二净。 有种挣脱束缚、重获自由的感觉。 我收回望向车窗外的视线,转过头看向身侧。 莱伊一手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夹着烟。冷峻的面容被清泠的月光浸润,看起来格外沉静。 我心想,这大概就是他眼中的世界,他隐藏在伪装之下的真实内心。 香烟,烈酒,速度。 征服,挑战,无拘无束。 这就是他的灵魂。也许这个男人本身就是一种形式的浪漫。 车停在海边的空地。 冬夜凌晨的东京湾没有沙滩,只有废弃的工业区。老实说,景色有些荒凉。 但是人在心情好的时候,看什么景色都会觉得美。 就比如此刻,比起荒凉,我更愿意用静谧来形容这片景色。 天幕上飘浮着的白云仿佛被月光净化,泛着一种皎洁的温柔。海浪声此起彼伏拍打在耳边,宛如舒缓悠长的音乐。 莱伊是个没什么情调的男人,没有任务的时候,兜风就是我们惯常的约会方式了。幸好我不是挑剔的人,也挺喜欢兜风的。 只不过,大半夜出门还是第一次。而且今天还是平安夜。 “照理来说,我们现在应该在家等着圣诞老人从烟囱里钻出来送礼物。” 听到我说出这种话,莱伊转过头看向我。 “有必要这么惊讶吗?我小时候也是听过童话故事的。” 我撇了撇嘴。 其实圣诞节在我的印象里一直是仅次于新年的重要节日,因为母亲是在英国长大的,向来很重视圣诞节。 隐约记得很小的时候,为了逗我开心,父亲还假扮过圣诞老人。 可惜那些记忆都很模糊,再怎么努力回想,也觉得十分遥远,仿佛一场虚幻的美梦,找不到真实存在的依据。 想到这里,心情又有些低落下去。 我一歪头,靠在身旁男人的肩上。 他站在原地,任由我双臂合围,以一种取暖的姿势抱住了他的腰。 我歪着头,脸颊埋在他颈窝,露出微微弯起的眼睛。 “今年的圣诞节还不错。”我笑着凝视他的眼睛。 月光照亮了他的轮廓,额前弯曲的碎发在微风中轻轻浮动。 他抬起手,摩挲着我脸颊旁的发丝,又顺着我的脸颊抚摸下去,抬起我的下巴。 我闭上眼睛。 腰被他用力扣紧,揽进怀中。 交织的体温将冬夜的寒意驱散,我感到了一种久违的暖意。 那或许只是一种被人爱着的错觉。人活着总是需要爱与被爱,以此来加深与这个世界的联系,排解与生俱来的孤独。 在这个吻之间,雪又开始下了起来。 就像轻柔的白色绒毛一般,安静无声地飘落。 这一年已经到了尾声。 动荡不安也好,危机四伏也好,悲欢离合也好,人间的一切都仿佛消融在平安夜的细雪之中。 (往事篇·完)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4、番外:矛盾螺旋 最近有新想法,导致下个篇章的大纲要重新推翻修改,所以先更点番外。 本章是莱伊当初获得代号的故事。 ***************************** 深夜。 芝加哥郊外的一座废弃工厂的楼房内。 枪声和粗鲁的对话声此起彼伏。手电灯光交汇着闪烁。 这里表面是普通的废弃工厂,实际上却是mafia囤积毒//品和枪.支弹药的地方。 成员们今夜注定不能安眠。不久前他们的老大被人暗杀,重要账目和名单被窃走,二把手判断凶手还没跑远,就在这个工厂里。 此刻,一队人被安排守在工厂的大门口,那是唯一的进出口,剩下的人都在工厂内部搜索。 厂房高处的某个隐蔽角落。一男一女正在埋伏着,等待突围的最佳时机。 对赤井秀一来说,这场任务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黑.吃.黑的任务。 他需要利用这场任务,进一步获得卡慕的信任和赏识,与她建立更紧密的关系,从而打入组织内部。 另一方面,站在fbi的立场,捣毁这个mafia也算是一件功劳。 作为孤注一掷冒险的后手,他在出发前提前布置了fbi的增援。但这是万不得已的选择,在没有山穷水尽之前,他不想暴露身份。 女人开口说道:“时间差不多了。” 话音刚落,她便按下手里的遥控器按钮。 下一秒,巨大的爆炸声划破夜色。工厂一下子陷入了混乱。 在隐蔽处提前布置炸.弹,任务完成后准备撤退时就引爆——这是卡慕提出的主意。 “当敌人数量多倍于己方时,制造混乱可以获得主动权。就像下棋时,可以先对掉几个子,对方棋路的变化就少了。” ——商量计划那天,说出这句话时,她脸上是沉稳的微笑。 一切计划到这里都很顺利,下一步是趁乱撤退。 “等等。” 赤井秀一转过头,对上女人的眼睛。 “以防万一。”她递过来一件只有半个巴掌大的黑色物体,“这个迷你电筒就当作信号发射器吧,之后有什么突发情况,就发信号给我——” 我会帮你。 尽管她没有开口,但赤井从她的眼神里读出了未尽的意思。 他伸手接过迷你电筒。 在递交的时候,女人忽然握住了他的手。 温热的掌心与他交叠。 “车就在外面的树林里,一切都会顺利的。” 说完,她才松开手。 一句疑似安抚和鼓励意味的话,让赤井的心情有些微妙起来。 自从加入fbi以来,暴力事件、恐怖袭击、贩/毒、谋杀、抢劫……什么案件他都参与过侦破。赤井秀一这个名字,好像天生就和“靠本事吃饭”是联系在一起的。 上司对他的欣赏,同事对他的尊敬,部下和女友对他的崇拜,这些逐渐获得的东西,就像一层神话光环笼罩在他的身上。遇到危险或紧急情况,他一向都充当兜底角色,所有人都相信他的能力,理所当然地觉得他一定有办法化险为夷。 事实上,已经很久没有谁对他抱有这样的态度了。 他能感觉到,这并非不信任他的能力,这种对身边之人充满保护欲的态度,更像是她的某种刻在骨子里的天性。 撤退行动正式开始。 敌方人多,要想安全撤退,自然要优先避开追踪者。 两人摸着黑一路奔跑,随机应变不断转换着路线。 但是跑到楼梯口,还是与几个mafia成员狭路相逢。 一秒不到的时间,女人抬手就稳准狠地扣下了扳机。一人应声倒地。 与此同时,男人也开枪干掉了侧面扑上来准备袭击的人。 “配合满分。” 女人的声音很平稳,甚至带着一点笑意。 下一刻,男人双眼一眯,举枪的手再度扣下扳机。 又是正中要害,一击毙命。 同伴在眼前死去,但这些亡命徒却丝毫没有畏缩。 夜色中,剩余的追杀者从楼梯下面源源不断地跟上来,子弹不断胡乱扫射。情况到了他们两把枪难以应付的地步。 “跳吧。”他说道。 女人意会到了他的意思,果断拽起离自己最近的一具尸体,当作垫背,然后从走廊上纵身跃了下去。 他紧随其后。 有垫背在,身体足以承受跳跃到地面的冲击。 落地后,两人快速翻身躲避子弹,然后从一楼的窗户里跳了出去。 工厂外面一片黑暗,没有路灯,郊区也没有霓虹,空地上到处是竖立的铁柱与堆积的建材和石块,难以行走。 没跑几步,身旁的女人脚步停顿了一下。 是不小心绊到了什么吗?赤井秀一皱起了眉。 正在这时,身后的mafia成员追了上来,双方相隔不过几十米。 幸好因为视野太暗,身后那些人分辨不清他们的位置,子弹只是一通乱射。 察觉到卡慕的速度慢了下来,他长臂一捞,把她的一只手臂搭在自己肩上,环住她的肩膀,把她半圈进怀中,带着她继续跑。 女人的呼吸声在耳边清晰可闻。有些急促,但并不慌乱。 黑暗之中,两个人的呼吸仿佛重合在了一起。 心跳也好,思考也好,就连生命也仿佛达到了同步。 在夜里奔走的旅程,如同暗含战栗杀机的旋律。 工厂外围是一圈两人高的墙,在望远镜的视野里,大门被“重兵把守”,显然不能硬碰硬。 “只能翻墙了。”女人说道。 到了离树林最近的墙边,她刚想说什么,腰上便传来一股力量,整个人被他托了起来。 在他抱起她的一刻,她就已经会意,利索地抓住墙边沿往上攀爬。 她大口喘着气,绷紧全身肌肉,用尽全力翻了上去。 翻到转过身的片刻,她连忙提醒道:“后面!” 她的话音未落,他便凝起眉,眼神凌厉,一个闪身,避过来自背后的攻击,紧接着一个凶暴的肘击,打中了偷袭者的腹部。 迅猛的拳头随即顶上,击中对方手腕,打飞了对方手中的刀。 后面跟上来的另一个攻击者则是被墙上的女人扔下来的一个飞刀夺取了性命。 女人趴在墙顶上,往下伸手:“快上来!” 赤井一把抓住她的手,翻身跃上墙顶。然后两人迅速往外面跳,落地时默契地互相扶了一下。 成功撤离包围圈。下一步是离开这个地方。 工厂旁边的树林里是卡慕提前藏在那里的车。这是一辆改装后的本田nsx跑车。 女人利落地坐上驾驶座。 “我来开,后面的追兵就交给你了。” 赤井看到后排放着的狙击枪和大量子弹,沉声应道:“了解。” 伴随着发动机的轰鸣声,车子疾速驶出了树林。 追兵闻声而动,也派出了车辆追击。 一场激烈的追车枪战在所难免。 而麻烦的是,追兵还不止一路。 ——当地警.方也出动了。 如何从mafia的追杀和警.方的追捕双重困局中安全撤退是一门技术活。 幸好卡慕有很不错的驾驶能力,并且能与他配合默契。有时话只要说半句,她就能明白意思。 一路飙车驶离郊区后,他们把满是弹坑、几乎报废的车扔在了一个地下车库,清理了指纹等线索,然后换了一辆车。 几番惊险的折腾,在第二天的半夜,他们终于彻底甩掉了所有追击者,回到了安全屋。 洗去满身血腥味和硝烟味,从浴室里出来,赤井秀一听到女人正在打电话。 她看了他一眼,笑着夸了一句:“如果不是诸星大,任务不会这么顺利。” ——卡慕在向boss汇报任务完成情况。 而在这一通电话之后,他直接获得了代号。 莱伊威士忌。boss亲自给的代号。 有了代号,才意味着他真正打入了这个组织。 同一批加入组织的人,目前只有他一人获得了代号。 甚至比他早了好几年加入组织的人,都还在底层摸爬滚打,其中也不乏有能力有胆识的家伙,但他们都没能崭露头角。 之所以这么快就得到boss的赏识,最大的原因是跟对了人。 卡慕。这个女人的背景,恐怕比他之前想象得还要深。 赤井秀一独自站在窗边思考着刚刚得出的结论。 正在这时,一只白皙秀美的手端着酒杯伸到了面前。 他侧过脸,对上女人微笑的眼睛。 她刚从浴室出来,发梢湿漉漉的,身上穿着浴袍,脸颊的皮肤和眼瞳仿佛还带着湿润的水汽。 “庆祝一下,祝贺你拿到代号。” 他与她碰杯。 像是脱离危险后神经放松了下来,一杯酒下去后,她的神色流露出些许慵懒倦意。 她转过身,背靠在栏杆上,重心向后,缓解了一点腿部的承重。 面对他的打量,她解释道:“在工厂的时候,腿被钢筋划伤,差点死在那里。”后半句是感叹道语气。 “后悔了?” 虽然他只暧昧不清地问了半句话,她却像是听懂了潜藏意思一样笑了起来。 伴随着笑声微微震动的身体,因为彼此手臂相贴,感受得一清二楚。 “怎么会?”她顿了顿,“我现在心情很好。” 他低头打量着她的脸。 屋子里没有开灯,清澈莹白的月光照亮了她的面容。这张昳丽的脸上没有一丝后怕余悸的表情,反而是真切的轻松愉快。 接应他,配合他,陪他冒险,她做这件事,似乎并不仅仅是为了完成任务。 “经过这次任务,我开始有点了解你了——” 她望着他的眼睛,用半是认真半是调侃的语气说道。 “孤注一掷的野心家,追求刺激的冒险者。” “从来不认为自己会死,也不认为自己会失败,真是个自信到狂妄的家伙。” 他注视着她。 “……但是,能力和胆识配得上这份自信。” 放下酒杯,上前一步,双手搭在她身体两侧,把她困在了双臂之间。 “如果我现在吻你,你会吓到吗?” 他略略倾身,低下头,施加轻微的压迫。 看到她不自觉地向后仰,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无措之色。 就仿佛从未被男人这样对待过一般。 对比之前的沉稳自若,这点徒然冒出来的略显茫然的反差显得尤为可爱。 “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我会忍不住想让你更加慌张。” “……” 他抬起她的脸。 指腹之下,她的脸颊温度有些高。 月色变得浑浊而朦胧。 吻她有很多理由。 征服她,获得她的喜欢,他就能借着她步步高升。这是一种实现目标的有效手段。 而刚刚共同经历过生死,紧绷的情绪也能在亲密的接触中得到宣泄。 交织的体温带来一种鲜活的生命的实感。 她颤抖了一下,按住了他的手。 这似乎是她下意识的举动。 或许她不想这么快走到这一步,戒备的防线还未完全对他卸下。 “冷吗?” “……有点。” 强装镇定的表情,眼瞳里却蔓延了一层动情的水雾,模糊地倒映着他的脸。 凌乱的发丝,被扯得乱七八糟的浴袍。 有一种将高高在上、傲慢自持的女神拉下神坛的感觉。 “那得让你暖和起来啊。”他低声说道。 她松开了按住他的手,环住了他的脖颈,任由他将暧昧的氛围彻底燃烧起来。 ……………… …………………… ………………………… 明明应该满足才对,内心深处却始终有莫名的干渴和空虚,无法得到缓解。 甚至因为这份不满足,心里涌起一种无法言说的焦躁。 “这种时候你都要板着一张脸吗?” 她抬起手触摸着他的脸,轻声抱怨道。 温存的间隙,女人眼瞳如水,海藻般散落的长发铺陈在枕头上。 这幅景色用美丽至极来形容也不为过。 他埋下头,抱紧她,让她无暇再注意他的表情。 ………… 夜色已深。 男人躺在床上,深邃的绿瞳里没有睡意。 不是在回味,也不是在放空。他的神智很清醒,脑海中正在回忆之前女人和boss的那通电话。 她说的是日语,语气和措辞也并非完全的恭敬,似乎带着几分非同一般的亲近。 看来他需要更深入地调查卡慕的背景,尤其是她和boss的关系。 通过她顺藤摸瓜,或许能调查到boss的真实身份。 此外,她和琴酒似乎是相熟之人,之后可以从她这里打听到关于琴酒的事情。 想到这里,他低下头,目光落回身旁女人的脸上。 她已经昏睡过去。 卡慕是个警惕心和戒备心很强的女人,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她的睡颜。 安静无声的夜晚,独自醒着的时刻,在思考完计划、分析完大局之后,他静静地观察着她。 她闭着眼睛,眉间带着倦意,脸颊上还残留着几分红晕。 他忍不住自嘲地想道,男人确实是可以把情.爱与生理分开的生物。明明他应当享受这一切,却没法过内心那关。 不够享受,不是因为不喜欢她。事实上,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动情并非虚假。 只是,他必须要抑制住内心对她的欣赏和喜欢,以达成自己的目的。 不能对组织成员动真情。行走在罪恶之中,更要时刻保持克制和清醒。这是他在卧底之前就给自己划下的警戒线。 他隐瞒的东西太多了。她不知道他的真名和身份,不知道他的意图和目标,情侣关系的根基都建立在欺骗之上。 此时此刻,心中无法控制地对这样的欺骗升起了放弃之意。不想再继续骗她的念头在脑海中浮现,然后被他用理智压了下去。 或许今后很长一段时间,这种矛盾至极的心态,都会像螺旋一般始终徘徊在他心间,挥散不去。 直至不断压抑的感情积累到无法忽视的地步,直至这份矛盾最终无可转圜地走向倾斜崩塌。 寂静的夜色中,手机无声地闪烁了一下,打断了他的思绪。 是fbi的同事在联系他。 他看了一眼还在昏睡的女人,无声地起身,走出卧室。 传递完关于任务的情报后,他已经彻底清醒。 身体明明是疲倦的,但依然失眠。 站在阳台上望着外面无尽的夜色,他点燃了一支烟。 深蓝的夜空下,城镇和旷野被清冷的月光和雾气笼罩着,轮廓若隐若现,就像悬浮在沙漠里的海市蜃楼。 他不是纠结迷茫的人,也没有时间沉溺在感情里。 他正在脑海中制定下一步的计划。 组织的意图、具体的规模,涉及到的业务,还有哪些其他重要成员,这些都是他要调查的东西。 但卧底忌讳心急,搜集情报需要沉下心,一步一步来。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5、狂気沈殿 1 “——所以,我们需要临时组个乐队混进去。” 安全屋内,面对三个表情各异的男人,我郑重地如是宣布。 首先表达异议的是波本。 “只是接近任务目标而已,不一定非要组乐队吧?” 他瞄了一眼不远处靠在墙边、双手插在口袋里的莱伊。 有异议的原因显而易见。 “那请问这位波本先生有效率更高的方案吗?” 见我强调“效率”这个词,波本不说话了,但嘴角很明显地撇了下去。 这个嘴型……不高兴时的经典小表情。 我目光转到苏格兰脸上,对上一双含着笑意的湛蓝眼瞳。 “我没问题。” ——爽快地支持了我。 我忍不住点了点头。不愧是苏格兰,无论何时都如此令人省心。 “那就这么定了。” 我看着波本和莱伊,顿了顿,放缓语气哄道,“就是临时扮演一下。” “为了任务,我没有意见。”莱伊终于开口,不紧不慢地接话。 话音刚落,我就听到波本小声“切”了一下,八成是很不满意莱伊的态度。 不过,就算莱伊陪着笑脸相迎,这人大概也不会多么客气吧。 ——之所以会发生如上场景,原因说来话长。 组织最近获得了一则重要情报,来源是美国某个情报部门。 但是情报内容加密了,暂时无法读取。 加密形式是一段音乐。这段旋律并不属于任何已知流行的歌曲,我猜测应该是未公开发表的作品,费了好一番功夫查找,最后在一段采访视频里发现了线索。 一位名叫小林佳纪的日裔美籍知名音乐人曾在接受采访时演奏过这段旋律。 这位音乐人无疑是破译密码的关键角色。但奈何此人身份背景不一般,业界传言性格和脾气也很古怪,不好下手。 幸好对方最近正好在日本东京都,以评委和赞助人的身份参与筹办一个摇滚音乐比赛。派去盯梢的线人向我汇报,对方整日都待在比赛现场,倒是省得我跑一趟美国了。 boss下了命令,要求一周时间内就要破解密码。朗姆为了占功劳,派了波本参与任务。波本带上了苏格兰一起。 而莱伊不知为何非常积极主动地提出要参与任务。联想到他的卧底身份……我怀疑他是在打这份情报的主意。 说实话,我并不想让这几个人凑一起。或者说,当他们凑在一起时,我不想在场。 虽然莱伊、波本、苏格兰从酒名上看都属于威士忌酒,但不代表他们相处起来会很有团队精神。 苏格兰还好,与波本感情很亲近的样子,和莱伊关系看起来也不错。但波本和莱伊之间……算了,不提也罢。 “先各自说说自己会什么吧。”我指了指自己,“我会钢琴,可以当键盘手。” 苏格兰率先响应了我:“贝斯。” 波本:“吉他。” 我把目光转向唯一没有开口的男人。 被三双眼睛注视的莱伊沉默了片刻。 “……手风琴?” 一个出乎我意料的答案。 我下意识脑补了一下莱伊拉手风琴的样子。 ……怎么说呢,其实还挺合适的。一股子优雅不羁的流浪乐手的感觉。 只不过跟摇滚乐队完全不是一个画风。 “你打算用那种东西来组乐队吗?”波本阴阳怪气地说道,“不错啊,我还以为你会说用手摇铃呢。” 波本的嘴真够毒的。 见他还想继续嘲讽,为了避免两人吵架,我及时打断了波本:“唱歌,怎么样?” 莱伊看了我一眼,没有回答。 我顿时意识到自己可能问错话了。 “……那你负责打鼓吧。” 见莱伊想说什么的样子,我面无表情地转开目光:“不会也得会,就这么定了。” 莱伊:“……” ——因为派不上用场而被剥夺了发言权。 计划敲定完毕,接下来是行动的环节。 我们这个临时拼凑的散装乐队,就这么直接整装出发了。 第一站并不是比赛现场,而是赛场附近的录音室。 没办法,既然要报名混进赛场,起码也要马马虎虎练出一首能表演的曲子。 因为要扮演怀才不遇的追梦地下乐队形象,我们打算乘电车前往目的地。 每个人都背着乐器包,打扮朴素又低调,波本还特意戴上了鸭舌帽,遮盖住了他显眼的金发。 总之,看起来还是挺像那么回事的。 不过我们的包里除了乐器,还装了枪.支弹药,以及窃.听器之类的东西。 到了车站之后。 最近一班要等大概十分钟。等车间隙,波本说要去趟附近的便利店。 波本走后,我回想起出发之前的对话,看向莱伊:“没想到你还会拉手风琴。” 莱伊沉默了片刻,说道:“以前在酒吧打工学的。” “打工?” 我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主要是我想象不出莱伊在酒吧给人弹琴助兴的模样。总觉得“勤工俭学”这种词和他不沾边。 毕竟在我的主观印象里,他和琴酒是同一个画风的。这就好比我也想象不出琴酒那样的人打工一样。 但莱伊的表情看起来不像是撒谎。 他极少说起自己的事。自从猜到他是卧底之后,我就对他曾经说过的话、展现出来的信息全都保持怀疑态度,因为无法判断真假。 不是不好奇他的过去,只是立场不同,他做不到毫无顾忌地袒露真实。我能理解这一点。 正在闲聊之时,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稚气的声音。 “秀哥!” 我们循声转过头。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小女孩,约摸十一二岁的样子,留着一头短发。 此刻,女孩正盯着莱伊,一双圆润的墨绿色眼睛里满是喜悦之色。 她又叫了一声,说话时嘴角露出一颗小虎牙,看起来元气又可爱。 秀哥……? 我忍不住惊讶地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这个陌生的音节。 更令我惊讶的是莱伊的表现。 那张冷峻的扑克脸上,第一次维持不住镇定沉稳,露出了无论遇到怎样的危机都不曾露出过的慌乱之色。 不仅如此,他还用了训斥的语气催促女孩赶快离开。 面对有些凶的莱伊,女孩满脸委屈地哭泣了起来。 我紧紧盯着莱伊的脸,没有错过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内疚和无奈。 都不需要证据,脑海中就浮现出了一个结论——这个女孩与莱伊是兄妹。 因为在组织成员面前暴露了重要的家人,这个向来无所畏惧的男人才会如此慌张。 一旦冒出这样的想法,女孩的发色和瞳色,以及带着混血感的卷发和长相,全都是佐证。 分神的片刻,拨弦的音乐声响起。 我抬眼望去。 是苏格兰。 他正在把小女孩抱进怀中,手把手地教她弹贝斯,哄她开心。 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动琴弦。只是简单的音阶教学,却让女孩不知不觉止住了哭泣,露出了笑容。 男人低垂着头,无比耐心的模样,完全就是一个温柔的邻家大哥哥。 在夕阳光线的映照下,那双眼瞳的色彩清澈又明亮,比此刻的晚霞更温暖。 我站在原地看着这幅画面,莫名的熟悉感泛上心头。 耳边回响的旋律仿佛盖过了一切喧嚣杂音。 少年坐在教室里,穿着制服衬衫,背后是一片盛夏的雨幕。 他一边弹奏,一边微微抬头,看向我,嘴型微动。 少年的微笑宛若融在了光芒中,线条变得模糊不分明,直至与此刻电车站里的男人重合。 “……苏格兰。” 一道声音将我的神智从恍惚幻视中抽离。 我捏了捏眉心,回过头,看到波本正站在我们身后。 他像是刚从便利店回来,手里还拿着一瓶饮料。 “走吧,车来了。” 电车进站的播报声响起。 上车之前,我回头看了一眼。 小女孩还站在原地,正恋恋不舍地望着这边。 “那个孩子是怎么回事?”波本有些好奇地看向苏格兰。 我余光瞄了一眼莱伊,发现他正在盯着苏格兰,显然非常在意苏格兰会怎么回答。 此刻他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往常的冷峻平静,看不出端倪。但我知道,他内心一定不如表面这般淡定。 刚才他的表现,用一个词来概括,就是“关心则乱”。毕竟以苏格兰的细致敏锐,不可能轻易忽略那么明显的破绽。 我正在思考着要怎么帮莱伊圆回来,以免引起波本的怀疑,就见苏格兰笑眯眯地说道:“没什么,那个孩子因为认错了人,哭了起来。反正等车也无聊,就稍微教了她一下怎么弹贝斯……” 认错了人? 这是帮莱伊在波本面前掩饰?为什么? 我打量着苏格兰的脸,一时间脑子里各种念头纷繁绕转。 大概是留了胡子的缘故,苏格兰外表看起来落拓不羁,有些粗糙的样子,可教起小女孩来,又显得那么细致耐心。 温柔自然是贴切的形容词,但我更想用“矛盾”来描述他。 疏离和亲切,这对反义词在他身上同时存在。 可以松弛地哄孩子、弹贝斯,也可以完美地执行狙杀任务。无论做什么都能游刃有余。 但是,在那层成熟稳重、温柔耐心的外壳下,他真正的内心究竟是怎样的,我完全捉摸不透。 我不相信一个在组织里摸爬滚打了几年,凭借自己的能力获得代号、任务零失误率的男人,还能拥有纯粹的善良和天真。 苏格兰一定对莱伊有很多想法和猜测,但他竟然什么都没有表露。 我又仔细回忆了一遍,确定从小女孩出现开始到刚刚,他脸上的表情全程都没有丝毫异样。 这种程度的藏匿克制,喜怒不形于色,不是常人所能达到的。 代入苏格兰的角度,这件事无疑是莱伊的把柄。装作无事发生,可以卖个人情给莱伊,缓解莱伊的紧张和敌意。 但他哄小女孩笑的样子,那份如水般的温柔,看起来又是那么真切,令人动容。 我很在意自己那一刻眼前浮现的幻觉。 他弹贝斯的样子给我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就仿佛曾经见过一样。 难道我从前认识苏格兰?他会不会与我失去的记忆有关? 到目的地后,天色已经有些晚了。 赶鸭子上架的临时乐队开始排练。 至于排练过程……一言难尽。从选歌环节开始就意见不和。 也亏得每个人都有点音乐基础,到散伙时差不多也折腾出了一点效果。 夜晚,我独自一人敲响了苏格兰的房门。 苏格兰还没睡下,身上的衣服十分齐整。看到我之后,他有些意外。 “入间小姐,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确实有事找你。” 我抬步走进他的房间,然后“啪”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抬眼对上他有些微妙的目光。 嘛,大晚上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也难怪他会露出这样的神色。 “我认床,睡不着。” 我顿了顿,“白天看你很擅长哄孩子的样子,不知道能不能也哄一哄大人。” 像是没料到我会说这样的话,他怔了怔,随即笑了起来。 “入间小姐希望我怎么做呢?” 室内的光线将他清秀的面容轮廓和唇角的弧度映照得柔和。 这个笑容,比白天哄小女孩的时候更温柔。甚至给我一种近乎宠爱的感觉。 我心里一跳,在如此温柔的目光下不自觉放轻了一点声音:“弹贝斯给我听,可以吗?” 耳边听见自己轻飘飘的上扬尾音,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撒娇意味。 我看见他眼中的神色似是波动了一下。 “好。” 他注视着我,低声应答,微微抬起手,但面对我直直看过来的视线,又把手放了回去。 我奇异地感觉到他刚才似乎是想摸摸我的头发,或者是其他什么亲近的动作。 也许是因为看出那双漂亮的蓝色眼睛中,仿佛流露出一点想要亲近我的意味,而他收回的动作又显得极为隐蔽克制。 空气莫名安静了片刻。 他自然地开口转移话题:“入间小姐想听什么?” “你擅长的。” 其实无所谓曲子,我也不是真的认床,只是需要用这种方式确认一些事情。 闻言,他转过身,绅士地拉开房间内的椅子请我坐下,然后从包里拿出贝斯。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6、狂気沈殿 2 “下雨了。” 傍晚时分,社办教室里,少年少女一起看向窗外。 盛夏的雨在某一刻倾盆而下,打在窗玻璃上,汇集成一道道水流向下滑落,带来清爽湿润的凉意。 “带伞了吗?” 少女没有正面回答,目光依旧停留在被雨打成白茫茫一片的玻璃上。 “……再待一会儿吧,不想回家。”她说道,语气带着少见的任性。 她似乎不喜欢自己的家,即使带了伞,也假装没有带。这样就有借口能在学校多待一会儿了。 片刻的沉默。 透过窗户,可以看见近处的樱花树。青翠的枝叶被雨水打得湿淋淋的。远处的校园景色蒙上了一层朦胧的雾气。 “简直就像天在哭泣一样。”她低声呢喃。 再平常不过的社团活动时间,对诸伏景光来说,却有种特别的感受。 单独相处在一片静谧的空间里,没有旁人打扰。此刻的少女,就像是卸下了往常的面具,散发出一种疏懒又冷淡的气息。 尽管她的年纪比他小一岁,但心理上并没有年龄差距感。这张脸的轮廓也不适合用“可爱”去形容。那是一种有别于同龄女孩的美丽,带着隐约的忧伤和神秘感,格外吸引人。 “怎么了?” 少女忽然转过头,与他对视上,“一直看着我。” 听到这句话,他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望着她出了神,脸颊有些发热起来。 “没什么。”他顿了顿,“鹤田喜欢雨吗?” 问这句话既是转移话题,也是出于想要更加了解她的心思。她刚才一直望着窗外,看了很久的雨。 “……” 面对这样简单的小问题,少女却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陷入了莫名的沉默。 过了一会儿后,她才开口。 “……其实是喜欢的。” 她放轻了声音,像是在说悄悄话一样。 这句话听起来似有深意,仿佛现在的她不应该喜欢一样。 “雨会洗掉世间一切脏污的东西,雨后也会出现美丽的彩虹。” 她语气平静地说道。 “不想失去的东西总是会失去,不想分别的人总是会分别……哪怕是拥有这样不幸命运的人,也会在雨后看见美丽的景色。” 听到这样的话,诸伏景光怔了怔,心中涌起一股无法言说的感情。 窗边的少女剪影在黯淡的光线中轻盈地勾勒,美得近乎梦幻。 “诸伏前辈呢?”她望着他,“雨,喜欢吗?” 他听着自己的心跳声,轻轻呼吸着此刻温柔湿润的空气,然后微笑起来。 “嗯。” 童年对这座城市最深的印象,便起始于一场雨。 东京都是一个陌生的城市。陌生的街道,陌生的社区。连空气的味道都与长野不同。 对亲戚家而言,他是个新加入者,需要从头建立羁绊。 养父母家里不止他一个孩子,再努力一碗水端平,也做不到一视同仁。八岁的他将人情冷暖看在眼里,就像感知温度一样,感知生活的变化。 在收养了他之后,养母开始去附近的便利店兼职。同龄孩童还在无忧无虑地对父母和兄长撒娇耍赖之时,他就已经明白,抚养一个孩子的费用并不是一笔小数目,花费的精力和体力更是无形的巨大投入。 因为亲身经历过凶杀案,他的心理创伤很严重,需要定期去医院。养父在繁忙的工作之余,会抽出时间亲自陪他去看医生。 养父母对他的付出,并不是亲生父母那样理所当然的无私之爱,而是善良的人对孤儿的怜悯与仁慈,是对亲戚家的孩子的照顾与恩惠。 对他们来说,自己是多出来的负担。必须对他们心存感恩,尽量少添麻烦。懂事这个词,来源于敏感细腻的心思。孩童学会察言观色之时,便是失去天真之时。 夏天过去了。秋天来临。再然后是冬天。 那些曾经常来家里探望问候的父母的亲戚朋友们,渐渐不再过问他与兄长的近况。 见不到父母鲜活的身影,只在回长野扫墓时,看到了墓碑上定格的照片。 时光流逝,季节更替,去世之人的存在一点一滴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懵懂的他终于感知到死亡的意义。 失语症没好的他,是一个孤僻的问题儿童。但后来的暑假却不再那么漫长。因为班里另一个名叫降谷零的问题儿童带着他到处乱跑。 踩着自行车踏板吹着热烈的风,比赛谁先捉到独角仙。脸颊被晒得发红,热得出了一身淋漓大汗。 这个时候,忽然下起了大雨。滂沱的天空呈现一片白茫茫的色彩,清凉湿润的气息浸透全身。 他们在雨中奔跑着,试图找寻躲雨的地方,但渐渐地,躲雨变成了踩水花的游戏。 脑海中所有的伤痛和烦恼都被大雨冲散,只剩下简单纯粹的快乐。 盛夏的骤雨很短暂,将一切污秽与尘埃都洗净,天地之间一片清澈。 雨停后,他伫足在夕阳西下的归途中,聆听热闹的蝉鸣。雨水从青绿的叶片上滴落下来,打在脸上。 原来这座城市也很美。 望着这片充满生机的景色,他找回了声音。 这个世上存在着无数的分离与不幸,他是庞大的不幸所眷顾的其中一个。 也许就是在这样的命运之中,才更该展露笑容,表现出认真和开朗的一面。 之后,他重新开始说话,努力融入集体。 时过经年,十七岁的少年已经不再是那个稚弱自闭的孩童。 他轻轻拨动手里的贝斯琴弦。 “最近写了首曲子,要听吗?” 内心有些紧张羞涩,但他努力克制着,让脸上的表情看不出端倪。 他看见少女有些惊讶,然后望着他笑了起来,眼中满是鼓励和期待之色。 “很荣幸能成为vip听众。” ………… 琴弦拨动着,温柔的旋律回荡在教室里,夹杂着少年少女说笑的声音,合着窗外的雨声与蝉鸣。 时间随着呼吸次数逐渐消融,一切都变得遥远。 直到多年后的这个夜晚。 女人坐在房间内的椅子上,身姿窈窕,红唇明艳,白瓷般的脸颊仿佛晶莹剔透的雪,比少女时更加美丽。 熟悉的旋律不知不觉流泻而出。 时光仿佛倒转,一切又回到了八年前的那个傍晚,盛夏的雨再次落在指间。 他擅长的曲子有很多,但此刻她就在他面前,他无法不想起少年时怀着青涩朦胧的心情为她而写的那首歌。 室内昏黄的光线散落在彼此之间。她长睫轻轻颤动,注视着他的眼瞳里神色恍惚。 然后,一滴泪从她的眼角滑落。 他心中一惊。 “继续。”她语气强硬又急促,“不要停下。” 旋律继续推进,不间断的泪水从她脸上无声地流下。 没有一点哭声,她只是沉默着,任凭眼泪不停地往下流,直到眼眶通红,神情破碎。 ***************************** 只是几个音符划过耳畔,脑子里就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 首先具现化在眼前的,是一个下雨的傍晚。 穿着制服的清秀少年冲着我弯起嘴角,湛蓝明亮的眼瞳中带着温柔的笑。如同无尽暗夜里燃起的一簇明火,照亮了我的心。 眼眶一热,干涸多年的泪腺就像被深深刺激着苏醒了过来。 原来我真的早就认识他…… 朦胧的视野里,面前的男人像是有些慌张,以至于手指一颤,弹错了音。 在我的强求下,他只好继续弹奏,只是节奏不太稳。时轻时重的琴音,就像跳动的心脏。 随着旋律的推进,一幕幕影像如照片般断断续续地重叠交错,记忆的画面慢慢地从大脑深处浮现。 我终于想起了一切。 原来失忆不是事故造成的,而是我给自己设下的棋局。 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所以我当然不会轻易产生怀疑,也不会认真地追根究底。 而为了防止自己提前发现真相,防止被从前的熟人找到自己,十七岁的我做了很多处理,几乎抹除了一切可能会被人发现的痕迹。 我把自己埋得太深,深到就像在地底下冬眠,沉睡了太久,以至于苏醒时四肢麻木,忘记了如何行动,连呼吸都变得迟滞。 我记起了十一岁的那天,再普通不过的一个早晨,我和妹妹一起上学,在门口处与爸爸妈妈道别。 不曾想那便是最后一面。 他们没有回来,这个世间再也没有他们的身影。无论如何思念,他们也不会再次出现。 身份证件被注销,银行账户被关闭,外套搁置在衣柜里,常用物品逐渐积灰。 原来死亡便是如此。年幼懵懂的我终于明白死亡意味着什么。 没有人告诉我真相,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死前是否还对这个世界,对我与花歌心存挂念。 我记起了葬礼上妹妹那张苍白的脸。她哭累了睡着在房间里,脸上残留着泪痕。我轻轻抚摸过她的脸颊和垂下的头发,低声说道:“花歌,我只有你了。” 那时的我不会想到之后发生的一切。 世上最温柔的女孩,用一个善意的谎言骗了我两年。她大概是知道自己回不来,才留下了那封信,试图用那样的方式保护我,延续我的幸福。 每当设身处地想象她经历过的一切,心脏就痛苦得难以呼吸。 我失去了最后仅剩的家人。这个世界上只有我还活着。 一个人的消失,对于这个世界来说,不过是一片湖泊中流失了一滴水,但是对于相依为命的人来说,却是流失了身体里一半的血。 空洞的躯壳无时无刻不在疼痛。 贝斯的尾音落下,时间仿若凝滞。 我的脑海里一片茫茫。眼前晃眼的灯光,刺痛着我的双眼。 可是哪怕闭上眼睛,妹妹那张天真烂漫的稚气面容还是映在我的脑海里。还有那些曾经被我遗忘的美好画面。 人生为什么这么苦呢?不想失去的东西一定会失去,不想分别的人总是会分别。 可是,就算这是注定好的不幸命运,我也绝不会就这样顺从地接受。 曾经的爱有多深,恨意就会多么强烈。 面前的男人放下贝斯,抬起手臂。 我浑身颤抖着,用力抓住他的手臂,就像溺水之人抓住浮木一般抱紧他。 滑落的眼泪沾湿了他的领口。我听到安静的房间里回荡着自己哽咽的声音。 脑后传来一下一下的轻抚,充满怜惜和安慰的动作。这份温柔将我悲怆碎裂的心神重新凝合在了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冰凉发颤的手指逐渐回温,我从情绪的崩溃和回忆的海啸中稍稍冷静下来。 睁开眼睛,推了推他。 搂在背后的手臂顿了顿,顺着我的力道松开。 他什么都没有问,只是默默地拿来手帕,还倒了一杯水给我。 我慢慢地擦着眼泪,心中对这份体贴心生感激。 房间里静默无声。 当我整理好情绪,抬起头时,发现面前的男人正在注视着我,表情平静,似是已经明悟了什么。 ……也不意外,以他的聪慧敏锐,自然能根据我的表现推理出很多东西。 一片安静中,我的脑海里浮现出很多关于他的事。 高中社团的前辈……以及,我曾经的初恋。 擅长照顾人这一点,还真是十年如一日。 十一岁到现在,这么多年的时间里,我一共哭过三次,有两次都是在他面前。 本以为当初不告而别就是永别,没想到会在组织里再次遇见。因为与他相遇,我没有等到那封定时发送的邮件,就提前恢复了记忆。 简直像是命运般的巧合。 可惜如今物是人非,曾经的青春年少、纯粹无暇都已经消失了,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我了。 诸伏景光。苏格兰威士忌。 一个少年时正义感很强、立志考警.校的人,长大后用化名加入组织——结论显而易见。 卧底警.察。和莱伊类似的身份。 还有降谷零。既然诸伏景光是卧底,那降谷零肯定也是卧底。 想到这里,心中油然而生一股被卧底包围的荒谬感。 正在这时,“砰砰”的敲门声传来,打断了我的思绪。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7、狂気沈殿 3 “降谷先生,这是您要的情报。” “辛苦了。” 傍晚时分,便利店后门的暗巷里。 降谷零从公.安的线人手中接过了一张储存卡。 这张小小的卡里存放着相当机密的影像资料,正是他近期正在调查的东西。 几个月前,他的幼驯染诸伏景光在一次与卡慕合作的任务中,从u盘里拷贝到了一份名单。上面有罗列了与组织有所勾连,以及组织正在接触的政商界人士。 这份名单让他们对组织的背景有了更加清晰的认知。 后续公.安也在持续跟进,只是相关势力根基深厚,想要深入调查困难重重。 关于这件事,他们曾进行过一次私下交流。 诸伏景光不想轻易放弃这条线。 他选择当卧底,本就是为了扫除黑暗,这是他的理想。只要尽到义务,去践行理想,无论结果如何,无论付出多少,他都是正义的伙伴。 想当正义的伙伴——这句话听起来有些天真幼稚,这世间有无数的热血少年小时候都曾经跟着电视机上的假面超人一起喊过这句口号。但是随着年龄增长,他们会在现实的挫折和生活的压力下逐渐“醒悟”。 而诸伏景光这个男人,或许在这副柔和的外表之下,骨子里的那份执拗和热血从未被现实磨平过。 正因为深刻地明白苦难,明白罪恶与不公会给人带来怎样的伤害,才会不希望别人也经历与他相同的事情。 孤独坎坷的童年经历不仅没有让他心灵扭曲,反而让他成长为了一个温柔又充满正义感的人。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有神明的存在,那么他会希望这个世界不要再有生离死别的惨剧,罪犯能得到严惩,善良的人能有善报、获得幸福—— 即使这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宏大理想,他依然决定为这个理想贡献一份微薄的力量。 这就是诸伏景光。生于光明却甘心潜入黑暗,怀有如此信仰的人,用理想主义者来形容也毫不夸张。 降谷零赞同了幼驯染想要继续调查下去的提议。只不过,他觉得上司说的话也不无道理。 他仔细揣摩过那通电话,黑田兵卫的意思应该并不是要他们放弃捣毁组织,只是一句善意的提醒。 涉及到盘根错节的利益纠葛,若是不能掌握足够的证据、想好万全的对策,是不可能达到目标的,相反可能会打草惊蛇,不仅抓不到狡猾的罪犯,还可能将无辜者也卷入漩涡。 因此,将这个作恶多端的犯罪组织绳之以法依然是他们的目标,只是他们需要稳妥行事。 作为维护国家安全的公.安警.察,他们需要尽量避免动荡,将伤害降到最低。作为处境危险的卧底,在黑白的夹缝中保护好自己也很重要。 深入讨论交流之后,两人决定继续顺着u盘名单往下查。 如果能查到更多的黑幕和证据,想必能为捣毁组织增添更多筹码。 此时此刻拿到这张储存卡,也算是小有进展。降谷零打算与幼驯染单独见个面,讨论一下里面的情报。 ………… 夜晚。 站在诸伏景光的房间门前,降谷零刚准备敲门,里面传来的动静让他顿住了动作。 隔着一道门,隐约能听见对话声。 “入间小姐想听什么?” “你擅长的。” 后一句是女人的嗓音。 随后,贝斯的弹奏声响起。 这个旋律…… 很熟悉。 脑海中不由浮现出多年前的一幕。 盛夏季节,放学后的傍晚,社办教室门外。 半掩的门间,是少年和少女面对面坐在一起的画面。 窗外是朦胧的雨幕,少女的面容掩映在夏日的光影里,黯淡的光线似为她的轮廓镀上了一层光边。她弯起眼睛注视着对面的少年,笑容格外柔美。 那是很少见到的轻松愉快的表情。 断断续续的谈笑声伴随着温柔的琴音,被晚风传到耳畔。 站在门外的他驻足良久,放在门把上的手紧了紧,最终还是松开了。 一个从小没有母亲的缺爱少年,他拥有的东西不多,自然会对仅有的事物过度重视。 对身边重要之人的在乎永远牵动着他的心神,友情和朦胧的恋情交织在一起,难以理清,进退两难。 十七岁的他没有打扰,而是选择了转身离开。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八年,但或许是当初的心情太复杂,印象太过深刻,以至于此刻回忆起那天的画面依然如此清晰。 也许她会和他的幼驯染发展成恋人,也许她没有选择他的幼驯染,他还有与她进一步的机会……但无论未来是怎样的发展,那时候的他都觉得,他们三个人将来还会一起度过很多时光。 可惜那时的他太过天真,也对她知之甚少。 短短的片刻时间内,降谷零思绪万千,脑海中闪过很多念头。 隔着一道门,看不到此刻房间里面男人和女人的表情,也无法想象他们此时的状态。 走廊里光线昏暗,寂静得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降谷零望着投射在门上自己的倒影,慢慢放下了手。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扇门,转过身,无声地离开。 慢慢地走着。回廊的另一边有玻璃窗,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色。 这里是地处居民区深处的出租公寓,也是组织的一处不起眼的安全屋。 此时夜幕已经降临整座城市,远处的街道霓虹闪烁,居民区亮起一盏一盏的灯。 每一盏灯的旁边,都正发生着各自的笑颜和泪水,衍生着家家户户的故事。守护这份和平的人间烟火,是他如今的职责所在。 看着这些氤氲在夜色中的光芒,他的心情也逐渐变得深沉而模糊不清。 ***************************** 夜色渐深。 赤井秀一站在窗边,望着手里的屏幕。 上面是一大串弯弯绕绕的复杂字符。这是外人绝对无法看懂的fbi用来传递情报的密码。 就在一天前,他收到了一项紧急任务,要在组织破获密码之前,拿到那份以音乐为传递媒介的情报。 这个任务的难度无疑是s级。哪怕是他,也难以做到在卡慕和另外两名威士忌成员眼皮子底下安全地偷情报。 虽然提前制定了计划,但时间仓促,他并没有万全的把握,只能随机应变。 祸不单行,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在电车站遇到了来寻找他的妹妹真纯。 赤井仔细回忆了一遍白天在电车站发生的细节,从口袋里拿出香烟。 按下打火机的刹那,橙黄的火苗窜起,照亮了片刻的方寸之间。 他望着窗外的夜色,吐出烟气。 灰白的烟雾模糊了这张深邃的面容。 卡慕和苏格兰不仅看到了真纯的脸,并且听到了那一声再清楚不过的“秀哥”。 尽管苏格兰看起来并没有要深究的打算,甚至还帮着他在波本面前掩饰了一下,但他并不敢掉以轻心。 落了一个重要把柄在不知底细的人手里,这是身为卧底的大忌。他需要进一步确认苏格兰的态度,以判断自己的处境。 另一方面,卡慕早就已经猜到他是卧底了,这件事相当于他在她面前彻底暴露了身份。 无法挽回的失误也就不必纠结了,重要的是下一步该如何应对。这是他一直以来的作风。 ……不如干脆直接承认身份,以后都不再骗她。 脑海中无法抑制地冒出了这样的念头。 与往常不同的是,他并没有强迫自己立刻打消这个念头。 赤井秀一告诉自己,这也是基于任务的考量。 男友这个身份是有利因素,她已经包庇了他很长时间,这足以证明她对他的态度。 或许能直接与卡慕谈判,问她要到情报。 想到这里,他捻灭烟头,起身往她的房间走去。 然而,扑了个空。 ——她不在房间里。 不仅如此,给她发信息也没有回应。 往回走的路上,在楼梯口,他意外地瞥见了波本。 波本并没有注意到他,只是兀自站在苏格兰的房间门口,像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发呆。 过了一会儿,波本也没有敲门,就这么直接离开了。 他心中有些疑虑,思考了片刻后,走到苏格兰门前。 隔着一道门,隐约能听见贝斯的弹奏。只是乐曲似乎已经到了尾声,贝斯很快便停了下来。 他等了一会儿,确定音乐声不会再响起,于是敲了敲门。 过了十几秒,门开了。 来开门的并不是苏格兰,而是意料之外的人。 “莱伊?” 看见他,卡慕似乎也有些意外,扬了扬眉,“有事情来找苏格兰吗?”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沙哑。 赤井秀一打量着面前的女人。 衣着整齐,只是散在肩头的乌黑长发略显凌乱。 他注意到她的眼眶……有些红。 像是察觉到他微妙的目光,卡慕蹙了蹙眉。 “我是来找你的。”他暂且放下脑海中的疑虑,缓缓开口说道。 闻言,女人打量了一下他的神情。 意会到他有重要的事要单独谈话的意思,她转过头,放缓声音道:“你的演奏很棒,谢谢……我先回去了,明天见。” 赤井循着她的视线,看向房间内部。 站在不远处的椅子旁边、手扶着贝斯包的男人也恰好抬起眼睛,与他视线相撞。 “……” “……” 片刻的沉默对视,空气仿若凝滞。 他看见苏格兰目光划过他,落在卡慕的脸上,然后弯起眼睛,面无异色地应了一声。 卡慕踏出几步,将房门关上,转过头看向他。 “走吧,找个安静的地方。” ………… 天台上一片平坦空旷。 此时夜色已深,居民楼的灯光逐渐一盏一盏地熄灭。远处的高楼大厦还是灯火通明,和星辰一起照亮了深蓝的天空。 “fbi?” 女人似是一时没听明白,又重复问了一遍,“你说你是fbi?” “嗯。” 听到他的肯定,她抬起眼睛直直盯着他,然后就像想到了什么荒谬的事情似地,冷笑了一下。 她眼里神情复杂,他能分辨出几分愤怒,却不明白她突然生气的原因。 沉默了片刻后,她忽然伸手,从衣服内侧的口袋里拿出了一个u盘,拍在他的胸口。 他下意识抬手接住。 “你是想要这份情报吧,我知道你的目的。” 不待他有所反应,她便继续说道,“既然你这么坦诚,那么我也坦诚一点好了。” 近在咫尺的距离,她抬起下巴望着他。 清冷的月光笼罩在这张昳丽的脸上,她的表情有一种形容不出来的冷淡和疲倦,全然不见以往的柔情蜜意。 “我有点累了,我们分开吧。” 他微微睁大眼睛,一时没有听懂她的意思。 “冬月……” 见他开口,试图说点什么的样子,她转过脸,避开了他的目光。 “我是说,分手吧,这位fbi先生。” 她顿了顿,语气平静得可怕,“我现在没有精力应付你。” 说完这句话,她便抬步离开了天台。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8、狂気沈殿 4 漫长的寂静。 我站在窗边,视线落在遥远的夜的尽头。 注视着无尽的黑暗,目光没有聚焦。点燃一支烟,缓缓沉淀着心情,一点一点地将凌乱的思绪捋清。直到黎明来临,天际边的霞光晕染天幕。 天空蓝得清澈透明,夹杂着湿润寒意的风拂过脸颊,带来些许刺痛。我带着浑身寒意回到房间里。 站在桌子旁边,擦拭配枪。 拆卸、保养、组装。 重复千百遍的动作有条不紊。 刚开始想起所有记忆时,我的情绪濒临崩溃,但是经过一夜的沉淀,此刻的我已经彻底冷却了下来。 当一个人找回了自己,拥有了明确的目标,不再迷茫,才能焕发新生,真正地活着。 独自一人的夜晚,没有旁人干扰,一个完整的复仇计划渐渐在我的脑海里成型。 在组织里积累了这么多年,我的根基已经足够稳,人脉也很广,只是……我还没有找到花歌,不能立刻付诸行动。 首先,要继续完成任务,避免引起boss和朗姆的怀疑。 第二步,找到花歌,无论她现在是什么状态。 而这件事的关键在宫野志保身上。 那个女孩即将博士毕业,今年回国之后就会进研究所。 只要我接手父亲生前管理的那家制药会社,就能掌握组织的核心业务,获取关于人体实验的情报。 至于最后一步—— 手指抚摸着扳机,指尖传来凉意。 装填子弹完毕后,黑色的枪身在屋内暗淡的光线下散发出冰冷锋锐的光泽。 “我失去的东西一定会拿回来,谁都别想逃掉……” 冷静的细语声从唇间泄露,只有自己能听见。 ***************************** 降谷零停下了脚步。 距离任务集合的时间还很早,他本打算去找一下诸伏景光,商量昨晚因为某些原因没谈成的事。 然而还没走到自家幼驯染门口,便在走廊上遇到了入间冬月。 她穿着简约的黑色衣裙,面色略显苍白,眼下略带青黑,仿佛一夜未眠,但她的神态却并不显疲倦,反而有种凛冽感。 不知为何,降谷零心中升起一丝微妙的感觉。 眼前的女人与平日里似有些不同,但又说不出是哪里不一样。 或许是气质……她看起来比平时更加冷淡。 他心里这样想着,脸上依然挂着如常的微笑,打了声招呼。 她并未应答他的早安问候,只是盯着他,就像第一次认识他一样。 他迟疑了一下:“……冬月小姐?” 盯了他片刻后,她终于启唇。 “骗子。” “?” 见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她似笑非笑地提醒道:“我自己都不知道,原来还有一个没分手的‘男朋友’君。” “……” “男朋友”这个词是刻意加重的语气,而她的表情也是意味深长的。 几秒钟的时间里,降谷零大脑急转。 ——入间冬月恐怕恢复记忆了,否则不可能会说出这样的话。 在得出这个结论的同时,他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妙。 恢复记忆,意味着她已经知道他之前的那一套说辞是在骗她。最关键的是,他的卧底身份恐怕也暴露了。 面对此刻的“兴师问罪”,降谷零心里有点慌,但脸上却没有任何被拆穿的尴尬。 他淡定自若地站在原地,甚至弯起眼睛露出微笑。 “这不是没办法嘛,原谅我吧。” 后半句语气轻飘飘的,听上去还有那么点撒娇的意味。 像是被他的“耍赖”行为气笑了,女人抬起双臂,环抱在胸前。 “这位波本先生看起来并不像是真心反省的样子啊。” 闻言,他沉默了片刻,用一种伤感的目光注视着她,直到看得她表情微妙起来。 “所以呢,那个时候的答案,我可是等了这么多年呢。”他压低声音说道。 她眼睫轻颤,神色微动,不由自主放下了手臂。 ——两人都很清楚“那个时候的答案”指的是什么。 夕阳西下,社办教室里,那个没有给出答复的告白,横跨了八年的时光。 但是下一秒,降谷零就看到面前的女人快速收敛起那一刹那的动摇。 “我忘记了。”她干脆利落地说道。 “……” 他叹了口气,“真狡猾啊。这样还要指责别人是骗子吗?” 明明是在问责他,却反过来被他指责了。不愧是降谷零。冬月想道。 不想被他反过来占上风,那就只能也跟着耍赖了。 “嗯,对啊,毕竟我记不得了。”她语气坦荡地说道,表情也十分冷静。 这种光棍的态度让降谷零有些无奈。 他意识到,再继续这个话题也不会有结果。 没有结果的事,那就暂时搁置好了,继续纠缠只会令她心生反感。 即使暂时落了下风,之后还会有爬上去的机会,把眼下的事办好才是当务之重,其余的可以徐徐图之。他心想道。 降谷零就是这样一个聪明至极的男人,向来擅长审时度势。 他当然好奇她为什么加入组织,也作出过一番推理。 比如学生时代,他和hiro就曾经猜测过,“鹤田花歌”不是她本人,这个名字可能属于她的孪生姐妹。 比如她留给hiro的那本书里提到过“复仇”这个词。这或许就是她加入组织的理由。 可惜他暂时还不能向她求证自己的推理。现在时机不合适,他们还在任务中。冬月的态度看起来也过于冷淡,似乎并没有因为恢复记忆就轻易地选择信任他。 但不管怎么说,她一句也没提到他化名加入组织的意图,似乎没有要捅破他和hiro身份的意思,这一点对他来说已经足够有利。 假如他的推理成立,她对组织怀有仇恨,或许以后他们之间会有合作的可能。 ***************************** 赤井秀一心情很糟糕。 毫无预兆地被喜欢的女人莫名其妙地分手了——换作任何一个男人,恐怕都做不到无动于衷。 虽然他的表情一如既往冷峻,看不出任何破绽。 一场难度不大的任务,却比以往最危险的任务都要让他难熬。 威士忌组散装乐队的氛围暗流汹涌。具体表现为卡慕与苏格兰之间似乎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情,彼此之间态度微妙,而她与波本之间的话语,似乎也暗含着旁人听不懂的深意。 这一切不在意料与掌控之中的情况,都令赤井秀一心生烦闷。 幸好组乐队只是接近任务目标的一种方式,他不必扮演太久。任务中也没有人掉链子,接近任务目标套取情报的过程十分顺利。 然而,任务结束之后,波本对卡慕说的一句“要不要一起去喝一杯?”,却让他的心情更加糟糕起来。 “冬月。” 在她开口回答之前,他出声打断了她。 女人转过头。 旁边的波本也看了过来,只是眼神里带着显而易见的警惕和敌意。 他视线略过波本,落在她的脸上,沉声道:“谈谈吧。” 闻言,卡慕打量着他的表情。 对视了片刻后,她平静地答应了。 “等一下——” 说这句话的是波本。 赤井循声望去,看到金发男人正在盯着他,神色带着显而易见的杀气,似乎是打算用眼神杀死他。 放完了眼刀,波本撇了撇嘴,有些不爽地转开视线,对卡慕说道:“这不公平吧,邀请也是要讲究先来后到的。” 听到这句话,卡慕笑了起来,放缓声音哄道:“下次吧。” 波本似是有些不甘心,但很快就像想到了什么一样,微笑起来:“那就约好了,希望下次没有不识趣的人来打扰。” 说着还瞥了他一眼,目光带着几分嘲讽和挑衅。 赤井秀一没有理会,只是看着她。 和波本道完别后,她转回头:“走吧。” 既然要单独谈话,自然要找个僻静的地方。 在去安全屋的路上,气氛有些沉闷。 望着身侧女人冷淡的侧脸,赤井不由回想起那天晚上在天台的对话。 从卡慕提分手时的表情以及话语,可以作出一个推断:她似乎并不是讨厌了他本人,而是对fbi有恨意,自己只是被她迁怒了。 倘若如此,那他一直以来对她身世的推测倒是得到了有力的佐证。 很久之前,第一次听到她的姓氏时,他就联想到了曾在fbi总部大楼看到过的阿曼达案卷宗。 入间真司——阿曼达被害案的凶手。 姓氏相同,或许这两人之间有所关联。 可惜碍于卧底身份,他不能直接问她求证。 旁敲侧击过一次,可惜没有得到什么结果。卡慕又是个疑心很重的女人,他不便继续多问。 入间真司与入间冬月,倘若这两个人真的是父女关系,那一切都说得通了。 他打算以阿曼达案,或者说羽田浩司案的情报作为筹码,与她开诚布公地谈一谈。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9、狂気沈殿 5 安全屋内,气氛有些沉闷。 我靠在窗台边,习惯性巡视了一下外面四周,确保附近无人跟踪观察。 “要不要去海边兜风?”莱伊忽然开口问道。 闻言,我不由转回身,望向身旁的男人。 阴天略显黯淡的光线穿透合拢的窗帘,朦胧了他锋利的眉眼和冷峻的气质。此时此刻,莱伊正注视着我,平静的眼底仿佛有什么情绪在涌动。而他说这话的语气听起来也颇为温和。 “不用了。”我有些漫不经心地侧过头,避开了与他的对视,“最近对海边没什么兴趣。” 虽然拒绝了他的邀约,但我的眼前却下意识浮现过去的画面—— 沿着公路一路疾驰,视野里苍茫的海面与天空交汇,色彩从纯澈的深蓝渐变成浅淡的绯红暮色。 那是我们共同欣赏过无数次的景色,恍如昨日。 莱伊提出要与我单独谈话,大概率是想找我做交易,好让我在分手之后也继续为他保守身份的秘密。另一方面,我也想通过他了解fbi那边掌握的情报,因此才会同意与他谈话。 没想到的是,他会先打感情牌,示好的态度显而易见。 ……不过,对于我来说,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甚至算是他的“惯用伎俩”。莱伊不轻易示弱,更不喜欢被人掌握主动权,但为了达到目的,他也不介意偶尔服软,以退为进。 像是没料到我竟然不吃这过去百试百灵的一套,莱伊沉默了片刻,感慨道:“真是冷淡啊。” “我们已经不是约会的关系了,我想你是清楚这件事的。” 莱伊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 “是波本?” “反正总不会是fbi。”我凉凉地说道。 闻言,莱伊露出了然之色:“果然。” “嗯?” “分手的原因。”他顿了顿,“因为我是fbi。” “说的没错。不过谁让你是fbi呢?” 我冷笑一声,近乎恼怒地说道,“一想到我的父母是因为fbi才死于非命,我就觉得可笑。我竟然和一个fbi交往了这么久。” “所以,你因为和自己置气而迁怒我。”莱伊上前一步。“这算不上是情感破裂——” 他靠得太近,让我难以冷静思考。我直起身,想要离开这个略显逼仄的空间。 错身而过的一瞬,手臂上传来温度和力道。我眼前一晃,就被他拉了回去。 莱伊稳稳挡在我身前,低下头,注视着我的眼睛。 “你对我也不是兴趣全无。” 说出这句话时,他望着我的目光带上了一点柔和的戏谑。 在这个刹那,我的心情与其说是迁怒,倒不如说是被猜透心思的恼怒。 我聪明的旧情人,他黑色的长发慵懒地垂落在我面前,宛若迫近的夜幕,而他的一双绿瞳则是深湖,湖底燃烧着地火,暗流翻滚。 屋内黯淡的光线描摹着他耸立的眉骨、高挺的鼻梁、上挑的眼角,以及削薄的唇。每一处棱角都带着危险的温柔。 窗外乌云遮蔽,大雨倾盆而下,雨珠敲打着窗户,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恍惚间与此刻的心跳重叠。 那只惯常扣动扳机狙杀猎物的手一把托起我,把我拦腰抱起来摁在墙上。 与轻微的撞击感一同袭来的,是气势汹汹的吻。像割舍不了的藕断丝连,像已经熄灭的灰烬留有余温,只是稍稍被火柴一划,就重新点燃起火焰。 大脑里的神经几乎一崩即断,我牙根发酸,忍不住咬他。 下一秒,腰间一紧。他抬臂把我放在了旁边的沙发上。 安全屋外风雨交加,密集的雨珠打在窗玻璃上,合着急促的呼吸和心跳。 高大的身躯覆盖了我的视野,鸦羽般的长发垂落在我身上,如同束缚着一道强有力的绳索。温热的气息像炽烈的火焰一般,席卷了我的全身。 心里说不出是别扭、愤怒还是无奈,五味陈杂。而更令我恼火的是,这份情绪里还夹杂着几分我自己不想承认的、还未消散的激情和爱意。 旧日的时光在眼前倒转,累积的各种感情交织在一起,让大脑混乱不堪。我仰躺着,艰难地呼吸,抬手用力掐他,指甲深深陷进他绷紧的肌肉里,可以想见会留下怎样的血痕。犬齿也用力地咬他,舌尖几乎能尝到血腥味——总之就是用尽各种办法折腾他,试图让他感受与我一样的痛苦和难堪。 莱伊显然是第一次见识这样的我,比起热情,用恶劣来形容更合适。不过他显然并没有被吓到,而是用他的方式“报复”了回来。 一只手垂落下来,蜷放在沙发上,手指溺水般攥紧布料。某个刹那,过度的感官刺激让我一把揪住了他的头发,张开嘴用力呼吸着,视野里模糊一片。耳边传来他闷在皮肤里的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 房间里充斥着温热潮湿的水汽,地上是乱七八糟的衣物。甜腻的腥气和躁动的荷尔蒙蒸腾在呼吸间。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久到夜幕降临,暮色被消散的乌云带走,雨声也停息了,只剩下零星的滴答声,从窗外的枝叶缝隙间传来。 有那么一会儿,我的意识沉入梦境,大脑无法思考,身体也战栗不止。温热的浪潮漫过我的四肢,终于浇灭了连日来燃烧在心头的怒火,让理智和冷静归位。 我半合着眼,疲倦地躺在沙发上,浑身汗津津的,脸颊和嘴唇还残留着热度。 目光投向身旁的男人。 莱伊姿态慵懒,长发散落在肩头,垂落在胸膛前,嘴里咬着一根烟。 “冷静下来了吗?”他问道。 “我一直很冷静。” 听到我的回答,莱伊但笑不语,不紧不慢地说道:“入间真司。” 石破天惊般的名字传入我的耳膜,驱散了空气中的旖旎气息。我手指不自觉抽动了一下。 “——是你的父亲吧。” 肯定的语气,显然他拥有十足的把握。 我盯着莱伊的眼睛,冷静地心想,他毕竟是fbi,又专门负责调查组织,或许对当年的案情有所了解,推测出我的身世以及加入组织的目的再正常不过了。 “你拿到了情报?”声音从喉咙深处被舌尖包裹着吐出。 “不是情报,是审讯记录。”他转过头,目光落在我的脸上,坦然说道,“——来自fbi的。” 他的回答令我呼吸乱了一拍。 “那个人……”我顿了顿,干脆地承认了他的推测,“父亲他说了什么?” 莱伊并没有要隐瞒或吊我胃口的意思,很显然,在来这里之前,他就做好了准备,要向我展示诚意。他知道我拒绝不了这份情报。 又是打感情牌又是蜂蜜陷阱,唤起往昔的美好记忆,再摆出一副为我着想的样子……狡猾的男人。我明明知道他的套路,却还是每次都会踩进去。 作为一名卧底警.察,莱伊向来喜怒不形于色,掩藏心思的本领一流。不过按照此刻的光景,他想挽留这段感情的意思已经显而易见了。 只可惜,目前我心中的头等大事是复仇,而不是继续付出真情和警.察纠缠不清。 莱伊不是擅长讲故事的家伙,言语平淡简练,但胜在条理清晰。 听着他一字一句的叙述,我努力克制住情绪,不去想象当年是怎样的惨状,但脑内的神经依然阵痛,酸涩蔓延上胸腔和喉咙,连眼眶都在发热。 我避开和莱伊的对视,偏过脸来,出神地望着他夹在手指间的烟——已经燃了一大截,烟灰欲坠不坠。 “还有一句话。”莱伊停顿了一下,“并不是审讯记录上的证词,但我猜测和这件案子有关。” 闻言,我转回头打量着他。莱伊极少对什么事情不确定或者没把握,这让我不由好奇起来:“什么?” 他开口说了一句话。 我跟着他的发音重复了一遍。 这很显然不是英文,应该是日语。但念起来很拗口,并不是常见的句式。 或许是断句的方式不对。我又仔细回想了一下。 等等,打入……王手……重新组合一下就是:打入亦可王手。 我默念了一遍这句话。 原来如此。 莱伊很敏锐地意识到了什么:“看来你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 “这是日本将棋术语。”我声音很轻,“是谁告诉你这句话的?” “fbi的同事。”他说道。 过往的记忆串联出线索,就像湖底经年的沉沙,随着波澜翻搅,终于浮上水面。 将棋是我与父亲共有的爱好,而羽田浩司正是颇负盛名的将棋手……最直接的推测是——这句话是我父亲的遗言。 倘若如此,一切都说得通了。 我开口解释了一下术语的意思,然后意味深长地望着莱伊:“看来你们fbi不是什么铜墙铁壁啊。” 闻言,莱伊没有应答,只是把手里的烟头捻灭在了烟灰缸里。 以我对他的了解,这家伙应该已经有了怀疑对象。下一步大概率就是掌握主动权,设局试探,揪出内鬼。莱伊就是这样的男人。 打入。王手。 爸爸,妈妈,你们死前究竟遭遇了什么呢?会想起我和花歌吗? 童年的无数回忆涌上心头。我闭了闭眼睛。 爸爸……妈妈……花歌…… 这样的血海深仇怎么可能放下?宽恕是上帝才能做到的事,我要做的就是送仇人们去和上帝见面。 这是没有退路的复仇,是我活在世间唯一的目标。我要利用自己这些年积累的人脉,偷组织的钱,杀组织的人。复仇无所谓代价,必要情况下,搭上自己这条命也在所不惜。 我睁开眼睛,望向莱伊,冷静地说道:“看来我们有继续合作的空间了。” 对我来说,那个藏在fbi里的内鬼也是仇人。在这方面,我和莱伊也算是目标一致。 到这里,事情算是谈得差不多了。 莱伊带来的情报太过重要。我不惜失忆潜入组织的计划终于有了进展。从这一点上看,我得感谢他。 只不过,我们之间的关系终究是回不到过去了。我已经不再是过去与他相遇相爱的卡慕。 我翻了个身,凝视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然后伸出手指,触碰他的鼻梁和嘴唇。 朦胧混沌的夜色中,这双绿眼睛看起来依然清明,总是能发现端倪,洞察真相。 “作为合作伙伴,只有你对我知根知底,这太不公平了。” 听到这话,莱伊便问道:“你想知道什么?” 想知道你的真名,你的身世、弱点,以及不惜卧底也要调查组织的真正目的。我在心中说道。 但这些情报,莱伊肯定不会轻易告诉我。事实上,他愿意找我摊牌身份,以他的性格和作风,已经足够特别了。 我沉默了一会儿,决定不为难他,也不为难自己,于是随口问了一个哲学问题。 “你觉得正义是什么?” 这次换莱伊沉默了。 其实这个问题一说出口,我自己也觉得不太好回答。 “别误会,我只是想知道,对于一个fbi来说,这个答案是怎样的。”我想了想,“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正义的话,你觉得是什么呢?” 他想了想,说了两个音:“‘aka’(赤红)。” “aka?”我皱了皱眉。 “我真正的名字里,就有这个字。” 这个情报让我下意识坐起身来,迅速开始联想推理。 可莱伊没说这是姓氏还是名字,而且aka对应的汉字太多了,常见用于姓名的汉字就有“赤”、“明”、“朱”、“赫”、“证”、“绯”、“红”……这要怎么猜? 莱伊眼睛里带着一点笑意。他没有再给任何提示,只是任由我躺在他怀里漫无边际地瞎猜。 我忍不住心想,真是坏心眼的家伙啊。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50、狂気沈殿 6 “听说了吗?朗姆一大清早发了火,好像是宾加死了,还是死在琴酒手下。” “宾加?哦,最近上位的那个啊。” “是啊,据说是挑衅了琴酒。你说这不是疯了吗?” “不过朗姆的面子挂得住吗?宾加不是朗姆的心腹吗?” “笑话,当然挂不住。没听说吗?琴酒那边的任务出了差错。虽然没有实际证据,不过你猜猜,会是谁搞的鬼?” ………… 酒吧内光线昏暗,空气中飘散着酒香、朦胧的烟气,以及令人眩晕的隐隐血腥味。 耳边飘过几名组织成员的酒后八卦。 我独自坐在角落,把玩着手里的棋子。指尖顺着「桂马」汉字的纹路轻轻划过。 这是多年前羽田浩司送给我的见面礼。前些日子,我把它从旧物里翻了出来,做成挂件戴在了身上。 设局诱导琴酒杀死朗姆看重的部下,再冒充朗姆的人给琴酒添乱——这只是第一步棋。 外部攻击是很难击溃一个庞大组织的,内部瓦解才是上策。 具体做法就是挑起事端,制造仇怨,让组织内部本就隐隐开始的派系斗争直接摆上明面。 看来计划进行得很顺利,下一步可以boss看到朗姆的“图谋不轨”。 boss不怎么露面,朗姆久坐二把手的位置,掌管组织的大部分日常事务,心生野心是正常的。虽然目前朗姆还没有什么具体行动。 不过没关系,我会帮忙。 一把手与二把手之间的斗争,想必会更有看头吧? 棕黄色的酒液在灯光的照射下泛着潋滟的光泽。 我举起酒杯,对着面前的虚空做了个碰杯的动作,然后一饮而尽。 ******************************** 街角的便利店。 诸伏景光站在报刊售卖处,随手拿起一份当天的报纸。 他保持着低头阅读的姿势,不着痕迹地用余光观察马路斜对面的公交站。 透过窗玻璃,能看见站台上一共九个人。有背着书包的学生,也有拄着拐杖的老人。 他的目光落在其中一个拎着手提箱的男人身上。 穿着衬衫西装,外表看起来就是个普通上班族,混在人群中并不起眼。但诸伏景光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是组织的高层干部。 两分钟后,一辆公交车驶来。 男人并没有上车,而是转身向着另一个方向走动。 诸伏景光不远不近地跟了上去。他想知道对方的目的地。 ………… 时间倒回两天前—— 电话里传来降谷零的声音。 “这项任务可能与组织的秘密有关。可惜我有其他任务在身,无法前去。” “所以你就向朗姆推荐了我。”诸伏景光问道,“任务内容是什么?” “把一件物品运送去鸟取县。”降谷零顿了顿,“这是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任务。如果顺利完成,这个任务会成为你向上的阶梯。如果想探听情报,这也是一次不错的机会。” 听语气,他的幼驯染似乎倾向于前者,也就是好好做任务,努力往上爬。 但诸伏景光更倾向于后者。 既然和组织的秘密有关,那么他做不到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尽管探听情报并不算他的专长。 接任务当天,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把要运送的物品交给了他。 是一个小号保险箱。 “交给柯涅克,接头暗号是「沙丘」。” 柯涅克——从未听过的代号。 诸伏景光察觉到女人身上有轻微的消毒水味。他掂量了一下保险箱的重量,猜测里面是药品或针剂。 只可惜没有密码,保险箱也设置了无法暴力破坏的装置。 无法打开,不代表就完全无法获取任何情报。时间紧迫,他连夜对保险箱的外表做了基础的痕迹检验。 出发前,他打听了一下柯涅克,但并无所获。对方不是行动组成员,加上行事低调,波本那边也没有详细情报。 “贝尔摩德认识这个人,但什么也没有透露。”幼驯染在电话里这样说道。 越是讳莫如深,地位就越是重要。诸伏景光忍不住想道。 秘密任务加上神秘成员——联想到组织正在研究“长生不老药”,他忽然有种预感,自己距离真相又近了一步。 运输过程很顺利。 两天后,他在任务规定的接头地点见到了这条“大鱼”。 柯涅克,一种白兰地,来自法国的蒸馏酒,口味精细讲究。人如酒名,对方的衣着打扮和言谈举止都很严谨,公事公办的样子,比起犯罪组织成员,倒像个兢兢业业的社畜。 但人不可貌相,能获得代号的都不是简单人物。在组织里摸爬滚打了两年,诸伏景光很明白这个道理。 男人检查了一下保险箱,确认没有被打开过的迹象后,开口说道:“没有问题,你的任务完成了。” 交接完毕,诸伏景光以友好的语气试探性地提出再护送对方一段路。 柯涅克瞥了他一眼,冷淡道:“不必了。” 拒绝之意很坚决,为了避免引起怀疑,诸伏景光点了点头,礼貌地告别离开——表面上的离开。 放弃是不可能轻易放弃的。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作出一副离开鸟取县的假象,然后悄悄回身跟上了柯涅克。 他还是想查清楚那件物品到底是什么,以及它最终的流向。 诸伏景光知道自己这番举动风险很大,说不定会暴露。要是降谷零在这里,恐怕会反对他的决定。但他潜入组织,本就是为了打击犯罪、执行正义,这是他的目标,也是信念。要是能打探到关键情报,就算暴露身份也是值得的。 ****************************** 我皱起眉头,按在扳机上的手指缓缓松开。 此刻我正身处在一个楼道中。这里是一座正在招租的旧公寓,空无一人。透过楼道转角处的窗户居高临下,能看见附近街道的全景,来往的行人和车辆尽收眼底——角度非常适合狙击。 柯涅克正是我的目标。 一周前,我特地乔装改扮、隐藏行踪来鸟取县踩点,就是为了提前埋伏,在不引起对方警觉的情况下一击毙命,然后把锅扣在朗姆下属的头上,好让boss觉得朗姆有“谋反之心”。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 我没想到这次来运送的人竟然是苏格兰。 夕阳西斜,傍晚街道上的车辆鸣笛声回荡在暮色里,隔着一层窗户有些模糊。 我盯着望远镜里的画面,心情波澜起伏。 半小时前,苏格兰与柯涅克交接物品,地点在组织旗下的一家商务酒店。当时我就藏身在酒店对面的楼上,透过狙击.枪的瞄准镜望见了这一幕。 尽管苏格兰打扮非常低调,面容被帽檐挡住了一半,我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至于为什么交接结束之后苏格兰还在继续跟踪柯涅克——不用想都知道是为了探听情报。 情报。我在心里默念这个词。 早在三年前,我就知道柯涅克是药品传输的一环。 出于一种潜意识里的暗示,这些年我一直在搜集组织的各种情报,自然也包括柯涅克。 那家伙和我一样,是实验品的后代,身上流淌着乌丸家的血。 但我和柯涅克理念相反。我有多叛逆,他就有多忠诚,简直就像boss养在脚边的一条狗。而boss也很信任他,才会委任他定期送药。 调查并监视了他三年,我很清楚,普通上班族外表只是柯涅克的保护色。那家伙的真实身份是欺诈师,擅长诈骗和洗钱,平时为组织处理一些金融上的事务。性格狡猾多疑,除了自己之外谁都不信,这一点堪比琴酒。 老实说,苏格兰职业素养并不差,只是他太固执了,不懂得及时止损。 ……不,他不是不懂,而是置之度外。 想到这里,莫名的怒火冲上心头。 可恶。我忍不住在心里骂道。 ****************************** 柯涅克接了个电话,像是收到了什么指示似地的,忽然拐进一个巷道。 诸伏景光站在街角,远远地望见这一幕。 他直起身,迈步朝着那条巷道走去。 正在这时,手臂上一紧。一股拉扯的力道传来,硬生生把他拽回了墙后。 诸伏景光心中一惊,猛地转过身。 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熟悉的眼睛。对视上的一瞬,他心中一悸,克制住了差点要攻击的反射神经。 无声无息出现在他身后的女人穿着一身黑色风衣,站在屋檐下幽暗的阴影中,黄昏斜落的日光将她的轮廓勾勒成了浓重的暗金色。 不等他开口询问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便转身迈步。 她的手有些凉,紧紧攥着他,用力带动着他往街角深处走去。 诸伏景光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马路对面,柯涅克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不见了。 来不及惋惜机会的丢失。她脚步飞快,穿梭在街巷的风吹起她的衣摆,仿佛夜幕绽开暗色的花。 跑到一处四周无人的角落,她停下脚步,转过身直直地望向他。夕阳的暖光落进她深色的眼瞳,隐约折射出粼粼的水色。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死了也无所谓?” 一开口就是近乎质问的语气。 这句话信息量很大。诸伏景光立刻意识到,恐怕自己的任务、目的、行动,她全都一清二楚。 原本他已经做好了觉悟,可此刻被她这样看着,他忽然觉得自己做错了——因为这一幕被她看到了。 “冬月……” 他低声唤她的名字,有些心虚地解释道,“我只是想尽可能探听一些情报。” “情报”这个词就像是什么导火索,干燥的柴堆被一下子引爆。她拧起眉心,上前一步。高挺的鼻梁被光影勾勒成锋刃般的线条,看起来咄咄逼人。 “我看你是不要命了。你怎么就能确定柯涅克是一个人行动?要是他有同伙呢?” 诸伏景光微微一怔。 他从未见过她发这么大脾气,至少在他面前没有。 听起来像是指责的话,但当他望见她眼中隐隐的水色和眼底深处的空茫时,再细细咀嚼一番,只觉得她的语气里透着几分悲伤。 一种莫名的柔软弥漫了他的心。 ****************************** 近在咫尺的这双漂亮的蓝色眼瞳微微睁大,倒映出一张满是怒意的脸。 我闭了闭眼睛,缓缓吐出一口气,努力克制情绪。 为了探寻真相,不畏惧危险,也无所谓困难。这就是苏格兰……诸伏景光的特性。这种行为模式源于他那颗强烈的正义之心。少女时代的我为这样的他而着迷。 这是他的理想,也是他自己的选择,我没有资格干涉。 “冬月。”他又叫了我一声,嗓音温柔,“抱歉,让你担心了。” “……” 磁带卡壳般,我一时发不出音。 这个人总是有办法让我气不起来。 而且自从我恢复记忆之后,他就开始改口叫我“冬月”了。明明从前学生时代只敢叫我“鹤田”。 每当他用这样的声音叫我“冬月”,我都会有种莫名的心悸。这个时候我开始痛恨自己的听觉太灵敏,以至于无法忽视他含在字音里的情愫。 我偏过脸去,避开了与他的对视。 “柯涅克能力非同寻常,性格多疑,雇佣了不少线人,我不想再看到……” 我不想再看到重要之人死去了。 一想到有这种可能性,我就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连完整的话语也说不出口。 今天发生的一切让我认清了一件事——比起复仇,我更在乎他的命。复仇总是还有机会的,但生命的逝去却不可挽回,只会徒留痛苦与自责给活着的人。 正因为明白这一点,我才会如此恐惧,如此愤怒。 这时,肩上传来温热的触碰,是他的手掌,带着轻微的力道。我顺着这股力道扑进他怀里,用力抱紧他。背后传来一下一下的安慰轻抚。 空气安静下来。夕阳与暮色混杂成暧昧的橙黄。晚风带着些许凉意,吹拂过交织在一起的发丝。 他的脊背微热而挺拔,仿佛永远不会为任何黑暗而弯折。我把脸埋在他的颈窝,翻涌的情绪渐渐平复。 我向来不喜欢为难自己。所以他探听他的,我保护我的。 想到这里,我闷闷地说道:“下一次再遇到这种情况,我还会继续拦住你的。”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51、狂気沈殿 7 柯涅克停下脚步,回过头。 并非是真的察觉有什么人在跟踪,这只是他的习惯。反侦查意识是刻进他本能的东西。 巷道深处人烟稀少,目之所及是低矮林立的房屋,没有游移闪躲的目光,也没有鬼鬼祟祟的人影。 他望向路灯旁。 一个穿着破烂的驼背流浪汉正在翻垃圾桶收废品。 他迈步走了过去。 “如何?” 闻言,流浪汉停下了翻找的动作。“没有异常,先生。”他答道。 “如果有可疑的人,你们知道该怎么做。”柯涅克语气平静地说道。 在任何情况下,柯涅克都不允许这件任务有风险。boss目前的位置是最高机密。任何他认为会构成威胁的人,他都将采取最严厉的处置手段。 流浪汉手正伸进脏兮兮的宽大外套内。那里藏着一把装了消音器的枪。 “明白。” 对话里带着隐隐杀气,惊得停在电线杆上的乌鸦展开翅膀,朝着房屋顶上飞去,消失在渐浓的暮色中。 ****************************** 夜已过半,我仍然没有睡意,沉默地望着天花板。 这里是我在鸟取县的临时住所,面积狭小,设施简陋,优点是周围环境鱼龙混杂,没有任何监控,混入其中就像鱼钻进浑浊的泥沙中,难以追踪。 空白的天花板好像笼罩着一层暖色的轻纱。我侧过头,看见床头柜上亮着的台灯,感觉那就像孤零零的烛火,幽幽燃烧在寂静的夜色里。 我没关灯。同屋的男人没管,也不问为什么。 傍晚“吵了一架”之后,他就表现得很温顺,连我宣言以后还会拦着他探听情报,他都没表达任何反驳意见。 这让我想起高中时,每次我和波本因为意见不和而争辩,这人能做到两边都顺毛摸,哄人技术堪称炉火纯青。 我知道附近有柯涅克的线人,还不止一个。为了防止苏格兰被发现,进而引起怀疑,我把他带回了这座临时安全屋,打算等到明天再离开。 托苏格兰的福,今天柯涅克暂且逃过一劫,可以再多活一段时间。之后再想杀人只能另找合适的时机了。 计划暂且搁置,下一步安排提上日程。 这些天莱伊行踪不明,临走前只是交代了一句自己要回美国。我估摸着他是去调查fbi的内鬼身份了。 莱伊是个靠谱的家伙,这种靠谱不止是能力,更表现在心态上。我一向放心他。他不联系我,我就当他一切顺利。 至于我这边……明天我要赶回东京都,以故友的身份去见雪莉。 雪莉已经博士毕业回到日本,进入乌丸集团旗下的一家研究所工作。——这是我从伏特加那里套出来的情报。 自从恢复记忆,我就知道雪莉是我迟早要去见的人。她们一家都是a药的研发者。要想弄清花歌的真相,唯一的突破口就在雪莉身上。 所幸之前我在美国与雪莉建立了良好关系,这份人脉如今能派上用场了。 正在沉思间,我听见旁边地铺传来衣服摩擦的轻微声响,下意识侧身看过去,发现苏格兰还没睡,正神色清醒地望着我。 “睡不着吗?” “你不也是吗?” 我笑了笑,不知为何,想起了之前组乐队任务那天晚上我去找他时随口编的那个理由。 “那你能哄我睡觉吗?” 苏格兰也想起来了,微笑起来:“我没带贝斯。” “没事,我不介意你用别的方式,比如睡前故事。” 其实我早就想找他谈谈了。恢复记忆那天正值任务期间,不太方便,之后也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间。 苏格兰起身在我床边坐下,望着我的眼睛。 “你正在想的事情不利于睡眠。”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我挑了一下眉。 “我能看见你眼睛里的神情,你在想复仇的事。” “有这么明显吗?” 他低声道:“当初你离开前,留了一本书给我。” “我记得。” 确实有这么回事,我还在书上留了一段密码,就是“复仇”这个词。 当初我对组织知之甚少,能力弱小,孤立无援,只剩下一腔孤勇。因为抱着一去不回的觉悟,我给他和降谷零留了遗言,还把妈妈留下的硬盘藏在了学校的操场上。 那两封定时邮件还没到该发送的时间,依然静静地躺在存稿箱里。 我不打算取消邮件。事实上,我觉得自己当初的那个决定无比正确。我没有看错他们两个—— “你们毕业后真的一起考了警校。”甚至还都来组织卧底了。 听到我的感慨,苏格兰轻轻应了一声。 我实在喜欢他的嗓音,尤其是含着笑意的时候,听起来含蓄又温柔。 “警校是什么样的?”我来了一点夜聊的兴趣。 面对我好奇的目光,他态度自然地谈及自己从前的警校日常。在他口中,一切都显得那么有趣,充满飞扬的青春气息。 我有一点神往。因为那是我不曾触及、也注定无法触及的人生。 如果我不是出身在组织,会不会也去读警校呢? 在听说他已经找到杀害父母的真凶,并和警校同学一起将凶手抓住绳之以法时,我心情翻涌起来。 “你就没想过要为他们报仇吗?”我低声问道。 苏格兰沉默了一下。 “那个时候,我认为凶手应该接受法律的审判,用余生赎罪。” 我注意到他用了过去式。 “那现在呢?” 他没有明确回答。 我仔细打量他的神色,发现并不是迷茫或痛苦的样子。 夜幕中,他的面容看起来格外深邃,仿佛笼罩着一层清冷洁净的月光,那是独属于成年男子认真沉思的表情。 或许沉默不止是因为想到了杀害他父母的凶手,还有这两年他在组织里遇见的各种各种的罪犯……也包括我。 卧底究竟是怎样的工作,我忽然有所明悟。 这大概是一份把人染黑的工作吧。如果不能“同流合污”,就无法融入这片黑暗,也就无法探明黑暗深处的源头。 在见过太多人性的阴暗面之后,天真被扼杀,感情被麻木。在突破底线手染鲜血之后,善良被扭曲,信念被考验。那些残忍的记忆会无可转圜地影响一个人的心态和三观。 他或许也会怀疑,法律真的能制裁罪恶吗?那些穷凶极恶的罪犯真的会赎罪吗? 这个话题太过复杂沉重,我没有再聊下去,打算换个话题。 他已经分享了自己的经历,那么作为回报,我也要公平地告诉他真相。 “鹤田花歌其实是我的双生妹妹。”我开口说道。 苏格兰看起来并无意外之色。果然已经猜到了啊。 在这样寂静的夜晚,安全且封闭的环境下,坦白变得容易很多。 我简略地讲述了一下当初加入组织的原因和经过。 “抱歉,那个时候我什么也没帮到你。” “你不需要为此道歉。”我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我什么都没告诉你们,就是不想让你们卷进来。” “可是……” 辩驳的话语像是盘桓在喉咙舌尖,又被他收了回去。 然后我听见他轻声说道:“幸好你没事,冬月。” 我不想看他再继续纠结这个问题,于是往下说起自己加入组织之后的事。 ……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除去那些杀人放火的犯罪任务,我的经历简直乏善可陈。概括一下就是拜师琴酒、训练、和琴酒拆伙,然后远赴美国留学,毕业回国。 苏格兰认真听着。在枕头上蹭得略有些凌乱的发丝下,明澈的眼瞳注视着我,一片没有杂质的湛蓝安静柔和地包裹住我的心神。 ****************************** 幸好你没事,幸好你还活着。诸伏景光在心中说道。 入间冬月在他心中留下了太深的烙印。这份烙印并不只是因为初恋遗憾不得的感情,还因为她曾经隐秘地向他和zero求救过。 那些偶尔蹦出的充满违和感的言辞,还有那天她控制不住的眼泪,回想起来分明都是呼救的信号。 可因为害怕把他们卷入危险,她最终推开了他们,选择独自一人面对绝境。 他诸伏景光自诩为正义的伙伴,自诩将来要当警.察拯救他人,自诩推理能力不差,可到头来却什么也没有做到,连身边重要之人都保护不了。直到她忽然失踪,生死不明后,他才意识到此前错失了种种帮助她的机会。 很多个夜晚,他梦见她的身影被黑暗淹没,或是她流着泪向他道别。后悔与愧疚困扰着他,经年不散。 这份感情与遗憾的恋情交织在一起,变得复杂而沉重,令他难以忘怀。正因为如此,这七年间他总是会想起她,再也没有喜欢过任何其他女孩。 重逢之后,他发现她变了很多,不再是那个与他们畅谈兴趣、憧憬未来的单纯少女。 但她依然偶尔会流露真情实感,令他得以窥见她没有被黑暗侵蚀的本性——比如今天傍晚因为担心他而冲他发火。 这样的入间冬月让他没办法放任不管。他不想看着她弥足深陷,被执念吞噬。 “复仇结束之后呢?”他问道。 “什么?”她一怔。 他回忆着当年那个身穿高中制服的少女,慢慢说道:“我记得你喜欢将棋,想过当将棋手。也喜欢钢琴,说将来当个钢琴老师也不错。或者你还有什么别的想做的事吗?” 他望着她,看到她失神的表情,知道她从未想过这些。 灯影勾勒她的面容,月光流淌在她的眼窝里。这一刻,在他面前,她褪去了那些世故,也消磨了尖锐和戾气,重新变成了一张白纸的少女。 她想了想:“当私家侦探,有空写一写推理小说?” 他轻笑:“这样也很适合你。” 气氛一时安静下来。 他望着她,不知道她是否明白他的心意。他不是要阻拦她复仇,只是希望她不要为了复仇倾尽所有,搭上自己的性命和人生。 拯救心爱的女孩,让她重新拥有自己想过的人生,这也是他当初成为警.察的目标之一。 她回望着他,像是明白了他未尽的言语,眼瞳里明灭摇曳,瞳色深深浅浅,就像揉碎了的月光。 “谢谢你。”她垂下眼帘,想汲取温暖一般向他伸出手。 指尖在暖色的灯光里散发着珍珠般的光泽。不等她伸过来,他便迎了上去,掌心包裹住她冰凉的手指。 他抬起她的手,轻吻了一下她的手背,语气温柔得像是在哄小女孩。 “睡吧,你会有个好梦。”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52、狂気沈殿 8 我极少能在别人身旁睡着。 十七岁以来,疑心病和失眠症就长久地折磨着我的神经,不仅仅因为安全感的缺失,也因为跟着琴酒做杀手训练留下的后遗症。 和莱伊同居的那段时间,这个毛病有所改善,但并不是治好了,而是有点像生理上被迫习惯了某个人的存在。 这次苏格兰待在我旁边,我倒是意外地睡着了一段时间。 从浅眠中醒来,我发现他握着我的手已经松开,但身体还靠在我的床边。他闭着眼睛,呼吸平缓,看起来也睡着了。 这个姿势,像是在守着我一样。 我出神地望着他。 黑夜已经过去,黎明被隔绝在厚重的窗帘之外,只透出朦胧的光晕。 在昏暗的视野里,一片纯粹的湛蓝慢慢出现,点缀在寂静的画面中。我恍惚了一瞬,才意识到那是他的眼睛。 从我醒来看向他,到他睁开眼睛回望我,不过短短几秒钟时间,却像是一个拉长的电影镜头,烙印在我的视网膜上。 苏格兰神色清明,眼瞳里只残留着一点稀薄的睡意,看起来灵敏又警觉。 与他不同,睡了一觉后我还是觉得有些疲惫,或许是因为这一周准备狙杀长时间绷着神经,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在与他对视了片刻后,我又闭上了眼睛。 “不起来吗?”耳边传来他含着笑意的询问。 当然要起来,今天还有计划要落实呢。我心想。 赖床对我来说简直像上辈子的事了,我有点不能理解自己此刻的行为——最后只能归因于他的嗓音像春夜温暖的水波一样催眠。 我强迫自己重新睁开眼睛,去洗手间用冷水洗了把脸,才彻底清醒了。 简单洗漱后,我看着苏格兰去了厨房,翻了半天只找到了一点方便食物,面包、罐头之类的,就这样的条件,他居然还能整出卖相不错的食物做早餐,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一个男人穿着浅色的t恤,腰间围着围裙,然后把早餐摆上桌——这场面实在太有生活气息,我看着他,大脑一时间转不过来。 他在对面坐下,看着我吃饭。房间内光线柔和,他眼里的笑意像脉脉流淌的清澈小溪。 “还不错?”他的语气带着一点点自得的味道。 我咽下一口三明治,点了点头。苏格兰的手艺自是没的说,早在学生时代我就知道了,甚至我的烹饪技能就是跟他学的。只不过,在吃了他本人亲手做的食物后,我觉得自己的手艺还是差了点。 我厚着脸皮问道:“我以后能不能找你蹭饭?” 苏格兰笑了起来:“你随时来,我会一直给你多备一份。” 这可真是令人心动的承诺。 吃完早饭之后就要准备离开了。 收拾完所有物品后,我们默契地一起打扫了整个房间。烧掉地图和记录信息的纸张,用胶带粘除所有的指纹,清理掉居住过的痕迹,确保连一根头发丝也不会留下。 回到东京都后,因为都有事情要做,于是各自分别。 我启动车子,从后视镜里看到他一直站在原地看着我。 与倒影里的他对视,我突然想起昨夜那句“幸好你没事”的低喃。 很难形容这一刻我的心情。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被人记挂的感觉令我有些上瘾。 ****************************** “请坐。” 桌上放着一杯茶。对面端坐着穿白大褂的女孩。 “好久不见,雪莉。”我微笑着打招呼,然后递上一个小巧的礼物盒。 “芙莎绘最新款的挂坠?”少女眼底一闪而过惊喜之色,打破了冷酷矜持的表情。 “bingo~” “……有心了,谢谢你。” 她淡淡地道谢,抬手接过礼物盒。 这副因为收到心仪的礼物而抑制不住高兴的模样,看起来有些孩子气,显示出一种可爱的反差,让人意识到博学多才的科学家才只是一个喜欢漂亮饰品的十六岁少女。 倒也不枉我特意等了两天,抢到了限量发售的名额,准备了这份见面礼。 此刻我们正身处在花月制药第七研究所的会客室。——因为雪莉不能随意外出,我们只能约在这里见面。 小小的会客室白墙如雪,装修简约,白炽灯的光芒照亮了角角落落,有种灰尘都无所遁形的感觉。 我仔细打量着雪莉,或者说,宫野志保。 上次分别时,她还是女童的模样,脸颊带着一点稚气的弧度,此刻的她已经完全是高挑美貌的少女了。 若还有什么不曾改变的,那就是茶色短发下一双清冷漂亮的绿眼睛。这双眼睛很特别,给她本就透着混血气息的面容增添了几分神秘感。 “没想到我还能在工作的时候收到这样的礼物……”雪莉顿了顿,说道,“你不是特意来看我的,对吧?” 冰雪聪明又敏感的女孩。 我没有接话,只是抬手比了比身高,感慨道:“你变化很大。” 言外之意是她长大了。 雪莉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你也是。” “是嘛。”听到她这么说,我颇感兴趣地问道,“我有什么变化?” “眼神。”她放下杯子,评价道,“看起来很尖锐。” するどい这个词,既可以表示灵敏,也可以是尖锐、锋利的意思。我觉得她的意思是后者。 “谢谢,我会把它当作赞美消化的。”我漫不经心地用指尖抚摸着茶杯边缘,“最近想起了一些往事,又听说你已经成为了研发团队的首席科学家,就想来看看你。怎么样,你的实验进行得如何?有起色吗?” 雪莉迟疑了一下。 果然a药的研发内容是需要保密的情报,不便透露给我。 “我问得直白一点吧,实验品的死亡减少了吗?” 面前的少女神色微变。 “看来并没有。”我说道。 雪莉警惕地注视着我:“你究竟想问什么?” 我放下茶杯,回望着她,缓缓吐出一口气。 “鹤田花歌。” 慢慢说出这个名字,就像挖出经年不曾结痂的伤口。 “不知道你是否认识她。她也是a药的实验品……很久以前的。” 雪莉的面容变得有些苍白,像是陷入了一场旧梦。 沉默了片刻后,梦境消散,只留下哀伤的片影,她轻声说道:“你的姐妹。我知道她。” 果然。我的判断是正确的。 “她还活着吗?”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 尽管知道希望渺茫,尽管多年前琴酒就已经对我宣判了“死刑”,但我总是不愿意相信,总是心存一线希望,奢求上天能施舍一丝怜悯。 而今日,神明就像是听到了我的祈求一般,奇迹真的降临了—— “活着。” 面前的少女发出了天籁之音。 我仿佛患上了失语症,喉咙里发不出一个音,几乎怀疑自己正在做一场美梦。 活着……花歌她还活着…… 确认自己不是幻听之后,时间重新恢复流动,我不受控制牵起嘴角。然而,少女艰难吐出的下半句话,却冻结了这个笑容。 “——但是醒不过来了。” 我茫然地看着她,原本漂浮雀跃的心忽然又沉到了冰冷的湖底。 悲喜交加的情绪将理智冲击得七零八落,我不知道自己该摆出怎样的表情。 醒不过来了是什么意思? 是……成了植物人的意思吗? “那、那……那她现在在哪里?” 雪莉动了动唇角,但我眼前有些模糊,看不清她此刻的表情。 “冷静点。” 我听到她说。 “你并不是没有机会见到她,但是不冷静的话,你们都会丢掉性命的!” 雪莉顿了顿,补充道,“如果那样的话,我一定不会告诉你。” 她的语气很严厉,但我能听出深藏在其中的恐惧和担忧,明白她是出于谨慎和好心。 我死死攥紧手指,深吸了一口气。手心传来的疼痛让大脑冷静了下来,眼眶里的湿润褪去,视野重新清明。 再次开口时,我的语气已经恢复平稳:“请告诉我吧,花歌的下落。” 既然花歌还活着,那我是一定要去见她的。原本的复仇计划要作出改变,我必须要为我最爱的妹妹留下后路,我要照顾好她,无论她能否醒来。 雪莉怔了怔,打量着我的脸,似是有些惊讶。 “……你的心也变得更加强大了。”她低声感叹道。 “因为人类就是这样的生物吧。”我平静地说道,“哪怕再稚嫩弱小,为了一些不得不保护的人,也会变得强大起来。” ………… ……………… 我快步走出研究所。 迈出大门的一刻,冰雪般的白色墙壁在身后退却,晴朗的天空出现在我眼前。 我抬起头,看见广袤无垠的蔚蓝之下,薄雾已经消散,绿树碧草在金色的阳光下舒展生长。 不知从何处传来风铃清脆的碰撞声,合着微风拂过树叶的簌簌响动,轻柔地擦过耳畔。 我低头看了看手表,下午四点一刻。 顺着林荫道走向停车场,脚步越来越快。胸腔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情在涌动,我迫切地想与人分享。 我的心在此刻脱离了永夜的黑暗,脱离了波涛汹涌的大海,找到了片刻的阳光和温暖——就仿佛清晨在鸟取县那间屋子里柔软的三明治和热腾腾的牛奶。我忽然想找到把这些给予我的人。 ****************************** 会客室内,客人已走。 宫野志保依然独自坐在原地。 她还不想马上回到实验室。在继续冰冷枯燥的工作之前,她想再喘口气。 静坐片刻后,她的目光落在身旁的礼物盒上。 拆开包装精美的礼物盒,她看到红棕色的丝绒上静静地躺着一条项链。 吊坠是枫叶形状的,设计很别致,线条优美,点睛般镶嵌着几颗碎钻,在灯光的照射下散发着柔和的光泽。 指尖轻轻触碰着这片枫叶,她想起了某一年秋天,自己还在美国留学时,姐姐明美夹在信中寄给她的枫叶书签。同样的形状,同样的脉络。 她不知道把鹤田花歌的事情告诉卡慕是对是错。但她不想阻拦姐妹之间的相见。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53、狂気沈殿 9 诸伏景光放下笔,看着眼前的纸张。 线条勾勒出的人物眉毛细长,颧骨高耸,戴着一副金边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样子——这是他凭着印象速写出来的柯涅克画像。 他从小就有些艺术天分,虽然对画画没有像对音乐那样喜爱,但学生时代出于兴趣也训练过速写能力。 诸伏景光把这张画像连同任务报告一起,加密传输给了警视厅公.安部的上司,还发了一份给幼驯染降谷零。 之所以下定决心继续深入调查,是因为那天晚上,入间冬月分享了一些关于柯涅克的情报。 “证券公司金融分析师只是其中一个身份,他还有很多名字……那家伙虽然低调,在组织里也不掌握实权,但实际地位很高,因为他是极少数见过boss的人。” 最后半句让诸伏景光心中一紧。 光靠他一个人单枪匹马,力量有限。降谷零在搜集情报方面更为擅长,或许能有更多发现。 资料发送出去没多久,幼驯染就打了一通电话过来,表示以后柯涅克的情报他会持续留意。 “那么,关于保险箱的来源,你有什么头绪吗?” 诸伏景光斟酌了一下语言:“那个保险箱,其实底部还有一个隐藏锁孔。” 闻言,降谷零顿时来了兴趣。 通常情况下,保险箱都是通过密码和指纹开锁,但指纹容易留下证据,密码也可以破解,对组织来说,这两种方式都有风险。 “我猜测,那个隐藏锁孔才是组织常用来打开保险箱的方式,钥匙放在特定的地方。最关键的是——” 诸伏景光顿了顿。 “我做了痕迹检测,锁孔里面测出了石墨的成分。” 电话那头,降谷零大脑急转。 “锁孔里面没法清理,时间一长容易生锈。在这种情况下,可以用铅笔做润.滑,所以留下了一点点微末的石墨。” “我也是这么想的。”诸伏景光笑了起来,“石墨中似乎还含有某种特殊成分,我已经交给公.安部鉴定科那边去分析了。” 降谷零还在任务中,不便多聊,两人匆匆交换了一些重要情报后,便挂断了电话。 结束和幼驯染的通话后,诸伏景光走回书房,目光落在桌上堆叠的资料上。 除了照片和履历档案外,草稿纸上还有通过各种调查方式记录下来的短语、数字、箭头和划线。 这些情报都来自一个u盘——半年前和入间冬月一起做任务时,他假扮搜查二课的警.察,去帝都银行得到了一份名单。 这半年间,他和降谷零一直没有放弃调查名单上的这些政要和商人。 写写画画有助于捋清思路,发现一些隐蔽的线索。但缺点是这些东西的存在是风险,得定期及时处理掉。 沉思片刻后,他回到电脑前继续工作。 ………… 傍晚时分,诸伏景光在住所门口见到了入间冬月。 ——半小时前她突然给他发消息,问他有没有时间见面。 此刻,她正抬头望着他,双眼被夕阳晕染成了近似棕红的颜色,弯起的弧度与平时别无二致。 “之前说过的,我来蹭饭了。” 他轻笑:“之前我也说过,随时欢迎你来。” 话虽如此,诸伏景光并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能再次见到入间冬月。 上次分别时,她满心都是复仇,似乎有很多计划要实施的样子,再疲倦也不愿意多睡一会儿。他还猜测她很长时间都不会联系他。 不过,今天下午,在有条不紊地处理完了手头的工作之后,他还是多准备了一份晚餐的食材——而且是入间冬月喜欢的食物。 在准备的时候,他并不知道她会来,只是回想起了她那天吃早饭时,脸上少见的、愉快又放松的神态。 进屋后,入间冬月没有马上开口说话,只是站在客厅里望着他。 诸伏景光敏锐地察觉到平静下的暗流涌动。 “还好吗?发生什么事了?”他主动开口,打破了沉默。 “我很好,比以前很长一段时间都好……” “什么?”他没有听清她的喃喃低语。 她像是终于维持不住冷静的面具,忽然上前一步,攥住他肩上的衣服,把下巴搁在他肩膀上。 他下意识抬起手臂,自然得就像接住一只扑进花蕊中的蝴蝶。 “我的妹妹,花歌,她还活着。” 这句嗓音有些哑,泄露出内心浪涛般翻涌的情绪。 ——入间冬月向来冷静内敛,少有这样情绪外放的时刻。 诸伏景光怔了怔,下意识收紧了这个拥抱。 窗帘掩盖住晚霞,星辰在暮色中浮现,房间里残留着白天阳光照射的温暖。他听见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跳动的声音。伴随着这一下一下敲击耳膜的响动,有种柔软的感觉从跳动着的地方弥漫开来。 妹妹之于冬月是怎样的存在,诸伏景光很明白。她的心曾有一部分因此死去,但现在,她完整地活着,有种重获新生的激动。 “那真是太好了。”他轻声感慨,由衷地为她高兴。 回应他的是更用力的拥抱。 然后她松开手臂,退出他的怀抱,抬眸望向他。明艳的霞光倒映进这双眼瞳,闪烁着晶石般的碎芒。 “我要去见花歌,然后把她救出来。” ****************************** 凌晨时分,覆盖在天空中的厚重云层碰撞着,化作水雾落入人间。 雨声沙沙,与夜色融为一体。 独自一人躺在床上,我翻来覆去思索良久,决定修改当年那两封定时邮件。 和复仇比起来,找到并救出花歌更加重要。为此,我要更加稳妥地行事。只有我自己好好活着,花歌才能得到妥善的照顾。 不过,万一我在营救的过程中遭遇不幸,花歌就需要被托付给可信之人照顾。我不能打没有准备的仗。 想到这里,本就不多的睡意彻底消散一空,我披上外套起身去了电脑旁。 重新登录遗弃多年的旧邮箱,落在鼠标上的指尖顿住了—— 映入我眼帘的是数量惊人的未读邮件。 「鹤田,看到这封信后,请报个平安……」 「我们都不相信你去了海外,你一定遇到了很大的麻烦吧,如果当初多关心你一些就好了……」 「毕业式上没有你的身影,好像少了什么,鹤田,如果你在的话,一定能作为优秀学生代表上台发言吧……」 ………… 一二三四……一共六十四封邮件。每一封字里行间都充斥着担忧和牵挂,以及难以释怀的愧疚。 这些邮件来自两个无比熟悉的名字——诸伏景光和降谷零。 不是没有预想过自己失踪的影响,只是我似乎低估了他们的感情。 夜色深重,房间里闪烁着幽幽蓝光,我坐在电脑前望着屏幕,久久无法回神。 我忽然意识到自己做了很自私的事。 对两个象牙塔里的单纯少年来说,学生时代那些纯洁的友情、朦胧的好感,那些初恋的喜悦和羁绊,就像遭遇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冬雪。 是残酷的命运让单纯的恋心枯萎,是坏女孩辜负了少年纯粹的感情。 从那之后过去了多久?好像快八年了吧? 我早已错失了回应这些情谊的时间。 长到二十四岁再去触碰过去,才发现那段短暂的记忆并没有在时光中褪色,反而是灰暗生命中珍贵的亮色。 而如今,命运戏剧性地让我们又一次相遇。 我打算抽空把这些信认认真真看完。 既然已经错过了一次,就不要再浪费机会错过第二次了。我在心中这样告诉自己。 继续往下翻阅,除了曾经的同学和友人的各种问候之外,还有一条留言引起了我的注意。 「暗鬼已除,请与我联系。——k」 发送时间是六年前。 暗鬼。 这个词像一道晦暗不明的冷光掠过脑海,激起心湖里的无数涟漪。 “不明真相,恐有暗鬼……”我喃喃念道。 久远的记忆从脑海深处浮现,眼前闪过的画面仿佛卡带的老旧电影。 暗影重重的黄昏,咖啡馆里的对谈,突兀的失约与孤立无援的绝境…… 黑田兵卫。 我还记得这个名字。一个因为调查羽田浩司案与我联系上的日本公.安。 随着名字一并出现在脑海里的,是半边烧伤的脸,灰白的头发,以及失明的右眼——与朗姆失明的左眼正好形成对照。 当初我差点签了证人保护协议,只是临到头发生了意外。 根据那位黑田先生最后给我发送的消息可以推测,公.安内部有组织的人,他被那个内鬼暗算,遭遇了危险,以至于与我失去了联系。 也不知道这个内应是谁,会不会是我认识的人。 脑海里下意识快速过了一遍我所知晓的组织人员名单,暂时无法得出结论。 我的目光重新落在这条留言上。 暗鬼已除,意味着黑田兵卫已经解决了组织的内应。 而他在摆脱危险后,其实有尝试重新联系我,但是错过了——那个时候的我已经舍弃原本的记忆,加入了组织。 对于现在的我来说,这条人脉无疑是重要的助力。若是能让当年的证人保护协议生效,那我和妹妹就有了“后路”。 但前提是要能联系上对方。 不知道现在回复还来不来得及。 我还有很多用来交易的筹码:当年的硬盘、a药的进展、组织成员的名单、朗姆的身份……后续我还能帮公.安找到花月制药会社的阴阳账本。 思索了片刻后,我打开回复界面,抬起手指按在键盘上。 ****************************** 侦探事务所楼下的咖啡馆——真是似曾相识的地方。 我坐在角落的座位上,随意点了一杯美式,目光打量着四周的环境,习惯性地观察店里的每位客人和服务员。 两天前,黑田兵卫真的回复了我的邮件,同意与我见面。 想到多年不联系,对方已经晋升为警视厅的高层官员,为了这次会谈,我做足了准备,希望能与对方达成合作。 玻璃窗外,黄昏的晚霞是丝绸般的质地,朦胧的暖色光线斜落在城市街道上。 室内是雅致的装修,安静的氛围,空气中散发着咖啡的香气,恍若一副油画。 约见的人并没有让我等待多久。某一刻,画面的一角忽然有了松动。 我循着动静抬眼望去。 一双皮鞋踏过门口的台阶,无声地走进来,轻盈得像蝶翼吻过花丛。 西装衬衫勾勒出纤细修长的肢体,柔顺的金色发丝被夕阳晕染得耀眼,望向我的紫灰色眼瞳里带着几分狡黠的笑意。 来与我见面的人竟然是——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54、狂気沈殿 10 波本。 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走进店门之后,他只做了一件事——帮我结了账,然后拉着我走出了咖啡馆。 我心里有些惊讶,但没有开口,默默地跟上了他。 黄昏像是一层朦胧的轻纱,将整座城市笼罩其中。我们两人安静地走过街巷,车辆的汽笛声和行人的谈话声被晚风裹挟着,轻轻擦过耳畔。 直到走到一座桥上,人烟变得稀少,他才停下脚步,松开了手。 “我还以为你会问,为什么出现的人是我。” 含着笑意的嗓音骚动着耳膜。 我望向身旁的男人。夕阳的暖色光线笼罩着视野,将他的轮廓和嘴边的弧度映照得格外柔和。 “这并不难推理。” 波本的真实职业是卧底警.察,而黑田兵卫是警视厅高层官员,两人都在调查组织的案件,互相认识也不奇怪,最直接的推论是—— “你是黑田先生的部下吧。”而且还是器重的亲信。 闻言,波本唇边的笑意更深。 “不愧是你呢。”他双手撑在栏杆上,望向远方的风景。晚风轻盈地吹拂着他柔顺的金色发丝。 我学着他的姿态,转过身,双臂交叠放在栏杆上。 视野里,远方无垠的湛蓝被晚霞染红。桥下的河面倒映着天空和两岸的碧绿草坪,在微风的带动下,河水泛起鱼鳞般的涟漪,色彩绚丽的晚霞被搅动成一片斑斓梦幻。 气氛一时安静下来。晚风飘摇裙摆拂过小腿,身体也仿佛变得轻盈起来。 欣赏了一会儿开阔的风景后,我转过头,正对上一双紫灰色的眼睛。下垂的眼角看起来很温顺。清澈透明的眼瞳正倒映着我的脸。 也不知他是何时转过头的。 “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他轻笑着感慨:“因为好久不见了啊。” “如果没记错的话,我们半个月之前才见过吧?”我挑了一下眉。 “是啊,那天任务结束之后,我们本可以一起去喝一杯的——” 波本顿了顿,“今天应该没有不识趣的家伙来打扰了吧。” 经他这么一提醒,我想起来了,那天波本约我,结果莱伊过来找我谈话,试图以情报为筹码挽回情侣关系,我为此拒绝了波本。 我笑了起来,抬起手指,随意将鬓发捋在耳后。 “今天只有我们两个人,我和莱伊已经分手了。” 闻言,波本停顿了一下。 “真是不错的消息。” 不错的消息…… 也不知道是指前者,还是后者。 或许两者皆有。我望着他眼里的笑意,忍不住心想道。 “刚好,我今天也有空闲。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机会总是留给等待的人。” 我看了他一眼:“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吧?” 波本笑了:“对于我来说是一样的。” 夕阳的照射下,这双眼睛像水晶般闪烁着细碎的光晕,瑰丽又明亮。 说完这句话,他转过头,看向远处的河流。 仿佛不经意般,垂在身侧的手指触碰了一下,然后他顺势便勾住了我的手指,轻巧又亲昵。晚霞搅乱了河水,打破了矜持的距离,空气中生出柔软而微妙的东西。 波本的手指修长温热,指腹上有枪茧,轻蹭着有些痒意。 此时此刻,血与火的硝烟仿佛被短暂地隔绝在这片空间之外,只剩下晚风将朦胧和暧昧交织成温柔的黄昏。 我轻轻摇了摇他的手指。“说实话,我没想到今天来的人会是你。” 我下意识认为赴约者肯定是黑田兵卫,才会把约见地点定在咖啡馆。因为那是当年见面会谈的地方,比较容易唤起过去的记忆。 波本说道:“我也没想到你就是那位‘八咫鸦’小姐。” 八咫鸦,日本古代传说中的神鸟,能力是超度亡灵和复仇。 当年我和黑田兵卫线上联系时,出于谨慎,没有使用真名。加上乌丸家和组织的标志是乌鸦,于是就起了这么个代号。公.安那边的记录上也是这样称呼我的。 “黑田先生都告诉你了吗?” “不,我之前只知道他曾经发展过一个组织里的线人。” 波本顿了顿,“但是你的邮箱账号,我还记得。” 因为看到了邮箱账号,一下子推理出了结论,然后就赶来见我了吗? 我侧着头打量他,忍不住微笑起来。 这聪明伶俐的模样真是十年如一日。 我不由回想起高中时,自己曾去找黑田兵卫见面,结果差点被他跟踪的往事。 命运真是奇妙无比。兜兜转转,寻寻觅觅,该认识的人还是会认识,该揭开的真相还是会揭开。 “所以当年你们是如何联系上的呢?”波本问道。 看来今天的正事要从叙旧开始谈起。 我不打算再藏着掖着。他是黑田兵卫的部下没错,但与此同时他也是降谷零,一个被我辜负过,却依然牵挂我多年的故友。我应该给他一个回答。 “一个偶然的机会。” 波本的神色认真起来。 时隔多年再提起这件事,我已经可以做到冷静平和。 “黑田先生正在调查的案件与我父母有关,主动联系了我……” 之前在鸟取县的时候,我已经对苏格兰讲过,今日向波本再说一遍,就顺势省略掉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个人情感变化,重点解释了一下羽田浩司案,以及与黑田兵卫接上头的过程。 “说起来,那位黑田先生的举止习惯,还挺有些英式的派头,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英国待过。” 波本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英国?” 我点了点头。 波本抬起手指捏住下巴,露出沉思的神色。 黑田兵卫的个人经历不是这次谈话的重点,我继续往下说,从见面的细节一直说到失去联系的原因。 “……事情就是这样,在公.安也被组织渗透的情况下,我只能靠自己。” 波本沉默了片刻。“现在内鬼已经解决了。”他注视着我的眼睛,我在他的目光中读出了想要提供帮助的愿望。“那份秘密证人保护协议还在,只要你愿意,现在依然有签署的权利。” 我意味深长地回望着他。 “内鬼已经解决——你真的这样认为吗?” 意会到我的言外之意,波本神色微变。 “我和我的妹妹需要新的合法的身份,但不是现在。” 我转过头,看向远处的河川上游。 源源不断的水流淌过河床,但上游那里被堤坝阻拦,望不到真正的源头。 ****************************** 花月制药会社第七研究所。 在那天与雪莉对谈之前,我都不知道这座大楼还有地下三层,保密等级之高令我感到不可思议。 在潜入进来的第一时间,我就意识到,这里进行的实验非同一般,恐怕是组织最核心的秘密之一。 不仅是病房、实验室,走廊也到处是摄像头,还有人在巡逻。 我保持着不紧不慢的步速,面对巡逻者的打招呼只是冷淡地点了一下头。 “顺着那条走廊一直往前走,她就在29号病房。” ——雪莉平直冷静的声音回荡在耳边。 21、22、23…… 我的目光略过一个一个标牌。 “雪莉,你在这里啊。” 身后传来女人的声音。 我停下脚步,慢慢转过身,放在口袋里的手无意识捏紧了通行证。 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圆形眼镜的黑发女人走了过来。从胸牌和言行举止来看,她应该是这里的管事人。 “打算提前观察一下29号实验体的状态吗?” 29正是花歌的编号。 我没有说话。 易容并不难,我与雪莉身高相仿,身材上雪莉比我纤细一些,但穿上宽松的白大褂之后就看不出什么区别了。戴上假发和绿色美瞳,化妆修饰一下,再蒙上口罩,足以做到以假乱真的效果。 但我不会拟声,开口说话容易暴露声音。 所幸雪莉性格高冷,在实验室里也没有关系亲近的同事,不开口说话也不显得多么奇怪。 下一秒,女人果然没有怀疑,继续说道:“上次的药效果很好,那位大人对你很满意,看来下次配型可以完全交给你负责了……” 这段话信息量很大。我大脑急转。 上次的药……是什么药? 那位大人显然指的是boss。 看来雪莉在给boss制作某种特殊药物。 需要配型的话,应该是作用于基因方面的药。 结合女人刚刚说的话——“提前观察一下29号实验体的状态”——难道花歌就是配型的人? 心头掀起惊涛骇浪。此刻我很庆幸自己戴了口罩,没有泄露分毫情绪。 慢了半拍后,我沉默着点了一下头。 面对我冷淡的态度,女人没有再聊下去,随意寒暄了两句,就转身离去了。 我回头看了她的背影片刻,记住了她的言行和长相特征,才转过头继续前进。 到了29号病房前,我上前一步,隔着厚重的玻璃墙望向病房里面。 映入眼帘的是一间纯白的无菌病房。天花板和地面都是一片死寂的白色。 一个女孩独自躺在白色的被单上,紧闭着双眼,面容苍白消瘦得近乎透明,看上去毫无生气,好像眨眼间就会像薄雪在阳光下融化消失一样,只有旁边仪器上跳动着的曲线显示出几分活着的迹象。 我站在走廊上,怔怔地望着她。 因为失去了长大成人的机会,她还是十几岁的稚气模样,表情定格在昏迷前的最后一刻,看起来十分空茫。 花歌、花歌…… 我亲爱的妹妹,终于见到你了。 脑海中浮现出她曾经鲜活的模样,我的眼眶发热起来。 距离我们分别已经十年了。 十年间,无数个挣扎在孤独的夜晚,我都会梦见过去的时光,幻想重逢的场景,然后被思念和罪恶感淹没。 此时此刻,她沉睡不醒的模样刺痛了我的眼睛。病房墙壁的线条变得模糊,头顶白炽灯的光线扎得双眼泛酸。 我拼命咬牙强忍住将要泛滥的酸涩。 天使一样的女孩,合该拥有美好的人生。她明明可以像我一样说话、走路,亲眼看看这个世界,但却只能躺在这里,灵魂被禁锢在混沌的永夜里。 我想走进去拥抱她,握住她的手。 我想看到她睁开眼睛,展露笑容。 我有多爱她,看见此刻她的样子心中就有多恨。 恨到连心尖都在颤抖,仿佛被人用刀刃深深扎进血肉里。这股愤怒是静静燃烧的黑色火焰,无声却剧烈。 尽管我很想马上把她从这里带走,然后一把火把这个鬼地方烧成灰烬,但我知道自己不能轻举妄动——这里的守备太过森严,我需要从长计议。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55、狂気沈殿 11 伦敦希思罗机场。 午后的金色阳光穿过大厅的落地窗,照亮了整座航站楼,来自世界各地的旅人在玻璃墙内往来,行李箱在滑行带上穿梭不绝。 我拎着登机箱混在人群中,顶着一张易容的脸,不紧不慢地通过入境闸口。 三天前,我接到组织的命令,要配合贝尔摩德完成一项重要机密任务,地点在英国。 腕表上的指针指向15:30,时间刚刚好,按照组织的任务安排,我走向约定汇合的地点。 视野里,一个身材高大的陌生男人正等在那里。 观察了对方片刻后,我走上前。 正面打量,男人约摸四五十岁的样子,东亚长相,穿着灰褐色外套。压低的帽檐下,略长的黑色刘海遮住了左眼,鼻子下方和下巴上留着一圈胡子,看起来落拓而低调,充满成熟男子的魅力。 报出接头暗号的一刻,男人稍稍抬起头,与我视线相对,帽檐下露出的右眼中浮现出几分令我倍感熟悉的神秘笑意。 “贝尔摩德。”我语气肯定地开口。 “好久不见,卡慕。” 男人的低沉嗓音响起。但这略带慵懒戏谑的语气,的的确确属于那个神秘的女人。 我忍不住细细打量这副面容的轮廓线条。 贝尔摩德这个易容的形象……不知为何,令我有种莫名的亲切感,仿佛曾经在哪里见过一样。 但是仔细搜寻了一遍记忆后,我确信自己并不认识这个男人。 “听好,我们现在的关系是熟人。”贝尔摩德说道,“所以,你不能再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明白吗?” 神秘主义者总有一些奇怪的主意,我什么也没说,任由她像个绅士一样接过我手中的行李。 我注意到,她的手并没有触碰我的肢体,也就是说,我和“这个男人”的关系应该不算太过亲昵。 朝着出口走了几步之后,她放慢了脚步,抬头看了一眼上面的指示牌。这样的动作让我心中微动,表面却不动声色。 很快,我们就坐进了车里。 比起机场那样的公共场合,这里显得适合交流多了。贝尔摩德没有急着揭下那张面具,而是任由我的目光放肆地打量这个人的长相。 贝尔摩德饶有兴致地说道:“原来你中意这个类型。” “那倒不是,我只是在推测你假扮的这个人是谁。” “哦?那你的结论是?” “不知道,估计是你的哪个目标。”顿了顿,我又说道,“推理不是我的专长,不如你直接告诉我吧。” 话是这么说,我心里其实有所看法。 这个人虽然是东亚人,但打扮很英伦绅士,显然这张面具的主人已经在英国生活了一段时间了。 “不愧是卡慕。不过他并不是目标,而是鱼饵。”贝尔摩德称赞了我一句,最后慢慢地开口道,“赤井务武——听过这个名字吗?” 我下意识在心里跟着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akai…… 脑海中闪过不久前莱伊说过的话。莱伊的真名里也带“aka”这个发音。 莫名的联想只是一闪而过,我摇了摇头。 “日本人?” 贝尔摩德没有直接告诉我答案,只是问道:“你未必认识他,不过你一定听说过他的事迹。你知道朗姆的眼睛是怎么瞎的吗?” “组织中盛传,是在十年前被仇家所伤。”我顿了顿,感兴趣地问道,“莫非与这位‘赤井先生’有关?” 在今天之前,我对这件事的了解,仅仅只限于它和黑田兵卫有关系,并不清楚具体详情。此时贝尔摩德主动提起,刚好给了我一个深入话题的机会。 闻言,贝尔摩德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换个地方吧。” ………… ……………… “能让朗姆吃苦头,不愧是mi6的精英特工。”我感叹道。 此时此刻,我们正身处在一处位置隐蔽的安全屋内。 这里是我在伦敦的落脚地。 进门后,贝尔摩德撕掉了头套,露出原本的美人面孔,一头金色长卷发抖落在肩后。 这神乎其神的易容术,无论看多少次我都会忍不住心生惊叹——不愧是组织的“千面魔女”。 听到我夸赞赤井务武,贝尔摩德神色微妙地看了我一眼。 “他已经死了,在十年前的那场大火中。朗姆亲自动的手。” 听到对方已经死去的消息,我心里有些惋惜。 贝尔摩德又说道:“但那个叫浅香的女保镖跑了。这么多年来,那个女人都会定期在网上发布羽田浩司案的信息,朗姆追踪多年,都没能抓住她的马脚。” 我一时怔住。 定期在网上发布羽田浩司案的信息…… 只言片语就像一颗石子投入记忆的湖泊,掀起阵阵波澜。 我猛然想起高中时,自己就是看到网上的一则寻找羽田浩司案线索的匿名帖子,从而联系上黑田兵卫的。 当年的我就有所猜测,发布帖子的人可能是羽田浩司的关系者,或者案件的参与人。 如果发布那则帖子的人是阿曼达的女保镖浅香…… 那么就能得出一个惊人的结论—— 浅香与黑田兵卫认识,并且两人都认识赤井务武。 眼前闪过黑田兵卫那张半边烧伤的脸,以及失去的右眼。 正好与朗姆瞎掉的左眼相对应。 很久之前我就猜测那不是巧合。 我抬起手,隔着衣服,轻轻触碰那枚被做成挂坠的将棋。 那方形的轮廓就像纵横交织的命运,落在棋盘上的棋子终于被勾勒成一个完整的形状。我似乎触碰到了重重疑云中真相的一角。而这一切绝对不能透露给任何组织成员。 种种思虑被我压在心底,不露分毫。 “你刚刚说,这位赤井先生是饵,那么你所期待的鱼指的是谁?”我看向贝尔摩德,想到组织的一贯做法,推测道,“mi6的其他人?” “没错,我要借用这个身份潜入mi6。” 果然是组织,能渗透的机会绝不放过。公.安也好,fbi也好。这次换mi6了。 而且,以刚刚贝尔摩德在机场的出色演技,她是真的能够胜任,这并不是一个玩笑。 我很清楚,她特意将我调来英国辅助任务,一定是因为我还能在这件事中有所作用。 而这点作用,也给了我可以随机应变的空间。 “你需要我做什么?” 问出这句话的瞬间,我看见贝尔摩德勾起唇角,牵出一个类似微笑的弧度。 “本应已死的赤井务武要重新回到mi6的话,他的妻子赤井玛丽会成为一个障碍……” 昏暗的室内光线将金发女郎的轮廓勾勒得精致美艳。莫测的杀机宛若斑驳的暗影映进她的眼底。 原来如此,答案呼之欲出。我一下子想明白了她的整个计划—— 组织的目标是让精通易容术的贝尔摩德假扮赤井务武,潜入mi6获取情报。但mi6毕竟不是什么街头的三流组织,而那位赤井玛丽恐怕也不是好糊弄的角色。 贝尔摩德打算引诱赤井玛丽出现,用丈夫的身份接近对方,让对方放松警惕,然后伺机杀了对方。 “难怪你要顶着这张脸去机场接我。”我挑了挑眉,“我看到你刻意抬头看了看指示牌,是故意要被监控拍到吗?” 贝尔摩德轻笑一声。 “为了这个任务,我可是准备了三年。” 这意思是她从三年前就开始时不时假扮赤井务武的模样出现在公共场合了。 真是不容易。 为了让其他mi6谍报员看到,从而取信这些谨慎而专业的特工们,贝尔摩德着实花费了不少时间精力啊。 ****************************** 伦敦某处的办公室内。 电脑屏幕上正在播放一段监控录像。背景是机场大厅,中年男人与年轻女性正在见面对谈。 然后监控录像被暂停放大。 “进行人脸识别。”一名穿着西装的男人命令道。 情报工作人员依言按下操纵键,将屏幕截图放大,并对人脸进行解析和比对。 跳出来的结果是:100% “真的是他。” 西装男人喃喃说道。 “通知玛丽来确认一下。还有这名女性,查一查她的身份。”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56、狂気沈殿 12 傍晚时分,赤井玛丽压着帽子,走上塔桥。 被晚霞晕染的天空像鹅绒毯一般铺陈在头顶。河流两岸的树木与房屋蒙上了一层暧昧不明的暖橙色。 不远处,一名穿着西装套裙的短发女子正站在栏杆旁,手中拿着相机,似乎正在调整角度,试图拍摄一张漂亮的风景照。 目光观察着这名女子的一举一动,赤井玛丽脑海中回想起近期发生的事。 几天前,mi6发来通知,她的丈夫赤井务武现身伦敦机场,监控拍到他与一名东亚女性见面。 为了确认丈夫的真假,她特地从日本回到英国,带上了小女儿世良真纯。 mi6的情报人员根据机场的入境记录,查到了那名女性的身份,正是眼前站在塔桥上的女性。 黑发,东亚长相,身材高挑,四肢修长,站姿举止干练利落。 以玛丽多年特工的眼力判断,对方的身手一定非比寻常,因为人类习惯性的动作是伪装不了的。 这也符合mi6查到的资料—— 佐藤美和子,25岁,日本东京都人,警视厅刑事部搜查一课强行犯搜查三系刑.警,目前正在英国出差,参加欧洲刑.警组织举办的交流活动。 赤井玛丽决定亲自见一见这位来自日本的佐藤警.官。 ****************************** 伦敦天气多变,上午还是晴天,下午便阴云密布,下起了小雨。 不过雨来得快去得也快。雨后的空气中充满了温带海洋性气候特有的湿润感。 按照定好的日程安排,我踏过湿漉漉的水泥路,走上塔桥——据几位新认识的本地警.察朋友说,这里景色很好,适合拍照留念。 傍晚的泰晤士河很美,水面宽阔,在晚风中泛起粼粼微波,折射出夕阳的光影,像绚丽的绸缎,将塔桥柔软地包裹在其中。 正准备按下快门,身侧传来一道女声。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我的手顿了顿。 是日文。 被找上门来并不意外。贝尔摩德撒下的鱼饵确实极具诱惑性,换作是我的话,也做不到无动于衷。 时间倒回三天前—— “那个女人性格谨慎,就算看到丈夫的监控录像,恐怕也不会轻易露面。” 安全屋内,金发女郎意味深长地望着我。 “但是你不一样,卡慕。” 她从我的行李堆中拿起伪造的警.官证,以及之前在日本的时候,组织就发给我的护照、签证等一堆证件。 “这可是我特地帮你盗取的身份,日本警视厅确实有这么一位女警.察。而且组织已经全部打点好了,不怕mi6去求证。” “原来如此。”我立刻意识到这招的厉害之处,“警.察这样的身份,会降低对方的警惕心。” 组织已经全部打点好了——意味着就算mi6联系日本警视厅,求证那位佐藤警.官是否真的来欧洲出公差,只会得到肯定的答案。 至于mi6会不会通过蛛丝马迹发现我的身份有问题…… 只能说这世界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聪明人是少数。而组织只需要保证在一两天的时间里骗过赤井玛丽即可。 贝尔摩德赞许地看了我一眼。 “相信扮演警.察对你来说不难。尽可能地取信她吧,帮我传达单独约见的口信。” “单独”这个词加了重音。意思是要隐蔽,不能让mi6的人跟着。 我做了个ok的手势,拿回了这本不知用了何种手段复制而成的假警.官证,将它放入西装内侧的口袋。 “暗杀完成之后呢?平白无故少了一个特工的话,mi6那边会起疑心的。” 这才是我在意的事,组织的善后一向很“到位”。 闻言,贝尔摩德打量着我的脸,目光像是在描摹面部的轮廓。 一根白皙纤长的手指轻轻抚过我的脸颊,红色的指甲闪烁着宝石般的光泽。下巴上传来冰冷光滑的触感。 “必要的时候,就由你来扮演赤井玛丽。”她扬起艳丽的红唇。 贝尔摩德竟然愿意将这样的重任交付于我。 我猜到了,但还是有些意外。 “卡尔瓦多斯会嫉妒的。”我语气轻松地挑了挑眉,“我不会被暗杀吧?” ——卡尔瓦多斯是组织的狙击手,出了名地迷恋贝尔摩德,对贝尔摩德言听计从。 被逗笑的神色掠过金发女郎的眉睫之间,恍若明艳的光辉流转过玉石。 “如果失败了呢?”我想了想,又问道,“伪造的身份并不能保证万无一失。” “的确。”贝尔摩德的神色充满志在必得,“所以我已经向组织申请调派狙击手来,作为计划的保底。” ………… 充满杀意的对话回荡在耳边。 说实话,我并不喜欢这个任务。 原本我接下这个任务,只是为了暂时离开日本,给我的某个正在实施的计划制造不在场证明,没想到这个出国任务的内容是帮组织打入mi6。 杀人倒是其次的,“渗透”进别人内部这件事,会令我想起不愉快的回忆。 不愉快的后果是严重的。我打算想办法搅混水,甚至想过暗中和mi6的人串通,反过来设局把贝尔摩德抓起来,然后审问出boss的下落。 可惜我只能想想。要是贝尔摩德出事了,与她一同执行任务的我逃不脱干系。 花歌还在组织里,而且我后续还有很多计划要实施,现在不能轻举妄动。 因此,如何搞砸这件任务的同时,又不让贝尔摩德起怀疑,是我这两天一直在考虑的问题。 此时此刻,塔桥之上,万般思虑一闪而过,我调低了相机的角度。 “咔嚓——” 快门的声音被晚风轻轻带走。 拍下一张美丽的照片后,我才直起身转过头,望向身旁这位向我搭话的女士。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顶低调的卡其色帽子。 帽檐下是波浪般的金色短发,雪白的肤色,额前一绺螺纹状的卷发增添了几分俏丽。 她的日语发音非常标准,但打扮很有英伦风。简约的深色风衣与她修长的身材十分适合。 以及,站姿一点破绽都没有,令人联想到常年习武的高手。 因此不能用简单的“美貌”来概括这位女士的姿容。她身上这股飒爽、干练的气质很独特,充满力量感,令我一见便心生欣赏之意。 在我默默观察着对方的同时,她也在打量着我。 目光对视上的这个片刻,我注意到她有一双特别的墨绿色眼瞳,神情冷淡而严肃,上挑的眼角看起来有些锋利。 我微微一怔。 原因无他,这双眼睛给我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形状和颜色有些像雪莉……不,更像莱伊。 尤其是这副凛凛的神态,几乎与莱伊一模一样。 正在晃神间,金发绿眼的女士开口道:“佐藤小姐。” 我立刻按照贝尔摩德的指示,用略带戒备的眼神看着她:“您认识我?” 赤井玛丽点了点头,随后又补充道:“我认识与你同行之人。” “我是一个人来的伦敦。” 饵这种东西,扔下去了,咬上了,也得确认她咬得够深才行。 赤井玛丽并不打算与我周旋,直截了当地说道:“机场。” “哦,您是说赤井务武先生。”我作出恍然的表情,“您是玛丽夫人?” 她注视着我。细长的眉下,清冷锐利的目光仿佛要洞穿我一般。 “我听赤井先生说起过您。”我语气平静地解释,随后露出了和善的微笑,朝着她走近了两步,伸出手,“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佐藤美和子,警视厅刑事部搜查一课刑.警,赤井先生是我的线人。” 赤井玛丽礼貌地和我握了手。隔着手套,我依然感觉到她的手冰凉。 她消化着我的话语,表情看不出一丝松懈:“赤井玛丽,承蒙关照。” 顿了顿,她又问:“他现在在哪里?” “不方便透露。”我摇了摇头说道,“我们的相识是因为一个庞大的组织。很多谋杀案件都与之有关,我与赤井先生是在追查过程中偶然相识的。” 见她依旧不动声色,我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赤井先生曾遭到那个组织的追杀,头部受了重伤,以至于失去了部分记忆。尽管如此,他也没有放弃调查真相。” 听到后半句,赤井玛丽的神色终于略有波动,像是想起了什么过往的记忆。 “他就是那样的男人,永远无法放下好奇心,哪怕会付出代价。” 好奇心……代价…… 听到这句评价,我的大脑中隐约闪过什么,但一瞬间的灵感就像泡沫,很快就消隐于脑海深处。 “若是为了贯彻自己的正义,一切都是值得的。”我听从着内心的答案,缓缓开口说道。 闻言,面前的金发女士那双凌厉冷肃的眼睛中,第一次浮起了笑意。 见她的表情略有缓和,我估摸着她已经对我建立了初步信任,于是开口说道:“最近三年,赤井先生似乎渐渐恢复记忆了,他很想见您一面。” 赤井玛丽很犀利地指出问题:“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不直接联系我呢?” 当然是因为贝尔摩德既没有联系方式,也不知道地址,更加不清楚mi6的接头暗号啦。我心想道。 “因为不够安全。”我编了个理由,以暗示的语气说道,“mi6也不一定就是铜墙铁壁。” 闻言,赤井玛丽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看起来是信了。 “原来如此。不明真相,恐有暗鬼。” 嫣红嘴唇吐露出的话语,带着薄薄的寒意,仿佛冰凉的夜色正沿着看不见的脉络,在空气之中流淌。 无比熟悉的古语。 我从未想过有天会从另一人口中听到这句话。 时隔多年,它再一次传入我的耳膜,就像一道无形的绳索,终于串联起记忆的碎片,在我的大脑深处震荡。 我紧紧注视着面前的女人,脑海中却浮现出一个独眼男人的身影。 八年前我遇见的那个男人,真的叫黑田兵卫吗? 会不会,黑田兵卫只是他的化名,或者其中一个身份? 福尔摩斯对华生说:当你排除一切不可能的情况,剩下的不管多难以置信,那都是事实。 极速运转的思维试图驱散重重迷雾,看清那个神秘而传奇的轮廓,但距离完整的真相似乎还差一块拼图。 ****************************** 从出生起,世良真纯就没有见过父亲。 刚强坚韧的母亲同时扮演着双亲的角色。这份母爱不可谓不强大,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对自己的亲生父亲没有好奇心。 事实上,她天生好奇心强烈,还有一副胆大包天的性格。按照母亲的话来说,这或许是某种刻在赤井家族基因里的东西。 若是能找到父亲的下落就好了——心底深处还是无法放弃这份期待。因此她不愿留在日本,执意跟随母亲来到了英国。 “我很快就回来。” 出门前,母亲这样说道。没交代多余的话,那应该是去工作。 世良真纯觉得“佐藤美和子”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母亲走后,她翻出mi6发来的情报。 “我想起来了……” 她望着资料喃喃自语。 自己确实曾见过这名女警.察,去年的时候,在日本东京都。 因为童年曾在海滩边遇见过一个名叫工藤新一的可爱男孩,那个男孩用推理逗笑过自家严肃的大哥,受到这件事情影响,世良真纯下定决心要成为一名侦探。 这些年来,她一直在积极锻炼自己的推理能力,包括但不限于主动参与破案。 去年,在一起谋杀案件中,她遇见了搜查一课的几名警.察,其中就包括这位佐藤警.官。 印象里,英姿飒爽的大姐姐有一头黑色短发,长相清秀,对小孩子很友好。哪怕一个小女孩擅自插手案件,也会认真听她说话。 想到这里,世良真纯起身跑出门外。 ——她决定悄悄跟上自己的母亲。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57、狂気沈殿 13(大修) “帮我转告他,明天下午三点,老地方见。” 谈话的最后,赤井玛丽这样说道。 老地方……看来这对夫妻有一处秘密基地。还挺浪漫的嘛。 我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作为“佐藤美和子”,我自然是不方便追问的,否则会让她起疑心。 明天贝尔摩德要找到赤井玛丽估计得费一番功夫了。我愉快地想道。 倘若因为迟到引起了怀疑,或者寻找赤井玛丽的时候不小心惊动了mi6的人,那这次的暗杀任务就可以宣告失败了。 “佐藤小姐!” 会面尾声,尚未来得及道别,一道清脆的嗓音打断了我与赤井玛丽的对话。 我顿时心生警惕,循声侧过头。 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正从赤井玛丽身后的方向跑来。 “佐藤小姐,好久不见!” 她扬起灿烂的笑容,露出唇边一颗尖尖的小虎牙。短短的黑色卷发下,一双有些熟悉的绿色眼睛正微微弯起望向我,宛如森林里机敏灵巧的小鹿。 拜良好的记忆力所赐,我还记得半年前曾在东京的电车站偶遇过她。 当时我正在和威士忌三人组一起执行任务。这个女孩是来找莱伊的,被莱伊训斥哭了。为了哄她,苏格兰还教了她弹贝斯。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这个小女孩。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莱伊的妹妹为什么会出现在伦敦? 从她脱口而出“佐藤小姐”,以及露出笑容的友好态度可以看出,她认识真正的佐藤美和子,两人关系不差。 ——这就麻烦了。 我余光瞄见旁边赤井玛丽的神色似乎也有些惊讶。 “是你啊,小妹妹。” 因为不清楚女孩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真正的佐藤美和子和小孩说话是什么语气,我只好笼统地叫她“小妹妹”,并露出亲切和善的微笑。 女孩顿了顿,好奇地问道:“佐藤小姐是来英国玩吗?” “不,是来出公差。” 多说多错,为了避免露出破绽,我抬手看了一眼腕表,表示自己之后还有约,歉意地向赤井玛丽提出道别,也向女孩招了招手:“再见,小妹妹。” 结束会面后,我转身离开塔桥,前往下一个景点。 中途路过一个红色的电话亭。我抬步走了进去。 细长、精致的秒针正在细微跳动着。从三十秒钟开始倒数,计算着胸腔里大约每秒二次半的心跳。 归零的一刻,我开始拨号。 电话很快接通了。 “计划进行得如何?”我问道。 听筒里传来波本的轻笑声。 “一切顺利。” 清亮的嗓音因为隔着越洋电话带上了轻微的朦胧和延迟感传入耳膜。 “辛苦了。”我弯起嘴角。 挂断电话后,走出电话亭。 时近黄昏,天空被绚丽的晚霞铺满,恍若爆.炸后燃起的熊熊烈火。 远处大本钟悠扬地敲响,召唤着成群结队的白鸽。教堂,街市,古朴的建筑,红色的双层巴士穿梭在繁华的街头,一切景物都充满了英伦特色。 走到一道僻静的小巷,我停下脚步,从外套里面拿出随身携带的迷你枪,转过身。 “跟了这么长时间,差不多也该出来了吧。” 空气沉寂了片刻。 我握紧手里的枪,猛地抬步绕到岔道口。 夕阳西下,一道娇小的影子摇摇曳曳映在石板道上。 是那个在桥上和我打招呼的女孩。莱伊的妹妹。 “是你。” 我放下枪,低头打量着她。 刚才见我手里拿着枪对准她,她的脸上没有半分恐惧之色,只有一双墨绿的眼瞳里流露出几分警惕。看她的穿着打扮很中性,性格也似乎颇为勇敢好动。 “为什么跟着我?” 女孩打量了我片刻,忽然弯起嘴角,淘气地笑了笑。 “在玩侦探游戏。” “侦探游戏?” 她注视着我,缓缓开口道:“对,我在猜测,我面前的佐藤小姐究竟是谁?” 被看穿了。 不愧是莱伊的妹妹,足够聪慧敏锐。我忍不住在心中感叹了一句。 说实话,刚和赤井玛丽见完面,莱伊的妹妹就出现了。我不相信这是一个纯粹的巧合。 之前因为心系日本的计划,我无暇细思深究这件事,但现在计划顺利,我心中也有了推理的兴趣。 仔细观察的话,这个女孩和赤井玛丽的眼睛有些像。也许她们之间存在着某种亲缘关系。 根据年龄差,我猜测两人是母女。 回想起刚才塔桥上赤井玛丽的反应……恐怕这女孩是一路悄悄跟着妈妈来的吧。真够顽皮大胆的。 眼前闪过莱伊那双和赤井玛丽如出一辙的绿瞳。以及莱伊曾提过自己的真名里有“aka”这个发音。 aka——赤。 赤井。 一个顺理成章的推测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 面前的女人手中持枪,一瞬间迸发出的杀气和压迫感不亚于自家母亲。 世良真纯表情不露端倪,背后却起了一层冷汗。 她开始有些后悔自己太过莽撞。 刚才一路跟踪母亲到塔桥附近,看见熟悉的佐.藤警官的模样,她没忍住上前打了个招呼,结果就发现了破绽—— 真正的佐藤美和子应该记得她的名字,叫她“真纯酱”才对,“小妹妹”这个称呼过于陌生了。 世良真纯直觉有些违和感,但又怕自己多想了,才会一时兴起跟了上去,想确认一下对方到底是不是佐藤警.官。 没想到对方的反追踪能力如此厉害,这么快就发现了她。 面前的女人身上这股杀气过于冰冷骇人,握枪也不是日本警.察惯有的姿势——看来自己的违和感是对的。 但世良真纯并不感到恐惧,因为她在出发跟踪前,特地给母亲留了讯息。如果她没有及时回去,母亲会追踪上来的。 现在她只需要想办法拖延时间。无论是声东击西逃跑,还是利用地形优势躲避,都是可行的方案。 正在这么想着,面前的女人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把枪收回了外套里,姿势也放松下来,然后低头仔细端详着她的脸庞,似是想要透过她的脸看出什么线索一样。 这是一个安全的信号。 世良真纯心中稍稍松了口气,就见对方忽然抬起手,撕掉了脸上伪装的面具。 卷曲的长发就像波浪一般铺展开来,垂落在肩头。 她不禁睁大了眼睛,屏住呼吸。 面具之下,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原来是你……” 这个女人不是佐藤美和子,而是另一个,她也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女人。 世良真纯记忆力很好,立刻回想起了电车站的往事。当时对方正和秀哥走在一起,似乎关系很亲近的样子。 女人饶有兴趣地弯下腰平视着她。 “当面拆穿我,你就不害怕我是坏人吗?”这句询问带着几分戏谑的语气。 睫毛低垂下来,掩住了一闪而过的紧张。随即,世良真纯又抬起眼睛,露出元气的小虎牙:“如果姐姐真想伤害我的话,早就动手了。” 因为确认了对方不是佐藤美和子,又不知道真名,世良真纯便直接叫了声姐姐。 女人怔了怔,神色波澜起伏,随即表情柔和地应声,妩媚的眼睛中浮起了然的笑意,抬起手指摸了摸她的头发。 或许是晚霞太温柔的关系吧,这双清冷的眼瞳和鸦羽般乌黑的长发都仿佛披上了一层浅淡的轻纱,折射出暖绒绒的光泽。 沐浴在这样温柔的目光里,世良真纯有种微妙的感觉,仿佛那声“姐姐”无意中闯入了对方的私人领域,打动了她的心——没有证据,只是一种玄妙的直觉罢了。 “聪明的女孩。” 雨点敲打水波一般的温柔嗓音,哄孩子的语气,带着点宠爱的意味。 女人直起身,笑眯眯地说道:“早点回去吧,小侦探。再晚一会儿,你的妈妈该着急了。” “小侦探”这个称呼听起来真是亲昵又甜蜜。 世良真纯拉住女人的手指:“等等。” “嗯?”女人低下头。 “我迷路了。”她理直气壮地说道,“可以麻烦送我到熟悉的地方吗?” ****************************** 女孩的手柔软温热,牵在手里有种热乎乎的感觉。 她也不拘谨,拉着我问东问西,似乎很好奇我的真实身份,以及和她的秀哥之间是什么关系——像个好奇心旺盛的小侦探,有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胆识。 果然迷路什么的,只是借口罢了,打探情报才是真。 我笑眯眯地望着她,敷衍了几句语气词。 女孩倒也不气馁,表情依然单纯开朗,但眼中狡黠的神色又显示出她有自己的判断。 我们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在塔桥附近的街边,我看到了正在与什么人打电话的赤井玛丽。 我停下脚步,松开手:“再见,小侦探。” 不等女孩开口,我便转过身,混入行人的潮流中。 走远一些后,我回头望去。 那位严肃又深沉的金发女士露出松了口气的神色,清冷凌厉的表情也柔和下来。 她牵过女孩的手。两人正在说着什么。 ——看来我的猜测是成立的。她们果然是母女关系。 ****************************** 敏感地察觉到一道视线,世良真纯回过头去。 但目之所及只有人群,女人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视野里,不见踪影。 她转过头,看向自家母亲。 “那个人不是佐藤美和子。”世良真纯顿了顿,“我见过她,当时她和秀哥在一起。” 听到女儿的话,赤井玛丽神色微微一变。 真纯不可能在这件事上撒谎。既然“佐藤美和子”是假扮的,那么与对方接头的赤井务武应该也是假的。 她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专门针对她设下的陷阱。 背后之人必定对她们一家人的事有所了解。最直接的推测是:这件事与务武当年失踪追查的案件有关。 当年,丈夫留下一则讯息,说惹到不得了的人物,从此音讯全无。 在玛丽看来,切断联系是一种不得已的保护方式,幕后黑手必定势力庞大。而杀害羽田浩司、导致丈夫失踪的幕后黑手,恐怕就是这次设下陷阱的人。 玛丽想起了自己的妹妹艾莲娜。 妹妹和妹夫都是药学专家。十几年前,夫妻俩应邀加入了乌丸集团旗下的研究所,之后也是杳无音讯,生死不知。 现在想来,那只是悲剧的开端。往后十几年,亲人四散,颠沛流离,她们一家仿佛被隐藏在黑暗中的阴谋之网困在阴霾中,看不到挣脱的方向。 “妈妈?” 赤井玛丽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望向身旁的女儿,语气沉稳地说道:“不用担心。” 既然已经提前知道了陷阱,那反杀不在话下。 另一方面,玛丽认为,虽然假扮警.察身份这点很可疑,但这名年轻女性并不是坏人。 之前两人谈话时,提到赤井务武,她的正面评价和态度不像虚假的。而把真纯送回到来这一点,更加证明了她没有恶意。甚至她似乎是有意通过这种方式暗示陷阱。 玛丽进一步想道,长子秀一正是为了调查丈夫失踪的真相,才会加入fbi。既然如此,与幕后势力的成员扯上关系也是情理之中。 ………… 与此同时,远在东半球的日本—— 东京都的一隅。 伴随着闪光,天崩地裂般的巨响在空气中震荡着。 金属断裂的尖锐声响与玻璃的碎裂声震醒了原本沉寂的黑夜,建筑物的碎片和瓦砾倾盆而下。 花月制药会社第七研究所办公大楼的楼顶上浓烟滚滚。 高温的气浪扭曲了空气,也扭曲了站在走廊中的黑影,令人看不真切。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58、狂気沈殿 14 下午三点十分。 英国伦敦街区,泰晤士河边。 一处无人的房屋楼顶,赤井秀一透过狙击枪的瞄准镜,看向远处横跨在河面上的沃克斯豪尔桥。 今日的伦敦是难得的晴天,风速适中。河面是蓝天白云的镜像,午后的金色阳光洒落下来,随着岸边的落叶一道沉入神秘难测的河底之中。 桥上人不多,一位金发女士正靠在栏杆上,姿态像是在等人。 在锁定任务目标的一刻,按在扳机上的手指下意识松开了。 墨绿色的眼瞳中波澜起伏。 出现在瞄准镜里的身影过于出乎意料,以至于他下意识呼吸停顿了片刻。 大脑极速运转,回顾着整件事情的经过—— 时间倒回昨天。 他刚处理完美国那边的事,就接到组织的通知,即刻连夜赶赴伦敦。 “这个狙击任务原本是卡尔瓦多斯的,有人推荐了你一起去。” rebirth酒吧,调酒师说完这句话后,把出国的机票和伪造的身份证件递给了他。 对方态度神秘,没有透露是什么人推荐了他,自然也就不清楚那人推荐他的目的。 任务的具体内容赤井秀一并不清楚。按照组织一贯的作风,暗杀任务大多会提前布局,很少有临时加入的情况,他推测此行大概率只是提供辅助。 到达伦敦后,赤井秀一按照指令,与组织的另一位狙击手汇合。 卡尔瓦多斯向来与他关系不睦,此番见他空降合作,表情是显而易见的不爽,态度也不甚友好,完全不提任务内容,只冷冷地说道:“等待贝尔摩德的指令,目标是一个金发女人。” 原来这次任务的主执行人是贝尔摩德。狙击手果然只是辅助的保底选项。 赶到伦敦后不久,贝尔摩德的指令就到了——前往沃克斯豪尔桥附近埋伏。 应该是定位到了任务目标。 赤井秀一没有异议地和卡尔瓦多斯一同赶到了指定位置,有条不紊地架好狙击枪。 没想到的是,组织这次的目标竟然是自己许久未见的母亲。 “已经到达点位。” 身旁传来同行者的声音。 是卡尔瓦多斯,正在通过对讲机向贝尔摩德汇报任务进展。 似是敏锐地察觉到他的视线,对方立刻回望了过来,鹰隼般阴冷锐利的目光落在他脸上。 ——来不及联系母亲了。旁边还有贝尔摩德的走狗在,他不能随意行动。 ………… 赤井玛丽决定亲自赴约。 选择以身犯险,目的是为了撒下鱼饵,把假扮丈夫的人引出来,放松对方的警惕。 她随身携带了枪防身,与此同时,mi6的同事也在附近守株待兔,随时准备收网抓人。 不过,在抓人之前,赤井玛丽打算先与对方交谈一番,看看能否打探出幕后势力的情报。 约的是三点,直到三点十五分,“赤井务武”才姗姗来迟。 轻微的脚步声擦过耳际。赤井玛丽直起身,望向从桥另一端走来的男人。 她一眼便看见了那顶标志性的帽子,以及那身和临走前一模一样的风衣外套,仿佛幻象从十四年前的记忆走进了现实。 尽管知道对方是假扮的,但赤井玛丽依旧无法控制心情的波动。 “你迟到了。”她开口说道。 贝尔摩德并不知道约见的地点,只能等赤井玛丽出现后,才能确定对方的位置,以至于来迟了十五分钟。 不过没关系,她已经第一时间通知了狙击手,让狙击手过来埋伏,作为计划的保底。 而现在狙击手已经就位。 面对赤井玛丽的埋怨,贝尔摩德从容答道:“太久没见,想不起来约的老地方在哪里了。” 正在两人对谈叙旧之时,耳机里忽然传来狙击手的声音。 「看来今天想捕捉猎物的人,不止你一个啊。」 低沉的烟嗓,带着几分戏谑。 是莱伊。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周围有埋伏? 砰、砰—— 胸腔里的心脏正在跳动。 贝尔摩德感到身体的细胞战栗于一股杀机的预感。 天空晴朗,阳光明媚。但桥面上的空气无声而紧张地冻结了。 她深深望着面前的赤井玛丽。 那天塔桥上的对话,她通过耳机听得一清二楚。卡慕扮演得很好,言辞没有破绽。可哪怕卡慕用警.察的身份取信,这个女人依然起了怀疑,安排人手埋伏在附近。 ……真是可怕的对手。 贝尔摩德不禁萌生退意。 但是筹谋了三年,就这样撤离也太可惜了。她心想道。 这个女人暂时没有要攻击的迹象,应该是想多探听一些关于组织的情报。 ——她还有继续动手的机会。 一对一的情况,她打不过这个女人,但是还有狙击手在。 假扮赤井务武的计划算是失败了,要潜入mi6只能再等下次机会,但她仇恨宫野一家多年,“堕入地狱的天使”艾莲娜已经死了,今日就送姐姐玛丽下地狱去陪妹妹吧。 ………… 作为世界级顶尖狙击手,赤井秀一熟知狙击常识,经验丰富,因此他只是粗略一扫,就发现了附近的异常。 ——来这里埋伏的不止有组织。 放大狙击枪的瞄准镜,能看到周围另两处狙击点位已经有人占据了。 应该是mi6的人。 贝尔摩德那个女人,竟然假扮他失踪多年的父亲,设计接近他的母亲。 最直接的猜测是:组织在图谋mi6。 组织选择这种方式,恐怕有一些他所不知道的因缘,与他父母有关。 赤井秀一选择以言语警示贝尔摩德。对方若是停下计划,直接撤离现场,他后续才有时间调查。 但贝尔摩德似乎并不舍得放弃这个筹谋了三年的计划,依然在桥上继续与他母亲周旋。 看来这女人打算冒险。 赤井秀一余光看了一眼身侧。 卡尔瓦多斯正聚精会神地紧盯着瞄准镜,手指也按在扳机上蓄势待发。 屋顶上寂静无人。 一下一下的心跳声在耳边反复,合着在无数危险场合中锻炼出来的沉稳有节奏的呼吸声。 看来万不得已的情况下,自己只能采取非常手段了。 与此同时,桥面上—— 贝尔摩德正在面不改色地继续着对话,用“赤井务武”的姿态,不紧不慢地说着提前编好的经历。 “我只知道是个非常巨大的组织。被他们盯上了,只能拼命地逃亡了……” 与此同时,她放在口袋里的一只手悄悄抬了起来。 打手势——那是与卡尔瓦多斯提前约好的开枪信号。 在狙杀的一瞬间,她会立刻跳下桥,避开mi6的伏击。 先下手为强。 这是绝佳的机会,也是唯一的机会。 贝尔摩德的手抬到一半。 “砰——” 一道细微而沉闷的枪声,打破了桥面上凝滞的空气。 慢镜头一般,卡其色的帽子飞了起来。 这一刻,所有嘈杂的背景音都消失了,世界仿佛进入真空中。 不知从何处打来的子弹,击中了赤井玛丽的帽檐。 贝尔摩德在她微缩的墨绿瞳孔中看见了自己惊讶的脸。 鼻尖传来稀薄的硝烟味,帽子随风落下桥。 “啊!” “有人开枪!” 风声、轮船的汽笛声、远处街市的嘈杂声、行人惊恐的尖叫声,无数背景音仿佛打破了真空,重新回到了地球上。 有狙击手! 赤井玛丽当机立断,翻身下桥跳入了泰晤士河中。 “可恶!” 远处屋顶上,丢失猎物的卡尔瓦多斯开口骂了一句。 下一刻,身旁枪声响起。 是莱伊。 “注意掩护。”戴着针织帽的长发男人提醒道,“一点钟方向有狙击手。” 闻言,卡尔瓦多斯立刻抬起枪口。此时任务已经失败,掩护贝尔摩德撤退要紧。 桥面上。 贝尔摩德躲过了来自mi6的致命狙击,但肩膀还是擦过一枪。 伤处传来烧灼般的剧痛感。她咬牙忍耐着。 赤井玛丽在水中,她不能跳河,只能闪躲着枪.击,在卡尔瓦多斯和莱伊的掩护下匆匆逃离沃克斯豪尔桥。 跑到附近的街巷中,贝尔摩德跳上提前准备好的车子。 踩下油门的同时,她紧锁眉头,回想着刚才那一记冷枪。 那不是要攻击赤井玛丽,倒像是在提醒。 难道是mi6的人发现了组织的狙击手? 那一枪角度极其刁钻,子弹穿帽而过,落入水中,这样根本找不到弹壳的踪迹——死无对证。 从方向来看,开枪者就隐藏在岸边林立的楼房之中,沉默而隐匿地监视着桥面所发生的一切。 这样的距离,这样的精准枪法,也不知道究竟是何方神圣。 ****************************** 赤井秀一也在思考开枪的人是谁。 与卡尔瓦多斯一起撤离现场时,他借口分头撤离更有效,顺利避开了组织的耳目。 因为很熟悉伦敦的地形,他切换了多条路线,流畅地躲避追踪,成功摆脱了当地警.察和mi6的双重追捕。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在与组织的人汇合前,赤井秀一找了个偏僻的公用电话亭,联系上了自家母亲。 在确认母亲安然无恙后,两人聊起今天的伏击事件,玛丽这样告诉他:“那一枪不是来自mi6。” 沉稳肯定的语气,看来是已经向mi6的同事求证过了。 赤井秀一心里有些意外。 不待他继续思考下去,玛丽补充道:“但我知道一个可能的人选。” …… 挂断电话后,赤井秀一拿出手机——专门用来与组织成员联系的那只。 「你在哪里?——rye」 片刻后,屏幕亮起,他收到了回复,内容是一个地址。 位于伦敦的偏僻街区,应该是一处安全屋。 对于赤井秀一来说,这实在算得上是“惊喜”频发的一天。而最后一个惊喜来自母亲的猜测。他现在要去与对方见面,确认这个答案。 旧街道路面狭窄,两边房屋林立。因为夜晚气温降低,视野里起了一层雾气。 他穿梭过巷道,敲响了一座看起来无人居住的房间的门。 片刻后,门开了,他走进屋内。 一片黑暗中忽然亮起一盏灯光。昏黄的台灯光线映出女人明艳美丽的面容。 “好久不见,莱伊——” 她站在他面前。 被灯光晕染成琥珀色的眼瞳倒映着他的脸,近在咫尺的距离,他能感觉到她浅浅的呼吸。 “不,应该称呼你,fbi的赤井探员。” 她顿了顿,弯起的嫣红唇瓣弧度柔软,唇珠微翘,笑意自然地绽放,“我想知道,接任务接到自己的妈妈头上是什么感觉?” 这句话带着几分戏谑的语气。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59、狂気沈殿 15 我打量着莱伊。 夜晚披着寒雾而来,男人身上带着几分湿润的凉意,冷峻的五官被夜色勾勒出深刻的阴影,上扬的眼尾看起来有些锋利,但此刻房间里朦胧的台灯光线融化了这份凛冽,映照出几分旁人难以得见的温和。 “谢谢你的那一枪。” 面对我带着嘲笑意味的调侃,莱伊只淡定地回了这么一句。 看来他猜到了是我。 或者是赤井玛丽猜到了。 面对我已经知晓他身世的暗示,依然这么神情平静、面不改色……不愧是莱伊。 这个男人心理素质太过强大,无论什么场合都能潇洒镇定地应对,喜怒不形于色,我疑心这辈子都看不到他惊慌失措的表情了。 他看起来并不担心我把他的身份上报给组织,一副吃定我的样子。 想到这里,我退开一步,稍稍别开目光。 “不用我出手,你也一样十拿九稳。不过,我这么做也不全是为了你。” 话音未落,我余光就见那双绿瞳中浮现出几分笑意。 “愿闻其详。”他说道。 “这得感谢你的妹妹。”我弯了弯嘴角,“那次在电车站,我和她打过一次照面,你们的眼睛很像……你们母子的眼睛也是。” “原来如此。”莱伊打量着我的表情,“看起来,你挺喜欢真纯?” 原来那个女孩的名字叫真纯。 “她很可爱。”我感慨道,“我也有一个妹妹。” 他眼中浮现了悟之色。 “你的妹妹,在组织里?” 想到花歌,我的心情一下子坏了起来。 “这个时候,我突然希望你没那么聪明。”我顿了顿,“不过没关系,我会把她救出来的。” 闻言,莱伊探究地望向我。 “我可以打听一下,你怎么会出现在这个任务里?”我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是提前打听到组织打算潜入mi6的事了吗?” 莱伊沉默了一下。 “看来你不是推荐我参加这个任务的人。” 这句话令我心中一惊,转回头望向他。 这意思是组织里有人推荐他参与任务,但他不清楚那个人是谁。 脑海中回忆着昨天发生的事,我缓缓说道:“我确实联系过你,但是没有打通电话。组织那边说你有任务在身……我猜你应该是在飞机上。” 我顿了顿,“要是知道你在那里,我不会莽撞地开那一枪。” 因为这么做可能会引起贝尔摩德的怀疑。 以赤井玛丽的能力和心性,我预料到她一定会带mi6的人布置了埋伏,但为了确保她的安全,我还是去了现场。 贝尔摩德那个女人,疑似对赤井玛丽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私怨。但赤井玛丽并不知情,也许会防备不足。 事实证明,我的直觉没有错。贝尔摩德果然选择了铤而走险。哪怕潜入任务失败了,在撤离前也要下杀手。 既然莱伊向我道谢,说明他的母亲安然无恙。后续的事自然不需要我多操心。 我更加在意他刚刚的那句话。 “我总觉得你介入这个任务不是偶然,有人怀疑你了吗?”我下意识推测道。 莱伊也明白问题的严重性,眉峰凝起,墨绿色的眼瞳中神色微沉。 气氛一时安静下来。 夜色渐浓,远处偶尔传来汽车的鸣笛声,拉长的车灯光线照亮了窗帘片刻后,街道上重归黑暗。 莱伊开口打破了沉默:“也不一定就是恶意。” “希望你的判断是真的。不过,你最好还是警惕一些。”我说道。 组织作风残忍,向来容不得叛徒和“虫子”。 不过也没关系,要是组织里真的有人对他起了怀疑,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把产生怀疑的人清除掉,或者把嫌疑转嫁给别的成员也能保住莱伊。我漫不经心地想道。 仿佛意会到了我的言外之意,莱伊的眼神波动了一下。 “你很在意我的身份是否败露?” “只是不愿意看到你死罢了。” 闻言,莱伊上前一步,重新拉近我们之间的距离。黑色长发飘逸地垂落在我眼前,额前卷曲的刘海发梢随着动作轻微拂动。 “听起来,这像是一句情话。” 狭小的安全屋内气氛静谧,雾气般骤然生出的暧昧弥漫在空气中。 近在咫尺的距离,我注视着他的眼睛,缓缓开口:“连真名都不打算交代,却指望着前女友跟你说情话。” 其实我考虑过让金巴利在美国那边的人脉打听一下姓赤井的fbi探员。但这么做容易暴露,会给莱伊带来风险。不如直接开口询问。 我有一种预感,今天问出口的话,他会坦诚告诉我。 男人低头注视着我,深邃的绿眼中映出我的倒影。 “赤井秀一。” 低沉的嗓音回荡在空气里,吐出的热气压迫着我的耳廓,令我心神摇曳。 终于。认识三年,当了那么长时间假情侣,直到这一刻,我才产生了一种他真正向我敞开领域的感觉。 “赤井秀一……” 我垂眸轻声喃喃重复了一遍他的真名,感叹道,“真是再适配不过的名字。” 无聊的时候,我曾瞎猜过他的全名,秀英,秀吉,秀松之类的。但是当“秀一”这个发音一念出来,我就觉得没有比这更适合他的名字了。 我抬眼回望他,又叫了他一声:“赤井秀一。” 面前的男人呼吸微顿,泄露了他此刻心情的不平静。而他凝视着我的目光,对这个男人来说,已经足以称得上温柔了。 他抬手轻轻触碰了一下我颊侧的鬓发。带着枪茧的手指粗糙而温热,我被这个亲昵的动作挠得心脏有些痒。 说来有些不可思议,警.察与坏蛋之间竟然建立了信任的链接。 但这种链接又是如此真实而温暖。 对于一个理性至上、正义为道的卧底来说,信任远比荷尔蒙引发的恋情更加珍贵。正因为明白这个道理,胸腔里才会涌动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成就感。 “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我微微仰起头,低声说道,“你的父亲应该还活着,我见过他。” 听到这么重量级的消息,男人顿时唇角抿紧,眼神中的情绪波澜起伏。 我能明白,他此刻的心情一定是不平静的。就宛若我之前听他提起我父亲的审讯记录时一样。 这样想来,我与赤井秀一,彼此互相知道对方想要调查的情报,这样两个人在组织里相遇,何尝不是奇妙而浪漫的缘分。 他开口问道:“你是在哪里见到他的?” “日本。”我说道,“大约八年前,那时候他在用日本公.安的身份调查羽田浩司案。” 简略讲述了一下当年的相识缘由后,我把论证“黑田兵卫”就是赤井务武的线索一起告诉了他,比如英式作风之类的细节。 我仔细挖掘着当年那段记忆。因为印象太过深刻,时至今日,对方的每句话我都能清楚记起。 ——赤井务武是我人生中第一次遇见的执着追求真相的人,他的出现曾给予年少的我希望和勇气。 “除了‘不明真相,恐有暗鬼’之外,那个人还说了和你一样的口头禅——”我学着他的语调语气复述道,“fifty—fifty。” 听到这里,莱伊眼中浮现了一丝感慨的笑意,像是想起了久远的往事。 昏黄的光线晕染着他的眉眼,顺着高挺的鼻梁勾勒,为面容轮廓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他说道。 “关于我父母的事,你之前也向我分享了情报。按照你们父子的说法,fifty—fifty,这样才公平,对吧?” 我抬起手指,虚按在他胸.口,然后稍稍蜷起。 就像隔着空气抓住了他的心脏一般。 下一秒,腰后传来一股托起的力道,身体一轻。 我笑起来,抬手环抱住他的脖颈,稳住重心。 唇上传来热情的触碰。不是俯身那种,而是平视,甚至稍稍高过他的角度。 滚烫的体温透过衣服传递到皮肤上。我感觉整个人被抵在墙上,被他完全地笼罩和贴近,深深嵌入他的怀抱。 耳鬓厮磨,唇瓣辗转贴合。长长的发丝轻柔地落在我的颈侧,带来些微的刺痒感,袭卷了我的感官,将神智彻底搅乱。我溺在他眼瞳的深海里,无法把舌尖从纠缠中抽回。 心跳剧烈地鼓动着,全身的血液在燃烧,复杂而躁动的感情从脊背之下一路窜上心口。 脑海中模糊地想起过往的一幕幕。 欺骗也好,隐瞒也好,利用也好,交锋也好,那些彼此曾经设下的蜂蜜陷阱,就像此刻的吻一样,融化在伦敦夜晚神秘隐匿的雾气中。 ****************************** 日本东京都。 花月制药会社第七研究所。 柯涅克的视网膜被明亮的火光填满,耳边火警的锐鸣和人群的惊叫此起彼伏。 就在十分钟前,一伙来历不明的袭击者闯入了会社大楼,引爆了炸..弹,抢劫了药品和金库。 组织的重要实验基地竟然遇上了劫匪。尽管心中充满惊讶和愤怒,柯涅克还是选择了转身逃跑。 他不是行动组成员,身手有限,当务之急是尽快撤离。组织的秘密不能落于他人之手。柯涅克摸了摸衣服内侧的位置。那里藏着一枚芯片。 作为一名金融从业者,他也利用人脉暗中帮组织做些药品生意,把非法研发的药品卖给一些达官富商。交易记录就存在这枚他随身携带的芯片里。 出于隐秘行事的考虑,平日里他不亲自来会社,但今天恰巧是汇总账目的日子,难得过来一次,偏偏就遇上了袭击。 组织的安保力量都去应对劫匪了。大楼里混乱一片,到处是火光和惊慌逃窜的工作人员。柯涅克躲开混乱的人群,往逃生密道跑去。 就在他路过一条岔道口时,脖子后面蓦然传来剧痛。 视野里天旋地转。在神智陷入一片漆黑之前,他看到了一双鞋——来自偷袭打晕他的凶手。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60、哀叹之声 1 映入眼帘的是一支冰冷的黑色手..枪,正直直地顶在脑门上。 柯涅克脸色煞白,背后起了一层冷汗。 这里是组织的一处地下审讯室。目之所及是一片阴森的黑暗。微弱的光线将审讯者的长发剪影投射在斑驳的墙壁上。 他的双手被粗暴地用手铐禁锢在身后,动弹不得。脖子后面还残留着被手刀打晕的疼痛。 身为组织的高层干部,自诩精英出身,柯涅克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以阶下囚的身份狼狈地出现在这里。 “说吧,芯片在哪里?” “我都说了,我不知道。有人袭击了我,是凶手拿走的。” “大哥……”伏特加望向身旁。 琴酒咬着烟,冷冷地说道:“不开口的人,留着能干嘛?” 眼看那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指微微用力,将要扣下扳机的样子,柯涅克连忙大声辩解道:“这只是个失误!我没有背叛组织!” 话音未落,随着“砰——”的一声枪响,后半句变调成了凄厉而痛苦的哀鸣。 红色的鲜血从肩部的枪伤处汩汩涌出。子弹射出的硝烟味和血腥味瞬时充斥了整个狭小的房间。 剧痛和失血所引发的恶寒让身体战栗不止,即将丧失性命的绝望感让柯涅克的思维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啊啊啊啊啊啊!! 他发出凄厉的惨叫,挣扎着想要躲开枪口。 不行。 他还不能死。 他拼死拼活赚了这么多钱,还从来没享受过。 可是无论他如何声嘶力竭地辩解,也无济于事。 由于失血,视线渐渐模糊起来,柯涅克虚弱地仰起头,面前银发男人的表情没有任何波动,帽檐下一双冷漠阴鸷的绿色眼睛正俯视着奄奄一息的他。 “大哥,他说得应该是真的。” “呵,就算是真的,弄丢了组织的重要物品也是死罪。” 冰冷的话语回荡在空气里,宛若死神敲响了丧钟。 看来是逃不过了。柯涅克想道。 疑罪从有,犯错就要被处死,这确实是组织的作风。今日落在了琴酒手里,自己怎么可能活着离开? 这一刻,他忽然平静下来,心灰意冷地准备迎接生命的终结—— 然而,死神的镰刀却迟迟没有降下。 对准脑门的枪口移开了。 柯涅克慢慢抬起眼睛,看到琴酒手里正捏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条消息。 “boss的命令,这次就放过你。” 他睁大眼睛。 果然boss是明白的!他一向忠诚于组织! 劫后余生。 柯涅克大口呼吸着空气,因为刚才肾上腺素飙升,头部和心口处都传来难以言说的疼痛。 他并不讨厌这种疼痛,因为这是活着的感觉。 ****************************** 花月制药会社门口。 一辆警.车停靠在路边。 车门打开,一名身穿西装套裙的短发女性走了下来。她面容秀丽、气质飒爽,步履利落如风。 案发现场拦起了黄线,她熟练地跨过障碍,径直走了进去,与路过的警员们熟稔地打招呼。 “佐藤小姐?” 佐藤美和子停下脚步,循声望去。不远处迎面走来一个身材高挑、穿着浅蓝色西装的男人,浓眉宽颌,额前留着珊瑚形状的刘海。 “佐藤小姐怎么会在这里?不是还在休假吗?” 白鸟任三郎。 与她同属搜查一课的同事,警衔比她高一级,算是她的上司。 “有这么大的案件我怎么可能闲得住?”佐藤爽快地应答。 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另一个原因是不想应付整日催她相亲的老妈。再在家里待下去,怕不是耳朵都要长茧子了。所以她决定提前结束休假。 结果这一回来就赶上了案件。 昨日,本地知名药企花月制药会社的研究所大楼发生了爆..炸,随即引发了火灾,6名人员受伤,所幸无人死亡。 “佐藤小姐真是勤勉,但是你来晚了一点。”白鸟微笑道,“这不过是一起普通的安全事故。我们已经准备收工了。” “普通的安全事故?”佐藤蹙了蹙眉,“我怎么听说有工作人员目击,案发当日有人闯进大楼,抢劫了会社的金库。” “是谁告诉你的?”白鸟面露诧异之色,“我们这两天搜集到的所有证词都没有这一条。” “隔壁系的伊达航警.官。”佐藤解释道,“应该是他私下调查到的情报。” “那位伊达警.官……” 白鸟刚想说些什么,就被身后忽然传来的另一道声音打断—— “这起案件果然不简单啊。” 佐藤美和子转过身,机敏警惕的瞳孔中映出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男人的身影。 他看上去二十多岁的年纪,有一头黑色蓬松卷发,相貌英俊得有点过分。 对方双手插在口袋里,随性地站在花坛边,一股桀骜不驯的气质。明明是阴天,这个男人却耍帅似地戴着一副墨镜。 佐藤打量着他:“你是……” “松田阵平,机动组爆..炸物处理班的。”男人侧过脸来,望向她,“昨天我就在现场。” 见白鸟点了点头,佐藤问道:“松田君是发现了什么吗?” 见她神色认真,松田阵平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了一个证物袋,里面装着佐藤分辨不出的某种碎片。 “我昨天在现场发现的,差点被人打扫干净。” 他以自信的语气说道,“这应该是一起有预谋的行动。犯人下手很有分寸,设置了需要精确遥控的炸..弹,并且摆放的位置也很讲究,避开了会造成建筑坍塌的风险。” 专业人士的看法还是很有参考性的,而且正好契合了伊达航调查到的证词。 佐藤抬起手,轻轻捏住下巴,陷入沉思。 如果这位松田警.官的推理正确,犯人的动机又是什么呢?这么“善良”的行为不像是普通劫匪做出来的。 最重要的是,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件,花月制药会社作为受害方,竟似乎想以普通事故结案,工作人员也都讳莫如深,甚至刻意掩盖证物。 “谢谢你,松田君。”佐藤美和子抬起头,“这个证物可以交给我吗?” 作为一名刑.警,对案件的真相追根究底是基本素养,也是她的职业追求。 ****************************** 机场外的马路上。 拖着行李箱出来,我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车边的男人。金发深肤,穿着灰棕色的西装外套,内搭白色衬衫和深灰色马甲,细细的领带垂落下来,看起来温柔又优雅。 两周不见,波本看起来没什么变化,依旧风姿迷人,和时尚杂志的模特相比也毫不逊色。 ——身材气质好的人,自然穿什么都好看。 目光对上的一刹那,他扬起嘴角。轻盈的喜悦浮上明亮的眼睛,让本就俊俏的面容更加生动。 “伦敦的景色如何?” 我不禁回以微笑:“还不错。但我还是更喜欢日本的天气。” 准确来说是更关心日本这边的局势变化。 英国那边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组织想要打入mi6的计划失败了,只能偃旗息鼓。莱伊接到了别的任务,我就先一步回了日本。 贝尔摩德受了点伤,只能暂时留在伦敦。大概是我从前的表现太好,她看起来似乎并没有怀疑到我身上。 波本绅士地接过我的行李,帮我打开车门,手掌抵住车顶的动作无比妥帖。 坐进车里,外界嘈杂的背景声音瞬间清空。 我坐在副驾驶座位上,望向身旁。 “上次在电话里,你说计划顺利,看来那个东西已经到手了。” 波本轻轻应了一声,启动车子,踩下油门。 “这还要感谢你提供的地图和情报。” 我笑了笑:“也不全是我的功劳。” 一个月前,我以雪莉的身份潜入了花月制药会社研究所的大楼,摸清了内部构造和防卫力量。 可以说,没有雪莉的帮忙,事情不可能进行得如此顺利。为了感谢她,我已经预订了芙莎绘下个月将要上新的胸针。 这七年来,失忆状态下的我一直在为组织鞍前马后,以为表现出足够的忠诚和能力,就有机会接手父亲生前经营的会社。但是,在发现花歌在实验室之后,我就清楚地意识到,boss和朗姆绝对不可能让我接手那里。 坐以待毙不是我的棋风,设局才是破局之道。 于是我雇佣“劫匪”袭击了研究所的办公大楼,抢劫药品和金库,制造混乱。而波本则乔装打扮混进大楼,趁机把柯涅克打晕,窃取掌纹和芯片。 这是个一举多得的计划。 一方面是引起警方的注意。倘若警方深入调查这个案件,组织为了掩盖秘密,一定会采取行动,比如将实验基地转移。而这样会让动静变得更大。 另一方面,柯涅克丢了东西,大概率会被组织处决。那么,为boss运输药品的人就得换一个,这就有了可以做手脚的机会。 至于记录了组织肮脏交易的芯片—— 我拿着也没用,不如送给公.安作为见面礼。互惠互利才是合作关系的基础。 到了隐蔽的安全屋。 我与波本坐下来,一起复盘了整个计划。 “组织的反应如何?” 这是目前我最关心的事情。 “boss很生气,下了死命令调查袭击者的身份。朗姆也亲自出动了。”波本顿了顿,问道,“你雇佣的人如果被抓,不会牵扯到我们两个人吧?” 我用安抚的语气说道:“放心,不会的。” 波本感兴趣望向我:“如此肯定的理由是?” “因为对方是组织的仇人,实验室的位置本身就是雇佣的报酬。” 闻言,微微的惊愕浮现在他精致的面容上。 我弯起嘴角:“事实上,我当时的惊讶并不亚于你。” 一个月前,我初步定下计划,开始寻找合作者。 为了隐瞒身份,确保组织查不到我身上,我本打算多绕几个弯,让中间人介绍几个只认钱的雇佣兵,结果有人主动联系上了我。 对方落款r.a,并且留了一句话:乌鸦啼叫就会死人。 当时我并不清楚对方的真实身份,但现在我已经猜到了。 r.a是缩写,全称rachelasaka——蕾切尔·浅香。一个从十四年前就开始仇恨组织的女人。 八年前,十七岁的我在网上看到寻找羽田浩司案线索的帖子,匿名评论了一句“乌鸦啼叫就会死人”,之后就被“黑田兵卫”找上门来。当时我以为发布帖子的人就是“黑田兵卫”。 “乌鸦啼叫就会死人”只是一句普通的日本谚语,加上时隔久远,我一开始看到留言时,并没有联想到当年的帖子。 但现在,我已经从贝尔摩德口中得知,发布帖子的人是阿曼达的女保镖浅香。那么这位主动找上门的“劫匪”身份就不言而喻了。 不仅仇恨朗姆和组织,也仇恨害死恋人与雇主的a药,所以愿意配合我把组织的实验基地毁掉——这样的动机也是情理之中。 思绪从短暂的回忆中抽离,我抬眼看向波本。他正十指交叠支着下巴,表情若有所思。 “对了,柯涅克呢?” 听到这个问题,波本嘴角扬起了一个俏皮的微笑:“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幸运的是还活着,不幸的是还没死。” 生不如死,这意思是被关起来了? “居然没有被琴酒处死吗?”我有些意外,忍不住感叹了一句,“确实幸运。” 上一次这人就因为苏格兰的缘故,从我的狙击枪下逃过一劫。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命不该绝? 不过,既然他被关押了,运输药品的人员还是要换,不影响结果。 我又问道:“警方那边反应如何?” 波本说道:“警视厅搜查一课正在调查,但组织想以普通事故结案。” “意料之中。”我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既然已经东窗事发,就别想轻而易举掩盖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61、哀叹之声 2 交谈之间,夕阳渐渐被暮色取代,夜幕悄然降临。 “要不要庆祝一下?” 我起身从橱柜里拿出了一瓶酒。 波本眨了眨眼睛:“只有我们两个人吗?” “哦?那你希望还有谁在场?”我挑了挑眉。 “……” 见他一时语塞,我微笑着倒了两杯酒,递过去一杯。 波本默默地抬手接过,看起来有些乖巧。 玻璃杯中冰凉透明的酒液以一种摇曳而舒展的姿态铺展和流动着。 杯沿相碰。酒液顺着喉咙滚落下去,带来轻微的苦涩和辛辣。 波本轻轻晃着手中的酒杯,开口道:“说起来,我们现在也算密切的合作关系了。” 听到这种话,我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他。 “想说什么就直说吧,我们也认识这么多年了。” 他笑了笑,放下酒杯,轻轻开口。 “宫野艾莲娜——想必你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吧?” 宫野艾莲娜…… 我的手微微一顿。 熟悉的音节回荡在耳畔,伴随着被回忆缠绕的迷失感。 时光倒转回八年前,郁郁葱葱的高中校园,社办教室里。谈起未来志愿的话题时,还是少年的降谷零告诉过我,他将来想做警.察的缘由——想要找到小时候对自己关照有加的初恋。 当年的我为此紧张失措,还曾写信给花歌倾诉。因为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宫野艾莲娜是什么人——组织的科学家,‘银色子弹’的研发者。 但最后,出于保护他,避免让他卷入危险的考虑,我选择了什么也没有透露。 目光划过身旁男人的面容。金发深肤的模样一如从前,仿佛被时光偏爱了一般,只是气质变成熟了不少。 真的是执着的人啊。时至今日依然没有放弃自己的初衷和目标。 其实恢复记忆之后,我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以至于此时此刻,心中只有一种“该来的总会来”的感觉。 “看来你调查的事情有眉目了。” 我放下酒杯,注视着波本。 “我查到了她的女儿,就在组织里。”他的声音有些闷闷的,复杂的神色浮现在他的眼瞳里,宛如平静的湖面下翻起起伏不定的波澜,“如果我推理得没错,这将是一个令我不想面对的结果。” 顿了顿,他眼睛微垂:“抱歉,明明是在庆祝,我却说了这样的话。” ****************************** 降谷零的思绪回到了一个月前。 “已经查到石墨的来源了。” 安全屋内,幼驯染带来的消息点燃了追溯组织秘密的希望。 降谷零立刻反应了起来。hiro曾给保险箱做痕迹检测,发现隐藏锁孔里有石墨,并且石墨里还含有某种特殊成分。 “是一种特制的环保铅笔。” 诸伏景光说道,“来自杯户购物广场的山田文具店。前段时间这家店举行了十周年庆活动,这种铅笔就是限量赠品之一。” “是个好消息。”降谷零不禁弯起嘴角。 限量赠品通常都是给老顾客的福利,这样范围一下子就缩小了不少。只要追踪到拥有这种铅笔的顾客,就能顺堂摸瓜找到接触过那个保险箱的组织成员。 他预想得没错,那天之后,没过多久,调查就取得了重要进展,公.安那边摸排出了赠品名单。 其中一个名字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宫野明美。 他与hiro失去联系多年的小学同学……宫野艾莲娜的女儿。 这个名字的出现,如同剥开了一重迷雾,终于显露出通往真相的路途。 仿佛现在与过去两个不同的时空交汇,无法回去的童年记忆徐徐展开画面。 淡金色的长发,墨绿色的眼睛,穿着白大褂、安静寡言、温柔善良的女医生。 狭小的宫野诊所里,美丽优雅的女性身影随着朦胧的黄昏光线渐渐暗淡下去,如烟尘般消散,只留下梦幻般温柔的笑语—— 这世界上的人,无论有着怎样的外表,都是血肉之躯,都流淌着红色的血。 降谷零曾无数次呢喃这句来自她的告诫,获得安慰与力量。正因为一直念着童年时期艾莲娜给予他的关照,他才会想要找到她。 思虑良久,降谷零决定亲自去见见宫野明美——以普通咖啡店员的身份。一方面打听铅笔的事,另一方面试探她对组织的事了解多少。 面对“安室先生看起来有些眼熟,像我小时候的朋友”这种话,降谷零面不改色,随意编了几句谎话就应付了过去。不仅如此,套话也十分顺利。 善良单纯的模样倒是一如当年。他在心里感叹。 试探的结果是——宫野明美只是底层成员,看起来对组织的事几乎一无所知,完全在过着普通人的生活,平日里也只是在银行上班。 见了几次面后,两人寒暄的话题顺畅地从工作过度到了生活日常。 “说起来,那家山田文具店虽然店面很小,但真的很有特色呢,有非常多的原创文具,我下班后经常顺道会去那里逛逛,有时候一不小心就能淘到好看又好用的东西。”宫野明美捧着咖啡杯,闲聊起自己的小爱好。 “确实。”降谷零语气真诚地附和了一句,“而且那家店的老板也很热情,喜欢赠送新品给客人。” “对对,上次老板就送了我两支新出的铅笔。我把其中一支送给了我妹妹。”说到这里,黑发年轻女子笑了起来,眼中自然流露出温柔与爱意。 妹妹…… 降谷零心中分析着情报,不着痕迹地打听起那位妹妹的现状。宫野明美颇为自豪地说,妹妹继承了父母的衣钵。 再过多打听可能会引起怀疑,降谷零选择了见好就收。 回去之后,他进行了详细地调查。 宫野夫妇十几年前就失踪了,生死不知,成了淹没在刑侦卷宗海洋里的一桩悬案,但他们的孩子却能通过户籍系统查到姓名……只需要动用身为公.安的职权。 宫野志保。 检索这个名字,能查到她在美国读药学博士期间发表的论文,以及在花月制药会社第七研究所工作期间的一些学术成果。 一份看不出任何破绽的履历。她的学术成果乍一看也都与a药无关。 但是—— 花月制药会社。 真是熟悉的地方。 贝尔摩德定期服用的基因药,正是来自这家会社。这是他在美国给贝尔摩德做助理时注意到的。 降谷零敏锐地察觉到,这家会社必定与组织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只可惜当时用公.安的职权,也查不出任何线索。 但这件事仍然盘桓在他的心头,从未淡忘。 之后,他与入间冬月重逢,从她手里偷了半片用来杀人的毒药,终于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当嫌疑从宫野明美身转移到宫野志保身上时,他开始思考,倘若宫野志保是那个接触到保险箱的人……一个药学专家会把什么东西放进保险箱里保存? ——毒药,或者特殊的珍贵药品,类似贝尔摩德定期服用的那种。 亦或者,是直接供给boss的。 那么,从这个结论往前倒推,或许宫野家族一直在为组织从事药品研发工作。 因此,降谷零毫不犹豫地加入了入间冬月的计划,不顾风险潜入了组织的研究所。 另一方面,他又渴望与入间冬月进行更深入的情报交流——比如说艾莲娜的事。 只是没想到,身为套话高手的他,刚开口就被彻底识破了。 可能是因为太熟悉了吧。降谷零有些无奈地想道。 况且这种熟悉并非来自于合作的默契,而是源自于年少时没有经过粉饰的、最本真的了解。 ………… “我能问问,她现在在哪里吗?” 降谷零开口问道。 入间冬月沉默了片刻,像是在思考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明艳的容颜平静如水,她微侧着脸陷入回忆的模样很美,但降谷零却觉得她的眼神有些冰凉,隐约带着伤感和莫名的恨意,仿佛正凝视着某种深不可测的黑暗。 “十四年前,花月制药的研究所实验室发生了一场火灾,救援不及……” 但那只是表象,并非真实原因,对吧。 降谷零已经猜到了,喉咙里却一时发不出声音。 潜入组织这么长时间,他也见过了不少灭口行动,那些残忍血腥的画面慢镜头般回放在眼前,是怎样的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下一刻,她缓缓开口,给予定论。 “但真实原因是,他们夫妻俩想要脱离组织,被boss下令灭口了。” 降谷零自己也说不清楚此刻的心情。 温柔善良的初恋。害人无数的毒药的研发者。一体两面。是天使,却也是堕入地狱的天使。 怀才不遇的坎坷,实现理想的希望,身陷囹圄的困窘。深爱着女儿,却无法正常地将女儿抚养长大的悲伤。 想要脱离组织,究竟是因为无法承受这份罪孽的愧疚之心,还是预料到结局几近自绝的反抗与赎罪? 人死无法复生,所有的回忆与悬念都化作黑夜里慢慢升起的雾气,飘渺无形,难以追溯。 但剩下的真相,依然牵动着每一个活着的人。 降谷零抬起头,重新望向身旁的女人。 “花月……花歌与冬月。” 他不紧不慢地说道,“这家会社与你的家族有关,所以你才会知道这件事,我猜得没错吧?” 像清冷月夜的风吹过发梢,复杂的动摇之色掠过她的眼瞳。纤长白皙的手指缓缓收紧,将桌上的酒杯重新握在了手心中。 “不愧是降谷前辈呢。”她饮了一口酒,轻声感叹。 这一声“降谷前辈”打破了凝滞的氛围,令他有种恍如隔世之感。仿佛这里不是狭小的安全屋,而是高中的社办教室。 亲昵的轻柔低语,仿佛带着潮湿的重量,淋湿了他的心脏,物是人非的酸涩与甜意交织在一起,令他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花月制药是我父亲生前经营的会社。”入间冬月淡淡地说道,“它的前身或许你也听说过,叫作白鸠制药。” 白鸠制药。又是一个熟悉的名字。 当初,在成为公.安警.察后,降谷零曾经调查过艾莲娜的履历,试图寻找对方失踪的线索。 二十年前,宫野夫妇原本是白鸠制药的员工,但白鸠制药的管理者出现了财务问题,导致会社倒闭,宫野夫妇才会失业,在他家附近开了一间诊所谋生。 他说道:“组织了解他们的才能,于是邀请他们加入了研究所。” 入间冬月点了点头:“没错。尤其是人称‘疯狂科学家’的宫野厚司,在药物方面的研究方向简直与boss的野望不谋而合,于是boss便授意我父亲邀请他们加入了花月制药。” “原来如此。” aptx-4869,小小的红白相间的药片,仿佛他们之间剪不断的纽带,哪怕分别,哪怕失忆,终究要重新将两人连接起来,串联起无数亡者、案件与真相。 这种连接,或许也可以称之为一种缘分。 “这场持续八年的推理游戏是你赢了……恭喜。” 她以推理研究社社长的语气说道。 他眨了眨眼睛,紫灰色的眼瞳里闪动着少年才有的狡黠而俏皮的光彩。 “奖励呢?” 听起来略带得意的语气,话尾处却带了一点微妙的亲昵与暧昧。 她笑着凑近了一些,抬起手,十指轻缓地抚上他的面颊,温暖柔软的指腹顺着面部轮廓一直描绘到耳后,摩挲了一下他的头发。 静谧的空气被轻缓的吐息捂热,柔软如花瓣的吻落在脸颊上。 视野里,夜色凝成的黑暗介质被月光穿透,亮光与幽暗交汇的模糊边界中,现出一抹清冷却温柔的颜色。 慢了半拍后,降谷零才意识到,那是她的眼睛。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62、哀叹之声 3 情报交换结束,我低头看了一眼腕表,站起身提出告别。 波本像是才从那个脸颊吻中回过神来,闪烁不定的神色浮现在他的眉目之间。 “难得开了一瓶酒,不打算喝完它吗?” 咀嚼出这句话里拐弯抹角的挽留之意,我的眼睛在他脸上转了一圈,忍着笑意拿起外套。 “我还有点事情要处理,下次吧。” 波本起身送我到门口,临别前,他忽然按住了我欲开门的手。 我转过身,抬头望向他的脸。 屋子里没开灯,却并不黑暗,清冷的月光透过窗帘照进来,洒下一地白霜。不过,比月光更明亮的,是近在咫尺的这双紫灰色眼睛。 此刻,眼睛的主人注视着我,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总是中途爽约的人,是不是应该补偿一下?” 这是在表达委屈,还是在撒娇? 我的笑意终于抑制不住。 “好吧。” 我想了想,抬起另一只手,捧住他的脸,凑上前。 这次是比刚才更加亲密的贴合。 波本比我想象的还要灵巧上道得多,他顺势揽住了我的腰,柔软湿润的触碰辗转在唇心,半卷的舌尖轻勾着我,温柔缠绵,游刃有余。 只不过,因为靠得太近,他的心跳还是泄露了一丝破绽。 失衡的心跳声透过掌心转递而来,察觉到这一点,微妙而柔软的心情油然而生。 其实从重逢的那一天起,我就知道波本接近我的动机不纯。 他能查到雪莉头上,大概率对a药有相当程度的了解。而他潜入组织时间不长,了解a药的途径有限——除了贝尔摩德之外,就只有我了。 半年前那个监狱任务,暗杀目标的死亡时间与大部分a药中毒者不太一样,当时我便心存疑虑。现在想来,他肯定是偷偷背着我取样去调查了。 为了探听组织的情报、在组织里步步高升,波本的小动作恐怕还不止这些。 但我并不打算戳破这件事。 交易也好,合作也好,利用也好,无论他怀着怎样的目的,使用怎样的方式,在那些蜂蜜陷阱之下,依然有年少的旧情在,他想要帮助我的心情也是真实的——这大概就是我总是对他心软纵容的原因。 ………… 和波本分别后,走出安全屋。眼前已是一片浓重的夜色。树影和房屋的轮廓在黑暗中隐隐绰绰。 走出弯弯绕绕的偏僻巷道,我看到金巴利的车停在路边等待。 利落地上车后,我对驾驶座上的男人吩咐道:“去酒吧。” 只要没有特别明说,“酒吧”指的就是rebirth,组织的情报据点。 金巴利会意,踩下油门启动车辆。 车轮在沥青铺成的路面上划出一道直线,路灯与街道房屋拉长的线条模糊在路灯的光晕中。 我一边望着窗外飞驰的夜景,一边回想着莱伊那天在伦敦告诉我的事:组织里有人特意推荐了他参加英国的任务。 既然rebirth的调酒师负责这件任务的调配,那必定知晓推荐者的身份——这是我需要打探的情报。 倘若组织里真的有人怀疑了莱伊,我需要尽快作出判断和处理。这不仅仅是为了莱伊,也是为了我自己。 到了地点,我推开酒吧大门。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布景与陈设。 正打算去吧台,一名酒保拦住了我。 “大小姐,有人在等您。”酒保躬身说道。 等我? 我挑了挑眉。 事实上,我来之前并没有预约。而且除了金巴利,应该没人知道我的行程才对。 顺着指引望去,昏暗的灯光下,酒吧的vip专座上正坐着一位眼熟的老人,灰白头发,身穿棕色西装,嘴里叼着标志性的雪茄烟。 我的脚步微微一顿。 皮斯克(pisco),真名枡山宪三,汽车会社的董事长、财经界人物。 通常他的身影都是出现在集团的酒会,或商品发售会之类的商业场合。这还是我第一次在酒吧这种地方见到他。 作为少数能与boss直接联系的高层干部,皮斯克接任务通常都是boss直接点对点吩咐,按理说没必要来酒吧这种地方。 而且他是专门来等我的,显然是预料到了我会来。 为什么? 难道他就是推荐莱伊参加任务的人? 皮斯克专门来这里,肯定不可能只是为了找我喝杯酒。类比自己,我猜测他也是来探听情报的。 尽管心里充满疑虑和警惕,但我面上依然不露声色,不紧不慢地走过去,在他对面的座位坐下。 老人看见我,把嘴里的烟拿下来,夹在手指上。 我弯了弯眼睛,熟络地寒暄道:“上次和您见面,还是在集团的新年酒会,一转眼又快要到新年了呢。” “是啊。”皮斯克感慨道,“这一年发生了不少事情。” “……的确。” 我也忍不住思绪万千。 回想起来,年初就试探出莱伊的身份有问题,之后与波本、苏格兰重逢,又在机缘巧合下恢复记忆,找到了妹妹的下落,发现“黑田兵卫”的身份……这一年中发生的桩桩件件,都是足以改变人生选择的大事。 这时,服务员过来点单。 我想了想,漫不经心地说道:“一杯黑麦威士忌。” 很快,酒杯端上了桌。 服务员离开后,气氛安静了下来。在这个与外场隔开的僻静空间里,能看到变幻不定的酒吧灯光,景物与人影的轮廓朦胧在昏暗之中。 “最近任务不太顺利吧?”皮斯克开口道。 “确实不顺利。”我晃了晃手中的酒杯,看着里面的冰块彼此碰撞,发出轻微的清脆声响,“不过这种局面,对于我个人而言,不全是坏事。” “那就好。”皮斯科停顿了一下,“福、祸有如搓在一起的绳索。” 福、祸有如搓在一起的绳索。 意思是坏事可以变成好事,好事后面也可能紧接着坏事。 我喃喃重复了一遍这句谚语,只觉得他的语气意味深长。 “——比如我眼前的这杯酒。” 他轻轻用手指弹一下杯子。 这个动作令我心中略感微妙。来不及思索这份微妙感的来源,我下意识看向桌面。 他面前的酒杯中液体清亮透明,从琥珀色的酒体判断,应该是柯涅克白兰地。 柯涅克…… 无数疑虑如潮汐一般在心中涌动,隐秘的喧嚣在此间沸腾。 我不由抬起头来,警惕地看向皮斯克。 莫非他今日来酒吧找我,就是为了打探关于柯涅克的情报?他知道了些什么? 皮斯克回望着我。那双在岁月中沉淀过的眼睛充满洞悉之色,仿佛能将人看穿似的。 他说道:“将功补过,boss对他提供的情报很满意。” 这意思是柯涅克向组织交代了重要的情报,以此保住了性命? 不待我斟酌好语言开口细问,皮斯克便捻灭烟,伸出左手,拿起放在一旁的帽子,准备起身离开的样子。 我打量着他的一举一动,脑中思考着他刚才话语中的深意,直觉像是某种善意的提醒。 看来我需要尽快搞清楚柯涅克交代了什么情报,以此来决定下一步计划。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件事?” 皮斯克停下脚步,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定定地看了我一会儿,片刻后才慢悠悠地答道:“人年纪大了,难免念旧。” 念旧? ……是因为想起了我的父母吗? 我下意识想道。 这些年皮斯克对我颇为关照,提供过帮助,也带我认识了一些组织的企业家。我知道他与我的亲生父母交情不错,小时候也确实听母亲提到过他的名字。 ****************************** “大哥,就这样放过那家伙吗?” 伏特加站在铁门边,望向空荡荡的牢房内部。 就在几分钟前,这里还铐着组织的罪人柯涅克。但是现在,囚犯已被释放,只有墙壁和地上残留的斑斑血迹,证明这里曾经发生了一场严刑拷问。 “boss改了主意。多关他两天是为了惩戒。”琴酒顿了顿,“比起这个,我更在意组织里有‘老鼠’这件事。” “柯涅克的话可信吗?”伏特加迟疑了一下,“那家伙是欺诈师。” 琴酒吸了口烟,缓缓吐出灰白的烟气,语气冰冷地说道:“芯片被盗,实验室的位置泄露,没有‘老鼠’帮忙,绝对不可能做到。” “确实。”伏特加恍然。 袭击实验室大楼的雇佣兵十分狡猾,当天就从组织的包围中成功逃离,并且善于隐藏踪迹,组织目前还没有抓到对方。 琴酒以自己的智商和多年的经验判断,袭击者必定有内应,否则不会如此熟悉地形。 而且比起普通的抢劫,这更像是一场针对组织的、有预谋的行动,目的是让组织的实验室暴.露在警.察面前。 至于“老鼠”的身份—— “是日本公.安。” 昨天在牢房里,快死的时候,谎话连篇的欺诈师还是交代了实话。 “是实话吧?”琴酒抚摸着扳机。 “不会有假!”柯涅克急道。 他顿了顿,喘着气虚弱地解释,“前段时间,我的几个大客户被公.安调查了资产和行程,这绝对不是巧合。” 这条情报才是boss真正决定留他一命的原因。 柯涅克的大客户都是组织在政商界的重要人脉,倘若被公.安调查,进而掌握了利益交换的证据,会造成很大的麻烦。 回忆一闪而逝。 “boss已经让朗姆去查公.安的卧底名单了。” 琴酒把嘴里的烟吐在地上,用脚碾灭,对伏特加说道,“走吧,我们继续盯着那家伙。” 虽然在boss的命令下,他最终放了柯涅克一马,但琴酒打心底里觉得,这个人只有忠心,没有本事,遇到事情都没法把自己捞出去。 经过这么一遭,难保柯涅克不会继续出问题,而且此人对组织或对他或许会怀恨在心。倘若如此,那他会一枪解决掉对方。 另一方面,引蛇出洞。那只“老鼠”听说柯涅克还活着,说不定会有所行动。 长长的黑色大衣随着步履起伏,宛如随风翻卷的漩涡。银发杀手微微上扬嘴角,只是这笑容没有温度,反而充满了杀气和兴奋的恶意。 ………… 柯涅克正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休息。 组织的秘医刚刚给他处理了伤势。被琴酒折腾了一番,以他的体质,需要养很久才能痊愈。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在心里狠狠痛骂琴酒残忍冷血,压根不把他放在眼里。 幸好boss还是相信他的,愿意给他将功赎罪的机会。 因此,昨天他赶紧列了几个怀疑对象给boss,以证明自己还有用。 排名第一的是苏格兰威士忌。 之前那次运输任务,两人交接时,苏格兰提出要护送他一段路。当时他就觉得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后来有个常驻鸟取县的线人告诉他,在那次任务之后,也发现过苏格兰的踪迹。 那么问题来了,没有任务的情况下,为什么苏格兰平白无故地去鸟取县? ——除非是想调查boss的下落。 没错,就是这样。苏格兰肯定有问题。 就算不是苏格兰,其余几个人也各自有嫌疑。 下一步就是等组织查到证据,证明“老鼠”在他提供的名单里了。 到时候,他立的功足以抵消失误,说不定还能更进一步。柯涅克忍不住畅想,到那时他绝对要找机会报复琴酒这个该死的刽子手!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63、哀叹之声 4 冬季白昼短,暮色随着太阳的西斜降临,雾霭般笼罩了这座繁华都市,天空暗沉下来的过程无声而迅速。 警视厅。搜查一课办公室。 钟表上显示的已经是下班时间,但佐藤美和子依然坐在原位。 她随口应答着同事们的道别,双手交握在身前,蹙着眉陷入了沉思。 近期参与的案件,给她带来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危机感,第六感的雷达在嗡嗡作响,交织着不安与疑虑的情绪盘踞在心头。 白天开会时,顶头上司目暮十三传达了结案指示。 “我们还有很多积压的案件,光是米花町就有7件谋杀案亟待解决。警力有限,我们不能一直卡在一件案子上。” 身旁的同事们都默认了这个说法,但佐藤不赞同就这样以普通事故结案。 在她看来,任何案件都不能马虎对待。若是对真相和民众的安危草草敷衍,要怎么对得起这身警.服? 于是,会议结束后,她和目暮警.官一起去了管理官办公室,汇报她所知道的最新线索。 搜查一课日理万机的管理官松本清长看起来心情不甚愉快,面色阴沉。 佐藤也能理解,忙碌的时候突然被打搅,谁的心情恐怕都不会美妙。而且这世上任何一个上司,恐怕都不会乐意看到下属越级提出反对意见。 顶着仿佛要具现化的压力,佐藤镇定地拿出新得到的证物——松田阵平发现的碎片。 “这块碎片来自爆..炸遥控装置,足以证明这起案件是人为……” 她条理清晰地陈述了案情的疑点,以及自己的推理。 松本清长的表情变得严肃认真起来。 这位经验丰富的警视管理官外表魁梧严厉,左眼留下了一道笔直的伤痕,这令他看起来气势强悍而冷冽。 沉思片刻后,管理官望着她,眼神中流露出赞赏之色。 “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是我们身为刑.警的基本素养。继续查下去吧,佐藤,找出真相。” 原本对这起案件不甚热衷的上司,忽然鼓励她继续查下去,然而,与自己关系还不错的白鸟警.官却劝说她不要随意涉入,否则会遇到麻烦,甚至危险。 “花月制药会社的背景不简单。” 白鸟像是知道什么内情,说出了这样的评价,但当她仔细追问时,却又不肯细谈。 他含糊地说道:“不想闹大,说不定是有什么无法对外公布的丑闻,比如股东内讧……既然没有人员死亡,伤者也都得到了妥善赔偿,不愿追究,我们又何必再继续介入呢。” 人类都有保护自己的防御心理。在职场摸爬滚打好几年,佐藤也见过了不少事情,知道白鸟说得不无道理。 这就是她有些举棋不定的原因。明知道吃力不讨好,但身为警.察的本能又让她按捺不住想要追查下去的冲动。 在做决定之前,她需要理清自己的思路。——独自安静思考的习惯,能够让一个人更加敏锐和专注。 现在,除了案件本身的疑点之外,佐藤还有几个怀疑的对象。 第一个就是白鸟任三郎,白鸟集团的少爷。 有这样巨富的家世,不知道为什么要来做辛苦又危险的刑.警,动机成谜。 但不可否认的是,强大的家世背景,让白鸟任三郎在警视厅如鱼得水,得到了所有长官们的关照——不仅年纪轻轻就升了警部,在搜查一课地位也很特殊,能够凭自己的好恶接手案件,就连队里资历最老的目暮警.官也要敬他三分。 从这个角度来看,白鸟在警视厅的好处似乎也很明显:能够掌握各类案件的最新进展。 而且他对花月制药会社讳莫如深的态度也很值得探究。 第二个是高木涉。 隔壁系新调任上来的年轻警.员,最近总在她身边出没、一直探头探脑的家伙。 明明不在同一系,却口口声声喊着愿意帮忙,态度殷勤过头,有点像是在打探情报。 还有一个,是她同队的同事,千叶和伸,也是近期新调任上来的年轻警.员,背景不明。 和身材瘦高的高木不同,千叶长着一双清澈圆亮的眼睛,身材有些胖,肚子也是圆滚滚的,看起来憨态可掬。 “做笔录时,那位田中先生说,爆..炸声响起后,自己就跟着人群从消防通道撤离了大楼,什么都不清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此人在伊达警.官面前是另一套说辞。” 白天在会议室里,千叶和伸这样说道。 “根据调查,这位田中先生和同事们关系不太好,在会社里不受重视,或许他这么说只是为了博取关注。” 不,更有可能是被威胁了,不得不在做笔录时缄口。佐藤心想道。 因为所有工作人员的口供都出奇地一致,简直像是提前商量好了一样。 如果不是训练有素,提前演练过类似的突发情况,那么做笔录的警.察也无法排除嫌疑。 ………… “佐藤警.官也没下班啊。”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打断了佐藤的思绪。 她循声转过头。 站在门边的男人穿着标志性的夹克西裤,浓黑的眉毛下是一双爽朗有神的眼睛,嘴里咬着牙签,下巴上是一圈粗犷的胡茬。 是伊达航。 他手里拿着笔记本和案卷,一副还在兢兢业业忙碌的样子。 佐藤忽然想起,这起案件最早就是对方发现了疑点,不如顺便交流一下案情,听听他的想法。 此时天色已晚,不用值班的同事们都已经走光了,空荡荡的办公室正适合谈话。 在佐藤的邀请下,伊达航坐了下来,两人从头开始梳理情报。 在她讲到高木涉很可疑之时,伊达航突然哈哈笑了出来。 “?” 面对佐藤疑惑的眼神,伊达航解释道:“那小子应该是真心想帮忙。毕竟,能够为心上人做些什么,对他来说可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啊。” 心上人…… 原来是在追求她吗? 佐藤恍然大悟,脸颊一下子发烫起来。 伊达航又热心地补充了一句:“虽然高木经验有所不足,但性格正直认真,是个好警.察,这一点我应该不会看错。” 说到这里,他抬起大拇指,指着自己,眨了眨右眼,“我们可是wataru兄弟。” 明媚的笑意浮上端秀的面庞,佐藤忍不住想道,认识这么短的时间就称兄道弟,看来伊达航真的很喜欢这个后辈。 关于高木的话题只是个插曲,话题重新回到案件上来。 “这家花月制药会社确实有问题。” 伊达航把嘴里咬着的牙签拿了下来,翻开自己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熟练地找到其中的几页。 “最近两年间,有三起失踪案件,我怀疑都与这家会社有关。目前我已经查到了线索,但是真假还需要求证。” 佐藤心情一沉。 “这么说,制造这次爆..炸的袭击者果然是故意的吗,为了引起关注。”她抬手捏着下巴,喃喃自语,“这家会社到底有什么秘密……” “这也是我想知道的。” 她抬起眼睛,对上伊达航炯炯的眼神。 “所以,我们一起继续查下去吧,佐藤。” 他望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揭开真相,破解谜团,将罪恶绳之以法,就是身为警.察的正义,不是吗?” 被他热血的话语所感染,在这个片刻间,佐藤美和子想起了自己的父亲,也想起了警校毕业时自己曾立下的誓言。 为什么要当警.察呢? 明明有很多职业选择,明明可以顺应母亲的期望过安稳的日子,却偏偏以身涉险,在案发现场奔波,与犯罪分子作斗争。 或许就是因为她的体内也有一腔固执到有些傻气的热血,总也无法熄灭,总也无法被磨平。 佐藤美和子郑重地点了点头。 “好。” ………… 就在这场对谈的时间里,窗外的北风呼啸而过,枯黄的树叶被卷起,旋转着消失在渐深的夜色之中。 佐藤怎么也没能想到,就在她下定决心深入调查的第二天,就得知了伊达航的死讯。 视野里是一张缺席的座椅,以及面露哀痛之色的同事们。 “……是肇事司机疲劳驾驶,昨天夜里,伊达警.官被汽车撞上后,身受重伤,不幸殉职……” 熟悉的办公室,熟悉的陈设,昨日鲜活的面容和热血的对话,一切画面都浸湿在记忆中变得模糊而黑白。 紧接着,没过多久,松田阵平给她的那份证物也丢失了。 至此,所有线索全部中断。 窗外天气晴朗,金色的阳光灿烂明媚,办公室内交谈声嘈杂,一眼望去都是身穿西装的警员同事,但佐藤美和子却觉得仿佛身在一个寂静空旷的场所中。 寒冷的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的尘埃。而一只看不见的手,正从黑暗深处伸出,在幕后操纵着一切。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64、哀叹之声 5 十六年前的一个雨夜,对于佐藤美和子来说,就宛如恶梦一般。父亲佐藤正义在那个夜晚永远地离开了她,只留下了一副旧手铐。 父亲最后走出家门时的背影,深深烙印在年幼的自己心中,时至今日也无法忘怀。 那个名为“正义”的男人,一生践行正义之事,无愧于这个名字。 可是,为什么笃行正义的好人无法长命呢? 父亲如此,伊达航也是如此。 前一刻说自己查到了线索,只是尚需求证,只是转眼间,线索就随着殉职而湮灭无踪。 佐藤美和子并不觉得车祸是意外事故。 肇事司机在被拘留的第二天就突发心梗,死得悄无声息。紧接着,松田阵平给她的证物也不翼而飞。 这让她更加怀疑,警视厅里存在内鬼。而隐藏在这起案件背后的真相,恐怕是她难以想象的庞大黑暗。 继续查下去的话,恐怕自己也会像伊达航一样,遭遇某种不测。 意识到这一点后,盘桓在佐藤心头的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无法言说、几欲喷薄而出的愤怒。 警视厅是维护正义与秩序的地方,倘若连这里都被阴谋操控,还有什么公平正义可言? 若是此时选择明哲保身,坐视法律和生命被肆意践踏,只会对不起伊达航的牺牲和自己曾经立下的誓言。 因此,她要查下去。不仅要查出害死伊达航的幕后黑手,还要揭露花月制药会社背后的秘密和真相,赌上身为刑.警的尊严和信念。 佐藤美和子向来行事果断,下定决心后便迅速开始了调查。 切入点是偷取证物的犯人。 这个人很可能就是害死伊达航的真正凶手。如果不是,那也应该是同伙帮凶,之后顺藤摸瓜,也能挖出真凶。 思路清楚地作出判断后,佐藤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四周,目光略过搜查一课办公室的每位同事。 之前她就有几个怀疑的对象,现在他们的嫌疑更深了。 白鸟任三郎,疑似知道花月制药会社的某些内情,而且有足够的金钱和人脉做到灭口。 千叶和伸,知道那件证物的意义和位置,并且经常与她搭档,有着充分的作案时机。 以及……高木涉。 伊达航口中正直善良的好警.察、好兄弟。 佐藤并没有因为伊达航的缘故就排除这个人的嫌疑。推理是一件需要摒除主观感情因素的严肃的事。她不会因为旁人的评价就影响自己的判断。 自从伊达航死后,高木就被调职到她身边,还升了一级警衔。目暮警.官交待她,要以前辈的身份带一带对方。 因此,高木也同样有充分的作案时机。 这些天,搜查一课的办公室里议论纷纷。大家公认的说法是,伊达航因公殉职,不仅自身追升了一级警衔,连带着看重的徒弟也沾了光。 高木涉本人对此不置可否,比往常沉默,似乎还沉浸在悲伤中不能自拔。 但佐藤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些许异样。 具体表现为,高木这段时间经常单独行动,去向不明。 还有今日,她看到他和白鸟单独说话,两人表情沉重,似有矛盾。但她走过去询问时—— “没什么。” ——被异口同声地敷衍了。 见状,佐藤没有追问,但心中的疑虑不减半分。 白鸟太过精明,她决定先去试探一下高木。 ****************************** 刺耳的刹车声和撞击声在夜色中显得分外凄厉。 他僵硬地站在原地,看到敬重的前辈正倒在面前,面色惨白,肢体被撞得歪曲。 视野里,红色的鲜血在地上蔓延。一股浓烈的铁锈味充斥着鼻间。 弥留之际,微微开合的嘴,吐露了一个令他震惊的名字。 那一刹那,面对无法理解的情况,耳边仿佛响起某种东西的崩碎声。 ………… 高木涉猛地惊醒。 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空白的天花板,黯淡的晨曦透过窗帘缝隙照射进来,映出一线朦胧的光亮。 急促地喘息了片刻后,神智才从噩梦重归现实。 他缓缓坐起身,抬手擦去额头的冷汗。 好几天了,那张熟悉的爽朗笑脸,以及满地的血泊,重重叠叠的幻影总是出现在他的梦境中。 时间回到那天夜晚。 高木涉正在加班蹲点,调查一个诈骗犯,忽然接到了伊达航的电话。 “我发现了重要的线索。”话筒里传来前辈压低的急促声音。 然而,等他急匆匆地赶到见面地点时,却亲眼目睹了一起惨烈的车祸。 当刑.警一年多,不是没有见过案发现场,也不是没有见过尸体,但是这次不一样。 第一次亲眼看到重要之人在面前死去,自己却无能为力,只能徒劳地呼喊着对方的名字——这种感觉是不一样的。 直面死亡现场,这种清晰地感受生命在眼前流逝消失的感觉,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是永远不会明白的。 曾经在一起执行任务时互相鼓励,熬过漫长的蹲点时间。 也曾在成功抓捕罪犯后,勾肩搭背地一起庆祝喝酒。 将自己的经验和技巧倾囊相授,以身作则地诠释警.察应该具备怎样的责任心和意志力。 再也没有比伊达航更好的前辈了。高木想道。 就是这么好的人,这样一位优秀的警.察,合该拥有光明的前途和幸福美满的人生,但现实是,他年轻的生命结束在黑夜里,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保管好这个……小心……” 寂静的房间里,幻听一般,耳边又响起了断断续续呛着血沫的遗言。 高木涉起身走到书桌旁,轻轻拉开抽屉。 里面静静躺着一本熟悉的笔记本——伊达航总是随身携带的警.察手帐。 纸张有些发皱,溅在上面的血迹已经干涸变深。 他小心翼翼地翻开本子。 最后一页上,潦草的黑色笔迹记录着一串车牌号,以及“花月制药会社”这几个字。 高木还不清楚这串车牌号的归属,但他知道,一定和花月制药会社有所关联。 这恐怕就是伊达航生前所说的重要线索,也是遭遇灭口的原因。 他凝视着这本笔记本,犹如在看着一个致命的潘多拉魔盒。 调职和升警衔,既是贿赂,某种意义上也是威胁。对方在用这种方式暗示他,自己能够凭借权力随意摆布他,而他只有接受的份。 如果对方发现了这本笔记本,如果他顺着伊达航留下的线索追查,会发生什么? ——答案显而易见。 ****************************** 这一日,黎明之前就下起了绵绵细雨。阴冷的小雨天气一直延续到午后。 搜查一课刚刚侦破了一起发生在米花町的谋杀案件——在一位路过少年的帮助下。 少年名叫工藤新一,自称侦探,虽然只是一名帝丹中学的国中生,但推理能力确实惊人,仅仅几分钟就找出了凶手。 接下来就是回警视厅处理后续。犯人被铐住押送上了目暮警.官那辆车,随行的还有千叶和伸。 佐藤走向自己的车,顺口招呼道:“走吧,高木君。” “是。” 高木涉连忙收起自己的警.察手帐本,顺从地应了一声,乖乖坐上了副驾驶。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车内气氛沉闷。 开到一处十字路口,车头忽然与前面的警.车错开,转到了另一个方向。 “佐藤小姐?”高木有些意外地转过头,望向身旁,“不回警视厅吗?” 面容秀丽的短发女警.官紧紧把着方向盘,目视着前方:“在回去之前,陪我去一个地方。” 高木心中有些不安,见她表情严肃,也没敢多问。 随着路线的逐渐偏移,映入眼帘的是无比熟悉的街景。 车子在路边停了下来。 因为是工作日,加上下雨,没有什么行人和车辆,黯淡的天光照射着街道,显出一片空虚荒凉的景象,与这些天不断重复在噩梦中的画面重合。 ——这里是伊达航出事的地方。 高木涉有些僵硬地坐在原地。 “我觉得这起车祸不是意外。” 佐藤开口,打破了车内凝滞的气氛,“高木君,你是那天晚上的目击证人,我想听听你的真正看法。” “……” 车窗外,缥缈的雾气夹杂着冰凉的雨水降落下来。幻觉一般,鼻尖仿佛又嗅到了那股烙印在记忆里的血腥味。 高木紧握着拳头,手指紧紧陷进掌心。 冬日寒冷的温度令他几欲颤抖。但他必须想办法冷静下来,保持头脑清醒,因为佐藤的眼睛正在盯着他。 缓缓呼吸了一口气,他低声说道:“证据确凿,司机也供认不讳,佐藤小姐何必揪着不放呢?” 听到这种话,佐藤有些失望。 两人再次陷入片刻的沉默。 “是你拿走的吧。”她忽然说道。 石破天惊的一句话。 佐藤没有错过身旁男人微微紧缩的瞳孔,以及眼中闪过的紧张之色。 “什么?”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高木干笑了两声,眼神偏移,避开了与她的对视。 “佐藤小姐是在开玩笑吗?我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 “能从搜查一课的办公室里取走证物的人,只能是搜查一课的警.员。”佐藤眼神犀利地盯着他的脸,“我也怀疑过千叶君,但现在看来,你的表现更可疑。” 她原本只是打算顺势试探一下,但高木显然不是擅长掩饰的家伙,露出的破绽太多了。从这一点上看,他确实性格老实,还有点呆。 高木有些虚弱地辩解道:“佐藤小姐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明明不久之前还很关心那起案件,口口声声说要帮忙,没道理突然转变了态度,对案件不闻不问,甚至到了避而不谈的程度。” 佐藤顿了顿,“我所认识的高木君,可不是这样冷漠、畏缩的人。” 这也是她决定私下试探的原因。她不愿相信伊达航看错了人。 “……” “说吧,为什么要私自拿走证物?” 见她把手铐拿在手中,不逼问出点什么誓不罢休的样子,高木苦笑了一声。 “佐藤小姐是打算逮捕我吗?” “这要根据你交代的内容而定。” 高木陷入了沉默。他的视线无法聚焦一般散落在前方的雨幕中,似乎大脑中正在进行思想斗争。 过了一会儿,他像是败给了她的坚持,缓缓开口:“有人让我处理掉这件证物,并且保持闭嘴,奖励是警衔。” 这句话信息量太大,以至于佐藤大脑空白了一瞬。 让一个人升警衔——能轻易做到这件事的人,在警视厅里屈指可数。 答案已经浮现在了脑海里,只是因为太过震惊,一时说不出口。 更重要的是—— “……所以你就同意了吗?” 佐藤发出了一声质问。像是愤怒,却又含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哀伤。 高木连忙摇了摇头:“我没有真的销毁,只是把它藏起来了。”连同伊达航的笔记本一起。 他转回头,目光重新落在她的脸上。 “要取信于那个人,获得更多的证据,只能这么做了……” 他不过是一个没有根基、没有背景,也没有资历的小职员,要如何撼动头顶上的权威? ——只有搭上自己了。 不是没有过畏惧。人类在面对生命威胁时,心生退缩和妥协再正常不过了。 但他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而且,我不想让你陷入危险。” 吐露后半话时,高木的声音小了下去,听起来有些腼腆。 那块碎片是烫手山芋。让证据“消失”,那个人就会暂时放下心,不会继续针对她。这是高木最简单、最直接的想法。 他想要保护佐藤。 从见到她的第一面起,他便对这位率真又美丽的女性一见钟情,心生爱慕。 高木知道喜欢佐藤的人很多,警视厅到处都是追求者,其中不乏优秀多金的男人,比如白鸟。 他也没指望真的能追求到佐藤,只是希望能保护好她。因为他已经不想再看到重要之人死去了。伊达航的死深深刻在他的心上,就像一道难以愈合的伤疤。 在保护佐藤这件事上,他和白鸟情敌之间难得达成了共识。 昨天他向白鸟打探情报,得知那个人一面鼓励佐藤继续追查,摆出一副正义凛然的好上司的模样,另一面却暗示白鸟这起案件有危险。 白鸟出身豪门,精通人情世故,情报渠道也比常人多,一听便立刻明白了上司的意思,主动劝说佐藤不要蹚浑水。 只可惜,白鸟的这番好意没起作用,反而招致了佐藤的怀疑。 “……笨蛋。” 意识到高木话语中的牺牲决意和感情,佐藤张了张口,一时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喃喃骂了一句。 她已经彻底明白了高木的想法。 直到这一刻,她才第一次认识了这个男人。 也不知该说他憨直过头还是傻。 而且他演技这么差,怎么有勇气做这样的事? ……伊达航确实没有看错人,他确实是一位勇敢正直的好警.察。 但这不代表她会轻易原谅他的所作所为。 一声不吭的隐瞒——男人这种低级的保护方式,别指望女人会为此感动。 “我不需要你这种自以为是的保护。”佐藤冷冷地说道,“别忘了,我也是警.察,执行正义也是我的理想。” 高木怔住了。 身旁女人秀丽的面容仿佛笼上了一层凛凛的冰霜,但那双清澈的眼瞳里却燃烧着灼灼的火焰。 很显然,她生气了,而且气得不轻。 愤怒的话语中带着一丝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就像惊雷一般劈在心头。惶然的同时,高木也意识到,自己这样做是看轻了佐藤。 他嘴上说着喜欢她,却没有真正理解她的内心,也没有尊重她的意愿。 佐藤美和子不仅仅是外表美丽的女性,更是一个勇敢正直、精明强干、品格高尚的警.察。 情绪仿佛被分成了两半。一半是羞愧,另一半是难以形容的震撼和敬意。 “对不起,佐藤小姐,我以后不会再瞒着你了。” 高木注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歉。 面对这么认真诚恳的保证,佐藤紧蹙的眉头稍稍松开,怒气消了大半。 见状,高木心里松了口气,为了表明自己积极改过的态度,他把私藏起来的证物重新交还给了佐藤保管。 之后,两人交流了一下各自收集的情报,讨论之后该如何合作调查。 从高木的口中,佐藤确认了对内鬼身份的推测。 果然是她想的那个人。 车窗外的寒风带着冰冷湿润的雨水拂过发梢。她心情复杂地望向远处的警视厅大楼。 她不知道继续下去会有怎样的结局,也不清楚能否揭开笼罩在头顶的黑暗,但此时此刻,她知道自己并不是孤单一人。 在这个片刻之间,风似乎吹得更急了。远处黑压压的乌云遮蔽了铅色的天空,但仍有一丝阳光透过云间的缝隙照射下来。 在那金色的光束中,一闪即逝掠过眼前的,是一只白鸽吗? 亦或是冷眼旁观着人间悲欢离合的神明的幻影? ****************************** 灰蒙蒙的天幕下,蛛丝般的雨织成细密的网,笼罩着整座东京都,建筑物和霓虹灯在雨中变得模糊不清。 一辆迈巴赫无声无息地停靠在路边。 车主正坐在宽敞的后排车座上闭目养神,嘴里叼着一根雪茄烟。灰白的烟雾从指间缓缓升腾,在面容上的沟壑皱纹间消散。 正是组织的二把手——朗姆。 不多时,一辆警车开到附近,速度放缓,直至与迈巴赫相邻。 朗姆睁开眼睛,将车窗摇下来一半。 “上次联系已经是一个礼拜前,你的动作太慢了。” 警车里传来一道压低的声音:“公安部不在我的管辖范围内。” “算了,结果如何?” “确实是卧底。” 闻言,朗姆冷哼了一声,仅剩的右眼黑沉得如同层叠的雷云堆积在天际,只从瞳孔中透出一丝幽微的寒光。 “蚁虫出现的地方,果然意想不到,又难以察觉。” 警车里的声音停顿了一下。 “车祸处理得干净吗?” “与其担心这种事,不如管好你的下属。以后不要再有这种多管闲事的家伙了。” ………… 发动机的轰鸣声响起。雨幕中,警车与迈巴赫短暂相邻,又相错而过,仿佛素不相识的过客。 但完整接头的一幕已经被远处的视线所捕捉。 望远镜被一双白皙纤秀的手放下,扔在了旁边的副驾驶车座上。车座底下赫然放着黑色的狙击枪包。 这双手轻轻抚摸了一下胸.前的将棋挂坠,片刻后,转而拿起了手机。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65、哀叹之声 6 十二月的雨天,沉重的灰色云层遮蔽天空,到了下午,雨变小了一些,因为气温降低,空气中夹杂了几分雪意。 我放下望远镜,琢磨着刚才看到的一幕—— 朗姆与一辆警.车接头,从他的表现来看,似乎是从警.车那里得到了什么满意的结果。 这意味着什么呢? 一周之前,因为皮斯克的提醒,我决定搞清楚柯涅克究竟向boss提供了什么情报。 琴酒肯定不会随意泄露,接触柯涅克容易引起琴酒的怀疑,所以最好的方式是私下找伏特加套话。 在我这里,伏特加的嘴巴可以说是漏斗级别。跟着琴酒的那几年,我与他经常共事,关系不错。把人约出来几杯酒劝下去,伏特加果然对我没有任何防备,把柯涅克的事抖了个干净。 “组织的重要客户被调查了,柯涅克那家伙怀疑组织里有‘老鼠’,向boss交代了一份名单……” “名单上有谁我也不清楚,只知道boss让朗姆去调查了……” “大哥正在监视柯涅克……” 这几段话的信息量很大。作为一个身边有三个卧底、还与他们纠缠不清的人,我的神经一下子绷紧起来。 可惜伏特加并不清楚具体名单。我只能从朗姆那边下手。 这几天,我作出在外地度假的假象,实则一直在暗中关注着朗姆的行踪。 直到今天,事情终于有了进展。 只是这份进展并不美妙。 我早就知道警视厅有组织的内应。那人身份不低,只和朗姆单线联系,负责帮组织掩盖谋杀、失踪类的案件,大概率是刑事部的高级官员。 看来内应就是今天与朗姆接头的人。 这证明组织要查的卧底来自警视厅。而我已知的警视厅派进组织的卧底只有一个人——苏格兰威士忌。 时间倒回几个月前,鸟取县的那个夜晚。 为了哄我睡觉,苏格兰把自己的警.校经历当成睡前故事讲给我听。 我听得津津有味,顺势问道:“那你毕业之后去了哪里呢?” “警视厅公.安部。” 说出这句回答的男人一双湛蓝的眼瞳清澈坦然,找不出任何遮掩和说话的痕迹。 我沉默了片刻。 其实在问出口时,我没指望苏格兰会认真回答。毕竟我是组织成员,立场不同,而他的性格也向来谨慎小心。 没想到他真的告诉了我。 这让我忍不住想起了同样卧底的波本。 和波本那个狡猾的小骗子不一样,苏格兰选择直接告诉我实话,这份真诚和信任令我很难不动容。 作为回报,我把一个私人号码告诉了苏格兰。这个号码只用来与他私下联系。当使用这个号码时,彼此的身份就是入间冬月和诸伏景光。 回忆的画面一闪而过。 我手指抚摸着胸.前的将棋挂坠,脑海里思虑万千。 卧底工作是机密,哪怕是在公.安部,也应该只有少数管理者才清楚内情。 内应是刑事部官员,要得知卧底的身份并不容易。在这种情况下,内应依然得到了情报并告诉了朗姆……最直接的推测是,公.安部有人出卖了苏格兰。 再联系柯涅克的供词——组织在政商界的重要客户被调查了,或许可以作出推断:此事与苏格兰有关。 乌丸集团在这片土地上已经存在了半个多世纪,盘根错节,与不少名流权贵都有利益关系。苏格兰或许是查到了一些不该查的东西,得罪了人,于是被放弃了。 以朗姆的急性子,恐怕立刻就会行动起来,布下杀局。 想到这里,我拿起手机,用私人号码打给了苏格兰。 电话接通的一刻,听筒里传来熟悉的温润嗓音。 “冬月?” 不待他继续开口,我便直接说道:“你暴.露了。” ****************************** 赤井秀一也在通电话。 他正在做一个任务,按照组织的安排,今天他要去指定地点与苏格兰接头。 然而在出发之前,组织忽然发来紧急指令——在接头的时候抓住苏格兰,抓不住就灭口。 “他是警方的卧底。”调酒师在电话里说道。 闻言,赤井秀一并不感到意外。 早在电车站偶遇真纯那天,他就对苏格兰的身份起了怀疑。今日,推测终于得到了证实。 同为卧底,他感同身受对方的处境和心情,也明白暴.露意味着什么。 烟头火星明灭。灰白细长的烟雾从火光处缓缓飘起,伴随着无数思虑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赤井开口道:“这个任务有没有竞争者?我可不想把立功的机会分给别人。” 听到这种话,调酒师恭维道:“凭你的本事,还怕别人抢功劳吗?” 意思是组织还派了别的杀手一起行动。 赤井秀一伸手捻灭手里的烟头。 这就麻烦了。他放水得不能太明显。 只能在接头时故意迟到一会儿了,希望苏格兰能抓紧时间逃命。 ****************************** 接到入间冬月的电话时,诸伏景光正准备前往指定地点,与莱伊接头。 “你暴.露了。有人出卖了你。” 他下意识捏紧了手机。 听筒里继续传来她的告诫。 “从现在起,除了我本人之外,不要相信任何人,哪怕是带着我的消息出现的人。”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严厉,隐隐带着几分忧虑。在诸伏景光听来,那些语句的背后,仿佛有风雨欲来的雷声回荡,让他的心脏骤然一跳。 他很清楚事情的严重性,身份暴.露意味着即将面对组织的追杀。或许组织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正等待着他一脚踏入陷阱中。 挂断电话后,诸伏景光的第一反应是向公.安部申请援助。 在潜入组织之前,上司曾告诉过他卧底失败后的撤退方案。公.安部会安排人员接应,帮助他假死脱离组织。 但是,在准备拨打电话的时刻,诸伏景光的脑海中回想起她刚才的话—— 有人出卖了你。不要相信任何人。 他忽地一个冷战。 暴.露身份的原因有很多,入间冬月特意交代他不要相信任何人,这意味着出卖他的人,很可能正是他所信任的人。 失神的片刻,他仿佛失去知觉,直到冷冷的细雪飘到脸上,才听见身后响起汽车尖锐的鸣笛声,就像幻觉中追杀者震耳欲聋的枪声。 他的精神世界在这种认知中摇摇欲坠。 孤立无援,不能联系公.安部,诸伏景光不知道自己还能逃到哪里。 面对这种情况,他下意识想到的只有死亡。比起被组织抓住,用吐真剂拷问出情报,进而牵累到他人,死亡或许是一种更好的选择。 视野里是东京都直线纵横的街道。灰色天幕之下,细碎的雪花飘摇着,宛如樱花零落,仿佛预示着他的命运。 其实在决定卧底之前,他就已经做好了赴死的觉悟,并且留了一封信给兄长高明——毕竟卧底死到临头是没有时间写遗书的。 只不过,出于保密原则,那封信要在组织瓦解之后,才有机会送到兄长手中,也不知道要等待多久。 不知为何,脑海中忽然闪过当初出发之前与上司的谈话。 “其实,我个人觉得,诸伏君你不太适合卧底任务。” 面对他的追问,上司叹了口气。 “我并不是怀疑你的忠诚和能力,只是……” 只是什么? 直到最后,上司也没有明确给出评价。 其实,适合也好,不适合也好,都不影响他凭借自己的意志和信念作出决定。而无论评价,无论结果,他也不后悔选择了这条路。 人生本就如朝露,能为理想活过一次,已经足够了。 若是自己的死亡能带走所有的秘密,保全大局,保住一同卧底的同伴和冬月,那也算值得。 ****************************** 挂断第一个电话后,我就觉得有些不对。 苏格兰是怎样一个人,我无法自信地表示完全了解,但我知道,他的性格中有自毁的一面。鸟取县那件事让我意识到,他是一个会为了追求真相而奋不顾身的家伙。 他不是莱伊,也和波本完全不同。 如果是那两个男人,遇到危险只需提醒一句,他们自会想尽一切办法谋取生路,哪怕违背道德。 但苏格兰不是这样。哪怕选择自己去死,他都会避免牵累别人。 此时此刻,我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今天或许会出现我无法接受的结局。 车窗外的雨不知何时起变成了无声无息的小雪。灰蒙蒙的云间掠过一道日光,刺痛了我心中盘旋的不安。 我重新拿起手机。 拨打电话的时候,我的目光略过不远处大厦上的屏幕。 上面正在滚动着播报新闻,涩谷的商业街今天举行圣诞狂欢游行,由于天气原因,花车巡游推迟到了傍晚,有数千人参与这场活动。 原来今天是平安夜。 ****************************** 手机再度响起。 诸伏景光低头望去,是入间冬月。 距离她上一通电话只隔了半分钟。 “你在哪里?”刚接通,她便劈头盖脸地问道。 他下意识报出了地点。 她迅速说了一个附近的地址,让他去那里汇合。 “在我赶来之前,竭尽所能地活下来,诸伏景光。” 恍若洞悉他的内心一般,她一字一句地说道,并且久违地叫了他的真名。 光与暗交融的寂静世界中,一切背景都变作黑白,只有她的声音是清晰而充满力量的呐喊,在心底重重叠叠响彻,仿佛顺着血液响彻了大脑,将他从赴死的决绝中敲醒。 ——活下来。 明明是强势命令的句式,却隐含着恳求的意味。 他站在原地,仿佛幻觉一般,眼前的虚空中浮现出她含着怒意的鲜活面容和明亮的双眼。 像是从冬眠中苏醒,诸伏景光感到有些窒闷,胸腔里的心脏砰砰地跳动着,冰冷发麻的手指不由用力攥紧。 “……好。” 他听到自己的应答声,嗓音带着几分低哑。 他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是选择相信了她,还是相信了人类最本真的情感和爱。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唤醒了他想要活下去的希望。 死亡是什么?是永别,是树木枯萎,是兵器折断,是去往另一个世界,不再对人间冷暖有所感知。 虽然做好了赴死的觉悟,但这一刻,听到她的声音,想到她的面容,他发现自己依然对这个世间怀有深深的留恋。 挂断电话后,为了防止被组织定位,诸伏景光把手机关掉了。然后他调转方向,偏移了原本接头的路线,朝着刚才与她约定的地方动身。 ………… 黯淡的天光在商店窗玻璃上闪烁,被一座座楼房遮挡,落下大片的阴影。 诸伏景光保持着不紧不慢的步速,同时目光仔细观察着视野范围内的所有行人、店员、汽车、司机和乘客,留心着任何一张与周围不合拍的脸孔。 暂时没有人跟踪,没有游移搜索的眼睛,附近的楼房上也没有适合狙击的点位。 但他的心神没有一丝松懈。 某一时刻,他顿了顿脚步。 一个身穿黑衣的男人从不远处的街角走出来,头上的帽子遮住了一部分脸,但诸伏景光依然一眼认了出来,那是组织的杀手。潜入三年,他记得每一个见过的组织成员。 诸伏景光果断侧过身,借着几名结伴而行的路人挡住自己的片刻,迅速穿过马路拐去了另一条街。 他绕了几个弯,确保对方不可能跟上来后,终于到达了汇合点。 等待不过几分钟,他便看见女人骑着机车飞驰而来,凛冽寒风吹拂着她卷曲的发梢。 他们相会了。 她停在他身侧,打量了他一番,像是在确认他是否受伤。 在发现他毫发无损后,她像是满意了,深色的防风镜下,一双美丽的眼睛闪烁着星辰般的光亮。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扔给他一个头盔。诸伏景光也没有说话,接住头盔,利落地跨上她的后座。 ………… 降谷零正在奔跑。 几分钟前,他收到情报,苏格兰被查实是警.方的卧底,组织派了多名杀手出动。 看到消息后,他立刻中断了正在执行的任务,联系自己的幼驯染。 但无论拨打几遍号码,听筒那头都传来关机的提示音。 为了防止被组织定位,关机也是情理之中。降谷零安慰自己。 他信任自己的能力,完成任何任务都游刃有余,二十几年的人生中,极少遇到什么事令他心急如焚。但此刻,他只希望自己能快一点,再快一点,确认重要的朋友平安无事。 用力踩下油门,白色马自达的速度飙到极致。车窗外疾风呼啸而过,一如他焦虑担忧的心情。 达到目的地后,他下了车,脚步急促地踏上台阶。 按照组织内部的情报,这一片仓库街附近是最后定位到苏格兰的地方。 视野里搜寻不到幼驯染的任何踪迹,灰色天空之下,建筑物的轮廓在黄昏的光线中略显朦胧。 他敏锐地抬眼望向不远处,在视野范围内捕捉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针织帽,一头黑色长发,不是莱伊又是何人? 对方手里拿着左轮,路灯的光线在冰冷的金属上跳跃着。 降谷零心中涌起强烈的戒备和敌意,手伸进外套内,握紧了藏在内侧的配枪。 ………… 时近傍晚,雪停了。 涩谷街头热闹非凡。 这里素来有“不眠之街”的美誉,百货店、时装专卖店、饮食店、咖啡店、游技设施密集如云。今日更是人声鼎沸。 沿街的行道树被缠绕上彩色的小灯,装饰成了圣诞树。参与活动的年轻人装扮成各种童话卡通角色,一眼望去色彩缤纷,到处是情侣和乱跑的孩童,挥舞着双手的大型玩偶,以及穿着红色衣帽的圣诞老人。 诸伏景光没有想到,入间冬月会带他来这里。 十分钟前,她似乎是收到了什么情报,说机车目标还是太明显。他立刻意识到,组织恐怕是出动了擅长追踪的厉害杀手,还不止一人。 她把车扔在了路边,拉着他穿过崎岖的街巷,绕过百货商店的后门,最后到了涩谷的步行街上。 望着街面上迎风飘扬的海报和横幅,诸伏景光马上明白了她的用意——游行活动人多视野杂乱,更容易隐藏踪迹。 见他意会,入间冬月眨了眨眼睛,拉着他去服装店换了身衣服,紧接着又带他丝滑无比地混进了一个正在搞圣诞活动的大学社团,还成功借到了女生的道具和化妆品。 此时此刻,他们混在巡游的花车队伍里,简单易容后的模样配上卡通道具略显浮夸,但是淹没在这样的场景中却毫无违和。 热闹的人潮中,他看到身旁的女人戴着半截动物面具,只露出明艳的红唇。唇角微微上扬,带着几分笑意。 耳畔是欢快的圣诞歌曲,飞扬的音符混合着围观人群的欢呼喝彩声和嬉笑打闹声。 诸伏景光有一种荒诞的错觉,仿佛此刻他们并不是在组织的围剿中亡命天涯,而是在约会,就像身旁那些无忧无虑的学生情侣一样。 像是感应到他的视线,入间冬月侧过脸来回望他。 五光十色的灯影中,绚丽的颜色流过她下巴的线条和透明的肌肤,红唇如蔷薇一般绽放在她的脸上。月光隐匿,星辰垂落,化作裙摆的珠光。 在这一瞬间,他发现原来自己原来也很喜欢这样高饱和的色彩。就像他喜欢专注靶心蓄势待发一击命中的狙击,喜欢贝斯在乐队中充满活力和激情的演奏。埋藏在温润如水的外表下,是一颗鲜活而热烈的心脏。 视觉、听觉、触觉、痛觉……所有的感官都如此鲜明。他也是活生生的人,体内流淌着温热的血液,拥有七情六欲,会被情感打动。 诸伏景光已经多年没有过圣诞节,圣诞老人的童话只存在于八岁前的美梦中,当双亲在血泊中死去,少年背负着沉重的命运长大,他便再也没有过安宁的时刻。 在黑暗中潜行,在刀尖上游走,动荡的人生被硝烟、罪恶和职责填满,不该有爱情的悸动,不该有贪生的渴望,也不该模糊立场的界限。 明明懂得这个道理,明明知道不合时宜,却无法控制心脏的悸动。 这或许就是人心的复杂与矛盾之处。 ****************************** 映着五彩斑斓的灯光,身旁男人清澈的眼瞳湛蓝透亮,带着或许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专注、温柔和沉静,仿佛月光流淌进了他的眼睛里。 一种奇异而柔软的情绪在我的心间蔓延开来。 我想起与他重逢的第一面。 那时候我就有种微妙的“一见钟情”的感觉,还幻想过他下巴上的胡子摸起来是怎样的触感。直到今天,当初的浮想变成了现实。 ——为了混进这群二十岁不到的大学生里,换装易容的时候,我帮他把胡子刮了。 此时此刻,他看起来像是时光未逝前我初恋的那个模样。 我没有告诉过他,那天在鸟取县,当他问起我复仇之后的打算时,我的心情究竟是怎样的复杂。 在组织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早已经习惯了尔虞我诈和利益交换,乍一遇见这样毫无杂质的真心、光风霁月的人品,怎么可能不心动? 越是纯粹,就越是令人向往。明明是温水一样的人,给我的感觉却比火焰还要灼热。 诸伏景光是我少女时期的梦,我不能忍受他会死去的可能性。我珍惜他,就如同珍惜生命中难得的光亮,珍惜正义这个概念本身。为此,我不惜冒险赶到他身边,带着他一起逃。 幸好你没事,幸好你还活着。我在心中说道。 我不知道自己此刻的眼神是怎样的,只能看到他的眼神在摇曳,道旁的霓虹灯光将他的脸映照得一片温暖。 远处有杀手在追踪,危机四伏。近处耳畔人声喧嚣,音乐欢腾。 呼吸之间,一切寂静无声。 我顺应着此刻的冲动,抬起手轻抚他的面颊,微微仰起脸,干脆地贴上他的唇角。 唇瓣相贴,我感觉到他有些轻微的战栗。 手掌底下,他的脸颊和耳朵都很热。我猜一定是红了。 时光恍若倒转,他不是勇敢坚毅的卧底警.察,变回了那个被我夸赞一句都会脸红的纯情少年。 片刻的停顿后,他轻轻托住我的脸颊,温柔地回应我。 伴着敲击着耳膜的心跳声,酸甜与苦涩交织的滋味泛滥在胸腔里。 耳边播放的音乐唱完了一句,曲调转到下一句。我稍稍退开,无比自然地继续拉着他往前走。 拥挤的游行队伍中,没有人注意这个短暂的触碰,只有彼此紧扣的手指能证明一切不是幻觉。 ………… 夜色渐深,我们跟着游行的队伍离开了涩谷,几经辗转,第二天又回到了仓库街。 组织已经将附近彻底翻了一遍。似是确定苏格兰已经远远逃走,人员都撤离了此地。 最危险的地方有时候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短期内组织应该不会重复盯着这一块地方搜查。 我给苏格兰弄了一个假身份,租用了一间民宿,作为临时安顿的地方。 不过,躲藏不能真正解决问题。把制造问题的人解决了才是正道。 在脑海中想好对策后,我向苏格兰提出告别。 话音刚落,肩头被轻轻扣住,我被他按入怀中。 我抓住他的衣襟,顺势将脸颊埋入他颈间,感到扶着肩膀的手渐渐收紧,保持了片刻之后才轻轻松开一些。 劫后余生的拥抱。动摇、焦虑、紧张……种种负面情绪在此刻尽数被抚平,只剩下温暖和安慰。 我抬眼望着他,低声说道:“你近期最好躲一躲。” 虽然他暂时躲过一劫,但难保组织里不会有疑心病重的人重复搜查这附近,比如琴酒。 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苏格兰拒绝了这个提议。 “我也有我的使命要完成。”他说道。 在经历过这样的背叛和险境后,这双眼睛里没有畏惧,也没有任何犹豫退缩,依然如同天空般澄澈坚定。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66、哀叹之声 7 ——我也有我的使命要完成。 他的声音宁静平和得像午夜无风的湖面。 我注视着他的眼睛,被这片澄澈的湛蓝所迷,一时难以转开目光。 这间临时居所位置偏僻,一墙之隔便是废弃工厂的仓库,隐隐能听见远处马路上汽车行驶而过的声响。与外界隔绝的安静空间内,我能清楚地听见他的呼吸,温柔而坦然,像一只密林深处的独角兽,即使被狠毒的猎人所伤,也不会沾染扭曲和憎恨。 我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还不够了解诸伏景光这个人。 得知自己身份暴.露,被信任之人出卖,我能想象他的内心一定是震动而绝望的。 但他比我想的还要坚韧,只是过去一夜的时间,就已经收拾好破碎的心境,重新建立起了目标和信念。 只要不是心存死志,我对他的机敏和能力还是很放心的,因此没有追问他接下来打算做什么,只是叮嘱道:“小心一些,有事情随时联系我。” 面前的男人应了一声。 他顿了顿,望着我,低声补充道,“你也是,冬月。只要你需要我的话,我就在这里。” ——只要你需要我的话,我就在这里。 熟悉的话语仿佛一道风,吹过时光的长河,吹散了经年的沙砾与尘埃,露出记忆深处的画面。 夕阳西下,在社办教室里,穿着制服的少年含蓄地表露青涩真挚的心意。 ——“从很久之前就觉得,鹤田你总是在伪装自己,心里一定有很多烦恼……” ——“我没有要干涉你私事的意思,或许也帮不上什么忙……我想说的是,只要你需要我的话,我就在这里。” 我望着他,低声说道:“我已经不是你认识的那个鹤田花歌了。” 他沉默了片刻,抱着我的手臂没有放下,反而搂得更紧了一些。 “我很清楚,”他说道,“从一开始我认识的就是入间冬月,现在也是。所以我放不下你。” 我几乎要疑心自己生病了,要不然,为什么仅仅是听到这样朴素的告白,都会忍不住眼眶发热。 诸伏景光这个人,哪怕分离多年,哪怕时过境迁,依然能像年少时一样打动我。 我在心中长长地喟叹,抬起双手回抱住他。 他凝视着我的脸,手指轻轻捋起我垂落的几缕长发,指尖缠绕着发丝往下滑落,一路顺到发梢。 只是一个小小的摸头发的动作,温柔而安慰,不含任何冒犯的意味,却令我心动神摇,头晕目眩。 或许是这份心动不自觉流露了出来,他凝视着我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格外柔和。 在危机四伏的状况下,短暂的温存仿佛是偷来的一样。彼此的体温和呼吸如此真实,令人留恋不舍。 他微微低下头凑近我。这个动作带着一点征求的意味。 我仰起脸。下一刻,唇瓣亲密贴合。 与圣诞游行时的一触即离不同,此刻的吻更加深入。 我把他当作需要耐心诱哄的男孩,舌尖探进唇缝,勾引他的舌。他细腻又柔情地回吻。我有一种融化的感觉。 我抱紧他,手指亲昵地轻抚他的脸颊,揉捏他的耳垂,又缓缓顺着下巴落在喉结上。指尖过处,能感觉到他的皮肤在发烫。 像是受不了这样的调情行为,他搂在我腰间的手不自觉地收紧,几乎要将我拦腰抱起来。 一吻结束,呼吸凌乱。 我们额头相抵,一时都没有说话。 过了片刻,我开口说道:“过两天我再来看你。” 到那个时候,你的处境应该不会如此危险了。我在心中说道。 ****************************** 接到入间冬月的电话时,降谷零的心情正处于极度不爽的状态。 十分钟之前,他刚刚和莱伊进行了一番唇枪舌战,在组织的审讯室里。 ——因为苏格兰成功逃过组织的追杀,boss很生气,朗姆更是大发雷霆,把任务参与者全都召集了过来,挨个追究责任。 面对审问,莱伊淡定地说道:“根据查到的通话记录,苏格兰在失踪前接到过ip不明的电话,显然是有帮手在。” 意思是没抓到人不是自己的责任。 “某些人作为接头者,明明最有机会动手,却无功而返,搞不好就是那个通风报信的帮手。”降谷零阴阳怪气说道。 闻言,莱伊平静地说道:“没有接到任务却突然出现在附近的人,显然更加可疑。” 面对朗姆的质疑,降谷零给出的理由是,苏格兰曾是一同执行过任务的同伴,在知道对方是叛徒后,自己感到信任被辜负,所以特地赶来,打算亲自动手处决对方,只是没想到莱伊竟然让人逃了。 就这样几个回合下来,朗姆不耐烦地把他们赶了出去,追究责任的事自然也就不了了之。 幼驯染下落不明,和死对头打嘴仗没占到上风,降谷零的心情可谓是糟糕透顶。 不过,在看到来电显示的名字时,他立刻有一种这局还是自己胜利了的感觉。 “冬月?” “听说你与莱伊互相推卸责任,公报私仇。” 电话那头的女声带着带着几分看好戏的调侃,降谷零不由撇了撇嘴。 不待他反驳些什么,她便继续说道:“苏格兰没事。” 闻言,降谷零立刻敏锐地反应过来——她才是那个真正的帮手。 他心里松了口气,同时也意识到幼驯染的处境并不乐观,否则不至于需要冬月的帮忙。 hiro到现在也没有与他联系,一方面是不想在如此敏感的节骨眼上牵累到他,另一方面,恐怕是公.安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仿佛是在给他消化的时间,入间冬月停顿了片刻。 然后,她话锋一转,“但危机并没有解除,我们需要制造一个更大的新闻。” 意思是要声东击西,搞更大的事情来转移组织的注意力,让组织无暇一直盯着苏格兰。 降谷零意会,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琢磨了一下她的语气:“看来你已经有想法了。” “朗姆。”她轻飘飘地吐出一个名字。 在组织的二把手身上做文章——那确实会是一个大新闻。降谷零想道。 电话那头的女人以一种极具煽动性的语气说道:“那个老东西揪着苏格兰不放,不如你鼓动他亲自追杀,趁机把他抓起来。” 闻言,降谷零的手指一顿。 鼓动朗姆亲自出动……并非没有可行性。 这半年来,他一直在鞍前马后为朗姆效力,虽然还没有见到朗姆的面,但也基本摸清了对方的处事风格。 在他看来,朗姆最大的缺点是性子急。 特别是这段时间发生了一连串事件,组织的实验基地被炸,发现内部有卧底,卧底在围攻中成功逃跑……在接连失利的情况下,朗姆愈发暴躁,只会更加急于求成。 因此,他只需要通过某种方式,向朗姆透露“苏格兰的下落”,朗姆亲自出动的可能性很大。 如果计划成功,不仅可以转移组织的注意力,还能削弱组织的力量。而且朗姆是二把手,肯定知道组织的大量秘密情报。 像是感觉到他的动摇,入间冬月说道:“你觉得这个提议如何?我密切的合作者。” 她语带笑意,含情的嗓音轻轻触摸着耳膜,降谷零眼前仿佛浮现出一双光彩流转的眼睛,带着狡黠与亲昵之色。 这是在引用上次见面时他说过的话。那天,为了从她嘴里套出艾莲娜的情报,他特地强调了两人是亲密的合作关系。 很显然,入间冬月洞察人心,知道他很难拒绝这个充满诱.惑性的提议,也信任他的能力,相信他一定有办法做到这件事。 “确实是一石二鸟的主意,就是冒险了一点。”降谷零说道,“朗姆不是那么好抓的。” 闻言,她轻笑一声,像是早有准备,报出了一串数字和字母。 “这是朗姆的车牌号。以老家伙喜欢保持神秘的作风,就算亲自出动,也应该是坐在车里遥控指挥。” “如果你的情报属实,抓捕的成功率确实很高。”降谷零心中下了决断。 有了车牌号,公.安就能提前设下埋伏,寻找并监视朗姆的行踪,进而实施逮捕行动。 两人商量了一下计划的细节。 “朗姆那边就交给你了。别忘记分享进展。”挂断前,她笑着叮嘱道。 降谷零弯了弯唇角,应了一声。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67、哀叹之声 8 东京都的一隅。 空气寂静而冰冷。冬日苍白纤薄的日光洒落在直线纵横的街道与马路上。 这里是东京湾附近的工业区,与一片仓库街相接。人烟稀少,来往的大多是货车。起重机、集装箱和厂房排列在视野里,看上去像是林立的巨大化石。 一辆迈巴赫停在路边。 宽敞的后座上,朗姆点燃了一根雪茄烟。他正在等待部下发来捷报。 就在昨天,他从心腹库拉索那里获得了苏格兰的下落。库拉索自小生长在组织里,经历过记忆改造和洗脑,对组织忠心耿耿。因此,与其中途加入组织的下属不同,朗姆对库拉索的信任是独一档的。 在朗姆眼中,苏格兰是妄想撼动组织的蝼蚁之辈。但就是这样微不足道的“老鼠”,却侥幸逃过了组织的追杀。上次任务的失利是莫大的耻辱,令他如鲠在喉。 “逃得了一次,逃不过第二次。” 朗姆冷哼一声。 为了确保任务顺利,这次他选择了亲自出动。 对于一向注重神秘感的朗姆来说,亲自出动并不意味着直接露面。他习惯的方式是获取情报之后,派遣下属们围剿,自己坐在车里遥控指挥。 这不仅是因为自负于二把手的身份,也是出于保障自身安全的考虑。 这次任务也不例外,他特地带上了数名精英杀手,对解决苏格兰势在必得。 ………… 远处的一座房屋内。 监控镜头清晰地显示出一辆迈巴赫的轮廓。 朗姆亲自出动了,看来“诱饵”计划很成功。降谷零望着屏幕心想道。 在朗姆身边效力了大半年,除了朗姆本人的作风之外,他也基本摸清了朗姆的心腹具体有哪些人。 库拉索无疑是目前最得器重的干部。因此,让库拉索“发现”情报是最好的选择。这样他不仅能把自己摘出去,还能让朗姆更容易相信情报的真实度。 对降谷零来说,要骗过库拉索并不难。那个女人的能力主要在身手和记忆力上,对于分辨情报的真伪并不算擅长。 到目前为止,计划都进行得都很顺利。 “行动。”降谷零开口下达指令。 此刻的他身穿灰色西装,站在房间中央,整个人的气质比作为波本时更加冷肃且精明强干。 旁边几名公.安默默地听从指示。没有人敢因为年纪而小看这位上司。 作为这次行动的策划者,降谷零承担了调度指挥的职责。如若计划成功,这份功劳足以让他升一级警衔,距离组织破灭的最终目标也会前进一大步。 陷阱已经挖好了,猎物即将落入其中。 室内黯淡的光线中,一双紫灰色的眼瞳沉沉发亮,神色充满攻击性,宛如出鞘的利剑。 ………… 马路边。 树木在苍白的天光中寂静地陈列着,枯黄凋零的叶片被寒风吹得簌簌作响,在沥青路面上投下细碎的影子。朗姆的心头也仿佛蒙上了一层阴影。 距离他宣布行动开始已经过去了五分钟,但派出去的部下还没有任何回音。 他透过车窗观察外面,鹰隼般锐利的目光扫过四周。 停在不远处的几辆车位置微妙。 不仅如此,附近的仓库和厂房里似乎有异动。 “撤退。” 朗姆咬着烟,果断地对司机说道。 在迈巴赫启动的一刹那,正在悄悄靠近的公.安们也接到了上司的最新指令——追上去,务必逮捕车里的罪犯。 偏僻的街区上,一场突围与追捕在所难免。 透过后视镜看到追上来的警.车,朗姆凶狠地捻灭烟头。 自己的行踪忽然暴.露在警.方面前,一定还有未知的“老鼠”在组织内部。 但当务之急是摆脱这群警.察的追踪。 他一面命令司机转换路线,甩掉追兵,另一方面同时向组织传达了支援接应的指令。 不过,在领头人精准的调度下,公.安们没有给朗姆留下撤退的机会。就像预判了他的行动一般,侧面、正面都驶来了更多的追兵。 下一刻,从一辆白色马自达的车窗里伸出一支枪,子弹精准地击中了迈巴赫的轮胎。 刺耳的刹车声响起。 失去平衡的迈巴赫撞向护栏,随即停了下来,被警.车四面围住。 ………… 东京都的一处酒店宴会大厅。 这里正在举行一场商业庆祝活动。 女人坐在休息区的桌前,白皙的手指抚着酒杯的高脚。 “失去狩猎者的位置,转而站在了猎物的位置上,感觉如何?” 轻轻含笑的低语淹没在背景音乐里,无人听清。 女人也不在意是否有人应答,只是自顾自地抬起手指,挪动面前棋盘上的将棋棋子。 桂马与角行配合,吃掉了对面的金将。 棋盘旁边静静放着一瓶酒,酒瓶身上是一行英文字母——rum。 ………… 耳边传来几声要求投降的喊话。 朗姆透过车窗向外看去,视野里,几十名穿着便衣和警服的人员正举枪对准着他。 面对被包围的劣势,无路可逃,他只能另做打算。 还没有输。朗姆想道。 这不是他第一次与警.方打交道了。 成为组织的二把手以来,他在黑暗世界纵横多年,白道上也结识了很多名流,在警视厅和警.察厅都有人脉。因此朗姆一点都不慌张,他自信甚至都不需要组织营救他越狱,有的是办法脱身。这群警.察现在能逮捕他,但并不能拿他如何。 朗姆打开车门,不紧不慢地走下车。 夹杂着雪意的风吹拂着路边的树木,发出沙沙的声响,空气里混杂着硝烟味和轮胎烧焦的味道。 一步。两步。 慢动作一般,这幅画面映入远处的狙击镜中。 狙击手的眼睛深处,沉淀了多年的仇恨在这一刻如同地狱的红莲业火般燃烧起来,化作扣下扳机的力道。 “砰——” 伴随着沉闷的声响,血花飞溅。杀气的锋芒与硝烟弥漫在空气中。 这是一记猝不及防的冷枪。蓄势已久的子弹正中朗姆的头部。 众目睽睽之下,即将逮捕成功的罪犯就这样死在了血泊中,当场毙命。 降谷零猛地夺过部下的望远镜,看向子弹来袭的方向。 但他晚了一步,没能看见狙击手的模样,只看见了远处林立的楼房中闪过一道黑影。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有些不甘心地感叹了一句。 就在公.安策划着逮捕行动时,还有一个神秘的追踪者,将自己隐藏于暗处,虎视眈眈地监视着这片街道上所发生的一切。 那个人观望着公.安的行动,因为知道朗姆的车有防弹玻璃,单枪匹马难以实现目标,于是无比耐心地等待着最佳时机,只为能够抓住机会一击必杀。 降谷零暂时不确定对方的身份,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件事绝对与入间冬月脱不开关系。 ****************************** 手机屏幕亮起。 「乌鸦已死。——r.a」 看到这条短信,我微笑起来,将杯中的朗姆酒一饮而尽。 不到半分钟的时间,波本的电话紧随其后打来。 “你上次在电话里说的‘大新闻’,并不是指‘朗姆被公.安逮捕’,而是‘朗姆死在公.安手里’,对吧?” 听出他的语气有些不悦,我笑了起来。 以波本的聪明,推理出我的全盘打算也是理所当然的结果。 “我可从来没有承诺过前者。” 说完这句话,我就挂断了电话。 与相熟的集团董事们一一打招呼道别后,我从容走出了宴会现场。 几经辗转赶到安全屋时,天色已晚。 在像鲜血一样浓重的夜色中,只有清冷的冬季月光洒落下来,映出一张看不出年龄的女性面容。黑色长发垂落在她肩上,一双冷淡锐利的眼睛正透过眼镜望向我。 “复仇成功的心情如何?浅香小姐。” 面对我的提问,蕾切尔·浅香的目光落在我胸.前的将棋挂坠上,神色像是想起了故人。 “很好。”她顿了顿,“谢谢你。” “我只是提供了情报,要谢就感谢浅香小姐自己多年的坚持和努力吧。” 这个世界上,恐怕只有面前的女性能与我共情复仇的不易。孤女无依,力量弱小,而复仇对象却是如此庞大的黑暗。 以我对组织势力的认知,朗姆就算被抓捕,也不会马上得到惩戒,还能以乌丸集团董事的身份花钱脱罪。想要通过程序正义的方式消灭组织是行不通的。 但是无所谓,我不是警.察,比起践行法律上的正义,我更想看到朗姆死。 因此,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公.安逮捕朗姆,主动找波本合作,只是为了借助公.安的力量。 只不过,我把这个亲手开枪的机会让给了浅香。 有了不在场证明后,我还能继续隐藏在幕后一段时间。 另一方面,亲手报仇对浅香来说意义重大,为了还这份人情,她答应分享情报给我。 “你知道赤井务武在哪里,对吧?” 我缓缓开口说道。 “当年,你在网上发布帖子,想调查羽田浩司案,我回复了那个帖子,但找上来的人却是赤井务武。” 我顿了顿,“时隔八年,你能联系上我,并且知道不少关于a药的事,证明你有自己的情报渠道,我能想到的也只有那位赤井先生了。” 浅香打量了我片刻:“你果然很敏锐,他说得没错。”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68、哀叹之声 9 “我只能告诉你,他在组织里。” 浅香给了我这样一个答案。 在组织里…… 意思是赤井务武目前以某种方式潜入了组织。 我下意识在脑海中快速梳理了一遍自己见过的组织成员,但没有一个人对得上我曾经对赤井务武的印象。 不,既然是潜入,那么乔装改扮也是很正常的。 纷繁的记忆定格在不久之前,莱伊被人推荐去英国参与任务的事上,我的心头仿佛被真相的触角轻轻碰了一下。 “原来如此。”我喃喃自语。 正因为赤井务武在组织内部,才会得知组织的秘密任务目标是潜入mi6,切入点是自己的妻子,所以推荐儿子参加,好去搅黄这个任务。 脑海中浮现出一张熟悉的面容。 假如我的推理成立,那么他如今的身份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替换的呢? ……还是说,我认识的那个人,从一开始就不是原装的呢? 想到这里,我深深吸了口气,然后忍不住轻轻笑了出来。 真是胆大包天的行为。 一般人在逃脱组织的追杀后,正常反应都是远离危险的源头,保护好自己。但赤井务武不是这样。他明知道自己在组织的黑名单上,还深入组织内部打探情报。但凡稍有不慎,便会陷入孤立无援的绝境。 从作风上看,他们父子俩倒是一脉相承。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换作是我的话,恐怕也会这么做。 逃跑又能跑到哪里去呢?与其一辈子活在躲避追杀的阴影中,不如主动出击,一劳永逸地解决掉仇敌。就算不慎身死,也死得潇洒坦荡。 ——这或许就是我们这类人生存于世所遵循的道义。 ………… 与浅香道别后,我走出安全屋。 黑铁一般的钢筋水泥在身后退却,清冷的月光洒落在我眼前。 僻静狭窄的街区,灯火如豆。路面坑洼处的积水结成了冰,反射出暗淡的幽光。远远地传来货车行驶而过的声响。 我沿着这条荒无人烟的路缓缓行走。 按照计划,接下来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但我却迟迟无法进行计划的下一步。 在与浅香见面之前,我的情绪就像被理智的绳索强行压制住,但此刻与她分别后,独自一人时,这份激荡的情绪便再也抑制不住。 如果将我短暂的人生分为两个阶段,十一岁那年无疑是一道分水岭。 十一岁之前是单纯美好的童年,生活平稳,父母疼爱。 为了让女儿拥有自由平安的人生,父母用最无私深沉的爱,把我和妹妹保护得很好。我和妹妹因此过着无比幸福的生活。母亲还特意留下了一条后路——记录组织犯罪证据的硬盘。 哪怕她和丈夫死于非命,只要两个女儿将来找到机会,把硬盘提交给警.方,依然能脱离罪恶的泥潭,过上普通人的生活。 然而,十四年前,一场阴谋带走了我的父母。我的童年崩塌碎裂,人生从此走向毫无转圜的扭曲。 金钱和权势收买不了我,我也不稀罕长生不老。我只知道我的父母被利用至死,重要之人被夺走,尊严和自由被踩在脚下。 多年来,我割断过往,独自行走在黑夜里,执着追寻真相,耳边只能听到亡者回荡在梦境中的呢喃,鲜血溅在夜色中的声响。 执行任务时子弹打入肢体,刀尖划破皮肤,深夜用烟头自残保持清醒,各种各样的伤疤永久地留在了我的身上。 一转眼,十四年过去了。 我抬起头,看见深蓝的夜空苍苍无垠,银色的星辰温柔而寂寥地悬挂在头顶,无声地注视着人间。 爸爸妈妈,你们看到了吗?害死你们的罪魁祸首已经死了。 寂静的黑夜里,无人应答。 冬夜凛冽的寒风如海涛般奔涌不息,一如我此刻伤感又激荡的心情。 我不清楚浅香在亲手报仇后是怎样的心情,想必与我一样难以平静。但她在我面前什么都没有提,只说自己很好。 “我也很好。”我听见自己的喃喃低语。 但是,仇只报了一半。还有更严酷的使命等着我去完成。 ****************************** 宫野志保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咖啡,打量着对面的女人。 半小时前,入间冬月忽然找上门来,拨开厚重的夜幕,披着月光踏入她的办公室。 面对没有预约的不速之客,宫野志保下意识认为对方是有什么急事来找自己,但当她询问来意时,对方却说没什么事,只是顺道来看看她。 宫野志保感到莫名其妙。出于礼貌,她煮了杯咖啡作为招待。 女人接过咖啡,轻声道了句谢,之后就没再开口说话。 宫野志保性子冷淡,不是什么擅长聊天的人,结果两人就这样面对面坐着,一起喝了半天咖啡。 微微发烫的温度顺着掌心蔓延到心头,苦涩的味道在口腔里回味翻卷,宛如咀嚼尘封的往事。 静谧的冬日夜晚,杯子上方弥漫着缭绕上扬的白色水雾。透过朦胧的雾气,宫野志保看见对面女人的面容被窗外的月光染上了一层清冷的色彩,有一种幽深抑郁的美丽。 女人捧着咖啡看着她,表情虚无,眼瞳里神色复杂,像是在透过她,看着另一个不在这里、无法轻易探望的女孩。 宫野志保无法探知对方的心情,在这样的气氛下,她也问不出口。 一杯咖啡喝完,像是整理好了心情,入间冬月平静地起身道别。 突兀来访的客人就这样突兀地走了,似乎就真的只是来看看她。 宫野志保独自坐在原地。 入间冬月从来不是无的放矢之人,她猜测或许是发生了什么非同寻常的事,亦或许是对方准备做些什么非同寻常的事。而她并不知道自己身处局内还是局外。 空寂的办公室犹如一片幽禁的牢笼,只有时钟滴答滴答的声音回荡着,无人解答她的问题。 她望向窗外。 沉寂的夜空下,日出的方向还没有动静,城市的高楼大厦在光怪陆离的霓虹灯光里闪烁不定。 ****************************** 东京都内,今夜失眠的人不止一个。 佐藤美和子神智清醒地坐在自己的车里,用力踩下油门。 发动机的轰鸣声隔着窗玻璃震动着耳膜。人流稀少的街道上,一场飙车大戏即将上演。 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高木涉神色紧张中带着几分惊恐。这是他第一次见识自己心目中的女神狂野的另一面。 佐藤毫不在意,只是以决然专注的表情把握着方向盘。 这双明亮的眼睛毫无动摇注视着的,只是必须追捕到的犯人而已。 时间倒回白天—— 佐藤和高木一起去给伊达航扫墓,在墓园里巧遇了松田阵平。 原来松田与伊达航是警.校同学。他们那届还有另一位牺牲的同学也葬在这里。 寒暄了几句后,松田问起花月会社案件的最近进展。 佐藤想起警视厅里有内鬼的事,无奈地说道:“阻碍太大,只能私下里调查。” 闻言,松田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扔给了她一个u盘。 “一位不便透露身份的朋友提供的,不用谢。” 说完这句话,穿着黑色西装的卷毛男人便摆了摆手,转身离开了。 望着他的背影,佐藤忍不住心想,真是来去如风的男人。 回去后,她和高木查看了一下u盘,发现里面竟然是完整的证据链,有照片,也有录音,还有受贿的银行流水记录等,足以让他们搜查一课的那位管理官身败名裂。 望着手里的u盘,佐藤立刻意识到,松田的那位“不便透露身份的朋友”恐怕不简单。 能查到这些证据,说明对方有非同寻常的情报渠道。 但此人选择把情报送给他们,并不自己处理,或许是因为身份敏感,不便出面。 尽管心中充满好奇,但佐藤不打算探究下去。至少现在不适合探究这件事。当务之急是利用这份证据将犯人逮捕归案。 逮捕一个警衔是警视的长官不是小事,他们需要得到再上一级的许可。 然而,不知是哪个环节走漏了风声,在逮捕令下达之前,已经人去楼空。 警视厅没人知道松本管理官的去向,对方的家人也联系不上。 “时间不长,一定还在东京都内。”佐藤冷静地说道,“逃跑需要现金,注意附近的银行。” ………… 松本清长正在赶往机场。 他开着一辆从别人那里借来的旧车,行李有些简陋,但里面装了充足的金钱,身份也是很久之前就借用组织的力量预备好的。 以他在警界多年的人脉,及时打听到朗姆死在公.安手里的消息并不难。 他不清楚公.安那边目前掌握了多少情报,但朗姆完蛋了,自己很可能会暴.露。 对他来说,唯一的出路就是当机立断,抓紧时间提前逃跑,否则等到大祸临头,就没有时间跑了。 为了躲避监控,松本清长特地选择了偏僻的路线。 此时夜色已深,路上荒无人烟,一路上畅通无阻。 直到开上一处桥梁—— “砰” 不知何处打来的一枪狙击,精准地击中了他的轮胎。 松本清长连忙踩下刹车。轮胎摩.擦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就在他准备开车门时,又一枪打碎了车窗玻璃,擦着他的脑壳而过。 松本睁大眼睛,望向子弹来袭的方向。 透过茫茫夜色,可以看见水面上有零星几艘船的黑影,破开黝黑光亮的水面行驶而来,犹如迫近的巨兽。除此之外,他什么也看不见。 一个未知的敌人追踪到了他,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但凡他有要逃跑的举动,便会毫不留情地取走他的性命——意识到这一点,大势已去的绝望感袭上心头。 不知过了多久,亮光刺破视野。 一辆熟悉的车横在桥面上,拦住了他的去路,宛如一只凶猛捕食猎物的猎豹。 松本一眼就认出,这辆车属于他的部下,佐藤美和子。 就在他做出判断的下一刻,穿着西装套裙的短发女警.官便利落地下了车,表情冷肃,双手端着枪,黑洞洞的枪口正指着他。 她旁边还站着高木涉,同样举着枪,只是脸色有些苍白虚弱。 河川在深夜中暗涌。寒风从上游吹来,带着冰凉而湿润的气息。 松本举起双手,缓缓走下车,站在了桥面上。 ………… 狙击镜里的画面映入眼帘,诸伏景光的手指松开扳机。 他在心中默念着一个名字。 伊达班长,你看到了吗? 夜幕下,四周寂静无声,只有河川上的凛风呼啸着擦过耳畔。 在这个漫长的深夜,天际边云朵堆叠,细碎的星光从云层间漏出,转瞬即逝,如同神明观赏人间世事时戏谑旁观的眼睛。 神明喜欢正义和勇气谱写的赞歌,同时也喜欢死亡的悲鸣。正因如此,生命的赞歌才会沾染鲜血的色彩,鲜艳的同时,又如此悲壮。 逮捕犯罪者并绳之以法,拯救那些没有理由死亡的人。这便是正义的道路。 可是这条路上布满了荆棘,也充满了牺牲。 正义会迟到,理想会破灭,信任会被辜负,而死去的人永远也不会回来,看不到迟到的正义,也不知道留下的人是怎样的悲伤。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69、黑白之吻 1 黄昏。 天边的云雾是浓稠的质地。乌鸦啼叫着盘旋在半空中。灯火还未亮起,楼房间隙的夕阳光线照射下来,画出一片深暗的树影。 伏特加堵站在石桥的一端,抬起黑洞洞的枪口,对准桥中央的男人。 “喂喂,格兰威,你想跑到什么时候?” 前路被包抄拦截,代号格兰威的男人停下奔跑的脚步,脸色煞白,冷汗爬满了后背。 他预感到死神已经来临。 在他的身后,一道修长的黑影,浮现在红色的晚霞中,如同业火中浮现的幽灵。 晚风带起银色长发,在黑色大衣后轻舞飞扬,在光线中闪烁着冰凉的色泽。 “都说了,我不是叛徒!我和日本公.安没有关系!”格兰威大声说道。 “是吗。”琴酒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握枪的手稳稳地举在半空,“有人告诉我,你和苏格兰威士忌关系不错,提供过情报。” “那只是意外!我不知道他是卧底!” 琴酒冷哼一声,无情地宣布判决结果:“包庇也是同罪。” 空气仿佛凝滞。 “砰——” 枪声被寒风切割得支离破碎。 心脏处传来剧烈的疼痛,鲜血从弹孔处涌出,飞溅在地。在被痛楚和血液模糊的视线里,格兰威看见黑色帽檐下,银发杀手展开了一个冷酷的微笑。 这是他在告别人世前,看到的最后的画面。下一刻,他便从桥上掉了下去,瞬间坠入冰冷的河水中。 “噗通”的声响淹没在远处轮船的汽笛声里。鲜血随着水波弥漫开来,与夕阳倒映的色彩融为一体。 看到浮起来的尸体后,伏特加收回枪,望向身侧。 “走吧,下一个。” 话音刚落,琴酒便转过身,从容迈开脚步。 “是。”伏特加下意识应了一声,才开口问道,“去哪里?” “东京。”琴酒冷冷地扬起嘴角,“还剩四个人。” 伏特加心里猜测着下一个目标是谁,或许是库拉索,或许是波本。但无论是谁,总归都是朗姆的部下。就像刚刚死掉的格兰威一样。 一周前,组织的堂堂二把手朗姆突然死在日本公.安手里,引发了组织内部的大风暴。boss震怒之下,发起了一次大清洗行动。 见伏特加对任务感到不解,琴酒说道:“朗姆行踪暴.露,证明组织内部还有‘老鼠’,并且极有可能是苏格兰的同伙。” 对琴酒来说,这次大清洗不仅仅是一件任务,更是立威的机会。 朗姆死后,琴酒可以算是组织实质上的二把手了。但他的地位还没有得到真正的承认—— 朗姆人死了,势力还在。 和琴酒不同,朗姆是世袭的代号,经营两代下来,在组织里根基牢固,部下数量众多,盘根错节。这股势力对于想要更进一步的琴酒来说,是不小的麻烦。 这段时间,借着问责的机会,琴酒对朗姆的部下逐个进行了清查审问。 有嫌疑的自然是直接灭口。看不爽的、没有利用价值的、不服自己的,他也顺势都杀了个干净。 反正人手可以再补充。组织每年都会有大量新人加入。只要boss还在,富可敌国的乌丸集团还在,组织依然拥有屹立不倒的实力。 ****************************** 降谷零的心情无比糟糕。 十分钟前,他接到组织的指令,赶往某个地点,刚下车就被伏特加用枪指着,带到了组织的一处基地,双手被绑在身后动弹不得。 在看到琴酒的时候,降谷零心知自己即将面对一场严刑拷打。 他自信没有露出过任何破绽。之前诱捕朗姆时,他也是让库拉索去传递了情报,完美地把自己摘了出去。 明明库拉索的嫌疑比自己大多了,琴酒这家伙,疑心病简直无药可救。 尽管心里这样想着,他脸上的表情依然冷静,看不出任何端倪。 “只要老实交代,可以让你死得痛快一点。”伏特加说道。 面对充满杀气的恐吓,降谷零淡定地笑了笑:“没有直接暗杀我,而是莫名其妙绑架了我,说明你们没有任何证据。” 琴酒冷哼一声。 “没有证据又如何?宁可错杀,不可放过,这是我的行事准则。” 感受到这句话里散发的真实杀意,降谷零在心里皱了皱眉。 有公报私怨的嫌疑。他不由分析道。 很显然,琴酒不喜欢他,或者说,琴酒讨厌所有的神秘主义者。 入间冬月闲聊时曾经提到过这件事—— “那家伙认为神秘主义者不共享情报,行踪成谜,威胁性很大。” 除此之外,她对琴酒还有这样一句评价: “他也并非对组织完全忠心不二。比起组织,他更在意自己。如果有人威胁到他的地位和利益,他绝对不会手软。” 所以琴酒想杀他,不全是因为起了怀疑,更多应该是认为他具有威胁性。降谷零在心里作出判断。 没关系,他有的是办法脱身。 比如贝尔摩德。那个女人不想让自己的秘密暴.露得人尽皆知,无论如何都会想办法保住他的。 “不要因为朗姆死了,就觉得我可以任你们摆布。”降谷零扬起嘴角,不紧不慢地说道。 他的态度有恃无恐,用嚣张来形容都不为过。 琴酒咬着烟冷笑一声,上前一步,枪口直直对准他的心脏要害处。 收到死亡恐吓的金发男人依然面不改色,甚至笑容还加深了一点。 琴酒心想道,波本这家伙生性狡猾,向来不好对付,搞不好有他不知道底牌或者靠山。 虽然他不能直接一枪崩了这小子,让人吃点苦头还是可以的。毕竟,他也得看看波本的份量有多少。 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指微微用力,压在扳机上。 正在这时,一道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打破了凝滞的氛围。 琴酒顿了顿,仍然举枪指着他,另一只手接起电话。 因为距离近,房间内也十分安静,降谷零能清楚地听到电话那头的女声。 出乎他的意料,打电话来的并不是贝尔摩德,而是入间冬月——她的嗓音他一听就能辨认出来。 “我在苏格兰的安全屋里发现了有趣的东西。”她语气含笑,“你一定会感兴趣。” 苏格兰的东西……? 降谷零顿时心中顿时转过无数念头。 “哦?”琴酒吐出一口灰白的烟气,“是什么?” “一张rom卡。”她说道,“不过,内容是加密的。你带上专业人士来破解一下吧。” 听到这句话,降谷零便已经确认,这应该是入间冬月的又一项计划。 因为早在幼驯染暴.露的当天,他就已经连夜把对方没来得及处理的东西全部都清空了,根本不存在什么留在安全屋里的rom卡。 像是敏锐地感应到他的视线,琴酒用冰冷的余光看了他一眼。 “不,你带着东西过来。” “好吧。”她的嗓音里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像是习惯了对方霸道又多疑的作风,“你在哪里?” 报完地址后,琴酒挂断了电话。 ………… 半小时后。 审讯室内的昏暗背景忽然起了波动,伴随着轻微的脚步声,熟悉的窈窕身影从光线中走入视野。 是入间冬月。 降谷零定了定神。 时隔一个月未见,她看起来毫无变化,依然姿容动人,红唇明艳。 看到他也在场,而且是被绑架的姿态时,略带惊讶和戏谑的笑意滑过女人的眉眼之间。 降谷零表情不变,任由她上下打量,只是藏在睫毛阴影里的紫灰色眼瞳闪烁不定。 “东西呢?”琴酒开口打断了她饶有兴味的欣赏。 她这才收回目光,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小小的黑色物件。 偏僻狭窄的基地变得热闹起来。 除了入间冬月之外,琴酒还叫来了一个技术人员当场破译内容。 根据破译结果,rom卡里存放着的资料是一份线人名单,以及组织内部的一些情报。 琴酒仔细看着这份名单,一个一个念出名字,忽然冷笑一声。 “格兰威。” “怎么了?”入间冬月眨了眨眼睛。 伏特加答道:“大哥之前就怀疑他是苏格兰的同伙,现在看来,果然处理得没错。” “不愧是琴酒。”她笑着恭维道。 降谷零在一旁默默地想道,要伪造这样一份名单取信于琴酒,也并非不可能。只不过需要幼驯染的配合,提供一部分真的情报,做到半真半假。 冬月本就救了hiro一命,两人一直保持着联系,达成合作也是情理之中。 至于格兰威……并不是公.安的线人,大概只是被波及到的倒霉蛋。 而琴酒刚刚念出的人名里,有几个确实是真正的公.安线人,不过都已经死了。 某一刻,琴酒忽然停了下来。 帽檐下,一双幽深阴冷的绿瞳盯着名单上的一个名字,他沉默良久,然后发出了一声轻哼。 这样耐人寻味的态度,让降谷零不由好奇起来。但他也没有忘记同时留神观察一旁入间冬月的神态变化。 在她的眼神中,降谷零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了然笑意。 ——她知道琴酒在意的人是谁。 或者,更进一步推测,她是故意让琴酒看到这个名字。 与降谷零同样好奇的还有伏特加。 “大哥?” 顺着琴酒的视线落点,伏特加望向名单。 “莱伊?”像是想起了什么,伏特加说道,“这家伙本就有放跑苏格兰的嫌疑,那天去晚了接头地点,果然是故意的。” 他转过头望向琴酒,问道:“大哥,也要把莱伊绑来吗?” 闻言,琴酒轻轻吐出一口烟气。灰白色的烟雾缓缓消散在唇边。 “我亲自解决。” 在琴酒看来,这个世界上能让他真正产生危险感的人屈指可数,莱伊就是其中之一。他认可对方的实力,欣赏的同时,也怀有戒备之心。 事实上,对于莱伊是卧底这件事,他心中竟并没有太大的惊讶。甚至有一种微妙的“果然如此”的念头—— 这样强大的狙击手,果然是系统培训过的。 一片安静中,只听入间冬月淡定地感叹道:“没想到我竟然和一个卧底交往了这么久,真刺激。” 听到这种话,降谷零忍不住撇了撇嘴,心情有种无法形容的微妙。 琴酒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当初是你把莱伊招进组织里的。” 面对问责和怀疑的眼神,入间冬月没有一丝慌张,戏谑地反问道:“苏格兰是boss亲自招进组织的,难道boss也有嫌疑?” “……” 见琴酒一时被堵住话头,她笑了起来,指了指rom卡:“我这不是在弥补失误了嘛。” 这句话的语气是有恃无恐的,尾音还隐约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 这让降谷零对入间冬月与琴酒之间的关系作出了新的推断。 很久之前他就觉得,她对琴酒的了解非同一般。现在看来,两人关系比他想象的更近。 他看到入间冬月一边与琴酒说话,一边转身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双腿交叠。 这个姿势略显慵懒,令她裙摆侧的分叉稍稍往上提伸,露出几分腿部的白皙皮肤。 “下一步你打算如何?是直接把莱伊清理掉,还是等一等,放长线钓大鱼?” “放长线钓大鱼——”琴酒注视着她,“你不会要继续和他交往吧?” “为了不引起他的怀疑,我自然只能继续牺牲色相了。” 嘴上说着仿佛无奈的话,她的表情看起来却是对“继续和卧底交往”这件事兴致勃勃。 琴酒冷冷地盯了她片刻,然后说道:“把他约出来。” 意思是选择前者,让她把莱伊约出来,然后直接杀死。 入间冬月笑着望了他一眼,比了个ok的手势。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70、黑白之吻 2 她很有行动力地当场拨打了莱伊的号码。 电话没响两声就接通了。 “……没什么。”笑意浮上形状美丽的唇角,让本就明媚的容色更加生动,女人放缓语调,语气甜蜜,“只是想你了,今天有空吗?嗯,不用回去了。” 说这句话时,她一手拿着手机,另一手把玩着自己的鬓发。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弄着发丝,这个动作说不出的温柔暧昧,风情无限。 望着这一幕,降谷零心情复杂起来,不自觉嘴角下撇。 原来她和莱伊谈恋爱是这种风格。 抱有同样想法的还有琴酒。 顶着旁边两双眼睛颇有压力的注视,入间冬月丝毫不受影响,淡定地继续着对话,约定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那么,老地方见。” 挂断电话后,她收起手机,望向琴酒。 对视了片刻后,银发杀手吐出嘴里咬着的烟,用脚捻灭。 随着这个动作,他身上的杀气仿佛被余烬点燃,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冰冷而旺盛。 ………… 另一边。 赤井秀一挂断电话,望着熄灭的屏幕。 我想你了——入间冬月一般不会说这么腻歪又直白的情话。 上一次听她说这句话,还是一年前,在美国纽约。因为设计套出了他的卧底身份,她准备找他摊牌。那次危机差点让他的卧底任务宣告失败。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不用回去了……听起来暧昧无限,仿佛是要留他过夜,共度良宵,其实是暗示吧。 不用回去,换个说法就是——走上不归路。 看来这通电话是死亡邀约。 不直接说明,而是用暗示的方式,那么可以得出结论:琴酒此时大概率就在她旁边。 想到这里,赤井秀一抬头望向天色。 黄昏逢魔时刻,橙红色的夕阳光线依然带着几分冬日的寒意,但早春的气味已经从路边的枝头轻盈地飘出,幻化成一张灵动鲜活的面容。 眼前的虚空中,女人噙着微笑的红唇,仿佛正在无声地呼唤他的名字。 ****************************** 时间回到一个多月前—— 英国伦敦。 弥漫着雾气的夜晚,偏僻的安全屋内。 “赤井秀一。” 她望着他,第一次开口叫出了他的真名。 叫名字是再平常不过的行为,二十九年的人生中,赤井秀一听过无数遍别人叫他的名字,但是对入间冬月来说,这个行为的意义却非同寻常。 这意味着她终于与真实的他相识。拨开曾经的谎言,撇去立场的分歧,平等对话,互相交底,彼此信任,心意相通。 他听到胸腔里心脏的跳动声,平稳有力。 明确的目标,动荡凶险的道路,不断追寻前方的真相从不停歇——这是赤井秀一给自己选择的人生。因此,他从不被任何羁绊所累,也从未想过要与任何人建立深刻的情感链接。 但这一刻,心底涌动的情感是如此真实,他无法回避,也不必回避。人生于世,应当活在当下,随心而行。 他托起她的腰,将她整个抱起,深深纠缠。怀抱嵌合,一寸寸吻过她的肌肤,手掌摩挲着她的发丝,直到她也被这份炽热感染,心神与他一起沉沦。 或许是命运恩赐的巧合,亦或许是因为他已经被她征服,才会觉得她身上每个细节都如此契合他的审美取向。 灯光朦胧,月色隐约。两道影子交叠着投在墙壁上。伦敦的深夜,寂静的角落,枪炮弹火的间隙,腥风血雨短暂被隔绝在外,无人知晓的感情与真相在此间交汇。 近在咫尺的距离,笑意浮现在她琥珀般的眼瞳里,映出融化般的水色。 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有趣的往事,她勾了勾他的手指:“我很好奇,你当初是怎么找到那间酒吧的。” 酒吧…… 这是在问初遇的事。 “我当时正在追踪琴酒。”他坦白道。 听到这个答案,女人笑了起来:“这么看来,我们是因为琴酒才结缘的?” 开过玩笑后,她莫名陷入出神,侧头低垂着睫毛,眼瞳里的沉思之色宛如夜幕般深黯。 片刻后,她忽然抬眸望向他,声音轻飘飘的:“如果我帮你抓到琴酒的话,fbi能不能为我提供污点证人保护?” 闻言,赤井秀一低头注视着她。 怀中的女人面颊泛着些许粉色,看起来像丝绢一样柔软。她的呼吸尚未平复,散落的长发略显凌乱地垂在下巴和脖颈上,白皙的肌肤腻着薄汗,说不出的旖旎。 但她的眼神却是冷静的,有种不可捉摸的幽深。灯光在她的眼瞳上流动着,宛如深海中的流萤。 “当然。”他说道。 像是很满意这句干脆利落的答应,她眼里重新浮现笑意,微微弯起的弧度显得明媚多情。 倘若入间冬月能接受证人保护,那他们之间便不存在立场的隔阂了。他不由想道。 早在很久之前,他发现自己爱上了她,而她也选择包庇他的时候,他便想过他们之间的未来。 可惜,在试探性地问起她以后的打算时,她拒绝了他,还说过死在他手上也不错。 当时他心中下意识浮现的想法是——不希望有那样一天。 因为想要一起活下去,才是爱一个人的本愿。 ****************************** “如果我帮你抓到琴酒的话,fbi能不能提供污点证人保护?” 刻意放轻的声音在黑暗中回荡,仿佛带着朦胧不清的雾气。 一个多月前,在伦敦与莱伊见面的那天,我就已经准备了这个计划,只待合适的时机。 从恢复记忆那天起,我就知道自己迟早要杀朗姆报仇。不仅如此,我还要杀boss,斩断一切罪孽的源头。 根据那次假扮雪莉潜入实验基地获取的情报,花歌大概率是boss的配型者。因此,只有boss死了,花歌才能真正得救。 但是在暗杀boss之前,我必须先除掉一只拦路的鹰犬——琴酒。 只要有琴酒在,我的营救计划就无法进行下去。 而选择与莱伊合作,一方面是因为莱伊潜入组织,本就是为了抓捕琴酒,我可以顺便帮他一把。另一方面,我并不完全信任公.安。 波本同意与我合作,还承诺我随时可以签那份证人保护协议,但我却不能把他当作唯一的出路。 事实上,我无法完全相信任何人。年少懵懂时,命运就用惨痛的教训警示过我,人能够依靠的永远只有自己。 除了公.安之外,我需要给自己留下其他后路,比如fbi。 倘若公.安和fbi都不可信,我还给自己准备了第三条后路—— 去英国执行任务期间,我私下利用母亲生前的人脉,给自己制造了一个备用的身份。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我可以改名换姓假死。 不过这么做后续麻烦很多,只能作为备选方案。 ………… 时间跳转到不久前,朗姆死去的那个夜晚。 去雪莉那里喝了一杯咖啡后,我终于平复心情,赶去见了莱伊。 天黑了很久,似乎已经到了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公寓里没有开灯,黯淡的月光透过玻璃照射在地板上,像是洒下一片银白色的轻纱。 我斜倚在沙发上,平静地开口:“朗姆死了。” 面前的男人打量了我片刻。 “这件事与你有关。” 这句话是肯定的语气。 以莱伊的聪明敏锐,能猜到这件事也不意外。我抬手理了理鬓发,干脆地承认了。 “我的父母被利用到死,无辜的妹妹也沦为实验品和器官库……从十一岁那天起,我就无时无刻不想杀了那个老东西。” 我顿了顿,收敛起冰冷刻薄的语气,缓缓说道,“接下来,组织大概会有一场清洗,难保你不会暴.露。” “你的意思是先下手为强,反过来利用这次机会。”他说道。 我忍不住扬起唇角。若要形容我与莱伊之间的这份默契,或许可以用棋风相似来比喻。 “没错。”我顿了顿,话锋一转,“但琴酒向来警惕多疑,不好对付。 莱伊沉默了片刻。黑暗中,一双墨绿的眼瞳仿佛蕴着星芒。 然后,他不紧不慢地说道:“这种时候,只需要拿出一个让他无法拒绝的诱饵。” “诱饵?”我看向他。 “直接告诉他我的身份,让他来‘杀’我。” “……” “为什么不说话,是觉得这个计划过于冒险了吗?”莱伊注视着我,语气平稳地说道,“如果这个计划顺利,我,和你,总会有一个人要涉险。” 夜色中清冷的月光将男人的面容映照得深邃冷峻。他对视着我的眼睛,不让我有一点反驳的余地。 我心里明白,莱伊说得没错。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那毕竟是琴酒,组织里最难对付的人,没有之一。要打琴酒的注意,不冒险是不可能的。 只是我没想到他会如此干脆地去主动承担这份风险。 这个男人,向来我行我素、无所畏惧,表达感情的方式也是无比简洁。 似是看出我默许了这个计划,他微微弯了一下嘴角。 “说说你打算怎么脱身。” 我看了他一眼,摊手道:“随机应变。” 我当然预想过办法,但是说实话,琴酒是很难预测的,就算定好了planabc,到最后也不一定能用上。 听到这么不负责任的回答,莱伊没有再继续追问,沉默地点燃一支烟。 打火机的火苗划破夜色,照亮了方寸之地,暖光勾勒出他沉稳的眉眼轮廓。 淡淡的烟草味飘散在空气里,盈满鼻尖。我不讨厌这个味道,反而感到有些心安。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71、黑白之吻 3 ——“告诉他我的身份,让他来‘杀’我。” 必须要承认的是,莱伊这招确实是杀手锏。 要想逮捕琴酒,需要把他引出来,带到指定地点。以我对琴酒的了解,诱饵是莱伊的话,琴酒一定会上钩。到时候,fbi那边就能提前设置埋伏,实施逮捕。 话虽如此,我不可能真的直接找到琴酒,告诉他莱伊的身份有问题,这样太容易引起怀疑了。 谨慎起见,我需要找一个恰当的“中介”来传达这份情报,把自己摘出来,降低嫌疑。 而眼下,没有比苏格兰更合适的借口了。 比如苏格兰在逃跑之前,不小心留下了没来得及销毁的rom卡之类的东西,让琴酒看到莱伊的名字出现在上面即可。 顺便还能借琴酒之手,除掉几个与我关系不睦、会影响我后续营救计划的组织成员。 为了以假乱真,这张rom卡上须包含部分真情报,做到有迹可循,最好加密方式也与真正的公.安保持一致,这样才能取信于琴酒。 要做到这种程度,必须有诸伏景光本人亲自帮忙。 如今他的处境安全了不少,组织的重心都在内部大清洗上,是时候去探望一下了。 傍晚,简单乔装了一番后,我避开人群出行,按照约好的暗号敲门。 片刻后,门打开了。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面容,清爽柔顺的黑色短发下,一张清秀的脸在逆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对视上的一刻,面前的男人扬起嘴角,湛蓝的眼瞳澄澈盈亮,带着自然流露的几分悦色。 “冬月。”他开口叫我的名字,招呼我进来。 这样的微笑和态度,让我有种阳光猛地拨开云层间隙,一下子照射下来的感觉,不由恍神了片刻。 进门后,我下意识打量了一圈内部设施和环境。 面积不大的小屋里,没有任何装饰品,只有一些生活必备的家具和电器,可以看出居住的时间还不长。一眼望去井井有条,干净整洁得过分。 窗帘是深色的,能够有效遮挡外部窥探的视线。透过窗帘缝隙,可以看到外面的树影和阳光。 这里是一处位于米花町居民区的安全屋,离警视厅不远。 那天惊险逃过组织的追杀后,我临时把他安顿在了仓库街附近的一处民宿。后来琴酒果然又犯了疑心病,重新派人搜查了那附近。所幸我提前得到消息,通知了诸伏景光及时转移。 我猜测他特意搬到这里,是为了方便调查监视警视厅的那个内鬼。 “我也有我的使命要完成。”——他当时是这样的说的。 也不知道他的进展如何,是否已经把内鬼抓起来定罪…… 耳边响起脚步声。我收回飘远的思绪,抬头望去,发现诸伏景光泡了壶热茶,将茶杯递了过来。 下意识接住,突来的热量顺着皮肤蔓延开,不多时便驱散了盘踞在体内的寒意。 一月份的天气还很冷,有这样一份源源不断的温暖,忽然就觉得温馨起来。回过神来时,大脑里的神经已经松弛下来,身体也靠在了椅背上,仿佛自己此行没有任何目的,只是普通地来朋友家做客。 我捧着茶杯,打量坐在我对面的男人。 他身上穿着衬衫和浅色的针织外套,低调又清爽。背后暖色的日光勾勒出他舒展的眉眼,清澈圆润的瞳孔,以及柔和的五官线条,每一处细节都恰到好处,构成一幅岁月静好的素描画,完全看不出是曾在枪林弹雨里行走的卧底警.察,倒像是一个温柔开朗的邻家哥哥。 见我一直不说话,诸伏景光问道:“怎么了?” 我抬起食指划过下巴,目光依旧落在他脸上无法移开。 “一段时间不见,你好像有些变化。” 并不是指剃了胡子的表面变化,而是气质上的微妙变化。 从前在组织里,他看起来疏离而淡漠,似乎有意将自己隐匿于人群,但他现在一身温和亲切的居家气息——就仿佛离开组织之后,重新找回了自己一样。 闻言,诸伏景光笑了笑:“可能是因为最近心情很安定吧。” 心情安定? 可是他分明没有真正脱离危险,名字还挂在组织的追杀名单上。 不仅如此,他还被同僚出卖,暂时无法回到公.安部(想必出卖他的人并不希望看到他回去),只能藏起来,过着隐姓埋名的日子。 在这样的处境下,他却说自己很安定……心态真是非同一般的强大。 我转念又想道,以诸伏景光的性格和作风,从前待在组织里,一直保持着假面伪装,行事谨小慎微,其实挺煎熬的吧? 同样是卧底,波本就混得如鱼得水,得心应手地扮演着不同角色,看起来挺享受这种刀尖舔血的刺激生涯,不仅心安理得地用组织的公款请女人去高档场所约会,做起坏事来也没什么心理负担的样子。 这样比较起来,波本来执行这份卧底任务确实比他更适合一些。 现在诸伏景光离开了组织,哪怕是被迫中断任务的情况,也不失为一种解脱。 他不需要再为了组织的那些肮脏事物劳心费力,也不必为道德困境而痛苦,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看来你过得不错,那我可以放心了。” 我顿了顿,斟酌着语气说道,“不过,我还有件事要拜托你,景光。” 上学时出于礼节,称呼他诸伏前辈,在组织里称呼他苏格兰,现在他已经脱离了组织,再叫他苏格兰似乎有些不太合适了。 但继续称呼姓氏又显得过于生分,以我们之间的关系,叫名字才是情理之中的事。 听见我改口,他笑了起来,眉眼间的神态清隽动人,凝视着我的目光变得无比温柔润泽。 “需要我做什么?” “一张rom卡。” 听完我的具体要求后,诸伏景光露出若有所思之色,似是对我打算做的事情有所推测。 “加上莱伊的名字?” “这是莱伊自己的提议。”我顿了顿,“他的真实身份是fbi的王牌狙击手。” “王牌狙击手吗……难怪。”他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感慨。 在我提到莱伊是卧底时,他的表情很平静,没有什么意外之色,看来之前就已经根据蛛丝马迹猜到了。 比起卧底,他好像更在意“王牌狙击手”这个身份。 ……这也很容易理解。毕竟他也是狙击手。 之前在组织里的时候,他与莱伊一起执行过任务,关系不错,在狙击上怀有竞争和欣赏的心情也是很正常的。 “如何?可以做到吗?”我问道。 沉默片刻后,诸伏景光点了点头,表示过两天会提供给我。 我轻声道谢。 他只是说道:“能帮上你的忙就好。” 正事说完后,见我不着急走,他便顺势邀请我留下来吃晚饭——自然是他亲自下厨。 我靠在厨房的门边围观。 视野里是暖色的灯光,男人正低着头处理食材,他的动作很熟练,切菜、起锅、调味,行云流水,赏心悦目。而他的表情也是轻松的,眼里带着轻微的笑意,似乎很享受做料理的过程。 我发现,从今天见面开始,他脸上好像一直都带着笑。有温柔的、轻松的、愉快的、沉稳的,眼尾和唇角是轻盈的弧度,宛如夜空里澄澈的弦月。 只是这样看着他,心里就有一种莫名的治愈感。大脑里想不起那些腥风血雨,也暂时忘记了任务和复仇的事。就像山间的泉水静静地流淌过身心,洗去所有的尘埃,只留下一片明净。 如果未来我完成复仇,解救出花歌,也能和他一样,拥有安定的心情吗? 到那时,就像他说的那样,我或许可以自由选择想过的生活,做自己喜欢的事了。 无意识冒出这个念头后,我有些怔神。 上一次这样幻想幸福,似乎还是高中的时候。当时我刚联系上“黑田兵卫”,以为自己能获得帮助和保护,便幻想着向诸伏景光和降谷零坦白一切,未来继续与他们一起上学,以后还能把花歌介绍给他们认识。 那之后,我的人生便走入了黑夜,一切美好的幻想都离我远去。 时光流逝得太快。过去那些欢笑、愉快、紧张、努力、痛苦和绝望的记忆逐渐浮现在眼前,就像一条河流,源源不断,令人沉浸。 诸伏景光这个男人身上好像有种神奇的魔力,在他面前,我总是容易变得更加感性,以至于有些多愁善感,都不像平时的自己了。 吃完晚饭后,我不便再继续久留,起身告别。 “万事小心。” 临走前,他注视着我,眼瞳里是隐约的忧虑之色,显然是猜到了我接下来要冒险。 这种时候的一句小心,不亚于一句发自肺腑的情话。 我情不自禁抬起双手搭在他的脖颈后,微微踮起脚,轻吻了一下他的唇。 刚想退后,脸颊便传来托起的力道。下一刻,他回吻了我。 唇舌细致地抚慰过上颚,传来令人难耐的痒意。我溺在柔润细腻的吻里,意识仿佛坠落深海,被无边无际的温柔和热情包围。 恍惚想起失忆的那几年里,我总是做梦,醒来后,却又什么都想不起,只觉得大脑里各种画面虚幻不定、斑驳交错,再怎么追溯,也只有一片荒芜的海洋,找不到根基。 是他的音符帮我找回了遗失的东西,唤醒了我对生命与未来的向往。 当年之所以选择那首曲子作为恢复记忆的钥匙,大概是因为,就算赌上一切去复仇,我依然难以割舍内心深处的寄托吧。 此时此刻,那段贝斯旋律仿佛又在耳边响起。夏日的雨水落在枯萎的树叶上,滋养着柔软绵长的情愫悄然无声地蔓延生长。 ****************************** 降谷零坐在路边车内。 车窗外,黄昏最后的橙红霞光彻底消逝,微弱的月光伴随着夜幕降临,照亮了街道的轮廓。 某一时刻,一道熟悉的倩影走近,打开车门,坐上了副驾驶。 “忽然说要护送我,是发现什么了吗?”入间冬月问道。 “一个跟踪者,已经解决了。”降谷零轻描淡写地说道。 闻言,入间冬月侧过脸来,打量了他一番,目光略过他腰间随身携带的枪。 “谢谢。”她顿了顿,感叹道,“真是防不胜防,没想到我难得出来一趟,能遇到这么多跟踪者。” 她的语调带着几分阴阳怪气。降谷零听得出她在调侃他。 他只知道hiro还活着,但是不知道hiro目前在哪里,所以才跟踪了她。 只是没想到,今天在跟踪过程中,发现有一个组织的人也在跟着她,就顺手灭了口。 降谷零转过头。身旁的女人海藻般的长发披散在肩头,眼瞳倒映着车灯的光点,微翘的唇角散发着盈润的光泽。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嘴唇上。 她的唇色比平日里浅淡——口红没了。 “你刚刚跟什么人接吻了吧?” 本来想问得大大方方,但话一出口,还是很明显地透出一股酸意。 “怎么,你吃醋?”她笑问,“吃谁的?” “……” 降谷零一时没有说话。 她靠在车座椅背上,唇边带着戏谑的笑意:“能让波本的如簧之舌动不起来,看来我也相当有本事。” 闻言,降谷零有些无奈:“我只是不想跟你说假话。” 说实话,他没有确切分辨自己的动机。 就好比他今天是跟踪了她不假,但他也是真的关心她的安危。 对他来说,在事情没有结束前,目前这种紧张的局面下,去区分这种东西,实属不智之举。尽管他知道这样会让自己在感情里处于劣势。 但是,不打算追究,不代表就能压抑住心里泛滥的酸涩。 “你怎么不关心一下我有没有被琴酒怎么样?”他问道。 自从朗姆出事之后,琴酒就很活跃,朗姆的手下已经有好几个都被琴酒抓起来审问、处死了,这波清算迟早要轮到他。 入间冬月眨了眨眼睛:“我相信你的本事,多大的事你都能逃出生天。” 她的语气是如此理所当然,充满信任。 降谷零默默咀嚼着这句话,沉默了片刻后,自嘲地说道:“谢谢。”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72、黑白之吻 4 组织的基地内。 空气阴冷而潮湿,几缕斑驳的阳光透过窗户缝隙照射在地面上,照亮了漂浮在半空中的尘埃。 自从rom卡里的线人名单上出现了莱伊的名字后,整个审讯室里的气氛就变了。 房间中央,琴酒踩灭手中燃了一半的香烟,眼神中带着冰冷的杀意。 在近乎凝滞的气氛中,手机铃声再一次响起,打破了沉寂的空气。 这次的电话来自贝尔摩德。金发女郎远程传达了boss的最新指令——释放波本。 琴酒心情不佳地挂断电话。 “大哥?”伏特加迟疑地望过来。 “松绑。”他说道。 金发深肤的男人扬起唇角,揉了揉手腕,以胜利者的从容姿态,不紧不慢地走出了审讯室。 注视着那道背影消失在门口,琴酒从鼻腔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冷哼,对伏特加吩咐道:“安排人继续盯着波本。” 在他眼中,神秘主义者没有信用可言,之所以同意放人,只是因为波本有他暂时无法撼动的靠山。 “‘老地方’是哪里?” 他转过身,看向一旁坐在椅子上的女人。 刚才她按照他的指令打了一通电话给莱伊。时间上,因为莱伊有任务在身,就约了明天见面。关于地址,她只说了一句“老地方见”。 两人是情侣关系,有常去的约会地点也不足为奇。 下一刻,印证他的推测一般,卡慕报出了一串公寓地址。 琴酒记得那是她的一处房产。 “既然约的是明天,没别的事,我也先走一步了。”她说道。 见她从椅子上站起身,向门口走去,琴酒开口道:“等一下。” 女人停下脚步,转过头看向他。 “从现在起,和我一起行动。” 幽深的绿瞳锐利地注视着她,琴酒补完后半句话,“确保你不会通风报信。” “通风报信?”她像是有些好笑,“那种欺骗女人感情的叛徒可不值得我留恋。” “哼,这可说不准。” 琴酒不会忘记,他们曾一起搭档过的那五年,大部分时间,卡慕都很听话,也从未拖过后腿,但她也不止一次发过无聊的善心——连金巴利那样的庸碌之辈,她都愿意提供保护。 她身上这种多情又念旧的特性,是琴酒看不上眼的地方,但从另一个角度想,也是易于掌控的弱点。 他不相信她对看重的情人会无动于衷。证据就是两年前,莱伊刚获得代号不久,他打算借着任务把人约出来一枪狙杀,她特地在任务中途打来电话,暗示他不要随意下手。 那种程度的在意和维护,可不是一句口头保证就能忽略不计的。 似是敏锐地察觉到他的不悦,女人转过身,抬步走到他身边,表明自己愿意听从他的安排。 “安分一点,你知道包庇叛徒的下场。”他说道。 闻言,她轻笑了一下,神情像是有些无奈。 “九年一个月十六天。”她缓缓开口,“我清楚地记得和你认识的确切时间,gin。” “所以又如何?”他漫不经心地问道。 顶着他冰凉的审视目光,她以近乎投怀送抱的姿态从他口袋里摸出烟盒,拿出打火机给他点烟。 橙色的火光照亮了方寸之间,映在她透明的瞳孔里。 熟悉的示好举动,和少女时一模一样。她惯常用这种幼稚的方式试图博取他的怜爱。 琴酒在心中嗤笑一声,但还是接住了她递来的烟,咬进嘴里。 空气中静静地升起一缕灰白色的烟雾。 “比起莱伊,我们相识的时间长得多。”她透过烟雾注视着他的眼睛,语气透着几分伤感,“难道你认为我对他的感情会比对你更深厚吗?” 琴酒凝视着烟雾,与此同时,也隔着这层朦胧的烟雾凝视着她。 真是擅长欺骗的女人。他想道。 但现在还有要用到她的时候,等到秋后算账,再一并戳穿她的谎言吧。 面前这双漂亮的眼睛总是冷静自若,闪烁着清澈坚定的光芒,他很期待看到它们露出绝望的神情——前所未有的那种绝望。因为他还从来没见过那样的神情。 对她的毁灭欲在心中燃烧起来,比以往更强烈。 把她扣在身边看管只是第一步。事实上,他不打算去那个“老地方”。 大脑里有某种预感在发出警报,就像暴风雨来临前云层中隐隐的雷鸣。 这种预感来自他在黑暗世界混迹多年,历经无数任务,在生死之间历练出的对于危险的直觉。而他的直觉从未有过失灵的时候。 莱伊是他三十年的人生中极为少见的、能让他感到势均力敌的对手。因此他绝不会小看莱伊。 近期组织内部大清洗,正是飘摇动荡的时期,难保那个男人不会察觉到什么,从而采取行动先下手为强,设下埋伏。 要预防这种谋算也很简单。等到明天,临近约定时间,他会让她打电话给莱伊,找个理由临时换地方见面。 至于新的猎杀场所—— 就定在花月制药研究所,组织的实验基地。 他去过那里无数次,很熟悉地形和设施。 自从一个多月前发生了那起爆..炸抢劫事件,花月制药就被警视厅搜查一课的那帮警.察盯上了。事关组织的重要实验,不能有曝光的风险。因此boss下达了转移的指令。 但那座大楼里有着太多关于组织的秘密,在撤离之前,需要进行彻底的“毁尸灭迹”。 不如将销毁计划提前几天,让莱伊与组织的秘密一同在绚丽的烟花中灰飞烟灭—— 眼前的虚空中仿佛浮现出那般漂亮的影像,银发杀手扬起冷笑,帽檐下阴鸷的绿色眼瞳宛如不见底的深渊。 ****************************** 漫长的不眠之夜。 夜空中堆叠着厚重的云层,看不见星月之光。一眼望去,只能看见四周建筑的重重黑影。 被没收了所有的通讯设备,也不被允许做任何其他事情,只能看看夜景发呆——这就是我目前的状态。 耳边自己的呼吸声平静而缓慢,我伸出手指,轻轻勾勒着窗玻璃上男人的倒影。银色长发垂落在他身后,宛若柔顺冰凉的丝缎。 和琴酒共处一室,对我来说不是第一次,倒不如说是久违了。 17岁到22岁,五年的青春光阴都被琴酒这个名字占据,在我眼中,他身上的一切就是黑暗世界的缩影,一个充满杀戮和阴谋,烈性炸.药和枪支汽车,金钱美.色和香烟烈酒的黑暗世界。 毫无疑问,他是一个狡诈残忍、双手沾满血迹的杀手,一个对暗杀、利益、狩猎、反侦查以及黑/道规则了若指掌的犯罪专家。 就是这样一个男人,成为了我的师父,我的启蒙者、领路人。他给予过我力量,教会了我在黑暗世界的生存之道。 要问我对他是什么样的感情,我自己也说不上来。因为很久之前我就彻底斩断了对他的期待——出于某种自我保护机制。 但我足够熟悉琴酒,也了解他的思维模式和行事习惯。 我十分确定,他无法放弃杀死莱伊的诱惑。因为对琴酒来说,莱伊是足以威胁到他地位的人,会激起他的挑战欲和征服欲。 这也是我早就布局的一步棋。 当初把莱伊招进组织的时候,我就有意通过各种方式,在琴酒面前渲染莱伊的威胁性,制造两人之间的矛盾。——尽管当时我并没有恢复记忆,只是凭借直觉这么做了。 之所以与莱伊约在第二天见面,自然是因为要留出时间给他调动fbi,好布置埋伏。 不过,以我对琴酒的判断,事情一定不会那么顺利。 “从现在起,和我一起行动……确保你不会通风报信。” 耳边回荡着这句冰冷的话语,周身的空气也仿佛随之冷了下来。虚空中仿佛浮现出那双洞察力极强的绿瞳,里面充斥着超出常人的谨慎与戒心。 我猜到琴酒不会轻率地踏入陷阱。当年我加入组织时,他教给我最重要的一课就是——永远保持怀疑,不要相信任何人。 把我扣留在身边监视,切断我与外界的联系,这个举动在我的意料之中。 但我必须这样做,以获取他的信任。 琴酒是个多疑又掌控欲极强的人,更倾向在自己的领地或者熟悉的地方实施行动。我预测他明天大概率会临时换地方。 但是,具体会换到哪里却难以提前预判。 事实上,与琴酒搭档五年,我都没有摸清楚他究竟有多少安全屋、掌控多少地盘。还要考虑到客观上的突发事件,或者他本人的心血来潮等不确定因素。 这也就是那天我对莱伊说“只能随机应变”的原因。 如果plana是让莱伊来解决琴酒,那么planb就是我亲自出手,最差的情况是以一换一。 为了接近琴酒,获取他的信任,我必须孤身犯险。这是以命为赌注的一场豪赌。 接下来,在这段共处的时间里,我需要观察琴酒的一举一动,对他的打算进行推测和预判,见机行事。 另一方面,琴酒不可能单枪匹马对付莱伊。 伏特加属于日常随身携带的挂件,暂且忽略不计,基安蒂和科恩极有可能会被琴酒叫来一起行动,作为远程狙击的保底安排。 因此,今天在来见琴酒之前,我把一只手机留给了金巴利,并交代他密切注意组织里的人员调动。 “从现在开始,有任何风吹草动,都及时告知莱伊和波本,以及通讯录里名为‘hero’的人。”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73、黑白之吻 5 东京都,杯户购物广场。 服装店、百货商店、快餐食品等各种店铺鳞次栉比地簇拥在商店街上。虽然是工作日的白天,但依然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宫野志保刚下车,一眼就看到了等在路口的人。 “姐姐。” 对方循声转过头,裙摆和黑色长发随着转身的动作轻轻扬起,脸上露出温柔灿烂的笑容。 “志保!” 听见这声亲昵的呼唤,少女淡漠的眼底浮上暖意。 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两个月了。难得脱下白大褂,也没有组织的人跟在身旁,只是穿着常服和姐姐一起逛街,像这世间最平常不过的一对感情融洽的姐妹,宫野志保很珍惜这样短暂的相处时光。 但她也无法不在意今日身边的反常—— 研究所毫无征兆地忽然放假一天。姐姐就像有所预料一般,约她外出逛街,而监视她的组织成员竟也爽快地放她离开。 宫野志保对这有悖于组织往常作风的行为感到警觉。 “是组织的命令。” 敏锐地看出妹妹的疑惑,宫野明美解释道,“琴酒让我把你约出来一天。” 她没有说的是,这其实是一道不被允许随意透露的密令。 但事关最重要的妹妹,琴酒的威胁也不算什么。宫野明美并非对组织言听计从的乖巧傀儡。不了解她的人,恐怕会被这副柔弱纯善的外表所欺骗。 琴酒…… 宫野志保眼前下意识浮现出一双毫无感情的冷酷绿瞳,条件反射般心底泛起凉意,神经末梢仿佛被细小的针刺中一般。 这股恐惧来自童年起就伴随身侧的恐吓、胁迫和精神控制。这份阴影在经年累月之下,几乎已经成了附骨之疽,纠缠着她敏感纤细的神经。 她蹙了蹙眉,努力压下这股惧意,但不安的情绪依然从心底浮起,就像气泡一般细小,却又绵延不断。 思索片刻后,她拿出手机,打开编辑信息的页面。 「tocamus: gin今日有行动,在研究所。 ——fromsherry」 短信发送出去后,茶色短发的少女轻轻抬起头,望向天空。高楼大厦的缝隙间,原本的蔚蓝色稍稍变暗。 乌云来了。 她不知道琴酒特意把研究所的工作人员全部调走是打算做什么,但直觉告诉她,这件事一定非同寻常。 而入间冬月是她目前在组织里认识的、唯一令她感到放心也足够有能力的人。 ………… 东京都的另一处。 狭小的安全屋内,窗帘合拢得密不透光,天花板上两盏暗灯正在发出淡淡的光线。 金巴利把抽完的香烟捻灭在桌上的烟灰缸里,目光略过桌上的几只手机。 他在等待下属们传回情报——关于琴酒部下的动向。 除此之外,rebirth的酒保也是大小姐的人脉之一,对方答应会把今日组织人员调动情况及时传达给他。 自从卡慕离开后,金巴利就带着她交予的手机躲藏在了这里,以防被别的组织成员发现行踪,进而耽误大事。 如今他早就已经和卡慕绑定在一起,她出事的话,他也会面临清算。倒不如一心一意为她做事,以卡慕有情有义的人品,未来他或许会有一条不错的出路。 一片寂静中,短信提示音响起。来自卡慕的那只手机。 金巴利打开收件箱,微微睁大眼睛。 竟然是雪莉的消息。 他转念想道,大小姐在美国的时候就与雪莉关系不错,雪莉愿意帮忙也算是情理之中。 琴酒一定想不到,这段他看不上眼的女人之间的情感羁绊,有朝一日会起到如此关键的作用。 ——“有任何风吹草动,都及时告知莱伊和波本,以及通讯录里名为‘hero’的人。” 回想起这句指示,金巴利把这条消息转发了出去。 ****************************** 花月制药研究所的大楼内。 走廊和楼道里空无一人,不见了来往的研究人员,寂静得像是在真空里一样。 耳边回荡着重叠的脚步声,我望着前方男人的背影。 黯淡的视野里,只有他的银色发梢在散发着光泽。黑色大衣的下摆随着脚步的移动,发出细微的声响。 果然临时改换了地点。我心中有种不出所料的感觉。 只不过琴酒选择这里是我没有想到的。 看来组织是打算转移实验基地了——脑海中浮现这个结论的同时,我的心底涌起一丝喜悦。 这正是我想要达成的目的之一。也不妨我与浅香、波本合伙制造了那起袭击事件,试图引起警方的注意。 只是不知道金巴利那边情况如何,是否提前打探到了组织的动向…… 正在思索间,前方的琴酒停下了脚步。 电梯口,一名穿着打扮看起来像装修工人的组织成员正等在那里。 “东西呢?”琴酒问道。 那人态度恭敬地把一个巴掌大的黑色物件递了过来。 那是—— 不待我细看,琴酒便伸手接过物件,放进口袋里,然后抬步走进电梯。 我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与伏特加一道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去顶楼。”琴酒吩咐道。 伏特加摁下按钮,电梯旋即升上了顶层。 出了电梯后,我们一路走上天台。 时近黄昏,建筑在钢筋水泥之上的大楼屋顶离天空很近,堆叠的云层笼罩着天幕,遮挡住了蔚蓝与橙红色的过度。 低头往下看,不见了来往的工作人员,也没有车辆进出——景色看起来有些空旷寂寥。 此时,距离约见时间还剩不到四十分钟,琴酒终于把手机还给了我。 “告诉莱伊,见面地点改成这里。”他说道。 我环顾四周。天台上没有任何遮挡物,空旷到一览无余,根本无处躲藏,又远离地面,可谓是插翅难逃。 “真是猎杀的好地方。”我不由感叹道。 闻言,琴酒低哼了一声,嗓音里带着笑意。 他确实有自得的理由,因为这个围猎的计划不可谓不完备。 正面对敌,天台上有三个人在场,至少表面看上去人数占优势。 目测对面的楼房距离不到600米,完全可以让基安蒂和科恩在那里埋伏,作为计划的保底。 刚才匆匆一瞥,没认错的话,那名组织成员递给琴酒的,应该是引.爆炸.弹的遥控装置。 也就是说,琴酒在这座大楼的某处布置了炸.弹,以确保猎物逃不掉一死。 至于己方如何撤退——应该是提前安排了直升机来接应吧。 花歌。我忍不住在心中默默地呼唤着妹妹的名字。 只是想到这个名字,心就像被刀扎一般。那把刀,正是面前的琴酒,和藏在他身后、立于整个组织之上的boss。 我无法确定此刻实验体是否已经全部撤离。理智告诉我,作为boss的配型者,花歌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但情感上却放不下心。 “怎么,做不到?”琴酒注视着我,眼瞳里神色冰冷莫测。 “我只是在想一个合适的理由。”我笑了笑,接过手机,“毕竟莱伊也是很警觉的,不能让他提前察觉到危险。” ****************************** 花月制药会社大楼不远处的树荫下,一辆黑色的雪佛兰正停靠在路边。 坐在驾驶座位上的fbi探员正在闭目养神,双手放在口袋里,修长的双腿蜷放在座位下。 突然的轻微铃声响起。一双深邃的绿瞳缓缓睁开,不含丝毫睡意与倦色。 赤井秀一拿起手机。 接通电话的下一秒,听筒里传来女人含笑的嗓音。 “我今天临时有任务,现在刚结束,你来接我一下好吗?” 他简短地应了一声。 临时换地方并不令人意外。倘若琴酒这么容易就踏入陷阱,那只能说明组织的topkiller也不过如此,反倒令他兴致匮乏。 电话那头的女人停顿了片刻,报出地址。 “到了之后,直接来天台吧。这里的景色很美,想和你分享。”她说道。 天台……确实是个好地方。 他和琴酒第一次约见的地方也是天台。那时他便有种莫名的感触,他们之间迟早要有一场对决。今日终于可以做个了断。 赤井秀一挂断电话。 就在三小时前,根据入间冬月发来的消息,他带着fbi探员们埋伏在花月制药会社附近,并把周围所有适合狙击的点位都摸排了一遍,安排了fbi探员盯防。 事实上,在她这通电话的五分钟前,他已经收到部下的汇报——在对面大楼上发现了组织成员的踪迹。 “接下来怎么办?”旁边座位上的卡迈尔问道。 赤井秀一看向车窗外。 研究所的大楼静静矗立在视野里,镶嵌在赤色与蔚蓝相互交融的云霞中。 不知从哪里传来乌鸦的啼鸣,夹杂在簌簌的晚风中,刺耳而凄厉,给黄昏增添了几分肃杀之气。 “自然是去赴约。”他说道。 如果不去赴约,冬月可能会被琴酒当成叛徒处理。所以他必须得去,而且要正大光明地出现在琴酒的面前。 这句话的嗓音平静而坦然,语气甚至带着几分笑意。 夕阳的光线和树叶的暗影倒映在他的眼睛里,这双瞳孔宛如一片深邃沉静的湖水,闪烁着锐利而专注的光芒,就像正预备捕捉猎物一般。 这样的神态,看得卡迈尔一时间有些愣神。 他不禁想道,赤井先生身上有种英国人特有的内敛,平日里作风严肃、不苟言笑,但是每当追逐谜题、挑战难关时,便会表现出与平常不同的兴奋状态,可见是真的享受与那些穷凶极恶的罪犯斗智斗勇—— 像赤井先生这样的人,大概天生就适合走这条路吧。 ****************************** 时间是傍晚五点半。 赤井秀一望着研究所的大门。 复杂的浮雕装饰看起来是为了美观而设计出来的造型,但更是一种安保装置——上面有一架红外线摄像机。经验丰富的fbi探员一眼就发现了镜头的位置。 他看了一眼镜头,脚步从容地走进大楼。 深色的针织帽下,鸦羽般的长发垂落在背后。肩膀上背着狙击枪包,一副刚完成组织的任务直接赶过来的样子。 不过在这件黑色外套下,他的腰后还藏着一把装满子弹的左轮。 这是赤井秀一第一次进入组织的实验基地。在去天台之前,他怀着探究的心态观察了一下内部构造。 窗户是封死的,因为常年不见日光,空气里有一种阴寒的感觉。抬眼望去,视野里空荡荡的,只有冰凉光滑地板砖、整齐陈列的金属仪器,以及令人毛骨悚然的器官标本,就像一座阴森空荡的废弃监牢。 不过,这座大楼里好像不止他一人在探索。 承重墙边,穿着职员工作服的金发男人抿着嘴,帽檐下是一双警惕、震惊且充满厌恶的紫灰色眼睛,黑洞洞的枪口正瞄准着他的头,手指按在扳机上,险些直接扣下去。 波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望着对方身旁的工具包,以及拆了一半的炸..弹,赤井秀一心想,原来她不止通知了他一个。 与此同时,波本,或者说,降谷零,也抱有一样的想法。 ………… 时间倒回一小时前。 下午四点零二分,研究所大楼内。 降谷零站在安全通道的门内微微探出头,观察着走廊里的动静。 没有人站岗。巡逻的组织成员也在三分钟前离开了这片区域,去了别的楼层。 至于监控那边,他已经通过黑客程序做了手脚,替换成了重复播放的画面。 确定无人后,降谷零脚步无声地走了出来,一手保持着随时拔.枪突击的警戒,另一手拎着工具箱,目光仔细地搜寻过视野里的每一寸墙壁。 两小时前,他收到入间冬月的私人号码发来的信息——「gin今日有行动,在研究所。」 但当他试图联络她询问详情时,却没有打通电话。 这或许意味着她目前正处于被切断联系的险境。降谷零不由心生担忧。 琴酒有行动,大概率和她那个rom卡计划有关。而研究所指的应该是组织的实验基地,花月制药会社的大楼。 为了探明组织的行动,降谷零当机立断,决定再次潜入研究所。 这对他来说不是难事。他之前就成功潜入进去过,还窃取了柯涅克身上的芯片。 拜强悍的记忆力所赐,直到现在他还清楚地记得大楼的每一处构造。就算组织后来加强了防备力量,他也对自己的能力有信心。 在解决掉琴酒派来的监视者后,降谷零以波本的身份,诱骗并绑架了研究所的一名工作人员,拷问到有用的情报后,顺势顶替了对方的身份。 潜入研究所后的所见所闻证实了入间冬月发来的情报——组织今日确实有重要行动。 具体表现为,研究人员全都被放了假,只剩下少部分核心工作人员正在转移实验体、研究资料和药物样品。而琴酒的部下在大楼内部安装了三处炸..弹。 原来如此,要秘密销毁这里,才会特意把人都调走。降谷零心中了悟。 很可惜,他学过拆.弹。按照拷问出来的情报,时间还来得及,组织想要“毁尸灭迹”的打算注定要落空了。 变装的外表下,紫灰色眼瞳里浮现狡黠的笑意。 时间紧迫,不知道倒计时会不会提前启动。望着被固定在墙上尚未启动的炸..弹装置,降谷零缓缓吸了一口气,打开工具箱,点亮一支防爆电筒,开始有条不紊的拆除行动。 通风口的冷气吹到脸颊上,地板都似乎要冻结,但他的手没有丝毫颤抖,动作沉稳而迅速。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拆完两处,还剩一处。拆弹是需要精力高度集中的苦差事,降谷零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紧绷的神经不敢有丝毫松懈。 在拆第三处时,耳边传来轻微的动静。他立刻警惕地拔.枪,打算解决掉不速之客。 然而,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降谷零没有想到会撞见莱伊。 一个代号与一个假名,将两个名字结合在一起,就构成了卧底。两个同为卧底的男人在这里相遇,事情刹那间变得复杂起来。 气氛微妙,呼吸间隐隐透出火药的气息。 而造成这个局面的女人并不在现场。恐怕就算她在现场,也不会感到一丝尴尬或为难。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74、黑白之吻 6 降谷零盯着面前的男人。 从这个距离开枪不可能会失手。只要马上扣动扳机,莱伊恐怕连开口说话都来不及、甚至没时间感觉到疼痛,就要一命归西了吧? 即使在如此性命攸关的时刻,眼前这张面容依然冷静得过分。针织帽下的绿瞳掠过他的脸,在他身后拆了一半的炸.弹上转了一圈。 “可以让它在合适的时间引爆吗?” 意思是停止拆除,利用这枚炸.弹做些什么。 降谷零回想起昨天在审讯室里目睹的一切。琴酒让冬月打电话把莱伊约出来,应该是莱伊此刻出现在研究所的原因。 若是他在这里找莱伊的麻烦,可能会搅乱冬月的计划,给她带去危险。 想到这里,降谷零移开枪口:“你们约见的地方在哪里?” 这是一个缓和敌意的信号。赤井秀一心中判断。 既然冬月也通知了波本,说明她对波本有足够的信任,至少可以推断波本的身份并非敌人。不是敌人,就有合作的可能。 “这栋楼的天台。”他顿了顿,“但我希望是在天台之下的某个地方。” 在天台之下的某个地方,也就是这栋大楼里。 降谷零立刻明白了。 “原来如此。” 天台视野开阔,毫无遮挡,很容易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选择这样的猎杀地点,确实是琴酒的作风。 而莱伊也明白琴酒的用意,见招拆招,想制造点动静,把琴酒引下来。 动静要大,但又不能太大,引.爆这颗拆了一半的炸.弹是最佳选择。 话虽如此,这家伙请人帮忙的态度真是不客气。 “我为什么要帮你?”降谷零撇了撇嘴,不爽地说道。 就算莱伊也是卧底,与他属于同一阵营,也不妨碍他讨厌这家伙。更何况他们还是情敌关系。 闻言,莱伊只说了一句:“她目前被琴酒扣留在身边。” 言外之意,把琴酒引下来不仅是在帮他,更是在帮冬月制造脱困的机会。 降谷零无奈地想道,这确实是让自己无法拒绝的理由。 ****************************** 天台上。 空气中充满风雨欲来的潮湿感与冷冽。仿佛苍穹尽头吹来的疾风吹散了云幕,露出恍若鲜血泼洒出来的夕阳。 我默默地看着傍晚的风景,数着胸腔里的心跳声。 偶然的巧合仿佛是命运的嘲弄。这片空旷又凄然的景色,与多年前我与琴酒初次见面时很像,今日或许就是终结一段缘分最好的时机。 某一时刻,一声巨响在空气中激荡,夹杂着金属和墙壁碎裂的尖锐的声音。脚底下也传来非同寻常的震动。 “大哥,这是怎么回事?”伏特加语气慌乱。 “炸.弹提前引.爆了。” 琴酒神色阴沉地看向我,“打电话给莱伊。” 我点了点头,顺从地拿起手机。 号码拨出去后,听筒里只传来一声一声拉长的忙音。 ——莱伊没有接。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我心想道。 刚才那番动静肯定与莱伊有关。 作为同样顶级的猎手,莱伊了解琴酒的用意。按照那个男人的行事作风,一定会化被动为主动,想办法把琴酒从天台引下去。 而既然要把琴酒引下去,就不可能接这通电话。 另一方面,组织打算销毁实验基地,安装在大楼里的炸.弹必定威力惊人,足以让整栋大楼倒塌。但刚刚那种规模的声响和震动,顶多只有一小部分炸.弹被引.爆了。 从时间上看,莱伊应该是来不及拆弹的,而且他对炸.弹的研究也不深,大概率身旁有帮手在。 ……或许是波本。 上次我与浅香合谋的袭击计划中,研究所的金库就是波本炸的。 不过考虑到波本与莱伊之间恶劣的关系,我又有些不确定。 “有别的入侵者。” 低沉的嗓音回荡在耳边。我抬起眼睫,对上一双布满阴云的暗沉绿瞳。 看来琴酒的想法与我不谋而合。 “我下去一趟,你们留在这里。” 说完这句指示,他便转身迈步走下台阶,银色的发丝随着步履轻轻扬起。 我望着琴酒的背影,猜测他会去监控室,确认“入侵者”的身份。 至于让我和伏特加留守在天台上,应该是为了牵制莱伊。我是引.诱莱伊的“筹码”,而伏特加大概是看守者兼报信人。 少了一个人,空旷的天台显得更加寂冷。 我余光看向旁边的伏特加。 或许是为了平复刚才被爆.炸惊到的紧张情绪,他正低下头,拿出打火机准备点烟,一副没什么防备的样子。 ——认识这么多年,还一起共事了五年,这期间我从未有过背叛组织的行为,从前两人还经常一起喝酒,甚至还一起去看过爱豆的演唱会,也难怪伏特加如此信任我。 心中感慨了一句,我脚步无声地靠近,抬起手臂,化掌为刀。 为了一击奏效,我下手很重。 下一秒,健壮魁梧的身躯倒在了地上。 我弯下腰,翻开墨镜,确定伏特加是真的陷入昏迷,然后放心地抽走了他的枪,掂量了一下,试了试手感,检查弹匣。 枪保养得不错,子弹是装满的状态。枪口处因为装有消.音.器而显得粗壮。 “谢谢。”我望着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伏特加,语气真诚地说道。 作为谢礼,我从他衣服口袋里搜刮出一副他常用来审讯的手铐,把人固定在了天台栏杆上,确保醒过来也动弹不得。 ——伏特加在组织里混了这么多年,一直跟在琴酒身边,知道不少关于组织的情报,作为礼物送给我亲爱的卧底情人再合适不过了。 做完这一切,我立刻转身下了天台。 因为爆.炸的缘故,电梯已经不能使用。我原本以为会有组织成员看守安全通道,但出乎意料的是,通道口竟一个人都没有。 准确来说,是一个活人都没有。 我认出了那个给琴酒递遥控器的组织成员,不知被什么人一枪毙命,倒在走廊上。 抬脚避开地上的血迹,我头也不回地走进安全通道。 一层一层往下奔跑的路上,我听到耳边此起彼伏的枪响,夹杂在不间断回荡的火情警报声中,尖锐又刺耳。 看来这栋大楼里正在发生激战。但此刻的我无暇担心莱伊或者波本,只是无比迫切地想确认花歌是否安全。 终于到达关押实验体的地下基地。我手中持枪,慎重地观察四周,脚步声轻抬轻放。 整层楼寂静得可怕。长长的过道一片昏暗,安全通道的楼梯口泄出的灯光是唯一的光源。 我站在花歌的病房门口,向内看去。 整个病房里空无一人。看来花歌已经被转移走了。 但我心中并没有松一口气。 只要一天没有将深爱的妹妹从组织手中营救出来,我的神经就永远无法松懈,胸腔中的这颗心脏也将一直在仇恨和焦虑的烈火中煎熬。 我抬步走进病房,打算尽可能地搜集线索,以探查到实验体的去向。 病房里空荡荡的,目之所及只有一张病床,以及我叫不出名字的大型仪器——想必是匆忙之下难以搬走。 见病床旁的柜子上放着什么,我伸手拿起。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病患转院单。 我的目光忽然凝住了。 这张单子下方的医生签名处,是一道再熟悉不过的字迹——“hero” 这是…… 心跳的声音冲进耳膜。 我微微睁大眼睛,一时忘记了呼吸。 光明与黑夜的界限在此刻模糊,昏暗的视野中,一切背景都褪去了色彩,朦胧了线条,惟一清晰的是被电筒照亮的花体字迹。 我怔怔地望着这行签名,疑心是梦中才会出现的奇迹。 眼前仿佛幻化出一张清秀的面容。他注视着我,嘴角上扬,弧度从容而沉静,猫咪般的眼瞳一片清澈的蔚蓝,充满机敏、聪慧和温柔。 出神的片刻间,脑海深处浮现出细碎的记忆片段。 “我的妹妹,花歌,她还活着。” “那真是太好了。” “我要去见花歌,然后把她救出来。” ………… 我心中五味陈杂,闭了闭眼,清晰地回忆起那天他充满安慰的拥抱,若有所思的神态,以及通过怀抱传递过来的体温。 hero啊…… 原来真的是hero呢。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 琴酒走进监控室。 映入眼帘的是大大小小的监控视频,网格般分布在屏幕上。幽幽的荧光交错照亮了昏暗的室内。 他目光仔细略过这些镜头,只能看到一切正常,什么也没有发生。 画面被替换了。意识到这一点,琴酒通过对讲机联系了巡逻人员。 “爆..炸的地方在哪里?” 几秒钟过去了,对讲机那头无人应答,直到嘈杂的背景音中传来一道声音—— “在三楼。” 嗓音很熟悉,带着些许漫不经心的笑意。 竟然是波本。 “炸.弹是我引爆的。”对讲机那头的金发男人坦然地承认了,“只可惜没有把莱伊那家伙炸死。”后半句语气是十分真实的遗憾。 琴酒的心情很糟糕。 波本这家伙,在这种时候出现在研究所,目的不明,立场也不明,他直觉非常不好。 “哼。”琴酒冷冷地说道,“你最好安安分分,不要做计划以外的行动。” 波本轻笑了一下:“是吗?我以为我是被排斥在计划以外的人呢。” 琴酒没有搭理这句话,直接挂断了对讲机。 实验基地撤离计划,组织里只有极少数人知情。波本会知道这件事,恐怕是贝尔摩德通知的。等到事情结束后再找她算账。 他拿出手机,给莱伊发了一条消息:「来天台。」 屏幕在暗下去的片刻间,重新亮了起来。 一行回复出现在屏幕上:「如你所愿。」 到了此刻,双方终于丢弃谎言编织的诱饵,直接下了战书。 虽然地点约在天台,但琴酒有一种预感,在去往天台的途中,他与莱伊就会相遇。 戴着黑色手套的修长手指轻抚了一下扳机。昏暗的光亮里,一双暗沉阴鸷的绿瞳里充满杀意,冰冷慑人。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75、黑白之吻 7 “砰——” 眼角微微颤动之后,脸颊传来轻微的刺痛感。鼻子的反应比神经慢一步,但很快,刺鼻的硝烟味也随之传来。回声震动着耳膜。 这一切告诉赤井秀一,就在刚刚,一颗子弹与他擦脸而过。 他将偏开的脸转回来,注视着前方的黑衣人,墨绿的瞳孔被火光盈满。 攻击他的是组织的杀手们,每一个都是亡命之徒。 ——琴酒的计策很直白,让下属来阻截他,消耗他的子弹。这是阳谋。 甚至他们对他足够了解,了解到没人指望刚刚能够一击必中。 黑衣人手中的枪依然对准着他的方向。 没有思考的时间,赤井秀一敏捷地往右侧闪身,抬起枪口,先一步扣下了扳机。 组织的杀手倒在了地上,下一瞬间,他听见轻微的破空声,身后的玻璃应声而碎。 赤井秀一眼神微动。 一秒的停顿都没有,他向左偏开躲过子弹,再一次稳住枪,瞄向从左侧而来的第二名杀手。 子弹精准地射入杀手的额头,从后方击破颅骨穿透过去,鲜血和脑浆喷溅在墙壁上,无力的身体顺着墙壁滑倒,瘫软在地。 死了。 赤井秀一屏息凝神,确认这里已经没有了除他之外的活人,从口袋中掏出香烟。 辛辣混浊的烟味灌满肺部,他深深吐了一口烟气。 能从这种作战中活下来,靠的从来不是技术,而是丰富的经验和强大的心态。 而今天,这种经验会继续积累下去。 他无暇打量旁人的死相,从血污中捡起一块玻璃碎片,放进口袋里。必要的时候,近战比枪械更值得依赖。 下一轮袭击来得比想象中更快,方式依然是偷袭。 赤井秀一瞥见对方举枪的动作,就轻声笑了出来。 是茶杯式握枪。印象里,琴酒确实有一个手下习惯用这种老式的射击姿势。看来今天派来对付他的,应该都是琴酒的亲部。 不过他可全没打算客气。 很快,狭小的封闭空间中充斥着火光、尘埃、硝烟,激烈又呛人。视线被飞起的微尘阻挠,每抬手开一枪都需要勇气和直觉。 赤井秀一脑中测算着距离,规划前进的路线,同时手中保持随时射击,用火力扰乱对方的视线。 他心头有两个数字不断在跳动。一个是对方射出的子弹数量,这有助于帮助他清算现场还有多少敌人。另一个是他自己的,方便他留下最后与宿敌交战的本钱。 他的鞋跟在地面缓缓摩擦,腿部绷紧蓄力。 五发。 十发。 十五发后,他抓住杀手换弹药的时机,转身跑向早已预定好的猎杀位置,速度快到极致,如雷霆爆发。 子弹寄宿着主人的杀意,射击的轰鸣宛如死神的催命符。 干脆利落的一枪,杀手倒在了地上。 危机解除的一刻,他感受到刚才冲刺时肺部的轻微灼烧感。 赤井秀一扔掉嘴里的香烟,站在了楼梯口。 抬头望去,层层台阶线条交错。这是通往天台的必经之路。 他并不清楚这一路上会布设怎样的陷阱,琴酒将用怎样的阵势袭击自己,只是能预感到,他们两人会在去往天台中途的某个地方相遇。 他打心眼里期待着这次“相遇”。 赤井秀一装填好子弹,走上楼梯,步伐谨慎却没有丝毫踌躇。 这层楼更加昏暗,所有的电灯都是熄灭的状态,封闭式的走廊上空无一人。 他从口袋里拿出那块玻璃碎片,不声不响地沿着墙壁前进,手中握着枪。 到了转角处,他停下脚步,后背贴着坚硬的石墙,拿出碎片,反照出岔道外的景象。 昏暗的光线中,一个人形的倒影若隐若现。 他扣动扳机,看到人影翻动,倒在地上。标志性的黑色礼帽也掉落在地。 又开一枪,人影彻底不动了。 一片黑暗中,只有从不远处楼道口照下来的光线照亮着陷阱。但这束光不在赤井秀一的视线范围内。 琴酒正站在半开的门后,注视着旁边倒在地上的下属。被他当作替身诱饵的下属已经凉透了,鲜血在地上蔓延。 ——为了骗过莱伊,让对方从掩体后探出脚步,必须牺牲一个活人成为靶子。 细微的脚步声没能瞒过琴酒敏锐的听觉。他知道莱伊正在靠近这里。 黑暗中,两人的呼吸声都趋近于无。 没有杂质的杀意蔓延在空气里,夹杂着血腥味和硝烟味。 神经紧绷到极致,各自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噗通、噗通—— 沉稳有力,不急不躁。 还没有到合适的时机,要等猎物走到没有任何岔路,也没有任何房间可以躲避的地方。琴酒想道。 某一刻,渐近的脚步声忽然停下。 “砰——” 突兀的枪声打破凝滞的空气。 莱伊的第三颗子弹打中了旁边窗框上的一根金属条,铁片刺破了他的肩部,鲜血浸润了衣服。 面对此番试探,琴酒没有一丝动作。 在守株待兔的过程中,疼痛也好,烦躁也好,一切与狙击无关的感官情绪都应该被抹掉。 他要在黑暗中找到一条必杀的路径。只需蓄势已久的一发子弹,就足以将对手带入死亡。 过了一会儿,脚步声继续。 琴酒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轻放在扳机上的手指微微收紧。 一片寂静中,银发杀手根据听觉估算着距离。 四。 三。 二。 一。 探出半边身体,枪口对准,扣下扳机。 “嘭——” 映入琴酒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脸。 但并不是莱伊,而是他不久前派去阻截莱伊的下属——已经死透了。 鲜血比晚霞更灿烂,就像被风吹散的沙画一样,从这具尸体的前.胸喷涌而出。 ………… ……………… 波本正在冷眼旁观这场对决。 他站在楼道中,能清楚地听见不远处走廊上的枪声。 只要枪声没有停止,对他来说就是一件好事。 十五分钟前,莱伊提议把琴酒从天台上引下来,他便重新改装了一下炸.弹。 计策很成功,琴酒果然被引了下来。 在暗处目睹了琴酒前往监控室的身影后,他便转身往天台走去。 路上,他顺便清理掉了看守安全通道的全部巡逻人员,并通过对讲机,直接向琴酒承认是自己引爆了炸.弹。 ——与其被人猜忌,不如大大方方承认,反正得到的效果是一样的。琴酒本来就不会相信任何人。 身后忽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这脚步声太过熟悉,让他生不起拔.枪警戒的心。 循声转过头望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把枪,黑洞洞的枪口朝着他。随后举枪的人走入微弱的光线下,明艳的红唇朦胧地从黑暗中浮现,波浪般的长发垂落在颈边。 是入间冬月。 视线相碰,她放下枪,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露出了悟的神色。 这时,走廊上又传来枪声,将她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见她打开枪的保险.栓,准备上楼帮忙的样子,波本开口道:“那家伙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听到这种话,她望向他。 “这就是你一直待在这里的理由吗?” 波本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反正琴酒总会经过这里,我只要等在这里守株待兔就可以了。” 言外之意是,他只要保证今天琴酒走不出这栋楼,但莱伊的死活与他无关。 她笑着瞄了他一眼,然后迈上台阶:“庆功宴没你的份了。” 闻言,波本抬步跟了上去:“那可不行。” 从楼梯口微微探头望去,能看见走廊上有三名组织成员正守在琴酒的身后,分别望向四周,保持着警戒。 波本抬起枪。 下一刻,一只手按在他的枪.管上,阻止了他的行动。 她侧过脸,注视着他的眼睛,以耳语的音量轻声说道。 “我需要你成为最后的幽灵。” ****************************** 我的三个卧底男友已经暴.露了两个,目前能继续潜伏下去的还剩波本一人。 波本今天不应该出现在研究所,如果他的身份在这里暴.露,他的价值和能力就不能最大限度地发挥。因此,我需要确保在组织的认知中,他今天从来没有出现过。 某种意义上,我与波本是很相似的人。我们都擅长隐忍和潜伏,总是能作出最有利的判断。 对视的片刻间,视线就像要读取彼此内心想法一般交错。 然后,波本松开力道,放下了枪。 “幽灵什么的,听起来真不吉利。”他小声嘀咕道。 我扬起嘴角,举起伏特加的枪,探出身体连开三枪。 千锤百炼过的枪法发挥稳定。子弹精准命中要害,那三人大概还没搞清发生了什么,便一命呜呼了。 尸体瘫倒在地上的声音回荡在走廊里。但琴酒却无暇顾及身后。因为莱伊正在前方紧盯着他的破绽。 我走出楼梯口,抬步向琴酒走近,手里的枪瞄准他的背影。 此时此刻,我和莱伊一前一后形成了包夹之势。琴酒终于陷入腹背受敌的绝境。 “轮到你的回合了。” 我开口说道,毫不犹豫地用力扣下了扳机。 这一刻,我什么都没有想。 伴随着一道沉闷的枪声,地面被飞溅的血点染成了绯红色。 高速射出的子弹打进胸腔、贯穿了男人的身体。 子弹的轰鸣与心跳声回荡在耳边。 耳膜被震动,嗡嗡的声响传入大脑,手被后坐力震得微微发麻。 这声音从我十七岁那年就伴随左右。琴酒用言传身教告诉我,这是杀手的生命旋律。 今日,就让我用这道声音,为他的生命画上终止符。 我从未真的打算帮助fbi逮捕琴酒。因为在内心中,我不希望这个男人死得不体面,也不希望他身陷囹圄,成为警方的阶下囚。 ****************************** 这是仿佛时间概念消失的、永恒的一瞬间。 琴酒转过头来,望向身后。 女人轻颤的眼睫下是平静如水的神色。她的目光落在他脸上,眼瞳明净剔透。 ——轮到你的回合了。 原来如此。 入间冬月是那个隐藏最深的叛徒,朗姆的死也是她一手操作的。 看来她是恢复了记忆,并且一直对组织怀恨在心。 串联所有线索得出的真相已经无关紧要。视野中是黄昏的橙色与鲜血的红色交织。生命的温度在逐渐流逝。 一切有关她的回忆在脑海里重现。就像走马灯一般。 时间仿佛倒流回多年前那个阴冷潮湿的雨天,第一次教她学习狙击。 身旁稚气未脱的少女端着狙击.枪,感叹道:“真是考验耐心啊。” “所谓的狙击就是这样。” 男人低沉的嗓音在雨中回荡。 所谓的狙击就是这样,需要足够的耐心、隐忍、专注,有毅力,抓住合适的时机,达成一击必杀。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少女在他身边长大,学会了他所有的本领,变成了优秀的猎手。 ……不,应该说她天生就是优秀的猎手,比谁都耐心隐忍。 他注视着她,眉头因痛楚而轻微蹙起,唇角带着嘲讽的笑。 血腥味从喉咙里涌上来。他咳嗽起来,每一次呼吸,每一下轻微的动作,都能带动伤口处的剧痛。 抬起手,摸到大衣的胸襟前一片湿漉漉的血迹。 弥留之际,这双幽深的绿瞳中依然没有丝毫畏惧或悔悟之类的情绪,也不曾失去一丝锋芒。 短暂的片刻仿佛被无限拉长,直到所有的声音都渐渐远去,冰冷的波浪把他沉入海底的深渊,他感到自己正在进入一种没有重量的永恒。子弹声奏响生命的旋律,血色的冠冕在烈火中升起。 宁静与黑夜同时降临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76、黑白之吻 8 一夜过去,白天如往常般降临。 整座东京都与前一日相比,没有任何不同。商业在运作,车辆在穿行,上班族成群结队地赶早高峰,没有人知道发生在城市一隅的惨烈斗争,新闻报道也只是简单地用“黑//道火拼”掩盖了过去。 ——组织尚未覆灭,加上情报机构的介入,对外界保密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研究所大楼中的死者都是“不存在”的人,生存在灰色中,死了也只能隐在灰色里。而幸存的组织成员被埋伏在四周的fbi探员抓获。经此一役,琴酒的势力几乎被全部瓦解。 另一方面,组织在转移实验体的过程中,突然遭到警视厅的阻截,运送实验体的组织成员尽数被逮捕,实验体也都被搜查一课的警.察们送进了杯户中央医院。 病房内。 我坐在床边,注视着躺在病床上的女孩,轻轻握住她的手指。 皮肤是活着的体温,鼻尖充盈着医院消毒水的气味。遥远的童年岁月扑面而来,只是阳光映照的,却是两张相隔十年的脸。 女孩身上穿着病号服,娇小的面容带着稚嫩的气息,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闭着眼睛的模样安静又苍白,在纯白床单的映衬下,显得无比脆弱。 因为a药的缘故,她的年龄停滞在了国中毕业那年,再也没能长大。 我轻轻开口:“花歌。” 幻觉中,病床上的少女睁开眼睛,笑着叫我“冬月”,但现实是,我的呼唤没有收到任何回应。 “没关系,我知道你能听见。”我低声说道。 植物人没有知觉,不能自主进行活动,但是对声音的刺激会产生反应,可以听见人说话。按照医生的说法,经常给病人讲故事、聊天,有很小的概率能够让植物人苏醒过来。 “爸爸妈妈的仇,我已经报了。” “伤害你的人还活着。不过别担心,他活不了多久了。” “这些年发生了什么,想必花歌你很好奇吧,我之后会慢慢全部告诉你……” ………… 我走出病房,余光看了一眼负责守卫的几名警.察,步履从容地离开了他们的视线。 到了洗手间,我换下护士装,处理好假发和口罩,把工作牌还给了昏睡在隔间里的真护士,然后在警.察们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离开了医院。 之所以乔装成护士,一方面是避免被警.察追问的麻烦,另一方面是为了不引起组织成员的注意。 我目前正在组织的“失踪”名单上。 琴酒在行动前,向boss汇报过具体计划,boss知道我是参与人员。 结果计划失败,琴酒死了,实验体也全部丢失,组织损失惨重。在这种情况下,我自然不能毫发无损地回到组织。 杯户中央医院不是什么隐蔽的地方,这群警.察的能力也很有限,要是花歌被组织发现,并用来要挟我……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为了花歌的安全,我需要转移组织的注意力,继续搅混水,让组织无暇关注实验体的事。 脑海中浮现昨天的记忆。 研究所的大楼里。那场枪战之后,某个男人只是抽着烟,远远地跟我对视了一眼,又瞥了一眼站在我身后的波本,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微尘,烟味,飘逸的长发,伴随着戴针织帽的背影离去,没有人开口要他留下来善后,他也从来不参与这些繁琐而不潇洒的事。 让男人心安理得地当甩手掌柜可不是我的作风。 想到这里,我打了一通电话给金巴利。 “莱伊杀死了琴酒,并抓捕了伏特加。他的真实身份是fbi的卧底探员,如今已经回归fbi,在美国纽约——把这件事散布出去。” 这条情报应该足够拉一波仇恨,也能动摇组织的人心。 以赤井秀一的实力,倘若boss震怒之下,大举派人去找fbi的麻烦,结局只会是损兵折将。这是我十分乐于看到的局面。 脑中思考着之后的计划,我去了那处熟悉的安全屋。 特定的敲门频率早已成为某种心照不宣的隐喻。迎接我的是一双温柔含笑的眼睛,明亮的湛蓝色彩充满我的视野。 守护我的hero正在等我。 不待他开口说话,我便踮起脚尖,止住了他的话语,并顺手带上了门。 屋内一片静谧,耳鬓厮磨,衣服的摩擦声和呼吸声轻微得难以察觉,融化在春日樱花散落的风声里,无人能够窥见这场幽会的隐秘氛围。 见面礼结束,我双手搭在他的颈后,轻声说道:“谢谢你,景光。” 搜查一课的警.察们能成功解救出实验体,无疑是他特意引导的功劳。 面对我真心实意的道谢,诸伏景光只是说道:“这是我一直想做的事。” 言外之意,他并不是想要我的感激才这么做的,而是早就存了这个念头。 我轻轻一笑:“我知道。” 他这样费尽心思、冒着巨大风险潜入研究所,不仅仅是为了我。 得救的不止是花歌一人,还有其他实验体。 面前这个男人,胸腔里一颗想要拯救他人的心从未改变过。尽管隐姓埋名,行走在黑夜里,不为大众所知,但他比任何人都更配得上“正义的伙伴”这个称号。 近在咫尺的距离,我伸出手指,轻轻抚过他上挑的眼尾。 诸伏景光由着我触碰,神色纵容。 指尖缓缓勾勒着他面容的轮廓,顺着脸颊滑落到下巴。 许是这两天太过忙碌,来不及打理,这里稍稍长出了一点点胡茬,摸起来有些绒绒的粗糙。 似是终于受不了这样暧昧的触碰,他眼睫微动,稍稍侧过脸。 下一秒,指尖传来柔软的触碰。 令人战栗的痒意令我下意识想要收回手,但他握住了我的手腕,不让我收回。 亲昵的轻吻落在指腹和掌心。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凝视着我,目光温柔。 我猜他不知道自己的眼睛有多漂亮。深深浅浅层叠的蓝色,每一片都是清澈柔情的深海,无声地传递着含蓄的情话。 “明天要不要出去约会?”我顿了顿,补充一句,“以苏格兰的身份。” 诸伏景光怔了怔。很快他就明白了什么似地,眨了一下眼睛。 “好。” 他答应了。 ****************************** 高档酒店的客房里。 波本凑近过来,贴心地帮我整理丝巾。近在咫尺的是他纤细的手腕和修长的手指。 脖子这种致命部位,我向来不能忍受旁人轻易触碰,不过我还是耐着不适,由着他帮我整理了。 “不舒服?”波本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挪开手,把整理丝巾的主动权交还到我的手上。 “不愧是波本,一如既往地善解人意。”我微笑着夸奖了他一句。 系完丝巾后,我戴好假发和口罩。镜子里的我看起来完全就是一名困扰于花粉症的普通都市女性——若不是裙下的绑带中还有一把迷你枪的话。 三月份正是樱花开放的季节,花粉症流行,戴口罩的人很多,这样的打扮在人群中也不显得多么突兀。 波本靠在墙边,用欣赏的目光打量着我身上的一套行装。 “裙子很配你,很漂亮。”他顿了顿,用带着遗憾的口吻补充道,“没法和你一起上街约会,实在是太可惜了。” 虽然是句玩笑话,不过话音里透出的一点不甘心实在是很好品。 我笑了笑,将最后的大墨镜架在鼻梁上。 这样一副打扮,差不多能让我的脸被完全遮住——前天晚上,我就是以这样难以辨认容貌的形象入住这家高级酒店的,以公.安线人的名义。 “长话短说吧。”我暂时摘下口罩,看了眼腕表,“时间不早了。” 波本点了点头,开始说起我们之前提过的计划。 “我已经成功和贝尔摩德搭上线了。她对琴酒的死很感慨,根据她的说法,正缺一个倾诉的对象。” 说到这里,他看向我,“我把地址订在了对面的那家高档餐厅,从你的房间用望远镜可以看得很清楚。” 这是主动让我监督的意思?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饶了我吧,我可不做这种事情。而且我今天要出门一趟。” 应该不是我的错觉,当意识到我对他们之间的谈话兴趣不大之后,波本的眼神中浮现出了一丝哀怨。 这个嘴角下撇的不高兴的小表情,和前天我们第一次谈起这个计划时如出一辙。——他擅长骗人没错,但并不是真的喜欢去欺骗女人,尤其是在心有所属的情况下。 “你要去哪里?”波本的声音有些闷闷的。 我微微一笑,朝他走近两步,注视着他的眼睛,轻声说道:“我说过,我不打算让琴酒的死轻而易举地被人揭过。不仅如此,我还要帮助你在组织里继续生根发芽。” 波本是个聪明人,几乎一瞬间就明白了我的打算,眉宇间流露出一丝担忧。 “有些人,仇恨拉到美国去了,真是一点用都没有。”他语气嘲讽地说道。 这话意有所指,显然是在怨念莱伊一走了之,没留在日本吸引组织的火力,以至于还需要我亲自出马。 其实莱伊也不是一点火力没吸引到。只不过在组织乱成一锅粥的时候,我需要尽量给这种乱象“添砖加瓦”—— 苏格兰和莱伊都安全地离开了组织,并且逍遥在外,这对组织来说,应该不亚于奇耻大辱吧。 只有这样,组织才会越发需要有人对朗姆和琴酒的死负责。当拉了足够的仇恨,才能让boss意识到,有多么需要一个人来快速地了结这些事,重新树立组织的威信。 而我的计划,就是要确认能上位的这个人是波本。 要想杀boss,就需要确定boss的位置,接近boss本人。目前的我需要通过波本达成这个目标。 “时间不等人。”我翘着嘴角说道,“我猜现在组织里的那群人,大多都在谋求别的出路。要是真被这群人各显神通地逃光了,后续抓人会很难办的,我可是在体贴你呀。” 说完,我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 下一秒,波本顺势稍稍倾身,手臂与我交错,从内侧牵住了我的手,十指相扣。 我笑了起来,凑近贴了一下他的唇角。 “我要出门了,有事手机联系。” 他将我的手举到唇边,碰了碰手背。 额前金色的碎发下,紫灰色的眼瞳水晶般闪烁细碎的光晕,每个切割出的晶面都在诉说着留恋不舍,下垂的眼尾看起来温顺含情,令人心动。 ****************************** 阳光明媚的午后,多罗碧加游乐场。 云霄飞车和摩天轮在半空中划出绚丽的弧线,欢笑声和尖叫声此起彼伏。 一对看似普通的情侣淹没在人群中,衣着低调,打扮平常。男人面容清秀温柔,女人身材高挑窈窕。两人举止间流露出一种默契和亲密。 他们手牵手漫步在游乐场里,时而驻足欣赏玩偶的表演,时而参与游乐项目,看起来就像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侣,享受着甜蜜的约会。 然而,美好的氛围里却隐藏着一丝不安。 两名黑衣人悄然出现在不远处,紧盯着这对情侣中的男人,目光中闪过杀气。 被跟踪的情侣仿若毫无所觉,继续着约会之旅。 他们先去乘坐了云霄飞车。在途径隧道时,在这片监控拍不清的黑暗区域,一个追踪者昏迷了过去,项目结束后被工作人员送去了医务室。 之后,在冰雾迷宫里,第二个追踪者跟丢了目标,被莫名其妙困在了机关里。 约会的情侣牵着手走出游乐场。 女人轻轻哼着歌,步履轻盈欢快,墨镜之下的眼瞳里盛满笑意:“走吧,去下一个地方。” 男人心照不宣地回以温柔的笑容:“想去哪里?” “杯户购物广场,陪我逛街,怎么样?” “好。” ****************************** 夜幕降临,餐厅包厢内。 贝尔摩德坐在落地窗前,托着下巴打量着窗外的夜景。 嫣红的指甲与明艳的红唇交相辉映,柔和的烛光映照在她的长裙上,金色长发垂落在肩头,恍若油画中的美神。 东京都的夜晚,高楼林立,灯火通明,霓虹闪烁,仿佛一个大型舞台,上演着无数的故事和繁华。 这样的夜晚,独自一人时,难免会想起故人。 事情已经过去几天,拨打出去的电话无人接听,足以证明那个男人真的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但直到现在,她依然有种不真实感。 或许是因为无情的人没有弱点,给人一种坚不可摧的强大感。 贝尔摩德轻轻晃了晃手中的酒杯。 一个自贪婪中诞生的诅咒,将她的灵魂禁锢在这具不会变老的躯壳中。那缕长长的银色发丝,曾在很多个冰冷寂寞的夜晚缠绕在她的指间,给予过她温度。 可惜往事不可追。逝去的感情与逝去的生命一样,都只是漫长生命中的过客。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贝尔摩德轻轻笑了笑,从手中高脚杯的倒影中,观赏着来者的身姿,随后回过头。卷曲的发梢从肩头轻轻滑落。 “我还以为你会没空来赴约呢。” “怎么会?你叫我,我当然会赴约,我可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 口中说着话,波本坐了下来,顺势跷起二郎腿,眉眼和姿态看上去比平日更加松弛。 贝尔摩德打量了他片刻,抿唇微微一笑:“组织现在到处都乱成一团,我看你倒是与众不同,反而有些乐得清闲。” 波本眼瞳微动,对上贝尔摩德的目光,唇角露出一丝笑意,毫无负担地嘲讽起了组织里正在忙活的同僚们:“是啊,毕竟我可不是无头苍蝇。” 说罢,他转过头,看向窗外,一副欣赏夜景的放松样子。 贝尔摩德再不说话,细细观察着波本的神情,想从中看出几分破绽。 但很可惜,她什么也看不出来。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认识这么久,波本还在她身边当过助理,朝夕相处一年时间,她也始终没能看穿波本到底是怎样的人。 明明长着一张温顺漂亮的脸,真实性格却并不乖巧,也不受控制。 惯常假面示人,偶尔会流露真情实感,尤其是嘲讽人的时候。 大胆又绅士,从不畏惧恐吓,也不迷恋女.色。 她欣赏这样的波本,因为他不是组织的工具,性格复杂鲜活,又有趣,有几分人性,还有几分反骨。 正因为如此,才会养虎为患,以至于暴.露了自己的秘密。 波本欺骗她,给她下了圈套,抓住她的把柄要挟她,但他也没有利用完她就扔,不知不觉两人就形成了合作关系。 波本身上的这种人情味,是他不同于组织里其他男人的地方。 贝尔摩德并不介意为波本提供一些方便,反正她从来就没有忠于过组织。若不是因为离不开组织定期提供的药物,她早就想脱身了。 她喜欢做大明星,喜欢光鲜亮丽,但是她更爱自由和自己。 最近几个月,柯涅克出了差错,苏格兰和莱伊是“老鼠”,朗姆和琴酒接连死亡。 在这样的多事之秋,boss需要人才稳定局势、整顿势力,还需要忠心能干的仆从为他运送药品。 贝尔摩德想到了一个合适的人选——波本。 如今组织的衰败已成趋势,她心中那份想要脱身的念头忍不住活泛起来。 但是,在脱身之前,她需要诓骗boss把核心的东西弄到手。而能够帮上她忙的人,只有波本。 一片安静之中,侍者敲门进来,把料理端上桌,然后退出了包厢。 两人开始用餐,不咸不淡地聊了几句关于食物的话题。 “琴酒死了,boss下了严查的死命令。”贝尔摩德率先一步打破沉寂,进入正题,“组织里但凡有点能力的,要么指望在这个时候抓几个叛徒来立功,要么偷偷地寻找其他出路。波本,你呢?你怎么想?” 比起问句,这更像是一个考察。 波本不疾不徐地拿起身旁的红酒瓶,给贝尔摩德倒上了半杯,随后抬眼看向她,缓缓开口:“这取决于你。” “嗯?”贝尔摩德有些讶异。 “如果不是你,我那天可能已经死在琴酒枪下了。”波本耸了耸肩,“我可不是不懂知恩图报的家伙。如果你打算离开组织,我会帮你另谋出路的,贝尔摩德。” 顿了顿,他望着她,又说道,“不过,如果你打算在这个时候趁机帮助boss复起,我也可以为你所用。” 这是一个令人满意的答案。贝尔摩德唇角微微勾起。 “不愧是波本。”她捧起酒杯,与他的轻轻相碰,“真是一句难以拒绝的承诺。”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77、黑白之吻 9 四月的一个夜晚,当我敲门拜访时,雪莉正独自在办公室。 “好久不见。”我站在门口,随意打了声招呼,把伴手礼递了过去。 雪莉用看待不速之客的眼神打量了我一番,然后看了一眼门外。负责监视的保镖正闭着眼睛倒在地上,一副昏迷不醒的样子。 “真高兴你还活着。” 她接过伴手礼,淡淡地开口,语调一如既往平直,颇有种阴阳怪气的感觉,“组织里到处流传着你和琴酒一起死在fbi手里的消息。” “是吗?这可真是个好消息。”我漫不经心地轻笑一声。 进门后,我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四周。 这间私人办公室四壁无窗,洁净无尘,陈设简单,除了各种实验器械之外,就只有满架子的书籍,以及一台电脑。 如同一座新的牢笼。我心想道。 尽管花月制药会社已经被警方查封,实验体也全部丢失,但这一切无法打消boss对长生不老的执念。雪莉作为组织研究团队的首席科学家,仍然在继续着关于a药的研究。 新的实验基地位于帝都大学附近的一家研究所。负责人是我名义上的养父常盘荣策,帝都大学药学部教授,乌丸集团现任的boss——当然,只是明面上的经营者,并且只负责药品方面的业务,权力很小。 这座研究所我从前以大小姐的身份来过,因此很熟悉地形,潜入进来很是轻松。 雪莉也没有多问我,只是倒了杯咖啡作为招待。 这情景似曾相识,朗姆死去那天夜晚也发生过。我捧着咖啡杯,微笑道:“还没来得及道谢,你那天的短信帮了我一个大忙。” 闻言,雪莉深深打量着我,目光冷静又敏锐:“你今天来找我,不止是来道谢的吧?” 我抿了一口咖啡,默认了她的话。 寂静幽冷的空间里,黑暗像鸦羽织成的网,在灯光笼罩的范围之外无限延展。 放下杯子的片刻,瓷杯底部轻轻磕在桌面上,发出轻微的撞击声,打破沉寂的空气。 “你就不想复仇吗,雪莉?为你十六年前死于组织灭口行动的父母。” 少女神色微微一变。 “……你要我做什么?”她开口问道。纤薄的灯光下,一张略显苍白的脸定定地望着我。 “药。” 我回望着她,“aptx-4869,八年前让花歌沉睡不醒的那个版本。” 面前这双墨绿眼瞳的深处,有根线慢慢绷紧了。 “那只是个失败品。” 我笑了笑。 “我想让boss也尝尝那颗药的滋味。” 少女眼瞳微缩,手指握紧了咖啡杯,指节微微发白。显然,她已经彻底明白了我的打算。 boss曾经服用过a药,因此活到了一百四十多岁,但和贝尔摩德一样,boss也没能逃过副作用的折磨,需要定期服用基因药维持生命。 雪莉是负责这项工作的药学专家,想必很清楚知道如何把药品交付到boss手中。 简而言之,我想让雪莉把治疗副作用的基因药,掉包成致命的a药。 房间里寂静得过分,只有我们两人的呼吸声在虚空中回响。 我凑近了一些,注视着雪莉的眼睛。 “你其实不喜欢做药物研究吧?志保。” 我语气温柔地说道,“我记得你喜欢小动物,喜欢漂亮的饰品,喜欢和姐姐出门逛街……组织已经日渐衰败,只要boss死了,你就能尽情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了。” 墨绿色的湖面终于不复平静,少女眼底闪烁着动摇不定的波澜。 我顿了顿,扬起语调,给予这份动摇最后一击—— “我可以帮助你和你的姐姐一起脱离组织。” 雪莉微微睁大眼睛。 我轻笑一声,继续说道:“获得公.安的证人保护,你们姐妹俩就可以生活在一起,拥有自由的人生,再也不必受到组织的监视和威胁,如何?” ………… 得到满意的回复后,我心情愉快地离开了雪莉的办公室。 要想说服别人,就要抓住对方的软肋或弱点,用对方最在乎的东西进行煽动。这是我一直以来笃信的方法,百试不爽。 计划的关键一步已经完成,接下来是找到boss的位置。只有亲眼看着boss吃下那颗药,我才能真正解恨。 麻烦的是,朗姆和琴酒死后,boss就宛如惊弓之鸟一般彻底藏了起来,不再与任何成员见面。 不仅如此,根据雪莉的情报,药品有一模一样的两份,boss同时委任了两方人马帮他运送药品。 一方是新上位的波本,由贝尔摩德举荐,近期以雷霆手段收拢整顿了朗姆的势力,“解决”了苏格兰,是继琴酒之后boss最器重的年轻人。 另一方则是皮斯克,组织的元老,势力深厚,据说与boss认识多年,借助组织的力量获得了巨大的财富,早已与组织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没有人知道哪一方是真正的运输者,哪一方是烟雾弹,连运输者自己也不知道。 换句话说,我需要自己搜集情报、自己判断。 不过,对boss来说很不幸、但对我来说格外幸运的是,这两方都是我的熟人。 ****************************** “你来了。” 时间是傍晚,夜幕尚未降临。会社大楼的会议室内,皮斯克捻灭手中的雪茄烟,开口说道。 “看来你对我的出现并不意外。”会议室里并无他人,我不再假装客户,也省去了开场白,顺势在他对面坐下。 “当然,我一直在等着你来找我。”皮斯克说道。 这双望向我的眼睛,经历过岁月沉淀与风霜,充满神采和洞察力。我再次感觉到熟悉,并对这种熟悉感有了更加确凿的认定。 皮斯克——这个代号底下究竟是什么人,已经不言而喻。 虽然是易容的外表,五官根本分辨不出任何相似点,但我依然忍不住盯着他的脸,试图寻找与赤井秀一相似的影子。 “当初推荐莱伊去英国执行任务的人,应该是您吧?皮斯克先生……不,应该说,赤井务武先生。” 被直接叫破真名后,面前的男人微微扬起嘴角。这个笑容不像平日里的皮斯克,有了些许别样的意味。 其实那次在rebirth酒吧见面,我便对他的身份起了怀疑。 ……不,应该是他故意暗示我,主动让我起怀疑的。 证据就是,他见面的第一句话是——“最近任务不太顺利吧?” 就像是笃定我的任务失败了一样。通常关心的话语不是这种句式。 我猜想,赤井务武之所以不亲自插手英国的任务,是因为他潜入得太深,在组织的位置太靠近boss,不能轻易露出破绽。 我记得那天,在告诉我关于柯涅克的情报时,他用手指轻轻弹了一下酒杯。 这种略带轻佻感的潇洒动作,可不是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会做出来的。 此外,皮斯克应该没有戴帽子的习惯,但他那天戴了一顶卡其色的帽子,和贝尔摩德易容的那个赤井务武形象很相似。 我想起那天临走前,他最后一句话是“人年纪大了,难免念旧。”当时我下意识想到的是我的父母。但现在想来,他念旧念的应该是我本人。 像是看出我在想什么,赤井务武说道:“我的确见过你母亲,在mi6。” 仿佛风铃的一声清响,在我心中敲出悠远的回音,曾经那些难以解释的只言片语,以及让我感到违和的态度,此刻全都找到了应有的答案。 “她……以前是怎样的人?” “冷静、坚强,一名合格的特工。”赤井务武目光落在我的脸上,“你很像她。” 尽管妈妈已经去世多年,但乍一听到与她相关的消息,我还是忍不住心生亲近感。 可惜局势还不明朗,今天不是一个适合详谈叙旧的日子,关于父母辈的话题只能留到以后再聊。 不待我继续开口说明来意,赤井务武就将一张字条移送到我面前。 “这是……” 我从桌上拿起字条,低头望去。 上面是一行地址,位于鸟取市的郊区。 “这家疗养机构隶属于组织。每年乌丸集团旗下的会社上缴的资金中,有相当一部分都涌向了这里。”他不紧不慢地说道。 那么庞大的一笔资金,一家疗养机构何须这么多钱来维持? 我立刻意识到,这家疗养机构很有可能是boss的藏身之地。 通过调查组织的资金流向,摸清组织的规模和底细,进而找到boss的位置——皮斯克的身份确实好用。这恐怕就是赤井务武选择用这个身份混入组织的原因之一。 “为什么告诉我?”我抬眼望向赤井务武。 这个男人不仅早就预料到我会找他,甚至预料到了我找他的目的。但如此重要的情报,他就这么轻易地分享给了我,我心里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像是看出了我在想什么,赤井务武的目光落在我脸上,眼中的笑意十分温和。 “见面礼。”他说道,“年纪大了,之后的谜题就交给年轻人去解开吧。” 谜题这个词,就像串连针孔的白线,细长而连绵不绝,在黑夜中慢慢连起无数人的命运。 我轻声道谢。 赤井务武只是说道:“看到你与那小子站在一起,我感到很高兴。” 意会到“那小子”指的是赤井秀一时,难以形容的奇妙情绪从我心中闪过。 其实过去几年间,每次在集团年会之类的场合遇见皮斯克,他对我都是这样近乎慈爱的态度,但我从来没有细想过这其中的缘由。 我不禁感叹:“没想到世上竟有这样的巧合。” 他说道:“人们一般称这种巧合为缘分。” 我笑了起来。 ****************************** 回到酒店房间时,已经夜深了。 我坐在床边,静默地轻抚着胸.前的将棋挂坠。 为了隔绝狙击和窥伺,从我入住的那一刻起,窗帘就一直拉得格外严实。不开灯的话,整个房间从天花板到墙壁都被黑暗浸没。 某一时刻,敲门声响起。我下意识拿起枪,无声地走到门口。 “门后不会有枪口对着我吧?” 波本的声音传来。 隔着一道门,他的嗓音听起来有些模糊,但依然很容易辨认。 我忍不住扬起嘴角,放下枪,打开门。 来访者按下开关。橙黄的灯光亮起,黑暗被驱散到边角。 映入眼帘的金发男人穿着十分有质地感的黑色衬衫和棕色马甲,配上略显纤瘦的身材,有种优雅精致的美。 但只要与他打过交道的人都清楚,这副看似纤细的外表其实蕴含着极强的力量。 “不回答我的话,说明你真的用枪口对准我了吧?” 不知道为什么,他像是赌气一样在纠结这件事。 我感到有些好笑地给了他一个眼神。但凡站在门后的是他,我保证自己也会受到同等待遇。在这点上,我们有无限的相似性。 “风尘仆仆,看来你也不好过啊。”我绕过他的话,伸手替他整理了一下额角有些乱的头发。 “怎么会?我很好。”他笑了笑,然后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把前一句话推翻,“不过确实很忙碌,总觉得只有见到你,我才能得到片刻的休息。” 在这种关键时期精神松弛并不是好事。他也只是随口一说,很快我们就进入了情报的交流阶段。 我坐回床边,开口问道:“你要运送的地点在哪里?” 波本在我身边坐下,报出一串地址,也是在鸟取县。 “我查了一下,这是一座位于山林深处的私人别墅,属于一个名叫爱德华·克洛的新闻从业者。” 爱德华·克洛……我在组织里并没有听过这个人的名字。 不过组织成员众多,涉及各行各业,成员之间通常也不会联系,我不可能认识每个人。 克洛写作crow,在英文里是乌鸦的意思,很显然此人与组织有极深的瓜葛。 “别墅吗?”我抬起手指拂过下巴,“皮斯克那边的地址是疗养院。” 现在问题来了,究竟哪边才是真的呢? 不待我仔细分析,波本便开口说道:“我这边得到的地址才是真的。” 他的语气十分自信。 我挑了挑眉,侧过脸来看向他。 “站在boss的角度,这么多年来,皮斯克已经得到了足够多的东西。如今组织元气大伤,人手不足,只要皮斯克起了异心,完全可以取代boss上位。” 波本不紧不慢地解释道,“如果你是boss的话,会放心这么一个位高权重的人知晓自己的下落吗?” 不得不说,波本的分析很有道理。 而与皮斯克不同,在boss眼中,波本是一个刚刚得到提拔的年轻人,面对重用的机会,一定会尽心尽力。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78、黑白之吻 10 “砰”“砰”…… 枪声回荡在封闭的空间里。 弹出的弹壳在空中飞舞,黄铜的质地反射出刺眼的光泽。 这是一座藏在山林里的别墅。 位置偏僻,豪华的装修被掩盖在平淡无奇的外表下,四处分布着哨岗,别墅内部也有各种机关和保镖,哪怕有公.安的协助,混进来也着实不容易。 但在经历了层层闯关后,我还是顺利来到了顶楼的房间门口。 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味和血腥味。夕阳的光线在黑色的门板上跳跃,穿透厚实的玻璃窗照进室内。 这些被金属框架搭建起来的玻璃窗,看起来像巨大而华丽,但我明白,它的实用性比外观强得多——外面看不见里面,里面却能看见外面,厚度能用来防弹,因而从外部无法进行狙击。 “没有我的命令,擅自闯入这里,你以为自己能顺利离开吗?” 我的目光循声落在房间中。 一个老人正坐在轮椅上,看起来有些虚弱,需要靠呼吸机维持生命。但他深陷的眼窝里,那双浑浊的眼珠却闪烁着清醒而冷酷的光亮。 敏锐的神经在突突作响,几乎在一瞬之间,我精准地开枪打掉了他手中的遥控器,阻断了他的未知行动。 波本对人心的洞察着实犀利,boss果然不放心位高权重的下属。我心想道。 权力、金钱、长生不老,这三个词就足以概括boss的追求。 组建并经营着黑色组织,通过各种各样的手段聚集庞大的财富,一次又一次延长自己的寿命,他就像一个妖怪,依靠无数人的血肉为生。 过去几年间,这位赋予我血缘的长辈只通过电话和邮件与我联系,远程给我下达指令,此时此刻,我终于亲眼见到了他。 “无所谓,不能顺利离开,也能拉着你一起下地狱。” 按照计划,此时的我应该给外面的公.安发信号。但我把信号弹丢到了一边,跨过脚边保镖的尸体,径直走到boss面前,用枪指着他的头。 “你和你的父亲一样,都是愚蠢又短视的家伙。”boss说道。 我没有任何想和他废话的意愿,几枪破坏了呼吸机,摘掉了他的面罩。 “这里有两颗药。” 我的手指稳稳地扣在扳机上,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拿出药盒,放在他面前。 “一颗是已经研制成功的a药。雪莉在小白鼠身上观察到了返老还童的症状。”我顿了顿,“那只小白鼠很健康,没有受到任何副作用的影响。” 话音未落,我清楚地看到boss眼中迸发的神采。 他也确实有理由激动,投入无数金钱、持续了半个世纪的执念,终于取得了突破性的成果。 不待他开口追问,我继续说道:“至于另一颗——是让我无辜的妹妹沉睡不醒的最初版本。” boss神色一变。 “那么,选一颗吧。” 没有充足的氧气支撑,boss的面容呈现惨灰之色,嘴唇也变得青紫。他瘫软在轮椅上,呼吸困难地看着我。 我笑着催促道,“快点做选择哦,现在还有活下来的机会。” 其实这两颗药没有什么区别,我给他选择,只是想要让仇人更加切身地体会到绝望而已。 生命的倒计时跳动着。在窒息的状态和子弹的威胁下,boss不得不选择了一颗服下。 “很可惜,你选错了……” 我当着他的面,销毁了另一颗。 “你——” 我一脸漠然地看着药效发作。 窒息、心悸、热到像被燃烧。我很熟悉a药发作的症状和时间。 十秒都不到的时间,不可一世的boss就这样死去了,就像每一个曾经被他蔑视的蝼蚁实验品一样。 在毒药面前,他拥有再多的财富,再大的权力,也和这个世间所有脆弱的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在我看来,这就是boss最好的结局。 ****************************** 降谷零拎着工具包,走出别墅外,表情平静地挂断电话。 侵入这座别墅并没有那么难,只需用波本的身份,借着运送药品的任务,与组织成员对好暗号,然后把哨岗的位置报给公.安的同事们就可以了。 计划的准备工作都已完成。接下来,只要等待冬月的信号。 降谷零知道她想找boss复仇,但她具体打算用什么办法,却没有告诉他。 这种固执又独断专行的作风,真是十年如一日。他感叹道。 虽然阻拦不了她,但他内心深处也有自己的想法——希望她能放弃用杀戮的方式复仇,转变立场,在公.安的庇护下过安全的生活。 可惜公.安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 就像今天,他不是行动策划人,只能作为执行者,做好自己分内的职责。 战斗临近,附近的同事们都不动声色地蹲守着。 对公.安警.察而言,不能对冲突流血的预感产生亢奋或恐惧,也不会为了缓解紧张的情绪而说笑。这种冷静和无动于衷,是身为特工必备的心理素质。 然而,到了预计的时间,信号却迟迟没有发出。 视野里,火光比天边的晚霞更灿烂。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声响,建筑被摧枯拉朽一般全部摧毁,化为炽烈的火焰。空气被高温蒸腾着,视野因此而扭曲不成线。 耳膜在刺痛,短暂的耳鸣让他们听不见任何东西,只能看见火焰和飞灰如同嘉年华上的彩纸和花火一样,飞舞在空中。 “别墅里安装了炸.弹,刚才引爆了。” “爆.炸范围是整个顶楼,整座别墅都着火了。” “有人员伤亡吗?” “没有看到代号‘八咫鸦’的线人出来,看来是凶多吉少了。” “已经呼叫了火警,搜查只能等火灭之后……” ………… 对讲机里传来上司和同事们的对话,降谷零沉默地听着,打开手机。 屏幕上显示着一条消息: 「给你的礼物在高中学校的操场,一棵樱花树下。祝你前途似锦,零君。——camus」 ****************************** “没有看到代号‘八咫鸦’的线人出来,看来是凶多吉少了。” 说完这句话,我挂断对讲机,关掉变声器——这是前些日子,我从一个叫阿笠博士的发明家那里买到的小玩意儿,非常实用的发明。 欣赏了几秒火烧别墅的美妙景色后,我把衣服和帽子还给了昏倒在车里的公.安警.察,清理完痕迹之后,开着提前准备好的另一辆车离开了现场。 时间倒回一周前。酒店房间内。 在讨论完boss的下落后,波本拿出了一份公.安的合约,内容是关于我未来出路的条款。 简单概括一下,公.安给了我两条出路: 一是成为协助人。 黑田兵卫可以出面,证明我这么多年来,一直在以他的线人身份行动。这样我在组织期间犯下的种种罪行,都能得到官方背书,从而免除罪责。 但条件是我要听命于公.安,配合他们的一切行动,以后也要继续为他们效命。 二是成为污点证人。 我和妹妹可以获得公.安的保护,但我仍然需要配合他们的行动,把所有关于组织的情报和证物都提供给公.安,必要的时候出庭作证,并且余生都要活在监管之中。 此外,合约后面还附带了其余组织成员的出路,金巴利等人,还有宫野姐妹,只要愿意投诚的人,公.安都按照我的要求提供了出路。 波本说道:“以你的能力,完全可以胜任协助人。” 他想让我选择前者,这样以后还能继续合作。 我注视着他,在这双清澈漂亮的眼瞳里看不到任何虚假和伪装。 如果此时问波本一句“你爱我吗”,他大概率不会否认。 但他更是一个称职的公.安警.察。 从未有一刻,我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他爱这个国家,爱自己的职业,有自己的理想追求。我喜欢的正是这样独立而强大的他。 只可惜,他的出身经历、立场都与我不同,要走的路也和我不是同一条。 很久之前,我就决定了自己要过怎样的人生—— 不被束缚的自由。 不被定义的权利。 以及不受任何控制和胁迫的尊严。 我不愿意活在监管中。为公.安效命也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 说到底,我只是为了复仇,为了救出花歌,才会短暂地选择与警.方合作。与其说是立场跳反,倒不如说是在利益和情感的驱使下顺势而为。 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真情换真情,我只是在践行这样的道义而已。 我理解波本想要保护我的心意,也相信他想要与我继续一起走下去的感情,但我不相信公.安。 花月制药会社至今还是被查封的状态,但不见警方有更进一步的行动,组织仍然在活跃。 搜查一课效率如此低,不全是能力的问题。 据我所知,警.察厅的官员们也分很多派系,有支持铃木财阀的,也有支持大冈家族的。至于受惠于乌丸集团的人……只要去人鱼岛上查一查拜访名单就行了。 虽然大部分都是化名,但留下的蛛丝马迹,足以让人窥见想要长生不老的政商界名流有多少。 说不定波本的父亲也是其中一员呢。早在高中的时候,我就猜到他的出身不简单。 这也是我敢把杀死朗姆的锅扣在他身上的原因。他的背景够硬,就算组织渗透得深,也拿他没有办法。 而组织今日之所以会衰败,除了我的反水和卧底们的努力之外,恐怕也有权力博弈的影响—— 想要瓦解并分食乌丸集团的家伙,可不止铃木家和大冈家。 归根结底,一切不过是权力的游戏。 就好比公.安为了招揽我、获得更多的情报,可以承诺将我的案底一笔勾销,视法律为无物。这就是绝对的权力。 今日他们选择保护我,以后也可以出于别的目的牺牲我。 把自己和妹妹的命运交给公.安,对我来说并不是最佳选择。 fbi也是一样的。甚至因为国籍问题条款更严苛。 正因为预见到两边都靠不上的可能,我才会早早给自己准备了别的后路。 就算有降谷零和赤井秀一在,结果也是一样的。付出爱情是一回事,我永远不会把希望寄托在男人身上。 心里这样想着,我嘴上却开口道:“好,我同意签字。” 签的是入间冬月的名字。但入间冬月这个人可以消失。 细长的领带松开,散落在一旁,叠起曲折的褶皱。 衬衫的扣子失去桎梏,装点在深色的肌肤边缘。 我抬起指尖,轻抚他金色的发丝。 在这样暧昧温存的时刻,他却忽然将脸埋在我的颈侧,闷闷地说道:“话是这么说,你其实并不想选择这条路吧。” 他的语气听起来有些伤感和不甘心。 我躺在枕头上,忍不住笑了起来。换来一个报复般的轻咬。 颈窝里传来温润湿热的触碰,以及轻微的刺痛。就像被猫抓了一下。 他了解我,一如我了解他。 不接受公.安的招揽,又要避免被组织的残余势力找麻烦,有个办法可以一劳永逸。 但要瞒过公.安,这个办法最好还需要波本的帮忙。 仿佛在回应我脑海中闪过的念头一般,近在咫尺的男人轻轻垂下眼帘,唇边吐出轻不可闻的无奈叹息。 有什么比感情骗子的真心更加难得? 答案是卧底警.察的私心。 夹杂在谎言中的真实,编织成一片情网的陷阱,最后坠落的却是猎手本人。这大概就是爱情故事最浪漫的结局。 ****************************** 一个月后。 警.察厅的礼堂里坐满了人。 一场隆重的表彰大会正在进行中。 台上接受奖章的人是史上最年轻的警部。但无人敢对他混血的外貌和年龄有所质疑。因为他执行的任务和立下的功劳,足以证明他的能力。 台下响动着雷鸣般的掌声,比起到手的荣誉,站在聚光灯下的降谷零对重新穿上这身制服的感想更深。 在投身于黑暗之前,他曾在心中立下期许,迟早有一天,黑暗会被黎明取代。到那时,他会重新穿上这身象征着荣誉与信仰的制服。 如今期许实现,最有资格共享这份荣誉的人却不在身边。 诸伏景光,他的幼驯染挚友,一同为正义奋战的同伴、战友,明明立了大功,却无法在表彰名册上留下姓名。 “出卖我的人地位太高,我们没有足够的证据。就算我回到公.安部,也不会有好下场的。” 两个多月前的晚上,他们久违地见了一面。那是自“苏格兰”暴.露之后,他们第一次重逢。 夜色中,莹白的月光洒下如水的凉意,幼驯染的眼中是平静通透的神色,宛如一片静谧湛蓝的海,闪动着温柔的波光。 “所以,zero,不如用我的‘死’助你一臂之力,让boss看到你的能力。” 这句话中蕴含的决意,和年少时说要与他一起考警校时一模一样。 哪怕忠诚被辜负,信仰被背叛,哪怕存在被抹杀,依然不改变初衷,永远作出对大局最有利的选择,这就是诸伏景光。 这个世界上,有站在光明里的英雄,也有籍籍无名走在黑夜里、满身污泥的英雄。 后来,在入间冬月的帮助下,他们演了一出戏—— 波本成功解决了连朗姆都没能杀死的苏格兰,成为了组织的大功臣,得到boss的器重。 再后来,时间飞速流逝。 boss死后的第二天,降谷零的私人邮箱收到了一封邮件,来自入间冬月,编写时间是八年前。 原来当初社办教室里的那个告白,她早就已经给出了回复。 按照她本人的说法,这封邮件不是遗言,而是过期的情书。 隔着时光的长河,他仿佛看见十七岁的少女正坐在书桌前,一字一句敲下字眼的认真模样。 降谷零去了一趟高中,校园没有任何变化,还是熟悉的教学楼,熟悉的球场和跑道,可惜社办教室已经彻底废弃,布满灰尘。 在操场的树下,他挖出了当年的时光胶囊。 冬月留给他的礼物是一个硬盘,只是需要密码才能打开。 降谷零从幼驯染的“遗物”里找到了她当年赠予诸伏景光的那本《福尔摩斯探案集》。 密码暗号很好破解。revenge每个字母在书中出现第一行的页码,就是打开硬盘的密码。 硬盘里记录了组织几十年来的各种犯罪证据,内容详实,触目惊心。 这个硬盘放在别人手中或许是烫手山芋,但在降谷零手中却能物尽其用,并且成为他立功升职的助力。 但是,比起风光无限的礼物,他更想挽回那些逝去的旧日时光。 组织表面上算是覆灭了,但残余势力仍在逃亡。 组织之下的根系依旧存在,没有了这个组织,还会有下一个组织,只要日本这个社会还在按照这样的规则秩序运转。 不过,这个结果也算是正义之路上了不起的阶段性胜利吧。 ………… 与此同时,英国伦敦。 一位失踪十几年的传奇特工回归了家庭。 世良真纯好奇地望着这位素未谋面的父亲。她有一肚子的问题想问,但是望着拥抱在一起的爸妈,她还是懂事地决定把时间留给这对久别重逢的夫妻。 她转身跑进客厅,连着打了两个越洋电话。 一个给在美国打工的大哥。一个给在日本下棋的二哥。 蛋糕,香槟酒,礼炮,或许还需要一个相机。 世良真纯想道。赤井一家的第一次全员团聚,必须要拍个全家福留念。 ………… 午后的阳光温暖明媚,轻柔的南风穿过温暖的流光,撩动着咖啡馆门口的风铃。 我望着窗外。 白色的云朵拂掠过蔚蓝天空,城市街上车辆川流不息,有行色匆匆的正在打电话的人,也有悠闲着牵手散步的情侣或夫妻,说话声和汽笛声不绝于耳。 某一时刻,男人背着贝斯包走了进来,坐在了我对面。 他穿着低调的卫衣,充满隐匿感的气质,能让他完全淹没在人海中不被发觉。 但当他抬头望过来的一刻,黑色的发梢下,一双蓝色的猫眼却过分漂亮,让人沦陷。 我们一起喝了杯咖啡。 河畔的微风轻轻吹动风铃,午后的阳光如此温柔。背景音乐悠扬地合着咖啡香浓的气息,轻轻飘浮在悠闲的空气中。 时光似乎停滞了下来,只留下墙上的钟表在慢吞吞走动。那些世界背面的动荡不安,那些黑暗和血色,都在此刻消失无踪。 “很久没有这么悠闲了呢。”我感叹道。 “就当给自己放一个长假吧。” “只要你想,余生都是假期。” 诸伏景光微笑起来,轻声问道:“这么长的假期,有没有什么打算?” 我想了想:“除了照顾花歌,暂时没有什么计划。” 闻言,他温柔地望着我:“我打算回长野县,见见许久不联系的兄长,要一起去吗?” 我不由回想起十七岁那年的暑假,去图书馆的路上偶遇他。还是少年的诸伏景光说自己要去邮局给兄长寄信。 我当时就对他那位据说很像诸葛孔明的哥哥很是好奇,但后来发生了太多事,这份好奇就搁置了。 想到这里,我轻轻一笑。 “好。” (正文完)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79、番外:后日谈 东京都。 暮色如烟尘般笼罩着街巷。夕阳给漂浮的白云染上柔和的艳丽色彩。波浪状的云霞将黄昏送进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光线轻纱似地浮动在咖啡馆的窗前,朦胧、温暖、柔和,流泻在一簇金色的发梢上。 这副金发深肤的混血容貌实在出众,以至于戴了鸭舌帽刻意遮挡住几分,也依然吸引了附近路人的注意。 夜幕降临之前,伴随着几道风铃声,又一对年轻男女走了进来。 两人打扮低调,举止十分亲密,看起来像是情侣。 金发男人站了起来,开口打了声招呼。 情侣之中的那个女人笑着上前,与金发男人拥抱了一下,然后三人围坐在一起,氛围融洽。 这场景让路人不禁浮想联翩,摸不清他们之间究竟是怎样的关系,又有着怎样的故事。 钟表似乎碎成千百片的嘀嗒声,混杂着店里播放的音乐,回荡在悠远的空气里,上个世纪的忧伤曲调比黄昏的光线更加朦胧。 “我最近正在构思一本小说,犯罪题材的。写大纲的时候,有种想做回老本行的感觉呢。” “需要我提醒你一下,桌上还坐着一名公.安警.察吗?” “想逮捕我的话,随时恭候。” 女人的轻笑声听起来慵懒而甜蜜,带着一股有恃无恐的味道。 “对了,听说你又升职了,还没说声恭喜呢。” “不是什么值得恭喜的事,离我的目标还远着呢。hiro呢?” “他最近在当假面超人,见义勇为。” “……听起来确实像是hiro会做的事。” “别听她开玩笑,只是在做私家侦探而已,给高明哥打下手。” “其实我也有帮忙哦。说真的,长野的荞麦面还是挺美味的……” 手机的轻响声打断了叙旧。女人低头看了一眼。 新收到的邮件只有言简意赅的一句话。 「日本的海鸥不太礼貌。」 下面附带一张照片。 画面中央,体型略显肥硕的海鸥振翅欲飞,尖尖的鸟喙正叼着一只眼熟的针织帽。 “无事生非的fbi,怎么又来日本了。” “应该是有什么重要任务吧。” “就算找回了家人,全家团聚了,这个男人也不回家。” “他就是那样的人吧。” “任务中途给前女友发邮件,看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任务。连海鸥都不欢迎他,不如早点滚出日本。” “我会转告他的。”女人轻笑了一声,“说起来,我没想到志保竟然是他们一家的亲戚,这个世界可真小。” “她现在是和姐姐一起生活吧。” “是哦,这两天她们去八丈岛上看鲸鱼了,还寄了明信片给我。” ………… 零星的只言片语,像是隐隐绰绰的云雾,从遥远的大海深处飘来,化作无声而连绵的春雨,让无数隐秘的故事从指缝间流泻,不染尘埃。 与此同时,东京都的另一处。 正值放学时分,帝丹中学门口热闹非凡。 十五六岁模样的少女穿着一身深蓝色的制服,脚步轻快地从校园里走出来,与同行的女孩们道别。 “花歌酱,明天见。” “嗯!明天见!” 少女招了招手,笑容纯真无暇,青春活力的背影消失在绚丽的晚霞里。 时间流逝,夜幕降临,霓虹闪烁。天空树在夜色中散发着明亮的光晕。 一对高中生青梅竹马吵吵闹闹地走出多罗碧加乐园,谈论着今日约会时在云霄飞车上的突发案件。 少女花朵般绽开的面颊泛着生机勃勃的红晕,少年双臂枕在脑后,滔滔不绝地说着案件的细节。 沿着街道散步回家的途中,月光澄澈轻盈,路两边的建筑物和行道树把阴影投在水泥路面上。天气还有些冷,但并不使人感到受冻,温暖的气息萦绕在他们之间。 他们平安地回家了,之后会迎来普通而平淡的第二天早晨,就像这世间每个平凡的少年少女一样。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80、番外:独占欲 鹤田家在东京都的旧宅是典型的英式装修风格。 典雅的木质家具。天鹅绒的椅面。复古风的墙纸。以及墙上挂着的油画。一眼望去,充满童话氛围。 以诸伏景光敏锐的洞察力,自然不会错过加厚的玻璃窗,以及书柜后和床底的暗格。他不知道暗格里具体藏匿着怎样的武器,也不打算擅自探究,这样显得很不礼貌。 总而言之,这些微妙的细节,为看似华丽温馨的居所增添了几分危险气质。 居住了一段时间后,诸伏景光已经逐渐习惯这里的陈设,但依然保持着一种轻手轻脚的谨慎,以防触发某些隐蔽在角落里的机关——“像只警惕的猫一样”入间冬月这样调侃他。 “这些是我妈妈的设计。”她说道。 “很厉害。”诸伏景光嘴上感叹了一句,心中对那位去世多年的鹤田夫人的身份有所推测。 但他没有追问下去。因为看到她出神的面容带有伤感之色。 他总是体贴她,不想触及她的伤痛。 怀念的情绪是能传染的。诸伏景光也回想起了往事。 高中时,年少的自己和zero曾找到这座旧宅,试图调查“鹤田花歌”的下落,但因为无法撬开复杂的门锁,最终没能进来。 后来上了大学,他又来过几次,抱着一种“或许有人回来居住”的念想。 再之后,组织覆灭,这两年为了避风头,他和冬月漂泊不定,没有定居的地方,直到鹤田花歌奇迹般醒来。 那天,诸伏景光又一次看见了恋人的眼泪。但这次终于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出于极度的喜悦。 由于被a药停滞了时间,鹤田花歌的外表看起来还是高中生的年纪。 “花歌需要一个固定的居所,重新开始上学。”冬月说道,“她一直很想过丰富多彩的高中生活。” 于是,他终于有机会走进鹤田家这座旧宅,探寻冬月曾经生活过的痕迹。这让他对她有了更多的了解。 ………… “想吃什么?”诸伏景光站在玄关处问道。 临近傍晚的时候,他们和zero见了一面,在咖啡馆。可惜zero有急事处理,不能与他们一起吃晚餐。 回来后,发现家中无人。花歌留言去了附近的同学家,还没有回来。 入间冬月随手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漫不经心地说道:“随便,什么都可以。” 看来是不太饿。诸伏景光想道。 十分钟后,厨房的灶台上,一锅热腾腾的汤底正在慢慢熬煮。透明的高汤在火焰上轻轻沸腾。 系着居家围裙的大厨熟练地将乌冬面放入沸水中,面条在热汤中迅速舒展,如同舞者在舞台上轻盈跳跃。 “需要打下手吗?” 诸伏景光循声转过头。 只穿着轻薄衣裙的女人不知何时晃悠到了厨房里来,正双手环抱在身前靠在门边,笑眯眯地望着他。 需要打下手吗——他回味了一下她的语气,心知她是被香味吸引,突然又有了食欲。 他笑了起来:“不用,很快就好了。” 她眨了眨眼睛,“哦”了一声,然后上前几步,从身后抱住他的腰,将下巴搁在他肩上。 柔软的身体紧贴着他。这感觉,好像一只矜持又擅长撒娇的猫挂在了他背后,而他是任劳任怨的猫奴,负责做饭供养家里的猫祖宗。 晚餐做好后,两人如往常般坐在一起分享美食。 饭后,冬月开了一瓶清酒,一副颇有兴致的样子。他便也陪她小酌了几杯。 暖色的灯光下使她的面容显得比平日更柔和,鬓发略显凌乱,有种馥郁慵懒的妩媚。 她单手撑着脸颊,望着他,另一只手轻轻晃着酒杯。 “我和零君这样子,你不吃醋吗?” 近在咫尺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上扬的眼尾泄露出几分好奇和调侃之色。 面对突如其来的问题,诸伏景光一时沉默。 他知道她和zero之间关系暧昧,今天见面时,两人的言谈举止也明显超过了朋友的范畴。 不止zero,她和莱伊也没有完全断开联系。 “我不想纠结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他平静地说道。 要说一点都不在意,那是谎话。但诸伏景光更加倾向去理解背后的原因。 入间冬月性格冷静又强大,但也并非无懈可击。他自信比任何人都清楚,她心底深处也有着柔软的地方,而且十分恋旧情。 从童年时代起,她就在不断失去,又在组织里经历了各种残酷的磨炼和任务。孤身一人在组织里生存,她需要身边人的情感支持,无论性质是什么。 用她自己的话来说——“我得到的爱,是我保持清醒的力量。” 正面的精神力量,就像救命的绳索,能拉住人的理智,使人不至于坠落黑暗深渊。作为公.安警.察,诸伏景光见过太多罪犯,对这个道理有着很深的感悟。 为家人报仇也好,拯救妹妹也好,冬月要做的事太过艰险,因此才会不择手段,利用能利用的一切,包括爱情。 没有后路,因此每走一步都是危机重重,不得不殚精竭虑。他能体谅她的不容易。 “这么大度吗?”她笑了出来,神色像是有些意外。 诸伏景光思索了片刻,斟酌着言语,慢慢说道:“由独占欲引发的嫉妒,是不必要的负面情绪,我会用理性去克制……我不想让它影响到我们之间的感情。” 每个人对爱情的定义都不同。在他的感情观中,真正的、成熟的爱情不是占有和控制,而是信任和包容。 他不是幼稚的小男孩。而时间会证明一切。 “那立场呢?”她今晚的态度是少见的直白和追根究底,“你没有过矛盾吗?” 有。当然有。 只是他从未宣之于口罢了。 事实上,比起可有可无的嫉妒,她犯罪者的身份与他身为警.察的职责使命之间的矛盾,其实是更加难以平衡的东西。 他曾经为此煎熬过,但命运推动着他选择了私心。 “从那天起,我就决定放下所有的包袱,珍惜和你相处的每一刻。” 听到这样一句充满真诚的告白,冬月却没有露出感动之色,反而放下酒杯,轻轻叹了口气。 她意会到他口中的“那天”,指的是他身份暴.露的那天。 平安夜,她以强硬的姿态,带着他一起逃脱组织的追杀。她没有告诉过他,自己曾经做过一个关于天台的梦。 现在回想起来,倘若当初没有冒着风险伸手拉他一把,恐怕今日他们就不可能像这样坐在一起了。 “你这个人,温柔到有点残忍,总是不把自己的痛苦和牺牲当回事。” 说出这句话时,她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仿佛在打量什么易碎的宝物一样。 诸伏景光一怔。 她继续说道,“所以,为了防止你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又要牺牲自己,我要一直看着你。” 这句宣言听起来很是霸道,却胜过她平日里所有甜言蜜语的情话。 诸伏景光向来心思敏感,很容易就能体会到其中隐含的担忧。 “以后不会了。”他认真地说道,“别担心。” 闻言,冬月只是摇了摇头。 在这个残酷又诡谲变幻的世界上,她不信保证,不信承诺,永远只信自己的力量。 大概是酒意上头,她脸颊泛着粉晕,红唇轻轻扬起,笑容明艳又带着几分罕见的任性孩子气。 “无所谓,你是我的。” 说完,她低下头,贴着他的胸.口,倾听那里鲜活的心跳声。 她又轻声重复了一遍:“你是我的,没有谁能夺走。” ——你是我的,所以我会保护你。哪怕是死神,也不能擅自将你从我身边夺走。 诸伏景光听懂了她未尽的言语。 并非是在宣誓物理意义上的所有权,事实上,她尊重他的人格,也支持他的理想和信念。 她只是不想失去他罢了。 强烈的独占欲,实际上是强烈的保护欲,不过是爱的一种表现形式。 他的女孩,既拥有极致的温柔,同时又充满炽热的暴烈。 正因为她拥有的东西太少,心中的爱太过浓烈,恨才会如此极端,以至于刚强而决绝地选择复仇。 而她这份爱的投射范围,如今也将他包含在内了。 早已痊愈的失语症仿佛又复发了片刻。诸伏景光能听到胸腔里自己的心脏正在失控般跳动,就像被她伸手攥住了一样。 他没有想过被这样强烈的偏爱。从八岁起就成为孤儿,他是懂事的养子,是被排挤的“小哑巴”,是集体内部的“老好人”,是必要时候牺牲自己的忠诚的特工。 但是在冬月面前,他的生命是第一选择。 她在追求者中选择了他,会想尽一切办法保护他。 这种被需要、被重视的感觉,怎能不令人感到幸福? 她总说他治愈了她,但或许恰恰相反,其实是她在治愈他。 “好,我是你的。” 温柔的嗓音回荡在耳边。 冬月抬起头。面前的男人抬臂将她拥入怀中。 他的手指顺了顺她乱落披肩的长发,手指轻抚过她的脸颊。亲昵的吻随即落下。 她双手回抱住他,轻轻抚摸他的头发。柔软的发丝穿过指间。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夜色变深了。 城市笼罩在一片朦胧的夜雾里。天穹高远无垠,清冷的月牙旁边,有银白的星辰陪伴着,一同洒下温柔的光辉。 他的呼吸很热。一寸一寸的轻吻落在她的皮肤上,她沉浸在这种溺爱般的对待中。 第一次亲近的时候,冬月就发现,他很在意她锁骨下方的那道伤痕。 “一点小小的旧伤罢了。”当时她随意笑了笑。 从前压力大的时候有自残的坏毛病,偶尔会把烟头烫在这里。因为总是烫在同一个位置,导致伤痕消不掉了。 很浅的一道,不仔细注意看不出来。 她从来没觉得自己的伤疤丑陋,这些都是成长的痕迹,是她的一部分。只是他的眼神,那种不自觉流露出来的怜爱之色,总是让她心情微妙。 她不讨厌这种同情,只是略感不习惯。 今晚也不例外。 伤疤处传来的触碰,轻盈如羽毛。或许是今晚对谈后心意相通的缘故,她有一种灵魂浸泡在温水中的感觉。 温柔是可以穿透时间的。 那个曾经在深夜里依靠自残维持理智清醒的孤独少女,她的疼痛在多年后被一个男人用亲吻抚慰。 这种治愈感,是名为爱的东西才能带来的命运的赏赐。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81、番外:相似性 我望着月亮,却只看见你。 ——迈克尔·翁达杰《英国病人》 ****************************** 赤井秀一站在路口处。 附近车站的报刊亭老板朝他打了声招呼,态度熟稔。他随意应了一句,从口袋里掏出烟盒,点燃了一支烟。 吐出的烟雾散在空气里,模糊了视野里的街景。 午后的阳光有些耀眼,洒在沿路错落有致的建筑物上。公用电话亭矗立在街边,行道树的绿色枝叶在风里摇曳,花坛里还蓄着昨日下雨残留的泥水。 路上行人不多,三三两两结对走过。骑着自行车的少年飞驰而过,没有停留。 这个路口是从前他与入间冬月经常见面的“老地方”。每逢组织布置任务,他们会在这里碰头。 一辆巴士驶过,带起热浪般的风,将车轮滚动的声音送至耳边。 出于一种敏锐的直觉,赤井秀一侧过头,看到街对面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女人穿着浅色的连衣裙,头上遮阳帽的宽边投下阴影,遮住了半边脸,只露出红唇和尖俏的下巴。 只一眼,他便认出了她。 入间冬月。 距离逮捕琴酒的行动已经过去三个多月了。从那天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面。 尽管他没能抓到活着的琴酒,但包括伏特加在内的不少高层干部落网,依然算是大功一件。 当他处理好所有的事情,带着荣誉休长假回到日本时,就得知入间冬月与组织的boss乌丸莲耶同归于尽的消息。 赤井秀一不相信那个女人会如此轻易地死去。 这不仅是出于能力的判断,更是基于对她性格的了解——大胆、谨慎,敏锐多疑、心思深沉,下手狠毒。 她具备一切高智商犯罪分子的特点,又不乏真实的温柔和人情味。 既然她的妹妹还活着,那她一定会给自己准备退路。 现在看来,他的判断没有错。 对视的片刻,女人弯起唇角,缓缓迈开脚步,走到他面前。 脚步站定,她先是不着痕迹打量了一下四周,然后稍稍仰起头,摘下鼻梁上的墨镜,露出帽檐下的完整面容。 唇珠丰润微翘,眼瞳盈润明亮。柔软卷曲的长发海藻般斜落在她的颈侧和身前,衬得一张脸孔娇小而俏丽。 “这是在守株待兔吗?”她开口问道。 他低头望着她的脸,嘴角扬起一丝笑意,弱化了眉梢眼角的锐利。 “只要能逮到兔子,就不算笨办法。” 听到这种话,冬月轻声笑了起来,目光打量了他片刻。 “长胡子了,看来在fbi的假期早起,有些为难你。” “你的帽檐也有些歪。” 她扬了扬眉梢:“这是今年的流行。” 赤井秀一轻轻吐了口烟气,手指掸了掸烟灰。 “看起来你最近过得很好。” “心愿实现,家人团聚,当然好了。”她悠悠地说道,“你也一样,不是吗?” “听到了某个人死亡的消息,算不上好。” “她现在不是回来了吗?” 他注视着她的眼睛。 “或许是吧。不过她脱胎换骨,用别的身份回来了。” 她没有说话,唇边笑意加深。 赤井秀一捻灭手里的烟。 “这里不适合叙旧,走吧。” 顺着他的目光,她看向街对面的咖啡馆,比了个ok的手势。 这家店从外面看来很小,其实里面的空间并不狭窄。装饰简约而精致,墙上挂着一些印象派的油画仿作,角落里摆放着一架钢琴。 因为是工作日的下午,店里顾客不多,格外僻静。 面对服务生的点单,冬月扶了扶架在鼻梁上的墨镜,开口说道:“twoblackcoffees,please.” 服务生愣了一下,连忙换成英语应答。 他们在角落的座位坐下。 不多时,服务生把咖啡端上来,她继续操着一口伦敦腔道谢,还给了小费。 赤井秀一说道:“发音不错。” 她笑着端起咖啡杯:“能得到真正的英国人的认可,看来我不必担心被拆穿了。” 话虽如此,赤井秀一心里明白,伪装成英国人对入间冬月来说并不难。 早在三年前刚潜入组织时,他就根据观察到的细节——用词、口音、饮食习惯等——推理出她曾在英国生活过不短的时间。 为了避免被组织调查到真实身份,“诸星大”被设定成了美籍日裔,和英国完全不搭边。但事实上,从出生一直到上中学的年纪,他都生活在伦敦。 根据不久前父亲的说法,入间冬月的母亲也曾是mi6的特工。 他与她在身世上有太多相似性。这种感觉,就像命运把相似的人牵引到一起,彼此交织。 记忆的画面如烟气般消散。咖啡馆里,唱片机匀速转动着,空气里缓缓飘起乐曲,窗帘遮住了半片阳光,朦胧的光线像是垂落下一层薄薄的纱幕。 她抿了一口咖啡,轻轻跟着音乐哼了几句,怡然自若的样子。 察觉他的视线,她侧过脸来,微笑着说背景音乐巧合是自己从前喜欢的歌。 不加奶的黑咖啡入口苦涩,回味却有一种厚重的浓郁。 喝完一杯后,他问道:“要不要去兜风?” 她说:“好。” 踩下油门的片刻,发动机轰鸣。 长长的滨海公路上弥漫着略带咸味的湿润空气。海风从车窗外戏弄着发梢,仿佛柔软的手指抚摸过花瓣。 视野里的景色轮廓清晰,界线分明。远处跨海大桥宛如白色的虹光划破蔚蓝的天幕。海平面尽头闪烁着白色光点,那是行驶的船只上的篷帆。 一路沿着东京湾飞驰而过,车停在公路边。 他们下了车,靠在车门上欣赏海景。 向远方眺望,这里的视野很开阔。被黄昏渐染的天空将扬起的浅色裙摆浸入深蓝的大海波涛中。 一片静谧之中,只有白色的波浪拍打着岸台的石阶,发出层叠的回响。 “今天就到这里吧。有人在等我回去呢。”她说道。 他转过头,看向她。 时间已经将近黄昏。在光线的照耀下,她的眼瞳折射出温暖柔和的色彩。 “看起来你有新欢了,但我的样子却像还没忘记旧爱。” “这么不潇洒的话可不像是赤井秀一说的。”她笑了笑,语气平淡地说道,“我爱过你,但现在有了别的恋人。我们已经结束了。” 结束这个词说得冷静又理智。而她的神情也很坦然。 他的目光略过她的眼睛、鼻尖、嘴唇。在这个片刻间,冬月有一种他会吻下来的错觉。 但他只是抬起手,扶了扶她的帽檐。 他们是如此相似。在追逐真相的途中相遇,在枪林弹雨中相知,一同生存在这个红与黑不断碰撞的世界。就连对待感情的态度也如出一辙。 “什么时候回美国?” “明天。” 她食指和中指夹着一张纸条,塞进他的口袋里。 “以后来日本,可以联系这个号码。喝一杯的时间还是有的。” 耳边远去的轮船汽笛声,听起来就像是乐曲的尾声,音符们在不舍地拉长节奏。 临走前,她像是想起了什么。 “对了,需不需要帮你维护一下和日本公.安的关系?好歹合作过,也算是同阵营的同事。” 调侃的语气显而易见。 “不必了。” 赤井秀一没觉得自己和波本算是同事。估计波本也是这么想的。 意料之中一般,她噗嗤一笑,然后挥了挥手。 少了一个人,岸边寂静了很多。暮色渐浓,像潮水般涌上来,淹没视野里的每一寸空间。 男人独自将沉静的目光投向海平面上方的天空。 此时,天色还未完全暗下去,但皎白的月轮已经浮现在云层之上,静静悬挂于深蓝与橙红的明暗交界处。 尽管有些不舍,但这个漫长的假期就要过去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