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妃升职日常(清穿)》
1. 第1章
乾隆六年。
春日。
紫禁城中上上下下的女眷已换下厚厚的夹袄,穿上轻薄亮堂的宫衣,浑身上下松快了好几斤。
众人是脚步轻盈,脸上洋溢着欢快的笑容,放眼望去,是一片青碧,瞧的人心里都跟着明快起来。
此时此刻。
紫禁城内膳房角落的一间小屋内却躺着个有进气没出气的宫女。
仔细瞧来,这宫女模样秀丽,许是因为病久了的缘故,五官出挑的一张脸上半点血色都没有,大大的眼睛瞧着有几分骇人。
魏佳伶躺在铺着破旧棉絮的炕上,又是长长叹了一口气。
就算她再怎么不愿意承认,她一个二十一世界新时代女性穿成了乾隆时期紫禁城的一个小宫女。
还是刚捡回一条命来的那种。
说起来,原主也是个可怜人,阿玛魏清泰是内管领,小选入宫后不说高人一等,凭着阿玛的关系也该吃穿不愁的,可她倒好,却是性子太过于绵软,被人骑在头上作威作福。
再加上家中有刚出生嗷嗷待哺的侄儿,身子不好的姐姐,拎不清且糊涂偏心的额娘……魏清泰顾不上这个身在后宫中的小女儿,原以为给小女儿找了个当管事的干姑姑就能高枕无忧,谁知道那嬷嬷也是个收钱后就翻脸不认人的……
这次原主病重是因为魏清泰给女儿送了一百两银子进宫。
银子啊,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是顶好的东西!
原主不傻,知道这里不是什么干净地界儿,日日将银子揣在肚兜里,谁知道竟被胆大之人砸破了脑袋,将银子抢了去……
等原主醒来之后,这身体里就换了个主人。
一想到这里,魏佳伶又是长长叹了口气。
在现代,她是个不折不扣的富二代,家境殷实,因喜欢折腾美食,开了一家私房菜馆,生意那叫一个火爆,可以说是一饭难求。
这也不怪魏佳伶落差这么大,从云端跌入泥里,谁受得了?
魏佳伶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畅想未来悲惨生活,谁知道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魏佳伶的干姑姑崔嬷嬷。
魏家祖上对崔家有恩,魏清泰送女儿入宫前七摸八拐想替女儿找个靠山,选中了崔嬷嬷。
在他看来,崔嬷嬷的确是座好靠山,管着内膳房的采买,性子要强,嘴巴厉害,要不然,区区一个三十多岁的汉族女子如何能坐到如今这位置?
只是啊,魏清泰却找错了人!
这崔嬷嬷面冷心更冷,收了魏家的银子却没怎么照拂过魏佳伶。
哦,如今魏佳伶病重时不忘送口吃的喝的算照顾话,那勉强也算照拂吧!
崔嬷嬷本就事多,如今还要抽时间给魏佳伶送吃送喝,脸色更不好看,食盒往炕上一丢,冷声道:“若是不想死就起来吃东西!我可没这闲工夫日日照顾你!”
东西一丢,是转身就走,连句多余的话都有。
魏佳伶深知嘴甜的好处,缓过神来的她趿了鞋子就要下床:“姑姑,我不想死,我想好好活着……这些日子谢谢您了。”
不管怎么说,若没崔嬷嬷照顾着,她小命早就没了。
崔嬷嬷脚下的步子顿了一顿,很快就走了。
打开食盒,里头依旧装的是一碗冷粥,并着几道酱菜,唯有一道菜却是炒青菜,菜色泛黄,因冷了的缘故,上头泛着油花。
这样的东西,在从前的魏佳伶看来那是连狗都不会吃的。
如今的她哪怕饿狠了,吃了两口再也吃不下,却还是就着跳水萝卜将一碗白粥吃的干干净净。
这是她唯一觉得尚能入口的菜,酸酸辣辣,入口辛辣,可最后嘴里会有回甘,算是佐粥佳品。
如此吃了好几日的跳水萝卜,魏佳伶的身子“好”了起来。
她当然是愿意多躺几日的。
身为崔嬷嬷的干侄女,在一些嬷嬷管事跟前,她还是有些优待的。
只是崔嬷嬷说了,天底下光躺着不做事儿等吃饭的好事儿,只要能动了,那就得起来做事!
宫女的命,那能叫命吗?
甚至比不上紫禁城里头的猫儿狗儿!
魏佳伶知道从前不少人看不惯她就是因为自己太过娇气的缘故,待崔嬷嬷发话的第二日就收拾收拾去了内膳房。
从前的她只知道御膳房,可来到清朝之后才知道却不是这么回事。
御膳房的的确确是有,但紫禁城中的御膳房却专为皇上,皇后与皇太后服务,像负责后宫妃嫔饮食的则是内膳房,还有负责侍卫、大臣们吃食的外膳房。
若分的更细些,御膳房还有专负责皇上吃食的内御膳房,每个膳房分为荤局、素局、挂炉局、点心局、饭局等无局……可谓是讲究颇多。
说起来内膳房倒没御膳房那么多讲究,像那些有头有脸的妃嫔宫里头都配有小厨房,要吃什么,只管招呼一声就是。
不然任凭着厨子们手艺再好,餐食巴巴送到各宫去,味道也是大打折扣。
所以说,内膳房大多时候负责低位或不大得宠妃嫔的饮食。
可就算这般,身为小打杂宫女的魏佳伶“病好”后第一次踏进内膳房时,还是被小小震撼了一把。
宫里头的贵人一天就吃两顿并三顿点心,故而每顿饭都显得弥足珍贵。
如今正值晌午,内膳房里忙的那叫一个一个朝天,挂炉里挂着一排排烤鸭,灶炉前站着十来个呼三呵四的厨子,里头打杂的宫女与太监步履匆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打仗……
魏佳伶性子怯弱明面上好歹是崔嬷嬷的干侄女儿,平素偷偷懒,倒也没谁说什么。
大病未愈的她一直在内膳房呆了两三日,这才适应了这份忙碌,浑水摸鱼时也能听听旁的嬷嬷宫女们嚼舌根子。
这不,这一日魏佳伶正摘着翠油油的水芹菜,就见着她干娘崔嬷嬷叼着水烟杆子走了进来。
很快就有管事打趣道:“……我说崔嬷嬷你这心也忒狠了点,这魏统领的银子没少收,多少也得照顾你干侄女儿些才是,瞧她,这病了一场,愈发像颗小白菜似的,风一吹就能倒!”
这地儿可没小宫女太监说话的份儿,被点名的魏佳伶连忙低下头,生怕又被崔嬷嬷排揎几句。
崔嬷嬷却是连个眼神都没丢给她,冷着一张脸道:“照顾?怎么照顾?宫里头能顾着自己就不错了!还能指望别人照顾你?”
说着,她更是命一众小太监将竹筐里的鹿肉往里头搬,道:“靠山山会倒,宫里头当差脑袋都是拴在裤腰带上,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和脖子分了家,谁又能靠谁一辈子?靠谁都不如靠自个儿!”
话糙理不糙。
但这话说的却不大好听。
专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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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志摘着水芹菜的魏·小白菜·佳伶则打起自己的小算盘来,如今她十五岁,就算是家里寻摸路子,也得到二十五岁才能出宫。
若叫她再过十年这样的日子,那可比杀了她还难受!
从前的魏佳伶比起原主来还不如,满满当当一筐子水芹菜择了两个时辰还剩下大半。
好在她是个要脸的,也不需人吩咐,打算咬牙将这一筐子芹菜择完再回去。
崔嬷嬷说的没错。
要想叫别人高看你一等,得拿出东西来。
不然,凭什么?
都是在内膳房当差,甭管从前在家里是格格是主子,到了紫禁城都是一样的——都是伺候主子的下等人!
谁知道魏佳伶这一筐子水芹菜刚见底,就听见外头传来一阵喧嚣声,仔细听来,还有女子的哭骂声——好啊,你们一个个狗眼看人低的东西,从前咱们家主子得宠时你们内膳房好东西像不要钱似的只往我们主子跟前送,如今见着主子不得宠了,连碗热汤热饭都没有,你们这群杀千刀的……
这话连骂带哭的,听的魏佳伶是直皱眉。
按理说不应该啊!
皇上多情,虽说今年二月选秀后后宫妃嫔充盈不少,但内膳房远不至于拿残羹冷饭忽悠妃嫔的道理,兴许哪个妃嫔入了皇上的眼,瞬而就扶摇直上了?后宫里头的女人啊,都得罪不起!
魏佳伶仔细听来,这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来的是裕常在身边的贴身宫女,裕常在在皇上初登宝典时就已是常在身份,苦苦熬了六年,仍是个常在。
她性子绵软,不争不抢的,也算是远离后宫世俗纷争。
谁知这份宁静却在二月选秀后被打破了,她所居的钟粹宫进了主位舒嫔。
这位舒嫔也是个狠角儿,原是康熙时期纳兰明珠的后人,纳兰一族如今远不如当年显赫,却也在京城是有头有脸的人家。
她呀,因容貌出众,选秀时就被皇上点了贵人,六日之后,就得皇上亲口晋为嫔位。
一时间,是风头无二。
偏偏舒嫔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借着裕常在不敬重她的由头罚了裕常在跪了一夜,裕常在身子本就不好,这一夜熬下来,丢了大半条命。
舒嫔见状,却是放出话来——裕常在不过是染上风寒,歇息两日就好了,不算什么大事儿。
她的态度摆了出来,如此一来,谁还敢和她打擂台?别说太医院不敢派太医过去,就连内膳房也变着法子讨好她!
所以啊,到了最后,哪怕是裕常在身边这位忠心耿耿的宫女又是撒泼又是打滚,内膳房一个个人都躲了出去。
有几个胆子小的还凑上前去解释一通:“……咱们都是当奴才的,你也甭为难咱们!哪位师傅敢给裕常在做吃食,只怕明个儿舒嫔娘娘就要寻个由头赏顿板子下来,兴许命都保不住!”
这宫女的哭声是愈发大了,蹲在门口,肩膀哭的是一抖一抖,可怜极了。
魏佳伶自诩自己不算个心善的,可她这条命也刚从阎王爷手里捡回来,太明白躺在床上那种孤苦无依的感受。
就算她再可怜,好歹还有崔嬷嬷送吃食过来,饿不死!
裕常在太可怜了点……
一筐子水芹菜摘得干干净净,魏佳伶拍拍手,走到那宫女跟前,轻声道:“你要是不嫌弃,我给裕常在做些吃食吧!”
2. 第2章
魏佳伶并非冒进之人,也就是如今内膳房无人,她才敢说这话。
那宫女刚抬起头时眼里是有光的,可瞧着对方只是个比自己年纪还小的宫女,眼里的光瞬间黯了下去。
可当下她别无选择,只能点点头,道了声“多谢”。
因此时并非饭点,内膳房可用的食材不多,魏佳伶便是有什么用什么,选了一坨中午用剩下来的糍粑,调好一碗浓稠的红糖桂花汁儿,麻溜将汁水包进糍粑里。
小炉子上燃着旺旺的碳火,她将一块块小糍粑煎的鼓鼓地,宛如一个个焦黄焦黄地小胖子,再仔细一瞧,还能瞧见里头还淌着桂花红糖汁儿了。
当然,光是有小点还不够。
揉糍粑之前,魏佳伶还不忘煮了一锅生滚牛肉粥。
一咸一甜,相得益彰,香气扑鼻。
直至魏佳伶将吃食装进食盒,那宫女尚未反应过来,只听见魏佳伶含笑叮嘱道:“……如今裕常在正在养病,按理说不该吃糍粑这等不易克化之物,可如今也就剩下这些食材了,还请您回去叮嘱裕常在少用些。”
那宫女连声道谢,最后更道:“放心,我对外就说我自己做的,就算舒嫔娘娘再霸道再厉害,也没有让裕常在饿死地道理!”
她几乎是咬牙含泪回去的。
裕常在如今精神头不大好,靠在软枕上直咳嗽。
咳嗽声儿弱弱的,小小的,仿佛下一口气就会喘不上来似的。
方才,那名叫丹泉的宫女瞧见内膳房送来的吃食,脸都气红了,转身就要去找内膳房的人算账,裕常在是拦都拦不住——宫里头一个个人是什么德行,她还不清楚吗?
裕常在是万万没想到还真叫丹泉提着食盒回来了。
食盒一打开,满屋飘香。
丹泉回来的路上是狠狠哭过一场的,如今却擦干眼泪不想叫自家主子看出端倪,可她忘了,她那眼眶红红肿肿的,谁又看不出来?
她强撑着笑道:“……来,主子,您尝尝看,今儿的牛肉粥和小糍粑可香了!”
裕常在病了好几日,本是没什么胃口,可架不住丹泉一番苦心,只能强撑着端起白瓷碗用了起来。
不过略用了一口牛肉粥,裕常在就微微颔首。
好吃。
比当初她得宠时内膳房送来的吃食强多了。
当年她得宠时也曾得尝过御厨的手艺,嗯,比起这碗牛肉粥来,好像还逊色几分。
牛肉滑嫩。
粥绵密且不稀不稠。
入口留香。
裕常在再次点点头。
她再尝了一块小糍粑,好吃的眼睛都亮了。
两口粥,一块小糍粑……就这样,没有胃口的裕常在将这吃食吃的是干干净净,把丹泉都看呆了。
这,这放在从前,裕常在也没有这般胃口的!
吃饱了,胃里暖烘烘的,人也有了精气神,裕常在正欲问起背后做菜之人是谁,却听到外头传来了通传声——皇后娘娘驾到!
皇后来了?
裕常在脸色微微一变。
紫禁城上下谁不知道,自三年前中宫嫡子永琏去世后,皇后大受打击,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除去慈宁宫给皇太后请安,甚少出门,哪怕屡次面对着高贵妃的挑衅,大多也是息事宁人。
裕常在刚趿了鞋子下床,就见着皇后缓缓走了进来。
皇后比皇上年长一岁,替皇上生儿育女,操持后宫,看起来比皇上还略大几岁,生的是五官端庄,哪怕一身素色,不显富贵,却仍旧能瞧的出中宫气派来。
裕常在刚蹲身行礼,就被皇后扶了起来:“如今你正病着,好生歇息,不必讲究虚礼。”
随着皇后话音落下,她身后便迎出两个宫女搀着裕常在躺下。
后宫之事虽繁琐,皇后做不到事必躬亲,但大大小小的事儿还是知道的,不然今日也不会走这么一趟。
皇后有心给裕常在撑腰,可不管皇后怎么问,裕常在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明确——没事儿。
也怨不得裕常在这般小心谨慎,实在是舒嫔与皇后之间有些渊源,富察一族与纳兰一族有几分交情不少,如今舒嫔的姐姐乃是皇后胞弟富察·傅恒的妻子。
这让裕常在觉得,就算贤明如皇后,断然也没有胳膊肘朝外拐的道理!
皇后清楚裕常在向来是个小心谨慎的性子,想着正是因为她这般性子,所以别人都骑到她头上作威作福,她还隐忍不发:“……本宫与舒嫔虽沾亲带故,可身在紫禁城,本宫先是中宫皇后,再是皇上的妻子,最后才是富察一族的女儿,你若是什么都不愿意说,不肯说,便是本宫想帮你也无从下手。”
裕常在微微一愣,可依旧脱口说无事。
这下,她身边的丹泉倒是忍不住,“噗通”一声跪地,哭着道:“还请皇后娘娘替我们家常在做主啊!舒嫔娘娘……她实在是欺人太甚……”
丹泉是个忠心护主的,一五一十将裕常在这些日子受的委屈都道了出来,比如舒嫔是怎么给裕常在立规矩的,比如舒嫔是怎么派人与内膳房、钟粹宫各地儿人传话的。
反正她也想明白了,照着舒嫔这个折腾劲儿,她们主仆几个迟早没命,还不如趁着有皇后做主搏一搏,当然,最后她还没忘记提起魏佳伶,红肿着眼睛道:“……若非内膳房一个小宫女见常在可怜,偷偷煮了些吃食,只怕常在这会连与皇后娘娘您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奴婢离开内膳房之前,那小宫女还与奴婢千叮咛万嘱咐,说一定不能说这吃食是她做的,不然舒嫔娘娘怎么会放过她?”
皇后的脸色十分难看。
就连得宠如高贵妃都没有这般大胆的,区区一个刚进宫的嫔位竟如此猖狂?
皇后却还是强撑道:“你既病着,本宫就留下个嬷嬷照看你。”
说着,她的眼神落在忠心护主的丹泉面上:“今日这事儿本宫会查个清楚,若真如你所言,本宫定不会放任不管。”
故而,等着皇后回去长春宫的第一件事,则是命身边的完颜嬷嬷彻查此事。
不过是小半日的时间,就有人将这事儿查的清清楚楚,前来与皇后回话:“……舒嫔娘娘刚进宫倒也低调了几日,等着被皇上封为嫔位后,吹捧的人多了,也就张狂起来,想着在紫禁城后宫立威,便拿了好性子的裕常在开刀。”
“丹泉,哦,也就是今儿裕常在身边那个小宫女说的字字句句皆是属实,今日裕常在幸而得内膳房一个叫魏佳伶的小宫女帮忙,不然这几日连顿热汤热饭都吃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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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口。”
向来好脾气的皇后难得一巴掌拍在案几上,冷声道:“当真是胆大包天!”
翌日一早,待众妃嫔前去长春宫请安时,皇后难得当众驳斥了舒嫔的面子。
其实也不算给舒嫔没脸,毕竟是她自己不要脸在先。
皇后先是问起了裕常在的病情,舒嫔向来是个会来事儿的,知晓皇后昨日来过钟粹宫一趟,早已想好了说辞,说是裕常在不愿见太医,也没甚胃口……听的皇后当即就道:“既裕常在病着,你身为钟粹宫一宫之主位,这些日子却忙的很,又是去御花园赏花儿又是设茶宴,既然你也无正事要做,这些日子也尽一尽主位之责,好生照顾裕常在吧!”
这话说的满宫妃嫔恨不得掩嘴嗤笑起来。
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这常在病了,需要一宫主位照顾的道理?皇后这不是打舒嫔的脸是什么?
舒嫔从小养尊处优的,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当即就噙着泪回去了。
她原以为自己得宠,皇上知晓这事儿后会替自己说说话,不曾想她花了大笔银子将这消息递到皇上跟前,皇上是半点反应都没有。
她啊,入宫的时间短,怕是不知道皇上虽喜欢她,却不是只喜欢她。
***
等着魏佳伶知晓舒嫔被禁足的消息后,已是三日之后的事情了。
其实内膳房关系错综复杂,小道消息不断,不少人在事发当天就已知晓舒嫔被软禁的消息,奈何魏佳伶没什么交心的姐妹,故而到了今日才知道。
小小的惊愕过后,魏佳伶倒也无心记挂裕常在。
她得为自己打算。
从前原主与她一样,都是个不求上进的,每日吃吃喝喝偷偷懒,那叫一个得过且过。
但现在魏佳伶深知自己在紫禁城,不求上进那可不成,且不说窝在内膳房这鱼龙混杂的地儿,什么时候丢了命都不知道,她一想到哪怕自己安分守己,等到二十五岁才能放出宫,就觉得内心无比凄凉!
如今她才十五,还有整整十年才能出宫啊!
从前她向来养尊处优惯了的,这内膳房的日子过的的确糟心。
所以她怎么还能继续咸鱼躺?只能打起精神振作起来,给自己安排了个小计划——尽快调离内膳房。
紫禁城嫔位以上的妃嫔都是有自己所属的小厨房的,因太监是无根之人,做出来的吃食也算污秽之物,故而各宫小厨房里的都是厨娘。
有些厨娘是皇上皇后赏下来的,有些则是从内膳房中拨过去的。
这也是为何内膳房一个个大师傅眼高于顶,一面既瞧不上姑娘家手劲儿小、上不得台面,又一面四处搜罗有天赋、擅厨艺的宫女。
若真有宫女被送到得宠妃嫔的小厨房当差,得她们一声“师傅”,这些个大师傅面上也有光不是?
魏佳伶一开始想的是走内膳房大师傅的门路,毕竟对于她的厨艺,她还是很有信心的。
只是有一次她慢悠悠忙活完从内膳房离开时,见着一挂炉局有头有脸的大师傅将她那十三四岁,青葱一样的小徒弟压在灶台前,嘴里更是胡乱说着“高贵妃娘娘宫里还缺个擅烤鸭的厨娘,多少人都排队等着了,你要是不听话,我怎么能将这本事交给你”……
3. 第3章
魏佳伶当时就惊呆了。
这大师傅平素瞧着是道貌岸然,年纪更是能当他小徒弟爷爷。
也幸好当时屋子里人都走完了,灯也熄了大半,这才无人发现她。
八卦·魏佳伶悄然出门前,还朝着那灶台方向扫了一眼,见着那翠色衣裳的小宫女身子渐渐倒了下去,声音里更是带着哭腔说什么“求师傅疼我”,更见着肥腻的手已经人探到那翠色的衣裳里头……
这一幕对魏佳伶来说太过于震惊。
当年她也是正儿八经拜过师的,知晓流程,知道那挂炉局大师傅肯定是喝过那小宫女拜师茶,在灶王爷跟前发过誓的……怎么能做出这样天理不容的事情来?手艺人的辈分可是大过天!
魏佳伶接连又思来想去好几日,只能走走干姑姑崔嬷嬷的路子。
不说求崔嬷嬷能帮着举荐自己,可将自己送出内膳房,哪怕在内膳房给自己找个人品佳,手艺好的师傅对崔嬷嬷来说应该不算难事儿。
从前的咸鱼,如今的上进·魏佳伶是个行动派,趁午歇时做了份白肉血肠打算给崔嬷嬷送去。
一提起血肠这东西,魏佳伶就有些犯恶心。
虽说厨子什么不能挑食,得什么东西都要尝一尝,但对血肠她一向是敬而远之的,年幼时曾囫囵尝过一口,再没勇气试第二回。
偏偏崔嬷嬷就爱这一口。
她还记得原主刚进宫初次去见干姑姑崔嬷嬷时,崔嬷嬷正抽着水烟就着血肠,一口一个,神色严峻,原主当时一闻到血肠这味儿就忍不住吐了出来。
初次会面就如此不顺,本没有血缘关系的两人更是渐行渐远,愈发生分。
以至于原主后来每每见到崔嬷嬷,率先想起的就是那盘血滋呼啦的血肠,连带着对崔嬷嬷都退避三舍。
本就是原主有求于人,她这般态度,崔嬷嬷自不会上赶着与她亲近。
血肠这东西吧,就像后世的榴莲、螺蛳粉一样,爱的人极爱,恨的人极恨,原是满人未入关时祭祀所需的吃食。
前些年时宫中也不是没人吃血肠的,只是随着皇上继位,御膳房的厨艺越来越精,这东西皇上基本没有用过。
皇上都不爱了,便是偶有好这一口的妃嫔也不敢随意点菜,指不定皇上什么时候过来,瞧着她们一口一个血肠,还是怪吓人的!
魏佳伶光是想想那画面,都觉得十分美妙。
也正是因此,内膳房甚少做血肠。
血肠做起来并不简单,反复清洗猪小肠,再把新鲜猪血、盐巴、花椒粉等佐料灌进去,迅速扎起来,大火煮沸。
其中火候更是其中一大难关,火势太大,血肠则老了,火势太小,血肠还没熟。
就算是魏佳伶这等“老师傅”,也是实验了第三次才做出让自己满意的血肠。
当然,与她对食物要求极高也有很大关系的。
一口下去,因煮血肠时放足了葱花与些许烧刀子酒,半点腥味都没有,反而是入口即化,鲜嫩无比。
接着,魏佳伶又是炒酸菜,煮白肉,忙的她是腰酸背痛,才做好了一碗白肉血肠,紧赶慢赶给崔嬷嬷送了去。
崔嬷嬷这时候正在屋子里算账。
她还是有两把刷子的,一手算盘拨的是又快又好,就连魏佳伶进来时,她眼神落在魏佳伶面上,手下的动作也没停止:“你过来有事儿?”
语气不冷不热,不咸不淡,很符合崔嬷嬷一贯的态度。
要换成从前,原主早就吓得退避三舍。
可如今魏佳伶想的明白,要想升职发财走出一条康庄大道,不知道多少崔嬷嬷还在等着她了。
故而她扬起一张笑脸,道:“姑姑,我记得您爱吃血肠,今下午闲着无事,给您做了道白肉血肠,您尝尝看怎么样?”
这下惊的崔嬷嬷拨算盘的手都停下来,看了魏佳伶好几眼,像头一回看到她似的:“好端端的,这是做什么?”
说起来这小丫头进宫也有几年了,旁的姑娘任凭您从前是何等娇生惯养或冥顽不灵,丢到紫禁城这个大染缸来都能被磨的像颗光滑的鹅卵石,偏偏魏佳伶是个例外。
魏佳伶眼疾手快将食盒打开,很快屋内就弥漫着一股香气,她只笑着说让崔嬷嬷先尝尝。
崔嬷嬷也不同她拿乔,刚吃了一口血肠,脸色就微微变了。
这手艺,不比内膳房的大师傅们差,甚至还要强上不少。
白肉肥瘦相间,想必是提前用油煎过,一口下去半点不腻,配上酸菜是恰到好处,可以说是入口即化。
血肠切的很薄,应该是里头加了高汤,血肠不仅半点腥味没有,鲜嫩无比,更是带着一股子醇香。
不,这手艺比起御膳房的御厨来都不逊色。
崔嬷嬷到底是浸淫紫禁城多年的老人儿,甭管心里是多么惊涛骇浪,面上却是不显分毫。
一碗白肉血肠吃得干干净净,连汤都喝完之后,她才道:“说吧,来找我做什么?”
魏佳伶深知伸手不打笑脸人,知道自己这点小心思瞒不过崔嬷嬷的,笑的愈发甜了:“姑姑,我找您是想请您帮个忙的……我这手艺还成吧?我想,我想请您帮忙举荐一位大师傅为师,看能不能走了这条路子去后宫娘娘跟前伺候……”
见崔嬷嬷脸色微变,吓得魏佳伶话头立马就变了:“我不想叫您为难,只是内膳房这地儿不如我想象中这般干净,那些大师傅品行如何我也不清楚,所以想请您把把关,若是您觉得哪个好,与我说一声就是,我自个儿求着上门拜师,若是旁人瞧不上我的手艺,那是我技不如人,绝不会叫您有半分钱为难的。”
这丫头怎么病了一场像换了个人?
崔嬷嬷只觉得自己像做梦似的,皱眉道:“内膳房里头没几个干净的,倒也不是没有值得托付之人,只是这手艺……怕还及不上你,你这一手厨艺我不知道你怎么从哪儿学来的,可有些话我得说在前头,免得到时候到了黄泉路上你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拿起一旁的水烟抽了一口,迎着烟雾,她这才惊觉这小丫头长得是愈发好看了。
若不是因为当初这小丫头生的好看,当年魏清泰也不会想方设法将女儿塞进内膳房来,求的就是等女儿年纪到了之后平平安安出宫:“你只想着到了娘娘跟前当差能有几分体面,却没想过是何等凶险。”
她扫了眼懵懂的魏佳伶,顿时觉得这小丫头也没比当初长进多少:“你想的倒是没错,二月选秀后后宫妃嫔添了不少,如今一个个虽身份不显,可保不齐以后有崭露头角的,到时候各宫小厨房都会缺人。”
“你这厨艺,想走这条路子不算难事儿,可之后了?之后的日子你想过没有?”
“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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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之中讲究的是一荣俱荣一如俱辱,要是跟的主子不得宠,这日子过的还不如在内膳房。”
“可主子得宠了也不算好事儿,树大招风,宫里头想要动手大多是从吃食入手,到时候你甭说早日出宫,只怕连小命都保不住。”
抽两口水烟,瞧着眼前小丫头神情更懵,崔嬷嬷反倒觉得有几分欣慰,不管怎么说,她倒是比从前强上许多:“留在内膳房虽不甚体面,你但凡放警醒些,不像从前那样糊涂,好歹能平平安安熬到二十五岁出宫的,也算是全了你们魏家祖上对我们崔家的恩情!”
魏佳伶还真没想过这么多,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可一想到择不完的小菜和洗不完的碗碟,她就觉得这样的日子一点盼头都没有,迟疑道:“姑姑说的这些我还真没想过,您叫我好好想一想,三日之后给您答复怎么样?”
崔嬷嬷点点头,算是答应下来。
在她看来,便是个傻子听她这样说也会知难而退的,毕竟稍有不慎就要掉脑袋啊!
魏佳伶麻溜收拾了食盒往回走。
相较于来时的忐忑,如今她则是不安起来。
按理说她是个咸鱼性子,哪里跌倒就在哪里躺下,但内膳房也不是个安生地儿,且不说男女关系混乱,就是小宫女与小宫女之间也是口角不断。
女人多的地方呐,哪里都不得安宁!
这不,魏佳伶刚提着食盒进了院子,就瞧见廊下站着个身段胖胖,容貌却有几分清秀的小宫女。
这宫女她记得,名叫春瑛,家里也是有些关系的,平素很会来事儿,可以说是这一众小宫女中的“老大”。
春瑛向来不大待见魏佳伶,一瞧见她提着食盒回来,就面露讥诮道:“哟,这是做什么?不会以为自己在内膳房当了几年差,就学了一手好厨艺吧?这提着空食盒回来,可别是去逮皇上去了吧?”
她这话一出,不少人都笑了起来。
便是内膳房的宫女那也是紫禁城中的宫女,属于皇上的女人,只要被皇上看中,马上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
显然春瑛也有这份上进心。
魏佳伶记得这人从前没少给自己使绊子,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懒得搭理她。
谁知道春瑛见她如往常一样不吱声,却是愈发来劲儿:“怎么,被我说中了?你甭以为自己有几分姿色就妄想攀高枝,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瞧瞧自己是个什么德行……”
接下来的话则是污秽不堪。
魏佳伶其实也想过为何这些人不大待见原主,一来是原主家世不错,二来是原主为人处世这方面的确是有些差劲,三来则是原主样貌太过于出众。
便是魏佳伶从前见过美人无数,可第一次在铜镜中看到自己的样貌,都被小小惊艳了一把。
前提还是她那头发被崔嬷嬷强硬的剪了个狗啃式刘海,却依旧挡不住她那双如泉眼涌似的大眼睛,更不必说她肤色白皙,五官出众,更重要的是她身上带着一股独特的气质,用后世的话说就是清冷美人儿感,不争不抢,独自美丽的那种。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魏佳伶扭头看向春瑛,扬声道:“原本我不打算与你一般计较,可你既咄咄逼人,可别怪我将你做的那些破事儿都说出来,宫里头的规矩你也清楚的很,只怕这事闹大,谁都保不住你,你只有死路一条!”
4. 第4章
其实对于原主被砸破脑袋一事,魏佳伶是有些印象的。
当时她一个人端着铜盆准备去浄房洗澡,谁知道刚到拐角处后脑勺就被人狠狠来了一下。
想必是来者是第一次做这等事儿,手上的力道没个轻重,导致原主虽昏了过去,却也能迷迷糊糊听到那些人的说话声,期间还听到有个小宫女说什么“春瑛姐姐,接下来该怎么办”之类的话。
也是,整个内膳房除了春瑛,谁还能有这么大的胆子?
只是有一点魏佳伶想不明白,春瑛家世虽比不上她,但却不是个缺银子的,至于为了一百两银子铤而走险吗?
原本心里只有七分怀疑的,但如今魏佳伶看见春瑛那见鬼了一样的神色,这份怀疑就变成了十足十。
这件事的确是春瑛做的。
她缺银子,很缺银子,就算没有将魏佳伶放在眼里,却也是忌惮崔嬷嬷的。
可一想着没人证没物证的,那一百两银子早被她花了出去,腰杆子也挺直了些:“魏佳伶,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大白天的狗叫什么?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倒是与我说说,与大家伙都说说,我到底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你真的要我说吗?”魏佳伶讥诮一笑,浑身上下竟带着轻视之态。
春瑛被魏佳伶吓住了,下意识知道她是不是真知道什么,虽说没人证物证,可内膳房就这么多人,顺藤摸瓜查下去,总能查到些蛛丝马迹的,虽不至于要了她的性命,可那件事……怕是不成了。
小不忍,则乱大谋!
这道理春瑛还是知道的,当即也懒得与魏佳伶辩解,心虚得很,扭头就走。
凑在一旁看戏的人惊的下巴都快掉了——真是难得见到春瑛与人争嘴落了下乘!
在原主的记忆中,春瑛一直是个狠角儿,但对如今的魏佳伶而言,好像这人也不过如此。
可见紫禁城也与后世一样,多的是欺软怕硬之人!
说实在的,她不是没想过替原主讨回公道,毕竟占了人家的身子总得做些事儿吧?只是这种事若无十足证据说不准还会惹得一身骚,她这才熄了这份心思。
只是魏佳伶万万没想到还没等她前去崔嬷嬷跟前表明态度,内膳房就发生了一件大事。
高贵妃身边来人了。
来的还是安嬷嬷。
对内膳房来说,皇上等人距离他们太过于遥远,当然,高贵妃对他们来说也同样遥远,遥不可及的那种。
说起来高贵妃也是个人物,包衣出身,当年选秀被先皇赐给皇上当使女,后被封为侧福晋。
六年前先皇驾崩,皇上入主紫禁城,高贵妃就被封为贵妃,可谓是风头无二。
自三年前皇后所出嫡子去世后,皇后身子一直不好,盛宠不衰的高贵妃得太后亲谕帮着料理后宫琐事,由此她的身份地位是更上一层楼。
安嬷嬷则是高贵妃身边掌事姑姑,当年曾是高贵妃乳娘,在高贵妃跟前极为得脸,故而她老人家今儿过来,那是不折不扣的稀客!
不少宫女听说这消息纷纷跑出去凑热闹,就连魏佳伶也打算出去看看——毕竟后宫远比内膳房复杂得多,多了解些总是好事。
等着魏佳伶出去时,正好见着春瑛跪在地上,跟前站着安嬷嬷与内膳房的大管事。
安嬷嬷神情倨傲,嘴角含笑,似乎并没有将内膳房这管事放在眼里。
反观春瑛虽跪在地下,可脸上眉里眼里都带着笑,要多得意就有多得意。
魏佳伶去的晚了,并不知道方才安嬷嬷都说了些什么,但从旁边太监三言两语中大概也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儿。
原来春瑛运气好得很,一次提着食盒去后宫送吃食时正好碰见了高贵妃,因机灵会来事儿入了高贵妃的眼,所以安嬷嬷就亲自过来走一趟,将人调去永寿宫伺候。
虽说安嬷嬷话说的委婉,直说若是内膳房人手不够,这事儿就算了之类的话,但那内膳房大管事可不敢得罪高贵妃,恨不得亲自将人打包恭恭敬敬送去永寿宫才好。
一直等着安嬷嬷走后,内膳房后罩房依旧是热闹不减。
一来是众人惊叹于春瑛的好运气,二来则巴巴凑早春瑛跟前套近乎去了。
要知道宫女一直呆在内膳房可不算什么好前程,去了高贵妃跟前伺候,多有面儿啊,说不准哪天撞见皇上,真真能够飞上枝头变凤凰也说不准。
唯独魏佳伶半点反应都没有,依旧坐在屋子里嗑瓜子。
内膳房中虽规矩大,但到底是在膳房当差,吃食上是从未克扣过他们的,若碰上哪天哪个主子胃口不佳,食欲不好,吃不下饭,这吃食都落在他们肚子里去了……小宫女们不准碰灶头,可若偷偷用下小炉子,不算什么事儿。
故而魏佳伶就用小炉子给自己炒了一罐子焦糖瓜子,闲来无事时也能打发打发时间。
内膳房的东西虽及不上御膳房,却也是千里选一,万里选一的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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瓜子颗粒又大又饱满,黄糖颗粒细幼,纯正甘香,就连她随口抓的大料都是品质俱佳,如此炒出来的焦糖瓜子自然味道不错。
正当魏佳伶嗑着瓜子时,就有三三两两小宫女走了进来。
这些日子魏佳伶行事比从前妥帖不少,遇人面上带笑,有什么好吃好喝的也不忘给同屋人分上一分。
故而这几个小宫女待她也不像从前一样冷若冰霜,还乐意提前她几句:“……从前春瑛就看你不顺眼,如今她攀上了高枝,你还是小心些好,我可是听说贵妃娘娘是个眼里揉不下沙子的,万一真叫春瑛入了贵妃娘娘的眼,到时候贵妃娘娘找你算账怎么办?”
“对啊!”另一个宫女抓起陶罐里的焦糖瓜子磕了起来,连连点头:“我可是听人说过春瑛是放出话要当主子的,万一到时候又入了皇上的眼,我看你的日子就更加难过了……”
魏佳伶这下可是哭笑不得,也不好与她们解释高贵妃断然没有为了一个小宫女出头的道理,更没好意思说就春瑛那长相……虽说有几分姿色,但距离被皇上一眼瞧中还是有些距离的。
更何况,高贵妃是傻子不成?眼瞅着后宫女子一茬接一茬多了起来,一个赛一个年轻,一个赛一个貌美,还会在自己身边埋个定时炸弹?
她虽没见过高贵妃,却也敢保证,但凡高贵妃察觉到春瑛有这个心思,定第一时间将春瑛解决掉。
只是春瑛怎么入了高贵妃的眼,被调去永寿宫伺候了?
魏佳伶觉得十分不解。
她想了大半宿都没想明白,好在她并不是个喜欢钻牛角尖的,也就懒得再想这个问题。
等到了第二天春瑛风风光光提着小包袱走出了内膳房,那小模样要多得意就有多得意。
魏佳伶并不关注这些,等着忙完之后就去找崔嬷嬷了。
崔嬷嬷是万万没想到魏佳伶考虑了整整三日,给她的答复依旧是愿意进去后宫伺候的话。
崔嬷嬷眉头一皱,连水烟都没心情抽了,水烟杆子重重往案几上一搁,声音也跟着冷了起来:“莫不是你见着春瑛攀上高枝,也想跟着有样学样?祸福相依,如今她瞧着倒是风光,以后若真出了什么事儿,就她家里头的那点关系只怕连求见贵妃娘娘都不能够,如何能保得住她?”
说着,她声音微微压低了些:“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小丫头片子心里想的些什么,可在紫禁城中当差,时时刻刻都要记得一句话——平淡是福!”
5. 第5章
魏佳伶看向眼前的崔嬷嬷,只觉得她与原主记忆中那个刻薄、无情、寡义的干姑姑并不是一个人。
她笑着道:“姑姑与我说的这些话,我都清楚,可人这一辈子长的很,怎么能一辈子活在阿玛与您的羽翼之下?”
“就算我能平平安安熬到二十五岁出宫,可接下来了?难不成等着我出宫嫁人后遇事儿还来找你们吗?”
“您放心,这件事我仔细思量过了,最坏的结果我也能接受,只求您帮我牵根线搭个桥就是了。”
说着,她面上笑容更深,柔声道:“至于您说的攀附之心,春瑛有没有不该有的心思我不知道,但我是绝对没有的。”
她只想着能够蒙主子之恩早几年出宫,看看大清的大好风景,万里河山。
其实从始至终啊,她的咸鱼心态都没有变过,如今的努力只是为了以后更美好的生活而已。
崔嬷嬷倒有些怀念从前在自己跟前唯唯诺诺的那个小丫头起来,但她不得不承认,魏佳伶说的一点都没错,最后只摆摆手道:“罢了,我就帮你想想办法,也算是全了你们魏家祖上对我们的恩情。”
说着,她更是道:“只是拜师这条路子怕是行不通的,内膳房那几个大师傅……罢了,这事儿我来想办法。”
也正是因为有她护着,所以那些黑心肠的才不好对着魏佳伶下手。
魏佳伶有些懵,就好像唯一能走的那条路活生生被人砍断似的。
好在崔嬷嬷道:“我十二岁入宫,在宫里头摸爬滚打二十余年,好歹也认识些人,你且莫急,这件事我帮你想想办法。”
魏佳伶连声道谢,道:“姑姑,多谢您了,我一定忘不了您的恩情的……”
这等阿谀谄媚之言,崔嬷嬷不知道听过多少,当即扬了扬水烟杆子道:“别,我不求你飞黄腾达时提携我,只愿你遇上事儿别将我攀扯出来就够了!”
魏佳伶面上笑意不减,知道崔嬷嬷这人说话向来如此,对她一贯是面冷心热的。
如此一来,魏佳伶则安心当差起来。
只是内膳房的一个个宫女却变得“上进”起来,原先给各宫送吃食一个个是你推我让的,想的都是开春的天儿吃食送到各宫去凉了不少,再加上那些不得宠的妃嫔手上也没什么打赏,一个个都不愿意去。
可如今有春瑛之事在先,一个个是勤快得很,不说得宠妃嫔身边的宫女,就连身边养的猫儿狗儿都比那些不受宠的妃嫔要体面许多。
更有人还想什么若是运气好一不小心撞见皇上,兴许真真能够飞上枝头变凤凰。
魏佳伶依旧每日该做什么就做什么,闲来无事时就琢磨琢磨吃食改善生活,偶尔给崔嬷嬷送去一份,日子也算波澜不惊。
这一日魏佳伶正忙活着了,就听见有人匆匆忙忙喊她:“佳伶,崔嬷嬷喊你过去了,快些!若是去的迟了崔嬷嬷又要骂人了!”
魏佳伶认得这宫女,是崔嬷嬷身边当差的,只怕崔嬷嬷找自己有要紧事儿,手在袖子上擦了擦就连忙过去了。
谁知道一进去崔嬷嬷屋子,魏佳伶就察觉到了不对。
崔嬷嬷向来爱干净,屋子里一贯收拾的一尘不染,却从未像今日这般屋子里还点着沉水香,案几上还摆着茶盅和果盘……她再扭头一看,只见崔嬷嬷与一嬷嬷坐在炕上喝茶,这嬷嬷穿着一身绛朱色旗服,浑身虽无太多饰物,但头上斜插的金钗与耳垂上挂的水头极好的坠子就能看出她身份不凡。
就更不必说这嬷嬷浑身气度卓越,甚至比高贵妃身边那安嬷嬷还要气派几分。
魏佳伶见自己一进去,那嬷嬷的眼神就如刀子似的落在自己身上,恨不得将自己从头到脚都打量个遍,依旧大大方方上前见了个礼。
崔嬷嬷眼神里也透着几分满意,转而与那嬷嬷说起话来:“喏,这就是我方才与你提起的干侄女,他们家祖上于我们家有恩,我受她阿玛所托照顾她,可孩子大了总呆在内膳房也不是个事儿,烟熏火燎的,一身油烟味,所以想求求老姐姐看有没有什么门路将她调出去。”
说着,她面上的笑意更深,“咱们也算认识多年的老人儿了,若这孩子不好,我也不敢往你跟前推,丢了我的颜面事小,就怕连累了你。”
那嬷嬷点点头,刀子一般的眼神又打量了魏佳伶片刻:“模样身段气度都有,也不是弱怯的,只是想到主子跟前伺候……光靠这些还是不够的,这样的宫女,阖宫上下不说一百,也有八十个。”
魏佳伶福了福身子,道:“嬷嬷,我擅厨艺。”
这话倒是将那嬷嬷逗笑了。
擅厨艺?
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片子手艺再好还能强过膳房的大师傅们?
崔嬷嬷知晓她不信,笑着道:“你不妨考考她,是骡子是马总得拉出来溜溜才是,咱们说了都不算。”
那嬷嬷想了想道:“那我便考考你,若是主子胃口不佳,做什么吃食为宜?”
说着,她似意识到这考试内容太过宽泛,便道:“你便用茄子试一试吧!我给你一刻钟的时间,你将东西端过来我尝尝看!”
茄子?
魏佳伶只觉得眼前这位嬷嬷是真厉害。
茄子这东西除去蒸煮,若想烧着吃势必要油多,可胃口不佳之人是吃不下重油重盐之物的。
像《红楼梦》中的茄鲞倒是开胃,只是没有一两个时辰是做不出来的。
就连崔嬷嬷都张了张口,打算劝一劝,可后来转而一想,若魏佳伶真没点本事,怎么配去那位身边伺候?
魏佳伶二话没说,转身就下去准备。
一刻钟之后,她就端着咸鱼茄子煲走了出来。
因这道菜用砂锅烹饪而成,所以哪怕魏佳伶揭开砂锅盖儿,锅内也是咕噜咕噜冒着气儿,紧接着便是一股浓香飘来。
魏佳伶因为这道菜费了些心思,毕竟咸鱼茄子煲极下饭,往常她吃这道菜时,能多吃一碗饭,极其开胃。
她在崔嬷嬷眼神里看到满意之色,心中多了些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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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笑着道:“方才我原想着蒸茄子,可后来一想,蒸出来的茄子比不上烧出来的,所以就用了不腻人的豆油来做这道菜,所用咸鱼也是上等的梅香咸鱼,闻着臭,可下锅后却香的很,如今每一块茄子都包裹着咸鱼的香气,不管是用来佐粥还是吃饭都是极好的。”
说着,她更是将菜食分到两个小碟子里,送到两位嬷嬷跟前。
那嬷嬷半信半疑尝了一口,忍不住颔首起来。
这菜她从前未曾尝过,咸鱼她吃过,茄子她也吃过,两样都不算喜欢,可这样菜结合到一起,似乎有种魔力一般,入口软烂多汁,鱼香四溢,口齿留香,简直叫人欲罢不能,比那些御厨手艺都要强上不少。
崔嬷嬷先前就因魏佳伶的手艺小小惊艳过一把,如今瞧身侧人这神情,也知道她也被惊艳了,便以眼神示意魏佳伶先下去,待屋内无人后才道:“你觉得如何?不知道这手艺能不能入得了皇后娘娘的眼?”
那嬷嬷意犹未尽放下筷子,拿帕子擦擦嘴后才道:“手艺是万里挑一,自是没得说,只是……”
她摇摇头,低声道:“也就咱们进紫禁城之前关系好,当着你的面我没什么不能说的,才知会你一声,如今长春宫并非热灶,众人都削尖了脑袋想去贵妃娘娘那头伺候。”
“皇后娘娘一贯温柔贤淑,以大局为重,可皇后娘娘越是退让,有些人却只当皇后娘娘是面团捏的一般,愈发无法无天起来……”
说起这事儿,连她都觉得糟心。
皇后原先虽性子柔顺,却也将紫禁城后宫上下管理的井井有条,可自从三年前端慧皇太子永琏去世后,皇后备受打击,一蹶不振,虽依旧强打起精神来料理后宫琐事,可难免叫有些人钻了空子。
她喝了口茶,缓缓道:“原先我就与你说过几次,要你去长春宫当差,可你倒好,直说在内膳房二十多年都习惯了,可在内膳房当差,哪里在长春宫当差体面?更何况,皇后娘娘身边也缺你这样能压阵的人……”
崔嬷嬷只摇摇头,淡笑道:“我有几斤几两重,自个儿心里还是清楚的,只是你看在我们小时候的情分上总是高看我几分。”
没错,崔嬷嬷与皇后身边的完颜嬷嬷乃是手帕之交,虽不是亲生姐妹,感情却胜似亲生姐妹,后来随着一人进宫,一人去富察府当差关系虽比不上从前,可逢年过节却不忘书信来往。
随着皇上继承大统后,完颜嬷嬷几次想将崔嬷嬷调去长春宫伺候,却被崔嬷嬷婉言拒绝。
两位嬷嬷难得相聚,自然有说不完的话,可因在紫禁城当差,却只能长话短说。
可却从完颜嬷嬷的只言片语中,崔嬷嬷知道皇后的身子不好,但太医来来去去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话里话外的意思皆是心病还需心药医治。
又比如,崔嬷嬷还知道皇后向来简朴,想着自己为东西十二宫表率,饮食起居皆以身作则,本就胃口不好的她每日根本吃不下什么东西,而完颜嬷嬷一直也在四处帮皇后物色擅厨艺的宫女……
6. 第6章
宫里头的事儿啊,向来是一茬接一茬,完颜嬷嬷便是有许多话要说,许多旧要叙,因时间紧张,最后也只能匆匆离开,约好姐妹俩儿下次再聚。
可两位嬷嬷都知道,不知道下次是个什么时候。
倒是魏佳伶对完颜嬷嬷的身份很是好奇,思来想去没想明白这人是谁,等着忙起来,也就将完颜嬷嬷这人抛到了脑后。
时间一日日过着,很快就到了初夏。
原本魏佳伶一日日的习惯起内膳房的日子,可等着夏日一到,什么“温水煮青蛙”对她都不作数。
原因无他,内膳房实在是太热了!
这才刚刚初夏而已,外头小凉风一吹,荫凉下一站,要多舒服就有多舒服。
可到了膳房里头,每每遇上饭点,十来个炉灶齐齐烧起来,再加上各式挂炉,汤锅……里面就与蒸笼无异,热的人连喘气都觉得费劲儿,更不必说屋内氤氲着各种香气,闻的人心里发腻。
魏佳伶从前是畏冷不畏热,可每次从内膳房忙完出来,衣裳是干了湿湿了干,想要调离内膳房的心思是愈发浓烈。
可是有什么办法了?
继续熬吧!
她却不知道机会正再在一点点向她靠近。
**
此时此刻长春宫内,皇后脸色难得阴沉起来,一众宫女屏退一旁,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的。
最得皇后信任的大宫女甘棠捧着皇后一贯最爱喝的蒙顶甘露奉上前来,柔声劝道:“皇后娘娘可别动怒,若是因为这点小事儿气坏了自己的身子那就不值当了,贵妃娘娘是什么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何必与她一般见识?”
宫里头能担得起“贵妃”称号的,除去永寿宫的高贵妃还能有谁?
其实别说皇后动怒,连她们这些当宫女儿的都觉得高贵妃简直是欺人太甚。
今年夏日来的格外早,初夏时节正午时分便热的叫人心慌。
紫禁城里的主子们是身娇体贵,半点苦头都吃不得的,冷了要烧地笼,热了屋内要摆冰。
凡事说的简单,这五月里,内务府准备的冰根本就不够用。
太后怕热,年纪又大了,慈宁宫的冰块是短不得的。
皇上公务繁忙,忧国忧民,冰块也是不能缺的……故而皇后只能从各宫妃嫔处想法子。
说是想法子,却也没什么法子可想,毕竟后宫女人不少,能用的上冰的也就嫔位以上的妃嫔。
况且今年夏日较往日虽热些,但也不算酷暑难耐,也就正午那两个时辰用用冰就够了。
偏生高贵妃不安分,明晃晃差人拦下来分去愉嫔宫殿处的冰块,得了好处却还扮起好人来——本宫听说自二月里愉嫔诞下五阿哥后身子一直不大爽利,时常宣太医诊脉,想必这冰也用不上。
愉嫔与裕常在本质上是一样的人,不争不抢,不愿生事,再加上高贵妃说的也没错,她身子不好,倒也用不上冰,只是五阿哥永琪小小年纪却怕热得很,每每到了晌午时分又哭又闹的,连奶都不肯吃。
所以愉嫔这才心一横,来长春宫哭诉了一场。
皇后向来以大局为重,将妃嫔所出的孩子皆视为亲子,当即一挥手则要人先将长春宫的冰块送去愉嫔处,可接下来如何行事……却叫她有些头疼。
高贵妃虽出身包衣,可家世显赫,其父高斌在先皇在位时就备受重用,如今更备受皇上器重,三年前更因淮、扬运河清河口至瓜州段相应建闸修坝,得皇上大肆嘉奖。
更不必说高贵妃并非骄纵跋扈之人,嗯,起码当着皇上与太后的面并非如此。
特别是在皇上跟前,高贵妃柔情蜜意,懂得投其所好,擅长撒娇卖好,故而在皇上当年继承大统时,她以绝对优势战胜了当年同为侧福晋的娴妃,被封为贵妃。
皇后从前不是没有在高贵妃手上吃过瘪,这件事她知道若闹到皇上跟前,高贵妃定又要在皇上跟前眼泪婆娑说什么愉嫔身子不好,她想着皇上经常来永寿宫,若是叫皇上受热就不好之类的话。
反正每当遇到什么事儿,高贵妃则摆出一副“关爱皇上”之心,就算皇上心知她处事不对,也不好多说,顶多劝她以后注意些。
可偏偏高贵妃除去在皇上与太后跟前,那真真是有两幅面孔。
冰块一事说大不大,可说小也不小,宫里头不知道多少双眼睛都盯着皇后,看皇后如何决断。
也是因此,皇后气的连午饭都没用多少。
甘棠知道有些话说了也是白说,晓得高贵妃这就是故意想叫皇后下不来台,毕竟堂堂大清皇后,总不能差人去永寿宫抢冰块吧?
这事儿若闹开了,高贵妃虽有错,但太后等人也会觉得是皇后未料理好后宫琐事。
桌上白瓷缠枝茶盅里的蒙山甘露沉沉浮浮,散发出恬淡的香气,可皇后却是一口都没尝。
却在这时,有两位嬷嬷提着食盒走了进来。
顿时皇后只觉得愈发糟心。
这两位嬷嬷是太后赏赐下来的药膳嬷嬷,因永琏去世后,她身子一直不好,太医日日来瞧,药不知道吃了多少,却是病情不见好。
太后也不管什么“心病还须心药医”,也不管皇后心里有多难受,直接往长春宫丢了两位药膳嬷嬷。
在她老人家看来,皇后这日日不吃东西怎么能成?是药三分毒,远不如食补来的好。
故而这两位药膳嬷嬷是一日三顿,一年四季,一天不落的给皇后炖药膳,吃的皇后是愈发没有胃口,觉得自己身上都带着一股子药味儿。
但皇后向来孝顺,不会,也不敢不给太后面子,强撑着恶心用了大半碗汤食。
可等着两位嬷嬷一走,肺腑里一片翻腾的皇后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这事儿,甘棠已见过几次,一面有条不紊差人收拾,一面敲打宫女万万不能将此事宣扬出去,最后更是请了完颜嬷嬷过来。
她虽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但到底年纪小,比不上陪着皇后一同长大的完颜嬷嬷情分深。
完颜嬷嬷如今掌管着长春宫上上下下,一听说皇后又吐了,匆匆赶去内间,只见皇后独自一人坐在炕上发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完颜嬷嬷走进去,轻声道:“娘娘若是累了,不如去床上歇一歇……”
皇后摇摇头,眼神空洞:“本宫不累,本宫只是想一个人坐坐。”
完颜嬷嬷心里长叹了口气,自二月里五阿哥出生后,皇后精神头愈发不如从前,原因无他,五阿哥长得有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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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故去的端慧皇太子。
但这种事儿她心里清楚归清楚,却是不会当着皇后的面说的,这不是戳皇后心窝子?
“好,您一个人坐坐。”完颜嬷嬷继续道:“小厨房那边刚做了豌豆黄,才出锅,正热乎着了,您可是要用些?奴婢可记得您小时候最爱吃豌豆黄了!”
皇后又是摇摇头,好一会儿才道:“嬷嬷,可真快啊,又快到了永琏的生辰,若是他还活着,都十二岁了,再过两年都能成亲生子了!”
完颜嬷嬷并不接话,有些时候啊越是沉溺过去就越是走不出来,她知晓自家主子看着温柔,实则是性子极执拗的一个人,当即也不劝,只偷偷使眼色叫甘棠将大公主请来,这时候,唯有大公主能宽慰皇后一二。
等着大公主陪着皇后说了会话,完颜嬷嬷瞧见皇后面上总算有些笑意后,心里将魏佳伶接到长春宫一事提上日程。
其实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完颜嬷嬷一日都没忘记过这事儿。
一个宫女想来长春宫伺候,远非易事,家里有几口人,有无作奸犯科之辈,此人品行如何,是否识文断字……种种都是要靠她去调查的,毕竟她虽相信崔嬷嬷,但保不齐崔嬷嬷有看走眼的时候!
调查来调查去,完颜嬷嬷对魏佳伶勉强也算满意,想着过几日借往各宫送人之际将魏佳伶调到长春宫来。
完颜嬷嬷是照看着皇后长大的,私心总觉得自家主子是天底下顶顶好的人,对皇上是颇有不满。
不说别的,就说各宫送人这等小事儿原是可以交给协理六宫的高贵妃,可高贵妃直说最近身子不适,皇上便要皇后亲自安排此事。
呸,去他娘的身子不适!
像那等讨好不费力、出尽风头的事儿,她可从没听过高贵妃有身子不适的时候!
完颜嬷嬷想着皇后身子这些日子身子愈发不好,便主动与皇后请缨将给各宫送人一事接了过来。
等着三日之后,完颜嬷嬷再现内膳房辉煌——她亲自去了一趟内膳房点名要人。
这可让内膳房大管事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线。
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将内膳房管的好,不然一个个大人物不去内务府要人,怎么就知道往内膳房钻?
等魏佳伶听说长春宫来人时,她正拿着蒲扇给小炉子煽风了,有位新得宠的小答应要喝天麻鸽子汤,内膳房向来是欺软怕硬的地儿,像得了圣旨一般,吩咐他们务必要将这道天麻鸽子汤以最快的速度送到小答应手上。
因火力过猛,她脸上是这黑一块那白一块的,活像只小花猫似的。
魏佳伶只觉得浑身上下的毛孔里都冒着热气,手上的动作半点没停,想着早些完事早些回去歇息。
谁知道就在这时,她只听见门口传来大管事的声音:“佳伶姑娘在吗?你们谁瞧见佳伶姑娘了?”
佳伶姑娘?
这称呼吓得魏佳伶浑身一哆嗦,在内膳房,她们的称呼要么是“喏,你过来”或者是“那死丫头”,像这等称呼……她做梦都梦不到。
她一抬头,只见内膳房大管事脸上腆着笑一步步朝自己走来,那笑容,要多谄媚就有多谄媚,就像她从前养的哈巴狗儿似的,冲她摇头晃脑的,就差冲她摇尾巴了!
7. 第7章
魏佳伶就这样跟随着满脸横肉的大管事一起去见了完颜嬷嬷。
说实在的,当她见到完颜嬷嬷时只觉得整个人都是懵的。
虽说她从完颜嬷嬷的言行举止猜到这人并非小角色,可万万没想到完颜嬷嬷竟是长春宫的掌事姑姑!
一直到完颜嬷嬷说了要她三日之后调去长春宫,她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连连谢恩。
当日的春瑛有多风光,今日的魏佳伶只会更风光。
虽说高贵妃得宠,但紫禁城之中论正经主子除了皇上,太后与皇后外,其余的可都称不上正经主子。
魏佳伶只觉得似梦似幻,就好像一脚脚踩在棉花上。
接下来,魏佳伶这儿可谓是热闹非凡,又是塞银子又是攀亲戚的,甚至连魏佳伶额娘远方表叔的二嫂子这层关系都给寻摸到了,字字句句皆在暗示魏佳伶到了长春宫不要忘记了她们。
当然,更多宫女开始私下打听魏佳伶是如何搭上长春宫的。
完颜嬷嬷不比安嬷嬷那日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的清清楚楚,只是言简意赅说了要魏佳伶三日后去长春宫报道,但也架不住众宫女刨根问底。
对她们来说,从内膳房到长春宫,这可是实现了阶级性的跨越。
一直过了大半日,魏佳伶才清净下来。
她闲下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给崔嬷嬷道谢,崔嬷嬷像是头一回瞧见她似的,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最后只道:“……你倒也不必谢我,我只是与完颜嬷嬷有几分旧交情,帮着你举荐一二,你要是块朽木,就算是我将你夸上天也无用,也得你自己入得了完颜嬷嬷的眼。”
说着,她更是微微叹了口气,面上瞧不出分毫喜色来:“长春宫不比内膳房,内膳房出了差多顶多是罚你些月例银子,顶天打你板子,便是皇后娘娘和善,但后宫事事却不是皇后娘娘能说了算的,稍有不慎就会丢了性命。”
接下来的两日时间里,崔嬷嬷与魏佳伶说了许多。
她说完颜嬷嬷与她一样,是个面冷心热的,只要魏佳伶老实本分,踏实做事就够了,别妄图想着巴结阿谀完颜嬷嬷,如此只会适得其反。
她说皇后身边的四个大宫女,那是各有千秋,其中以甘棠最得皇后信任,是个妥帖衷心的。
……
最后的最后,她还说起皇后如今的处境——看似光鲜。
短短四个字,却足够形容一个女子尴尬的处境与难处。
魏佳伶这才知道出身不显的太后一直不喜出身大族,由先帝亲自挑中的皇后,想想也是,自古以来婆媳是天敌,能有几个能和睦共处的?
更不必提当初先皇在世时对这个儿媳很是满意,不光是先皇满意,朝堂内外甚至大清上下都称赞皇后贤淑,这只会让太后愈发不满。
多年媳妇熬成婆,当年自己经历过的龌龊,太后早已忘的七七八八,如今只想颐养天年,儿孙环绕,最喜欢的自是替皇上开枝散叶的那几个妃嫔。
魏佳伶更是从崔嬷嬷的嘴里知道自己要提防着太后送去长春宫的那两位嬷嬷,毕竟皇后简朴,很少用小厨房,每每饭菜都是御膳房送来的,长春宫的小厨房就成了那两位擅药膳嬷嬷的地界儿……
到了最后,哪怕魏佳伶从未去过长春宫,可对长春宫上下也有了大概的了解。
第三日就是魏佳伶前去长春宫报道的日子,她这一大早收好了自己的包裹,离开内膳房之前先去崔嬷嬷跟前磕了三个响头。
有些人呐,看着冷冰冰的,实则却是长着一颗善心。
哪怕最后崔嬷嬷并没有出来,但魏佳伶仍是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
半个时辰之后,魏佳伶就到了长春宫。
完颜嬷嬷并没有露面。
也对,完颜嬷嬷身为长春宫地掌事嬷嬷,每天日理万机,哪里时间搭理她这种小角色?
出面的是长春宫小厨房的掌事姑姑,姓孙,是位三十岁左右的妇人,瞧着很是和气的样子。
想必是孙姑姑知道魏佳伶是完颜嬷嬷选中的人,也不敢怠慢,将魏佳伶带去放下包袱则领她去了小厨房。
长春宫规矩大,来往宫女面容端庄,脚步轻快,看样子被教养的极好。
虽说皇后生性简朴,但皇后身为大清皇后,长春宫是端庄大气,不失国母之风。
再加上长春宫规矩森严,断然不会出现从前内膳房那些小宫女交头接耳、暗中使绊子之类的事儿,魏佳伶是更满意了。
当然,最叫她满意的是她能够独居一室。
当她听说这消息时,是满脸不相信,还是孙姑姑笑着解释道:“……皇后娘娘不喜奢华,故而小厨房也没多少人,你既是完颜嬷嬷挑中的,想必手艺出众,也算得上咱们长春宫的厨娘了,自然能独自睡一间卧房的。”
魏佳伶面上带着欢喜之色,只觉得自己还真是实现了阶级性的跨越。
小厨房里那就更简单了,除去管事的孙姑姑,还有两位厨娘,剩下的帮厨宫女、太监也就四五个而已。
魏佳伶一一见过他们,虽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个什么秉性,但一个个面子上瞧着不是难相处的。
孙姑姑正打算带着她出门去瞧瞧小厨房的库房时,谁知道迎面就走来一个打着哈欠的嬷嬷。
孙姑姑来不及多说,含笑打招呼:“于嬷嬷!”
魏佳伶也跟在后头喊了声“于嬷嬷”。
那于嬷嬷连个眼神都没给她们俩儿,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可这位于嬷嬷走了两步回过神来,扭头道:“进新人了?”
孙姑姑笑着应是:“是了,皇后娘娘最近胃口不佳,所以从内膳房调了个小宫女过来……”
她这话还没有说完,那于嬷嬷就走了。
嗬,这般不尊重人?
这样的人搁在内膳房都没几个!
魏佳伶对这位于嬷嬷没什么好印象。
等着到了库房,孙姑姑才压低声音道:“这位于嬷嬷是太后娘娘赏给皇后娘娘的,平素会给皇后娘娘做药膳调养身子,咱们长春宫小厨房基本上不怎么用,每日就是两位嬷嬷帮着皇后娘娘做药膳用的,也正是两位嬷嬷辛苦,故而脾气才有些大,你也别往心里去。”
魏佳伶顿时佩服起孙姑姑的好性子与职业操守起来。
这都被人骑到头上来了,还帮别人说好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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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魏佳伶向来是个聪明的,大概明白了在这两位药膳嬷嬷手底下就要学会一个“忍”字。
魏佳伶回房收拾片刻,就去了小厨房。
于嬷嬷早已不见踪影,只剩下小炉子上的砂锅咕噜咕噜冒着气泡,只是这味道……知道的是药膳,不知道还以为在煎药了!
一个厨娘正替于嬷嬷看着火,见魏佳伶进来,笑着与她打招呼。
魏佳伶记得她,这人叫阿双,是皇后的陪嫁丫鬟,手艺不比御膳房挂炉局大师傅差,只是这几年下来皇后不喜荤腥烧烤之物,也没了她的用武之地。
魏佳伶挺喜欢胖乎乎的阿双,也喜欢她每次说话时嘴角那浅浅淡淡的梨涡,含笑道:“阿双姐姐,这是给皇后娘娘准备的药膳吗?怎么是你在守着?”
与老成谨慎的孙姑姑不一样,想必是阿双身为皇后的陪嫁,还是一个有手艺傍身的陪嫁,整日窝在小厨房这一亩三分地,没怎么领略过后宫的腥风血雨。
瞧着于嬷嬷不在,她压低声音道:“是啊,于嬷嬷与刘嬷嬷都是一路货色,最喜欢偷懒耍滑,每次食材一下锅就找借口溜了,要咱们盯着,也不知道她们是怎么好意思每次去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跟前邀功的。”
好在她本就是厨子出身,又是个心宽的,并不太计较这些。
魏佳伶闻了闻,道:“这砂锅里炖的可是四物鸡汤?”
当厨子嘛,没灵敏的鼻子可不成。
阿双也不意外,点点头说是。
魏佳伶微微皱眉。
四物鸡汤是好东西,里头的四物分别是当归、川芎、白芍、熟地,都是调血补经,养血柔肝的好东西,可用来改善女子血虚,血淤导致的小日子不稳,说白了,就是为了皇后再次有孕做准备。
对于药膳,魏佳伶并不擅长,只能说一知半解。
但她知道调养血气是在养好身子的前提下,这般……实在是操之过急。
魏佳伶拿棉布包着揭开砂锅盖儿一看,里头的药材搁的像不要钱似的,药味儿四溢。
别说胃口不佳的皇后,就连她瞧了半点胃口都没有。
魏佳伶对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孝贤皇后是有些好感的,索性蹲下身子与阿双嚼起舌根子来:“……这东西,皇后娘娘爱喝吗?”
阿双摇摇头,声音也低了下去:“每次药膳都是于嬷嬷她们亲自送的,得亲眼见着皇后娘娘将药膳喝干净才罢休,可我觉得吧,皇后娘娘是不爱喝的,我日日替她们守着这药膳,闻着都觉得恶心,更别说皇后娘娘一日三顿的吃,这叫皇后娘娘如何吃得下?”
“偏偏周嬷嬷和于嬷嬷最擅拿着鸡毛当令箭,我听说但凡皇后娘娘流露出不愿喝药膳的意思来,这两人就跪在地下说愧对太后娘娘,请皇后娘娘责罚之类的话,惹得皇后娘娘是不喝也得喝……偏偏这两老妪婆事后还沾沾自喜,觉得她们拿捏住皇后娘娘一般!”
这是最叫她最瞧不上这两老妪婆的地方,只当皇后的善心与孝心当成软弱可欺。
别说阿双了,就连魏佳伶都生出同仇敌忾的心思来——她心里是感谢完颜嬷嬷将她从内膳房调了出来,爱屋及乌,所以也感谢起皇后来!
8. 第8章
魏佳伶下定决心要靠着自己一手好厨艺打动皇后,要让皇后身子一日日康健起来。
只是想象很美满,现实很骨感。
长春宫的小厨房是要多萧条就有多萧条,除了每日每顿那滋味不太好的药膳咕噜噜在炉子上冒着气泡,连碗鸡蛋羹都没往皇后跟前送去过。
孙姑姑也好,还是阿双也罢,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说距离上次皇后吩咐小厨房开火已是五个月之前的事情。
哦,那时候还是愉嫔生产在即,脸上没什么血色,皇后一问原是愉嫔肚子饿了,所以这才吩咐小厨房给愉嫔炖了一盅燕窝牛乳羹。
这让魏佳伶觉得自己的满腹才艺无处施展。
阿双却忍不住安慰她道:“没事儿,若每日如此,咱们的小日子也算不错,不知道叫多少人羡慕了!”
的确,光拿银子不做事儿,这等日子羡慕的人不在少数。
但魏佳伶一想到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十年,觉得还是挺熬人的。
偏偏长春宫与内膳房不一样,此处规矩森严,外头也好,还是长春宫也罢,有个什么风吹草动魏佳伶是半点消息都听不到,毕竟若叫完颜嬷嬷知道谁私下喜欢嚼舌根子,直接二十个板子打了丢出去。
故而,陪伴魏佳伶的除了聒噪的阿双,就剩下一具日渐肥胖的身躯。
她好像有些懂了为何阿双胖嘟嘟的,哪怕孙姑姑时常敲打阿双说什么“咱们长春宫的宫女可不能有体型不端的”之类的话,但阿双还是半点没见瘦。
她懂了。
她都懂了。
真不能怪阿双,这样整日吃吃喝喝,无所事事,谁能不胖?
在感叹长春宫日子无趣又幸福的同时,魏佳伶很快也将自己的减肥计划提上日程。
与此同时,天儿一日日热了起来,后宫中的冰块是愈发不够用。
自高贵妃上次的“抢夺冰块”事件后,皇后将高贵妃请到长春宫敲打一番,中心思想也很明确——你身为贵妃,该拿出贵妃的气度,该为六宫做好表率,这样不声不响抢了愉嫔宫里的冰块算什么?若是你当真热的受不了,本宫愿意将自己的冰块让给你。
高贵妃可不傻,她也不会去担这个罪名,直将这事儿推到身边宫人身上,还说以后断不会发生这种事儿。
不曾想这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愉嫔便主动说愿意将自个儿宫里头的冰让给高贵妃,这说辞与当初高贵妃为她找的说辞一样样儿的,说是她生产后身子不好,畏寒得很,连太医都说她要少用冰。
这可把皇后气的哟,饶是她好涵养,瞧着高贵妃宛如战胜大公鸡一般骄傲模样,面上也有些挂不住。
饶是皇后将愉嫔请到长春宫来问话,问其中是否有什么隐情,可愉嫔也只是掉眼泪,不肯多说。
皇后下令去查,只查到高贵妃前两日曾去探望过五阿哥一回。
至于高贵妃到底与愉嫔说了些什么,皇后无从得知。
完颜嬷嬷只能劝皇后莫要多心,兴许真的就是愉嫔不愿得罪高贵妃,故而将冰块让出来了?这种事儿,便是皇后也不好勉强什么的。
可这事儿刚完,后宫中又发生了一件大事——皇上已经将近一个月没有翻牌子了!
这等事儿若搁在前朝,按理说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儿,毕竟先皇勤勉那是出了名的,别说将近一个月没进后宫,这忙起来两三个月不去后宫也不是没有的事儿。
但当今皇上……在女人身上很是用心,别说将近一个月不进后宫,隔个三五天不翻牌子就让不少人觉得是不是明儿太阳要打从西边出来了。
最开始还没谁觉得不对劲,毕竟一个月前皇上病了一场,虽不是什么大病,但难免会精神不济,在男女之事上没那么热衷。
但如今都过去了将近一个月,皇上还这般清心寡欲就说不过去了。
今儿一大早,太后甚至还因此事训斥了皇后一顿,直说皇后不贤不淑,愧对大清列祖列宗,没能对皇上起到引导劝诫作用。
皇后连声请太后息怒。
可私下众人都替皇后委屈,皇上不愿宠幸妃嫔,难道皇上还能将皇上绑到床上去?
后宫不得干政,她们不知道的是朝堂之上也是惴惴不安,一个个都觉得皇上这些日子喜怒无常,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皇后贤淑,从不窥探前朝种种。
从慈宁宫回来后,她想着太后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她没有儿子,所以也着急不督促旁的妃嫔生儿子,便是她知道太后向来如此德行,却还是气的连午饭都没吃下。
御膳房送来的饭菜又原封不动送了回去。
完颜嬷嬷急的不行,只吩咐玉竹去小厨房一趟,请魏佳伶做些开胃的吃食。
等着魏佳伶见到皇后身边甲字号宫女玉竹时,她正与阿双一起猫在灶台里嗑瓜子了,一听说皇后要吃食,眼睛都亮了。
玉竹是相信完颜嬷嬷的。
可她瞧着眼前刘海宛如被狗啃了一般,且十四五岁的宫女,微微皱眉,再三确定这人是完颜嬷嬷从内膳房带回来的后,这才急匆匆道:“……完颜嬷嬷说了中午皇后娘娘没用饭菜,要你准备些开胃的吃食,得快些,皇后娘娘身子金贵,可不能挨饿。”
皇后没有胃口,且心情不好?
魏佳伶很快就决定给皇后做一碗小锅米线,这是后世云南常吃的一道菜,也是极开胃的一道菜。
猪油下锅,肉沫儿大火炒香,加入一小勺米酒,顿时香气扑鼻。
哪怕皇后并不用小厨房,但小厨房里却时时刻刻背着鸡架与猪骨熬好的高汤,将高汤倒入砂锅内,很快就香气四溢,整个小厨房都充斥着不容忽视的香气。
魏佳伶还不忘切了个洋柿子丢进去,哦,也就是后世的西红柿。
砂锅咕噜噜冒着气泡。
魏佳伶也没闲着,切了韭菜段,洗干净了花生芽,还有一把嫩油油的青菜,一并丢了进去。
因皇后口味与喜好不好叫人知晓,魏佳伶不敢冒进,又拿出好几个小碟子来,分别装了蒜泥、葱花、芜菜、麻油等等。
当然最后一碟至关重要的则是她亲自调配的油辣子,里头加了粗细辣椒面、芝麻和各种香料,最后淋上滚油,叫滚油一催,整个屋子里都充斥着香气,是那种侵略、霸道且叫人忍不住直咽口水的味道。
玉竹看魏佳伶的眼神也变了,心里觉得完颜嬷嬷不愧是完颜嬷嬷,得完颜嬷嬷挑中的人还能有错吗?
所以等着魏佳伶将托盘交给她,叮嘱道:“……我初来乍到,并不知道皇后娘娘口味如何,喜欢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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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喜欢什么,这些小碟子里的东西若是皇后娘娘不排斥都可以加一些,如此米线味道会更好。”
最后她更是单独点出了这道油辣子:“这是我专门配的,味道很好,不算很辣,哪怕皇后娘娘不爱吃辣也可以加些调调味儿的。”
玉竹咽了口口水,连声说好。
虽说她没尝过这油辣子味道到底如何,可就闻着这香味儿,只觉得这东西哪怕沾鞋底都好吃!
玉竹端着托盘前去内间时,皇后正坐在炕上揉着眉心,可见心里依旧不是个滋味。
完颜嬷嬷见玉竹回来,柔声道:“娘娘午饭都没有用,小厨房送了些吃食过来,娘娘不如尝尝看?多少也吃点,当心饿坏了自己身子……”
可还未等甘棠与玉竹来得及将托盘上的砂锅摆在炕上,皇后就已摆摆手道:“不必了,本宫实在没有胃口,这吃食……你们下去分了吧。”
若换成先前,完颜嬷嬷定不会强求,依言叫玉竹等人退下去。
可今儿,她以眼神示意甘棠等人继续将砂锅等碗碟摆上炕,亲自用巾子将砂锅盖儿打开,顿时香气迎面扑来,她更是笑着道:“娘娘若是一直不吃饭,身子怎么受的住?您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为皇上与大公主想想才是……”
因香气太过浓烈,皇后都忍不住朝炕上扫了眼。
滚烫的砂锅里仍咕噜咕噜冒着气泡儿,肥胖胖的花生芽儿,绿油油的韭菜段儿,再加上完颜嬷嬷向来清楚皇后的口味,已做主往砂锅里加了各式调料与油辣子……顿时让皇后也来了几分食欲。
香、辣、鲜、烫……想必没人能拒绝这样的小锅米线,这也是为何魏佳伶敢初次就将小锅米线呈到皇后跟前的缘故!
被这香气一催,皇后也来了几分食欲,颔首道:“本宫就少用些吧!”
当第一口米线入口时,皇后的食欲就上来了。
御膳房日日送到长春宫的自然也是好东西,只是御膳房这些御厨啊,讲究一个“稳”字,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师傅是怎么教的,他们就怎么做。
倒也不是他们没有一颗另辟蹊径的心,只是主子们的意思难以窥探,每道菜喜不喜欢顶多也就用上三五筷子,若他们改了方子,叫主子们不满意了怎么办?
所以啊,这一日日下来,御膳房的手艺不说精进,不退步就不错了。
到了最后,原打算只用一小碗米线的皇后不光吃完了米线,连汤都喝了一小碗,接过甘棠递上来的帕子擦擦嘴才道:“可是小厨房来了新人?”
完颜嬷嬷含笑介绍起魏佳伶来。
皇后听到这名字微微一怔,只觉得有几分熟悉,道:“若是本宫没记错的话,当初本宫前去探望裕常在时,说是内膳房有个好心的小宫女见裕常在可怜,偷偷给裕常在做了些吃食,那宫女可是叫这个名字?”
甘棠当日是陪着皇后一起去瞧裕常在的,接话道:“娘娘记得没错,当日那小宫女就叫做魏佳伶。”
皇后微微一笑:“从内膳房调来长春宫小厨房,只怕这小宫女羡煞了旁人,也算是老天开眼,好人有好报吧……玉竹,传本宫口令,这小宫女重重有赏!”
玉竹应声而上,也不知道皇后到底是赏那叫魏佳伶小宫女的善心,还是赏她今儿做出来的一锅子米线。
9. 第9章
玉竹不清楚皇后的意思,完颜嬷嬷却是知道的。
皇后出身富察一族,从小就请了德高望重的先生启蒙,熟读诗书五经,知晓礼义廉耻,欣赏的自然也是那等身处尘埃却身怀善心之人。
毕竟这宫里头啊,多的是趋炎附势,狗仗人势之辈,相较之下,魏佳伶的这份善心就显得弥足珍贵。
所以皇后一出手,就赏下了碧玺桃儿。
这可不是桃子,而是做成桃子样式的胸针。
做成小桃子样式的碧玺颜色通透,半点杂质都没有,光线不同,颜色也不大一样。
比如说在屋内看着是浅粉色,可迎着阳光看去,则变成了胭脂色。
更不必说那桃儿上面的两片绿叶做的栩栩如生,把儿上挂着的珍珠虽个头不大,但色泽鲜亮有光泽,也是难得一见的宝物。
当玉竹捧着东西赏到御膳房时,就连最擅长躲懒的周嬷嬷都迎了出来,眼睛都看直了。
她与于嬷嬷是太后赏到长春宫伺候皇后的,虽说皇后为表对太后孝心,对她们的满意,这东西也赏下来不少,可要么是金钗,要么是银子……都是些随处可见,拿银子可买的东西。
周嬷嬷跟在太后身边多年,早已练就一双火眼金睛,一眼就瞧出这碧玺桃儿乃是有市无价的好东西。
等着玉竹走后,她径直走到魏佳伶身边,瞧着高兴的像蠢兔子似的魏佳伶与阿双,从鼻腔里冷哼一声道:“佳伶姑娘这可真是羡煞旁人啊,皇后娘娘许多日都未曾用过小厨房,佳伶姑娘这一来,将我们这些老人儿都给比下去了!”
魏佳伶虽与这位周嬷嬷打交道不多,但也从阿双的嘴里知道这人不是个好相与的。
毕竟相较于嬷嬷,周嬷嬷心思更灵巧,也更狠毒,当然最重要的是她更得太后喜欢,平素哪怕是给皇后做药膳时,她也是躲懒的时候更多,可每每到了邀功时,却不见她躲起来,反倒是次次都是第一个。
阿双偷偷与魏佳伶说,周嬷嬷比于嬷嬷更加可恶。
魏佳伶也不喜欢这人。
可身在职场,情绪外露乃是大忌,她只含笑道:“嬷嬷说笑了,我不过是初出茅庐的小丫头片子,在您跟前可不敢妄自托大,您做药膳的手艺可是连太后娘娘都夸赞过的,想必今儿是皇后娘娘想着我初来乍到,赏些彩头了。”
周嬷嬷又是鼻腔了冷哼一声,继而走了。
她不傻,知道这人是完颜嬷嬷弄进来的,懒得与这小宫女一般见识。
等着身侧没了旁人,阿双则与魏佳伶愤愤不平道:“……她怎么好意思说这样的话?这于嬷嬷好歹每日还给皇后娘娘做些药膳,她倒是好,每日不是忙着睡觉躲懒就是忙着去慈宁宫与她那些姐妹套交情,生怕太后娘娘忘了她!她怎么不说说自己无功不受禄,不知道得了皇后娘娘多少好东西?”
能在长春宫伺候的人,那都是有涵养且好脾气的,魏佳伶这还是第一次瞧见胖阿双脸都气红了,心里也觉得有几分高兴,毕竟在宫里头能有个真心为她的人不容易。
魏佳伶反倒是劝起阿双来:“阿双姐姐这般生气做什么?可别为了周嬷嬷这样的人气坏了身子。”
说着,她更是含笑道:“咱们同在长春宫小厨房当差,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这周嬷嬷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话说的再难听,反正我只左耳进右耳出的,她把自己当回事儿,我可不会将她当回事的!”
从前她也是正儿八经上过班的,像周嬷嬷这样讨人厌的同事在哪里都有,最重要的是自己的心态。
既然同为打工人,做好自己分内之事最重要!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出来打工,是来赚钱的,可不是出来交朋友的!
若能结交知己一二最好,若是不能,也是人之常情,毕竟人心都是偏向自己的,有些事情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魏佳伶时时刻刻把这句话记在心上,紫禁城虽说和后世的公司不大一样,可本质上却是大同小异。
魏佳伶这边沉浸在收到宝贝的喜悦中,皇后那边听人传话,说皇上晚些时候会过来的消息后,面上神色总算好看了些
皇后与皇上是少年夫妻,成亲十余年,早已没有当初刚成亲时的你侬我侬,可随着时光的消逝,皇上在皇后心里的分量是愈发重了。
等着皇上前来长春宫时已近傍晚,说来也奇怪,皇上这些日子不仅没有踏入后宫,政务上也是愈发勤勉,颇有几分先皇的影子。
听见小太监的通传声,皇后连起身带人迎了出去,谁知道她刚屈膝要行礼,就一把被皇上扶了起来:“嘉柔,你快起来,咱们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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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必这般客气?”
嘉柔正是皇后的闺名。
皇后微微一愣,也就当初刚成亲且私下无人时,皇上会这样唤她。
可接下来的事儿,只让皇后觉得愈发奇怪。
皇上先是问起皇后最近身子如何,接着又说起今日在慈宁宫一事,最后更道:“……朕也知道,皇额娘年纪大了,性子比不得从前,平白无故叫你受了不少委屈,方才朕也去了慈宁宫一趟,与皇额娘交了底,是朕这些日子朝政繁忙,所以才甚少出入后宫,与你没有关系。”
说着,他更是难得亲昵拍了拍皇后的手,含笑道:“以后若是皇额娘再寻你,你若是察觉不对,只管偷偷差人来叫朕,有朕替你解围!”
皇后一怔,“皇上……”
别说皇后察觉出皇上不对劲,候在一旁的甘棠等人都觉得皇上……很不对劲。
皇上却是半点未曾察觉,继续握着皇后的手道:“你虽是大清的皇后,是皇额娘的儿媳,却也是朕的妻子,朕不护着你,谁来护着你?”
皇后心里的苦郁是一散而空,宛如被熨贴熨过一样服帖舒坦。
可话到了嘴边,她却道:“臣妾谢过皇上,可臣妾觉得皇额娘所言字字句句皆在理,臣妾身为大清皇后,自然该担负起这份责任,如今皇上子嗣不丰,臣妾……难辞其咎。”
皇上顿时只觉得自己喉头像卡了根鱼刺一般,吞不下去,吐不出来。
可他转而一想,这就是他的皇后啊!
皇后性子向来如此,他又不是头一次知道?
皇上笑着道:“嘉柔,与你真的没有关系,朕也知道,自永琏去世后你一直闷闷不乐,身子大不如从前,如今你还年轻,咱们还年轻,只要养好了身子,定会再有嫡子的。”
将皇后的握的更紧了些,他柔声道:“所以啊,当务之急是你养好自己的身子,旁的事情大可以放一放,天塌下来有个子高的顶着,你可别把所有的大事小事都抗在你一个人肩上。”
这下别说甘棠等人了,就连向来老成的完颜嬷嬷都忍不住抬起头来飞快扫了皇上一眼,只见皇上只是略比从前憔悴一二,面容神态无异,半点不对劲的地方。
如此,就连完颜嬷嬷都忍不住在心中暗自腹诽,是今儿太阳打从西边出来了,还是她如今在做梦?
10. 第10章
皇上陪着皇后说了好一会儿话,甚至还难得看大公主与小宫女跳了会毽子,这才离开。
皇后虽觉得这样的日子很幸福,但更觉得惴惴不安。
她与完颜嬷嬷想的一样,只觉得皇上像变了个人似的。
但她向来持重谨慎,这等话,便是对着她最相信的完颜嬷嬷也不会轻易吐露半分。
实际上皇后猜错了。
皇上依旧是那个皇上,只是重活了一世而已。
说起这件事,连皇上自个儿都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但他记得清楚,当日他寿终正寝驾崩之后,如大清历代帝王一样入葬皇陵,只是啊,他的魂魄却遭圣祖与先帝嫌弃,口口声声说他有辱爱新觉罗一族,那脸色要多嫌弃就有多嫌弃,以至于他的魂魄一直四处漂泊。
他见到过后世众人看到他那一首首得意诗作露出鄙夷神色,见过一幅幅孤本被盖上属于他的戳子后身价大跌,也听到不少人斥责他闭关锁国,不然大清不会到后来任人宰割的地步,更见到晚清时期清军被洋人打的节节败退……
他后悔吗?
自然是后悔的,甚至觉得老祖宗们不允许他的魂魄受世人祭拜也无可厚非。
大清百姓都是他的子民啊!
眼睁睁瞧着他的子民受苦,他的心里也难受啊,比刀子剜肉还要难受!
等着皇上再次在龙椅上醒来时,眼角含泪,虽说他只做了个梦,一个噩梦,但梦中种种却是那般真切。
他能感受到皇后弥留之际躺在他怀中的无助,甚至能感受到皇后眼角的泪水一滴滴落在他的手臂……
这只是梦吗?
就算只是个梦,也是老祖宗对他的警醒与提点啊,故而这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皇上并没有翻过任何妃嫔的绿头牌,只效仿兢兢业业的先皇,成为一代明君。
如此,哪怕等到后世大清真的落败下来,他也能堂堂正正对着列祖列宗说自己无愧于心。
后宫的事儿皇上过问的少了,可听说皇后受了委屈,还是忍不住来长春宫一趟。
回想梦中种种,皇上只觉得自己这辈子多情且无情,对女人向来是温柔如水,一掷千金,却是对不起皇后与令妃。
皇后一生贤淑,一生为他,最后到了弥留之际却因未能诞下嫡子而耿耿于怀。
令妃钟灵毓秀,温柔大方,替他诞下多子多女,最后到了弥留之际他却宠爱别的女子,等着自己到了令妃床榻前,令妃不仅没有责怪他,甚至还宽慰于他……
这样好的两个女人,皇上只觉得自己不能再辜负。
夏日傍晚微风,皇上想到令妃那张温柔的面容,心里便觉得一阵舒坦,吩咐道:“王进保,你去内膳房走一趟,找一个叫魏佳伶的小宫女,将她调到朕身边来……罢了,不着急,先找到她再说。”
王进保如今任太监首领一职,年纪不大却能坐在这位置,可见对圣意揣摩的清楚明白,当即就应下一声。
等着王进保这号大红人前去内膳房走了一趟,只让内膳房满脸横肉的大管事觉得自己祖上冒了青烟,要不然最近这一桩桩的好事儿怎么会直往内膳房里撞?
王进保是谁?
这可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咧!
就连后宫里得宠的妃嫔们见到他都得给他几分面子!
可等着王进保说明了来意,这位满脸横肉的大管事脸上的笑容一滞,迟疑道:“您来迟了些,这佳伶姑娘前些日子被调去长春宫伺候了……”
王进保脸上的笑容也褪的一干二净,只觉得好事儿变成了坏事儿。
皇上怎会对一个无名无姓的小宫女上心?自是心里喜欢那女子的,想想皇上已近乎一个月未宠幸任何妃嫔,若这小宫女调去皇上身边伺候,只怕盛宠不衰。
虽说他不管敬事房那些事儿,但因为皇上近日的反常,连太后都找过他两次,要他多劝劝皇上为子嗣着想。
天地老爷,这种事儿他敢劝?
好不容易想着能立下大功一件,没想到又闹出这样的事儿……皇上如今对皇后敬重有加,明知道皇后最近心情不佳,只怕不会从长春宫要人。
王进保硬着头皮前去皇上跟前答话时,头垂的低低地,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果不其然,他只听见皇上的声音从头顶飘来:“她怎么会去长春宫?”
并不是不悦,而是不解。
当皇上知晓魏佳伶还去了长春宫小厨房时,就更纳闷了,在他的印象中,当年的令妃虽是内膳房出身,却并不擅厨艺……难道是自己记错了?还是当初的令妃骗了自己?
皇上是越想越觉得不对,他很不喜欢这种凡事挣脱掌控之外的感觉,当即就要摆架前去长春宫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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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真到了长春宫,看到皇后那张温柔的面庞,话到了嘴边,皇上却不知道该如何说起,总不能说——哎,皇后,朕听说你小厨房里新来个叫魏佳伶的宫女?
这话一出,谁都不会不多心。
所以啊,皇上只能有一搭没一搭陪着皇后说话。
虽说他心不在焉,但皇后却擅长找话题,与他闲话家常竟提起魏佳伶来:“……不光皇上觉得臣妾气色好了些,就连娴妃昨日也是这般说的,说起来是臣妾身边新得了个厨艺颇好的小宫女。”
正说曹操,甘棠就端着魏佳伶做的吃食送了进来。
如今并非正餐时刻,再加上皇后不喜奢靡,故而魏佳伶只做了一道冰酥酪。
冰凉晶莹。
香浓嫩滑。
入口即化。
浓郁的奶香加上淡淡酒酿的清香,再配上桂花蜜,所以皇后每日下午都要用的一道小点。
皇后身子不好,故而这冰酥酪只是微微凉,但依旧不影响其美味。
皇后更是对魏佳伶手艺颇有自信,更是邀了向来不喜甜食的皇上也来尝一尝:“……原先臣妾也不爱吃这些零嘴,可佳伶说这冰酥酪是用牛乳做的,臣妾身子弱,多吃些牛乳对身子有好处,皇上也尝尝,这点心不算太甜,手艺比起御膳房来丝毫不差。”
甚至她私心觉得魏佳伶的手艺更强些,毕竟御膳房的手艺匠气太重,一个个御厨都是按照刻板方子做菜,这东西吃起来总觉得像少了些什么似的。
在皇上的印象里,皇后甚少有这般眉开眼笑的时候,说起吃食来眼里亮晶晶的。
如此一来,皇上也不忍将魏佳伶叫出来瞧瞧。
说了,只会叫皇后扫兴。
心事重重吃下一口冰酥酪,皇上是微微一愣。
这东西,味道竟这般好?
滑而不腻。
香甜可口。
他可是记得上辈子令妃曾洗手给他炖过羹汤的,嗯,这味道怎么说了,不算差,但也绝不算好。
就这样满怀心思,皇上一口一口将一碗冰酥酪吃的一干二净。
皇后见了,也是与有荣焉,“若是皇上喜欢吃,明日我差人给皇上送去这冰酥酪。”
皇上想要的是冰酥酪吗?
并不是。
他想要的是做冰酥酪的这个人!
11. 第 11 章
若换成上辈子的皇上,定会不管不顾与皇后开口要人,毕竟上辈子不当人的事儿他没少做。
如今皇上只含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朕向来不爱吃甜的,这道冰酥酪味道虽不错,却也不会日日惦记,你既喜欢这个小宫女做的吃食,那每日就多用些,争取早日将身体养好。”
能得皇上一句“不错”,已是对魏佳伶厨艺极大的褒赞。
皇上的赞许之言很快传到小厨房来了,魏佳伶虽高兴,却不算意外。
相较于她,孙姑姑与阿双不知道有多高兴,毕竟自于嬷嬷与周嬷嬷来了长春宫小厨房后,这小厨房就改了姓,任由她们两个作威作福。
如今魏佳伶得了皇上夸赞,可算是过了明路,就算于嬷嬷她们瞧魏佳伶不顺眼,也得掂量掂量。
阿双瞧着于嬷嬷与周嬷嬷脸色像吃了苍蝇一样难看,直说要庆祝一番。
她虽年纪比魏佳伶大上七八岁,却还是小孩子心性。
魏佳伶自是推脱一番,不想仗着皇上与皇后的夸赞就让旁人觉得自己尾巴翘到了天上,可架不住阿双盛情相邀,最后更是道:“……过两日就是我的生辰了,你就当作提前与我庆生吧。”
得,这个理由魏佳伶完全没办法拒绝。
到了傍晚,阿双更是亲自下厨烤了只鸭子。
她本就擅挂炉,这一手鸭子烤的是炉火纯青,鸭子不肥不瘦,鸭皮酥脆,鸭肉多汁软嫩,层次丰富。
就连魏佳伶这种在吃食上极为挑剔之人,吃到这一口面皮包着的烤鸭后都忍不住微微颔首,对上阿双那双期盼的眸子道:“阿双姐姐,这鸭子好吃。”
阿双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真的?”
“我骗你做什么?”魏佳伶将剩下的烤鸭塞进嘴里,嘴里瞬间塞的满满的:“你要是手艺不好,当初怎么会随着皇后娘娘一起进宫?”
阿双吃了口烤鸭,依旧是半信半疑:“说起来皇后娘娘已经好几年没吃过我做的烤鸭了,我有的时候自己想要试试,可忙活一通却只有我自己吃,这滋味真不好受。”
说着,她垂下眼睛,有些失落道:“咱们当厨子的最希望的就是做出来的吃食大家都喜欢,佳伶,我可真羡慕你,你会做各种各样的好吃的,不像我,除了做烤鸭就只会烤兔子,烤羊排……这些,皇后娘娘就更不喜欢了。”
魏佳伶懂了。
阿双想替她庆祝是一方面,更多的则是手痒痒了,一腔热血无处发挥,这种感觉对厨子来说是最大的折磨。
魏佳伶又是一口烤鸭塞到嘴里,笑着道:“阿双姐姐你可别这样想,寸有所短,尺有所长,若要我去做挂炉,我肯定做不到这么好的,皇后娘娘向来口味清淡,这些日子又心里烦闷,想必也吃不下什么大荤大腥,与你手艺应该没有太大关系。”
说着,她更是想了想道:“不过咱们倒是可以改良一二,让这烤鸭吃起来不那么油腻,总不能糟蹋了你这么好的手艺。”
这话说的阿双眼睛一亮,接下来一整晚两人都在讨论怎么调制烤鸭蘸酱,还可以加入山楂条解腻。
到了第二日,魏佳伶更是主动与玉竹举荐了一鸭三吃。
一吃是烤鸭。
二吃是鸭血粉丝汤。
三吃则是椒盐鸭架。
一个个小碟子码的是整整齐齐,红的黄色绿的,还有几碟子酱料,除去常吃的甜面酱,还有油辣子,蒜蓉酱,白糖等等。
别说吃,就是看着都觉得赏心悦目。
除去烤鸭是阿双做的,剩下的鸭血粉丝汤与椒盐鸭架都是魏佳伶做的。
可就算这般,等着玉竹将东西端走之后,阿双这颗心仍是七上八下的,一下怀疑自己甜面酱里的黄豆酱加少了,一下又说今儿的鸭子是不是烤的焦了些……
到了最后,魏佳伶只劝道:“阿双姐姐你这鸭子烤的是无话可说,先前皇后娘娘不大爱吃因为是觉得有些油腻,今日咱们甜面酱里没加糖,应该没那么腻味。”
“再说了,若皇后娘娘觉得腻了喝两口鸭血粉丝汤,再吃几块椒盐鸭架,就能解腻。”
烤鸭这东西吧,她也爱吃,可每次吃上几口都觉得腻味,更别说没有胃口的皇后了。
就算她这般安慰,阿双悬着的一颗心也没放下来。
她们等啊等,一直没等到小宫女将吃剩的鸭子送回来,反倒等到了笑眯眯的玉竹:“你们两个收拾一下,随我去见皇后娘娘吧。”
魏佳伶与阿双对视一眼,眼里皆有欣喜之意。
要知道东西做的好了赏赐是常有的事儿,可想要见到皇后一面,那可不容易——皇后多忙啊,岂能是她们这种小角色能见的?
就连上次魏佳伶给皇后做了一道小锅米线,皇后赏下碧玺桃儿,她也没机会亲自去皇后跟前道谢,只朝着皇后所在方向磕了三个头算是谢过了皇后。
魏佳伶两人很快换了身干净衣裳,随着玉竹进去内间拜见皇后。
魏佳伶一路低眉顺眼,却也能感受到屋内的端庄与静谧,请安之后则听到皇后的声音从上首传来:“都起来吧,今日的一鸭三吃可是你们两人一起做的?做的很好,原先本宫并不爱吃烤物,总觉得吃多了容易积食,今日配着鸭架与粉丝汤倒是吃了不少。”
虽说尊卑有别,但阿双在长春宫伺候多年,皇后对她还是有些印象的:“烤鸭是你做的对吧?本宫记得你,一手烤鸭做的极好。”
阿双强忍着心中的雀跃,正色道:“多谢皇后娘娘夸赞。”
皇后的眼神又落在魏佳伶面上,笑着道:“你叫佳伶对吧?抬起头叫本宫认认脸儿。”
魏佳伶抬起头时也正好看见了皇后的面容。
平心而论,皇后并不算貌美,却是端庄大气,很符合一国之母的形象,却是面容看起来有几分憔悴。
倒是皇后看到魏佳伶时心里有点小小的惊愕,她没想到内膳房竟藏着这样一个貌美的宫女,身着素衣,却气质出挑,那齐齐的厚刘海依旧挡不住她那双好看含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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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的大眼睛。
皇后笑道:“倒是人如其名,是个俊俏的。”
魏佳伶忙道:“多谢皇后娘娘夸赞。”
“这一声夸赞你们两个都担得起。”皇后看着眼前这两小宫女,是越瞧越喜欢,一个憨厚老实,一个质朴良善,不然也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联起手来做出这道一鸭三吃:“就该这般才是,同在一处当差也是缘分,你不喜欢我,我提防着你,别说差事儿当不好,连自己日子也难熬。”
“一个屋檐下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就该和和美美,劲儿往一处使才是……”
随着她的话还没说完,外头就传来了通传声——皇上驾到。
这几日皇上似是贴心不少,每每来后宫来的都是长春宫,也怪不得皇后胃口都好了不少。
甘棠连忙带着魏佳伶与阿双两人避到一旁。
皇后很快就大步流星走了进来,人还没进来声儿就进来了:“嘉柔,看看今日朕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魏佳伶连连跟在皇后身后请安,很快也得以窥见天颜。
嗯,皇上长得还挺不错的,眉目俊朗,身形高挑,难怪史书上说他是一众爱新觉罗皇帝中长得最好的。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魏佳伶的错觉,她总觉得她看皇上的同时,皇上的眼神也精准的落在了她的面上。
她很快垂下眼来。
没错,皇上真的在看她,不,应该说在看自己这些日子日思夜想的令妃。
这人就是自己的令妃,与上辈子的令妃生的一模一样,也就面容稍稍年轻些。
不过她这狗啃式的刘海,皇上是越看越不顺眼。
她怎么留个这样丑的头?
她知不知道这刘海就像狗啃了似的,不,比狗啃了还难看!
皇后也是的,长春宫里怎么还允许小宫女留这样的头发?完颜嬷嬷了?她不是挺厉害的吗?怎么也不管管?
皇后很快察觉到皇上的眼神飘向何处,好在这些年下来她已经见怪不怪,甚至含笑道:“皇上给臣妾带来了什么好东西?皇上用膳了吗?臣妾小厨房里刚做了烤鸭,您可要尝尝看?”
皇上这才收回眼神,颔首道:“那朕便陪你用些。”
吃了些东西,他是愈发觉得惊艳。
这些东西,当真是他的令妃所做?
当初种种疑问再次浮上心头,皇上吃的是情绪低落,言语颇少,眼神更是时不时落在魏佳伶身上。
完颜嬷嬷很快就察觉到皇上的眼神,悄无声息将魏佳伶与阿双带了下去。
皇后却像是无事发生一般,笑着道:“皇上不是高高兴兴说给臣妾带来了好东西吗?卖了许久关子,您还没说带来了什么好东西了!”
连她自己都未察觉到,因为皇上的态度变了,她的语气中也带了几分随意。
这种随意,也就当初他们刚成亲时才有。
皇上这才一拍脑门,道:“朕吃了几口鸭子倒是忘了,王进保,把东西送上来。”
12. 第 12 章
王进保很快就恭恭敬敬捧着托盘走了进来,红绸之上铺的是一个小碟子。
皇后定睛一看,迟疑道:“皇上,这可是荔枝?”
荔枝在这世道可是稀罕玩意儿,就连出生大族的皇后从前也只是听说过,并未尝过。
说起来,这一碟子荔枝得来十分不易,遥想圣祖皇帝在世时,后宫妃嫔的荔枝都是一颗一颗的分,还是得宠的那种才有。
如今运输手段虽强些,却也强不了多少,一箱荔枝从福建、广州一带运来,损耗大半。
皇上收到小半筐荔枝后当即就写了折子说福建总督劳民伤财,以后万万不可如此。
但荔枝都已经千里迢迢从福建送来了,总不能丢了吧?
上辈子的皇上喜奢华,这荔枝没少吃,如今也并不觉得这东西稀奇,只命人将荔枝一分为二,慈宁宫送了一份,长春宫这份则是他亲自送来。
皇上亲自给皇后剥了颗荔枝递了过去:“这荔枝用冰镇着才好吃,可你身子弱,吃不了太冰的,朕便让人先将荔枝放在水井里湃着,你尝尝,应该也带着几分凉气。”
皇后尝了一口荔枝,只觉得真甜啊,从嘴里一直甜到心里。
可她却不忘道:“高贵妃素来爱吃甜食,若吃到这荔枝定然也十分高兴。”
皇上却道:“朕没差人送去永寿宫,这荔枝,就你与皇额娘有,东西本就不多,这里分分,那里分分,只怕大家也就尝尝味儿,还遭她们惦记,不如各宫都不送,等着再有下次多得了些,再分也不迟。”
但他心里知道,没有下次了。
他如此说,只是叫皇后心里好受些。
皇后微微一愣,心里却是愈发觉得甜了。
皇上公务繁忙,陪着皇后吃了几颗荔枝后又匆匆离开。
待皇上一走,皇后就吩咐人将荔枝收起来,把荔枝一分为二,一份给大公主送去,一份则给才诞下五阿哥的愉嫔送去。
完颜嬷嬷知晓皇后性子,并未阻拦,只劝道:“娘娘既爱吃荔枝,不如自个儿也留些?这可是皇上亲自给您送过来的了……”
“不必了,本宫方才已经吃了不少。”皇上来了一趟,皇后脸上笑意都多了些:“大公主爱吃这些,若见到这些荔枝不知道高兴成什么样子。”
顿了顿,她又道:“至于愉嫔,纵然她嘴上没说,只怕也是受了些委屈的。”
说着,她又吩咐完颜嬷嬷赏魏佳伶与阿双一人五两银子,“这两个丫头瞧着都是好的。”
完颜嬷嬷听闻这话却是突地跪了下来:“娘娘,奴婢有话要说。”
甘棠见状,连连带着屋内宫女屏退下去。
皇后看着跪地不起地完颜嬷嬷,低声道:“嬷嬷,本宫知道你想说什么,不必了。”
完颜嬷嬷似并不意外,正色道:“可是娘娘,方才皇上看佳伶的眼神……”
“本宫都说了,这话不必再提。”皇后伸手将完颜嬷嬷扶了起来:“本宫知道你一向忠心耿耿,说什么做什么都是为了本宫着想。”
“只是完颜嬷嬷啊,你想过没有,今日就因为皇上多看了佳伶几眼,本宫就要想方设法让她消失不见,来日若出现了别人,本宫也要这样做吗?那本宫又如何担得起中宫皇后这位置?”
“今日是本宫第一次见到佳伶,长春宫的规矩你很清楚,小宫女一概不准留刘海的,叫她把头发梳上去吧!”
魏佳伶若将刘海梳上去,只怕容颜愈发出众。
完颜嬷嬷还要再劝,却见着皇后摆摆手,只说自己心意已决。
完颜嬷嬷没有法子,只能照做。
如今她心里是一千一万个后悔,当初她将魏佳伶调查清楚后很是满意,唯一担心的便是魏佳伶的容貌太过于出挑。
可后来一想,魏佳伶调来长春宫日日窝在小厨房,只怕与阿双一样,入宫几年见不到皇上一面,如此一来,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事情竟这样巧……
相较于仿佛吃了黄连一般的完颜嬷嬷,收到五两银子赏钱的魏佳伶与阿双却觉得心里比吃了蜜还甜。
特别是阿爽,嘴角的笑恨不得咧到耳后根去了,方才皇后不仅夸赞了她们的厨艺,甚至还邀皇上吃她们做的鸭子?
阿双更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你知道吗,方才皇上吃烤鸭时,我这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生怕皇上觉得不好吃,皇上可不像皇后娘娘那样好说话,说是先前还因为有御厨做饭不好吃被皇上打过板子了。”
“今儿是你第一次见到皇上吧?也是我第一次见到皇上,皇上长得可真俊朗啊,怪不得好多宫女削尖了脑袋都要往皇上跟前凑了!”
相较于心中欢喜,魏佳伶心里则是震惊更多——今日她可算是见到历史上的大人物了。
皇上倒是比她想象中英俊多了。
不过,她也有几分不解:“之前我这刘海留的好好地,为什么非要我梳起来?”
阿双白了她一眼:“你这刘海丑死了,想必是因为你是完颜嬷嬷选进长春宫的,旁人就算看你留着狗啃了一样的刘海也不好说什么,今儿完颜嬷嬷看到你这刘海,怕是记起你这刘海不合规矩,所以要你梳上去。”
“你啊你,敢情把这里当内膳房了?也就今儿皇后娘娘夸了咱们,不然完颜嬷嬷定不会轻饶你,之前有个小宫女爱美,偷偷用凤仙花染了指甲,叫完颜嬷嬷知道后就赏了她五个板子,你就偷着乐吧!”
真的这么简单?
魏佳伶微微皱眉,回想完颜嬷嬷那双精明的眼睛,只觉得应该不是这么回事。
好在她并不是个喜欢钻牛角的,想不通的事情就不会去想,按照玉竹的吩咐,老老实实将头发都梳了起来。
阿双扭头一瞧,竟惊的说不出话来。
她也是认识几个字儿,读过几天书的,当即脑海中就冒出一句“出水芙蓉”来,低声道:“佳伶,我可算知道你为何先前要留那样丑的一个刘海了,你……你可真好看啊!”
魏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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伶苦笑一声:“可身在后宫,长得好看并不算什么好事的。”
“怎么就不算好事儿了?”阿双头脑简单,笑着道:“哪个女子不爱美,我可偷偷告诉你,我在你这年纪大晚上都还拿了珍珠粉敷面了!”
说着,她更是压低声音道:“紫禁城中的宫女啊,甭管从前进宫时存的什么心思,日日当人下人,做伺候人的事儿,这一日日下来心思也都变了,总觉得大家都是爹生娘养的,为何她们要做那下贱事儿?一个个渐渐生了不该有的心思,你可知道就我那一盒子珍珠粉要多少银子?”
魏佳伶茫然摇摇头。
阿双伸出一双胖乎乎的手来:“十两银子咧!这还是有钱都难得买到的好东西,若非我是长春宫的,只怕十两银子都不止。”
东西有市场才有高价,谁会花大价钱去买一盒珍珠粉?无非是紫禁城中的宫女们!
魏佳伶再次领略到了紫禁城这个大职场的残酷,正色道:“那阿双姐姐,你也和她们想的一样吗?”
阿双头摇的飞快,笑嘻嘻道:“我这体型和长相我自己心里有数,要想皇上瞧中我,除非皇上瞎了或者疯了……那珍珠粉我也就是听她们说的神乎其神才想着买一盒试试,也不过如此嘛,我啊,想着攒些银子到了二十五岁出宫嫁人咧!”
说起出宫嫁人,她那眼里像藏着星星一般亮堂。
就算魏佳伶不问,瞧阿双那嘴角含笑,难得一脸娇羞的模样,就知道宫外定有人等着她在了。
真好啊!
起码生活还有个盼头!
魏佳伶没想过嫁人,也没想过留在宫里当嬷嬷或者姑姑,只想着早日出宫过上自由自在的日子!
这是她的最终目标。
没有目标的人与咸鱼有什么区别?
当天晚上,魏佳伶躺在床上还思考了明日的菜谱,翌日一早起来,没有刘海的她可谓是大出风头。
好在长春宫大多是良善之人,很少有像内膳房那样说话阴阳怪气或含沙射影的,一个个是真心实意夸赞她好看,就连孙姑姑瞧见都道:“咱们小厨房总算是有个美人胚子,瞧着都养眼。”
魏佳伶听闻只笑笑,那一颗不安的心也渐渐放了下来。
也对,紫禁城中美人儿不知道有多少,比她好看的也有许多,她有什么好忐忑的?长春宫又不是内膳房那鱼龙混杂之地,大多数人都和气得很,所以她这一颗心又安安稳稳放进了肚子里。
只是很快长春宫的平静就被高贵妃的突然来访给打破了。
后宫中规矩大,像高贵妃这些妃嫔每日都是要前来长春宫请安的,说是请安说话,不如说打卡更贴切些,每日唠嗑几句就纷纷散去。
皇后不乐意瞧见高贵妃,一样的,高贵妃也不想瞧见皇后。
故而每日请安散去时,高贵妃都是溜的最快的那个。
不曾想今日刚过了晌午,高贵妃就匆匆来了,口口声声说是陪皇后说话解闷,可看起来却是气冲冲的,一副来者不善的架势。
13. 第 13 章
高贵妃把所有的好脾气都给了皇上与皇太后,到了旁人跟前,那就是半点都不顾忌。
在她看来,也不必顾忌。
所以到了皇后跟前,高贵妃也是脸色沉沉,活像皇后欠她五万两银子似的。
好在皇后是个好脾气的,有一搭没一搭与她说着话,要么说刚出生不久的五阿哥,要么说刚进宫的那些新人……
这听的高贵妃啊是心里愈发不痛快,最后实在是忍不住开口道:“……臣妾瞧着皇后娘娘气色比先前好看了,也的确该如此,皇后娘娘如今可谓是风头正盛啊,不仅皇上日日来陪您说话解闷,就连这荔枝后宫之中也只有您这独一份,可真叫臣妾等人羡慕。”
说着,她更是讥诮一笑:“却不知道这事儿若传出去,皇后娘娘这‘贤良淑德’的名头还保不保得住?”
哦,原是为了荔枝一事来的。
这事儿皇上虽下令不得声张,但高贵妃是谁?别说内务府有她的人,只怕长春宫都有她的眼线。
皇后并不意外,平静道:“原是因为这件小事儿,怎么,贵妃想吃荔枝?若是皇上下次再得了荔枝,本宫会劝皇上差人送些去永寿宫的。”
听着话里话外的炫耀,高贵妃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只觉得皇后得宠几日,张狂的连自己姓甚名甚都不知道了。
不过她也知道今儿过来一趟荔枝这口气怕是出不了的,索性站起身子来,皮笑肉不笑道:“皇后娘娘可真是大度,臣妾向来相信善有善报这句话,只愿皇后娘娘能得老天爷庇佑,早日诞下中宫嫡子。”
说着,她更是站起身来转身要走,临走之前还不忘道:“哦,对了,臣妾听说长春宫来了个十分貌美的小厨娘?臣妾劝皇后娘娘一句,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可别您日日盯着咱们的同时,后院着了火!”
这话说完,她才得意洋洋走了。
给皇后上完眼药,不走还留着做什么?
皇后并不如她想象中生气,甚至并不生气,因为皇上说过——不着急的,等她身子养好后再诞下身子康健的嫡子也不迟。
甘棠却是气的不成,怀疑长春宫是不是有高贵妃的眼线,将长春宫上下都筛了一遍。
却不知高贵妃还真没这个本事,她是道听途说加连蒙带猜的。
当日春瑛花了大价钱调去永寿宫伺候,并不如自己想象中很快成为高贵妃的心腹,日日呆在永寿宫小厨房里做些低贱活儿。
可有日高贵妃却从王进保嘴里知道皇上对当初内膳房的一个小宫女上了心,便到了春瑛派上用场的时候,在春瑛的描述下,高贵妃这才知道那个叫魏佳伶的小宫女生的十分貌美。
回去的路上,安嬷嬷生怕高贵妃心情不好,说些趣话儿逗高贵妃开心。
高贵妃却是冷笑一声道:“……你们这是做什么?本宫有什么好不开心的?如今不开心的该是长春宫那位。”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她先是着急,再是无奈,最后是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瞧着皇上一日日往长春宫。
不管她使出浑身解数,都于事无补。
如今她想明白了,谁得宠都好,就是不能叫长春宫那位得宠。
所以等着高贵妃回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春瑛叫了过来,如今的春瑛已不再是小厨房的宫女,而是一跃成为她身边的二等宫女,颇有日渐成为她心腹的意思。
看着春瑛,高贵妃的意思很明确,要她想办法搭上魏佳伶这个人,要魏佳伶去争宠,夺去皇后的宠爱。
春瑛傻了。
是真的傻了。
总不能叫她说是她当初砸晕了魏佳伶,偷了魏佳伶的银子,所以这才有银子调来永寿宫吧?
这话可不能说。
她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最后更是道:“……贵妃娘娘放心,奴婢从前就与魏佳伶有几分交情,容奴婢去劝劝她,定不会叫贵妃娘娘失望的。”
且不说差事儿办不好会惹高贵妃责罚,若她如今实话实话,只怕当场板子就要落下来。
没办法,她只能先给高贵妃画饼了。
到了傍晚时分,春瑛就提了两盒糕点到了长春宫。
如今的魏佳伶俨然算皇后跟前的半个红人,很快就有小宫女引着春瑛到了魏佳伶房里。
瞧着束手束脚,难得拉下脸的春瑛,魏佳伶也是不大习惯,开门见山道:“……得了,你是什么性子我知道,我是什么性子你也知道,索性有话说话,你要是没事儿的话我就先去忙了。”
在她看来,春瑛这可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春瑛忙制止道:“我当然有事儿。”
迎着魏佳伶那不解的目光,可落在她眼里就成了不屑,心里那叫一难受。
想当初她在内膳房多风光的一个人啊,如今却还叫她望着魏佳伶说好话,但高贵妃吩咐下来的事儿,她可不敢耽搁:“佳伶,从前都是我的不对,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与我一般见识,我,我……就在这儿给你赔不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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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佳伶没有接话,下意识觉得要么是春瑛有所求,要么是今儿太阳打从西边出来了。
春瑛却当她还是从前那个软弱可欺的原主,拉着她的手道:“咱们俩都是从内膳房出来的,以后也可以相互照应,说起从前不觉得,等着我调去永寿宫,这才察觉你生的真好看,原先是内膳房最好看的那个,甚至比起后宫妃嫔来也毫不逊色,还要强上不少,只天生当主子的命……”
这话说的是越来越离谱,魏佳伶的眉头皱的越来越厉害,忍不住打断道:“春瑛,你与我说这些做什么?我可没这份心思,皇后娘娘良善,能够在长春宫当差是我的福气。”
春瑛可不相信这话,她只觉得魏佳伶与她存着一样攀高枝的心思,要不然完颜嬷嬷怎么会无缘无故挑中魏佳伶来?只怕这人也与她一样,背地里给完颜嬷嬷塞了不少银子:“得了,这里又没外人,你怕什么?妃嫔也好,宫女也罢,都是一样的人,凭什么咱们要卑躬屈膝伺候她们?”
“旁的人我不知道,就单说贵妃娘娘那日子过的……啧,可真叫人羡慕啊!难道你就一点不羡慕?”
便是魏佳伶再迟钝,也从这话中察觉出不对来。
敢情春瑛来这么一趟,就是劝自己上进当娘娘的?她有这么好心?
联想到高贵妃的来访,魏佳伶很快就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顺着她的话露出犹豫之色:“我,我……唉,我就实话与你说了吧,若是可以选择,谁又愿意一辈子当人下人?可我只是小厨房的宫女,也就远远见过皇上一面,紫禁城里的美人儿何其多,长春宫又有完颜嬷嬷盯着,我哪里有办法接近皇上?”
春瑛一听这话是喜上眉梢,低声道:“你若是愿意,贵妃娘娘定会帮衬你的。”
高贵妃一向出手阔绰,一想到事成之后的赏赐,她脸上笑意更甚:“你怕是做梦都猜不到,今儿这一趟是贵妃娘娘吩咐我来的,贵妃娘娘与皇后娘娘关系不睦,你多少也该知道些,所以才叫你有了可趁之机……”
正因为她存着这份不该有的心思,所以在她看来,后宫中的女子都是这样的。
到了最后,魏佳伶可算是听明白了——高贵妃想要拉拢她,让她得宠,让皇后成为六宫中的笑话。
接下来一晚上,魏佳伶都没怎么睡踏实,一想到皇后那温柔可意的模样,就觉得历史上的富察皇后太惨了点。
翌日一早,她做了件连自己都想不到的事,前去找了玉竹说想要求见皇后。
14. 第 14 章
玉竹是平素负责皇后吃食的大宫女,与魏佳伶打交道最多,相处时间久了只觉得这丫头不错,但听闻这话后还是微微皱眉道:“你可是有什么事儿要见皇后娘娘吗?若不是十分要紧的事儿,我可以替你通传。”
毕竟皇后贵人事多,不是一个小厨房的宫女说见就能见的。
魏佳伶也知道自己这番举动不合规矩,却道:“的确是有要紧事儿,还望玉竹姐姐帮忙通传一声,我真的找皇后娘娘有要紧事儿。”
玉竹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进去递了话儿。
魏佳伶很快就跟着玉竹走了进去,此时此刻皇后正坐在炕上陪大公主下棋。
大公主乃是皇后次女,随着长女、长子接连去世,皇后将大公主看成眼珠子一般,如今已十岁的她按理说在这年代已是大人,可她依旧像孩童一般天真无邪,无忧无虑。
论容貌,大公主虽不算十分出挑,却也是秀美大方,待魏佳伶行礼后好奇道:“你就是小厨房新来的宫女吗?我吃过你做的拇指生煎包,味道真好,你是怎么做的?为什么一口咬下去里头还有汁水?当时若不是嬷嬷事先提醒了一句,只怕我嘴巴都要烫伤了。”
这小姑娘叽叽喳喳的,冲淡了魏佳伶心中的忐忑和不安,笑着解释道:“回大公主的话,奴婢在里头包了皮冻,所以一口咬下去会爆汁。”
“哦,原来是这样啊!”大公主身娇体贵,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这嘴巴自然也是刁钻得很,哪怕先前没见过魏佳伶,因吃食的关系,也爱屋及乌喜欢上了魏佳伶:“你做的东西都很好吃,可我最喜欢的还是你做的拇指生煎包,一个包子小小的,酥酥脆脆的,一口下去满是汤汁,外头的酱料也好吃,有酸酸的,有辣辣的,我爱吃辣的,里头还有些甜味了……”
她是个小话痨,一下子就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听的皇后与魏佳伶脸上都带着笑意。
这份拇指生煎包是魏佳伶听玉竹说近来大公主有些苦夏,所以吃不下东西专门做的,半大的小孩子嘛,都爱吃这些的。
等着大公主叽叽喳喳说完话,皇后这才吩咐甘棠将大公主带下去,看向魏佳伶道:“本宫听玉竹说你有要事求见本宫,不知道是何事?”
魏佳伶跪在地下,面色有几分踟蹰。
很快白及就将屋内不相干的人都带了下去,只留下完颜嬷嬷一人。
魏佳伶这才一五一十将昨日春瑛之事道了出来,最后更道:“……皇后娘娘,奴婢从前与春瑛在内膳房中虽无几分来往,但对她这人的性子勉强也有些了解,这种事儿若不是贵妃娘娘吩咐,只怕她断然不会走这一趟的,还请皇后娘娘小心谨慎,多提防些贵妃娘娘。”
皇后下意识与一旁的完颜嬷嬷对视一眼。
完颜嬷嬷多厉害的人呀,长春宫的大事小事都瞒不过她的眼睛,昨日春瑛走了长春宫这么一趟,说了什么,想要做什么,她都知道。
但就算老谋深算如完颜嬷嬷,也断然没想到魏佳伶今日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皇后眼里含笑,道:“佳伶,多谢你,本宫知道了,本宫会小心些的。”
魏佳伶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下来,走了出去。
皇后看了眼完颜嬷嬷,笑道:“本宫就说这丫头是个好的。”
身为六宫之主,对于旁人那些小心思和小动作,她都是知道的。
就像这等事儿,高贵妃也不是第一次做了,甚至还找过她身边的甘棠,只是甘棠也没有答应。
完颜嬷嬷颔首道:“这丫头,的确不错。”
昨儿皇后虽敲打她不得对魏佳伶下手,但她这一颗心啊还是放不下来,思来想去只觉得姓名可留,但这张脸却留不得……如今连她都觉得自己思想过于狭隘了。
魏佳伶高高兴兴走出外间大门,没想到大公主正在外头大榕树的荫凉下等着她。
大公主娇生惯养,怕热的厉害,不过片刻时间头上就冒着细细密密的汗珠,不过在看到魏佳伶那一刻,面上却扬起笑容来:“我一直在这里等着你了。”
魏佳伶上前行礼道:“不知道大公主找奴婢可有事儿?”
“自然是有事的。”大公主朝身后人使了个眼神,一干人都屏退下去,她这才道:“我想跟着你学做饭。”
啊?
魏佳伶一下愣住了。
古人常言,君子远庖厨,不少人觉得厨房是污秽之地,像古代高门大户的主母虽也要学灶上功夫,但也就会些皮毛就可以了,炖炖汤,挑挑燕窝毛,仅此而已。
大公主似料想到魏佳伶会是这般神情,狡黠道:“皇阿玛最近好像很忙,忙的后宫不来了,就连胃口也差了许多,所以我想学做些吃食送给皇阿玛,这样皇阿玛就能多多想起我和皇额娘了。”
说着,她更是道:“当然,你不能教我太难的,太难的我也不会。”
魏佳伶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旋即像想起什么似的:“奴婢倒是愿意,只是不知道皇后娘娘那边……”
大公主低声道:“这件事你不说,我身边的人不说,皇额娘不就不知道了?”
说着,她这张欢快的小脸上也浮出几分忧愁来:“就算没人与我说过,可我也知道这些日子后宫不太平,皇阿玛去后宫去的少了,大家变着法子争宠,不知道背地里怎么议论皇额娘。”
“我却巴不得皇阿玛日日都来长春宫才好,能多多陪着皇额娘,这样皇额娘也能高兴些,这样就能早日替我生下弟弟了。”
她与嫡长子永琏年纪相仿,也就隔着一岁而已,皇上与皇后历经丧子之痛,她又何尝不伤心不难过?
这紫禁城中的女人啊,没一个不是可怜的!
魏佳伶知道大公主这是想帮皇后争宠,皇上会拒绝前来示好的妃嫔,但绝不会拒绝前来关心他的女儿。
她毫不犹豫答应下来。
但私下,她还是将这事儿知会了玉竹一声,请她帮着请示皇后。
待皇后许可后,魏佳伶这才开始教大公主下厨。
毕竟是正儿八经的金枝玉叶,大公主连盐与糖都分不清,瞧见热油嗞啦啦乱溅,更是吓得退避三舍,忍不住嘟囔道:“怎么这般吓人?”
魏佳伶也怕烫到大公主,想了想便道:“不如奴婢教大公主做饺子吧?”
一来安全,二来简单方便,她可不敢假借她之名送吃食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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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闹大了,那可是欺君之罪。
大公主皱皱眉道:“可是,皇阿玛爱吃饺子吗?”
说着,她更是笑道:“不过佳伶姐姐你教我做的饺子皇阿玛肯定爱吃的。”
如此便算是敲定下来。
既是呈给皇上的饺子,那就不是一般饺子,魏佳伶想的是包三鲜饺子,如今正值夏日,河虾是又肥又鲜,剔了里头的肉拿来包饺子是最好不过了。
除去河虾,里头还加了菌子,嫩韭菜,鸡蛋,最后添了几勺高汤,顺时针方向一个劲儿搅拌,如此方能嫩滑多汁。
就连面皮她都擀的是又大又薄。
至于大公主不会包饺子,那不算难事儿,魏佳伶示范,大公主依葫芦画瓢。
最开始大公主这饺子包的是唉声叹气,要么是馅儿露出来,要么是破了皮儿,好在大公主聪颖,多尝试几次后总算是成功了。
当然,也仅限于皮儿能够保住馅料,包的那叫奇形怪状,形态各异。
但大公主看着这一个个奇特的饺子,颇为满意道:“嗯,真不错。”
魏佳伶等人掩嘴直笑。
最后,她更是调配好秘制酸汤酱汁,不光加了些油辣子,还有虾皮,紫菜干,芜菜,葱花等,惹得一旁的大公主都直咽口水,忍不住率先尝了一个,连连说好吃:“佳伶姐姐,这酸汤水饺可真好吃,不成,我要端去给皇额娘尝尝。”
得,她还是心性,忘了当初是谁说的这事儿要保密。
皇后尝着大公主包的水饺自然说好,私下更与完颜嬷嬷说这孩子长大了不少,也懂事了许多。
到了傍晚十分,大公主则端着这碗酸汤水饺直奔乾清宫而去。
说起来这些日子的乾清宫是热闹非凡,一来是皇上醉心朝政,御书房日夜灯火通明,大臣们是络绎不绝,皇上不光操心如今朝堂之事,甚至连自登基以来的旧案都翻了出来,惹得朝堂上下人人自危。
二来是皇上依旧甚少出入后宫,甭管是新人也好,还是旧人也罢,也就长春宫去的多些,再就是去瞧瞧愉嫔,毕竟她刚诞下五阿哥不久……至于旁的妃嫔,基本上没有去瞧过。
以高贵妃为首的妃嫔自然是按耐不住,一个个先是借口身子不适请皇上去瞧瞧,可皇上直丢下一句话——身子不好那就去请太医,朕又不是太医,请朕过去做什么?
接着,她们依太后之言多关怀关怀皇上的身子,吃食像流水似的往乾清宫送。
最开始皇上态度还算不错的,想着大家心意不好辜负,东西收下,人回去,可一日日下去,皇上也吃不消了,一日日要么是乌鸡汤、乳鸽汤送着,叫皇上一闻到这味儿都直皱眉,便下令任何人都不得送任何东西进来。
但这个规矩显然对大公主是例外的,有小太监老远瞧见大公主提着食盒走过来,连连去告诉王进保。
王进保哈巴狗儿似的迎了出来,他可是清楚的很,大公主虽是女儿,却比不少儿子都要得皇上宠爱。
大公主笑着道:“王公公,皇阿玛可在里头?我给皇阿玛送好吃的来了!”
说着,她也不待王进保答应,扬声就道:“皇阿玛,我来看您了!”
15. 第 15 章
一听到大公主的声音,皇上紧皱的眉头总算松开了些。
哪怕重活一世,但这些日子之事对他依旧是个不小的挑战,先是户部侍郎梁诗正,再是户部尚书讷亲接二连三上书,直言国库空虚,已是入不敷出,紧接着又传来大学士徐元梦病重的消息……
国库空虚一事皇上已解决的七七八八,先是杀鸡儆猴,像那等贪污之辈严惩不贷,以兵部尚书鄂善为首,哪怕只被查出受贿千余两银,人证物证俱在,皇上不顾他是多年老臣,直接下令赐自尽。
不过他放言,若有迷途知返者上缴贪污受贿之款,则可从轻发落,否则,严惩不贷。
虽说这些官员贪图的银子不过是杯水车薪,但朝堂境况远不如讷亲所言入不敷出,尚有余存,只要上行下效,官员清明,很快可以扭转局势的。
只是徐元梦年岁已高,是康熙年间重臣,皇上前几日还专程问过太医,知晓他已是时日无多。
一想到这里,皇上心里就不是滋味。
如今朝堂忠心耿耿,两袖清风之臣并不多,只怕马上又要少了一个。
大公主一进来就瞧见了一脸不高兴的皇上,若换成寻常皇子公主,早就被吓得浑身直哆嗦。
但大公主是谁?
她可是被抱在皇上腿上长大的,甚至明面上瞧来比她故去的哥哥永琏还要得宠,毕竟皇上一直将永琏当成太子在培养,不可骄纵,不可奢靡。
但对这个女儿,皇上一向是没话说的。
大公主行礼后就笑眯眯打开食盒道:“皇阿玛,您吃过晚点了吗?我亲手给您做了好吃的,快,您尝尝看,待会儿冷了就不好吃了,这酸汤水饺可好吃了,就连皇额娘吃了都说好吃!”
食盒一打开,端出来的则是一碗造型奇特的水饺。
嗯,模样虽怪异了些,但闻着还是很香的。
皇上今儿午膳用的并不多,闻见浓郁的香气才察觉自己当真有几分饿了。
他原以为皇后说这水饺味道不错只是哄大公主开心,没想到连吃几口当真是不错,当即是微微颔首:“这水饺鲜美多汁,汤汁酸辣开胃,朕看你这手艺已是不输御膳房御厨了。”
说着,他更是玩笑道:“这水饺当真是你做的?朕可不信!”
大公主抬起头,骄傲道:“自然是真的,我怎么会骗皇阿玛您了?”
说着,她更是亲昵攀上皇上胳膊,笑眯眯道:“水饺是我包的,馅料是我和的,就连这酸汤酱汁儿都是佳伶姐姐叫我加什么我就加什么,怎么不是我自己做的?若是皇阿玛不信,到时候只管去问皇额娘好了。”
佳伶姐姐?
皇上听到这熟悉的名字,是微微一怔。
大公主笑着解释道:“佳伶姐姐就是刚调到长春宫小厨房的宫女,模样长得好,性子好,这厨艺也好,比那些御厨们不知道要强多少了。”
皇上当然知道魏佳伶的好,上辈子的令妃就性子柔顺,与皇后相处的情同姐妹。
可如今再想起魏佳伶,皇上竟有些食不知味。
有道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皇上心心念念的人近在眼前,却也是远在天边,看到了连句话都不能说。
这滋味,并不好受。
皇上默默吃完这碗酸汤水饺,才道:“如今天气热,厨房里热,这一路走来就更热,你当心中了暑气,朕又不是小孩子,难道还不会照顾吗?”
大公主却道:“可皇额娘说了,您最近瘦了许多,每次说起这话来的时候皇额娘都十分心疼,我不想让皇额娘担心,所以就想着有事无事替皇额娘来看看您。”
这话是七分真三分假,可落在皇上耳朵里,那叫一个感动啊!
他拍着大公主的手道:“朕知道你和你皇额娘一样一心为朕,朕都知道,好了,以后朕乖乖吃饭,绝不会让你们担心,一有时间就去看你和你皇额娘好不好?”
大公主这才眉开眼笑点点头。
皇上则扬声差王进保进来送大公主回去。
等待大公主离开乾清宫时,正好见着高贵妃提着食盒往这方向走。
高贵妃是贵妃之尊,整个后宫之中除去皇太后与皇后,就数她身份最尊贵。
可如此又能怎样?
在大公主这个嫡出大公主跟前,她也只是个妾,只能与大公主行礼。
大公主却是一改从前在旁人跟前的和气,当下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哦,我当时谁了?原来是贵妃娘娘呀!”
“你怎么这么热的天还巴巴给皇阿玛送吃食过来?御膳房什么都有,难不成贵妃娘娘觉得自己手艺比御膳房还要好?”
说着,她更是含笑道:“对了,方才我还听皇阿玛吩咐王公公,说以后妃嫔都不得送吃食来乾清宫,这事儿,难道贵妃娘娘不知道?王公公方才分明答复皇阿玛说各宫这话都送到了的。”
“我看贵妃娘娘年纪不算老,这记性却不大好啊!”
话里话外,皆是羞辱之意。
哪怕皇后时常教导她要良善端庄,莫要与旁人一般计较,可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高贵妃脸色一变。
她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便是皇太后与皇后对她也是客客气气的。
但她能怎么办?总不能在乾清宫门口与大公主闹腾起来吧?到时候丢人的还是她。
先前她也不是没有与皇上告过大公主的状,可男人啊都是偏心于自己骨血的,最后她也只得了皇上一句——和敬只是个孩子,你与她一般计较做什么?
高贵妃只能强撑着笑道:“大公主这话说的不无道理,不过是本宫听说皇上近来消瘦了些,所以炖了些汤过来叫皇上补补。”
大公主却宛如听到笑话一般:“贵妃娘娘这话说的倒有意思,我看炖汤是假,过来要宠才是真的吧?”
说着,她更是头也不回直接走人,还不忘叮嘱道:“王公公也不必送我,有这个时间你好好与贵妃娘娘好好说道几句,别叫什么猫儿狗儿的都来打扰皇阿玛的清净。”
被称为“猫儿狗儿”的高贵妃脸色十分难看。
若换成旁人,她早就命人狠狠掌嘴了,可对着大公主,她没这个胆子。
自端慧皇太子去世后,本就对她不喜的大公主更是几次冲她使绊子,凭什么?是端慧皇太子自己命薄,与她有什么关系?
倒是王进保瞧着气氛不对,连忙上前打圆场道:“贵妃娘娘您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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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量,莫要与大公主一般计较,大公主还是个孩子了!”
“孩子?若搁在早些年里,十一岁的公主都该和亲嫁人了,算哪门子孩子?本宫看她就是故意给本宫不痛快!”说到最后,高贵妃几乎是咬牙切齿:“这还真是皇后养出来的好女儿啊!”
她到底不糊涂,没当众继续纠结这事儿,反倒是扬起笑脸请王进保进去帮着通传一声。
王进保是硬着头皮进去,垂头丧气出来,出来后他只能措辞委婉道:“贵妃娘娘见谅,方才皇上才吃了大公主送来的一碗酸汤水饺,如今没什么胃口,您……皇上就不见了,至于您这吃食,奴才暂且先帮您收下,等着皇上饿了再吩咐人呈上去,您看如何?”
接二连三的打击让向来高高在上的高贵妃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她显然明白了皇上的意思。
东西往王进保手里一塞,她是转身就走,连句“多谢王公公”都没心情说。
等着回去永寿宫之后,高贵妃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先是将眼前的茶盅瓷器砸了一地,接着将春瑛喊了过来,质问她魏佳伶那事儿有没有什么进展。
春瑛不敢说实话,只能往好了报。
这下高贵妃脸色才算好看些,沉声道:“将那小宫女盯进些,本宫倒是要看看,到时候长春宫成为紫禁城中的笑柄,她富察氏还下不下得了床,她生的那贱蹄子还凭什么这般趾高气扬!”
思来想去,她还是觉得不解气,只叫过安嬷嬷来:“叫一个小丫头片子现在骑在本宫头上作威作福,本宫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她不是觉得皇后那短命儿子是本宫害死的吗?这罪名本宫没做过也担了这么些年,还不如坐实到底,她虽过了夭折的年纪,可半大的孩子压不住这通天的福气也是常有的事儿。”
安嬷嬷一听这话就明白过来,虽说事情棘手,却也只能答应下来。
毕竟她是知道自家主子在大公主手上受了多少委屈的。
大公主却不知道危险一步步正在朝自己靠近,倒是对研究吃食感兴趣起来。
有的时候她会陪着魏佳伶一起用果木枝烤肉吃,有的时候会跟着为魏佳伶一起做凉粉……
魏佳伶原以为大公主是三分钟热度,没想到最后竟叫大公主像模像样做出花糕来。
魏佳伶私下与阿双说大公主是个有天赋的。
只是啊,身在皇家这等事压根上不得台面,小打小闹玩玩而已,若天赋二字加在大公主身上,那可是糟践大公主,也就是皇后宽厚,纵着大公主的性子胡来。
甚至因为大公主的关系,魏佳伶也能时常见到皇后,相处下来她愈发觉得皇后和史书上说的一样,是个极好的人。
端庄大气。
温柔贤淑。
事事从大局出发。
她甚至觉得历史上著名的大猪蹄子乾隆皇帝何德何能娶到这样好的妻子?
这一日,魏佳伶照例陪着大公主做完花糕,她刚回到屋,谁知道春瑛就在屋内等着她了。
便是她不喜欢春瑛,可看到这人时还是愣了一愣,这人脸上带着伤,一看就被人狠狠打过,眼睛更肿的像桃子似的,瞧着有几分可怜:“春瑛,你这是怎么了?”
16. 第 16 章
哪怕到了这个时候,春瑛依旧好面子,支支吾吾不肯说其中缘由:“你就别多问了……今日我是有要紧事找你的。”
别过身子胡乱擦了把眼泪,她才继续哽咽道:“你既也有飞上枝头的心思,贵妃娘娘倒是帮你出了个好主意,你不是擅厨艺吗?那你就等着明儿晌午过了,大家午睡的时候送些吃食去乾清宫,就说皇后娘娘要你去的。”
“皇上如今日夜都呆在乾清宫,连午后都不会歇着,到时候你过去皇上听闻你是长春宫的人,定不会拒绝的。”
说着,她更是酸溜溜道:“你放心,皇上若瞧见你的容貌,定会叫你留下来的。”
她不光言辞大胆,甚至还将明日魏佳伶所需的衣裳和首饰带了过来,皆按照皇上喜好。
魏佳伶是直皱眉。
其实在今日之前,春瑛来找过她好几次,话里话外都是试探与套近乎,她大多时候是笑笑顺着春瑛的话说下去。
不过每次等春瑛离开之后,她便会找完颜嬷嬷说起这事儿,半个字都不会遗漏。
在职场就是这样,自己问心无愧是一回事,得让自己的顶头上司知道自己没有二心才是更要紧的。
一来二去的,便是完颜嬷嬷向来喜怒不形于色,但她也能从完颜嬷嬷的言行伤感受到对她是日渐满意。
魏佳伶当即更是露出三分踟蹰,三分不安,四分欣喜的神色来:“我自是愿意的,只是……只是后宫中如今是个什么情形,你应该也是知道的,皇上已经好些日子没有出入后宫,你凭什么觉得我去乾清宫一趟皇上就能把我留下来?后宫之中什么样的美人没有啊……”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春瑛便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白瓷瓶来:“这是贵妃娘娘为你准备的东西,这东西无色无味,到时候你悄无声息将这东西倒入吃食中去,皇上自会将你留下。”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春、药?
魏佳伶只觉得这高贵妃还真是不做人事,亏得后宫中人人都道她对皇上一往情深,要真是一往情深,真会对皇上用这等龌龊之物?万一皇上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
魏佳伶先是不动声色答应下来。
等着春瑛一走,她便很快将这事儿告诉了完颜嬷嬷。
这等事儿可是大事儿,与从前春瑛雷声大雨点小的挑唆根本不是一回事儿,就连完颜嬷嬷都不敢擅自做主,很快将这件事禀于皇后。
向来好脾气的皇后一听这话脸色大变,厉声道:“皇上向来对高贵妃不薄,她怎能如此不顾皇上安危?心肠如此歹毒?”
说着,她更是一叠声请太医过来。
太医很快到了长春宫,先闻后尝最后得出结论此物就是春、药。
皇后脸色沉沉吩咐人将皇后,高贵非等人请来。
当然,春瑛也是第一时间被带了过来,为表公平,皇后也命人将魏佳伶带了过来。
高贵妃是与皇上一块来的,不,应该说是她是等着皇上一块来的,在路上只怕又是好一阵柔情蜜意。
好在皇上是知道皇后性子的,若无大事是不会请他过来,故而一路上不管高贵妃是怎么撒娇卖好,他都没有答应。
等着皇后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道出来之后,皇上是一点不意外,毕竟上辈子高贵妃就做过这等事儿。
高贵妃自是不肯承认,口口声声说皇后污蔑她。
皇后并不与她争论什么,只福了福身子道:“还请皇上做主。”
皇上只觉得滑稽。
上辈子魏佳伶当了他的妃嫔几十年,在他心里早已将这人盖上自己私章的印记,如今高贵妃竟要自己的女人去勾、引自己?
皇上有点想笑,但如今局势不明朗,他明面上还得做到不偏不倚:“做贼得拿赃,凡事得讲究证据,方才皇后说有人证物证,不如且听听那两小宫女怎么说。”
魏佳伶与春瑛很快就被带了上来。
等着皇上再次看到魏佳伶时,只觉眼前一亮,将头发梳起来的魏佳伶颇有上辈子几分影子。
不。
应该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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辈子更加好看。
上辈子的令妃是十九岁被封为贵人,这样的年纪搁在后宫之中并不算年轻,可如今的她浑身上下带着几分天真与明媚,让皇上挪不开眼。
高贵妃倒也懒得看春瑛这蠢货一眼,春瑛是蠢货,她可不是,她是有备而来,甚至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事情的落败比起皇上的眼神更叫高贵妃觉得难受,心里酸溜溜的,比吃了黄连还苦,要知道皇上从前可是拿这样的眼神看自己啊……
皇后率先发问春瑛。
春瑛深知自己难逃一死,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连个字都说不出来,直知道掉眼泪。
倒是跪地的魏佳伶脊背停的笔直笔直,他是问心无愧,自是什么都不怕,一五一十将事情都说了,春瑛找她的时间、地点、话中内容,是无一遗漏。
高贵妃却像听到笑话一般,嘴角含着讥诮的笑容:“还请皇上做主,难道就要凭着长春宫一小宫女与臣妾身边宫女的话就要治臣妾的罪吗?臣妾不认,这件事,臣妾是毫不知情。”
说着,她更是泪眼汪汪起来:“皇上,臣妾对您的心意日月可鉴,臣妾,臣妾怎会做出如此危害您龙体之事?”
皇上没有接话,看向她的眼神早已不复当初。
皇后很快领会到皇上的意思,接话道:“方才皇上都说了今日之事尚未定论,贵妃不必如此着急力争清白。”
说着,她更是吩咐道:“完颜嬷嬷,你带人去永寿宫搜搜看有没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甘棠,你将春瑛带下去审一审,看每次事情之前都是谁吩咐她的。”
说实在的,她并没有报太大的希望,高贵妃陪伴皇上十余年,王府中、后宫中什么样的把戏没见过?怎会留下证据?
可哪怕如此,她依旧要查,给后宫众人一个警醒。
很快魏佳伶也被带了下去。
在她起身那一刻,不小心撞见皇上的眼神,那一刻她只觉得皇上在对她笑,那眼神,就好像从前他们认识似的。
17. 第 17 章
等着一直被带去耳房问话,魏佳伶心里还在盘算这件事。
可她越想越觉得不可能,只觉得自己太过多心。
不知道被多少人问过话,就在天空泛起鱼肚白时,总算有了结论——高贵妃与此事并无关系,是春瑛自导自演,人已被皇后赐毒酒自尽了。
当阿双进来将这消息告诉魏佳伶时,她是怔了一怔,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春瑛死了?
就这样轻飘飘死了?
她一早就知道紫禁城中的人命不值钱,却没想到昨儿还生龙活虎的春瑛就没了!
也就在这一刻,她深刻意识到紫禁城虽是职场,却也是生死场,稍有不慎,小命就没了。
阿双瞧她呆呆傻傻且没回过神来的样子,只以为她头一次遇见这样的事儿被吓坏了,劝道:“佳伶,你别难受,是春瑛自己心思坏透了,落得这般境地也是她咎由自取……”
魏佳伶扶着她的手一步步朝外走去,头一次看着四四方方的红墙金瓦觉得陌生,还有些害怕。
因一夜没进水食,她有几分虚弱,声音却依旧坚定:“我一点都不可怜她,人呐,做什么事之前都得想好最坏的结果,能承受再去做,天底下怎会都是一本万利的好事儿?”
“若春瑛安分守己在内膳房呆着,怎么会有今日的事儿?”
阿双听她这般说才放心下来。
回去之后魏佳伶喝了些清粥,吃了些小菜,这才睡下。
这一觉她睡得昏昏沉沉,一下梦见了原主,一下梦见了春瑛,最后竟稀里糊涂梦见自己成了皇上的妃嫔。
这可生生把她吓了一跳,把她吓醒了!
等着魏佳伶睁开眼,只对上一双澄澈的大眼睛,当即就吓的叫出声来。
对面的人也跟着尖声叫起来:“佳伶姐姐,你,你醒了!”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大公主。
大公主听说昨日之事后是怒不可遏,更觉得魏佳伶忠心可嘉,愈发倾佩,故而今日来专程瞧瞧魏佳伶。
魏佳伶下意识要下床行礼,“大公主,您怎么来了?这地方污秽……”
“哪里污秽了?”大公主环顾周遭一圈,见这间小小的屋子被收拾的很干净,还带着几分清香,桌上瓷瓶里插着芍药花,墙上挂的想必是魏佳伶自己画的猫儿抓鸟图,惟妙惟肖……谈不上,但却是质朴可爱:“你这间屋子我很喜欢。”
魏佳伶起身拢了拢头发,笑着道:“日子是自己的,总得过舒坦了才是。”
大公主笑着说是,意有所指道:“你倒是比皇额娘活得通透许多……”
这话,魏佳伶可不敢随便接。
大公主似是被昨日之事儿气到了一般,极需要一个宣泄口,叹了口气道:“昨日之事虽无证据,可我们都知道这事儿就是高贵妃所为,我要是皇额娘,高贵妃不仁,我便不义,直接下毒弄死她算了,反正到时候就算皇额娘有嫌疑,也会证据不足了!”
这话,魏佳伶就更不敢接了。
大公主却像竹筒倒豆子似的,继续道:“众人瞧着皇额娘风光,实际上六宫上下没谁比她日子更苦了,好名声有什么用?能让皇额娘开心,快活些吗?皇兄去世那半年里,皇额娘眼睛哭的都快看不见了,可对着皇阿玛却说没事,皇阿玛一转头就去了高贵妃那里,好像皇兄不是他的儿子似的……”
对这个父亲,她心底有爱,却也有埋怨。
魏佳伶只能耐着性子劝上大公主几句,好在大公主也知道身在皇家,大多数事情都是身不由己的,这样一番话也只是叫自己心里好受些。
经过春瑛一事,高贵妃是分毫不伤,反倒是皇后又得太后训斥一番,直说皇后六宫治理不严,竟让一个小宫女携带如此污秽之物进宫,也幸好皇上龙体无碍,不然皇后是难辞其咎。
如在职场一样,说白了,皇后也只是个高级打工人,上头还有太后镇压着。
和所有辛苦打工人一个样儿,太后轻飘飘一句话,皇后却是跑断了腿。
接下来的日子里,皇后可谓是彻查六宫,不光是各妃嫔宫殿里四处搜罗,就连各宫女,太监,嬷嬷住处也都无一遗漏。
如此忙活下来,很快就到了初秋。
哪怕魏佳伶日日变着法子给皇后做吃食,也眼睁睁瞧着皇后一日比一日消瘦,不过用完颜嬷嬷的话来说,倒也无妨,虽说皇后轻减了些,但精气神却比从前好,如此倒也不算坏事儿。
却不知是秋日天凉的缘故,大公主的身子却是一日日弱了下来,最开始是吃不下东西。
原先大公主最爱吃魏佳伶做的拇指生煎包,可自打入秋后勉强吃上两个就用不下了。
人不吃东西可不成。
很快大公主的身子就一日日弱了下来。
原本皇后还能强撑着身子操持六宫搜查一事,可如今女儿的病让她打从心眼里着急上火,没几日再加上冷风一吹,身子也跟着弱了起来。
偏偏太后更借着这个由头,直说大公主身子不好是随了皇后,将此事怪罪于皇后头上,如此更是叫皇后心里不爽快,是有苦难言。
两边的事儿都耽搁不得,皇后没有法子,她也抽不开身,索性将完颜嬷嬷与魏佳伶拨到大公主身边伺候。
这两人一个能镇得住场面且是皇后最相信的人,一个擅厨艺且是最得大公主喜欢的人,是最合适不过。
因大公主本就住在长春宫后院,魏佳伶也就挪了挪住处而已,如今更是绞尽脑汁给大公主做好吃的。
三酱牛肉,烫面小糖饼,芝麻糊糊,菌菇鲫鱼汤……不夸张的说,整个长春宫整日都飘荡着食物的香气。
只是很可惜,大公主依旧没有胃口。
皇上因此是勃然大怒,他记得上辈子根本就没有这一出的,他记得他的和敬公主一直平平安安,快快乐乐长大,一直留在他的身边。
可哪怕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看遍了,依旧没能诊出大公主的病症来。
皇后频频落泪。
可当着女儿,皇后永远都是强撑笑容。
只是啊,那双泛红的眼睛又怎么能骗人?
魏佳伶感念皇后,心疼大公主,知道自己能做的也有限,只能多为大公主做做吃食,陪着大公主说说话解解闷。
大公主还是很喜欢与魏佳伶说话的,魏佳伶说话有趣,不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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亢,小脑袋瓜子里永远装着许多稀奇古怪的故事……
这一日魏佳伶照旧给大公主说故事,说的是《海的女儿》的故事。
半大的小姑娘最爱听这类故事,听到最后她面上皆是惋惜之色,“人鱼公主为什么这样傻?她为什么不与王子说清楚?”
魏佳伶含笑道:“是啊,人鱼公主太傻了,只是这世上傻乎乎的女子可不止这么一个,公主要记得,哪怕是到时候你嫁了人有了孩子,也是要将自己放在第一位,这世上只有自己的至亲会在意你,爱你。”
顿了顿,她的声音轻轻低了下去:“至于旁人,不要全心全意投入,爱别人之前得学会更爱自己,要不然啊,别人见着你连自己都不在意,又怎么会去爱你?”
大公主颔首直笑,虚弱道:“我明白的,就像皇额娘爱皇阿玛甚过了她自己,这样……一点都不好……”
两人慢慢悠悠说着话,殊不知皇上已经站在门口。
因大公主这些日子身子不好,大多数时候都是沉沉睡着,皇后早已发话,何人来探望一概不许通传,为的就是怕叨扰了大公主歇息。
大公主跟前伺候的人不知变通,见一向事多的皇上过来正犹豫着不知该如何是好,皇上就已走到了门口。
该听到的不该听到的,皇上都听到了,当即是眉头一皱。
这话,从前的令妃可不会说。
在他的记忆中,他的令妃是个可怜人,虽出身还不错,可因家中有个拎不清的额娘,她的日子一向不算好过,后来更是顶了姐姐的缺儿参加小选进宫,其实吧,依照着魏清泰的本事,若花些银子也能叫她落选,只是她那额娘口口声声说家中花销大,不愿出这份银子。
想当年他听说这些事儿,都觉得魏家做的太过了些。
可后来随着令妃一步步高升,魏家被抬了旗,赐姓魏佳氏,她那额娘仍不知足,每每进宫不是替子侄求个一官半职,就是替长女索钱要财……大多数时候,令妃都是答应下来的。
这样心善儿的一个人,怎么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皇上正皱眉思量的时候,正端着汤药准备进门的完颜嬷嬷眼尖一眼就瞧见了他,远远就跪地请安:“奴婢见过皇上!”
屋内正说话的魏佳伶一个激灵,连连请安。
大公主也跟着要起来,虽说前几次皇上说了她尚在病中,不必多礼,但想着方才那些话不知道被皇上听到多少,忙挣扎着要起来,瞧见皇上脸色沉沉,小心翼翼开口道:“皇阿玛,您什么时候过来的?”
皇上的眼神先是在女儿面上落下,紧接着落在了魏佳伶身上:“朕看你是想问方才你们说的话,朕到底听到了多少吧?”
大公主忙道:“还请皇阿玛恕罪……”
魏佳伶也是齐声道:“还请皇上恕罪……”
她是真心待大公主的,不然也不会说这样一番话,但她也不知道,这样的一番话足以叫她掉脑袋。
皇上居高临下看着魏佳伶,浑身上下带着逼视之气,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就连而后赶来的完颜嬷嬷也跟着一并跪下,虽不知道皇上所为何事动怒,但也知道绝非小事。
18. 第 18 章
满屋寂静,甚至能听见院内秋风卷着枯叶打到廊下的沙沙声。
向来肆意在皇上跟前撒娇的大公主难得紧张起来,她是知道宫里头的规矩的,就凭着魏佳伶那番话,怕是够砍十次脑袋的。
皇上的眼神落在魏佳伶身上。
居高临下看去,他看不清魏佳伶面上的神色,却惊诧这人没有像寻常犯了错的宫女一样瑟瑟发抖。
大公主试探道:“皇阿玛,佳伶照顾我有功,求您放过她吧……”
皇上向来疼惜大公主,对于儿子和女儿,他都是疼爱的,却并不是一种疼爱,对于公主,他总是要看的娇些,当即只是扫了王进保一眼。
王进保当即就带人搀着大公主起来,嘴里更是笑道:“大公主您这是做什么?您还病着了,天气凉,您快些起来……”
说是相劝,实则他身后的宫女早已不由分说将大公主搀到床上歇着。
皇上直接抬脚走了出去,留下了一句话:“将人带过来吧。”
魏佳伶怎会不害怕?
也就是这些日子皇后与大公主对她太过和善,以至于她连尊卑都忘了,强撑着站起身来跟在王进保身后,不曾想完颜嬷嬷也一并跟着她走了过去。
魏佳伶微微一愣,低声倒:“嬷嬷您这是做什么?”
完颜嬷嬷依旧板着一张苦瓜脸,连看都没看她一眼:“我是长春宫的掌事姑姑,又是将你从内膳房带出来的,你犯了如此滔天大错,我也是难辞其咎!”
魏佳伶心中泛起暖意,跟在完颜嬷嬷身后去了外间。
皇上已坐在上首喝茶,完颜嬷嬷径直跪下,开口道:“还请皇上恕罪,是奴婢教导无方,但如今大公主正病着,虽说佳伶罪行滔天,但照顾大公主悉心仔细,有罪却也有功,若如今离了大公主,只怕大公主也会不适应的。”
说着,她更是重重叩头道:“还请皇上看在大公主的面子上,等大公主痊愈之后再降罪也不迟。”
她也是使的缓兵之计,到时候若大公主痊愈,皇后求情一二,不说罪责可免,起码不会丢了性命。
但坐在上首喝茶的皇上一直没有说话,好一会儿眼神才落在魏佳伶面上,淡淡道:“你有什么要说的?”
魏佳伶深知胳膊拗不过大腿,职场之上最重要的就是顺势而为,忙道:“奴婢知错,请皇上恕罪!”
可她万万没想到,竟听见上首飘来声音道:“那你倒是同朕说说,你哪儿错了?”
啊?
魏佳伶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只见皇上正盯着他,眼神中却瞧不出怒色来。
她飞快低下头,正色道:“奴婢,奴婢不该与大公主说出那样一番话来。”
虽说满人不裹足,但比起汉人“在嫁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的糟粕文化来,满人对女子也不算尊敬,往前数上百余年,还有收继妻的习俗,那可是糟粕中的糟粕。
皇上反问道:“那你说说你该与和敬说些什么?”
这……魏佳伶又是一愣。
按理说大公主金枝玉叶,是皇上与皇后的掌上明珠,哪怕所嫁之人再出众再矜贵,却也及不上大公主分毫。
她相信,大公主尚未嫁人,她嘴里就劝着要大公主日后孝敬公婆,尊崇丈夫,这话也绝不是皇上想听的。
这还真是一道送命题啊!
魏佳伶正色道:“奴婢身为长春宫宫女,与大公主身份乃是云泥之别,平素做好分内之事,悉心照顾大公主,以求大公主身体早日康健才是要紧事。”
得,她什么都不说,那该不会有错吧?
皇上瞧她这滑不溜秋的样儿,哂笑一声却没接话,正好当下皇后听闻皇上过来,也匆匆赶来,如此一来,皇上就有些顾不上魏佳伶。
皇后也有心替魏佳伶解围,一进来便让屋内不相干的人都退了下去。
直至退到外头,魏佳伶心里还是惴惴地,看向完颜嬷嬷道:“那嬷嬷,我这边……”
完颜嬷嬷也是心有余悸,她虽在后宫,却也听说皇上如今在朝堂上是何等铁血手腕,生怕魏佳伶丢了小命,皱眉训斥道:“今日也是你命大……平素瞧着你像是个妥帖的,怎么就说起胡话来了?今日幸好皇后赶来,不然你这条小命怕是保不住了!”
魏佳伶连声认错。
可她回想着方才皇上的脸色,下意识觉得皇上应该不会要了她这条小命吧?
***
为母则刚。
女病则忧。
甭管从前皇后与完颜嬷嬷将长春宫上下料理的宛如水桶一般,可这些日子,慈宁宫,寿康宫各处的人络绎不绝前来探望大公主,太医院的太医一日日前来诊脉熬药,昔日如铁桶般严实长春宫也出现了漏洞。
到了傍晚时候高贵妃就已知晓长春宫一事,听的她心里不是个滋味。
说起来皇上许久都没有歇在永寿宫,但相较皇上一门心思放在皇后母女身上,她更宁愿皇上宠幸别的女人:“……若说皇上对那魏氏无情,本宫可不信,前些日子因度支经费入不敷出一事,皇上当众可是一点情面都没给鄂尔泰,张廷玉留,遭殃的大臣不知多少,如今居然会对着一个小宫女和颜悦色?”
从前皇上多情,她只当皇上这些日子是被朝中琐事绊住了脚,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私心觉得皇上是喜欢魏佳伶的。
安嬷嬷在一旁出起主意来:“皇后娘娘一向对身边的宫女信任有加,若长春宫真出了位宠妃,皇后娘娘不仅会心里憋闷,只怕也会成为六宫中的笑柄。”
高贵妃颔首道:“没错,正是这个理儿,可皇上不像从前那般,如今又顾忌着大公主的病,怕是一时半会不会动那小宫女……”
她是一筹莫展,但安嬷嬷却出主意道:“娘娘不妨去找太后娘娘试试看?如今敬事房宛如摆设,太后娘娘怎能不急?”
姜还是老的辣,这话一出,高贵妃就吩咐小厨房做了些吃食,提着食盒就去了慈宁宫。
有道是婆媳之间是天生的敌人,这话不假,按理说有皇后这样一个贤内助,太后该替皇上,替大清高兴才是。
显然太后不这样想,兴许是她老人家觉得是皇后子嗣不旺,又兴许是她老人家觉得皇后阻了她的风头,或是她老人家出身不显,对这种高门大户出来的儿媳天生带有打压之意,故而这些年来对皇后一直颇为挑剔。
这也是太后愿意抬举高贵妃的原因,毕竟从前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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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高贵妃能与皇后分庭抗礼。
她老人家喜欢高贵妃吗?
只怕也不见得。
但多年媳妇熬成婆,作为上一届宫斗冠军的太后早已历练成精,瞧着高贵妃时是慈眉善目,任谁都觉得她老人家对高贵妃是喜欢的。
这不,瞧着案几上摆着两碟点心,太后含笑道:“……近来天气不好,你该多歇着才是,在灶房里忙活这些做什么?钻进钻出的,若是染上风寒不光皇上心疼,就连哀家都会跟着心疼的。”
“臣妾就知道太后娘娘心疼臣妾。”论撒娇,高贵妃还是很有一套的,褪去鎏金护甲剥了个蜜桔递到太后手里,皱眉道:“您和皇上疼惜臣妾,臣妾心里清楚,这些日子臣妾看到皇上清减不少,心里愈发难受,偏偏皇上醉心朝政,此乃大清之福,可臣妾心里只装了皇上,每每瞧见皇上就难受……”
这话太后听了可不止一次两次,早已听倦了,抢打起精神劝慰她几句:“哀家知道你心里想些什么,皇上这些日子的确是对你冷淡了些,不是皇上不喜欢你,是政务太忙,再加上和敬的病,皇上难免心情不好。”
谁知太后的话音刚落下,高贵妃就跪在太后跟前:“您莫不是以为臣妾这是在争风吃醋?臣妾是什么样的性子,您最清楚不过,臣妾只是心疼皇上。”
擦了眼角的泪水,她是半真半假道:“相信您也听说了前几日臣妾身边杖毙了一个宫女,人人都说那个叫春瑛的宫女心思歹毒,寻摸了不干净的东西怂恿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引、诱皇上。”
“起初臣妾也恨极了那宫女,幸好皇上没什么事儿,若真损伤了皇上的龙体,那臣妾也只有以死谢罪了。”
“可后来臣妾仔细一想,只觉得有些不对劲。”
太后坐在上首,看着她自导自演,丝毫没有戳穿她的意思,身在高位,她老人家也就剩下这么点乐子了:“噢?有什么不对劲?”
高贵妃顺势抬头看向太后,那眼神要多真切就有多真切:“春瑛为何不找旁人去给皇上送吃食?偏偏找到了那宫女……臣妾,臣妾后来听说那宫女样貌出众,只怕是入了皇上的眼。”
其实她这番话是半点都经不起推敲,比如春瑛做这等事的动机是什么,又比如她们又是怎么知道皇上对魏佳伶有兴趣的。
太后没有拆穿她,只等着高贵妃继续说了下去:“说是今儿那宫女不知道为何冲撞了皇上,换成旁人,这人早就被拖下去打死了,可皇上却连句重话都没对她说了。”
话到了最后,她言语中已有几分算意。
太后亲自搀扶着她起来:“阖宫上下,也就你对皇上最尽心,真是难为你了。”
高贵妃有些不敢接话。
接下来太后倒是没再说什么,只吩咐身边嬷嬷送高贵妃离开,更差人去打听打听那小宫女;“二月选秀后,也就舒嫔掀起了朵浪花,剩下那些新晋的妃嫔,连个得宠的都没有,若这般下去,只怕皇上的子嗣更加艰难,若那宫女是个不错的,索性哀家来当这个坏人好了。”
她心中对皇后是愈发不喜,皇后与皇上乃是多年夫妻,皇上对那宫女若真有情谊,她不信皇后能不知道。
说白了,就是不贤善妒。
19. 第 19 章
一个人若对另一个人不喜,那对方做什么都是错的。
如今太后看皇后就是这般。
很快太后派出去的人就前来回话,说起今日之事,被派出去的老嬷嬷也跟着觉得蹊跷。
知子莫若母,太后却瞧出其中端倪来:“……呵,就凭那宫女与和敬说的那几句话,瞧着也不是个安分守己的,如今看似老实,只怕也是个与高贵妃一样,是个厉害的主儿。”
而她啊,正需要这样的人来恶心恶心皇后。
等着太后翌日差人去长春宫请魏佳伶时,她正在给大公主煮陈皮红豆沙。
近来天气暖和了几分,再加皇上已经对着太医院上下发了话,若是治不好大公主的病症,太医院的院正与两位院判也没别腆着老脸继续在太医院当差,这话说的委婉,兴许要了他们仨儿脑袋都不是没有可能的事儿。
故而再下了几剂猛药,大公主的身子瞧着像是强了些,一早起来与魏佳伶说嘴里砸吧着没味儿,想吃些甜的。
大公主的病情有了起色,长春宫上下皆是喜气洋洋,魏佳伶哪怕对付起那折腾人的红豆来,嘴角也噙着笑。
红豆本就不比绿豆易出沙,她昨夜就将红豆冻了起来,一早下了砂锅细细煮了起来,不到半个时辰,红豆就软弱香甜,临时搭建用作小厨房的屋子里就萦绕起甜糯的香气来。
她担心大公主不好克化,用筛子一点点将红豆皮都捞了起来,继续用汤勺一点点将砂锅内的红豆碾的更碎些,而后更是加入切的细细的陈皮丝,撒上些许大公主爱的桂花蜜。
谁知这碗陈皮红豆沙正要出锅了,就说慈宁宫来了人,来的还是太后身边的钮祜禄嬷嬷。
这人在慈宁宫的身份就等同于长春宫的完颜嬷嬷,不,因她老人家与太后还沾着亲带点故,身份是愈发不寻常。
魏佳伶只能匆匆嘱咐旁的宫女趁热将吃食送到大公主跟前,差人与完颜嬷嬷说了医生,则匆匆去见了这位钮祜禄嬷嬷。
一见面,魏佳伶就感受到了微微不对。
宫里头的人向来讲究喜怒不形于色,可这位钮祜禄嬷嬷倒好,第一眼瞧见她就从上到下将她打量了个遍,恨不得连她有几分头发丝都要瞧个清楚,最后更是含笑道:“佳伶姑娘走吧,太后娘娘有请了。”
魏佳伶只能屈膝应是。
她不知道太后找她做什么。
堂堂太太后,找她一个小宫女做什么?虽说知道太后不喜皇后,但对于大公主,太后却是打从心眼里疼爱的,犯得着这个时候对她一个小宫女下手?
怀揣着惴惴不安的一颗心去了慈宁宫,可魏佳伶没想到对上太后时,太后只闲闲问了她几句话,问她家里有几口人,读过什么书,可曾见过皇上……甚至没一句是与皇后,大公主,乃至于长春宫有关的。
匆匆的来,匆匆的走,临走之前,太后还赏了她一串成色极佳的碧玺手串,差了宫女送她回长春宫,这更是叫她纳闷起来。
魏佳伶是纳闷不已,皇后那边则是如临大敌,候在门口的完颜嬷嬷瞧见太后还专程差人送魏佳伶回来,更觉不安。
这等待遇,皇后可是从未有过的。
魏佳伶甚至连口茶都没来得及喝,就被带去了皇后跟前问话。
她半点没有隐瞒,一五一十将方才的事情全都道了出来,最后更低声道:“……皇后娘娘,奴婢不知太后娘娘这是要做什么,也不知方才所言所行可是有不妥当之处,还请娘娘指点。”
“你还要本宫指点什么?你做的很好。”皇后伸手亲自将魏佳伶搀扶起来,云淡风轻道:“你不必担心,皇额娘她老人家向来疼惜和敬,想必是听说你如今照料着和敬的饮食,略有些不放心,所以才想着瞧瞧你。”
她更是含笑道:“既然皇额娘还赏了你,想必对你是满意的。”
说着,她又道:“你快去看看和敬吧,本宫本以为她胃口好些了,没想到方才刚吃了两口红豆沙又吐了……”
魏佳伶的注意力很快落在大公主身上:“不是说大公主好多了吗?那,那奴婢这就去瞧瞧她。”
等着她退下后,皇后面上的笑容顿时是消失的无影无踪。
完颜嬷嬷低声道:“皇后娘娘,奴婢只怕这事儿不这么简单,太后娘娘虽疼惜大公主,却越不过几个阿哥,何曾对大公主这般上心过?更何况来的还是钮祜禄嬷嬷,这哪里是请佳伶过去?分明就是怕咱们长春宫不放人!”
“本宫又何尝不知?”皇后揉着眉心,只觉得最近一桩桩事儿压得她喘不过气来:“高贵妃前脚刚离开慈宁宫,后脚皇额娘就差人来了一趟,只怕,这事儿不简单。”
她心里隐隐猜到了什么。
完颜嬷嬷心里一个咯噔:“您是说……如今大公主病的厉害,太后娘娘就算不顾着您和长春宫的颜面,难道连大公主也不顾了吗?”
皇后只有苦笑。
孝字大过天,太后的懿旨一旦下来,就算皇上顾着她的和敬,却也不好忤逆太后的,更何况,只怕到时候太后用的还是后宫子嗣艰难这一条,就更不会有人敢说什么。
皇后只盼太后多少能怜惜些大公主,懿旨能够晚几日下来。
只是太后远比皇后想象中更加心狠,翌日一早,慈宁宫就送来了懿旨,长春宫宫女魏氏钟灵毓秀,勤勉柔顺,封为常在。
这消息一出,宛如平地惊雷,不仅炸的魏佳伶半晌没有缓过神来,炸的六宫哗然,就连皇上知晓这消息后也是坐在御书房久久未能回神。
这,这叫什么事儿?
虽说打从心底里,皇上一直将上辈子的令妃,如今的魏佳伶当成自己的女人,但事情却不是这么个章程的。
上辈子他对令妃一见倾心,令妃对他也是有意,如今那小丫头……看到他恨不得退避三舍,这算怎么一回事?
偏偏前来传话的还是太后跟前的钮祜禄嬷嬷,哦,若论起身份来,他还得管这人叫上一声表姨。
钮祜禄嬷嬷话说的含蓄委婉,只说什么“太后娘娘心疼皇上近来公务繁忙,龙体消瘦,听闻魏常在容貌不凡,厨艺出众,想来应该能代替她老人家陪伴皇上左右,如此太后娘娘也能放心一二”。
这让皇上怎么接话?只能说实在是他的不孝,才惹得太后如此担心。
一个人怔怔坐在御书房好一会儿,皇上才扬声道:“摆架长春宫。”
王进保连忙跟了上去,皇上的心思他向来清楚,原以为皇上对这位魏氏有那么点意思的,可怎么瞅着皇上有点不高兴?
此时此刻缓过神来的魏佳伶跪在皇后跟前,也是一脸不痛快。
过了小半日,从最初的惊愕到震惊,再是不悦,到了如今是认命。
是啊,除了认命她还能怎样?难道还能抗旨不尊吗?这可是掉脑袋的大罪!
魏佳伶没这个胆子,却也不影响她满脸不情愿。
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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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只留下完颜嬷嬷,剩下的人遣的干干净净,握住她的手柔声道:“是本宫没能护好你,如今那些流言蜚语你也莫要放在心上,那些人说什么你一开始就心怀不轨,你是本宫身边的人,你若真有什么歪心思,又岂能瞒住长春宫上下所有人?”
“皇额娘不喜本宫,连带着你们都跟着遭受无妄之灾,可当下事情已成定局,待会儿出了这门,你就只能高高兴兴的,后宫中多的是暗处盯着你的人,你得小心些才是。”
说着,她更是拍拍魏佳伶的手道:“皇上你也见过几次的,不是个无情的,你容貌出众,性子柔顺,假以时日定能承宠……明儿你就要搬离长春宫了,以后若有什么难处只管来寻本宫,说到底是本宫对不住你……”
魏佳伶看着眼前人一脸倦色,只觉得皇后真真是可怜,当下闹了这么大的事儿,可慈宁宫都没人来知会皇后一声,这不是打皇后的脸是什么?
她方才觉得自个儿可怜,可如今自己这点可怜比起皇后来,好像也算不上顶大的事:“皇后娘娘您别这样说,您待奴婢的好,奴婢心里都知道。后宫之中多少人盼着能去伺候皇上,这也是奴婢的福气……只是有件事奴婢得求求您。”
皇后道:“你说。”
“奴婢想求您这事儿先瞒着大公主。”魏佳伶一想到大公主那张虚弱苍白的脸心下就一阵难受,半大的孩子呀,向来娇生惯养的,哪里受的住这样的苦?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道:“大公主性子直,若知晓这事儿,肯定会不高兴的,若是平日里也就罢了,可偏偏当下大公主正病着,是万万不能伤心动怒的。”
皇后含笑点头道:“你放心,本宫心里有数,和敬是个好孩子,你也是个好的。”
既懿旨已下,哪怕位份低些,却也是正儿八经的主子,明儿魏佳伶就该前去慈宁宫谢恩的,她原打算提点魏佳伶几句的,谁知道正欲开口时,外头就传来了通传声——皇上驾到!
魏佳伶下意识想躲。
毕竟她尚未适应自己的新身份。
皇后却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一把将她的手按住,低声道:“正好,你今日就趁着这个机会好好与皇上问个安。”
这下,魏佳伶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正想着待会儿是该自称“奴婢”还是“嫔妾”时,皇上已大步流星走了进来。
魏佳伶站在皇后身侧一起给皇上问安。
好在皇上只略扫了她一眼,尚未等皇后将她退出来问安,就已开口道:“王进保,你们都下去吧。”
这下就连完颜嬷嬷都一并退了出去。
屋内烛火摇曳,虽是灯火通明,可窗外呼呼风声传来,染的屋内竟有几分萧瑟之意。
随着皇上一起进来的,还有一股子从门外带来的凉气。
皇后近来本就身子不爽,受了凉忍不住好一阵咳嗽。
皇上头一遭递上茶盅道:“今日之事,朕知道叫你受委屈了,可皇额娘懿旨已下,断然没有收回去的道理,朕今日也听说了不少风言风语,有人说是朕喜欢上长春宫的宫女,顾忌和敬的病,怕你伤心难过,这才请皇额娘下旨。”
顿了顿,他更是道:“朕也知道,这件事落了你的颜面,你若是难受,就与朕说一说,说出来,心里就好受了……”
哪怕是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却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他想纳了魏佳伶不假,在他看来,这本就是他的女人,但绝非当下。
20. 第 20 章
皇上想的是过上一阵,到时候大公主的病好了,皇后身子也日益康健,他先与皇后知会一声,依皇后的性子,定不会说个不字,到时候是皆大欢喜,不曾想闹成了这样……他方才分明瞧见魏佳伶面上也是一脸不痛快。
在皇后看来,皇上便是错了也是对的,更何况这件事皇上哪里有错?身为中宫之主,她这个时候断不会给皇上添堵:“皇上您说的这是哪里的话?是臣妾不如皇额娘思虑周全,明日臣妾就去慈宁宫请罪。”
便是与眼前人活过一辈子,可皇上仍旧被这话堵的一哽。
“贤良”二字当真如此重要?
皇上只觉得有些没意思,哪怕皇后在他跟前哭一场闹一场,甚至偷偷编排太后几句,他都会耐着性子好生安慰她。
可如今,皇上只觉得怪没意思的。
早已收拾好心情的皇后甚至与皇上说起了对魏佳伶的安排:“……佳伶,不,魏常在性子柔顺,又是皇额娘亲封的常在,臣妾想着不如就要同愉嫔住在一块,两人都是好想与的,以后不说情同姐妹,却也不会红脸。”
“魏常在好歹也是臣妾身边放出去的人,臣妾想着将身边的大宫女拨过去一个,也能照料她一二。”
这已是天大的恩赐。
皇上点头称好:“皇后看着办吧,你做事,朕向来放心。”
如今又说了几句话,皇上说要去看看大公主,则先行离开了。
**
魏佳伶一个人提着灯笼回,漫无目的绕了一圈,刚到门口就瞧见一个敦厚的身影,不是阿双还能是谁?
阿双喊了她一声:“佳伶,是你吗?”
魏佳伶还没来得及吱声,阿双就急匆匆上前,手里提着的灯笼一丢,握住她的手道:“方才我差人打听说是你早就从皇后娘娘那儿走了,我这半天没见你回来吓得不行,生怕你有个什么闪失,你可吓死我了,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就要去找完颜嬷嬷了!”
前些日子魏佳伶就被调去伺候大公主的,从前住着相邻屋子的两人也就远远隔开,但这份情谊却是在的。
任凭今儿那些流言蜚语说的多么难听,阿双却还是惦记着魏佳伶的,如今更是皱眉道:“你的手怎么这么冰?快进来,可别染上风寒了。”
今日魏佳伶是回来收拾东西的,说是收拾东西,可一个宫女,哪里有什么可收拾?
魏佳伶看着自己住了这些时日的小屋,说不舍就有多不舍。
阿双瞧她这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劝道:“你向来是个聪明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天还能塌下来不成?你也别听那些嘴碎子说的话,只要你问心无愧就行了。”
说着,她更是紧紧握着魏佳伶一双冰冷的手,低声道:“若你真想要勾、引皇上,前些日子就该接了春瑛的东西去找皇上,何苦冒这么大的险?放宽心些!”
魏佳伶强撑着笑道:“放心,我没事儿的,方才皇后娘娘已经劝过我一次了,当主子……这是紫禁城中多少人翘首企盼的事儿啊,春瑛临死之前还惦记着这事儿了,这是好事儿!”
最后一句话她咬的重重的,可言语中却是半点喜气都没有。
听的阿双也只能长长叹了口气。
两人静静坐了会儿,阿双知晓自己是个嘴笨的,说不出什么花儿来,索性钻进小厨房替魏佳伶烤了只鸭子。
当一碟片的整整齐齐的脆皮鸭并一碗鸭血粉丝汤端到自己跟前时,魏佳伶是哭笑不得,但心里却是暖暖的,更听见阿双道:“吃点东西吧,这样身上也能暖和些……”
说着,她更是自嘲一笑:“明儿起你就是正儿八经的主子了,我见到你还要与你行礼,当初第一次见你时还想着终于来了个伴儿,你这来了没几日,又要走了,以后啊,这长春宫的小厨房又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一口鸭血粉丝汤喝下去,魏佳伶身上暖和不少,正色道:“你可千万别这样想,说句没规矩的话,其实先前我一直打从心底里将你,甚至将大公主都当成了密友,要不然当日也不会叫皇上听见我说那些糊涂话。”
她握住阿双的手,笑着道:“以后也是一样的,我依旧将你当成密友,我还要时常来长春宫吃你烤的鸭子了,你若是得闲,完颜嬷嬷也答应的话,只管来找我玩。”
如今她只觉得自己日子好像也不算太糟糕,起码穿越以来碰到的好人比坏人要多。
既来之,则安之。
想明白怎么一回事儿,魏佳伶接下来这一晚就没惦记这事儿,睡的是踏实极了。
翌日一早,容光焕发的魏佳伶被仔细打扮一番,是愈发清丽动人,就连见惯了各色美人儿的完颜嬷嬷都在心底觉得赏心悦目,更是将皇后的话说给她听:“……皇后娘娘说魏常在并非选秀进宫的,若叫内务府送人过来伺候只怕也不是那么顺手,不如就将皇后娘娘身边的木槿拨到了您身边伺候。”
魏佳伶一愣:“这怎么能行?”
木槿与甘棠一样,都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说句夸大的话,这长春宫的大宫女可比不得宠的小常在得脸许多。
更何况,木槿一贯负责的是皇后的衣裳首饰妆发,那一手头梳的是极好,是当年富察一族花了大力气为皇后寻摸的陪嫁。
完颜嬷嬷正色道:“没什么不成的,皇后娘娘既这般说了,那定然有她的道理。”
其实她又何尝不知道皇后的心思?
如今皇后知晓自己年老色衰,便是木槿手艺再厉害,她也及不上后宫那群莺莺燕燕,还不如送给魏佳伶,魏佳伶年轻貌美,像是御花园里开的最美的那朵花儿,若叫木槿打扮一番,更是容颜无双。
见魏佳伶还要再推辞,完颜嬷嬷只道:“常在请吧,总不好叫太后娘娘多等。”
就这样,魏佳伶带着木槿从长春宫一步步离开。
秋日清晨天是灰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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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的,像笼罩着一层薄雾一般,院子里只有三三两两扫地的宫女,看起来是静谧且平静。
走到门口,魏佳伶脚步微顿,下意识想回头看一眼。
她身后的木槿道:“主子,您怎么了?”
魏佳伶到底没有回头,摇摇头道:“没什么,走吧。”
从前种种,高兴的不高兴的,都已经过去,往后才是她真正的开始。
步入长长宫道行至慈宁宫,东边已泛起朝阳的影子,近来天气冷的厉害,太后已经免了诸妃嫔初一十五的请安。
魏佳伶原以为自己只是在慈宁宫门口磕三个头就够了,不曾想刚有宫女进去通传,钮祜禄嬷嬷就迎了出来:“魏常在稍等片刻。”
魏佳伶这一等就是一个多时辰,虽说她是有备而来,临出发前垫巴了几口糕点,可就算这样,一直坐了一个多时辰连口茶水都不敢喝的滋味并不好受。
好在魏佳伶又等了片刻,总算有宫女迎了出来说是太后娘娘有请。
相较于昨日请安,今日的魏佳伶更加忐忑,上前与太后行礼道:“嫔妾给太后娘娘请安。”
她芯子里到底装的是现代人,并不像当下古人一般被封建思想压迫的那般厉害,虽在太后跟前有惊惧,可诚惶诚恐,被吓的说不出话来还是谈不上的。
太后存心晾了她一早上,瞧见她时只觉得眼前一亮。
怎么说了,紫禁城中向来不缺美人,可像魏佳伶这样的美人却绝无仅有。
这让太后想起去年福建进贡的两盆藏珠芍药,虽不及牡丹端庄,玫瑰艳丽,水仙娇、嫩,可一眼看去,就属她气质最为独特,不争不抢,却叫人不容忽视,最要紧的是越看越美,衬的一旁的花儿朵儿黯淡无光。
太后只觉自己这步棋走对了,含笑道:“起来吧。”
昨日人已见了,该问的话也已经问了,太后不过是又说了几句“以后尽心伺候皇上”的场面话,则道:“……你先前养在长春宫,这性子瞧着与皇后一样沉闷,纯妃性子开朗,这样吧,你就搬去景仁宫与纯妃一并住下,也多跟纯妃学学,早日替皇上开枝散叶。”
纯妃所生的三阿哥已经六岁,生的敦实可爱。
魏佳伶面色含笑,轻声应是。
太后见她这滴水不漏的模样与皇后是如出一辙,敲打之意也淡了些:“好了,哀家乏了,你下去吧。”
等着魏佳伶转身离开后,一旁的钮祜禄嬷嬷才低声道:“纯妃娘娘性子并不好相与,太后娘娘既一心想要抬举魏常在,这又是何意?”
打从太祖皇帝时就立下规矩,后宫之中当有一皇后,一皇贵妃,两贵妃,四妃位,皇贵妃的位置暂且不提,只有皇后之位空悬,才能立皇贵妃,但如今贵妃却还少一个……这几年下来,纯妃为了恩宠,为了位份,为了三阿哥,可以说是小动作不断,狡猾的像只狐狸,只怕这魏佳伶还没冒头,就会被纯妃死死按下去。
21. 第 21 章
太后噙着笑道:“皇后的意思哀家略也能猜到些,只怕会将这魏氏丢到愉嫔处,这愉嫔是个胆小怕事儿的,先前替皇上诞下五阿哥,每每碰上高贵妃就像老鼠见了猫,这人与愉嫔一块处着,只怕也是个一样的性子。”
“这人呐,得身处逆境才能勇争上游,不然哀家这般抬举她又有什么用?魏氏身处景仁宫,哪怕她想要不争不抢,纯妃也会逼她一把的……兔子急了还咬人了,更何况一个活生生的大活人?”
钮祜禄嬷嬷连声称赞太后聪颖。
反观魏佳伶从慈宁宫一出来,脸上的笑容就褪去的无影无踪。
她压根没什么东西可收拾,方才太后一声令下,只怕已经有人将她那为数不多的行礼送到了景仁宫。
说实在的,景仁宫是个好地儿,紧挨着乾清宫,地势开阔,可谓是历朝历代妃嫔必争之地。
但景仁宫的主儿纯妃却不是个好相与的,魏佳伶听嘴碎子阿双说了不少,也知晓后宫秘闻不少。
若说高贵妃在人前人后是两副面孔,又蠢又坏,那纯妃就是狡猾的像狐狸,又奸又狠,是个两面三刀,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主儿。
就连木槿跟在魏佳伶身后,都低声道:“太后娘娘是真的半点都容不下皇后娘娘啊……”
要不然太后怎么会对长春宫放出去的人这般狠毒?
此时已是巳时过半,便是秋风萧瑟,可阳光落在人身上也带着些暖意,映的那红墙金檐愈显庄严辉煌。
长长宫道上除去洒扫的太监与宫女,只有魏佳伶与木槿两人,魏佳伶步履缓慢,低声道:“我一早就听说太后娘娘不喜皇后娘娘,可如今瞧来,好像不光是不喜这么简单,这其中可是有什么缘由?”
她曾私底下与阿双不止一次讨论过此事,只可惜没能讨论出个所以然来,与其说皇后是太后儿媳妇,更像仇人一般。
相处这么久,木槿也知晓魏佳伶为人,微微叹口气道:“这件事说来话长,还得从前朝说起。”
听木槿细细说来,魏佳伶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原来宫中所传的那些说辞只说对了一小半,一来是太后忌惮皇后出身显赫,掩其光辉,二来是皇后诞下二嫡子皆亡,最重要的原因却是钮祜禄一族与富察一族早生嫌隙。
太后出身不显,当年伺候先帝爷时其父不过是礼部一个小官儿,后来随着太后诞下皇上,钮祜禄一族在朝中也跟着水涨船高,太后兄弟也一一在朝中任职。
当时她老人家有个弟弟当时在刑部当差,有人求到他跟前来,说是家中亲眷犯了死罪,求着他疏通一二。
银子给的够了,很多事儿也就好办了。
当时太后胞弟想出假死的主意来,偏偏那个犯了死罪的人不老实,改名换姓后抢占了名女,醉酒之后更是大放厥词,说他就算再犯了死罪一样有办法活着出来。
偏偏这事儿传到了皇后伯父马齐的耳朵里去了,当时马齐正任户部尚书兼太子太保,身居要职,他下令去查,这事儿自然是水落石出。
当时太后还亲自宣了马齐进宫,想要替胞弟说和一二,偏偏马齐向来刚正不阿,自然不答应。
到了最后这事儿虽未牵连到太后身上,但逼得先帝爷打了她胞弟二十个板子,人拖回去之后,不过小半个月就没了。
按理说这种事是自作孽不可活,但偏偏太后向来护短,哪怕先帝爷驾崩后,马齐为保皇后辞官回乡,依旧不能平息太后的怒气,只将胞弟之死一并算到皇后头上。
想当初,那时皇后刚进门不久,她老人家摆出婆母的架势冲皇后施威,想要逼得马齐不要多管闲事,可遭到了皇后婉言拒绝,在她老人家看来,这就是皇后仗着身份尊贵,根本没有将她这个出身微寒的婆母放在眼里……如今两人身份换了换,她自然是要好好磨挫皇后一番的。
听到最后,魏佳伶都是直皱眉头:“后宫向来不得干政,本就是太后娘娘违反宫规在先,怎能将这笔帐算在皇后娘娘头上?况且两年前马齐大人已经去世,人死如灯灭,就算太后娘娘有气,也该消了。”
顿了顿,她更是道:“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马齐大人的女儿,也就是皇后娘娘的堂姐嫁给了履亲王,那太后娘娘对履亲王福晋如何……”
木槿摇摇头,无奈道:“太后娘娘对履亲王福晋也是这般态度,前几年还给屡亲王赐了两个貌美的格格了。”
魏佳伶听的是直皱眉,只觉得这位后宫中的大BOSS气量真的不怎么样。
两人闲言碎语走到景仁宫时,已近正午,景仁宫院内种了三两棵桂花树,便是桂花都谢了,可一走进去尚能闻到一阵桂花的香气,似有似无,倒也好闻。
整个景仁宫虽不大,除去纯妃所住的正殿还有东西偏殿与后院,因魏佳伶好歹是太后赐下来的人,又是从长春宫出来的,所以分到了西偏殿。
可魏佳伶分明记得方才路上木槿与她说这景仁宫东西偏殿都是住了人的,她叫过一小宫女一打听,这才知道今儿一大早纯妃便叫住在西偏殿的那小答应搬到后院去了。
这……魏佳伶微微皱眉,下意识觉得不妥。
木槿却端着水进来伺候她梳洗,劝道:“这种事儿,宫里头多的很,您以后就习惯了。”
说着,她又添了一句:“您可别因觉得那小答应可怜就去她跟前说什么,保不齐您前脚与她说了什么,后脚她转身就告诉纯妃了,这景仁宫是纯妃的地儿,她怎么说,您怎么做就是了,旁的事儿就当作不知道好了。”
魏佳伶还真没这个打算。
毕竟身在职场,在没有绝对把握的情况下,明哲保身才是最重要的。
魏佳伶略梳洗一番,就去正殿给纯妃请安了。
纯妃虽与皇后差不多大的年纪,看起来却比皇后要小上几岁,个子娇小,五官精巧,说话时脸上含笑,嘴角还有两个浅浅淡淡的梨涡,看起来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这魏佳伶刚屈膝行礼,就一把被她扶了起来:“……妹妹这般客气做什么?既然太后娘娘将你送到景仁宫,那就是咱们之间有缘分,以后啊,咱们就是一家人,你的西偏殿本宫拨了几个人过去,你用的好就最好不过,若是用的不好只管来告诉本宫一声,本宫替你做主。”
魏佳伶轻声道谢。
纯妃好一通掏心窝子的话,若换成那等不知事的小丫头片子,定会被她哄的感激涕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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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到了魏佳伶这儿,这些话就像是一拳拳打在棉花上,怪没劲儿的。
纯妃便很快就要她退下去了。
等着回去西偏殿,魏佳伶这才有心思打量起自己这个小院儿,虽只有三间屋,但也够她用了,最叫她喜欢的是院子里有一汪小小的琴丝竹,刚好她一打开内间的窗户就能瞧见。
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
魏佳伶是个适应能力还不错的人,很快收拾好东西后就与木槿两人拾掇起小院子来。
忙活了一通,初来景仁宫的头一晚,她睡得是踏实极了。
翌日一早她就跟在纯妃身后一起去长春宫请安,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见到了景仁宫另两位妃嫔。
一位是昨儿一清早就搬去后院的小答应,姓刘,一双杏眼滴溜溜转着,瞧着就是个会来事儿的。
还有一位是秀贵人,生的是模样周正,就是不大爱搭理人,魏佳伶与她说话时她也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但纯妃与刘答应显然已经习惯了她这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所以魏佳伶也没有将这人放在心上。
到了长春宫,这下就热闹了。
魏佳伶先是上前与皇后、贵妃等人见礼,高贵妃自是一副看好戏的姿态,当众刺上皇后几句,说什么“长春宫的确是福泽之地”之类的话,像娴妃这些聪明的是明哲保身,没有多言,但也有像愉嫔这等小心谨慎的,虽未说话,可眼神却是直勾勾落在魏佳伶面上,一副十分好奇的模样。
魏佳伶是波澜不惊,任谁眼神扫来,甭管旁人怎么看,脸上的笑都是一如既往,像刻在脸上似的。
因近来琐事繁忙,皇后身子不好,略多说上几句话就精神不济。
高贵妃见状,偏偏要哪壶不开提哪壶,故意道:“……不知道大公主身子可好些了?臣妾前几日前去慈宁宫请安时,太后娘娘说起大公主的病是长吁短叹,听的臣妾心里也是怪难受的,恨不得替大公主受过。”
皇后眼神扫向她,淡淡道:“多谢贵妃关心,和敬的身子略好些了。”
“如此便好,臣妾也就放心了。”高贵妃似笑非笑,显然并不相信皇后的话。
又说了几句话,众人便散了。
却唯独魏佳伶一人未离开,她找到完颜嬷嬷,还没开口,完颜嬷嬷就道:“可是常在遇到了什么难事儿?”
纯妃这人她也是知道的,不是个善茬。
魏佳伶忙摇头道:“不是,我就是想问问嬷嬷大公主怎么样了,身子当真好些了吗?”
完颜嬷嬷叹了口气道:“打从大公主吃下您煮的那碗红豆沙吐了之后就再不肯吃东西,说是肚子里胀得很,只怕也是旁人做的吃食不合大公主的胃口,大公主昨儿念叨了您一日,非得问您去哪儿了。”
说起这事儿,她又是叹了口气:“皇后娘娘与您的意思一样,是将您晋封的消息先瞒着,谁知道今儿一大早有嘴碎的宫女廊下说话叫大公主听见了,气的大公主又是要去找太后娘娘,又是要去找皇上的,一番闹腾,竟将胆汁都吐了出来。”
“不过您放心,方才太医已经来看过了,给大公主熬了药,大公主喝药之后已经歇下了。”
22. 第 22 章
不过是一昼夜的时间,大公主竟病的这般严重?
魏佳伶心里一个咯噔,道:“那我能去看看大公主吗?大公主性子执拗,虽说喝了药已经睡下,可等着她睡醒之后保不齐又会闹腾一场,我兴许能劝劝她。”
完颜嬷嬷有几分迟疑,想了想,到底还是答应下来。
待魏佳伶一只脚刚踏进屋子里,就从床上砸了个茶盅过来:“出去!你们都出去!你们今儿有本事将我关起来,索性关我一辈子好了!我要见皇阿玛!我要见皇玛嬷!”
魏佳伶这才注意到屋内的宫女与嬷嬷跪了一地。
她开口道:“大公主,是我。”
随着话音落下,她已经行至帐幔前,撩开天青色牡丹纹帐幔,就瞧见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大公主,哭的眼睛都肿了,羸弱的肩膀还一抽一抽的,看着就可怜。
魏佳伶一把将她搂在怀里,柔声劝道:“好了,大公主,您别哭了,您这般动气,只会叫亲者痛仇者快,最伤心的还是皇后娘娘……您就算不为您自个儿想一想,也得替皇后娘娘想想才是!”
大公主搂着她的肩膀,是失声大哭。
魏佳伶当然知道大公主为何而哭,为她任人宰割的命运,为皇后多年的心酸与委屈,为皇上的愚孝,为自己的无能为力……
狠狠哭过一场,待大公主的哭声渐渐弱了下去,魏佳伶擦去她脸上的泪水,柔声劝道:“我知道您心疼皇后娘娘,也心疼我,可事情已成定局,就算这会子您去找太后娘娘又能有什么用?懿旨已下,难道太后娘娘还能收回旨意不成?您去找皇上也是一样的,只会叫皇上为难,兴许这事儿传出去,旁人还会觉得皇后娘娘教女不严,您说,这样一项罪名扣下来,您不替皇后娘娘难受吗?”
大公主抽噎道:“我,我只是替你难过,替皇后娘娘难过,高贵妃……简直是欺人太甚!”
魏佳伶笑笑没有接话。
其实在她心里,大公主就是个半大的孩子,直到这个时候心里依旧偏袒着自己的至亲,可大公主没有想过,若太后没有点头,高贵妃难道还能翻天不成?
大公主低声道:“我还记得你与我说过一个什么叫《灰姑娘》的故事,说世间女子历经磨难,总会遇到互相喜欢的郎君,我知道……你不愿意伺候皇阿玛的……”
魏佳伶笑道:“如今说这些还做什么?能伺候皇上是天底下多少女子求都求不来的福气……”
可不管怎么说,大公主都为魏佳伶打抱不平。
好在在魏佳伶的劝说下,大公主总算肯乖乖喝药。
待大公主再次沉沉睡过去之后,魏佳伶见到了皇后。
卸去华服与珠钗,一身七成新绞丝如意纹常服的皇后瞧着是愈发憔悴,声音中都透着疲惫:“……也幸好你能劝的住和敬,不然就算本宫能派人拦住她,就她这犟脾气,皇上来了肯定是要狠狠闹上一场,只会惹得皇上不悦。”
魏佳伶轻声劝了皇后几句,想了想,还是道:“臣妾怀疑大公主中毒了。”
中毒?
也幸好皇后平素屋内不喜太多人伺候,内间只留下完颜嬷嬷与甘棠两人,饶是这般,三人面上也是惊惧之色。
完颜嬷嬷更是率先开口道:“这怎么会?太医院查了一次又一次,直说大公主脉象并无中毒迹象,况且这些日子大公主的饮食起居都是由奴婢亲自负责,怎么会中毒?”
皇后也是这般想的。
魏佳伶却正色道:“其实臣妾早就这般怀疑了,原先只是不敢确定,但经过今早一事,只怕十之八九有人捣鬼。”
她说的是有人将她晋封告诉大公主一事:“……这世上哪里有这般巧的事?皇后娘娘您与完颜嬷嬷昨日是千叮咛万嘱咐,万万不可将此事告诉大公主,却还是叫大公主知道了,不是有人想看长春宫的笑话是什么?”
有些话她不好多说,在皇后等人眼里,将一个孩子平安养大并非易事,当初端慧皇太子还比大公主年长一岁了,依旧没能养住。
这个时代,便是再高明的太医许多病症也是瞧不出个所以然来的,更不必提高血压、白血病、尿毒症等后世名医都束手无策的病症,往往一场风寒就能夺人性命,也难怪皇后等人未曾多想。
也就是魏佳伶知道历史上的和敬公主是个长寿之人,并无此顽疾,所以才敢这般笃定。
病急乱投医,皇后也将她的话听进去了:“完颜嬷嬷,你想法子将那两个嘴碎的小太监留住,暂且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今儿一大早她是难得动怒,直发话说要将那两个小太监打死。
完颜嬷嬷应声而去。
不过过了两三天,这件事就有了眉目,这事儿的确是与其中一个小太监有关系。
那日完颜嬷嬷奉命救下那两个小太监,嘴上说是因为大公主闹腾的厉害,所以皇后将那俩嘴碎的小太监板子减半又减半,一人打了几板子意思意思,而后更是派人盯着那俩小太监,却见着一个小太监动了大公主熬药所用的砂罐儿。
大公主所用器皿皆有专人看管,每日所用清洗器皿的水也是大有讲究,用的是通州运来的温泉水。
可那小太监每当温泉水运来时总是凑在一旁,有一次趁人不注意时竟往里头撒了东西。
完颜嬷嬷带人上前将人抓住,更是请太医过来彻查,虽说那小太监撒的并非毒药,而是白矾粉,可长久如此,却也能致命。
木槿说起这话来时是心有余悸:“……这些人也太歹毒了些,温泉水里头加了白矾粉,虽说无色无味无毒,但日日用这水清晰器皿,连砂锅上也沾了这脏东西,大公主再服食下去,这脏东西藏在大公主肠胃里凝结成块儿,时间一长,大公主怎能吃得下东西?到时候只怕被活生生饿死!”
歹毒,真是歹毒啊!
魏佳伶道:“也幸好咱们发现的及时,虽说大公主虽有些体弱,可将养几个月,大公主定能大好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大公主的福气在后头了!”
为了避嫌,她并没有与皇后太过于亲近,连带着这几日也没有去探望大公主,不过幸好大公主无事,她也能放心。
皇后为表谢意,暗中差人送来一匣小金兔儿,小金虎儿,小金鱼儿之类的金饰,一颗颗只有花生米大小,却是惟妙惟肖。
譬如这小金鱼儿,还能看到那一片片的鱼鳞与镶着一对蓝宝石的眼睛,那用作眼睛的蓝宝石只有颗小米大小,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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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熠熠发光,很是耀眼。
后宫之中能伺候皇上的,大多出身于官宦之家,不说家财万贯,起码是不缺银子的,怎么赏人赏出花样就成了那些无所事事妃嫔琢磨的事儿。
像金瓜子,金花生这些就已是稀罕物,更不必说这做成惟妙惟肖小动物的金子。
用皇后的话来说,如今魏佳伶初封常在,虽说已将喜讯送回家中,但宫中规矩森严,宫外之物无法递进宫来,常在月例不多,如今她处处需要银子,这些东西要她好生收着便是。
魏佳伶打开缠枝纹酸木小匣子,明晃晃的金子下头还藏着三千两银子,不可谓不丰厚。
她知道这大概是富察一族为皇后准备的好东西,可皇后却是一转手全送给了她。
当魏佳伶打赏第一只小金兔儿出去后,很快纯妃就闻着味儿来了。
魏佳伶赏的是皇上身边的太监李玉,历史上李玉乃是乾隆身边大红人,如今有他师傅王进保在,他尚是不显山不露水的,可魏佳伶知道,这人不容小觑。
宫里头的人都是人精,一个人恨不得长了七八个心眼子,做为皇上跟前大红人的王进保更是心眼子翻倍,专程叫自己干儿子来问问魏佳伶是否还习惯。
既是御前的人来了,魏佳伶当然不能出手小气。
到了傍晚时分,纯妃就伴着秋风走了进来:“……听说妹妹一出手就是一只小金兔儿?本宫还听说那小金兔儿是栩栩如生,皇上跟前的人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可瞧见之后却是爱不释手了!”
瞧她这副打探的意思,魏佳伶可不会上当,皱眉道:“纯妃娘娘好生厉害,怎么知道嫔妾赏了什么东西给李玉公公?”
说着,她更是一脸不敢置信道:“难道是李玉公公也是个嘴碎的?呀,嫔妾瞧着他是个老实本分的,怎么四处嚷嚷,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了,只怕皇上和王公公定会不高兴的,这御前伺候的人啊,就是要嘴巴严实才行!”
她可不上套。
她也知道李玉定做不出这等事儿来,这人若是个蠢的,以后怎么能取代他师傅代之?实则是除去她身边的木槿,西偏殿上下都是纯妃安插的人,连她何时多吃了一块糕点,纯妃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纯妃一听这话就急了,皇上跟前的猫儿狗儿都不能随便得罪,更别说活生生的大活人:“瞧你这话说的,李公公自是个妥帖的,只是他出门时将东西塞进荷包时恰好叫本宫身边人看见了,与本宫多嘴了一句……”
魏佳伶便顺着纯妃的话继续说起李玉这个人来,更是知道李玉年纪不大,小小年纪就能被王进保收做徒弟,定是有过人之处的,想着方才那一只金兔子是不是给少了些,看样子以后得好好与李玉套套近乎才是。
她并不指望李玉来日能在皇上跟前替自己美言几句,只是身在职场,与紫禁城第一大BOSS身边人搞好关系总是没错的,以求到了关键时候这些人不会落井下石。
后知后觉的纯妃等回去后才咂摸出不对劲来,觉得自个儿上了魏佳伶的套。
可这时候已到了皇上翻绿头牌的时候,她只在心里狠狠将这笔帐记上,就派人去敬事房打听去了,以保证皇上若来景仁宫,她能以最美丽动人的姿态面圣。
23. 第 23 章
此时此刻。
敬事房太监总管黄勉正端着绿头牌在御书房门口急的直转圈,皇上近来甚少出入后宫,为了这事儿,太后差人提溜着他去慈宁宫训话了好几次,甚至将他的名字都给改了。
原先他叫黄闯,太后直说要他多多勉励皇上,改成了如今这名儿。
天地良心,这是他入宫之后爹娘最后留给他的念想了,如今得太后改名,他也只能堆着笑谢恩,实则心里吓得直打鼓,若他下次再去慈宁宫,只怕就不会改名儿这般简单。
如今瞅着一个个大臣进进出出的,他这颗心哟,已经悬到了嗓子眼。
恰好黄勉瞧着王进保正送了位大臣出来,也顾不得三七二十一,扯着他的袖子道:“哎呦,我的好哥哥,皇上那边如何了?您是不知道呀,太后娘娘是恨不得扒了我的皮,您也别觉得自个儿能高枕无忧,只怕这样下去,过不了多长时间,您也得叫太后娘娘改名成‘王勉’的……”
他急的眼眶都红了。
王进保这些日子没少收黄勉好东西,不过略往码着绿头牌的红漆盘上一扫,就训斥道:“叫我说,太后娘娘训斥你不冤,你这敬事房总管当了十余年,是钻到钱眼里去了,心眼是一点没长……”
这红漆盘上最显眼的位置赫然放着高贵妃、纯妃、嘉妃等人的绿头牌,一看这些人平日没少给敬事房好处的。
他捻起细长的手指,寻摸好一会儿,将魏佳伶的绿头牌放在显眼处,才道:“进去吧。”
黄勉不明所以,正欲相问,只听见王进保道:“你若相信我就这样做,废话少说,别怪我这当哥哥的见死不救。”
这下,黄勉是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待御书房最后一个大臣离开后,随着御膳房的人一起走了进去。
皇上近日的确是辛苦,外头天儿都已经黑透了,这才用起晚点来,就连用晚点时,手中的折子也没放下,边看边皱眉,只让黄勉在他身上看到了先帝爷的影子。
黄勉强撑着上前道:“皇上,天黯了!”
皇上连扫都未扫他一眼,淡淡道:“朕近来事忙,撤了吧。”
又是事忙?这些日子皇上哪些日子不忙?除去偶尔去长春宫坐坐,可以说与僧佛无异。
黄勉觉得自己可以改名叫黄连了,从上到下是苦滋滋的:“还请皇上体谅体谅奴才,您都许久没进后宫了,奴才……奴才愧对大清列祖列宗啊!”
横竖都是保不住自己这条小命,他也只能舍命博上一博。
王进保也跟着跪下:“是啊,皇上,您劳累许久,还请皇上保重龙体啊!”
皇上手中的筷子一顿,眼神扫了下去:“朕多久没进后宫了?”
黄勉感动的都要哭出来了:“回皇上的话,您上次翻牌子还是二十八天之前的事。”
他记得清清楚楚,当时皇上翻的是愉嫔的牌子,可就他多年敬事房从业经验来看,那一觉,皇上应该睡得是“素”的,也幸好这事儿没能叫太后知道,不然他这脑袋和脖子早就分家了。
皇上似觉得自己着实做的过分了些,微微颔首,眼神落在绿头牌上。
他第一眼瞧见的就是“魏常在”这三个字,心思微动。
这几日他心里一直都记挂着魏佳伶,这小丫头性子柔顺,遇上纯妃只怕被欺负的厉害,他很想去看看,可要么是手头突然来了要紧事,要么临出门突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他到底是将这人当成上辈子的令妃,还是当成活生生另一个人了?
皇上想了想,到底还是翻了魏佳伶的绿头牌。
黄勉顿时高兴的像过年似的,正欲满脸欢喜下去,谁知道皇上已放下筷子站起身道:“这御膳房的手艺是一日不如一日,如今时候不早了,只怕令……魏常在快歇下了,你们不必通传,朕直接过去就是。”
他记得上辈子这人向来睡得早。
黄勉只顾着高兴去了,连“规矩”二字都给忘了,这后宫妃嫔初次侍寝都是要沐浴更衣后抬到养心殿来的。
眼瞅着皇上走远了,黄勉一拍脑袋这才想起这事儿,下意识就要追上前去。
好在李玉眼疾手快将他拉住了:“黄公公,皇上难免有些兴致,您若巴巴追上去,岂不坏了兴致?虽说宫规难违,可皇上才是紫禁城中最大的‘规矩’。”
黄勉顿了顿,继而是连连称是,心底只觉得怕是御前伺候的一条狗都要比他聪明。
皇上这些日子的确是疲乏得很了,就连群臣提了几次的木兰秋狝也被搁置下来,用他的话来说,如今朝堂上下乱成一团,如何有脸面,有心思去考校满蒙将士?亏空朝廷的银子养些擅做表面功夫的臣子,又有何意义?
他记得清楚,上辈子木兰秋狝他是高兴而归,而后发现不过是做戏而已,若朝廷腐朽不治,大清安能长久康泰?
一桩桩事儿接踵而至,皇上心乱如麻。
夜风凉凉,皇上坐在步撵之上,感受着紫禁城难得的清净,心里依旧乱成一团。
候在景仁宫里的纯妃一样是心乱如麻,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太监一刻未归,她这心就一刻不得踏实,总觉得皇上下一刻就要来似的。
衣裳,胭脂,首饰都已经准备好了,纯妃坐在铜镜前瞧着自己不再年轻的面容正发怔了,就听见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宫女的声音就涌了近来:“娘娘,娘娘,皇上朝咱们景仁宫方向来了。”
纯妃一个激灵站起身来,哪怕她是伺候皇上多年的老人儿,当下也有些手忙脚乱,又是命人梳头擦胭脂,又是换衣裳,最后连屋子里的熏香都要人换了换:“……瞧你们蠢的不像样子,如今天色晚了,如今能用沉水香?”
哦,是了,沉水香不甚浓烈,清淡得很,有助眠的效果,若是皇上一过来就昏昏欲睡,要就寝了,还有个什么意思?
纯妃身边的宫女含笑换上助情、欲的熏香,将屋子里里外外是检查了又检查。
眼瞅着皇上的步撵已快到景仁宫门口,不光是纯妃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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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去,就连向来深居简出的秀贵人也打扮一番候在门口。
远远就瞧着好几个人儿,皇上走近了才发现是纯妃与秀贵人,见她们请安只道:“起来吧,夜深露重,你们迎出来做什么?当心染上风寒!”
纯妃柔声道:“臣妾等人听闻皇上过来,已是有失远迎,如今得皇上这般记挂,更是心怀感念……”
她向来擅说这些场面话,哪怕如今心里觉得秀贵人不该也跟出来,可明面上依旧是笑眯眯的,与秀贵人好的如亲姊妹似的。
谁知皇上压根没留意纯妃那娇滴滴的语气,也没注意到这么冷的天,秀贵人身上还穿着绡纱制成的旗服,抬脚就往里头走去:“朕知道你们的心思,好了,夜深了,你们回去歇着吧,朕去瞧瞧魏常在。”
什么?
这下纯妃与秀贵人可谓是双脸懵逼,双脸惊愕。
并非她们没将魏佳伶放在眼里,而是从始至终,紫禁城中都没这个规矩。
纯妃顿时气昏了头,一把就拉住王进保的袖子道:“王公公,这,这只怕不合规矩吧……”
王进保不动声色掰开她的道:“纯妃娘娘说笑了,咱们万岁爷就是这紫禁城的规矩。”
皇上步入西偏殿时,院内是悄无声息,除去主屋亮着灯,连个值夜的太监、宫女都没有,更不必说有人迎出来了。
皇上眉头微蹙,抬脚径直走向了正中间那屋子。
门哐当一声被推开,正猫在屋子里就着翠腌青瓜,喝着南瓜羹的魏佳伶当即就被吓的叫出声来。
她这一叫,顿时将皇上也吓了一跳,连连后退两步:“这是做什么?”
迎着廊下挂的红灯笼散发的幽幽暗暗的光,魏佳伶虽看不真切来者是谁,却从这声呵斥中感受到了威严之气,忙请安道:“嫔妾,嫔妾给皇上请安了,不知道皇上突来,吓到了皇上。”
屋子里黑黝黝的,只有床前散着红光,这并非宫灯所发出的光亮,而是一个烧碳胡的小炉子。
王进保很快带着人将屋内的灯都点了起来,顿时照的魏佳伶有些无所遁形,活像只见了太上老君的妖怪似的。
她低着头,很是不好意思。
别说她了,就连皇上都觉得不好意思——瞧瞧,床前碳火炉子的砂锅上咕噜噜冒着气泡,床头案几上摆着一罐腌的嫩嫩的青瓜,这魏佳伶嘴上还挂着两颗芝麻。
好在王进保顾全魏佳伶的名声,顾全皇上的颜面,很快带着屋内人都褪了下去,可这该看到的不该看到的早都看到了不是?
皇上径直落座于炕上,板着脸道:“魏氏,你这是做什么?怎么,当朕的妃嫔还饿着你不成?不知道的还以为朕委屈了你,大晚上的不睡觉,躲在屋子里煮东西吃,嬷嬷难道先前没教过你宫里头得小心火烛?若一个不小心烧了你西偏殿事小,若将这一整片屋子都烧了,朕看你有几个脑袋砍!”
说着,他更是冷哼一声:“若这事儿传出去了,朕看朕这脸面也要被你丢干净了!”
24. 第 24 章
丢人!
真是丢人!
魏佳伶当下第一个反应就是丢人,第二个反应就是这与上班一样的道理,你兢兢业业、老老实实做事的时候,一般领导是不会来的,但凡你摸鱼或做点坏事儿,领导保准出现。
当然,她最后只自己这运气太差了点。
领导来就来吧,来的还是紫禁城中最大的那个领导!还是在她第一次犯事儿的时候就来了!老天爷能不能看在她一心向善,从没做过坏事儿的份上对她不要这么残忍?
魏佳伶就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似的,低声道:“回皇上话,嬷嬷先前都教导过嫔妾,宫内严禁明火,不过嫔妾是从内膳房出来的,又一直盯着碳炉子,断然不会出纰漏的。”
她小心翼翼瞧了皇上一眼,继续道:“也并非内膳房苛责嫔妾,实在是嫔妾嘴巴刁,寻常吃食难以入口。”
她并未撒谎,何年何地,从没有饿着厨子的道理,从前在内膳房也好,还是后头去了长春宫也好,她只会苦恼怎么保持身材,不会担心吃不饱饭。
虽说景仁宫也有小厨房,但那小厨房牌匾上就差刻着“纯妃专属”四个大字,可不是她这个小常在能够肖想的。
她便寻摸到从前内膳房的旧友,偷偷弄了只碳炉子藏在床底下,宛如蚂蚁搬家似的一点点弄了些味儿不大的吃食进来,生怕叫旁人知道。
不说叫纯妃那些眼线知道传出去后她会成为笑柄,就连木槿那儿,她都没好意思说的,宫里头规矩严,木槿若知道她如此不着调,怕是头一个要来劝她。
皇上冷哼一声:“朕可算是听明白了,说来说去,你还是觉得朕委屈了你,嫌内膳房那些厨子手艺入不得你的眼……”
话说到一半儿,他嗅了嗅道:“是不是有什么东西糊了?”
魏佳伶点点头,低声道:“应该是奴婢做的南瓜羹有些糊了。”
皇上又嗅了嗅,他并未吃过南瓜羹,如今闻来虽觉得有几分糊味儿,却是混合着一股奶香与南瓜的清香。
方才他只是略用了些晚点,如今闻到这一阵香气这才察觉有些饿了,不由咽了咽口水。
魏佳伶拿湿帕子包起砂锅,试探道:“反正嫔妾这一锅南瓜粥已经熬好了,若是不吃也是浪费,皇上来的早不如来得巧,不如尝尝看?这南瓜粥是嫔妾拿牛乳与嫩南瓜一起熬的,细腻香甜,里头还加了红糖小丸子,虽说下头有些糊了,上面的粥味道该是不错的。”
说话间,她已经盛了一碗南瓜粥递到皇上手边。
皇上本就有些饿了,再加上从前他也是尝过魏佳伶手艺的,便接了过来,一口下去只觉得香软滑糯,不算甜,却是口有回甘,唇齿留香。
虽心中赞叹,但皇上却是面色如常将一碗南瓜粥吃完了,最后更道:“味道尚可,再来一碗吧。”
甭管什么吃食,都是刚出锅时最好吃,先前他在长春宫所用的吃食难免沾了些凉气,味道自然比不上这一碗寒夜里暖呼呼的南瓜粥。
魏佳伶只能又盛了一碗南瓜粥递了过去,道:“皇上可要用些腌青瓜?若是光吃南瓜粥不免觉得有些寡淡。”
寡不寡淡的她不相管,只是看皇上这架势,若是光吃南瓜粥,这一锅南瓜粥怕是保不住的。
可怜她方才只吃了两口腌青瓜垫巴了下,还未尝过南瓜粥的滋味。
皇上颔首,又尝了些许腌青瓜,脆爽可口,酱汁浓郁,一口甜的再配上一口咸的是相得益彰,原是只能吃上两碗南瓜粥的皇上硬生生将一锅子南瓜粥吃的干干净净,当然,这腌青瓜也没落下。
魏佳伶再次体会到心碎的感觉。
皇上漱口后才对着她道:“女子以瘦为美,宫中女子大多讲究过午不食,你虽不算丰腴,可也得该多注意些才是。”
魏佳伶强撑着笑道:“皇上说的是。”
该吃的吃完了,该喝的也喝完了,心碎过后的魏佳伶眼瞅着木槿进来要伺候她梳洗,很快意识到一件事——难道今晚上她要侍寝?
打从她住进景仁宫的第一日,就有嬷嬷前来教过她规矩,比如侍寝前会被裹成一个大粽子送去乾清宫,完事后再被送回来,怎么行事,怎么承欢都讲的清清楚楚,直接了当。
虽说她不想这般没有尊严的侍寝,但好歹也能给她些时间准备吧。
魏佳伶好歹也是新时代女性,并不是迂腐之人,既然住进景仁宫,就想到会有这一日的……但,她还是觉得心里怪怪的,就像职场开大会之前她一点准备没有是一样的道理。
好一通忙活之后,魏佳伶折身回去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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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是万万没想到皇上已经睡着了?
这就睡着了?
魏佳伶忍不住长吁一口气,灭了几盏宫灯后也乖乖爬上床,这样闹腾一通后,她是半点睡意都没有,索性大着胆子打量起皇上来。
平心而论,皇上长得还算英俊,五官笔挺,眉目俊朗,哪怕睡着了浑身上下也带着一股子矜贵与威严之气,兴许是因为身份的缘故,瞧着是不怒而威,如今更别提睡着了也是眉头紧蹙,好似梦里还有烦心事一般。
魏佳伶对历史上的乾隆帝并没有什么好印象,但对眼前这人……嗯,说实在的,印象不算坏。
人人只知皇帝是九五至尊,有无上的权力,可权力的背后也是有该尽的责任和义务。
就像大公主心疼她一道懿旨就要去伺候皇上,要去求皇上,但她知道,哪怕是皇上厌弃她,不愿封她为宫嫔,可也不能忤逆了太后的懿旨,不然就会被天下人所不耻,甚至责骂……
魏佳伶胡乱想着,连自己什么时候昏昏沉沉睡着了都不知道。
等着她再次醒来时只听见身侧有一阵咳嗽声,她迷迷糊糊睁开眼一看,先是看到了木槿,原以为到了该去长春宫请安的时候。
可她再扫眼一看,外头是黑黝黝的,想着时辰未到,翻身又睡了过去。
从昨夜到今儿,木槿这悬着的一颗心就没放下来过,可以说是一宿没睡,如今见状几欲吓得魂飞魄散,低声道:“常在,您快醒醒,皇上都起来了!”
身为妃嫔,这时该起身伺候皇上,没有皇上要一大早巴巴赶去上朝,妃嫔还睡着的道理。
魏佳伶这才想起昨晚的事儿,一个激灵忙起身,更是连连请罪:“嫔妾向来一个人睡觉睡惯了的,竟一时忘了皇上在此,还请皇上恕罪。”
说着,她更是上前替皇上戴帽更衣,这些东西嬷嬷都是教过的,可实际操作与纸上谈兵显然不是一回事儿。
魏佳伶从未伺候过这般精细的活儿,先是腰带束的太过松垮,又是帽绳儿系的太紧了些,勒的皇上脸色都变了。
王进保在一旁看的是战战兢兢,到了最后上前道:“常在您歇着吧,奴才来就是了。”
魏佳伶心虚退到一旁。
皇上扫了她一眼道:“你昨晚上睡得倒挺好的!”
25. 第 25 章
魏佳伶忙道:“都是托皇上的福。”
她并没想那么多,也不知道寻常妃嫔哪怕并非头次侍寝,大多也是翻来覆去一夜睡不着,可她倒好,将皇上当成人肉抱枕,踏踏实实睡了一整夜,抱的皇上胳膊都酸了。
皇上揉着自己的右胳膊道:“昨夜你也是辛苦了,你既吃不惯内膳房的菜,待会儿朕便赏你一桌御膳房的席面,以后……王进保,你去与纯妃说一声,以后让她准常在魏氏用小厨房。”
最后一句实在是他不放心,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个小丫头天生反骨,只怕自己前脚刚走,只怕后脚那碳炉子又烧起来了,若真把这偌大一个紫禁城烧了怎么办?
说着,他也不等魏佳伶来开口道谢,则命人收缴了魏佳伶吃饭的家伙——碳炉子,碳,火折子,大半包面粉,昨儿用剩下的半个南瓜,甚至连昨儿吃的一干二净腌青瓜的瓷罐儿都没忘记拿走。
魏佳伶是一脸不舍,却只能与皇上谢恩:“多谢皇上。”
皇上有些想笑,道:“不必谢朕,朕昨夜做梦都梦见你一把火把紫禁城烧的干干净净,到时候别说你要掉脑袋,连朕都无言面对大清的列祖列宗……朕也看出来了,你是真心感念于朕,既然这般,晚上去小厨房好好准备准备,晚些时候朕再来看你!”
绝望的魏佳伶能怎么办?
她也只能强撑着笑应是啊,可她不知道,她这笑比哭还难看。
皇上前脚刚走,后脚李玉就带着两个小太监将魏佳伶吃饭的家伙收拾的干干净净,当然,皇上也是要面子的,这些瓶瓶罐罐乃至于碳炉子都是用红绸包好装进木箱里才抬出去的。
用皇上的话来说,魏氏丢的起这个人,朕可丢不起这个脸!
殊不知,打从昨夜起,景仁宫的西偏殿就不知道被多少人盯着,就连那些不大眼不得宠的妃嫔都派了小太监一大早在景仁宫门口晃悠,瞧着接二连三搬出几个箱子,一个个都傻了眼。
自古以来只有妃嫔侍寝之后得皇上赏赐的,哪里有皇上从妃嫔处搬东西的?
偏偏有一两个胆子大的太监上前与李玉套近乎,这话还没说完了,就被李玉三言两语挡了回去——好小子,我瞧你是不想活了,你若真好奇,不如去问皇上好了,皇上吩咐下来的事儿也任由你们随便打听的?
很快,六宫之中的注意力就被皇上到底从魏佳伶处搬了什么好东西吸引了。
就连纯妃一大早就差人去打探一番,只可惜,哪怕西偏殿里她耳目众多,可昨儿连木槿都不在场,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纯妃身边的飘絮低声道:“昨晚上他们说先是闻到了一阵香味儿,接着王公公都带着人退了出来,谁也不知道皇上与魏常在在里头做什么,不过奴婢打听到昨晚上魏常在应该是没有承宠的,她梳洗完毕回屋后很快就熄了灯,也没听到声儿,后来更没叫水……”
纯妃心里这才微微好受了些:“这事儿可不能对外说,不光不能对外说,还得与众人说皇上昨晚上如何如何疼惜魏常在,枪打出头鸟,到时候不需本宫出手,多的是人收拾她……还有,你仔细打听打听皇上到底从西偏殿搬了什么东西。”
这种抓心挠肝的感觉实在是难受。
纯妃刚起身准备前去长春宫请安时,外头就传声儿说李玉来了。
李玉虽不如王进保等人在皇上跟前得脸,但大多数时候李玉会替王进保分忧解难,做些小事儿。
当即这纯妃心头的郁愁散了大半,她就说嘛,皇上何曾对她这般无情过?定是想着昨晚上冷落了她,所以差人给她送些赏赐之物。
这让纯妃觉得昨晚上丢失的颜面总算找回来了些,笑着道:“飘絮,快,准备好赏钱,喏,你们请李公公进来。”
有道是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当李玉说完皇上的意思后,纯妃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李公公,这话当真是皇上说的?昨夜皇上对魏常在已是格外开恩,如今难道还叫本宫将小厨房让出来不成?”
说着,她眼眶都气红了:“自古以来,阖宫上下,只有一宫之主位才能设有小厨房,皇上……皇上就算不替本宫想想,也该替三阿哥想想才是啊!”
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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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原是皇上安排王进保去做的,可王进保滑头得很,知道这事儿费力不讨好,丢给了李玉,他也只能硬着头皮道:“还请纯妃娘娘息怒,皇上心里怎会没有您?不过是皇上想着魏常在从前在内膳房当过差,手艺极好,若丢了浪费了……”
可不管他怎么说,都平息不了纯妃的怒火。
但纯妃生气也无用,抹干净眼泪后强撑着笑送李玉出门,好巧不巧,她这刚出门坐上步撵,就瞧见魏佳伶出来,应该也是与她一样前去长春宫请安的。
纯妃眼神毒辣辣的,魏佳伶却像没看见似的,大大方方与她见礼。
若换成寻常,纯妃笑笑后就直接走了,可今儿她只命步撵停下来,居高临下道:“妹妹不愧是太后娘娘赏下来的人,当真是厉害,这头一回侍寝不仅开了后宫先例,更是逼得本宫连小厨房都让出来了,若是妹妹再多侍寝几次,只怕本宫连站脚的地儿都没了,到时候还希望妹妹能够高抬贵手啊!”
一连串的事儿叫她失了姿态,阖宫上下都知道纯妃甭管什么时候脸上都带着笑,如今却是笑不出来了。
魏佳伶含笑道:“娘娘这话说笑了,嫔妾不敢抢夺娘娘小厨房,只是皇上吩咐嫔妾能用里头的东西而已,这小厨房里的开销走的都是娘娘的账目,嫔妾不会抢夺,也不敢抢夺。”
纯妃懒得听她多嘴,直接叫了声“起”,步撵就离开了。
魏佳伶一个小常在,不管去哪儿都是靠步行,好在景仁宫距长春宫不算远,这一路走下来并不辛苦。
只是这一大早,她就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各种眼神,有羡慕,有愤恨,有不平,但更多的则是嫉妒。
有些财力雄厚的妃嫔想着皇上昨夜宠幸了魏氏,猜测皇上近来公务不甚繁忙,一早就巴巴前去敬事房打点,想着今晚上争取一二,谁知道得到了消息说是皇上今晚上还要去景仁宫。
不少人顿时只觉得天都要塌了,想着魏氏如此专宠,指不定后宫中又要再出个高贵妃!
等着魏佳伶一进去长春宫偏殿,一双双眼睛更是极有默契射了过来。
26. 第 26 章
像皇后,高贵妃等这些高位妃嫔并未到,纯妃倒是难得来的早,也不知道她一早过来说了些什么,当即就有个贵人呛声道:“看样子咱们都得跟着魏常在好好学学,一大早不仅抢了景仁宫的小厨房,更是把秀贵人都给气病了,还真是有本事了!”
秀贵人病了?
魏佳伶还真是才知道,不过她也不是什么软柿子:“您这话嫔妾却是有些听不明白了,景仁宫小厨房一事方才嫔妾已与纯妃娘娘解释过了,只是皇上下令准许嫔妾使用而已。”
顿了顿,她更是含笑道:“至于秀贵人被嫔妾气病了,怕更是无稽之谈,如今天气渐冷,后宫之中染上风寒之人少说也有四五个,难道一个个都是被嫔妾气病的?”
那贵人姓陈,平素与秀贵人有几分交情,又是个棒槌似的人物,不然也不会纯妃挑唆两句,旁人都没露面,就她巴巴往前钻。
陈贵人原还打算再说几句,谁知道高贵妃已扶着宫女的手款款走了近来:“本宫倒觉得魏常在所言甚是,本宫也知道你们在想些什么,脚长在皇上身上,你们若有本事也只管争宠去!”
方才那宛如战中公鸡的陈贵人顿时是熄火一般,应声称是。
落座后,高贵妃扫了纯妃一眼,道:“本宫平素瞧着纯妃是个大气的,该不会为了区区一个小厨房不高兴吧?”
“自然不会。”纯妃向来以高贵妃马首是瞻,见高贵妃都给魏佳伶撑腰,自然不敢多言:“臣妾可不是那等小肚鸡肠之人,不过是个小厨房而已,难道还会计较?”
她不是不记得高贵妃与她说的话,这魏佳伶就算再得宠,却是无根无基,好对付得很,待魏佳伶分去皇后的恩宠,让皇上无暇顾及皇后之后,她们对付了皇后再来收拾这人,只怕是易如反掌。
只是许多话说的简单,这事儿没落在自己身上,高贵妃自是不痛不痒的。
有高贵妃打头,方才一触即发的局势顿时就变了,一个个甭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开始恭贺起魏佳伶来。
待皇后出来后,正好瞧见这一片喜气洋洋的场景,甚是满意。
接下来皇后不免多叮嘱魏佳伶几句,只劝她尽心尽力伺候皇上,最好能早日替皇上开枝散叶。
她本就心底有愧于魏佳伶,如今见皇上如此照拂魏佳伶,自然是心中甚慰。
请安很快就散了,待皇后离开后,迟迟未走的高贵妃道:“……本宫听说皇上今儿一大早差人从景仁宫西偏殿搬了好几箱东西来,不知道是什么?”
纯妃也跟着道:“是了,本宫也好奇的很。”
顿时,这满屋子女眷的眼神再次落在魏佳伶面上。
魏佳伶没打算说,当然,她也不敢说:“还请贵妃娘娘与纯妃娘娘恕罪,这……皇上不准嫔妾说。”
这下说的高贵妃等人是愈发好奇,可圣意难违,只能怏怏作罢:“既然如此,那就算了。”
嘴上虽这样说,可高贵妃心里更是痒得很,一出长春宫大门就命纯妃打听清楚这事儿。
皇上到底瞧中了魏佳伶什么?
还搞得如此神秘?
那魏佳伶一宫女出身,又能有什么宝贝?
魏佳伶回想着方才高贵妃等人的眼神,只觉得好笑,若她们知晓皇上收缴了她一堆锅碗瓢盆,只怕惊的下巴都会掉的。
这事儿传的后宫中沸沸扬扬,就连大公主都专程差人来问皇上抬走的是什么东西。
待大公主知晓真相后,笑的是前俯后仰,连饭都多用了一碗。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魏佳伶回去景仁宫后略梳洗一番,则命木槿包了些点心去看看秀贵人,不为别的,两人好歹是一个办公室的,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不说两人相处的亲如姐妹,起码明面上得过去去。
谁知道木槿很快就提着东西回来了:“常在,秀贵人没有见奴婢,不光没见奴婢,这东西也没收。”
搁在后宫中,这就是老死不相往来的意思了。
魏佳伶一愣:“难道我什么时候得罪她了?”
木槿摇摇头:“应该不是,秀贵人虽向来深居简出,不是个活泼的性子,但昨儿奴婢昨儿她请安时她还夸咱们院子里的竹子修的好看,浑然无事的样子,可今日瞧见奴婢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好像奴婢冲撞了她一般。”
若说昨儿发生了什么事,那就只有皇上晚上来了一趟。
魏佳伶苦笑道:“那就没办法了,咱们存心与她交好,她既不领情,咱们总不能低三下四去求她吧?”
木槿也是一样的想法。
魏佳伶并未将秀贵人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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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是将所有的心思放在晚些皇上会过来的事情上。
昨儿她也瞧出来了,想必皇上是饿狠了,所以一小锅子南瓜羹与腌青瓜吃的是干干净净,若她今儿还敢拿这般吃食搪塞皇上,说不准会被拉下去砍头。
魏佳伶便问起木槿关于皇上的喜好。
可木槿却是一问三不知,不是她不愿说,而是此事乃是皇家辛秘,这御膳房呈上去的菜哪怕皇上再喜欢也不会多用,就怕有人在膳食上使什么歪心思。
魏佳伶又问起皇上饮食上的讲究。
木槿想了想道:“好像皇上不大挑嘴,所有吃食多少都会用些。”
魏佳伶这才放心下来。
不过经过昨日一事倒是给了她启发,后宫中妃嫔争宠夺爱的手段层出不穷,有靠琴棋书画的,有靠唱歌跳舞的,而她,则靠自己一手好厨艺。
有道是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她相信皇上能拒绝别人,但拒绝不了她。
所以,怎样在皇上心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就成了魏佳伶当下最关心的事儿。
晌午刚过,她就吩咐内务府做了个小烤炉,这炉子做起来简单,上头支铁网子,下头掏空用来放果木碳,晚上好用来吃烤肉。
内务府向来是捧高踩低的地儿,不仅赶在一个时辰将这烤肉炉子做好了,甚至还自讨自省说炉子做的不够精美,赶明儿再多送几个来。
魏佳伶却觉得这炉子够用了,毕竟这炉子只是工具,真正靠的还是她那一手好厨艺。
等着傍晚皇上前来景仁宫时,这刚一踏进来,就闻到了一阵浓烈的香气。
是烤肉的味道!
皇上先前也曾尝过烤肉,大清是马背上得来的天下,入关前也是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先帝爷带他们狩猎时多是吃的烤肉,大多撒了盐巴直接开吃,有时候这肉里头还沾着血丝,味道实在算不得好。
有了从前的阴影,故而皇上并不好这一口,就连有时御膳房呈上来烤肉,他也未曾尝过。
但今日闻着这扑鼻的香气,皇上却觉得食欲大开。
等着他走进去一瞧,见烤炉上码着整整齐齐各式肥瘦相间的肉类,滋滋冒着油花儿,叫人食欲大振。
更稀奇的是烤炉一旁放着许多小碟,黄色、红的、绿的……还有菜心叶子。
27. 第 27 章
魏佳伶并未刻意打扮,身着素色芍药纹青丝旗服,头上插着只玉钗,瞧着很是干净大方的样子,听见脚步声,只含笑请安:“嫔妾见过皇上,方才嫔妾知晓皇上前来,却因炉子上走不开,还请皇上见谅。”
她似是一点都不怕,只招呼着皇上过来吃烤肉:“皇上来的正好,嫔妾才将这肉烤出来,您快尝尝看。”
因公务繁忙,皇上午膳也没用多少,一下午忙着批阅奏折、面见大臣,倒也不觉得饿,如今真觉得饿了,落座待小太监试毒后则接过魏佳伶递来的烤肉尝了一口。
这烤肉里加了些泡菜,蘸了酱汁与干碟料,外头还包着菜心,一口下去唇齿留香,却并不会觉得腻味。
皇上第一次吃到如此烤肉:“这酱料是从何而来?为何要包泡菜?外头包着的菜心又是什么讲究?”
说话间丝毫没耽误皇上吃第二口烤肉。
魏佳伶虽未听到称赞之言,但从皇上面上的神色,却也猜到皇上是满意的,心中甚安,解释道:“回皇上的话,紫禁城什么好东西都有,因皇上今儿要在景仁宫用膳,嫔妾搭皇上的福气,收到御膳房送来的三十多种酱料,各地的都有,嫔妾选了十余种调配而成,所以才制成了这酱料。”
说着,她指了指蒜蓉酱等碟子道:“这些酱汁是嫔妾今儿下午自己配的,想着皇上兴许爱吃。”
“至于泡菜和菜包……是嫔妾想着自己从前就爱吃烤肉,但这东西虽好,却是吃多了腻味,所以便加了些跳水菜,吃下去能解解腻。”
她这话虽说的简单,但做起来却没这么简单的,且不说蒜蓉酱、海鲜酱做起来繁复,熬坏了两三次,就是这腌肉、碳火等等都是大有讲究的。
皇上微微颔首,心思全被烤肉吸引去了,连话懒得说。
皇上是吃的痛快,魏佳伶忙活的却是不大痛快。
这世上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自己做好的美食只能看不能吃,还要伺候着别人吃,这种感觉就好像隔着玻璃看烧鸡,滋味并不好受。
可那又能怎么样?
既然事情做了,魏佳伶强忍着委屈,想着将事情做的是尽善尽美,待皇上吃完烤肉,还奉上一盅梅子冷泡茶。
魏佳伶听木槿说过,皇上一贯是爱喝浓茶的,但浓茶必用沸水才能泡的开,吃了烤肉本就一声燥热之气,若是再喝滚茶、浓茶,只怕更加上火。
这梅子冷泡茶是用泉水泡制而成,初入口清冽甘甜,接着是口里回甘,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舒爽。
皇上初饮微微皱眉,可很快那眉头就舒展开来,连饮两口难得夸赞道:“难怪和敬在朕跟前对你是赞不绝口,不管是从前的吃食,还是今日的烤肉与茶水,你都是费了心思的,比起御膳房所做的菜色少了些匠气。”
魏佳伶含笑道:“多谢皇上与大公主夸赞。”
吃饱喝足,皇上的眼神落在魏佳伶面上,他愈发觉得眼前这人并不是他记忆中的令妃,可不得不说……眼前这人还是挺讨人喜欢的:“你担得这份夸赞,和敬的脾气朕也是知道的,若非前些日子你劝住了她,只怕她是要狠狠闹上一场的,朕向来将她看的如珠似宝,如掌上明珠一般,可她到底是个姑娘家,若是骄纵跋扈的名声传出去,只怕不好……”
魏佳伶微微一愣,原来后宫中的许多事皇上都知道?
不过她仔细一想,好像也对,阖宫上下只要皇上想知道,又有什么事情会不知道?
皇上看着出神的她道:“在想些什么?”
魏佳伶忙回神道:“嫔妾想起了家中的父母,父母之爱为之深远,没过几日便是嫔妾阿玛的生辰了。”
在她的记忆中,魏清泰一直对她不错,因向来惧内的缘故,家里并不太说得上话,从前对她好也只敢偷着好,后来时常塞进宫的银子只怕也是省吃俭用省下来的。
皇上皱皱眉道:“若是你阿玛一进宫瞧见你这样,怕是要心疼的,先是嫌弃内膳房的东西不好吃,再是穿着这般素淡,不知道的还以为朕委屈你了。”
魏佳伶连声道不敢。
她今儿是专程这般打扮的。
对于历史上的乾隆帝她是有几分了解的,喜欢颜色鲜亮的衣裳和繁琐精美的首饰,像先前得宠过的高贵妃,纯妃,嘉妃,舒妃等人无一不是走的这个调调儿,所以哪怕木槿再三提醒,她依旧是一意孤行。
她并不想这般早侍寝。
显然皇上也没有这个意思,方才他收到折子,说是户部宝泉局再次罢工,不肯开炉铸钱,哄抬工价不说,更是肆意生事,闹出了命案。
他原是不想过来景仁宫的,可想着今儿一大早既然说起这事儿,若是不来,只怕魏氏会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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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六宫笑柄,索性一面差人请户部尚书进宫,自己则先行过来。
魏佳伶不知道的是,皇上这美艳华贵的女人看多了,如今看她只觉得清新秀丽,秀美无双,有种独特的美。
再加上皇上吃了不少烤肉,火气正旺,若非有要事,今夜定要了她。
可如今皇上强压住燥气,起身道:“好了,朕还有要事,就先回御书房了,你也累了一整日,好好歇着。”
魏佳伶是心中一喜:“嫔妾送皇上出去。”
皇上微微颔首,刚抬脚走出西偏殿的大门,迎面就撞见了一个人儿。
王进保这两日在景仁宫吓得够呛,当即吓得一个激灵,就差扬声高喊护驾。
幸好魏佳伶眼尖,虽说天色昏暗,但借着前头几个提着宫灯的太监依稀瞧出这人是秀贵人,当即忙道:“秀贵人,您这是做什么?”
至于说她为何依稀瞧出这人是秀贵人,实在是因为秀贵人平素是个讲究人,什么时候头发都梳的一丝不苟,若穿着胭脂红旗服,那腕上必戴着珊瑚手串或者红玉髓珠钗,若穿着青碧色衣裳,那身上定能见青白玉手镯或玉佩……
可今日她浑身半点饰物皆无,一身家常七成新象牙白旗服,真能一眼瞧出是她?
秀贵人似是刚看到皇上,忙请安道:“嫔妾给皇上请安,嫔妾近来身子不大舒服,所以四处转转,不知道皇上在此,还请皇上恕罪。”
这话就说的有些过分了,暂不提景仁宫那飘香四溢,就说她所居的东偏殿与西偏殿正对门,一出东偏殿的大门是就能看到对门那停着的威严龙撵和候着的十来个太监。
只怕她一早就穿着单衣在此候着,好打算使一出苦肉计。
不光是魏佳伶瞧出了她的小心思,就连皇上当下也是眉头微皱,重活一世,女人的这些小把戏她是一眼就能看透,当下很是不悦:“起来吧,既是病中那就好好回去歇着,跑出来做什么?”
说着他更是一叠声吩咐王进保道:“秀贵人既病着,去太医院给请个太医来瞧瞧。”
话毕,他大步流星就走了,从始至终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秀贵人。
秀贵人看着皇上离开的方向怔怔发呆,也幸好这会天色昏暗,叫人瞧不出她泛红的眼眶。
王进保含笑道:“贵人回去吧,外头风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