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游悲郁地》 第210章 一个人的教养很重要 绘青一觉睡到黄昏,应四娘的要求,并没有人来打扰她休息。 爬起身,仍旧有些陌生的房间内一片昏暗,只有落地窗帘间透露的些许橙黄色光亮告诉绘青,现在已经傍晚了。 浓烈的不安瞬间环绕,绘青也不知道自己在恐惧些什么,她惶恐不安的走下床,把窗帘拉开。 这栋洋房的位置虽有些偏离城市中心,但街道上却也不乏常有行人路过。可今天却不同,街上空无一人,寂寥落日孑然离去,未能给予不存在的人们丝毫昏黄色慰藉。 不安感更甚,绘青急不可耐打开房门。 “您醒了。” 门口侍卫微微鞠躬。 不安很快被一扫而空。实际上绘青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四娘和二当家在正厅。我这就去通知他们。” “杏子呢?” “杏子小姐在用晚餐。我带您过去。” “我们什么时候去守灵?”绘青问。 “晚餐过后。”侍卫说,“届时四娘会通知您。” “我们去给婆婆守灵,到了地方你给我安分点,小五。”何忠友上了车,挪开位置示意何钟合坐上来,“别嚣张惯了,到时候目中无人的惹了平民百姓。我们是靠平民百姓活的,你树立树立形象。” “他们都说我嚣张跋扈。”何钟合瘪嘴,“他们老早就看我不耐烦了。” “那你自己反思。三哥只能告诉你,不能乱说话乱做事。”何忠友说。 “哼。随他们怎么想。我可没干过坏事,我身正不怕影子斜。”何钟合挪进车里,“那四姐呢?四姐在不在?” “在。你去给四姐当小媳妇得了,这么粘她。”何忠友打趣,“怎么不见你粘粘我?” “你是混蛋。”何钟合白眼道,“喂,开车。车门关好了。” 绘青来到餐厅时杏子已经撑着肚子瘫在座椅上了。 “绘青你醒啦?这里的饭好好吃啊,特别是那个鸡...啊,我一不小心吃了很多...没剩多少了...你尝尝?那个好好吃。”杏子说,“除了烧鸟我真的没想到过诶,鸡竟然能这么做!” “婆婆死掉了,杏子不难过吗?”绘青问。 “那我们就不活了吗?我可见过太多人死掉了,好好活着不就是对死人最大的尊重嘛。”杏子回,“我听何四娘说了,你要去守灵。我会陪着你的。” “那我也吃饭,我也垫肚子。听何姐姐说,我们要待在那一整晚呢。”绘青说。 绘青坐下,侍者立马将餐具端来,还多盛了一碗饭。 “诶呀...要是知道何老板在稻华这么厉害,我就多跟他聊几句了。说不定我们在稻华的一切花销他都能报销呢。”杏子摸摸肚子说。 “这样不好。何叔的钱也是钱呢。”绘青说。 “何老板钱多嘛。”杏子吐吐舌头。 “杏子,你听说了吗?死掉的人会去到另一个世界呢。我好想去看一下那个世界是什么样子的。甄婆婆去到那里之后会不会很幸福呀?”绘青问。 “你刚刚还在问我为什么问我为什么不难过呢...绘青,说实话,我有一点难过。可是你....” “我?我怎么啦?” “你看上去一点都不难过。你在期待。” “期待?” “比起我,那个老奶奶跟你的交流会更多。可是你在期待...你在期待什么?而且你还在好奇...你又在好奇什么? “绘青,你有点奇怪。你不像你了。你以前不会这样的。” “我没有变呀。”绘青反驳,“我一直这样吧?” “西木死的时候,你在哭。” 绘青惊愕。 杏子竟然还记得。 更让她意外的是她竟然也还记得西木死亡时自己的无助、悲哀、无力。 对啊。 她为什么会感到期待,会饶有兴味的参加甄婆婆的葬礼,去守灵呢? “绘青,你有一点点奇怪。”杏子说。 “杏子。”绘青咽了口唾沫,一股无名火升起,“你的意思是我现在很不对劲,是一个坏蛋。” “我没有!”杏子摆手。 “你刚刚还吃得这么欢!”绘青抗议。 “可是绘青,你之前是怎么想的?你看到难过的事情——或者有人在你面前死掉,受伤,都会觉得很难过很难过...” “杏子就是觉得我变得奇怪了!”绘青打断,“我明明也会伤心!知道甄婆婆死掉之后我哭了!哭...” 不对啊。 是哭吗? 下意识流下眼泪然后哽咽哭泣,可等到绘青再回味时,只觉得遗憾——她无法再从甄婆婆口中得知更多关于自己的事情了。 为什么会这样? “绘青,你好奇怪。是不是因为航行太久了?”杏子关心道。 绘青第一次感受到烦躁。无比的烦躁。 “既然杏子开始讨厌我了,那就算了!我自己去!杏子也可以回璃郡了!关于身世的那些事情我会自己搞明白!”绘青赌气道。 “你...是谁...?”杏子站起身。 “我就是我!连杏子都这么对我,那我不理你了!你回去吧!我讨厌你!”绘青愤愤道。 甄茹安缓缓走近少女,颤颤巍巍的拧断一根线。 “谢谢你,甄婆婆。”眷道谢。 “原来是这样...我没来得及跟你说的那句话,原来是这样。”甄茹安叹了口气,“唉。您也是受累了。” “她开始了。”眷说,“开始不近人情,开始任性妄为,开始傲慢无礼。她甚至开始对亲近的人恶语相向。” “每经历一段历程就要这样。她控制不了自己。这也是很辛苦的。” “她现在极其傲慢。我为她道歉。”眷说,“明明是您的葬礼,却如此任性。” “我可不在意。”甄茹安说,“倒是您。别再称我为‘您’啦。小辈担当不起。” “甄婆婆。如果我曾经像您一样,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了。”眷笑道。 “老祖很想您。他每一次‘重生’,都将您曾经的名字作为化名,赐予他的徒儿。”甄茹安说,“而现在的那个‘甄眷姝’,也为了您做了许多事。” “不是为了我。是为了她。”眷纠正,“可是她不能违抗那些所谓的...强制的‘改变’。她还要再经历六次呢。” “她能做到。”甄茹安摇摇头,“她一定能等到您与她融为一体的那一刻。” “...再次谢谢您。兄长的情况如何?”眷问。 “母亲死前还在念叨。具体情况我不得而知...但老祖已经是稻华守护神般的存在了。” “比起我呢?他比得过我吗?” “不可能了。老祖亲力亲为维护一个国家,已然是极限。” “怪我。我做的错事太多,当时的我也太天真。” “如果没有您,老祖也不会如此维护这个国家。我们要谢谢您。” “还是谢谢老祖吧。他很辛苦了。”眷摇摇头,“而她...经历七次变化之后,会与我融为一体的。” “但愿。我走啦。”甄婆婆摆摆手,“甄茹安,请您记住我的名字。我这一生,也许就只为这个了。” “您不累吗?”看着甄婆婆的背影,眷挣扎着问。 “论心不论迹,论迹无完人。我这一生足够了。” “谢谢你,甄婆婆...甄茹安。” 待续 第211章 只要足够受欢迎哪里都是修罗场 何忠继和何四娘正在房内谈事,绘青不经敲门便直直推门而入。 “谁带你来的?”何忠继停下话题,抬眼问。 “何叔,我们什么时候去守灵。”绘青还在气头上,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生气。 “晚些时候。等我和何姐聊完事情。你等等?”何忠继问。 “我不想等。”绘青说。 似乎是没有意料到绘青的任性,何忠继抬眉:“你在急什么?跟何叔说说。” “我...我,我不急。”绘青眼神躲闪,“我只是不太想待着。我不想一直在这里了。” “为什么?你没找杏子?你跟她吵架了?”何忠继又问,“怎么回事?” “没有。我只是不想一直待着。我不知道做什么好。”绘青说。 “像之前那样,看看书,打发一下时间。我很快处理完,好不好?”何忠继说着,又为自己斟一杯茶,“你去找下杏子。” “我不想见她。”绘青固执,“我烦死了。” “烦?”何忠继问。 “我现在就想去守灵。何叔带我去。”绘青像是命令,“我可是恩赐者!何叔也得听我的吧?” 意想不到的任性让何忠继忍不住皱眉。 他最讨厌意料不到的事。 虽然并无太大影响,但何忠继感觉不对劲。 “突然怎么了?”何忠继问。 “何叔。我命令你带我去守灵。”绘青说。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同时,她在抗拒。 抗拒自己的所作所为。 她这样是不对的。招人嫌,不礼貌,强人所难。 惠织若是看到这番景象,说不定会生气。 啊,惠织... 不对。 为什么要为一个死人如此感伤?我即是我,如今虽然并没有找回记忆,但我的身份本就高贵。我可是恩赐者,我所思所想所作所为都应该被实现被满足,我是对的。因为我是恩赐者。 绘青想到她先前所见过的恩赐者们,却又失了底气。 似乎“好”恩赐者,是不会这样的。 与此同时,她又开始为自己举例——艾米丽夫人不正是这样跋扈么?那她又有什么理由收敛? “我要去。现在就动身。”绘青说。 为什么我要说这种话? 可是一切都很理所当然! 何叔算什么?仔细一想,他的地位要比自己低很多。 甚至是甄婆婆,也比不过她。她可是恩赐者。如果她想,她甚至能比甄婆婆做的更好。区区一座城市,她也可以变成守护者,受到所有人的爱戴! “来人。给绘青小姐准备车。马上带她去甄婆婆那里。”何忠继招呼着,却一直在直勾勾盯着绘青。 绘青的要求得到满足了。可她觉得不够。 她想要更多。 “绘青小姐,您...路上小心。”何四娘发话道,“我们一会就到。” 何忠继看了眼四娘,并没有再说话。 “带我走吧。”绘青对侍卫说。 “杏子小姐...” “不管她。她爱怎么样就怎么样。”绘青冷哼,“哼。只带我去就行。” 侍者求助般看向何忠继,后者点点头。 很快,绘青被带离。 直到绘青走远,何忠继掐起眉心:“绘青的状态不对。她好像变了个人。” “有点像小五。”何钟佳说,“睡了一觉起来,怎么就突然性情大变了?她原本是个很讨喜的孩子。” “小四啊。你翻翻女神教的教义啊什么的给我看看。”何忠继说,“比如什么...女神降临世界之类的。” “你的意思是绘青被影响了?我可不信女神,你知道的。那玩意是骗人的,是拿来奴役其他国家,洗脑人民的。”何钟佳皱眉,“你什么时候信这个了?亏你还去打过圣战。” “她根本就不对。快找。”何忠继命令般,“你也见过她之前的样子。我敢断定不是装的。她本身就那样。这不对。” “稍等吧...”何钟佳翻找起随身带着的包包,“她确实有点奇怪,但我可不好判断。说不定是特殊时期来了,莫名其妙烦躁。” “我可和她同住一个屋檐下两三个月了。从来没有过。”何忠继反驳,“她很不对劲。这孩子是不是撞邪了?我们这里有邪祟?甄婆婆给新宅立过阵吗?” “立过。也有可能是婆婆走了,阵眼没有效果了。但也不应该。”何钟佳翻出一本厚厚的书,“让我看看... “找到了。有一页。 “女神带着眷念与遗憾离开。而其感情产生的能量,昭示着女神会在不远的将来回归的事实。 “女神以凡人之躯得到新生。她经历七大罪的蹉跎,最终将人格与神格合为一体。” 何忠继沉吟片刻,站起身。 “怎么?你不会要跟我说,绘青是女神吧?这怎么可能?女神什么的可全是假的。”何钟佳发觉不对,也站起身来。 “还有什么信息?”何忠继问。 “女神即将度过傲慢和嫉妒的叛逆成长,随后抵抗忧郁,在沉沦于色欲与贪婪中战胜懒惰与暴怒,以暴食般的渴求抵抗世间不公,最终迎来新生。这便是神格带来的七罪。”何钟佳说完,又继续补充,“这是七小罪。” “小罪?”何忠继问。 “教义里主张女神在不断受苦,而让女神受苦的,是傲慢、嫉妒、色欲、贪婪、懒惰、暴怒、暴食七大罪业。她为了战胜七大罪业,需要让自己体会其中,从而反制。”何钟佳解释,“怎么,你觉得能对得上?” “小四。”何忠继缓缓坐下,“我先前就有一个猜测。” “什么?” “绘青说不定是女神的使徒。这一切都是真的。” “现在才跟我说?你的意思是,女神教是真的?” “女神教是假的。女神是真的。” 绘青刚到甄婆婆的府邸,便瘪了瘪嘴。 这里又小又破,杂草横生。若不是附近全是前来守灵的平民百姓,她可不敢承认这就是甄婆婆住的地方。 她第一眼就看到了小宅里跪着的白发少女。她长发及臀,因为跪下的缘故,让身后飘柔白发扫了地。 “守灵要做什么?”绘青问。 “在这里守着,直到天亮。天亮后不久,举行葬礼,将甄婆婆送往彼世。”侍卫解释。 “就一直蹲着坐着?”绘青问。 “甄婆婆不希望看到人们难过,所以办的是喜葬。大家也可以开开心心的度过一晚,可以吃食喝酒,可以随意度过。可大家似乎并不这么觉得——婆婆在大家眼里俨然是守护神般,于是人们虔诚跪拜,希望婆婆来世不用这么累了,可以享福。”侍者说。 绘青嗤之以鼻。 “那个女生是谁?她也是恩赐者?”绘青问。 “是五小姐。”侍者回,“五小姐这是第一次在人前露面呢。” 绘青想也不想走近侍者口中的“五小姐”,挑起眉:“加速或者减速。在那之前,要自己决定取舍。” 白发少女只是跪着,没有回话。 “你跟我一样吧。只是我们年纪不大,没办法做到这个地步吧。你叫什么名字?”绘青问。 “喂。她比我还嚣张。这人怎么回事。”何钟合低声问,“这可是甄婆婆葬礼。她想干什么?她有病吗?” “小娘子,你回头跟人家搭个话吧。人家跟你一样是白毛稻士呢。”何忠友回。 何钟合这才不情不愿扭头:“你谁啊。信不信我搞死你啊,这么嚣张。你看得到我的恩赐?” 绘青自顾自坐在何钟合旁边:“看得到啊。不过我比你还厉害点。” “哈?你有病啊?什么叫‘比你还厉害点’?你以为我不敢弄你吗?这件事以后你给我等着?”何钟合挑眉。 “你是什么五小姐?何叔还有你这个妹妹?”绘青不甘示弱。 “关你屁事啊?”何钟合反问,“今天特殊,我懒得跟你争,你别惹我!” “哼。你也不过如此。”绘青嚣张道。 一旁的侍者抹了抹汗。他记得这位绘青小姐昨天并不是这样的。 “喂,你找死是不?”何钟合站起身,似乎是因为挑衅而不爽,她直接拎起绘青的领子。待她看清绘青的脸,才呆滞了两秒。 “你要打我?我认识的人不会放过你的!”绘青嘴硬。 此时的绘青无比折磨。她明明就感受到了——有什么东西在控制她的嘴,控制她的所作所为——可她无法违抗。 她本来想说:“你的头发好长好漂亮呀。你是怎么留这么长的?你长得好漂亮,我想认识你。” 出口后却完全不同。 她无法违抗,却觉得难受至极。 “你要揍我?”绘青忍不住开口。 她本来想说的,是“对不起,我们有误会,我不想这么说的!” 何钟合攥紧拳头,却没有动手。 “你他妈的。你给我等着。”何钟合怒骂。 “诶诶,小五?不要这样喔?有话好说喔?”何忠友在一旁当和事佬,“等会大哥也来的,你别去乱搞?” 何钟合愤愤放下拳头。 于是几人又老老实实跪坐在甄婆婆灵位前。 绘青抵抗着无法控制的身体,想要牵起何钟合的手道歉,想说她的头发真的很漂亮,想要和她交朋友,最后却只变成一声嗤笑。 她越来越奇怪了。从她昨晚止不住的问关于甄婆婆的事情,问死后的事情开始。 何钟合听到嗤笑声后明显不爽。绘青能看到,她已经在努力忍耐了。 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你的头发很漂亮!这是自己留的吗?你旁边的那个男人是你的哥哥?他应该就是你的三哥,对不对?你是何叔的妹妹吧?你是小五,也就是说你是五妹,是何姐姐的妹妹。 可我说不出来。 跟自己的恩赐一样。什么都不能说出,我的一切都被某些看不见的东西操控,什么都做不了。我不能抵抗,不能挣扎,什么都做不到... 绘青流泪,在何钟合眼里却无比虚伪。 我这是怎么了? 到底是怎么了!? 待续 第212章 事出必有因 “诶呦,姑娘,你别哭呀。” 兴许是看到了绘青的眼泪,何忠友连连站起身安抚,他快步走到坐着的绘青面前,手足无措的从裤兜里掏出手帕来递给绘青。 “妈的,她先挑衅的,我什么都没干她就哭了,她什么意思!?”何钟合后槽牙都要咬碎了,“你他妈还向着她!你混蛋!” “唉呀...小五你也别生气...事出必有因对不对,说不定人家正好碰上什么难事了,心情不好...”何忠友笑嘻嘻打圆场,“咱各退一步,各退一步好不?” 这个应该就是何叔的弟弟,何姐的哥哥了。 绘青想道歉,小嘴却不受控制,差点没撅到天上:“你又是谁?走开。” “诶诶,别呀姑娘...对了,港城稻士一只手能数得过来,我怎么没见过你?哦,你是二哥带来的那位...?”待何忠友打量几眼绘青的脸,笑意更甚,“巧了巧了。我就是我们何家的老三,这个呢,是小五,也就是舍妹...” “我没兴趣。”绘青扯了扯嘴角。 “你他妈别得寸进尺!”何钟合终于忍无可忍,再次站起身一脚往绘青的胸口踹,幸亏何忠友眼疾手快抬手抵挡,绘青要是挨上这一脚可不会好受。 “钟合!打住!”何忠友急得直呼妹妹的名字,“你先去别的地方坐着等大哥,我跟这姑娘聊聊!” “呸!你就是看她长得有几分姿色,立马就一心向着她了!你这个色胚!”何钟合啐口唾沫,“你胳膊肘往外拐!” “谁教你说脏话的!等会我告诉你四姐去!”何忠友威胁,“去,你先一边坐着去!” “我...你,你...” 何钟合想骂,最后还是怏怏把气咽进了肚子。她瞪了眼绘青丢下句“你给我等着”,赌气般快步走开了。 “哈哈,我妹妹脾气大,姑娘别介意。”何忠友干笑两声,坐在绘青身边,“今天是来为婆婆守灵的,想必姑娘也是心善之人,要不然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不是?姑娘你有什么难事,心情怎么不好,可以跟我说说?” “你不配。”绘青冷哼。 不要再用刻薄的语言去伤害好人了。绘青想。 可她的身体不受控制。 “诶呦,姑娘这就见外了。你是二哥带来的,二哥的事儿就是我的事,你说对不对?跟我讲讲,说不定我能给你排忧解难呢?”何忠友讪笑。 眼前的少女岂止是有几分姿色。简直是有很多很多分姿色啊。 虽说性格恶劣,但何忠友可不介意。 “去去去,忙你的去吧。我在这呢,别担心。”何忠友招招手,示意将绘青带来的家仆离开。 绘青没有搭理何忠友。她迫使自己将注意力放在别处,好压抑自己无法控制的傲慢刻薄。 她开始打量起自己所在的地方。 这里看起来并不宽敞。除了比来时见过的敞开大门的百姓家厅堂大些,并没有其他区别。厅中央摆着甄婆婆的黑白炭像,炭像前方是一台小桌,摆着馒头鸡鱼等贡品及一盏香炉,上面插满了香火。 刚刚进来时穿过前院,那里多数跪坐着些穿着讲究的人。应该是当地的官员富商,他们的礼数并不讲究,随意坐着跪着,有的还在跟周围人聊天扯皮,看不出半点伤心难过。 而更外面的、连院子都进不去的,是些口袋富裕些的平民百姓。有些钱,但达不到富有的程度,他们会虔诚的跪着,闭眼默哀。 在外边的是穷苦些的百姓。他们有的掩面哭泣,有的满面愁容,大多都在为甄婆婆的离去感到伤心至极。 甄婆婆的遗体似乎在她生前自己的寝室,绘青没能见到。 “姑娘在看什么呢?想看看甄婆婆吗?”何忠友注意到四处观察的绘青,“甄婆婆在里面,她徒儿在房间为她整理后事呢。” “徒儿?”绘青挑眉问。 “哦,是婆婆捡来的女儿,叫甄贺祖,你没见过吧?”何忠友问。 “没兴趣。”绘青说。 其实很有兴趣。可绘青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 “她跟小四差不多年纪...哦,我妹妹何钟佳,你见过吧?她这几天不是跟二哥待在一起吗?”何忠友自顾自说下去,绘青倒是很感激他,“她是甄婆婆一手带大的,也跟婆婆学了些驱邪镇妖的手艺。甄婆婆一走,我们可就只能指望她了。” “谁问你了?”绘青张口就来,她现在恨不得侧过脸给自己一嘴巴。 “诶呦,是我多嘴。”何忠友拍了拍自己的嘴巴,“那我不说了。” 绘青“哼”了一声,最后只是定定坐着发呆,等着何忠继等人到来。 杏子还会来吗?她会生气吗? 绘青为杏子感到委屈,她开始感到愧疚,这样类似于委屈的难过感逐渐放大,最后让她变得急不可耐——想要快点见到杏子,然后道歉。 绘青想哭。但她认为自己并没有哭的资格。被她伤害的人才应该哭才对。可这并非她的本意,她也不想伤害谁。 何忠友坐在绘青旁边笑眯眯的看着她,这让她有点不自在。 “看什么看。”绘青说。 “姑娘你可真漂亮。”何忠友笑道。 “这我当然知道。看完了吗?看完就滚。”绘青诧异于自己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来。 “姑娘的意思是,我可以待到看完再走?那我再坐坐,我还没看够呢。”何忠友咧嘴。 绘青打心里觉得这个长头发的男人人很好。被这么刻薄对待都不生气。 正在这时,绘青听到身后有人踏入灵堂,绘青回头去看,是一个刘海遮住了半边眼睛,年龄比自己稍大一些的女孩。 一阵皮鞋的声音由远及近,这是皮靴的声音。往上看去是干练的工装裤,套着深色皮衣,内搭深黑色高领毛衣。身后长发分层,像一只黑色水母舞动触手,左右摇摆着。 女孩手里拎着用布料包着的包裹,不知里面装着什么。 “哦,秀梅来了?”何忠友挑眉,“你哥呢?” “在外面教训那帮二世祖。”何忠友口中的秀梅说着,将手上的包裹递给前者,“仗着家里有俩钱就目中无人,在灵堂外面说说笑笑不把甄婆婆放在眼里,这是在打我们的脸。” “见好就收。今天别闹事。”何忠友叮嘱道,“对了,小五在里边等着。这丫头闹着脾气呢,你待会去哄哄她。 “对了,这是冯秀梅,我手底下干活的。长得帅吧?她在我那可受欢迎了,男女通吃喔。”何忠友见绘青扭过头来看,贴心介绍道。 冯秀梅见到绘青,挑了挑眉。 “二当家让我带绘青姑娘出去一会,有些事要处理。” “我?又有什么事?”绘青不耐烦道。 其实她根本没有不耐烦的感觉。 “跟我出来就知道了。” 待续 第213章 击碎一切罪孽的正义永不会缺席 被带到空旷处,冯秀梅抱着臂,仔细打量起绘青。 “怎么,你什么意思?”绘青轻浮的问道。 “原以为老骨头们精挑细选的是什么好货,没想到只是个花瓶。”冯秀梅嗤笑一声,“你这是什么态度?据我所知,你应该还只是个候选吧,‘愚者’。” “你知道我是谁?”绘青问,“你想做什么?滚开!” 绘青并没有看到面前的人身上有哪怕一丝恩赐或是馈赠的影子。她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言行举止,直到身体完全失控,只剩清醒的意识在不断挣扎。 “你眉眼间的刻薄倒不像假的。”冯秀梅活动起身子,“放心。这里没有人会经过。” “喂。我可是恩赐者,是二十二人团的愚者,是最特殊的存在...”绘青抽动嘴角,“你想做什么?找麻烦?就凭你?凭一个... “‘普通’的小蚂蚁吗?冯秀梅女士?” “贯彻正义,惩奸除恶,维护公正,平衡秩序。所思所想问心无愧,所作所为皆为正义... “只要是我认定为‘对’的,即可纠正。只要我认定是‘错’的,即刻灭除。” 冯秀梅的头发从发根开始慢慢化为银白,直到“绘青”看到了她的恩赐。 “更改,纠正,法则...正义。” “我是二十二人团第十牌位正义。我要以‘正义’的名义纠正你这个虚伪的、刻薄的、自以为是的、傲慢的小人。” “绘青”狞笑起来,她扭曲着五官摆出违和的表情:“你可以试试看,废物东西。” “急信,二当家。” 何忠继接来信:“下去吧。小四,你继续。” “教义里唯一提过有关女神使徒的内容,就只有最后几页。我节选出来念给你听。”何钟佳点头,“女神最终将回归所属之处,她将一切自己所有所见所思所闻给予人间,一无所有却又倾尽所有。于是世间一切无时无刻不在歌颂着女神之无私。 “而神的子民们。你们不必忧伤。女神仍然眷恋着人间世界,她留下犹如自己生命般珍贵的神识碎片——而其化为女神的使徒,留在人间静候着这世界如女神所愿般飞升。” “飞升?这什么意思?”何忠继打开信纸,问道。 “女神教认为这个世界一开始是虚假的,女神带来了真理和一切自然法则。等到这个世界开始变化成教义所说的样子,就算飞升。”何钟佳说,“放过我吧,二哥。看这个我觉得恶心。” “亏你刚升职成华合众。”何忠继笑,“再跟我讲讲。这个很重要。” 何钟佳叹了口气:“教义第五章所说:人们不再把生存当做苦难,不再将常见的缺点当成不齿,不再以掠夺来作为促进发展的手段,这便是生物的飞升。 而人间的飞升,则只代表...” “代表?” 何忠继手里的信纸至今未能被他看上一眼。 “没了。每一本教义都这样。”何钟佳说,“这算是女神教公开的秘密了。有一种说法是,每个人所想的理想世界都不一样,所以这里才会空出一段来由大家自行想象...顺带一提,我手上的是旧教义,老早就该淘汰了。新教义的内容会有所不同,不过应该也大差不差。” “使徒。跟使徒有关的内容只有这点?”何忠继问。 他总觉得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 “就这些。七罪的内容也只说了女神对抗罪孽,但没说清楚是怎么对抗的。”何钟佳回答,“教义就是这样,模棱两可的...话说回来,你的信。讲了什么?” 何忠继这才展开手里的信纸:“我看看...璃郡那边送来的。应该是在绘青她们上船的时候...” 言语戛然而止,何忠继看过信上的内容,深呼吸后把信纸收入口袋里。 “怎么?”何钟佳问。 “不太平的日子要来了。”何忠继说,“不过几天,会放出消息的。二十二人团新上任一位成员,牌位是‘教皇’;原任职‘战车’的成员被确认死亡,下一任‘战车’即将上任。” “不太平是什么意思?”何钟佳又问。 “新上任的二十二人团‘教皇’牌位,名为沙勒·罗约蒂。”何忠继说。 “或者我应该跳过名字,直接告诉你他先前的职位——女神教教皇。” 四周的空间被切割开来,绘青看到自己和面前的冯秀梅正被破碎的地面拖起,逐渐上升——至少在绘青眼里,她们所处的地块旁的景物确实是不断向下奔去的。 地块承载着冯秀梅和绘青极速上升,直到突破夜空,穿过云层,扶摇直上,直到能看到周围已然是璀璨的星空。 好多星星啊。绘青想。好漂亮。 超级大块的石头从绘青身边呼啸而过,绘青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景象呢。 一块巨大的石头就要击中冯秀梅的后背,绘青想喊却喊不出来,然而下一秒,石块穿过了绘青她们所处的空间,出现在了她的背后。 这片空间似乎是不被任何外界因素影响的。绘青看得到,冯秀梅的能力只是单向作用的。 幸亏只是虚惊一场。 “让我来好好教训教训你吧。”冯秀梅活动筋骨,一个箭步便冲上前来。 绘青的身体不由自主阻挡起来,然而冯秀梅的身形却直直穿过她的身体,扑了个空。 绘青知道原由。 毕竟冯秀梅要纠正的并不是绘青本人,而是绘青不知为何莫名显现出的傲慢。 正因如此,冯秀梅在由自己恩赐产出的空间中所做的一切,对绘青都是无效的。 “哈?” 冯秀梅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她甩了甩腿,对刚刚的侧身飞踢并不满意。 “只有这点本事吗?‘正义’。”绘青的身体如是说。 “你他妈耍了什么小把戏?凭什么我的恩赐不能控制住你!?” 在这个空间里,冯秀梅所做的一切攻击都不可能无法命中。除非她有悖“正义”。 “真是废物。”绘青啐了口唾沫。 “你他妈!” 冯秀梅冲上前要掐住绘青的脖子,双手却穿过了绘青的身体。 “你... “不对。不可能。 “我搞错了!?” 绘青控制不住身体,又要出言嘲讽,冯秀梅却很快冷静下来,冷哼一声,即刻伸手要掏向绘青的胸口。 这一次,冯秀梅并没有扑空。 绘青尖叫起来。 而绘青的胸口则不断往外散发出炽热的光芒,不久,一个看起来宛若长大版的绘青出现在冯秀梅面前。 长大后的绘青更漂亮了。无法以言语形容,只觉一见到这张脸,便不得不缴枪投降,愿意为其肝脑涂地。 “别杀我...” “绘青”恳求般,以极其卑微可怜的姿态哀求。 她红着眼眶,我见犹怜。 冯秀梅甚至有一丝不忍。 正义。冯秀梅暗暗提醒自己。 不说绘青的本性是否如此,既然自己所贯彻的“正义”出了错,那么就应该立即纠正。 不论是亲故,友人;不论如何美貌,弱小,只要违背“正义”,就应该被纠正。 冯秀梅要为自己的“牌位”负责,为自己所镇守的城市负责。 手上发力更甚,冯秀梅恨不得立马掐死这个“绘青”,好让自己不再心猿意马。 “呃...呵。” “绘青”被掐着,很快又露出挑衅的笑容。 “你...不死...我...我,会...回...来...废...呕...”“绘青”说。她被掐着的喉咙只能挤出几个字眼来。 不久,“绘青”便化为尘埃消散。 等到绘青发觉过来时,自己已经跪倒在地上。映入眼帘的是冯秀梅的鞋面。 “你没事吧?”冯秀梅看起来云淡风轻,“你自己知道发生了啥吗?” “对不起。” 绘青开始忍不住哭泣。 从昨天的不尊重甄婆婆、不尊重家仆,问东问西毫无顾忌,到今天对杏子恶语相向、对何叔毫不客气毫不礼貌的命令,再到对何钟合的挑衅、对何忠友的不耐烦,绘青当然全都记得。 “不是...别哭...” 绘青不管不顾,嚎啕大哭。 “我,我...我不知道,我,控制不住...我也不知道自己...” 绘青哭得越来越惨,冯秀梅这下开始手足无措。 “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我...” 绘青还想说,冯秀梅立马捂住了她的嘴。 “够了!越说你越哭!”冯秀梅咽了口唾沫,一眼可见的慌张,“别哭!别哭!我知道了!别哭!你...你是好人!我知道了!” 绘青抬起眼,可怜巴巴望着冯秀梅。 “打住!!打住!!!别哭了!我知道你也难受!我也不对!我不该这样对你!”冯秀梅也不知自己哪不对了,倒是先认起错来,“不用难过!我帮你解释!等会我陪你道个不是!” 待续 第214章 伤害过别人之后不觉得愧疚只能说明你是烂人 回到灵堂上,绘青询问冯秀梅的意思。 “我很对不起甄婆婆...是不是应该跟甄婆婆道歉?可是甄婆婆已经不在了...” 绘青说着,眼眶又红了。 她确确实实感到难过。更多的是愧疚——她所做的事根本就对不起甄婆婆。 “那你磕几个响头...磕出声音来,你觉得婆婆原谅你了,就不磕了。”冯秀梅感觉不自在,又怕绘青再哭,只好说。 于是绘青跪下身,对着甄婆婆的遗像哐哐哐磕起响头。 绘青每磕完一个头,再起身时看遗像便会感觉到画像里的甄婆婆在微笑。 一开始她以为是错觉,直到她磕到额头疼,再起身时又发现甄婆婆的表情变得心疼。 冯秀梅没有喊停,绘青不敢起身,只能一直磕头。 而一旁的冯秀梅还在纳闷——这丫头的死脑筋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磕了这么久还不停下。 就算是愧疚难过,也应该知道自己应该停下了吧? 冯秀梅不好发话,绘青就一直磕头。 何忠友似乎是进去找何钟合了,灵堂上就只有绘青和冯秀梅两个人。 绘青还在不停磕头,一边磕一边想起自己所控制不住时做的事,开始一边磕一边哭。 甄婆婆的画像从微笑变成心疼,再变成皱眉,很快,绘青感觉的自己的身子被人扶正,一阵风吹入灵堂,绘青的身体控制不住的立直,怎么也弯不下腰、磕不下去了。 一阵风穿过外庭,直直往绘青背后袭来,绘青甚至能感觉得到有人在拍自己的背。 “甄婆婆。”绘青小声说着,忍不住又流泪了。 冯秀梅似乎是看出绘青的不对——绘青要继续磕头,可身体却怎么也弯不下去,只是直挺挺抖着。 “婆婆心疼你了。”冯秀梅说,“别磕了。好了...你先起来呢。这下,该我磕了。” 冯秀梅硬是把绘青拉起,然后直挺挺跪着。 “对不起啊婆婆,一直骗你们。”冯秀梅郑重其事,磕了个响头。 甄婆婆的画像看起来恢复如初。 “婆婆,完全不对啊...”冯秀梅又磕了个头,小声说,“一个城市,一个小小龙港,有我,有你,有何家在,就这么难保?” 甄婆婆的画像看起来似乎在哀叹。 “婆婆。您千古。接下来,只能交给贤祖姐,交给我,交给四娘和二当家了。”冯秀梅又磕了个头,叹口气,从堂上拿起一瓶透明液体倒在地上,“贤祖姐给您酿的。想着您哪天精神了能尝尝。可惜没有机会了。整瓶都是您的,行不?您受了这么多苦,这几日多吃多喝,好好享受吧。” 画像上的甄婆婆并没有变化,绘青倒是看出了几分悲怆。 是画像本来就这样?还是说甄婆婆回来了? “这几天为您多烧点纸,下去咱别省着,就要享福就要花,不够花了您托个梦给咱。头七时再为您下葬,葬个好地方。”冯秀梅说着,往嘴里灌酒,“喝点您的酒,就当咱好好聊过一次了。隐瞒您真是不好意思。” 遗像恢复正常 冯秀梅这次倒是感觉到有人在拍自己的肩。 “婆婆,您在下,能看到最好了。您放心吧。”冯秀梅说着说着,眼眶红了,又灌一大口酒。 “婆婆对不起。我之前那样,真的对不起。婆婆,我不想您...不,不想,您,死...”绘青说着又抽泣起来,上气不接下气。 冯秀梅叹口气,再灌口酒。 “婆婆不想看到你哭...”冯秀梅说着,也忍不住流泪,“婆婆是很好的人啊。她还问过我是不是有什么隐瞒她的事没说出来...我,我不该...” 再大灌一口,冯秀梅只觉眼前一片雾蒙蒙。 冯秀梅喝多了没忍住,跟绘青相拥,哭了起来。 何忠友刚哄完妹妹走出来,看到这番景象后一惊,往回退到房内,又重新走出来——再次看到这番景象后,又一惊。 何忠友拍拍胸口,重新走回房内,此时冯秀梅渐缓过来,她擦着泪,打着酒嗝,安抚起绘青。 何忠友再出来时才松了口气。 秀梅怎么可能哭呢。何忠友想。一定是我出来的方式不对。 接近被安慰的绘青,何忠友这才发话。 “婆婆已经走了,我们要做的是让婆婆别太伤心,对不对?小美女,不要难过了?人固有一死嘛?婆婆这一生做的事足以升天,安享后福啦。” “小美女?谢谢老大!”冯秀梅一把鼻涕一把泪抹着脸,还满身酒气,看起来狼狈至极。 “呃,对...小美女们...你也是美女...” 何忠友早就偷偷把冯秀梅放到了自己的美女白名单外。这个真不行,这个是哥们。 “老大啊啊!”冯秀梅哭着,抱住何忠友,鼻涕和眼泪糊了何忠友一身,“我这辈子就只跟你了!” “哈哈...不至于...”何忠友抹着身上的鼻涕眼泪,“也是辛苦你了...没想到你跟甄婆婆关系这么好...” 冯秀梅似乎是没听见,只是擤了擤鼻涕,摇摇头:“老大,咱真的要给甄婆婆办好。甄婆婆她值得。” “啊...哈哈...那是肯定...”何忠友说着想要开溜,“那是肯定那是肯定...毕竟是甄婆婆...” 绘青泪眼婆娑抹了把脸,等何忠友把注意力重新放在自己身上。 “啊...对了对了,这边的小美女也太伤心,别太难过啊...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人总有一死嘛?所以...” 何忠友话说到一半,立马就被冯秀梅推开了。 “对了。我刚要说她的事。”冯秀梅吸着鼻涕,吐字是一股浓浓的酒味,“她这两天,可能是...嗝。呃,不好意思啊老大。嗝。可能是心情不好。刚刚她跟我说过了。就是正好碰上特殊时期,所以才变成这样的...她本性是好的啊,是好的。”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绘青刚开口,又要哭了。 “诶诶没事!没事的!理解理解!”何忠友伸手制止,示意绘青就此打住,“我能理解的!姑娘你这身份跟我道歉,是会折寿的哈!” 绘青抹去眼泪:“对不起...我的本意不是那样的,可我控制不住自己。我知道你是个很好的人,是何叔的弟弟,是何姐姐的哥哥...我还对不起妹妹,我本来想问她,为什么头发这么长这么漂亮,我想跟她交朋友...” 绘青一口气吐出一长串话,心里却舒服了不少。不过她现在又想哭了。她很愧疚。 “哼,你最好是!”何钟合从房内走出,身后是个和何四娘年龄相仿的女子,“装什么装!我可记住你了!” “小五莫生气。婆婆昨日回来时跟我提过了,想必这就是绘青姑娘了。”女子脸上带着淡淡笑意,“既然是婆婆这么说,那自然是这位姑娘有难言之隐,才会出言不逊了。” “贤祖姐!你也帮她!”何钟合怒道。 原来这就是甄贤祖。天气渐冷,她却只是穿着布衣,绘青在心里为她担心。 “我叫甄贤祖,是婆婆的养女。想来说初次见面,婆婆才仙逝不久,招待不周,希望姑娘见谅。”甄贤祖淡淡笑道,“姑娘有什么难事,可以跟姐姐说。” “妈的,她就是装!装货!”何钟合抱臂道。 “小五。”一道男声适时响起,“放尊重些。这位是龙港贵客。” 绘青还没来得及道歉便回头去看,发言的是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 “大哥。”何忠友率先应道。 何钟合抱着臂,什么也没说。 大腹便便的男人身后跟着一个穿着一身黑的男人,他提着一袋东西,待走到甄贤祖面前交递过去时绘青才看得清,里面是被纸包着的饼状的东西。 “甄婆婆爱喝的。铁观音。”一身黑的男人说,“大当家特意嘱咐,要拿最好的来。” “谢过何大当家了。”甄贤祖并没有接,“婆婆已经走了,要想喝,也是喝不到的了。” “那就送给您。”何忠友口中的“大哥”说道,“替甄婆婆品一品吧。先前来做客时带的,就是这个。甄婆婆对这茶是很满意的,虽然不值几个钱,但也代表我们一片心意了。我们可不敢拿些沾满铜臭的物什来慰问,不然是在侮辱婆婆了。” “贤祖怕是无福消受。”甄贤祖颔首,“请拿回去吧。我和婆婆也是粗茶淡饭惯了,好茶怕是品不出味道。” “收下吧。”一身黑的男人说,“这是我们能想到最好的慰问。婆婆不在,您就替她收下吧。” 甄贤祖挑眉,接过慰问品,没再说什么。 “隼。强硬了些。贤祖小姐不愿意收,却也不必如此强求。”何大当家说。 被称为“隼”的一身黑的男人欠身致歉。 “今天为婆婆守灵,也不必这般拘谨。我只是怕浪费了上好的茶叶罢了。”甄贤祖笑道,“请随意坐吧。虽然正堂没有落座的地方就是了。” “我是来为婆婆吊唁的,不是来使架子的。”何大当家笑道,“不论按辈分还是按我自己的‘位子’,都还是得老老实实跪着。” “您随意。”甄贤祖说。 不多久,甄贤祖又回到房内,何大当家和隼跪在堂前,何忠友则老老实实带着何钟合和冯秀梅跪下,绘青想说些什么,却又感觉不是时候,于是也不再说话了。 待续 第215章 粤语很好学的啦,看不懂就配合翻译器使用咯 不多时,何忠继和何钟佳也到了。杏子就跟在两人身后,好奇打量着周围环境。 “四姐!”何钟合见了何钟佳,立马爬起身来,“四姐你坐!你今天累不累?今天有没有发生什么趣事?小五跟你说,最近小五在街上碰上了他们说的什么有趣玩意,我走近去看,发现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是...” “小五,你先乖乖坐下。灵堂上不得喧哗。听话。”何钟佳摸了摸何钟合的头,“今天我们是来给婆婆吊唁的。啊...大哥也在。” “坐吧,小四。”何大当家颔首,“近日忙到你了。趁着间隙,休息一会。” “哦?大哥?”何忠继挑眉,“最近忙什么?你这大忙人,这时来的倒是准时。” “同我置什么气?”何大当家问,“怎的感觉你话里,全是阴阳怪气。” “哈哈,不敢。”何忠继耸肩,眼神望向隼,“今天真是热闹。这里哪能挤得下这么多人?不如我出去站会?” “忠继。好好跪着。有什么事,后面再跟我慢慢说。”何大当家皱眉,“你是出去潇洒完了,兄弟姐妹们都还在这兢兢业业干着正事。” “诶呀,大哥也别这么说二哥...”何忠友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我还想着,大哥今天可能忙的抽不开身,来不了了呢。” “甄婆婆仙逝,我当然是要来的。”何大当家淡淡道。 杏子看着几人谈话,挠挠头,不知道干什么好。 “杏子,你来。”绘青扭头道,“到我旁边。” “哼。”何钟合此时冷不丁哼了一声。 绘青有些手足无措。她不知道怎么做才能得到何钟合的原谅了。 “我为您挪位置。”隼起身,“我在外面站着就好。” 说到这,隼又看了眼何忠友:“昊燃兄弟似乎是在外面呢。我也去帮衬点,维持维持秩序。” “那可真是...谢谢哈。”何忠友回应。 等到隼离开不久,何忠友看了眼何忠继,用本地方言询问:“可唔可以倾呀?” “横掂佢哋听唔明。是但讲啦。”何忠继说,“呢个女只会讲稻华话嘅,话呢个佢听唔明。” 绘青和杏子听不懂。她们面面相觑,不过一会,绘青向杏子小声道歉。 “杏子对不起。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要是绘青遇到什么奇怪的事了,要跟我说哦。我可是要保护你的。”杏子说。 “嗯...我会告诉杏子的。只是今天控制不住自己...杏子对不起。” “没关系呀。我们一起搞懂为什么绘青会突然变成这样,好不好?” “嗱,你睇佢哋。都自己倾起咗,肯定系听唔明我讲嘅说话嘞。”何忠继说,“有咩话就话出嚟,呢度嘅都系自家人。” “喂,大哥派你嚟呀?佢又喺度忙紧咩?”何忠友转而向“何大当家”问。 “讲方言真系好麻烦,我听得唔系好明丫...”何钟合用极其不标准的本地方言抗议,“大哥肯定会畀佢嚟?嘛,大哥平时都唔目见人嘅。” “得啦,细妹唔好讲啦。你这话一啲都唔标准,听着唔舒服呀。”何忠友说。 “我打死你个扑街丫!”何钟合骂。 “大当家肯定会畀我嚟嘅,虽然做呢啲事唔厚道,但佢后便都偷偷嚟祭拜嘅。”“何大当家”说,“几位定请原谅佢啦,咁都冇计嘅事...” “做住畀老窦办后事?”何钟佳突然问,“佢仲有呢个捱眼瞓?” “系罗。几位都畀我个楼梯下,就喺外人前当我大哥,好畀大哥树个威严吖嘛?”“何大当家”看似威严,说出的话却卑微至极,“帮帮手罗,几位都系人中龙凤秀外慧中嘅豪杰,就当配合吓我吖嘛!” “我哋边次冇配合呀?又惊你狐假虎威,畀自己立晒威严样,出嚟虾人衰我哋名声丫!”何钟佳说,“得,唔好再继续倾咗。隔离呢两个女等会起疑嘞。” “喂,老窦死嘅事使唔使讲嗰个细美女丫?”何忠友问,“佢多愁善感嘅,如果知道咗又唔好受,话唔定可以揾个破绽,将佢变咗我哋呢边嘅人?” “你痴线嘅。佢系二十二人嘅,到时唔怕反噬,引火出嚟,搞到何家玩完丫?”何钟佳说,“应该畀佢知,二哥会讲。你盲担咩心?” “嗰个扽婆好似知道我哋讲方言,唔知有咩事瞒住佢喇?”何钟合又用极其不标准的方言问。 “边个教你啲噉嘅嘢嘅?信唔信将你屎窟打开花?”何忠友说,“得了,快收档,咪畀佢起疑心。” “大佬,佢好似已经知道啦。”冯秀梅突然插入对话。 “你哋点解要讲方言丫?”一直倾听着的绘青突然问,“我听着听着好似学识啲喇。你地可以教吓我呀?” 其口音标准,其意思准确,无不让在场几人面面相觑。 “哇哦,呢个姑娘咁叻?”憋了好久,何忠友说。 “至少佢唔可以学完。应该有咁几句话佢系听唔明嘅?”何钟佳说。 “冇喎。我都识大致意思嘅?”绘青说,“不过扽婆系乜嘢意思啊?” “得。完。”何忠友耸肩叹气道。 “嗱。你要用方言倾计。”何忠继摇摇头,“呢下冇咩可以隐瞒嘞。都讲畀佢听得咯。” “呢条女咁叻丫...”何钟佳叹气,“讲嘅说话比一直生活喺我身边嘅小五仲标准。” “我都会讲呀!只系唔点都唔点听呀!点连四姐偏袒佢!”何钟合抗议。 “他们说啥?”杏子云里雾里。 “好像在说...家里的事情之类的?”绘青回复。 “二哥,你有心嘅?”何忠友的脸色变得不好看。 “我点知佢咁叻丫?”何忠继耸肩,“得啦,而家有咩事都唔使咁讲喇。直接讲稻华话得。” 何钟佳叹口气,摇摇头。 待续 第216章 家庭和睦 几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只有何忠继一人淡淡跪着,眼神不知瞥向何处。 “咳...绘青,想必你已经听懂了...”何钟佳清了清嗓子,“大哥很忙,平日里都是这位...” 说道这里,何钟佳指了指被称为“何大当家”的胖子:“都是这位在代劳。大哥并不是不想见人——现在多少人对何府虎视眈眈,大哥又需要处理多少事情,这都是我们想都不能想的。大哥的处境很危险,只要抛头露面,女神教、朝廷、其他地下势力肯定会盯上他。更别提...现在,何府老爷,我们的父亲,就在昨晚离世了。” “嗯,我知道了。”绘青点头,“你们一定很伤心吧...对不起,听到了不该听的东西。” “不伤心。他本就该死的。”何忠友说。 “老三。”何忠继出言制止,“老爹再怎么说也支撑起整个何家,你这样说,应该是大逆不道。” “哦。那我错了呗。”何忠友耸肩。 “老爹和甄婆婆是同一时间去世的。”何钟佳说着,似乎是提到伤心事,擦擦眼角,“你要知道,你所在的城市——龙港,是不被女神教管制的。虽然我是女神教的人,虽然我已然升职成为华合众,但这座城市目前的情况是不会被任何人改变的。 “稻华的情况与你们的璃郡不同,这里虽在圣战中落败,但越往内陆去,却少有待见女神教的。不仅内陆,就连龙港也仍然信仰名为‘稻’的神只。龙港如今失去两大顶梁柱,女神教总会趁危而入。大哥要忙的事有很多。” 绘青点头。 何钟佳看了眼何忠继,似乎是在祈求。 何忠继点了点头。 “这一切都是因为——龙港,是何家的天下。”看到何忠继点头答应下来,何钟佳才说。 “合着你们是...地头蛇啊?”听到何忠继以璃郡语讲解后插道,“这座城市给女神教管不应该更好嘛?这里又没被那个教皇影响。” 何钟佳以晦暗不明的眼神看了眼杏子:“稻华情况有所不同。这片土地上的某些东西...是不能被女神教的教义来解释的。” “什么玩意?没听懂。”杏子挠头。 “稻华的土地上,残留着由稻神‘陨落’而诞生的,名为‘邪祟’的东西。”何忠继解释,“消灭它们,是需要依靠几千年传承下来的、和女神教相悖的方法来解决的。 “也就是说,稻华现如今仍未完全接受女神教,一是因为圣战过后需要休养生息,不能大兴土木建造教堂、分教点;二是因为邪祟仍然肆虐,百姓愿意相信老一辈的方法解决,未被女神教管制的地方,仍然有许多人信仰稻神。女神教想要成为稻华的主教,是需要许多时间积累的。” “换而言之,邪祟目前处于与稻神共生的状态。邪祟一日不被完全清除,稻神就多一日得到信奉崇拜。女神教要接管稻华,很难。”何钟佳接话,“要想接管稻华,就得先接管龙港。然而甄婆婆仙逝,龙港中潜伏的邪祟不久后定会无法无天、四处作孽。这样的情况下,我们怎么可能把龙港交给毫无经验的教团。” “哦,有理有据的。认可。”杏子没完全听懂,但她还是选择点点头。 “喂,二哥同四姐讲咩叽嘟咕噜嘅,我点听唔明啊?”何钟合用极其不标准的方言问,“重有,你啱啱做乜咁讲老窦啊,你做咩呀?” “讲嗰个细美女嗰边嘅语言。系璃郡语嚟嘅,你肯定听唔明啊。”何忠友说,“哎吖,冇问咁多,同你秀梅姐好屈埋一边。” “小五乖点嘛,来跟姐坐。”冯秀梅一身酒味,强拉着何钟合到身边来。 “甄婆婆不在,邪祟就会到处都是?”绘青又用稻华语问,“我们解决不了它们吗?那我和杏子怎么办?” “原来呢个扽婆旁边嗰女嘅叫杏子呀?看穿也不像个好人。”何钟合用方言骂。 “我唔系扽婆!而且杏子系好人!”绘青反驳。 何钟合知道自己被戳穿,只好耸肩白了一眼。 “小五。太没礼貌了。”何钟佳蹙眉,又继续对绘青说:“抱歉。舍妹平时娇纵惯了...我回去会好好教育她。” “呢条女系好仔嚟嘅,小五唔好噉吖嘛。你哋多相处一段时间就知啦。”冯秀梅拍拍何钟合的肩,“好啦,老老实实嘅,等下大哥知你又畀人闹。” 何钟合切了一声,没再说话。 “言归正传,恩赐者和馈赠者,在稻华统称为‘稻士’。他们是可以通过自己的能力解决的。可普通人,就只能依靠稻神教那一套方法来处理了。你说,这世界上是普通人多,还是馈赠者、恩赐者多?女神教里的教徒们,是普通人多还是女神血脉多?”何钟佳说,“就算教团引进女神血脉来处理稻华的烂摊子,有需要多少时间精力?” “普通人也能处理...?”绘青发问。 “不过...杏子小姐做得到背叛女神教,用异教的方式来解决问题么?”何钟佳挑眉问道。 绘青看了眼杏子,后者云里雾里。 “她说啥呀?”杏子问。 “何姐姐问,你能不能用异教的方法来解决邪祟的问题。”绘青转述。 “女神怎么会介意自己的信徒以什么方式来应对危险哇?”杏子反问,“女神这么宽容大度,教徒只要不干什么亏心事,女神也都会原谅的吧?那可是女神哇!” “真是纯粹的教徒。”何钟佳笑了笑,用璃郡语说,“如果女神教麾下全是你这样的信徒,事情就好办...不。世界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了。” “啥?”杏子问。 “抱歉。我话多了。”何钟佳说。 与此同时,甄贤祖走出屋内,看到一排人端端正正跪着,难免发起笑来:“几位该坐坐、该站站,跪成一排跟要被枪毙了似的,多不吉利。婆婆见了,都得拿扫把把你们打起来。” “贤祖姑娘这样评价我们的诚意,可有点不厚道了。”何忠继讪笑着起身,“那既然如此,我们也不煞风景了。只不过想着在这吃茶谈天,未免更不厚道?” “婆婆乐意大家热热闹闹,怎么会有不厚道的道理。一排排跪着,婆婆嫌不舒服,我看了也难受,不如大家就好好起身,该做什么做什么,婆婆见了也开心不是?”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啦,贤祖姑娘。”何忠友也起身道。 几人纷纷起身,开始聊起天来。如此到天明,绘青快撑不住要睡了,甄贤祖才出来,让有力气的去端粥来分发给外面守灵的平民百姓。 “头七下葬,这段时间辛苦三当家帮忙。”甄贤祖微微低头致意,“何府的几位,也各忙各的去吧。到婆婆头七时再养足精神来送葬。婆婆平日也最怕麻烦小辈的,就连我为她烧烧水、抓抓药都觉得对不起我呢。在这里耽误了自己的事,婆婆见了也不舒服——而且我看几位平日也都是忙人,能在这守一夜,贤祖感激涕零。 “不过几位还是先回吧。三当家坐镇,我想也不会有人造次。贤祖在这里也谢谢几位了。” “那我们先走了。”何忠继拍拍身上落下的灰,“贤祖姑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和老三说。他力气大。” “对对,尽管跟我说。”何忠友扫了一眼甄贤祖,嘿嘿笑道。 “那么贤祖在这边还有许多事要忙,不送了。”甄贤祖默默往后退两步说道。 待续 第217章 老师喜欢爱问问题的学生 天大亮,何府的车早已在外迎接,侍卫打开车门,何钟佳示意绘青和杏子先进到车内。 等到两少女坐好,何忠继和何钟佳才进到车里。 这次开车的司机是个看上去就很凶的人。面相不善,身材魁梧,一看就觉得很能打。 “夜鸮?”何钟也注意到司机换了人,“怎么是你?你手底下的事呢?这么快就解决完了?” “诶,四娘。”夜鸮颔首,“这两天处理着处理着,那位大人突然就没影了,还留了张纸条。” 夜鸮说着把纸条递给何钟佳:“都是洋文。” 何钟佳将纸条接过、展开,皱了皱眉。 “意思是原谅他的突然造访,和不辞而别。他的姐妹不久之后就会来到这里——顺便,替他跟Ms.冯——冯女士道别。”四娘翻译。 “冯女士?谁?我们认识?”夜鸮问,“我们身边,不就俩冯姓的嘛。昊燃,秀梅。要是说女士,不就只有秀梅?” “他认识秀梅?”四娘蹙眉,“为什么会认识?怎么认识的?” “事后再问便知了。”夜鸮耸肩,“咱回新宅?” “嗯。”何钟佳点点头,将纸条收好,“既然是二十二人团的大人,留下的信息定有深意。先这样,麻烦你把秀梅叫来,我们一起回新宅。到了地方我再另外问问她什么情况。” “好嘞。”夜鸮爽快应和,“四娘稍等。我马上过去。” 车门一关一合,夜鸮小跑走远了。 “是莱尔的信。”何钟佳解释,“既然绘青小姐暂且是二十二人团的备选人员,那么我也没什么隐瞒您的必要。或者说——普通人——不论我是教团的管理人员,还是升职后的华合众成员,都没有资格隐瞒您任何情报。” “Ms.冯。”绘青提醒。 “抱歉。扯远了。刚刚您也听到了,莱尔大人留下的纸条上所写的内容。”何钟佳清了清嗓子,“他所说的‘姐妹’,所提到的‘冯女士’都是谁,是什么意思...这一点,我需要确认确认。所以刚刚吩咐了手下的人... “去找我们所认识的,身边的,唯一一个‘冯女士’,也就是冯秀梅。” 绘青懂了。 貌似大家并不知道冯秀梅的真实身份。 倒也正常。绘青认识的冯秀梅,是有些暴躁,黑色秀发,甘愿把何忠友称为“老大”的冯秀梅。 她作为“正义”的能力,是依据自身的善恶观改变自己或其他非生物。改变发色、改变脚下的地块——只有在她认为需要“纠正”错误时,才能把目标转移为其他生物。 也就是说,绘青想,也就是说,秀梅姐姐认为“自己是恩赐者”这件事是错误的,所以她能够把自己“变成”普通人,以至于自己的“窥见”都被迷惑,看不到任何破绽。 和何叔先前将能力“借”出去一样,只不过何叔将自身能力隐藏的方式需要第二方或第三方介入罢了。 想到这里,绘青才想起来手上的玉镯。 甄婆婆先前说自己把能力借给了何叔,何叔又把能力借给了自己——那么照理来说,婆婆去世,恩赐是会消失的。可玉镯仍然完好无损,其上附着的恩赐也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何叔,能不能告诉我,这个镯子的事?”绘青想了想,举起带着镯子的那只手问。 “怎么突然想到这个?”何忠继问。 他忽的眯起眼,不过一会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表情又舒展开来。 冯秀梅认为自己是恩赐者这件事是错的,要去隐瞒,那么绘青自然是不能戳穿的。可她又实在想不到怎么说明自己的思维是怎么跳脱如此,只好说:“就是突然想到了。” 何钟佳看眼二哥,又闭目养神,等待夜鸮回来。 “告诉你倒也无妨,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何忠继耸耸肩,“镯子是甄婆婆母亲的。婆婆的母亲是恩赐者,她的能力正如你所看到的一样。借,还。 “当年她漂泊至龙港,是何府接济的。那时的何府还没那么有钱呢,一家老小全吊着一口气活着。想必你刚刚也听到了,我们住的地方是‘新宅’。有新宅,自然就有老宅。当时何府全家上下,全挤在老宅里——虽说老宅后来扩建,变得像个样子了。 “扯远了。那时的龙港邪祟肆虐,一到晚上百姓们就不敢出门,死死锁着房门;二邪祟一等太阳落山,就倾巢而出,到处找人吃。那时何家的家族,我父亲的父亲,还只是个地方小官。天要黑了,准备锁门了,却见一女子披着黄昏流浪。他一发善心,收留了那女子一夜。 “那女子就是甄婆婆的母亲,甄眷姝。” “不过不是你想的那个不爱说话的甄眷姝女士。”何钟佳插道,“还有,二哥。扯太远了。你怎么不从稻...女神诞生,创造世界时讲起?” 何忠继尴尬一笑:“我这人就这样,妹妹担待担待。绘青也担待担待?” “我在听呢。”绘青说。 “从哪开始?刚刚的?还是简短点?” “何叔继续说。” “好。前情,绘青当个故事听就行。 “那甄女士被何府收留一夜,听何家人讲述了龙港情况,便说:不仅为报你们收留我一夜的恩情,还想到我师父教诲。救世于苦难是我本应该做的,我空有一身本领却不能给世人带来什么,我万分羞愧。不如这样,以后我定居龙港,降魔除妖,还百姓平安? “说到这,甄女士打开随身带着的盒子,取出了你手上这镯子。她戴在手上,头发立马就变白了。何家这才知道,原来甄女士是稻士。接着...” “够了。”何钟佳淡淡出声打住,“绘青已经不是小孩了,她怎么可能会对这些添油加醋的故事感兴趣。” 绘青刚刚还冒着光的眼睛很快黯淡几度,很快又恢复原样,平静下来。 “甄眷姝女士四处云游,某日来到龙港,寄居何府,知道了这里邪祟肆孽的事。于是她在此扎根。甄眷姝的女儿,甄茹安,也就是甄婆婆,继承了母亲的衣钵。甄婆婆的养女甄贤祖,也会在婆婆走后继承她的衣钵。她们,是龙港的恩人。”何钟佳重新解释。 “好了,说回镯子。镯子原先只是个普通的镯子,甄眷姝女士却是货真价实的恩赐者。甄眷姝女士在仙逝前把恩赐转化到手上的玉镯里,交给了甄婆婆,告诉婆婆——玉镯万分重要,只能交给‘对的人’。”何忠继重新接过话。 “对的人?”绘青问。 何忠继点头:“不知道为什么婆婆会把镯子交付给我。但婆婆确确实实明明白白的说过——某日遇到‘对的人’,即可交付出去。” “我是对的人?”绘青又问,“为什么?对的人又是什么意思?” “直觉也好,错觉也罢;深思熟虑,一眼定夺;不管怎么样,只要是自认为‘合适’,便交付过去。”何忠继解释。 “听起来很随便。这样交给我真的好吗?”绘青说。 “除了你,还有谁更合适呢?二十二人的备选,特殊存在,可以接受多种恩赐,没有记忆的你,难道算不上‘对的人’么?”何忠继笑着,望了眼车窗外,“得了,夜鸮回来了。总之绘青,镯子留着,如果你实在觉得沉重,就托付给你认为的‘对的人’吧。” 话音刚落,夜鸮打开了车门。 后座同时也被拉开,冯秀梅一屁股坐了进来,身边还跟着一位不速之客。 “小五?你不跟你三哥一起?”何钟佳扭头,看向绘青和杏子所在的后座——还要更后面的后座。 待续 第218章 性格恶劣的孩子很难交到朋友 “我跟着那长毛狗做甚,你们一走他就在那贤祖姑娘长贤祖姑娘短的,恨不得贴在人家贤祖姐身上!一天天也烦死了,我才不跟他。我要跟姐姐回新宅去。” 何钟合自顾自打开车门,看到后座的绘青后又立马拉下脸来:“她怎么也在!” “绘青大人是我们的贵客,她当然要在。不仅要在,她还要住在新宅里一段日子。”何钟佳说,“往后你要担待着些,和绘青好好相处。” “和她好好相处?我一头撞死在墙上,都不和她好好相处!”何钟合冷哼道。 “那你就滚下车,回去找你的长毛狗。”何忠继发话道,“或者回老宅,大哥正忙上忙下心烦着,你看看到时候你在他面前晃悠,他会不会把你骂得狗血淋头。” “你这个混账二哥!” “小五,不能这么和二哥说话。听话。” “四姐!” “小五。听话。” 知道再如何任性吵闹都无果后,何钟合乖乖闭上嘴,生起闷气。 不多时,汽车启动,车内气压极低,绘青一直没敢说话。何钟佳似乎也不想在绘青面前对妹妹说教,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何忠继聊天,时不时和绘青扯上几句。 很快,车停在何府前,夜鸮下车,和几位下人为几人打开车门。 双脚着地时绘青有些头晕,但她无法准确的分辨此刻的感觉。身体正在亢奋,精神却止不住萎靡。 太困了。她此刻只想快些上床睡觉。她开始发呆,就连换鞋更衣时都在想象自己等会爬上床时的惬意轻松。 “等到下午时再让人叫你起来。”何忠继说,“饭后,带你去见见瘦鬼和毛利。” “我想和杏子睡觉。”绘青说。 “一个人睡。杏子有别的事情要忙。”何忠继打断了想要说话的杏子道。 “好吧...那起床的时候,杏子来叫我好不好。”绘青又要求。 “这个当然可以。”何忠继给杏子使了个眼色,示意后者稍等片刻,“不过现在我有事情要跟杏子说。这样,你先上楼去睡觉,到时候了我会让杏子去叫你的。” 绘青这才点头,在下人的带领下上楼了。 听到脚步声走远,何忠继才转过身和杏子说话:“月写信来了。我有些事情要跟你说。” “月?他还想着我呢?”杏子有些诧异,“信里写了什么?璃郡那边怎么样了?” “来茶室。我慢慢跟你说。” “凭什么要顺着她,明明是她先开始骂我的。”何钟合委屈,“秀梅姐向着她,哥哥向着她,姐姐也向着她。” “她骂过你了?”何钟佳问。 “没有。但是她肯定在心里骂我了。而且她一开始就好拽。”何钟合说。 “她本性并非如此。她是个好孩子,只是那时候不受控制。”何钟佳说,“你听话些,这两天还请先生上门教书,等会我把百灵叫来,安分几日,等到大哥发话了,我们一起去给爹办后事。” “还要听课?我不想听了,先生讲的那些玩意难懂死了,世界上哪有会在好几个三角形的组合上不断乱动的P点嘛!”何钟合抗议,“跟我一样的世家少爷、千金小姐们就没有一个是学那个的!人家全都在之乎者也呢,背背那种东西,总比绞尽脑汁去想那个死P点会停在哪更好!” “乱来!上课是为了让你开阔眼界,懂得世间道理,懂得社会运转,懂得尊重自己尊重他人的,而不是让你如现在这般嚣张跋扈任性妄为。”何钟佳看上去似乎有些生气了,“你当然可以和那些所谓的世家少爷千金小姐一般,背背之乎者也,然后去考试,入了第后去做个被别人控制的傀儡,被利用的垫脚石。到时候被卖了还要替人数钱,给你一点施舍就摇尾乞怜。我不在,哥哥们不在,我看谁可怜你!你是稻士,是何家的五小姐,位置高,地下自然就需要垫上更多真才实学、见识眼界,怎么能跟其他少爷小姐比这个!” “我,我没有嚣张跋扈任性妄为!”似乎是没意识到姐姐会这么呵斥,何钟合也急了,“可我学的东西就是没地方能用到嘛!” “你的所作所为,一直都是在嚣张跋扈任性妄为。从你对绘青有嫌,在车上时生闷气一言不发拉低气氛,到刚刚控诉先生教的东西没用,你都在任性。”何钟佳深吸一口气,“你跟我任性,是因为我最宠你疼你。若是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大哥,你还敢这么说话么?你敢跟大哥提要求么?” “有何不敢!” “你再犟!” 被何钟佳这么呵斥,何钟合灰溜溜低下头。 “你要真是如此,我就再不管你!你爱怎么样怎么样,爱不上课便不上课,到时候闯了祸别来找我这个姐姐!”何钟佳佯怒,“你是看姐姐好欺负,姐姐不怎么生气,才来这样试探姐姐的底线!” “我没有...”何钟佳说着就要哭,“小五最喜欢姐姐...小五知道错了,会乖乖上课的,那女孩再怎么嚣张,小五也不会生气,不会再任性...” “先好好上课,过个几天,带你去给爹守灵。姐姐也最喜欢小五,但姐姐不喜欢这样不听话的小五。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你,你是何府的门面,甚至是港城的门面,自然要知书达理些,要温良些。小五坚持一段时间,等姐姐不忙了,再带小五去玩,玩一整天,好不好?” “那这话要当真。”何钟合抹了抹眼睛,“等姐姐不忙了,一定要带我去玩。” “当然。”何钟佳语气柔和了许多,她摸了摸何钟合的头,“回房去吧。我这就叫百灵过来陪你。晚膳时不能再甩脸色,绘青情况特殊,她也不想这样对你的。” 何钟合低低的“嗯”了一声。 “去吧。”何钟佳说着,又要离开,去处理自己的事了。 待续 第219章 没钱时可以卖家人的信,因为家书抵万金 走进茶室,何忠继自顾自坐下,示意杏子落座后给了身后早已等待多时的雪雉一个眼神。 后者递来一张信纸,杏子接过后先是看了眼落款,在确认是月的私人信件后才细细读起来。 “习惯?”何忠继问。 “啥?”杏子反问。 “落款。” “哦,那个啊。要确认是不是巡防队寄的啊。没有巡防队的印章的话,谁都可以看。要是有巡防队认证印章,你看了的话要追我责的。” “杏子小姐还蛮有职业操守的。” “废话!被追责的又不是你!要是被追责,我得被我们队长追着打呢。” 何忠继忍不住笑出声:“你们巡防队里的气氛这么轻松?” “不轻松。要真碰上事了,会很严重很严重。只不过我犯的事都是无关紧要的蠢事而已。”杏子坦然,“他们都说还好我不至于太笨,接触到大事时能拎得清。” “看完了?”看到杏子放下信纸,何忠继问。 “懒得看了。跟工作没什么关系的话没必要一字一句看。看得我头晕。不过大体知道什么情况了。你再跟我口述下?” “当然可以。首先是二十二人团的事...你的弟弟,巡防队副队长,月,担任起了‘战车’的席位。与此同时女神教教皇也担任起‘教皇’席位...这一点,我想应该好好跟你聊聊。” “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他这么干总有他的道理。”杏子说,“不过教皇是啥意思啊?他也配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二十二人团内部是如何审核的,成员们都有什么意见,甚至现在二十二人团还缺少些什么牌位,这些我们都不知道。二十二人团长年对外声称只缺少‘愚者’、‘命运’、‘世界’,但新成员加入、更替不断...说实话,没有人知道二十二人团现在的情况。” “你说这么多,就是想让我帮你问问情况呗?反正月是我弟,我想怎么问就怎么问?” “你简直太聪明了。” “没啊。直觉告诉我的。你刚刚话说到一半我就没咋听了。” “那也不失为一种能力。”何忠继笑了笑,“那么第二件事。将军遇刺身亡,现在璃郡的一切都由教团接管。” “嗯...确实是有够突然。我其实第一反应是那帮攘夷志士呢。”杏子想了想,“他们天天嚷嚷着要推翻幕府,抵制教团,结果现在将军被刺杀,教团接了手,他们会怎么想呢。” “你对这个消息不意外?”何忠继问。 “很意外。特别意外。我说不定会立马冲到街上大喊一声为什么。但是我现在蛮困的,只能偷偷在心里意外了。不过还是。好意外。” “竟然是因为困吗。” “对。困。” “那没办法了。” “嗯。没办法了。” “然而信上提到了,经过巡防队得到的消息,将军并非遇刺而死,而是自杀身亡。高层有意隐瞒,似乎是想煽动矛盾,借此机会铲除攘夷志士这只烦人的苍蝇。可在此之前...将军为什么会自杀?” “我不知道啊?你知道?” “我不知道。” “那你问我干啥?我会知道吗?” “这个...” “反正现在的情况对教团有利,说不定就是教团干的呢?教皇那挨千刀的,什么损招想不出来?” “好吧...不过我认为,教团不会干出这种事。” “这样啊。” “啊?” “我说,这样啊。那好吧。” “好吧...那现在巡防队的情况,你应该也知道了。教团接管后,似乎是有意的——巡防队被各种理由牵制,平日里处理的各种事务从调查命案、城市巡逻、治安管理变成了找猫找狗、带迷路小孩回家等等琐事...巡防队能掌握的权限越来越低了。” “闲了很多嘛,挺好。” “再这么下去,巡防队将名存实亡。” “啊?那我们的工资呢?” “啊?” “对啊?我们的工资?” “呃,这个应该还是会照发的...” “那蛮好。” “只不过有可能会越来越低。” “啊?那不好!该死的,教皇真是混蛋!” “不只是教皇。教团本意就是如此。” “太坏了!女神要是知道了,一个个让那帮坏蛋倒大霉!” “呃...好吧...” “那我现在知道了。气死我了。谢谢你让我知道这么让人气愤的消息。” “不客气...?” “还有别的事吗?” “啊?” “对啊,别的事情啊。” “哦...还是有好消息的。还好是你带着绘青离开,来到了稻华。如果你还留在璃郡,说不定会被拿来要挟月,从而制约更多月的行动。” “那很好了。” “也许大家从一开始就是这么想的。让你更多的接触绘青,让你带着绘青离开,给你一个护送绘青的工作...巡防队的各位,给了你一枚免死金牌。” “原来他们是这么打算的?还都想好了?” “是的。和绘青接触的越深,你就越安全。” “那很好了。” “也许这就是‘为什么恰恰是你跟着绘青离开’,‘为什么你就这么简简单单的把绘青带走’的原因。巡防队做了许多相关的准备和工作。” “真得谢谢他们了。唉,等我回璃郡之后得请他们吃饭。” “你还想回去??” “啊?不能回去?” “我的意思是,你现在只能跟在绘青身边,然后根据情况做出决策。事已至此,你离不开她、她也离不开你。你们不可能回去,如果回到璃郡,只会让你陷入十分危险的境地里。他们拼了全力把你送出来,就为了能让你待在外面和绘青在一起。至少这样,你,巡防队,甚至是璃郡的情况都不会变得更糟。” “那很坏了!我怎么就迷迷糊糊上船、迷迷糊糊被绑在绘青身边、迷迷糊糊的就回不去了!” “不一定。现如今许多事情都没有下定论。” “可我接下来该怎么办啊?” “稍作休息一段时间,去蜀中吧。跟绘青去找先前的记忆。那里的人能帮到她的。” “噢,行。那之后我又该怎么办啊?” “留在绘青身边吧。跟她在一起,足够保证你的安全。” “好吧。诶呦,好困...我感觉我也得去睡一觉才行。” “请便吧。” 杏子这才离开,在下人带领下回房睡觉了。 “二当家,刚刚那位,是大智若愚?”许久,雪雉问。 “纯笨的。我都不知道怎么跟她打交道。太难了。煽动、引导通通不接招,实在是太厉害了。”何忠继摁了摁太阳穴,“头疼。跟她说完话,我感觉自己也变笨了些。” “我光是听着就已经觉得自己在变笨了。”雪雉说,“何等可怖。” “也有可能是伪装的,万万不可掉以轻心。”何忠继嘱咐。 “是。” “让你办的事?” “在办。” “嗯。那就好。先带我回房休息吧。” “是。” 待续 第220章 只要生物钟够不规律,每天都能倒时差 绘青是被何府下人叫醒的。 “杏子呢?”绘青问。 “杏子小姐早早休息了,怎么也叫不起来。”下人低声下气,“所以小的这才斗胆来唤您起来。” “好吧。”绘青心里升起一股无名火,她自己也对此感到莫名其妙。 就好像前两天的情形重现。 凭什么要违抗我。绘青默默想。 然而她并没有对何府的下人发难——她不屑。 “我带您去用晚餐?”下人问道。 “刚醒。不想吃。”绘青冷声道。 “小姐,我想死你啦!”百灵走进房内,立马给了何钟合一个大大的拥抱,“你一去了甄婆婆那,我就念着你呢!” “死丫头烦死了!”何钟合虽然接受了拥抱,语气却不带好,“我今天刚被四姐骂。而且要困死了。” “那你咋不睡觉呀?是不是小百灵不在你就睡不着呢?”百灵笑嘻嘻问,“对了,我在老宅可烦死了,我问隼哥:什么时候能去找小姐呀?隼哥就一个劲的:急什么急什么——他以前还跟我们说过呢,我们做贴身的,离了主子就过不好!现在他倒不急了!” “哼,说了大半天,你都不关心我为什么被四姐骂!”百灵佯怒,“我看你还是不够想我。” “哪有!想的,想的,可想了。”百灵牵起何钟合的手,“小姐,你为啥被四当家骂呀?” “现在开始问了!哼,我不想说。”何钟合撇撇嘴,“反正我这几天还得上课。烦死了。” “哎呀,上课就上课嘛,我陪着你呢,小姐。”百灵嘿嘿一笑,“我做个陪读,你要是被先生问住了,我还能偷偷提醒你不是。咱不怕,反正上完课,咱又能潇潇洒洒出去玩。” “玩不了。不让我出去。”何钟合抽开百灵的手,往床上一扑,“啊...好苦。不想做这个劳什子五小姐。想去玩。” “小姐,千万不能这样说呀。就连我们下人,好多人想来何府可都来不了呢,更别说做主子了。” 何钟合翻个身,呆呆看着天花板:“我懂。唉...要是哪天,哥哥姐姐肯让我出去就好了。最好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再也没有什么会动的p点,没有什么重力g,没有怎么氢来氦来的狗屁气体,没有什么小a和大A杂交生出的烦人遗传病;也没有之乎者也,没有这个主义那个主义。” “出去啊...那也很好。小姐去哪,肯定都好,都能干一番大事。”百灵怔怔看着何钟合凝视的那处天花板,呆呆道。 出去啊... 也好... 不过现在还不行啊... “你不能进。”门口的下人冷冷道。 “不能?”年轻人问,“那这个呢?我有这个,你让不让我进去?” 年轻人举起一枚金牌,门口的下人认得出,这是五小姐的东西。 “别问为什么。小姐叫我来,我就来了。”年轻人说。 门口下人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退开了:“您请进。” 年轻人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进了院子,四处打量着环境。 院落里并没有什么人,零零星星几个行色匆匆的下人都端着些碗盘,走向同一个地方。 应该是去了“何少”的房里了。 何老爷一死,他的儿子何大当家就成了老爷;何大当家的儿子,那自然就是何少。 年轻人跟着那些下人走至何少的院子,在端来晚膳的下人身后,等着那下人敲门,让何少的贴身侍卫开门。 “进吧。”男声一响,年轻人倒听出来了。这是何大当家的贴身侍卫隼的声音。 门开,年轻人便拿出衣服内袋的金牌,举着,跟着那下人走进房里。 “什么人?”隼看到来人,问。 “您先瞧。五小姐让我来的。跟小主子传达些事。”年轻人说。 虽然他早已做好准备,但身体仍然止不住发抖。 “搜身。”隼吩咐,其他下人便纷纷走来,准备搜年轻人的身。 “不用了,小姨叫来的,肯定不是坏蛋。”少年匆匆走来,制止。 这就是何大当家的儿子了。看上去约莫十一二岁,长得倒是清秀,看着谦谦有礼。 要是几位当家争不得如今的当家位置,或者说争得个五败俱伤,那么这位小少爷,或许就是唯一的何家家主了吧。 “小少爷...” 隼刚想说些什么,却被小少爷制止了。 “小姨叫你来做什么?”小少爷问。 年轻人咽了口唾沫。 人人都得死。他想。 更何况,这一趟就是送死。 年轻人先是佯装不满,看了眼隼:“这件事,只能小主子知道。” “都退下。”隼对其他下人说。 “您也先稍候片刻可好?”年轻人问。 隼沉默片刻,慢慢往后退去,眼睛却死死盯着年轻人。 年轻人等着隼退开,在隼能够反应的距离里,往内袋掏出一把匕首:“这都是为了小姐,小少爷,对不住了!!” 把控好距离,年轻人狠狠往前一刺,小少爷却往后一躲,这一下落了空,他不得不狠狠往前摔在地上。 “有刺客!!”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下人们惊慌逃窜,隼先行一步往前一踢,把那年轻人踹翻在地。 小少爷惊魂未定,隼已经不知从哪掏出利器,死死抵住年轻人的喉咙。 “谁派你来的!?”隼厉声问。 “家主的位置,只能是五小姐的。”年轻人冷冷一笑,竟然往前一仰,让隼手里那利器插进自己的喉咙。 “来人!!急救!!”隼大吼,而年轻人喉间的鲜血横流,他似乎仍未满足,往旁一扭,让刀间切开了自己的脖子。 其他下人们赶来时,年轻人的脖子已然摇摇欲坠,头首往后一倒,剩着脖子可怖的截面滋滋喷血了。 小少爷被吓坏了,满面恐惧着往后退,下人们只能手忙脚乱捂着他的眼,带他离开。 “不可能是小五。她不傻,不会这么做。”等隼禀报时,背过身坐着的何忠成说。 “难不成是二当家...”隼试探着问。 “他对这个没兴趣。不可能。不过...罢了。也有可能。” “您不怀疑三当家么。”隼问。 “他没那么蠢。” “二当家也不傻。二当家可聪明的多。” “对。正因为这样,才最可怕。如果是他让人干的,那么为什么?他为什么要在这时干这种事?他为什么要用这种蠢方法?” “您的意思是,二当家有更好的办法?” “难道不是吗?他大有更多手段。若真是小五,那么为什么那人会报出她的名讳?若是老三,为什么那人偏偏要选这一招? “这么多年过去,老二不可能知道我有这么个儿子。小四不可能会对自己的侄儿下此毒手。小五不可能狠毒,老三不可能不动脑。这件事,或许跟弟弟妹妹没没有关系。” “可大当家,为什么那人偏偏拿着五小姐的金牌呢?”隼问。 “因为她最好骗。她最蠢。这令牌,或许是她自己给了别人的。她是被利用了。是外人要搞垮何府,要我们不得安生。” “小的斗胆——可是能在此刻知道目前是何府最脆弱的时刻,知道该在此刻知道这么做可以让几位当家相互猜忌的,又能是谁?”隼问。 “老爷仙逝的消息,只有自家人知道。或许是有人走漏风声...亦或是老二又不安分了。 “这几日死死盯着龙港动向和老二的行踪。”何忠成吩咐。 “是。” 待续 第221章 走到哪就出事到哪也是一种天赋 稍晚,有下人慌张跑来找何钟佳和何忠继,不知说了什么,又急匆匆走了。 何钟佳看上去面色并不好,只说要休息,一个人回了房。 何忠继没怎么说话,只是叹了口气,坐回茶室,自己给自己斟了茶。 绘青看在眼里,什么也没说。她去到餐厅,静静等着。 到杏子揉着眼睛出房门,绘青听见她走到绘青房间的脚步声,又听见她匆匆赶到餐厅的脚步声,只是冷哼了一声。 “对不起对不起,睡过头了,哈哈...” 杏子赶来时,正好撞到绘青的冷嗤,脚步一怔,再没有往前一步。 “绘青?”杏子张开口,只叫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我让你叫我的。”绘青跷起腿,“就这么睡过头了?” 强烈的违和感再次瞬间涌上心头,杏子刚想说些什么,却被打住了。 “别忘了,你是来保护我的。真是不尽职。”绘青翻了个白眼道。 不对啊。 那股违和感越来越强,杏子想辩驳,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绘青不可能是这样的。 长途跋涉,身体早已习惯了久坐,再次站立在土地上时,女人忍不住踉跄一步。 在看到周围来来往往的行人和身边的侍卫时,她佯装无恙,只伸了个懒腰。 “温莎女士,这里就是稻华国的龙港。”前来迎接的男人微微鞠躬,“在下是负责龙港的海关监察。欢迎您来到稻华龙港,一位自称神秘人的...先生,说在拾味居等您。” “懂不听。”温莎言简意赅。 “他说他是海关监察。一位自称神秘人的先生说,在本地的一家餐馆等您。”身边的翻译官适时翻译道。 “真是神经病。作为一个成熟的成年人,应该直接告诉我去哪,而不是自称什么神秘人跟我玩过家家,对不对?”温莎耸耸肩,“说句实话,我觉得二十二人里只有我是正常人。” 翻译没敢回话,温莎自讨没趣,翻了个白眼:“你在害怕什么?跟我一起腹诽两句,也不会有人找你麻烦。真是不懂得给人情绪价值。” 翻译官仍然不敢回话,温莎叹了口气:“行了。不用带我去到那什么餐厅,你给我找一个能睡觉的地方,让我睡一会。” “好的,温莎女士。”翻译官点头,又向海关监察传达了温莎的意思。 “这...”海关监察似乎有些为难,片刻后还是答应了,“好的,这就吩咐人带您去。” “什么意思!?就因为这莫须有的罪名,我要一直待在这里,天天上课,等到大哥弄清楚?”何钟合吼道,“叫四姐来!我受不了了!!” “抱歉,四娘在忙。”下人低声下气,“五小姐,麻烦您忍耐...” “我忍你的头!”何钟合大骂,“你要是有点眼力见,马上找四姐过来,实在不行找二哥也行,别单为难我!” 百灵没敢说话,她知道自己的主子这时极其愤怒,在怎么劝导也无济于事。 “他妈的,我什么也没干!到底是谁做的,跟我说!”何钟合拍桌。 “小姐,前两天有个年轻人把你带回家,我给了他我们的牌子,你还记得不?”百灵小声问。 “天杀的,又是二哥!天杀的玩意!”何钟合仍然激动,“都是他算好的!” “二当家不可能这么傻,让你知道这件事是他在背后作梗啊,小姐。”百灵提醒。 “对啊...二哥不傻啊...”何钟合想了想,“也不可能是四姐,她不会这么干...更不可能是那个死长毛,他最近在追贤祖姐呢...” “肯定是外人干的啊,小姐!”百灵道,“能对我们何家知根知底,还在这时候干出这种事的...” “可是这样的人能是谁啊!?”何钟合问。 “有可能是...那个白发稻士?” “大当家查了一遍,查到你头上了。”来人毫不客气的坐在甄贤祖准备的位置上,甩出一沓纸。 “既然是我不能听的东西,那就先告辞。”甄贤祖起身离开,最后还不忘叮嘱:“婆婆未到头七,请二位不要在这里闹得难看了。” “不会。”何忠友摆摆手,又对来人说,“刚刚你也听到了。我们换个地方聊聊?” 傍晚的风带着转暖前最后一丝冷冽,所有未知和疑惑都被风吹散到尘土中。 温莎闭上眼,很快就进到了梦里。 一开始是独属于她的梦境,她看到了自己刚刚经历的旅程,看到了自己二十七年来的人生,看到了童年和青春期的自己,最后在一片用玫瑰花填满的自己的庄园里,看到了留着小胡子的瘦削身影。 “我就知道你不会来的。”莱尔在花田中笑嘻嘻行了个礼,“欢迎来到自己的梦境,温莎。” “你有没有想过这样真的很不尊重其他人?”温莎抱臂,“比起在餐馆里呼呼大睡,我更愿意在柔软的床上休憩。” “诶呦,被你看穿了。”莱尔挠挠头,“到现在为止都没能捉弄到你一次,我是不是有点太失败啦?” “单凭做人这一点,你就已经很失败了。你不如去学学艾米丽夫人或者西西莉娅,或许她们可以告诉你什么才是真正的交际方式。” “好吧好吧——我会记住的。在这之前,我要跟你告状了。艾米丽和摩恩看好的那个小姑娘,竟然是张没有任何记忆的白纸!” “你在试探我的态度?我们对摩恩的态度也许不会很好,但对艾米丽的决策,可都是一直秉持信任的。” “可她是一张白纸,亲爱的。白纸!白纸白纸白纸!白!纸!你真的愿意相信艾米丽的决策?” “是不是白纸,我自有判断。我会来到这里,是为了好好通过自己的直觉来判断她是否适合那张一直空缺的牌位。” “三当家,你手底下有人在卖烟。” “怎么可能?那查到是谁了吗?” “走的是你那边的账。查不出。但是...你很有嫌疑。如果不是你准许,是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 “大哥不信我?” “信不了。关乎何府的事,大当家信不了。至少没办法轻易去说服自己用兄弟情义...或者别的什么,来信你。” 何忠友听着,从兜里摸出一根雪茄叼在嘴里,没人为他点火,他一时间有些不习惯:“有火吗?哦,谢谢...这件事我会让人下去查,让大哥给我一点时间。不过...这跟小侄的事有什么联系?” “行凶的人虽然带着五小姐的牌子,但却听说,是你下面的熟面孔。” “开什么玩笑。我底下的人要是死了,我会不知道?如果是熟面孔,我不能第一时间知道?” “下面的人说你最近在贤祖小姐这边,所以才没跟你讲。他们说,这件事可以自己处理好。” “操。” 何忠友把雪茄扔在地上,摸着下巴想了许久。 “我只是来告知你这件事。大当家也只是顺藤摸瓜查了出来,至于是不是三当家的问题,都只看大当家的判断。但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这种事,大当家很难不去怀疑...是不是在你身上出了问题。” 何忠友拧眉,很快想起他们兄弟姐妹此时似乎还在争夺家主之位。 他的嫌疑,恐怕最大。但他并不会做这种事,也没有这么傻。 “只是警告?”何忠友问。 “按大当家的话来说,是叮嘱。三当家最好是有点正形老实一点——大当家是这么说的。” “嚯。”何忠友开始惋惜那根被自己丢掉的烟,又摸出一支来,“行,大概情况懂了。对了,火...” 烟雾在空中形成一条直线,直直往天上登去。 待续 第222章 狗鼻子,猫下巴 “老大这边被查了。”冯秀梅按了按太阳穴,昨日的酒劲还没有完全散掉,“你也往下看看,有没有人真在卖烟。” “负责禁烟的就是老大,谁有那个胆子卖,谁又能摸得到半点大烟的影子?” “所以才奇怪,才要你去查啊。”冯秀梅叹了口气,“妈的,老大现在犯难了。虽然找我们也没什么用,但我们至少做点什么来报答老大知遇之恩不是。” “我让底下人去查,看看最近有什么入账是有问题的。”冯昊燃掏出烟,也递给冯秀梅一根,“你看看你那边有没有什么能靠自己的能力来做到的事。” “谢谢你们,阿文,阿正。”甄贤祖一人在大厅上坐着,喃喃自语,“之前怕被婆婆发现,老把你们藏起来。现在倒是轻松,能随时出没在我身边。” 在旁人无法看到的视角里,两个身影慢慢浮现,其中一人托起甄贤祖的一只手,缓缓吻了下去。 “你们两兄弟,一直以来都帮了我大忙。”甄贤祖说着,伸开腿,把双脚搭在木凳上。 在旁人看来,她的两只布鞋凭空被脱下,甚至可以从白色棉袜和棉布裤子上能看出,有人在为她捏脚按腿。 “瞒着老婆子也够久了。她至死也不知道,我竟然能够看到鬼,能跟鬼沟通呢。”甄贤祖往后一仰,“婆婆这一走,我们就好好干本行,做我们该做的事,别让婆婆的在天之灵难过伤心,要让婆婆知道,她后继有人。” 一个灵体张开嘴哈气,不符节奏的声音传入甄贤祖的耳朵。 “对。这是我们应该做的。至于对何府的态度...你们应该也知道吧?”甄贤祖淡淡吐了口气道。 另一个灵体开始哈气,淡淡的凉意飘过甄贤祖的脸颊。 “嗯。那就好。”甄贤祖点点头,“我除了婆婆,也就只剩你们了。我真的不希望... “有一天,亲手灭了你们呢。” 屋内温度骤冷,灵堂前的白蜡烛开始摇曳,甄贤祖换了个姿势坐着:“婆婆头七那天会回来。你们到时候,还是躲起来比较好。 “在这期间,去做好我吩咐过的事情。” “最近有什么情况?”何忠继又在喝茶,他真的很喜欢喝故乡的茶。 “诶,底下有消息说最近来了个恩赐者。诶,好像还是二十二人团的。”瘦鬼抿了一口热茶,脸上的表情跟喝了酒似的,紧紧闭着眼睛,还吧砸吧砸嘴。 “她呢,应该是来找绘青的。”毛利搓着刚刚剥完橘子的手,“听说最近呢,那孩子变得喜怒无常的?” “比喜怒无常还奇怪点。”何忠继耸了耸肩,“你们俩绝对想象不出她那副样子的。” “诶,说起来,好久没有见到那丫头了。”瘦鬼放下茶杯,“诶,要不,你到我们哥俩,去见见她?” “现在不行。现在我这可乱了。”何忠继摇头,“当初选择跟我一起逃到稻华,你俩后悔了吧?” “后悔呢,我倒是没有的。”毛利搓着手,从兜里掏出烟枪来,“我呢,无亲无故,也没什么牵挂。跟着你呢,倒是能找得到点活着的意义来。” “诶,我可也没有。”瘦鬼笑嘻嘻的,“老哥几个在一起,挺好。家里那边,我倒是没什么担心的。” “要是跟着我在稻华待到死呢?”何忠继又问。 毛利笑着摇摇头,瘦鬼却认真思考了片刻。 “好了,说笑的。我们这里讲究落叶归根,避个一两年风头,我送你们回去。我说不定也会时不时回去看你们。”何忠继很快又说。 绘青心里很难受。 有什么东西在躁动不安,同时又有什么东西不断在以焦虑和莫名的烦躁为燃料,不断燃烧着,让现在的绘青变得极其浮躁。 她开始审视起自己来。 她明明有傲慢的资本。她绝无仅有的美貌,她举世无双的能力,她特殊的地位,她丰饶的资源... 她简直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存在。 可是,每个人都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存在呀。心里另一个声音说。 可我分明...绘青焦躁的心辩解着。 “你最近怎么了。”杏子慢慢接近,用手背盖上绘青的额头,又用自己的额头贴了上去。 “我好担心你。绘青,你怎么了?”杏子又说。 “我用不着...你担心...”绘青说着,推开了杏子的手。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她还记得冯秀梅把自己拉入恩赐时所发生的事。 那个“绘青”是谁? 她说她“还会回来的”。 她现在已经回来了吧? 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为什么会受到另一个“自己”的影响?另一个“自己”到底是谁?是什么东西? “我很担心你!” 思绪被杏子的话打断,绘青感觉到自己的脸被拍了。 回过神来,脸颊正被杏子的两只手掌夹在中间。 眼神有些涣散,绘青把思绪拉回,定定看着眼前的杏子。 她... 明明是个普通人啊。她有什么资格来管教我。 她之前的所作所为,真是僭越。 “绘青?” 杏子的嘴一张一合,绘青却没能再听进什么。 “不如杀了她,让他们知道忤逆恩赐者的后果。”绘青脑内的声音说。 杀了她!? “她要以什么身份,用什么资格在关心你?”脑内的声音说。 “明明只是个普通人而已。”那个声音又说。 明明只是个普通人... 她又为什么要这样关心我? 绘青自己对自己说。 “对啊。她没有资格。她在藐视你。”另一个声音说。 “你真是缺乏安全感。你以为她死了,就没有新的‘她’来代替她的位置,时刻关注你,保护你的安全吗?”另一个声音诘问。 “你可是万中无一,独一无二的。听我的,杀了她。 “杀了她,让所有人知道,你是最独特的,最强大的,最应该值得尊重的。 “杀了她。” 待续 第223章 永远不要伤害最亲近的人 在自我矛盾里,绘青的手逐渐缠上杏子的颈脖。 一开始只是轻轻握着,直到杏子发觉不对,绘青的力度越来越大。 “绘青?”杏子张口,她发觉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在听到杏子的话语后,绘青的眼神再次涣散,力道竟然轻了下来。 “杀了她呀。”脑内的声音催促。 “不要。”绘青说。 “什么?”脑内的声音问。 “我说不要。”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绘青的身形已然出现在一片荒漠中。 远远看过去,另一个自己正背对着她。 “哈?” 另一个绘青转过身来,挑了挑眉。 另一个她,看上去长大了许多。绘青之前有见过的。 “你是谁。”绘青有些发抖。 “我是你。或者,你可以叫我‘眷’。”自称“眷”的女人慢步走向绘青,“如果一定要我解释的话...我是女神。” “女神?”绘青后退半步,却又打起精神,又往前走了两步。 “名为‘眷’的女神代表着爱。她将爱散布世间,而那些不公与龌龊,全自己挺身承担。”眷耸耸肩,“我就是其中之一,是她所承担的‘傲慢’化身。” “从我的脑子里离开。”绘青小声说。这句话听起来甚至有些像乞求。 “我?离开?亲爱的,你弄错了。”眷缓步上前,半蹲下身,抬起手,冰冷的指尖在绘青的脸上划过,“我说了,我就是你。 “如果我走,你会死。你会变成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会变成木讷的傻子,会变成无法言语的傀儡。” 绘青咽了口唾沫:“那我们...可以做一个交易。” “你想动用那个不属于你的力量,从而跟我谈条件?”眷问,“听好了,亲爱的。这么做可不是长久之计。你知道,为什么我会突然出现么?” “为什么。”绘青颤抖着声音问。 “你的神性在逐渐显露,也在逐渐凋亡。神性,听得懂么?”眷用手戳了戳绘青的左胸,那是心脏的位置,“你虚构躯壳里的神性在逐渐凋亡,与此同时,我诞生了。我是你的‘人性’。我会融入你的躯壳。 “而你那显露的‘神性’,却也源自于‘我’——‘眷’。你得到的那份神性,来源于身体躯壳的‘人性’。你是神明的造物,是两位神明失败的融合体,是极其危险的、不稳定的存在。” “世界上才没有你这样的神!”绘青抗议。 “你在抵触?”眷勾起嘴角,“我只是诸多个‘眷’的碎片之一,我象征着祂摒弃的罪孽和人性。离开了我,你永远不能真正的成为人类。” “我就是人类...” “你不是。”眷打断了绘青的话,“别忘了,你空空无也的胸腔,你干瘪的小腹...你想成为人类吧?你想做一个‘人’吧?在那之前,你可需要接纳我的存在。” “不...我不接受...我才不要变成你那样...我...”绘青推开眷,差点摔在地上。 “现在跟我谈条件的是你。”眷笑起来,“直到你找到我诞生的源头之前,我都不会放过你的。” “源头...?” “源头。傲慢诞生的源头。”眷勾起嘴角,“如果你真的能懂得我如何诞生...你将会得到一份我的力量。 “而在那之前,我会不断的扩张我的势力。直到有这么一天,你的全身心都将被我夺走...” “我要跟你做一个交易。”绘青消化了一阵,又说。 “我说过了,这可不是长久之计。”眷挑眉,双手抱臂,“你别想用这招拖延时间。” “我会给你条件的。”绘青说,“但是在那之前...” “怎么?” “如果我不能找到你的...‘源头’,那么你就会夺走我的肉体和心灵,对吗?你要我的身体来做什么?” “这个嘛...”眷想了想,“找回其他被‘眷’摒弃的罪孽,然后再一次成神吧。” “再一次成神?” “世界上既然有爱,那就应该有恨。‘眷’所摒弃的那些罪孽,恰恰是融合人性之恶,产生极致的‘恨’的原材料。”眷打了个响指,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椅子。祂缓缓坐下,翘起腿,“届时我会夺取你的一切,杀死所有所爱之人所恨之人,甚至与你从未有过交集的人。我要屠戮,我要恨意,要无穷的恨意,我要做神,要做恨意神。” “世界上有很多神?可为什么没有你所说的恨意神,反而需要你自己去成为那个神明?你不是说你就是我,你就是眷,就是爱神么?为什么你在可以作为爱神的同时,又去成为恨意的神?我到底是谁?我是什么?” “这不重要。你别想套我的话。”眷并未做出解释,“你的问题,总有人会给你解答。” “好...但我还是要跟你交易。”绘青说。 眷挑眉,示意绘青继续说下去。 “你借我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你不许再出现。这段时间中我会找到你的‘源头’。”绘青说。 “那你‘还’我什么?”眷问。 “如果我不能达成约定,我还你我的整个身体。如果我达成了约定,我还你想要跟我身体融合在一起的‘目的’。”绘青说。 “你想钻牛角尖,通过这种方式来让我心甘情愿的成为你身体的一部分?”眷笑道。 “你没有否认自己想要跟我融为一体。”绘青说,“不论结果好坏,对你来说都是一样的。这场交易,你一直是赢家!” “有点意思。”眷沉思片刻,“你真像‘眷’一开始的样子。” 绘青止住身体的颤抖,定定看着眷。 “不错。我成全你。”眷耸了耸肩,“我给你一周时间。期限一过,后果你是知道的。除此之外,我们的对话,你不可以向任何一个人透露。” 绘青的眼神逐渐清明,6天23小时59秒的倒计时开始。 杏子的脖子正被她死死掐着,杏子快要窒息了。 绘青赶忙松开手,一只手托住杏子的后颈,一只手转而握住她的掌心,十指相扣。 “咳咳...咳咳咳...” 杏子还在咳嗽,她刚刚从片刻的窒息感中抽离。 绘青把脸往前送,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杏子的唇角,她想也没想,轻轻吻了下去。 “杏子,对不起。” 缓过神来的杏子始终不愿伤害绘青,她只是同样伸出手,轻轻拍了拍绘青的背,似乎是在安抚。 “杏子,让你担心啦。”绘青小声说,鼻尖还萦绕着杏子身上的味道,“我好像生了一场小病。不过现在已经好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