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自救指南》 1、第壹章 白月光自救指南 猪把门拱了 文学城 高速公路上一辆大挂车爆胎发出剧烈声响,失控横越隔离带,从侧柏的遮挡中突然冒出,因超车刚驶入最里侧快车道的大巴车司机眼睛徒然睁大,措不及防的与之相撞。 车上唯一因为晕车没有补眠的叶妜深目睹了一切,束手无策的看着车头在视线中闪电般逼近。 这一刻他大脑空白,没有悲伤和害怕,甚至觉得有点可笑。 砰! 自动售票机取代了售票员的工作,手臂肌肉极赋力量感的女售票员只做着整理着行李架的工作,在接过叶妜深行李袋时对他明亮的笑了笑:“好俊的小男生。” 当时叶妜深回以极不自然的微笑,朝向他的善意几乎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他坐在中间靠窗的位置,看着前排背椅上的白酒广告,下面有一行起始地到终点站的小字。 回味着方才的笑容,他睫毛不受控制的颤了颤,他的人生似乎终于翻开了新篇章,他正在一点点靠近那个掌握自己人生的控制台。 然而… 叶妜深的身-体随着侧翻的大巴车失重砸到另一边车窗,他在一片痛苦的呼救中放空思绪。 事实上他想擦一擦眼睛,有血液糊住了他的眼睫,正一点点模糊他的视线。 但他的手臂不知道卡在了哪里无法移动,一个被安全带束缚在椅子上的年轻女生面露惊恐的看向他。 从她的角度能看见,叶妜深的手臂正以极其不正常的形状朝外弯折。 叶妜深缓缓闭上眼睛,噪音从他的耳朵入侵大脑,在混乱嘈杂中,有一道充满怜惜的声音,如击鼓余音般在他脑海中萦绕开来:“我的儿啊…” 好像是…素未谋面的母亲? 叶妜深是个孤儿,从出生起便没有父母,在各方亲戚斥骂他时才能听到一点关于父母的碎片信息。 但那些描述带着强烈的负面情绪和恶意的误导,甚至相互矛盾。 有人说他父亲是个吃喝嫖赌的混蛋,母亲是个只知道把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坏女人。 有人说他父亲是个挣不到钱的废物,母亲表面假清高背地里不知道在做什么。 还有人说,他父亲是个倒霉蛋,而母亲是个空有皮囊却克夫的不祥之人。 叶妜深从小生活在各方亲戚的推诿中,这些对自己父母的诋毁谩骂伴随着他的成长,甚至至少有五年,他过的与流浪无异。 十二岁那年他睡在湿地公园的长椅上,被夜间低温冻醒,委屈的情绪淹没了他的所有,有那么一瞬间他着魔的走向人工湖。 但有一双苍老的手抓住了他的肩膀,温和而颤抖的对他说:“再坚持几年,等你长大成人了,一切都会好起来。” 鲜少见到好脸色的叶妜深被那个笑意慈祥的陌生面庞蛊惑,活下去就成了植入他大脑的执念。 有许多次他茫然望着一地鸡毛和满心狼藉,痛苦消磨了他所有的毅力,但那个执念鬼使神差的推着他走到了现在。 他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后的那天刚巧是他的十八岁生日,站在阳光下,感觉生活真的在变好。 而此时此刻,他躺在血泊中,自己好像被命运戏弄了。 他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坠入深渊,下沉又下沉。 在意识涣散的最后一刻,似乎出现了一个尖锐的东西,像鱼钩一般勾住了他的灵魂,一把将他扯了上去。 叶妜深睁开眼睛,视线近处一片湖水蓝,触感细滑。 旁边有女子在哭诉,声音似乎很熟悉:“妜妜是我生下的宝贝,从来不舍得动他一个指头,你爹是疯了…我的妜妜嫩豆腐似的屁-股,挨了几十个板子,要死啊…你们叶家的日子煎熬,不如一别两宽,我带妜妜回郑家…” “母亲。”一道沉稳的男声劝道:“母亲莫说气话,父亲下手是狠心了些,但也是气急了。小妜在宫中得罪四殿下太不知轻重,殿下们拌嘴是皇室家务事,哪里容得小妜去分说?父亲这顿板子,教训儿子是次,给天家赔罪为主。” “非我纵子,是妜妜细皮嫩肉的,打几板子做做样子我岂会唠叨?可怜我的儿被打的又青又肿,竟下死手…” 叶妜深听见女子哭起来莫名心悸,他不知朝哪边胡乱用劲儿,终于与那块湖蓝色布料拉远距离。 景象收入眼底,叶妜深才发现自己是趴伏在床上,后臀传来的疼痛让他明白过来,自己好像是他们口中提起的“妜妜”。 —是在说我吗? 叶妜深不确定,薄如蝉翼的层层纱幔垂坠在眼前,琳琅满目的金银器物摆在箱柜高几的顶端。 “小妜醒了。”男声提醒道。 叶妜深闻声望去,年轻男人五官端正,神情温和,起身时带动衣摆,挺拔的背脊散着沉稳的气派。 从前叶妜深接触过资助他的富商,熟悉眼前男子身上的气息。 几乎是搭眼的同时叶妜深便确定了:他一定没有被挫伤过自尊,兴许一次都没有。 坐在床边软椅上的女子也即刻起身,有些激动的迈上床底脚踏,叶妜深甚至小小的担心了一下,她看起来似乎要摔倒。 还没看清来者面目,叶妜深就被一把拥入怀中,紧接着眼泪啪嗒啪嗒落在了他颈侧的肌肤上。 被拥抱的感觉很陌生,叶妜深想不起上一次被拥抱是何时何地,或许自己根本没被拥抱过。 “母亲。”身后的男人语气几乎有些无奈:“母亲小心些,小妜现下动不得,莫再弄疼他。” 叶妜深感觉自己像一个抱枕,被猛地抄起来,又很快被放下。 终于看清了女子的脸,好面善,好熟悉,让他思绪凝滞成一盘卡到静止的破磁带。 女子确切来讲是位妇人,远山眉,杏眼墨瞳,牡丹绒花配各色金饰的发髻,看起来无比雍容华贵。 但越过耀眼夺目的外表,叶妜深在她的眼神中看见了无尽疼爱。 这样的眼神叶妜深从未见过,但在望见的一瞬便叫他被汹涌的爱意压的呼吸放慢。 “母亲…”男人叹息一声,伸手在叶妜深的背上轻抚顺气。 “没大没小。”妇人睨了一眼,从小儿子被打到现在,已经听腻了长子的道理:“好你个叶元深,如今入仕做官,连你娘都教训起来了。” 叶元深? 叶妜深吃惊的瞪圆了眼睛,昨夜他打包好了行礼袋,躺在床上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三番五次下床检查包裹,生怕落下要紧的证件。 念大学对他来说意义非凡,所以他激动到失眠。 发觉自己真的毫无睡意后,他在自己那部二手智能手机上,打开了一本在控制页打广告的小说。 当时看到小说主角叫叶妜深时,他还未预想到会与自己有任何关系。 可眼前男人叫叶元深,这是小说主角兄长的名字。 “叶元深…”叶妜深下意识念出声。 叶元深微微一笑,同他母亲反驳:“更没大没小的是三弟,母亲要如何罚他?” 不料小儿子拆台,永宁郡主捏了捏叶妜深细嫩的脸颊:“板子没挨够?” 母亲的手温暖干燥,几乎在被触碰到的瞬间叶妜深的心脏就酸涩的难以忍受。 “哎…”永宁郡主俯下身,两手捧着叶妜深的脸轻轻揉了揉,拇指揩掉下眼睑的两行泪痕:“我又不是后娘,怎么就把你掐哭了?” “母亲。”叶元深附在永宁郡主耳边道:“小妜是挨了板子委屈,您在此处守着只怕他害臊,不如让独自消解消解。” 叶元深说的在理,孩子长年岁好面子,永宁郡主叮嘱叶妜深不要乱动有事喊人,被叶元深扶着离开了。 叶妜深目光紧随着两人,眼中尽是不舍,连呼吸都颤了颤,喉间溢出一声急迫的哽-咽,他想留住濒死的睡梦中慈爱可亲的母亲,却发不出声音。 他卸了力气,脸朝下失落的压在枕头上,枕皮极好的面料,让天生皮肤细嫩经不起磨擦的叶妜深都觉得舒适,一呼一吸甚至闻得到软棉包裹的药草枕芯的甘苦气味。 若真是梦,未免太真实了。 叶妜深扭了扭腰,牵动的臀部皮肉疼得他出了阵冷汗。 在痛苦中强捱了半天,叶妜深胸腔出现被洪水冲击的窒息感。 他渐渐意识到,真的不是梦。 他出现在了昨夜看的小说中,成为了书中主角攻宫盛胤早逝的白月光。 原剧情里宫盛胤一直把仗义执言,救自己于危险的叶妜深当□□慕之人。 不过叶妜深救他的同时也得罪了他的敌对势力,被人多次追杀,最后死在了不到一年后的初春。 死亡让他们阴阳两隔,也让叶妜深成了他心中美好而遥不可及的白月光。 另一主角会作为叶妜深的替身陪在宫盛胤身边,宫盛胤会成为皇位的继承者,与主角受虐恋八百回合后在一起,权利和爱情双丰收。 这一切荒谬到叶妜深哼笑一声,好古早烂俗的故事,叶妜深儿时寄人篱下,扫地擦地之余听见主人家电视上撒了不知多少相似的狗血。 叶妜深抬起头,枕面上晕湿了两个圆。 连抬头这样的动作都会牵动腰下的伤,他被“父亲”打了板子,所以剧情已经经过了他救宫盛胤的节点。 他又要死了。 追杀他的人可能就在路上。 原文并没有为了他这个活在宫盛胤怀念中的配角着墨太多,与他相关的有限剧情主要侧重在描写他的盛世容颜和金尊玉贵,用以增添两位主角间的曲折迂回。 至于他是如何被杀死的—听闻此事后,宫盛胤在悲痛欲绝下彻底黑化。作者只用了这一围绕主角的描写手法。 后来宫盛胤把夺嫡路上的绊脚石全都杀了,太子临死前倒是提起了叶妜深,用以刺激宫盛胤。 看着太子孤注一掷的目光,当时作为读者的叶妜深跟文中的宫盛胤都知道这是个用以自保,而为宫盛胤构建的陷阱。 宫盛胤的回答是:“不必,我把你们都杀了,总有一个是凶手。” 所以叶妜深对于将要谋杀自己的人和手段,除了自己为了宫盛胤而得罪过得人外,基本毫无头绪。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第贰章 前世今生连在一起,叶妜深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毫无困意的情况持续了很久,直到第二日晌午。 期间侍从伺候他用饭更衣,午后的阳光暖融融的引起片刻疲倦,被叶妜深瞪大眼睛赶跑了。 他不想睡觉,他想再看看昨日的“母亲”,虽然不是他的母亲,但是真的好熟悉… 捱到用过晚膳也没等到任何人来看他,叶妜深不禁有些怀疑原著中万千宠爱的人设到底是不是真的。 毕竟那是主角宫盛胤的视角,说自己受宠兴许是他的误解。 入夜时他已经非常失望,下巴抵着枕头自嘲:“算了,就当倒时差了。” 说完侧过脑袋枕着枕头陷入深眠。 翌日清早叶妜深被后腰下的伤痛醒,无人探望的落差加上伤痛,他情绪消沉到了极点,太医来为他上药时,他恍惚掉了串泪珠子。 他将脸埋在枕头里,耳边听见脚步声快步走近,这几日进出伺候他的人都极有规矩,没有人会走路声响这般大。 他刚抬起头看过去,后腰就挨了一巴掌,一个剑眉英目,眼波流转间泄出一丝狡黠的年轻男人,扑通坐在了床边,朝他一笑:“谁呀谁呀?半大小子大白天里光屁-股,哟…还掉泪珠子了?” 叶妜深没被人这么近乎过,下意识抬手推拒:“你走开…” “臭小子,老子刚挨完叶老大的训,连你也敢这么说你二哥?”说着捧起叶妜深的脸,稀里呼噜搓揉一顿。 叶凌深,叶妜深的二兄长。 在原著中宫盛胤成为赢家后对待叶妜深的家人很不错,叶凌深的习性却不太争气,办过几件跟朝廷耍心眼的事。 主角受还曾劝过主角攻宫盛胤不要重用叶凌深,但宫盛胤怀疑他嫉妒自己对叶氏好,两人大吵一场。 后来宫盛胤意识到自己爱柳轻盈,便把叶凌深贬到外地去了。 太医收拾好药箱,叶凌深半点没拖沓犹豫,立刻起身相送。 没多久又反过来闹叶妜深,在他腰间软肉连戳了几下,等到叶妜深忍不住发火让他走开,他才收了手毫不介意的坐在了脚踏上。 他冲叶妜深笑:“听老大说你被打了一顿板子老实了不少,真转性了?啧啧…我还以为你现下该拖着两条瘸腿爬到父亲面前,满眼坚毅的大喊你无错呢。” 叶妜深无话可说,下巴抵在枕头上看着床头木制雕花。 在床上瘫久了也会累,好在他已经摸索出了最省力的方法,两条胳膊也向前轻轻搭在枕头上,不让手肘使一点力气。 叶凌深沉默下来,像小太阳一样活泼热情的弟弟已经好半天连眼神都不动一下了,只偶尔呼扇着卷翘的睫毛眨下眼。 方才还哭的梨花带雨,一眨眼又成无清冷美人了。 叶凌深被他的疏离气息惊讶到,朝夕相见的弟弟忽然就像换了个人一样陌生。 他探过身子戳了戳叶妜深的脸:“还真转性了?嗐…定是老大没护着你,还在旁边火上浇油,让父亲多打两板子,你也对老大寒心了,二哥说的没错吧?” 叶妜深偏过头不让他戳。 叶凌深嘴碎的很:“真不巧你二哥我被皇上撵到鸟不拉屎的地方受了半年罪。要是二哥在家里,岂能看着你挨板子?定把你护的严严实实,不是二哥跟你说瞎话,你扪心自问,二哥这些年是不是护你比老大护你多?诶我说,老大护过你么?” 叶妜深捂住耳朵,叶凌深没有半点自觉,拿掉他耳朵上的手继续说:“你二哥今日能回来,还是借了护送贡品的名头,这一路上舟车轮倒,没把你二哥折腾死,差点你就成叶家老二了你知道么?” 叶妜深被他吵的头痛,一不小心说了当下的心里话:“真遗憾。” “嗯?”叶凌深胳膊一伸,圈住叶妜深的脖颈带到自己怀里:“亏我想着你,还想给你打只水头好的翡翠镯子戴,白疼你。” 他眼神落寞像要碎掉,叶妜深立刻有点愧疚,真诚得与他道歉:“我瞎说的,你不要难过。” 叶凌深松开他,手肘拄着床,拳头抵着鼻子低下头。 过了一会儿叶妜深才发现他是在低头忍笑,顿时有种被欺骗的上火。 叶凌深抬起头,朝他露出两排大白牙:“你不一样了。板子真能让人转性?那我得趁老大睡着的时候拍他两下,啧…”他短暂陷入思索,眼中浮现出跃跃欲试:“找个机会也给父亲来一顿。” 叶妜深无言片刻:“大孝子。” 叶凌深不以为意的笑笑,一副混不吝的样子。 就是这一瞬间,叶妜深觉得叶凌深似乎是个贪心的人。 就像是多子女家庭里正当中的孩子,受到过瞩目,但是觉得不够,所以要用毫无章法的行事作风吸引一部分原本不会落在他身上的注意。 “你。”叶凌深的话戛然而止,不清楚是否错觉,刚才叶妜深的目光似乎直看到了他皮肉下的心脏。 不知道叶妜深是怎么想的他,但从方才的眼神看,叶妜深一定很笃定自己的想法。 叶凌深无所谓的耸肩,抓住弟弟的手,促狭道:“跟我说说,你在宫里因何…” 门外渐进的脚步声打断了他们,两人不约而同朝门口看去。 从叶妜深的视角只能看到他伸进来的半条手臂,以及恭敬的一句话:“殿下,请。” 来者矜贵凛然,只看一眼叶妜深就确定这位殿下无论是谁,都不可能是谋杀自己的人。 因为如果是他的话,叶妜深不用等到明年,今天就会毫无疑问的死于非命。 叶凌深从容的起身向前一步,恭敬的跪好行礼:“见过祁王殿下。” 这副模样跟刚才与叶妜深独处时全然不同,切换起来无比自如,没有半点表演的痕迹。 叶妜深被他搞得更紧张,犹豫了一下要不要下床行礼,但他现在还做不到独立起身。 “无妨。”男人冷淡开口,语气低沉却不沉闷,是很好听的声音,叶妜深觉得很像搭计程车时听到的有声书,里面深不可测的大佬总是这种腔调。 叶妜深对上他的目光,相互注视持续了一会儿后,反倒让他怀疑起来,究竟是真的无妨,还是在等叶妜深行礼。 叶凌深目光飞速的在他们之间瞟了一眼,催促道:“皇恩浩荡,三妜,祁王殿下亲自来探望你,还不快谢过殿下?” 祁王宫循雾,原著中关于他的情节比叶妜深还要少,只在后期作为“金手指”对主角攻宫盛胤提供了一些帮助。 主角攻宫盛胤的上位不那么名正言顺,正是因为有这位“九皇叔”的点头,才堵住了朝臣的嘴。 经冬的枯树在早春的夜风中簌簌作响,宫循雾转而看向了叶凌深,叶凌深的笑有些不易察觉的僵硬。 叶妜深感觉到了阴森寒意。 “叶二。”宫循雾的语气仍然波澜不惊:“你随运送贡品的车队回京,听说装载翡翠的马车就在你的马车之后。” 叶凌深问:“殿下深夜前来,莫不是翡翠出了差错,难道圣上怀疑是微臣掉包了翡翠?”; “没人掉包翡翠。”宫循雾微抬下巴:“是翡翠有缺失的痕迹。” 翡翠有缺失的痕迹,有人偷了贡给皇室的翡翠。 恍惚间叶妜深想起来方才不久叶凌深随口对他说:亏我想着你,还想给你打只水头好的翡翠镯子戴,白疼你。 给你打只水头好的翡翠镯子戴。 翡翠镯子…翡翠… 似乎无人注意到叶妜深小幅度颤抖起来。 “缺失?”叶凌深露出迷茫的神色,又出言道:“殿下有所不知,翡翠开采时难免磕碰碎裂,运送路上微臣曾看过一眼,确实有碎缺之痕,不过…” 他没再说下去,目光随着缓步经过他,走向叶妜深的宫循雾。 “你很冷?”宫循雾问道。 叶妜深陷入两难之境,皇权之下敢偷贡品无异于与九族有仇,原著根本没有说他二哥会偷进贡的翡翠,按照他善良仗义的小太阳人设,是不是该跪下来揽责求情? 宫循雾盯着他的眼睛,询问似的微微挑了下眉。 叶妜深顿时否决了刚才的想法,宫循雾看起来并不像会为了傻白甜罔顾律例的冤大头。 “殿下饶恕家弟不能行大礼。”叶凌深膝行上前,恳切道:“三弟杖刑受伤,说出来不怕殿下笑话,微臣兄弟三人都挨过家法,从小到大都是战战兢兢,小偷小摸,坑蒙拐骗,是断断没有的。殿下别误会,三弟是老实孩子,只是家规森严罢了。” 宫循雾不为所动,像是没听出来他为自己开脱之意,漫不经心的打量了一眼叶妜深的床。 叶妜深觉得他的漠然似乎在对叶凌深说:有谁问你了吗? “不冷?”宫盛胤看向叶妜深,微不可见的点了下头,就在叶妜深以为这个话头结束时,宫盛胤又有些突兀的说:“那便是怕我。” 叶妜深本能向后挪了一点点,像小乌龟慢吞吞的缩回壳里。 宫循雾一定相当把握翡翠的下落,才会来到这里质问。叶妜深确信这一点。 而他作为一个犯错了还要依靠家法规训的“小孩”,不该得到情绪寡淡的祁王一声关怀,那便只会是宫循雾正在不明显的审问他。 “不怕。”叶妜深将自己“从犯”的身份摆脱:“我只是不太耐痛。”在近乎逼迫的眼神下,他睫毛轻微颤动了下。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第叁章 紧张的僵持没有持续很久,外面传来了扣门声,以及沉静的询问:“殿下,大公子来了。” 宫循雾后退了一步与床拉开距离,他转身走到连接堂屋的雕花隔断下,与走进来行礼的叶元深点头:“免礼。” 相较于敢偷进贡翡翠并且画饼给自己打镯子的二哥叶凌深,叶妜深在见到沉稳的叶元深时顿觉安全了不少。 他窝回枕头里,伤痛和惊吓让他有些疲倦。 “幼弟正在养伤,屋里药味重,不如请殿下移步前院花厅落座。”叶元深提议的很平和。 宫循雾并未接话,而是说:“扶仪,你手中所提何物?” “回殿下,是南诏进贡的翡翠。”叶元深再次跪下:“请殿下恕罪。” 见此情景叶凌深闭了闭眼,只能恭敬跪好,额头伏在地上。 叶妜深目瞪口呆的侧枕在枕头上,看见宫循雾点点头,伸手接过锦布裹着的东西,也没有要检查的意思,他对叶凌深说:“你兄长了解你。” 从叶妜深的角度能看见叶凌深脸部肌肉紧了紧,他在咬牙。 宫循雾拒绝了叶元深喝茶的邀请,只给叶凌深留下一句好自为之。 叶妜深最坏的设想没有发生,长兄将人送出去后,他抬头看向还跪在地上的叶凌深,忍不住跃跃欲试:“你也会挨家法吗?” “不会。”叶凌深手撑着膝起身,“我不像你,我该懂的都懂了,家法能教小孩做大人,不能教大人安身。” 叶妜深目光追随着他直起腰杆,垂吊的烛台将他的阴影逐渐拉的高大,直到门被去而复返的叶元深缓缓推开。 他仍然平和端庄,烛光摇曳在他的双眸中,“叶凌深。” “在。”叶凌深笑的没皮没脸。 “多说无益。”叶元深走上前:“你执意犯浑我不干涉。但别让母亲难做人。” 叶凌深收敛笑容,点头:“听兄长的。” 气氛沉默,叶妜深目光被他们之间的对峙吸引,按照思维惯性,叶妜深在他们之间极力搜寻亲情破裂的痕迹,但是并没有。 叶元深的神色堪称宽容,而叶凌深的脸上也没有对兄长的不满。 作为一个孤儿,叶妜深太过于感兴趣他们之间微妙的氛围,而显得过分好奇。 夜间昏暗,下-身又有伤,他像条怯懦的小蛇一样探着上半身,以至于叶元深无法忽视他强烈的存在感。 “很希望你的兄长们打起来?”叶元深伸出一只手压在叶妜深的肩膀上。 “唔…”叶妜深安静的趴回自己的被窝:“也没有。” 叶凌深轻轻笑了一声,引来叶元深不满的目光。 叶妜深完全对这样的感情着迷了,笑出声难道要比偷了进贡的翡翠更严重吗? 他把叶元深的反应理解成亲情的包容和娇嗔,然后便一发不可收拾,忍不住想要得到这样的感情。 叶元深被他的目光盯的生出疑惑,放在他肩膀上的手掌拍了两下:“死者不可复生,来者犹可救也。妜妜,你会听话的,是不是?” 眼眸晶亮,面庞精致。即便朝夕轻易可见,叶元深还是觉得弟弟漂亮的太不可思议。 “是,我会听话。”叶妜深很郑重也很迫切的回答,像是在表达自己的忠诚和顺从。 他的反应反而让两位兄长陷入怀疑,按照弟弟以往的性子,不应该是这种展开。 无畏而强烈的反驳才符合原著叶妜深天真赤诚的性子,他聪慧的认识了一个家族的运行法则,所有人都需要为了共同的荣耀得以延续,而牺牲一部分自我。但他不够成熟,或者说还不能顺从这样的命运。他仍信奉只忠于本心的格言。 沉默片刻,叶元深摸了摸他的头发,要离开的转身动作到了一半又停下,叮嘱他:“近期尽量躲避祁王,更不要与他单独相处。” 叶凌深问:“你的意思是…” 叶元深没说什么。 “也是。”叶凌深慵懒的窝进软椅,有些不虞道:“仗着自己是皇上一母同胞的亲弟弟,祁王连宫宴都要借故早退,平常正面碰上就肯点个头,偏偏拷问起三妜来了,再矜持孤高也不过是个男人。” “你在记恨祁王识破你偷窃翡翠?”叶元深淡淡看他。 叶凌深丝毫不觉羞耻:“先皇疼爱的老来子,小皇上两旬的幼弟,比如今太子还小上两岁,没经历一天被兄长视作眼中钉的日子,如今在一众亲王中地位最尊,我嫉妒他命好。” 他说完不屑的白了一眼空气,余光发现叶妜深在蹙眉。 叶元深也注意到了,温和的询问:“怎么了?” 这两日被冷落的滋味又被唤起,叶妜深情绪大起大落,忽然泄露出一点脾气:“你们在说他对我有想法!” 叶元深嘴角浮现出笑意,说不清是安抚的太敷衍,还是干脆就在惹火,“我明明讲的很隐晦。” “他把你当笨蛋,以为你听不懂。”叶凌深火上浇油。 又被叶元深祸水东引:“是你偏偏多嘴多舌。” 两天没有人来关心探望他,他有这么多人血缘亲人,居然都不来看他。 叶妜深被自己的联想气到抬不起头,忽然手腕被用力的扯了一下,叶凌深说:“你要躺到什么时候?早就能下床了吧,装几天闹闹脾气差不多可以了。” 他整个人被拉动到了床边,叶元深一条腿踩在脚踏上,挡在两人之间:“别胡闹。” 叶妜深气到肋骨下的部位很痛,任凭他们说什么也没有再搭理。 晚上失眠时一直在咒骂原作者,到底知不知道“万千宠爱”是什么意思,他没有感受到爱,已经在恼火了。 翌日一早郡主来看他,端着一碗鸡汤肉丝粥,同他说:“你二哥说你能下床了,不如今日陪我进宫一趟。” 叶妜深在想,她为什么会把叶凌深不着调的话信以为真。 “一来赔礼道歉要趁早。”郡主将他鬓边的碎发顺到耳后:“你今日去,母亲才好替你在太后面前扮可怜。二来…你二哥惹了麻烦,昨日来的不是大内禁卫母亲已经谢天谢地。” 温和疼爱的眼神让他招架不住,在对上目光的那一刻,他就像溺水之人抓住岸边杂草一般不舍得松手,认定了她是自己的母亲。 即使她不来看望自己,但叶妜深还是忍不住答应,“好,谢谢…母亲。” 郡主一怔,她表现的很不舍也很抗拒:“不许学你兄长们唤我母亲。” 叶妜深以为有什么内情,立刻被吓住噤声。 见他反应这样大,郡主又笑起来,扳过他肩膀示意转身,叶妜深被她支配着坐下。 这么多天屁-股第一回挨着床,叶妜深动作很慢,但没有想象的那么痛了。 郡主帮他梳头发:“你还小,还能唤娘亲好多年呢。” 叶妜深怔怔的点头,整个人酝酿在一种又委屈又快乐的复杂情绪中。 叶妜深对皇宫的想象是金碧辉煌,像影视城拍摄的那样大面积铺设黄金和不要钱的粗糙龙形雕塑。三步一个穿抹胸的漂亮宫女,五部一个肌肉明显的紧身夜行衣型男侍卫。 事实与他想象的大不相同,宫女们普遍穿着很得体,神色也不像电视上演的那样外放谄媚,而是很恭敬,散发出一种规矩到近乎麻木的气息。 禁卫们存在感极低,只在叶妜深屏息观察一座雅致的梅心亭时听到一声金属碰撞,循声望去一个禁卫在树上坐着,将擦好的剑收回剑鞘。 叶妜深明白过来,禁卫们隐没在皇宫各处。 穿过一条条宽窄不等的宫道来到太后的鹤韵宫,各处殿宇楼阁错落有致,每一处景观都彰显着美感和精心。 沿着雨廊走进太后寝殿的堂屋,满室主要被暗棕色的木制用具占去空间,那些精美艳丽的昂贵摆件在这样的底色中增添了一丝稳重。 叶妜深感觉自己的一双眼睛都要装不下这些漂亮东西了。 郡主的哭声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他上前一步随着郡主跪下。 他几次低着头偷偷看向郡主,企图与她建立眼神连接,询问她是否有事。好留给他缓冲的时间,用来思考一会儿是喊饶命,还是像一个真正的孩子那样,挡在母亲前面喊要杀要剐冲我来。 好在郡主开始哭诉:“母后,女儿的命好苦,生了一窝孽障…”她半回身,在叶妜深的耳朵上拧了一把,继续说:“他老子气急打了他一顿,今儿才能下床走路,还一瘸一拐的。” 叶妜深疼得眼冒金星,但不敢痛呼出声。 太后是位眼神精明但带着笑意的老人,她敛住笑容哎呦一声:“好好的,你折腾孩子做什么,快来,给哀家瞧瞧耳朵掐掉了没有?” 叶妜深努力了一下但没站起来,有两个宫人上前来搀扶他,带他到太后面前。 他又要跪下,被太后拉着手带到了小炕上,有宫人贴心的垫了一个厚厚的软垫。 “模样真俊,宫里没有一个能同小妜相比,你娘还不知足。”太后呵呵笑了两声,“芝麻大的事,传到皇上耳朵里也是笑笑,有不长心的使坏,倒不是冲你们,而是对皇子们不按好心,说这回家丑外扬了。被皇上一个巴掌打到地上去,都是自家人,哪里外扬了?” 郡主哭着伏在地上:“母后…” “好啦…”太后笑了两声,顺手拿起桌上一个拢边的花瓣盘子给叶妜深:“哀家让人去寻你四哥哥,替你说和说和。这是你家里二哥护送回京的波麻子,去外间吃着等,去吧。” 叶妜深下意识接过来,发现居然是一盘切成扇形片的菠萝,扎着两根尾柄镶宝石的银签子。 想不到这里居然有菠萝,他端着盘子愣愣的被太后身边的侍从带到了外间。 里间的谈话声越来越远,最后听到的是太后不失威严的宽慰:“好了,你皇兄派祁王深夜悄然前去,就没打算计较此事。不过凌儿也大了,你与你家叶侯也该好生管教。” “母后教训的是,儿臣恨不得剥了那孽障的皮,儿臣只怕皇兄生气,恳请母后劝皇兄保重龙体,要杀要剐都是那孽障自找…” 叶妜深在外间坐下,看着盘子里的菠萝出神。 侍从笑着与他说:“妜公子,太后娘娘疼您,这波麻子是南诏进贡来的,就是宫里能吃上的也没几人。方才太后娘娘才吃了几块,都赏给您了。” 叶妜深憋了半天只说出口谢谢,心想着几块就不少了,再吃就就该嘴流血了。 等侍从一走,他连忙拿出帕子,捡了半盘菠萝包起来,剩下的也没有再动。 等了不到一刻钟,终于急匆匆跑来了一个人,叶妜深连忙起身做好行礼的准备,来者脸侧流下汗水,气喘吁吁的在他身前站定。 “见过…”叶妜深还没跪下去就被一双手托住了曲起的手臂,他下意识抬起头看向面前的人。 面前的人正越过他看向他身后,眉眼凌厉,高挺的驼峰鼻,是强势倔强的面相。 却在低头看向他是露出温和的眸光:“都怪我害你被罚,我能不能…看看你的伤?”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第肆章 “为何这般看我?”对面的人问。 叶妜深下意识低头回避,他不知道自己刚才是什么样的眼神,只知道自己心跳很快手变的冰冷。 见到原文里对他念念不忘的主角攻宫盛胤,按理说他不应该害怕,求生欲会促使他抱紧眼前的大腿。 可是他一想到的是自己因他而死,就忍不住想回头四处看看,是不是哪里藏着监视他的人,看见他与宫盛胤接触一回,就拿小本本记他罪加一等。 宫盛胤被他眼中的恐惧刺痛,失落导致的阴鸷来不及遮掩的出现在眼睛里,很快被他敛去。 “因为我你惹了不小的麻烦吧。”宫盛胤的很可怜的低下头:“是不是郡,姑母与姑父不准你与我走太近?” 叶妜深很想说是这样,你走开,不要给我惹麻烦。 但宫盛胤沮丧的耷拉着眼皮,像一只无家可归,脏兮兮惹人嫌恶的小狗。 就在前不久,他也是这样不得待见的角色,他知道每一句冷语听到耳朵里有多痛。 于是叶妜深便说不出半句重话,他后退一步拉开距离:“不是这样,我只是…我性情冷漠,不愿与人交往太深。任何人的靠近都会拖累我,任何示好于我而言都是累赘。好在殿下是与人交往淡如水的君子,不是那等过分热情惹人为难的有心之人。” 宫盛胤果然如鲠在喉,被他堵的不好再贴上来。 即便没有人因为宫盛胤追杀自己,叶妜深也不愿意与他深交,毕竟宫盛胤是主角攻,主角攻迟早要跟主角受在一起。 自己这个白月光只不过作为配角出场,为了主角早日大团圆,他不想为剧情添乱了。 宫盛胤没说话,片刻沉默后他抬头摸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因为他突然的动作,叶妜深才下意识看过去。 他的袖口正对着叶妜深,结实的小臂能瞧见清晰的肌肉轮廓和鼓起皮肤的青筋血管。 不过更吸引叶妜深目光的是破烂的中衣… 叶妜深整个人都不太好了,他寄人篱下时穿过不合身的旧衣裳,但也没穿过袖口碎成一条一条的破衣裳。 宫盛胤可是皇子,被人欺负到这种地步难怪黑化。 求生欲没有压过同情心,叶妜深只是犹豫了一瞬便将宫盛胤拉到屏风后面。 “你把秋衣脱下来,我跟你换。”叶妜深不太顺手的解开腰间束带。 宫盛胤疑惑的站在原地:“这…什么秋衣?你所说可是中衣?” “是。”叶妜深已经脱掉了外袍随手搭在屏风上,又毫不犹豫的脱掉了中衣。 宫盛胤眼睛微微睁大,叶妜深光着上身,优美的肩颈线,圆润的肩头,清晰可见的锁骨和纤细的腰肢,外裤松松的挂在丰润的胯骨处。 与靡丽香-艳形成强烈反差的是叶妜深平静到近乎豪放的语气:“快脱,我很冷。” 宫盛胤犹豫了一瞬,便将自己的中衣脱下,他结实的臂膀和强劲的腹肌没有被叶妜深垂怜一眼。 叶妜深穿上了他的破中衣,又迅速套上外袍,默默的与复杂的束腰作斗争。 “我帮你。”宫盛胤帮他整理好衣衫,才低下头整理自己的。 叶妜深思考着不打击他自尊心的方法,问他:“我觉得你有帝王之相,不如我先投个资,换我下辈子荣华富贵。改日我进宫给你带些衣裳,或是你有其他需求吗?钱也可以。” 宫盛胤神色复杂的望着他,嘴唇微微张合了下,没能说出话。 叶妜深淡淡补充:“但你不要狮子大开口。” 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叶妜深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赚到钱的能力,原著没有写过进钱的法子。 宫盛胤露出一个笑:“你对我真好,从来没有人关心过我。” 叶妜深哑口无言。 不是说好的腹黑睚眦必报么?叶妜深几乎为他的天真感到难过。 他走出屏风坐下,将剩下的菠萝推给跟他出来的宫盛胤:“吃吗?” 宫盛胤做到他旁边,拿了靠近叶妜深那边的银签字扎菠萝吃:“这是贡品吧?我还是头一回见。” 听得叶妜深更心软,但面上还是冷淡的,“那你都吃掉吧,我嫌酸。” “你待我真好。”宫盛胤轻声说。 … “我跟你换了衣裳,就算是朋友了。”叶妜深说:“等我娶妻成婚,邀请你喝喜酒。” 他超刻意的装作不经意,致力于划清关系。 “你要娶妻?”宫盛胤有些诧异。 “是。”叶妜深说:“我年纪也不小了,娶妻生子有什么奇怪。” 宫盛胤说:“可皇室子弟弱冠才娶正妻,姑母是太后义女,你家也是皇亲国戚,难道你不必等到弱冠?” 叶妜深不知道这茬,一时无言以对。 “皇室没有未弱冠便成婚的先例。”宫盛胤认真的给他解释:“倒是有许多弱冠后久不成婚的,比如九皇叔。” “盛胤。”身后传来低沉冷淡的声音,谈不上质问,但态度实在算不上好。 毫无征兆出现的第三道声音吓了叶妜深一跳,他本能联想到某种超自然现象,一个哆嗦下意识往宫盛胤那边靠近,同时循声望去。 “超自然生物”宫循雾正冷飕飕的站在他们身后。 背后谈论被当事人当场抓包,宫盛胤却没有半点心虚,他先安抚的拍了拍被吓到的叶妜深,然后行礼:“见过九皇叔。” 叶妜深在心里感叹果然是主角攻啊,连蛰伏期见到了地位气势都比他强大的长辈也不怵。 以此又想到自己只是个会很快死掉的炮灰配角,顿时对两个天龙人产生了怨怼。 “见过祁王殿下。”叶妜深照葫芦画瓢生疏的行礼,每一个动作都做的含糊,试图靠速度达成眼花缭乱的效果,让宫循雾看不清。 正在他像宫盛胤一样起身时,肩膀被宫循雾按住了。 出于解围宫盛胤很快开口,但没提他们换了中衣之事,“侄儿借光享用了皇祖母赏赐的南诏贡品。” … 于是宫盛胤很顺从宫循雾的脾性告退:“皇叔,侄儿还有功课。” 叶妜深有样学样:“殿下,我也要出宫了。” 宫循雾微不可见的蹙了蹙眉,别人看不出来,但从前备受嫌恶的叶妜深熟悉任意一种恶意神色,看出了他的不满。 宫循雾一言不发的进去了,不远处守着的年长宫人走上前与叶妜深说:“妜公子,您方才礼数错了,那是皇子的礼。还有您方才同殿下''''你你我我''''的不合规矩。” 原来是这样。 叶妜深听完后像朵开完的昙花一样拢了起来,整个人都很回避和沮丧。 叶妜深脑袋发胀,对宫循雾的印象非常差劲。让他想起小学的一个休息日,他步行五公里去学校见资助人,资助人是一位寡言少语派头很大的中年男人,他按照要求写了感谢信并且先后鞠躬了三次,最终拿到了五十元资助款,对方不满意他拍照片时没有笑,说他没规矩。 嬷嬷安慰他:“好在祁王殿下不愿意计较这些事。” 相比之下宫循雾还是挺好的,叶妜深又哄好了自己。 四皇子声称被老师罚了文章没有来,让人捎给他一句话:改日皇子府设宴,邀妜兄弟登门吃酒。 郡主再出来时已经换上了笑盈盈的表情,只有眼白上还有些哭过的红血丝。 叶妜深忍不住去拉她的手:“娘亲。” “波麻子好吃吗?”郡主问他,不愿意他询问“大人”的事。 叶妜深其实只勉强吃了一块,太酸了。 他没说话,下意识躬了躬背。郡主在他背上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昂首挺胸,谁教你缩头缩脑。” 叶妜深还不太适应郡主上一刻温声关心,下一刻变脸训斥的脾气,唔了一声没再说话。 回到侯府时正赶上叶代锦和叶元深散朝到家,父子两人两边站,叶代锦搀扶郡主,叶元深朝叶妜深伸出一只手。 对于这种温情的互帮互助,叶妜深就更不习惯了,他把手心在衣襟上蹭了一下,担心菠萝的汁水会让兄长嫌弃。 叶元深被他孩子气的动作逗笑了,两手一圈把他抱了下来。 叶妜深惊呼一声,推开叶元深跑了进去,他站在门后看着自己胸前衣襟的水渍。 “怎么了?”兄长疑惑的跟上来,看到自家弟弟从怀里掏出一坨被帕子裹着,啪嗒啪嗒往下滴水的东西。 叶妜深递上去:“南诏的贡品,太后娘娘说叫波麻子。” “哎…”郡主又惊又恼的迈过门槛,手指凌空点了几下:“你何时把太后娘娘赏赐的贡品揣回来了?这不合规矩!” 叶妜深无措的站在原地,私带贡品出宫,会像叶凌深偷翡翠一样严重吗?是不是惹祸了…叶妜深紧张的看着郡主,每次挨骂前他都会习惯性的变麻木。 叶元深有些意外,印象中得父母偏宠的弟弟众星捧月的长大,难免有些夸赞吹捧出来的小孤高,万不会做这种把吃食揣怀里带回来的事。 “母亲。”叶元深开口:“横竖已经发生,责怪无用。” 叶妜深解释:“太后说这是南诏的贡品,所以我想给你们尝尝。” “那先谢谢小妜的好意。”叶元深虚揽着他的背,唤了声“母亲”,又对郡主轻轻摇了摇头。 叶元深成了第一个收买了叶妜深心的家人,毫不介意的吃了乱七八糟的酸菠萝,面不改色的说:“很新鲜,谢谢小妜惦记,为兄很欣慰。” 兴许是为了不扫兴,最后一家人都捧场的尝了,只有叶凌深看了一眼就要跑,被兄长唤回来,挑了块最小的扔进嘴,龇牙咧嘴的说一点都不酸。 叶妜深勉强微笑,但是心情很糟。 他感觉自己现在的心理和人格都不太健全,敏感到了一点点龃龉就能让他失控的地步。 但他的崩溃并会排山倒海的外露,只是关在心房里的汹涌暗流。 他躺在床上消沉了一会儿,被一阵清新的气味吸引,下床找到了一个有摸起来发硬的佛手柑,放在鼻息前嗅了嗅,确认是他喜欢的味道。 于是他抱着佛手柑渐渐睡着。 翌日睡梦中站在山谷里摘橘子,一抬头发现两边的山在快速朝他移动,砰一声就把他夹住了。 叶妜深惊醒过来,发现是叶凌深在拍他:“快起来,我带你去个好地方。”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5、第伍章 叶妜深对他二哥整个人都严重不信任,按照叶凌深犯错被贬到外地,好不容易担了差事回京还敢偷贡品的脑回路,叶妜深怀疑他说的“好地方”应该是窑子。 “我不去。”叶妜深翻了个身,抬手擦了擦额头上惊醒时出的汗。 昨晚是他穿越以来头一回屁-股着床的躺着睡觉,做了一夜颠三倒四的梦。 不是在下坠就是在天翻地覆的震荡,整晚他都担心自己会掉进地裂中去。 只在快醒来时梦到摘柑橘,还被叶凌深吓醒了。 “去去去。”叶凌深不给他拒绝的机会,强行扳着他坐起来。 叶妜深被折腾的心情奇差:“你能不能客气一点,我很痛。” “啊对。”叶凌深嘲笑他:“忘了你挨过板子,快起来,正好出去吹吹风去去晦气。” 昨夜心情疲倦,叶妜深脱掉外袍便睡下了,身上还穿着那件换来的旧中衣,宫盛胤要比他高一些,也壮许多。 他罩在宽大的软绸中,像被轻纱薄幔拢住的刚化成人形的靡丽花妖。 领口偏到一边露出几寸腻白的肌肤,叶凌深一言不发的拢了拢他的衣襟,又抓起他的手腕,问他:“你穿的是谁的衣裳?” 叶妜深看见自己手腕处破破烂烂的袖口,迟钝的想起来昨天的事。 “是宫,五皇子的衣裳。”叶妜深干脆将衣裳脱下来,“他的衣裳都穿坏了,我觉得他好可怜,所以把我的给他穿了。” 叶凌深一把扳住他肩膀,神情严肃的有些可怕:“真的只是这样?” 掌心下是刚从被窝里捞出来热乎乎的体温,叶凌深更觉得事情严重。 “当然是这样。”叶妜深没能挣脱,泄气的看着他:“那你觉得是什么?” “三妜。”叶凌深说给他:“平常男子间给件衣裳换件衣裳无所谓,但你不一样,你懂吗?” 叶妜深眼中有不明显的恼火:“我不懂。” “好,那二哥告诉你。”叶凌深在他脸上捏了捏:“换小衣是青楼小倌儿和恩客的把戏,兴许学堂里也有人玩笑换衣裳穿,但是你生的好看,二哥苦口婆心告诫你不许同臭男人玩笑,怎么不长记性?” 叶妜深刚脱了中衣,清早的凉意让他有些颤抖,他想了想:“我知道错了,以后不会在有这样的事。” 叶凌深退后一步,顺手拿起高几上的干净衣衫放到床上,看见弟弟探身上前拿过衣裳展开,很缓慢的穿着。 他怀疑父亲把本就不太聪明却自我感觉大智者的弟弟打傻了。 从前叶妜深最讨厌别人教训他,他有一套自己的对错准则,并对其深信不疑,不容任何人讨论反驳。 像方才那样低头认错,简直是太阳北边生起,从未设想过得方向。 用过早膳后上了轿子,他们没带任何人,叶凌深在前面驾车,他将轿帘卷了上去,方便他随时回头跟叶妜深说话。 叶妜深只能抱紧自己的手臂,抵抗马车快速行进带灌进来的风,他的伤走路和平躺都不会太痛,但忍受马车颠簸还是太勉强了。 很快叶妜深就痛的坐立不安。 偏偏叶凌深在前面喋喋不休,丝毫不受偷贡品被发现一事的影响,他的兴致勃勃引起了叶妜深的坏情绪。 昨日自己一瘸一拐的陪郡主进宫,而郡主明显是为了叶凌深的事。 从前当孤儿的时候没这么计较,但叶妜深刚穿越来的那天尝到了亲情的滋味,便忍不住开始嫉妒。 他为自己的小心眼感到羞愧和难过,终于忍无可忍的喊停:“我要下车!” “到了到了。”叶凌深跳下马车,将马拴在大柳树上,回头朝叶妜深伸手,有些惊讶的问:“你怎么哭了?” “我要痛死了。”叶妜深幽怨的望着他。 叶凌深低声下气好不容易把颠簸到忍不住发脾气的弟弟哄下车。 他们来的地方是一处山郊的庄子,山脚下的空地是晒果脯的木架,如今正晒着过冬剩下的红苕,架子向外才是十几间房,照看庄子的佣工们在住。 叶妜深的怨气淡了一些,踩着簌簌响的草地走了走,前面的房舍想参观,后面的果脯架子也想看看,还有不远处传来的水流声,每一处生机都吸引着他。 叶凌深带他去房舍后看了看,捡了晒到半干的红苕给他吃。 两人由庄子里的管事引着到了水边,叶凌深让管事去忙不必跟着。 半干的红苕吃起来软韧适度还很甜,叶妜深站在旁边慢慢啃,看着叶凌深将两个鱼竿甩进水里。 于是两个人在小板凳上坐下,叶妜深那个垫了兔毛棉垫。 叶凌深惬意的舒展长腿,叶妜深对钓鱼不感兴趣,只是看着水面出神,思绪乱飞。 他在想会不会有很多个自己,分布在不同的时代或者不同的世界,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可不可以再换一个,这个地方的家人好像不够喜欢自己。 虽然第一次他有感受到关怀和爱意,但是对于他来说还不够。 他欠缺了很多深刻的感情和亲密的链接,只是一点点的话,并不能填满他心底的空洞。 他整个人都很痛,需要很多很多爱来治愈。 叶凌深问他:“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以前那个叶妜深到哪儿去了。”叶妜深有点愧疚,担心那个“叶妜深”像泡沫一样消失不见了。 叶凌深以为他还不能接受被父亲打过的事情,笑了下:“咱们家只有老大不会挨打,你慢慢会习惯的。” 还要习惯挨打,叶妜深蹙了蹙眉,怀疑自己穿越到的地方并不是看的那本小说。 叶凌深一次一次收竿,满意的看着水桶:“我钓了一桶鱼,莫不是你的鱼竿没钩,叶太公?” 叶妜深本身就坐的不舒服,他眼神瞥像叶凌深,脑袋没动,眼睑一垂扫了眼水桶,掀眼睑看着他:“不算一桶吧,都没有一半。” 叶凌深从他冷淡的语气里听出来了几分轻蔑,叉着腰气笑了,回身把新上钩的鱼解下来放进水桶。 鱼不接受自己宽阔的河流人生突然狭窄到了水桶,甩着尾巴啪啪拍飞水花,叶妜深连忙站起来躲避,用手擦脸颊上的水。 叶凌深说:“这便是不能装满的缘由,看见了吗?” 叶妜深觉得不是这么回事,偏偏一时想不到话来反驳。 “笨蛋。”叶凌深朝他挑眉。 片刻安静中叶妜深抿了抿唇,习惯性忍耐下,跟过去十几年听到过的难听话相比,笨蛋简直就是在夸他。 叶妜深慢悠上前一步,眼睛还如湖水般清澈的看着叶凌深。 “做什么?”叶凌深问。 噗通一声响,叶凌深本能伸手挡在面前抵住水花,水桶正飘在水面随着水流方向慢慢远航,几条鱼做梦也没想到迎来了命运转折,在生命的奇迹中游走了。 叶妜深转身走开,丢下没反应过来的叶凌深。 好半天后叶凌深才噗嗤一声笑出来。 从前的叶妜深最大的特点便是善良和正义,自幼受宠让他有支撑自己行侠仗义的勇气。 除此之外他还是一个遵从师长教诲的乖顺弟子,和每个熟读圣贤书的书生一样,温润有礼,敬重尊长,虽然叶凌深以前也总逗他惹恼他。 但他只是很严肃的同叶凌深讲道理,发现二兄长讲不通道理后,他便在发现兄长有拿他寻开心的苗头时借故离开。 今天的弟弟有点稀奇,叶凌深快走几步把桶捡回来,两根鱼竿一起钓。 晾晒架后面是大山,叶妜深看见了一条狭窄的夹道,他又捡了几个红苕,往那边走去。 穿过了夹道便是不算太高的山连着山,叶妜深上坡下坡,上坡下坡,一边嗅着春日清新空气一边看着景色。 山坡在慢慢攀高,树林里也逐渐多了会刺破手背皮肤的藤蔓,好几次叶妜深差点被绊倒,他稳住身-体,气喘吁吁的靠在大树上,一点一点拔掉扎进皮肤里的小刺,每一个痕迹都冒出血珠,汇集后沿着手指流下来。 清理完毕后叶妜深松了口气,打算原路返回。 刚抬起头来便听见一阵短促且力道十足的破风声。 扯动头皮的紧迫感持续了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动不了了,有东西勾住了他的头发。 第一反应是有什么活物,或许是一条盘踞在树枝上的蛇,张口用尖利的牙勾住了他的头发,又或许是一头兄正在用爪子上的锋利指甲戏弄他。 叶妜深被自己的想象吓的颤抖,前方传来走路声,像是牛马鹿这种四蹄着地的动物。 浓密不见远处的藤蔓和枝条被拨开,宫循雾骑在马背上,一手拎着弓箭,一手抓着缰绳,气势凛冽的朝他俯视。 叶妜深认出来他的那一刻,想到了叶元深对他说“近期尽量躲避祁王,更不要与他单独相处”。 就在今早叶凌深还对他说“但你不一样”。 宫循雾没有说话,神情默然的凝视他许久,眼中逐渐浮现出难以言表的神色。 漫长沉默中,有细密的凉意在脊背蔓延,叶妜深熟悉这是紧张和恐惧的表现,他觉得自己皮肤正在变的紧绷。 宫循雾抓紧缰绳,马腹一边的马镫晃了一下,这是要下马前的动作。 不远处传来哗啦哗啦的声音,宫循雾循声望去,马镫又静止了。 “他娘的,三妜!哪个杂碎把你钉…”叶凌深一边叫骂一边朝不能动弹的弟弟跑过来,在穿过最后一个遮蔽视线的繁茂大树,他的骂声戛然而止。 叶凌深放慢脚步,一言不发的上前去,将入木三分的箭拔掉,把因为紧张而有些脱力的叶妜深接在怀里。 叶妜深眼神发直,发冠也松了,头发乱蓬蓬的散下来,看上去凌乱又可怜。 他吓坏了,刚才他几乎要以为宫循雾是来杀自己的。 “为了让自己拥护的皇子断情绝爱登上皇位,把皇子的白月光祭天”这种理由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宫循雾将马背上的一只兔子丢到地上,解释道:“不曾瞧见有人在,得罪。” 他微微低了低头算是赔罪,拉动缰绳打算离开。 叶妜深心有余悸的发抖,声音小声且带着颤抖:“无礼…” “你说什么?” 半转身子的马又被缰绳束缚牵带回头,宫循雾再一次向叶妜深看过来。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6、第陆章 叶妜深视死如归的坐在茅草屋墙根下的草垛上,每隔一段时间会往口中送一小块红苕,缓慢的咀嚼着。 宫循雾正在往火堆里添柴,顺便从柴堆里挑出来一些细叶草撕碎放在帕子上,用藤蔓固定的木架上烤着三只去皮的兔子。 他其实一共猎到四只,在生平第一次被人斥责无礼时,他停顿了一会儿翻身下马,将剩下的三只兔子也取下来,双手递给叶妜深。 但是叶妜深只是蹙了蹙眉避开了目光,他不喜欢看到血渍在洁白的绒毛上晕开的感觉。 宫循雾或许以为自己的姿态放的还不够低,不足以洗脱无礼的罪名。 于是他冷着脸道歉:“我烤兔子给你赔罪,对不住。” 叶妜深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晕头转向的说了什么,还没来得及害怕被赐死,就已经开始惊讶。 他点了点头,但脖颈因为紧张而发硬,动作轻微的不易察觉,只好开口道:“好吧。” 叶凌深见了鬼的目光消失的很快,他捡起地上的兔子,打断了他们之间微妙的气氛:“四只兔子怎么分呐?要不微臣再去猎两只。” 宫循雾怀里一只受伤最浅的小兔动了动,半截身子脱离了支撑,全靠前肢扒着宫循雾的衣袖,后腿在空中乱蹬。 叶妜深上前一步,一只手抓起那只要掉下去的兔子,然后弯腰扔在了草地上,小兔子很快跑的无影踪。他很快又后退了一步。 宫循雾的目光追随着他,视线停留在他腻白的手背冒出的鲜红血珠。 熟肉的香气飘散出来,叶妜深寻着香味看过去。宫循雾添柴的动作优雅自然,浑身都散发着矜贵稳重。 而叶凌深手里拿着木枝在地上戳,他在回味刚才下山的时候,弟弟悄悄同他说谢谢。 当时他有点疑惑的问谢什么,弟弟说在宫里行礼出差错被嬷嬷提醒了。 不需要说的更清楚,叶妜深是在谢他在自己被钉在树上时,他没有给祁王行礼。 在一个行礼动作不对都要被提醒的地方,这已经是明显的偏向了。 那句谢谢好听的不得了,叶凌深心想自己果然是兄长,简直了不起,应该策马回京,进宫让皇上给自己颁布公文满城称赞他们叶家兄友弟恭。 “叶二。”宫循雾把他从自我陶醉中唤醒,支使他:“去给你三弟包扎手伤。” 叶凌深反应了一下,才起身从宫循雾手中接过涂抹着草药渣子的手帕。 弟弟很听话的把手搭在他掌心,温顺的有点像小狗。 他感觉得到弟弟明显软化的态度,钓鱼的时候还像一只斗鸡,这会儿是往他肚子底下钻的小鸡崽。 叶妜深怀疑的看着不明草渣子被帕子包裹在自己伤口上,有点怀疑但是没敢说。好在伤口已经结痂了,至少不会被感染。 “叶二。”宫循雾不带感情的提醒他:“把血痂去了再敷。” 叶妜深:“…” 叶凌深正要解开帕子的活结,叶妜深嗖的一下收回手藏在背后:“不要。” “听话。”叶凌深这回站在宫循雾那一边,说服道:“林子里许多草刺都带毒,得先解毒。” 叶妜深觉得宫循雾给的帕子才有毒,争辩说:“我只是被藤蔓上的刺扎了几下,没有毒。” 旁边的宫循雾最后往火堆里添了一把柴,在叶妜深戒备的目光中走向他,不由分说的将叶妜深掐着两腋抱起来按在自己腿上,叶妜深刚要叫出声就被一只大手用力捂住了嘴巴。 叶凌深很配合的挑掉了叶妜深手背上的新痂,挤出来了一点血,叶妜深的挣扎不敌宫循雾的力气,手背贴上湿凉的草药,帕子在手心系了个单手解不开的结。 叶妜深被宫循雾放开,像摆弄布偶一样将他扶正坐在草堆上,叶妜深目光低垂不看任何人,一想到自己的伤口可能感染,就气到有点发抖。 宫循雾伸手拨了一下他乱蓬蓬的头发,刚才中箭的时候头发就乱了,但是没有侍从帮忙他一个人不会梳这种样式的发髻,所以一直保持着凌乱的样子,像个被欺负的小公子。 宫循雾站起身拆了他的发冠,手指顺了顺他的头发,简单帮他束了个髻。 大彧的风俗习惯,行过冠礼的男子全部头发都用发冠利落的束成发髻,未及冠的则束上边一半,剩下一半披散着。 宫循雾及冠七年了,下意识把叶妜深的头发利索的都束了上去。 束完后从侧后方的角度看着叶妜深纤细白皙的脖颈,还有好看的耳朵形状,他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刚才下边的头发是散着的。 叶妜深感觉到自己脖颈被碰了一下,他以为是梳头发时在所难免,但身后的人却退后了一步。 他疑惑回过头时正巧看见宫循雾眼中未来得及收回的幽深。 叶妜深被他的目光吓到,本能的站起身,戒备的看着宫循雾,忍不住往后退。直到他被叶凌深在身后揽住,问他:“怎么了?” 叶妜深也不知道,但是他觉得宫循雾有点可怕。 “没事。”想了想又撒了个谎:“只是,看到那边有条蛇。” 宫循雾收回目光,用墙边立着的烧火棍顺着叶妜深的视线指引,在草丛里敲了几下。 他回头说:“没事了。” 三个人围着火堆坐下,叶妜深把他的小木墩往叶凌深那边挪了挪,宫循雾看了眼同自己拉远距离的少年,没说话。 刚才叶妜深在山上不知不觉走出了很远,如果原路返回要走大半个时辰,但走宫循雾来时的路则不到半个时辰。 所以他们三人就近下了山,与来时的庄子很远。 宫循雾很熟悉这里,刚到的时候轻车熟路的从小棚抱出柴火,还从屋里拿出来一坨有些融化粘在一起的饴糖给叶妜深。但叶妜深没敢吃。 叶妜深吃着烤兔子,想起来宫循雾原本在山上打猎,如果这里是他歇脚的地方,那么他真的很喜欢打猎。 用过饭后叶凌深打算原路返回,但是叶妜深已经走不动了,抱膝坐在草堆上装作自己聋了。 宫循雾把马让给他,骑马便不能翻山,偏偏往回走的路靠近庄子那半程山头一个接一个,若是平地就只能绕远,叶妜深没有绕远的体力,也没有经得住马背颠簸的好屁-股。 于是他们只能留宿一晚等叶妜深恢复体力,宫循雾告诉他们哪口箱子里有被褥,便骑上马钻进山林,他要猎夜间活动的野猪。 脱离偌大的侯府住在只有一张火炕的小间房里,他和叶凌深肩膀和肩膀之间只相隔一个拳头的距离,他前所未有的感到很安全。 侯府太大了,一个又一个宽敞的院子,叶妜深怀疑作为一家之主的叶侯爷和郡主也有没去到过的地方。 而那些不为人注意的角落,说不定就躲藏着随时浅进他睡梦的卧房谋杀他的杀手。 叶妜深翻身面对着兄长,在天刚擦黑时便睡着了。 他呼吸很轻缓,叶凌深一整个下午脑内都时不时响起他说谢谢的声音,忍不住在他脸颊上戳了一下。 叶妜深嘴角动了动,又很快恢复平静睡的很安稳。 屋子很小,他们的体温很快让狭小的空间变的温暖舒适,原本不困的叶凌深也陷入了安眠。 宫循雾有些喘-息的骑在马背上,他刚刚猎了一头野猪。 野猪中箭后没有放弃逃跑,最后是他用匕首让野猪陷入安静,所以他有些累。 棕红色皮毛的马儿肌肉健硕美丽,它不急不缓的走在有些坡度的路上,身后拖着一路放血的野猪,它已经没有任何生命迹象。 月光皎皎的夜晚,马儿仰颈嘶鸣,山下某处浓烟滚滚。 宫循雾策马下山,小屋的门缝夹着一根燃到只剩尾端的迷香,旁边的已经烧的噼啪作响。 宫循雾撞开门,流通的空气涌入屋内,方才还不见明火的地方呼啦一声窜起火焰。 里间卧房的两人一动不动,浓烟已经让宫循雾的视线有些吃力。 他屏着气将蜷缩成一团的叶妜深捞到怀里抱住,又去推仰面熟睡的叶凌深,连推几下毫无反应。 竹节杯里的清水被他泼在了叶凌深脸上,看着叶凌深一激灵睁开眼睛并且爆发出剧烈咳嗽,他便不犹豫的抱着叶妜深快步出了小屋。 叶凌深很快跑出来,上前看了看还被抱在怀里的弟弟,发现弟弟胸膛在起伏后,他转过身叉着腰,茫然的看着烧的不断坍塌的小房子。 叶妜深醒来时正躺在草堆上,被兄长搂在怀里,他蜷缩了一下:“好冷…不对。” 他撑着草堆坐起身,看着眼前的废墟有点发懵,一时想不起来自己在哪儿。 此时天已经蒙蒙亮,夜色中分不清是没有散尽的烟还是晨雾,叶妜深觉得自己身上的布料有些潮气,他四处观察,目光最后落在了正在看马儿吃草的宫循雾身上。 他站在马儿旁边,晨雾随着他的呼吸在月光下流动,看上去冷漠又凛冽。 叶妜深眨了眨眼,回头问叶凌深:“着火了吗?” “有人点了迷香,殿下将我们救了出来。”叶凌深扳住他的脸在他太阳穴按了按,痛的他大喘气,好不容易才推开。 叶妜深朝宫循雾看过去,黑暗的天空正在往湛蓝过渡,宫循雾在忧郁的光晕里默不作声,叶妜深觉得他像一头从冰封的深潭破冰而出的类人形怪物。 叶妜深放任想象把他重新勾勒,头顶长着挂霜树杈形犄角,一顶冰晶做的王冠卡在犄角之间,额角和两腮长着淡蓝色鳞片,双眸是两方缩小的潭水,幽深又冷漠,麻木又孤寂。 “你在想有哪位兄弟子侄想谋杀你吗?”叶妜深忍不住开解他:“没有这回事。” 宫循雾反应了一会儿才发现他在跟自己说话,抬起头会看他。 叶凌深忍不住悄悄在弟弟腰上掐了一把,低声提醒他:“别乱说话。” “他们是来杀我的。”叶妜深眼神平静如水:“你别难过。” … 宫循雾眼神一滞,似乎觉得不可思议:他觉得我在难过,他居然在怜悯我。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7、第柒章 叶凌深腾的站起身,徒然失去支撑的叶妜深倒在了草堆上,顺着叶凌深的目光看去,刚熄灭的那堆废墟居然复燃。 没办法叶凌深和宫循雾只能继续灭火,溪流就在不远处,但有一丛灌木会阻碍叶妜深的视线。 他坐在草堆上,心想自己要不要也去帮忙,后来又觉得算了,他头还很痛,而且没准儿就要死了,现在可以无耻的享受一点清闲,旁观一些麻烦。 没一会儿火被扑灭,远方天际泛起了鱼肚白。 叶凌深丢掉水桶过来找他,重重的把自己砸在草堆上,抱着他一起躺下,疲倦的说:“来,哥搂着你睡觉。” 叶妜深有点无语,“房子都烧没了。” “房子没了也得睡觉。”叶凌深按住挣扎的他,满不在乎的率先闭上眼睛。 虽然兄长的环抱很舒适,被连带两条手臂一起箍在怀里也很有安全感,但他不困,叶凌深的命令也没有催眠效果。 他微微偏了偏头,站在那里的宫循雾正在看他,说不出是什么神情。 不过叶妜深猜想,宫循雾也一定因为叶凌深的忽视感到无语,人家不仅是祁王殿下,就算忽视亲王爵位,他好歹也算他们的长辈。 更何况前不久叶凌深还因为偷窃贡品而被宫循雾亲自抓包,居然一点顾忌都没有。反而是叶妜深代替他感到尴尬。 宫循雾什么都没说,转身走进了晨雾缭绕的森林。 叶妜深对他会回来深信不疑,他不仅连告别都没有,还把马丢下了。 天亮后叶凌深睡够了,他在晨光中眯着眼醒来,拍拍怀里的弟弟,问道:“你没睡?” “我害怕。”叶妜深语气很差。 叶凌深站起身抻懒腰:“你怕黑啊?” 叶妜深舒出一口气,语气幽怨:“我怕睡着了有人杀死我。” 他拍了拍被叶凌深的拥抱了半个晚上,挤压出很多褶皱的衣裳。 “生气了?”叶凌深完全没把他说的话当回事,一个侯府行末的小公子,就算是家族内部斗争,也该是杀老大叶元深。 昨晚他们老二老三出来过夜,老大还在家中,如果这样算倒像是叶元深杀他,不过还是轮不到叶妜深一个未及冠,还在惹叶侯爷暴怒动家法的臭小子。 叶妜深推开他的手:“我要回去。”从昨天到现在,他已经被折腾的有点凌乱,这点狼狈让他的美貌多了一点可亲近的感觉。 叶凌深觉得,此时此刻弟弟可爱的很,不像他刚从南诏回来那日,弟弟身上散发出的疏离气息惹得他很不高兴。 “好好好。”叶凌深答应他:“现在就回去。” 旁边拴在树上的马吃完了草,打了个响鼻。 叶凌深看过去,眼睛放出光,“祁王殿下给我们留了马,我小时候没白唤他一声小舅舅。” 他把马牵过来,又拉叶妜深过来上马,叶妜深绷着脸站在旁边不动。 “还闹脾气?”叶凌深哄他:“别说什么不问自取为盗,殿下留下马了,不就是把马给我们骑的意思吗?快来,二哥都哄你了。” 叶妜深闭了闭眼:“我不骑。” “知道你有品格,你先骑上来,等到家了再谈风骨。” 叶妜深忍了一会儿,平静道:“我有伤,不能骑马。” “哎呀。”叶凌深眼中的笑意更深了,他利索的翻身上马,特别欢喜的说:“为兄忘了你犯错吃板子,咱们整个叶家最不省心的就是你,除了你谁还犯过要挨板子的错。那就只能我勉为其难骑马了。” 叶妜深嘴巴抿成一条线才不会让自己破口大骂,对于一个闭口不提自己偷了贡品,却把他挨板子如数家珍的人,叶妜深跟他没什么好争辩的。 而且叶妜深合理怀疑,以前在叶家被当做惹事精的只有叶二,至于原来的那个叶妜深谨遵圣贤的性格,能犯的错根本不值一提。所以叶二才对他挨板子的事反复提及。 叶凌深太快乐了,他骑着马窜出去,过了一会儿又折返回来在步履缓慢的叶妜深身边绕圈。 叶妜深忍不住打击他的快乐:“笑话我挨了板子,会让你忘了被皇上撤职丢到南诏,还有好不容易有护送贡品的借口回京,却因为偷窃翡翠不能复职这几件事吗?” 叶凌深果真陷入沉默,他摸了一下自己的下颌,然后扯动缰绳跑开了。 他们走了半个时辰,叶凌深时不时骑马返回在他身边绕一圈,最远的距离也没有超过一里地,始终维持在回头能看见的距离。 叶凌深在前面有客栈的庄子买了轿子拴好,哄着叶妜深上轿。 从小到大叶妜深最在乎的感觉就是“安全”,当没有人关注到他时他会觉得很安全,当有人注意到他时他便会感到不安全,非常局促,因为注意往往意味着他成为了眼中钉,正在被嫌弃和厌恶。 穿进这个世界后他的这两种相反的感觉更加分明,只要意识到他处于正在被谋杀的过程中,他便觉得背脊发凉。 刚才叶凌深骑着马跑在前面,他由于过分紧张而恍惚觉得除了自己外还有其他脚步声,只不过有他的频率重叠了。 他想喊叶凌深等等他,但按照他对这位二哥的了解,一定会胁迫他放低姿态恳求自己,他这种性格的人就以戏弄别人为乐。 所以他强忍着,直到现在躲在轿子里,叶凌深在他前方不远处驾车,他才觉得这一方狭窄好安全。 进城后叶凌深跟他商量,别把昨晚的事告诉父母,保证以后不会私自带他出去让他陷入危险。 这时叶妜深才反应过来,原来叶凌深一直以为是自己招来的仇家连累了他。 沉默了一会儿后,叶妜深在低矮的轿子里半站起身,叶凌深还堵在门前。 叶妜深只好心情复杂的答应,他现在没有多余的经历来辩论,让叶凌深相信那场火灾是因为自己。 刚下轿子往角门走去,门房里一下子冲出来好多人,为首的叶代锦手持站着灶灰的烧火棍,挽着衣袖不太体面的到了他们面前。 叶代锦先瞪了叶妜深一眼,冷酷的命令道:“跪下!” 叶妜深一怔,见后面的郡主和叶元深都没有求情的意思,郡主满眼心疼但忍着偏开了目光,叶元深则是一脸严肃,很显然他站在叶代锦那边。 于是叶妜深手撑了一下旁边的墙壁,慢慢跪下。 叶代锦看向叶凌深,斥责道:“让你面壁思过,你却背着我和你母亲带老三出去混,跟庄子管事说用午膳,转头就跑的无影无踪,你弟弟还带着伤,我当时就同你母亲说,等你回来剥了你的皮。你知道满庄子多少人寻你们?你知道家里派出去多少人满山找你们尸骨?你偷窃贡品的事…” 叶凌深语速极快的反驳:“顺翡翠的事儿不是过去了吗?每回一点小事您都要把从前的桩桩件件细数一遍,我听的耳朵都要…” 跪下地上的叶妜深脸色逐渐惨白,甚至想阻止叶凌深再说下去,他不敢去想激怒父亲的后果,甚至手脚失去力气让他没办法动一下。 “住口!你还敢犟嘴!”叶代锦气的哆嗦,忍无可忍的扬起烧火棍一下一下打在叶凌深身上。 棍子隔着布料抽打皮肉的声音充斥在巷子里,叶凌深不是肯乖乖挨打的性格,一边继续辩驳一边躲闪。 郡主和叶元深都一言不发,像是早料到会有这种结果。 只有叶妜深双目惊恐的瞪着,整张脸包括嘴唇都惨白着,身-体剧烈发抖。 眼前的场景唤起了他儿时被打的记忆,他应激了。 在他直挺挺的向后倒之前,叶元深终于注意到了他异样的反应,刚好够上前接住失去平衡的弟弟。 “别…别打…”他哽-咽着祈求。 叶代锦丢掉了烧火棍,所有人围过来唤他的小名。 叶凌深拉着他的手臂将他背起来,送到距离最近的小厅,将他放在软榻上,郡主拉着他一只手按摩,紧张的轻声安慰他。 叶元深张罗着去请太医,叶代锦站在旁边面露担忧之色。 缓了一会儿后叶妜深发抖的频率小了一些,他眼神转了转最后停留在叶凌深身上。 他朝叶凌深伸出手,叶凌深忙凑过来让他拉住,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叶妜深开口说什么,反而把脸窝在他怀里,片刻后他感觉自己脖颈皮肤上有湿意,叶妜深在哭。 叶凌深有点发怔,没搞懂现在的状况,是从什么节点开始,这个主意很正的弟弟跟自己感情好到了这种地步,会心疼他挨揍到颤抖哭泣。 有一瞬间,他怀疑自己是不是也该跟他一起抱头痛哭,不过他忍住了这种念头,那样的事情对他来说有点太超过了。 他僵硬的拍了拍弟弟的背,想了想又用脸颊蹭了蹭弟弟的头发,安慰他:“没打疼,真的。” 叶妜深哭的无法出声,他想说你不要自作多情,我发抖晕厥是因为联想到了不好的回忆,那些回忆把我变回了几岁的小孩。 我的难过只有一小部分是因为你挨打,更多的是因为激动。 叶妜深激动居然真的有人在乎他,全家人都因为他失去联络而担忧,还会生气的等在门口。 他哭了一会儿,差不多平息的时候,其他人开始轻声说话。 叶元深拍了下叶凌深的另一边肩膀:“是祁王殿下让人送信,说你们只是绕到了山背,过不了多久就会回家。”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8、第捌章 情绪被得到重视和妥善照料,叶妜深感觉自己的胃和心脏都有种带着轻微酸胀的舒适。 在看见郡主就站在他旁边后,他轻轻推开叶凌深,又转头钻进郡主怀中,小声唤了句娘亲。 出口的那一瞬间他自己也有些惊讶,脸颊很快变的粉红发烫。 他儿时睡梦中经常叫着妈妈醒过来,在他见惯冷暖长成大孩子后,这个称呼就成了他叫不出口的尴尬。 若是要他穿到一个叫妈妈的世界,那他真的有些难叫出口。 “娘亲”这个既温暖紧密,又生疏不太常见的称呼,刚好缓解了奢求多年而不得的自卑抵触,对他来说正好合适。 郡主把他拢在怀里,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在照料垂髫小儿。 叶凌深在父母兄长面前,却成为了弟弟依靠的首选,对此他生出一点傲慢,态度理所当然的带了些指责。他想只有他被弟弟扑进怀里,那自然是他尽到了兄长之责。 他冷冰冰的说:“昨日三妜差点中箭,夜里我们歇息的房舍失火,接二连三的惊吓,再加上步行下山的疲惫,他哪里经得住父亲耍威风,死里逃生合该抱着我们痛哭才是。” “什么?”郡主捧起叶妜深的脸仔细看了个遍,有推上去他的衣袖检查,没有看见任何伤口后又放开他,拉过叶凌深检查了一遍。 叶代锦和叶元深都神情紧张,对视一眼后都陷入了思考,他们在想谁有必要对他们儿子、弟弟做这样的事。 鉴于叶凌深不信他的话,叶妜深此刻选择不浪费口舌,等他们先说。 叶元深先开口,他问叶凌深几件与人争执的旧事,要求叶凌深将来龙去脉仔细说,不准漏掉细节。 即便叶妜深觉得他二兄长已经说的非常详细,但大兄长还是能在一些停顿间隙询问更多。 很长时间过后,终于被放过的叶凌深走到一边去喝水。叶元深则把目光投向了另一个弟弟。 郡主和叶侯都很放心的在一边安静的听,甚至没有开口的必要,他们的长子已经正在妥帖的代替他们处理。 叶妜深回忆着书中细节,自动省略了关于宫盛胤的部分,尽量以自己的视角叙述:“那日娘亲与太后娘娘说话,我无事可做便去了御花园,但是御花园不到开花的季节也很无趣,打算回去时…” 他思索了一下,如果他和宫盛胤这些皇子都不熟悉的话,更遑论三皇子跟前的侍从。 叶元深追问:“怎么了?” “有个宫人告诉我东边有早迎春开了,我便顺着他指引的方向过去,宫,五皇子迎面跑过来,许多宫人在追着欺负他,我便喝斥了他们。” 叶元深在他说完后才问:“是哪个宫人?” “我不认识。”叶妜深只能说谎,但他跟随着叶妜深的思考方向多想了一会儿。 难道不是四皇子,而是三皇子的人在追杀他?但这完全没有道理,三皇子的人引导他撞见五皇子被四皇子围追,和三皇子谋杀他两件事,完全没有任何逻辑。 叶元深又问:“他们如何欺凌五皇子,你看到了多少?” 这件事原本就是原著叶妜深的个人理解,严格来说他看到的只是宫人们围追宫盛胤。 叶妜深代替之前的叶妜深感到尴尬:“他们…在追五皇子。” 随着他说出口的答案气氛变的凝重。叶元深陷入沉思时有一个眯眼的动作。 叶凌深则觉得有些荒唐,他短促的嗤笑一声:“显然这并不值当四皇子杀人灭口,况且母亲已经带三妜进宫见过皇太后,除非四皇子疯了。” 叶侯和郡主同时责怪的看了他一眼,不满他将“皇子疯了”这种话轻易说出口。 又沉默了一会儿,叶妜深陷入思考,甚至比城府更深的父母兄长更加专注,毕竟对方冲着他的命来的。 皇子间的龃龉不可能不存在,此事也没有掀起风浪,至少没有任何人被皇上太后责罚,太后又在中间为他说和,四皇子不会不给皇祖母面子。 此时再针对叶妜深,那么针对的便是叶府,同时得罪了太后。四皇子在原著中的人设一直偏向于聪慧,儿时机灵,长大了八面玲珑,他不会连这点得失都看不懂。 此事并不值得谋杀叶妜深,叶妜深无意识的念叨:“杀人…灭口…” 杀人灭口。 叶妜深猛地想起了遇到的那个三皇子的侍从。 刚高考完两个多月,刷了几百道阅读理解的叶妜深觉得,既然这是小说情节,那便不该有没有意义的闲笔。 那个侍从绝对在刻意引导他。 侍从引导他过去,未必是想让他撞见宫盛胤被欺负,或许是想让他来当宫盛胤推四皇子下水的证人。 如果他当了这个证人,那么灭口他的人就是凶手——宫盛胤。 叶妜深手指有些颤抖的抓紧了身下的绒缎。 虽然原著中他没有撞见宫盛胤推人下水,但是初次行凶未成的宫盛胤未必不会怀疑。 原著中宫盛胤的设定是阴暗腹黑,睚眦必报,心狠手辣。成为最后赢家的主角不可能不谨慎小心。 面对这种摸不清的情况,白月光真的抵得上一劳永逸的心安么? 叶妜深想起了结局有人想供出杀死叶妜深的凶手,以此换取保命机会的剧情。 那时候宫盛胤的回答是:“不必,我把你们都杀了,总有一个是凶手。” 究竟是不必,还是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叶妜深调整呼吸强装镇定,可这种猜想仍然有许多朦胧的一点,和直觉不对劲的地方。 叶元深显然也想到了灭口这上头,他又问道:“小妜,你是不是还看到了什么?” 叶妜深思索了一下,还是决定只给出原本叶妜深的视角。他不能以读者视角来干扰误导兄长,那不过是他已知结果后的反推,在没有尘埃落定前,不能确定真相。 “我看到的都说了。”叶妜深说:“如果有我没有想起来的细节,等到了我想起来了会告诉你。” 叶元深点点头,没有给他压力。见父亲母亲没有说什么,他便将此事暂时翻篇,告诉他们:“三日后四皇子受赏分府,设宴相邀,昨日散朝时四皇子亲自开口,邀我们兄弟三人都要到场,尤其是小妜。” 郡主点点头:“应该的,太后娘娘那日派人去请四皇子,四皇子声称有事推脱了,但咱们没有推脱的道理。” 叶凌深不配合:“我戴罪之身,还在面壁思过,就不便露脸了。” “不成。”叶元深语气平静而不容反驳:“那日我有事出京,你必得同小妜一同前去,宴席上尽量寸步不离。” 郡主和叶侯也是一样的意思,叶凌深趁嘴角扯平,没感情的假装在笑,算是答应了,但是不那么高兴。 大彧皇子通常在冠礼后赐皇子府,从此以后既可以留宿宫中,也可在记档后出宫住在皇子府。 也有少数得皇上偏疼的皇子,或者立过功的皇子会在及冠前便能得此殊荣。但还有冠礼后皇上迟迟不提,耗到赐婚时才得到自己的府邸。 四皇子便是十九岁就得赐府邸,前后脚只比及冠的三皇子晚了一个月。 四皇子宫栩胤,他应该算是主角攻宫盛胤人生的第一个仇敌,尘埃落定岁月静好事时,宫盛胤与主角受说起前尘往事,提起这位四兄长来眼神仍然阴沉,说他是皇权教给他的第一个道理:皇室不讲亲情。 宫栩胤就是坏小孩最普遍的样子,欺软怕硬,对比自己年长强壮的兄长们奴颜婢膝,对比自己小一岁的宫盛胤侮辱欺凌。 偏偏他有几分聪明机灵,知道该在何时隐藏恶意,大人长辈们面前,他又装成和善的样子。 正因如此他很得皇上的青眼,三皇子及冠后才赐府,他还没及冠就赐了,还先后就与三皇子差了一个月,外人眼中便是盛宠。 叶妜深觉得主角攻的黑化少不了这位四皇子的前期铺垫。 叶妜深去的路上才想起来自己曾被嬷嬷提醒礼数不周,他问正在吃豆蓉酥的叶凌深:“二哥,大哥与祁王说话自称臣,我无官无职同皇子说话要自称什么?自称草民吗?” 叶凌深回想了一下,他少有的几次同弟弟一起进宫,有母亲在与人交际,鲜少轮到他们两个说话,还真没注意过以前叶妜深如何自称。 “难不成这么多年你进宫都没多说过几句话?母亲真是偏心,竟然还总说你嘴甜惹太后娘娘欢心。”叶凌深哼了一声,嘲讽完了又教他:“咱们家也算与皇室沾亲带故,见到皇室自称名字便可,等你以后做官了,就如老大跟我一样,自称微臣。” 叶妜深点点头:“明白了,多谢。”然后拿起一块豆蓉酥吃。 “你变了。”叶凌深说。 …叶妜深咀嚼的动作都停了,片刻后他又缓慢的咀嚼起来,状似不经意的问:“是么?” “变了许多。”叶凌深回过头认真的看着紧张中不自觉微张嘴巴的叶妜深,然后把自己咬掉一半的豆蓉酥塞进了叶妜深口中,问道:“怎么了?” 叶妜深感觉自己惊吓的脑子一片空白,他强行让自己打起精神,咀嚼咽下豆蓉酥。 叶凌深的眼神变的幽深和疑惑,嫌他顽劣轻狂,只肯同他维持表面关系,平常互不干扰的弟弟,竟然会毫不犹豫吃掉他投喂的食物,还是他咬过的,这怎么想都不太可能。 片刻后叶妜深想好了说辞:“我昏迷醒来后忘了很多事情,就是…”叶妜深抬起头直视着兄长,以此让自己的说辞更加真诚有说服力:“我好像丢掉了很多记忆,原本以为过两天就好了,可直到现在也是一片空白,我不想你们担心,所以没有说。” 他眼睛清澈湿润,如一汪泉水。叶凌深顿时觉得弟弟又乖又可怜,伸出手拍拍他的脸,问:“真忘了?” 叶凌深的语气不自觉变的轻柔,叶妜深便知道自己糊弄过去了,点了点头:“真的忘了,二哥,你说会不会永远都想不起来了?” “没关系。”叶凌深安慰他:“二哥回去就给你请太医,太医治不好就去寻民间神医,一定让你想起来。” 实际上心里想的却是,现在这样就挺好的,还是别想起来了。 叶妜深完全陷入了自己的演技,趁机提前打补丁:“二哥,我念的书都忘的差不多了,我要是变成了呆子该怎么办呀…” “这有什么?”叶凌深安慰他:“你既有父母又有兄长,我们难不成还怕养不起一个呆子?况且你不呆,你就是忘了一些事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哥不是哄你。” 这几日他一直担心科考的时候会露馅,如今歪打正着解决了一个麻烦,叶妜深觉得自己好厉害,放松之后靠在了轿壁,一点点滑到旁边,悠哉的靠在了叶凌深肩膀,心想自己真是巧舌如簧。 轿子停下时,不知不觉睡着的叶妜深惯性往前倾了一下,惊醒后发现自己被兄长接住了脑袋。 他揉了揉眼睛问:“对了,四皇子乔迁宴,祁王不能来吧?”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9、第玖章 叶凌深说不会,“三皇子分府那日祁王没有到场,今日来了岂不厚此薄彼?” 叶妜深放心的同他下轿,他不太想见到宫循雾,一个半点都不平易近人的长辈,现在想起来宫循雾给自己束发髻的时候,还觉得头皮发麻。 今日宴席不会搞出太大排场,以免引言官弹劾皇子铺张奢靡,到场的都是亲戚,算是皇室关起门来热闹。 迎客的是伯爵府的大公子,四皇子宫栩胤养母贤妃的娘家侄子。 辰时末便已艳阳高照,是个温暖和煦的好天气。 府邸没有叶妜深想象的奢华,至少从占地面积来看,其实不如他家的忠顺侯府大,府中的格局和景致也不是多值钱多繁重的工艺,不过尚算雅致。 皇子府一般短则住上三五年,甚至一年半载,多则住上一二十年,主要看何时封王。封王之后还会赐府,那才是会住到寿终正寝的地方,远比现在的皇子府要庞大。 叶妜深他们出来的不晚,礼品是管家备下,郡主和叶侯亲自过目才装上车的,由皇子府的人接走后,他们由人引进了后园。 宴席设在园子,最中央的小阁是赏光露面的叔伯辈,旁边几个小花榭是平辈的堂表兄弟。 四皇子宫栩胤的过世生母是舞姬出身,他的表兄弟事实上没有血缘关系,都是养母贤妃的娘家小辈。 叶妜深的目光被古风古韵的建筑美景吸引,他的意识中缺乏对皇权阶级的认知,没有任何缩手缩脚,不带任何复杂情绪的观赏着一切,目光中流露出疏离和打量。 “凌表兄,妜表弟。”四皇子宫栩胤走过来,他衣袖堆叠在手肘,手上沾着作画的丹青。他比原著主角宫盛胤多了些开朗自如,比宫循雾少了些盛气凌人。 叶妜深也疑惑了一下,为何寡言少语的宫循雾存在感这么强,这几日时常想到他,每次都觉得头皮发麻背脊发凉。 “见过四殿下。”叶凌深笑着行礼,比给宫循雾行礼时少了几分恭敬,多了几分玩笑亲近。 叶妜深闭了闭眼又睁开,紧随其后:“见过四殿下。”他的声音比叶凌深小许多。 “不敢见我?”宫栩胤笑笑,至少从神态上来看毫无隔阂,倒像是一个包容的兄长在逗犯了错不敢见他的弟弟。 叶妜深忍不住想起自己的猜测,难道正在追杀自己的人真的不是宫栩胤,而是把他当做白月光风宫盛胤? 他有点头痛的沉默下来,在心里虚构出一个火柴人作者,然后疯狂戳火柴人的脑袋,质问他:你是不是很陶醉你的恶趣味? “真生气了?”宫栩胤收敛了一部分笑容,“我以为太后娘娘已经同妜兄弟解释清楚,那日是一场误会。” 叶妜深回过神,但他不能承认自己在走神,略微垂眸道:“妜深没有生气,恭喜四殿下得赐府殊荣。” 宫栩胤果真没有计较,亲自引他们去正中的花榭落座。 几个花榭距离不远,叶凌深在路过最近处花榭时便被叫去喝酒,听叶凌深唤那位殿下。 叶妜深本想跟着过去,但宫栩胤说今日要与他把酒言欢,不容拒绝的带他往前走,叶妜深幽怨的看了一眼惬意的端起酒杯的叶凌深,说好陪他一起,现在却把他给丢下了。 叶妜深落座的小花榭与叶凌深落座的小花榭不远,两边都敞着窗,他挑了一个随时可以回头与叶凌深看见彼此的位置坐下。 桌上只有他与宫栩胤两人,宫栩胤询问他在哪里念书,学堂里都有谁家的孩子,叶妜深靠着自己对原文的记忆,还有这几日的了解都能回答上来,但他怕说多错多,尽可能的精简了。 聊了几句宫栩胤见他兴致不高,便体贴的让侍从将一些宴席前的瓜果糕点往他面前推了推。 他安静的坐着,没多久有侍从上前说五殿下到了,宫栩胤正在用湿帕子仔细擦自己手指上的颜料,并没有动,就好像不曾听见。 直到窗外有许多人簇拥着宫盛胤路过,宫栩胤才起身,笑容一瞬间爬上他的脸,他迎上去亲切无比:“五弟来的早,快进来坐。” 宫盛胤面色很冷淡,行礼到一半被宫栩胤拦住,他便没再客气,越过主人往里走。 在他看见叶妜深站在一旁后神色微变,他回过头道:“四哥邀请我来我很高兴。” 然后他又回过身拦住要行礼的叶妜深,叶妜深面无表情的坐下,他看的很清楚,宫盛胤在装可怜给他看。 顿时叶妜深有点后悔把自己的中衣换给他穿。 宫盛胤眼神炽热,即便叶妜深同方才一样不善言语,他仍然很热情的喋喋不休。 在叶妜深三次拒绝他推荐的食物后,仍然不气不馁:“尝尝玫瑰花糕,这是酒酿馅儿的,中间还裹着一层米糕皮,再外层是栗子,这玫瑰花瓣没被蜜浸过,并不甜腻。” 终于叶妜深没忍住诱-惑,用手拿了一个,好吃是肯定的。 不过他的玫瑰花糕还没吃完,太子跟三皇子便来了。 刚被美食抚平情绪的叶妜深又焦虑起来,原来他是与皇子一桌,本该在这里陪他一起的叶凌深,却在十几米外与别人推杯换盏。 他整个人像被从脑袋到脊背钉在了木板上,从前艰难孤独的日子里,他的愿望都是能够拥有家人,无论贫穷富有。 生平第一次,他有点愤愤不平,怎么自己不是皇上生出来的,现在他像个强行把自己融进橘子里的蒜瓣。 此时此刻他不想尴尬的假装融入了这里,他宁愿自己是个独头蒜。 他专注的出神,没注意到旁边的皇子们都站起了起来,直到宫盛胤低头提醒他:“快给九皇叔行礼。” 酒黄蔬又是什么菜,叶妜深心想他就是个独头蒜,与别的大蒜都不能合群,蔬菜更不行。 九皇叔。 叶妜深弱弱起身行礼:“见过祁王殿下。” “都坐。”宫循雾没有看叶妜深,而是目光扫过空着的位置,问道:“这里是谁?” “原本是忠顺侯家凌公子的席位,方才被和义王家的二世子请去了。”宫栩胤忙凑过去张罗:“五皇叔和七皇叔都在花阁中,侄儿引九皇叔去…” “不必。”宫循雾在空位落座。 叶妜深不安的动了动,满座面上皆是平静自然,毫无疑问的心中各怀鬼胎。 太子比这位九皇叔还年长两岁,但却矮了一个辈分,小辈的席平白多了长辈,原本最年长尊贵的太子就成了陪客,此时他最不自在。 三皇子的强颜欢笑稍微有点没藏住,月前他分府的宴席九皇叔并未到场。宫盛胤无言中端正了几分坐姿。 只有宫栩胤面上的喜色真实,皇上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今日肯来,比小阁里所有亲王郡王都要值钱。思及此,他又小心的看了眼太子和三皇子的脸色。 叶妜深来的最早,他坐的其实是宫盛胤的位置,而宫盛胤坐的是叶凌深的位置,离门最近的才是他的位置,因为他年纪最小,地位最低,而那个位置上此时坐着宫循雾… 宫循雾并未对这样的安排有任何不满,好像真的只是随和的来同小辈们亲近亲近。 他们的聊天话题很克制,叶妜深觉得真跟宫循雾在场有直接关系。连宫栩胤的张罗声都不如方才大了。 叶妜深只夹离自己最近的玫瑰花糕吃,一个盘子只放了五块,周围点缀着新鲜带着水珠的花瓣,只作为开席前的小点心,他在人齐前就吃了两块,见他喜欢侍从便没有撤掉。 开席后因为祁王的出现感到有些紧张的宫栩胤也就近夹了两块,他见盘子见底,便招呼侍从再上几块,随手把剩下的一块夹给了叶妜深,空盘子就撤掉了。 叶妜深见到他给自己夹东西顿时有些僵硬,他想起来自己正在四皇子府,而宫栩胤还不能完全排除嫌疑。 于是叶妜深没敢吃那块特意放到自己盘子的糕,并且对自己刚才放松警惕吃了这里的食物而感到后悔沮丧。 在一众极力表现自己心情很好的皇子中,耷拉着一张脸的叶妜深就尤其明显。 宫盛胤碰了碰叶妜深的腿,叶妜深先是看向他,又读懂了他的表情看向其他人,发现自己正在被打量。 无论真心还是假意,宫栩胤有些体贴的过头了,像是解围一样给叶妜深夹了一只煎的金黄的饺子。 “尝尝这煎饺,是鱼肉馅儿的。”宫栩胤毫无芥蒂的对他微笑。 在许多人的注意中,叶妜深只能硬着头皮咬掉半个饺子,因为紧张还呛了一下,很快他整个口腔连带喉咙都开始刺痛。 叶妜深只有一个想法:果然还是来了。 他痛苦的呜咽了一声,目光扫过纷纷疑惑看向他的皇子们,任何一个他都不信任。绝望中发现宫循雾起身朝他快步走来。 他也站起身艰难的往宫循雾那边靠近,感觉两条腿都不听使唤了。 宫盛胤惊讶而担忧的呼喊他的名字,他没有理会想要扶他的手,坚定的看向宫循雾,跌倒在他怀里。 宫循雾伸出手臂将他接住,叶妜深在他怀中仰起头,一双眼睛蕴着惊惧的泪水。竟然敢在这么多人面前下毒。 他感觉自己说不出话了,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只好朝桌上的饭菜看了一眼,提醒宫循雾是饭菜有毒。 宫循雾捏着他的脸颊迫使他张口,用手指把叶妜深口中没吐干净的饺子抠出来。 所有人都有些发懵,慌张的起身围过来,叶凌深听到动静匆匆赶过来,见到的是被宫循雾抱在怀里眼圈和鼻尖都发红,满脸是泪的弟弟。 “三妜!”叶凌深想把人捞到自己怀里,却没捞动。 片刻兵荒马乱后,宫栩胤高声说道:“三公子不能吃辣?” “什么?” 宫栩胤手里拿着剩下的半个饺子:“他方才吃的饺子是辣的。”他倒了一杯温茶水递过来。 叶妜深整个人异常僵硬,他现在恨不得晕过去,口中的刺痛仔细感受一下好像确实是吃辣的感觉。 他整个人陷入一种自弃的平静,双眼放空的看着眼前某个点。 我真是太紧张了,他想。 “啊…”叶凌深有些失神,“对,他好像是不太能吃辣。” 一场闹剧开始的很突然,结束的也很快,叶妜深得到了一盅冰汤圆,是他喜欢的栗子馅儿,但是现在味同嚼蜡。 他坐在椅子上但感觉自己不该出现在这儿。 宫循雾朝他看过来,一双清澈的眼睛红色未消,卷翘的眼睫上还沾着未干的泪,鼻尖儿也红红的,委屈巴巴的往口中送汤圆。 宫栩胤后悔那日太后说和,他端架拿乔没有去。 “不如行酒令吧。”宫栩胤询问的看向宫循雾:“听父皇说九皇叔文采斐然,连海跃书院的映雪先生都望尘莫及。” 看着叶妜深眼神一滞,正露出要完蛋了的表情,宫循雾收回目光:“好。”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0、第拾章 侍从为所有人填满了酒,东家宫栩胤当第一把酒司令,站起身拿竹签筒,太子抽签递给宫栩胤。 叶妜深眼神有些飘忽,宫盛胤注意到了他的坐立不安,轻声同他说:“做不好不过一杯酒,你若喝不下我替你喝。” 叶妜深并没有被安慰到,他不是怕喝酒,而是怕丢脸,不知此事会不会传回叶家。 “抱恨…”宫栩胤脸色微变,他将竹签扬手丢到窗外,太子望着窗外的神色有些迷离。 宫栩胤责怪侍从:“什么破签子都敢往筒里放。” 太子无所谓道:“抱恨黄泉?酒令罢了,捡回来。” 叶妜深睫毛颤了颤,下意识看向旁边的宫盛胤,宫盛胤也正在看他,眸光似包含春水。 太子又在第二个竹签筒里随手抽了个竹签,宫盛胤接过去:“诉衷情,又作桃花水。” “荆钗麻裙累清白,尤有君垂爱。”太子喝了口酒,另一只手放在了桌面上,他似有些醉意:“懦兄贪恃青春,亟价沽少艾。奴命贱,骨飘零,命渺茫。红烛涕泗,不是情郎,不见朝阳。” 三皇子大声喝彩:“妙,妙啊!” 叶妜深没有感情的缩着手臂,微微做了个鼓掌的动作,又无所谓的放下。 宫栩胤的马屁拍的明显更专业:“''''累''''字用的极妙,既说荆钗麻裙不减女子美貌,反而累加清丽,又言家世清贫,累赘加身,双关,妙极!” 叶妜深忍不住看了一眼太子,想知道他在这种绝对吹捧的地位中,会不会露出羞愧的神色。 宫循雾不感兴趣任何人的诗词,但叶妜深似乎很感兴趣,还朝太子看了一眼,他注意到叶妜深收回目光时,眼珠左右一转,这是思索的神色。 宫循雾才回忆刚才太子做的诗,他忆起的只字片语,似乎没什么特别,好在叶妜深眼中也未流露出为之惊艳的神色。 三皇子抽签后看了一眼后神色有点古怪,犹豫了一下才递过去,宫栩胤看后嗤笑一声替他念出来:“春光漏泄。” 三皇子又抽了一支签,这次没有再看,直接递给了宫栩胤。 “鹊桥仙。”宫栩胤念完展示给所有人看,三皇子下意识看了眼太子。 叶妜深也对其展现出了比刚才更盛的兴趣,宫盛胤也跟随他的目光看过去。 “鹊桥仙…”三皇子有些心神不宁的动了动,出声很怯,像是在害怕同太子比较:“红花蜜蕊,迎春携绿。” 太子感受到他的目光回看过来,三皇子却突然收回目光,似乎发现自己的反应太大,有些懊恼的吸了口气,顶着目光看了回去。 “红花蜜蕊,迎苍携绿,川瀑融销簌簌。阳流煦暖掠林间,复又现云烟情愫。 春朝矞卷,秋时云舒,肯盼兰夜一晤,莫如艳日之于年,更枉论将春留住。” 三皇子说完词,拿起帕子擦了擦额角和下颌。 太子点了点头,宫栩胤捧场:“好词!不过三哥的词作的悲观,想不到快意人间的三殿下,竟会伤春悲秋” “休取笑我。”三皇子看他一眼:“不过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罢了,我的诗作了,酒也饮了,快快放过我,到九皇叔了。” “是不错。”太子打趣:“孤还以为你要作出一首艳词来。” 三皇子看起来很热,只是又重复一遍:“放过我。” 乍看是兄友弟恭其乐融融,叶妜深恍惚了一下,总觉得那句“放过我”如宿命般的纠缠。 宫循雾在他们停顿的间隙伸手抽签,举止从容矜贵,原本叶妜深还以为他会推脱,毕竟他看上去情感寡淡,不像是肯描摹情绪的性格。 宫栩胤恭敬的接过竹签:“槛花笼鹤。” 叶妜深回过头去,越过窗子去看他二哥,他薄肩轻盈,纤细修长的脖颈扭过去,颈筋在光滑细嫩的皮肤下起伏,显得脆弱易折。 叶凌深正说说笑笑的喝酒,全然没有注意自己的弟弟,在一桌皇室子弟跟前无助不适,已经快要隐藏不住回避的姿态。 宫栩胤又举签说道:“吴山青。” “金雕笼,玉雕笼,锦羽流光…”宫循雾回头看去,两位从气势上叶妜深判断他们是亲王的中年男人笑着走进来,眼睛只看着宫循雾。 叶妜深随着所有人一同站起身行礼,来者神情温和平易近人,对待宫循雾时有些小心的客气,宫循雾唤他们兄长,丢下一句不必等我,便随着他们出去说话。 留下的小辈都松了口气,最明显的是叶妜深,他给自己倒了杯茶饮尽。 宫栩胤催促道:“不知九皇叔还会不会回来,五弟先来。” 宫盛胤从叶妜深脸上收回目光,一次性在两个签筒各抽一个竹签递了过去。 “月坠花折。”宫栩胤又看第二支签:“如梦令。” 今日的签大多不算吉利,乍一看风花雪月,细琢磨又坠又折。更何况还有太子首先抽到抱恨黄泉,只不过被词牌签的桃花水隐去了死亡的恶兆,填了几分死去活来的爱情糜意。 叶妜深离宫盛胤太近,下意识朝他看过去。其实下一个就到他自己抽签作诗了,但他现在一点都没有焦虑的样子,已经放弃了挣扎。 宫盛胤目光从竹签转向叶妜深,又缓缓垂下眼睫:“梦遇琼浆明月,蓦然难舍长夜,旧夜暗星辰,再夜已非今夜。心切,心切,此见梦萦不却。” 显而易见给他捧场的不太热烈,除了太子点点头,还有东道主宫栩胤单字喝了一声好,剩下的三皇子甚至嘀咕了一句:“如此反复…” 叶妜深被骤冷的气氛弄的心里不舒服,出于同情认真的对宫盛胤说:“你做的诗是最好的。” 宫盛胤方才神情淡淡宠辱不惊,被他夸了这句眼睛才迸出光芒。 签筒不知何时从侍从手中跑到了宫栩胤那里,他靠近叶妜深的那一边肩膀微微低下,是很迁就的姿势,将签筒递到叶妜深面前:“妜公子,请。” 他语气正式的煞有介事,叶妜深举止一直很得体,是被迫过早独当一面养成的从容:反正着急也没人帮忙出头。 他抽签后递给宫栩胤,“千岁鹤归。”宫栩胤笑笑:“这签重了,与九皇叔是一样的。”他将签展示给大家看,上面写着长相思。 叶妜深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仍然很平静,他眼睛和鼻尖仍然有点红,脸颊因为酒精而变成诱人的颜色,浑身上下的皮肤都散发着软糯香甜的光泽。 他漂亮的有点让人挪不开眼,但他自己倒是眼神清澈,用势在必得的冷静理直气壮的开口:“我不会作诗。” 他说的太过理所当然,以至于别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等了一会儿宫盛胤才首先轻笑出声,带着私心在他脸上拧了一下:“你耍赖。” 叶妜深微微探身与他拉开距离,宫盛胤的手还维持着抬起的动作,不过已经被落在了身后。 方才见他实在不胜酒力,宫栩胤已经让人给他的酒换了,他身后的高几上摆着一壶甜米酒和一壶酸甜的葡萄酒。 他自己倒了一杯葡萄酒,微微仰起头缓慢的喝掉:“我认罚了。” “妜表弟。”太子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方才老三作了诗又谦虚一杯,你一个字都没说出来也好意思一杯应付了事?” 宫栩胤圆场:“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妜公子,依我看少说也要罚三杯。” 叶妜深觉得这不算难事,能罚三杯绕过自己至少是值得高兴的,方才他喝酒时心里也没底,生怕惹恼了这些人牵连事端,只喝三杯还让他有种捡到便宜的侥幸。 侍从已经替他倒了酒,葡萄酒入口酸中有甜,隐约有酒的辛辣,今日是叶妜深生平第一次喝酒,他也不知道自己的酒量。 身为皇子不比外面的贵族公子们自由,但身份架的高,自然也有投机的近臣想法设法让他们享乐的机会。 一般酒桌上罚酒都是个闹哄的环节,你推我劝,哄笑调-戏,一杯酒说说笑笑半天也喝不到嘴,若是旁边有美侍更少不得一些接触。 但今日场合相对素,且最美的就是罚酒的本人,原本举止有度的皇子们终于有点瞒不住男人本性。 宫栩胤近水楼台,早就有点看不得叶妜深小口小口喝的斯文,忍不住上手去灌。 还没碰到叶妜深的酒杯前酒杯一把抓住了手腕,宫盛胤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四哥,妜公子胆小,吃辣都要哭呢,四哥就别逗他了。” 宫栩胤脸色冷了一瞬,不过今日叶妜深能坐在这张桌上还是他要与人言和,且宫盛胤的话说到了这份儿上,玩不能有摆脸色的事。 他笑着收回手,回看宫盛胤的时候眼眸中多了些嘲讽和敌意。 叶妜深才喝完放下杯子,其实到了第三杯时他喉咙就失去了吞-咽功能,酒水含在口中怎么也下不去。 甚至有酒液从他嘴角流下来他都没有发现,宫盛胤拿出帕子帮他擦了擦,他全靠意志才没有昏睡,顶着强烈的疲倦安静的坐在那里。 任谁都看出来他的醉意,但满桌也凑不齐一颗提出让他去休息的好心。 抽签作诗又过了两轮,叶妜深依旧是认罚三杯,到最后已经头晕目眩搞不清楚状况。 他支撑不住低下头,本能的拂开桌上的杯盘,像是疲乏的小猫一样伏在桌上,脸窝在自己臂弯陷入睡眠。 隐约听见耳边念叨长相思,还有催促作诗的调笑。 叶妜深哼-唧一声,含混的背诗:“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他梦到自己回到了生活十八年的世界,他坐在熟悉的教室中,年轻的语文老师催促他站起来背诗。 他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绫罗绸缎,又摸了摸头上的青玉发冠,忽然很委屈再也回不来了。 与熟悉的世界告别的感觉席卷他的梦境,原来了无牵挂的人生也有那么一点牵挂,不值得怀念的世界却有值得怀念的自己。 他会永远为与自己并肩作战对抗孤独的日子骄傲。 宫循雾回来时,看到的便是几个皇子纷纷离座围绕在叶妜深身边的场景,而叶妜深正被宫盛胤半揽在怀里失去了意识。 “放肆!”宫循雾看见所有人都惊惧僵硬的看向自己时,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发了脾气。 宫栩胤连忙解释:“皇叔,侄儿们在听妜表弟作诗…”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1、第拾壹章 叶妜深做了许多乱七八糟的梦,一时在从前的世界,一时又回到现在的世界,他总是穿着不同于周遭的衣裳,好像融不进任何一个地方,总是被排斥,无法被接纳。 最后一个梦境是他穿着与现代医院不符的古服,小心的躲在银白的遮光窗帘后面,看见自己带着呼吸机躺在病床上。 他不知道自己在做梦,以为自己在车祸中死去,前些日子不过是濒死时的混乱幻想。 他紧紧盯着心电监护仪,等待着那条波折的人生在下一刻拉直—— 有人推门进来,他连忙缩回窗帘,一个穿着衬衫牛仔裤的高挑男生走进来,他在床头桌前坐下,拿出电脑写自己的论文。 床上的叶妜深睫毛颤动醒过来,男生看向他,眼睛闪过惊艳之色,不过片刻他便冷静下来,垂眸有些躲闪的说:“你好,我是你同校的学长,报名来当照顾你的志愿者,接下来一周…接下来我会照顾你到痊愈。” 男生做出主动握手的姿势,床上的“叶妜深”惊恐的看着他,他的呼吸逐渐混乱,男生回过神后连忙按铃喊护士,“叶妜深”在护士到来前颤抖的发出声音:“你是何人?我如今身在何处?” 叶妜深意识到了什么,他正要发出声音便猛地失重下坠,扯的窗帘摇晃。 他惊叫一声睁开眼睛,一只干燥温暖的手掌捧起他的脑袋抬高,叶妜深发现自己躺在了宫循雾的腿上。 宫循雾看上去也很狼狈,前襟有些乱了,像被谁撕扯过,叶妜深有点怀疑谁敢对祁王图谋不轨,便听到旁边有人说:“妜公子是做了噩梦?您方才扯了祁王殿下的衣裳…” 叶妜深:“…” 梦里的情形开始一幕幕在脑中放映,叶妜深有点感伤。 “无妨。”宫循雾抹了抹他眼角冒出来的泪珠,反而越擦越多。 他没想到这么大的人还会哭,想哄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就这么抱在腿上顿时觉得有点进退两难。 若是能遵循本能哄一哄…宫循雾深吸一口气:“哭什么?” 叶妜深一骨碌爬起来,屈膝坐在床上,脸埋在膝头好半天。 此处是四皇子府前院的小厢房,日头已经偏西,大部分来客都已经离开,外面也是静悄悄的。 屋子里只有宫循雾和几个侍从模样的人,他们看着祁王殿下被人扯衣裳的时候大气都不敢出,没成想祁王还挺好脾气。 宫循雾站在床边脚踏上,过了一会儿叶妜深抬起头,跟刚才情绪化的样子一对比,此时简直是可以夸奖的乖,独立擦了擦眼泪,然后问道:“这是哪里?” 一个清秀的年轻男人走上前,将一杯梅子蜂蜜茶递给他润喉。 叶妜深喝了半杯还回去,对他说谢谢,男人有点脸红的退到一旁。 “此处是供客人休息的厢房。”府上的侍从见宫循雾没有回答的意思,便小声告诉他。 还没等叶妜深做出反应,宫盛胤已经快步进来,“蛰容,你怎么样?” 蛰容是“叶妜深”的小字,乍一听他根本不记得,还是看宫盛胤直勾勾望着他才反应过来:“我没事,我就是喝醉了。” 原本宫盛胤是要留下,但宫循雾随口让他出去同他们喝酒,连叶妜深的亲二哥叶凌深都没把醉酒当回事,同几个皇子和没走的小辈亲戚又摆了一桌觥筹交错,宫盛胤没道理耗着不走,更何况他不想得罪这位地位尊贵的亲皇叔。 他留下自己人在这里照顾,授意他及时去告诉自己叶妜深的情况。 叶凌深和几个皇子紧随其后,看他喝的红光满面,分明没把醉酒当回事。 “你还行吧?”叶凌深把他拉到床边摸了下额头,又把他压在脸上的碎发顺到耳后,揉了揉他脸上压出来的红印,然后嘲笑他:“多大的酒量一杯接一杯?” 宫栩胤作为东家也上前关怀两句,宫循雾在旁边不笑也不说话,存在感太强烈,他有眼色的退开,目光扫过某处忽然一顿,转而笑出来。 “哎,五弟这是你的人?”他问的有些含混。 叶妜深下意识也看过去,是方才好心给他蜂蜜水的年轻男人。 男人面容清秀,气质温和带着点怯懦,连叶妜深都觉得他跟自己有说不出的相像,要说哪里不同便是眉眼。 宫盛胤介绍的很正式:“这是我乳母的儿子柳轻盈,儿时便认识了。” 柳轻盈,原文里的主角受,作为叶妜深的替身受了不小的轻伤。 知道原文剧情,虽然不是本人,但接替原来“叶妜深”的身份,他面对柳轻盈带着一点天然的愧疚。 柳轻盈听到宫盛胤的介绍有点惊讶,像是不太习惯自己的名字被一众皇子听见,他低下头有些脸红。 别人果真也在打量他,三皇子也发现了什么,开口道:“你们细看看。” 宫盛胤几乎是在他话音刚落时便说:“他长的是有些像蛰容。” 太子毫不客气的反复对比着打量两人,叶凌深觉得不舒服,挪了一步挡住自家弟弟。 “有意思。”太子带着点调侃的笑意,甚至显得高傲不客气:“按理说你与柳轻盈认识的更早也更熟悉,却说他长的像妜表弟,而不是说妜表弟像他。” 这些谈论在宫盛胤心里是生怕出差错的敏感话题,心虚的下意识看向了叶妜深,只可惜人家被挡住了。 宫栩胤的笑意就有点勉强了,他说:“妜表弟是侯门贵公子,唤太后娘娘一声外祖母,自然不会像一个奶娘的儿子。” 柳轻盈落寞的低下头,叶妜深从二哥身侧微微探过目光,于心不忍的看着柳轻盈。 “外头都撤了么?”宫循雾打断他们。 宫栩胤规矩的回答:“过来得及,没交代下面的撤走,九皇叔要用茶和点心吗?早已备好了。” 宫循雾看向众人:“都去用些点心,是时候散了。” 他说是时候了便是必须散,没人敢说还没喝够,一行人陆续说着话出去。 等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宫循雾回头看了一眼叶氏兄弟二人。 叶凌深等弟弟穿上鞋履,与宫循雾礼貌行礼后出去,两人走在廊上,风一吹过来叶妜深说:“我先去更衣,二哥你先过去” 他有别的心思,还记挂着方才落寞离开的柳轻盈。 人是在一处回廊拐角找到的,柳轻盈正靠着栏杆望着某处风景出神,是很放松的姿态。 叶妜深走到跟前了他还没发现,只好出声提醒:“柳公子?” 柳轻盈冷不防一激灵,回过身问好:“如何当得起妜公子一声公子。” “虽然我没有说过什么,但好像我的存在给你造成了伤害。”叶妜深声音很轻:“希望那些无谓的言语你别往心里去,你并不像我,我也并不像你,只是我们有些相像。” 柳轻盈没有听懂他刻意抹去的主次关系,有点发懵的看着他,只是觉得他长的真好看,以及他是个温和的人。 “妜公子抬举我了。”柳轻盈低下头:“岂敢劳动妜公子记挂,还亲自来安慰小人。” 叶妜深不能直接说你是主角受,你不要妄自菲薄。被他的谨小慎微唤起了旧时情绪,一时无言。 但两个不认识的人相顾无言是件尴尬的事,叶妜深只能仓促的安慰:“我瞧你方才的神色必定是在意的,我只想说…” 他没有与人相处的经验,也没有可以参照的例子,绞尽脑汁后搬出满分作文的高频率引用:“你可听过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柳轻盈懵懂的看着他,气氛变的更加沉默尴尬,身后忽然传来两声极缓慢的鼓掌,一轻一重,点到为止,矜持的只拍了两下。 柳轻盈已经再次行礼:“小人见过祁王殿下。” 叶妜深已经极不耐烦应对,拖沓了一秒钟才转过身行礼:“见过祁王殿下。” 宫循雾没说免礼,踱步过来,冷眼看着他们二人躬着身子受累。 他贴在叶妜深耳边沉声问:“你在怂恿他谋反?” “什么?”叶妜深思索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那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在封建王朝有多不合适,更何况宫循雾自己就是皇室。 柳轻盈已经跪在地上求饶:“小人没有,小人不敢,小人只是得空站在这儿吹风,不知妜公子为何来与小人说这些,小人从前与妜公子并未见过,请殿下明察…” 叶妜深是真的感到荒唐:“我为什么要怂恿他谋反?” 宫循雾看着他蹙起的眉和快速起伏的胸膛,目光讳莫如深。 虽然他们相隔着成百上千年,甚至是不同世界的诧异,但毕竟都是有血有肉的人,叶妜深不是傻瓜,看得出不对劲。 短时间内三番五次的见面,更有今日要与他们同席而坐,叶妜深都不信与自己无关。 “是。”叶妜深放弃求生欲:“我在怂恿他谋反。” 解释无用,只要宫循雾想就能找出无数个纰漏为难他,叶妜深转念一想索性承认,如此便显得宫循雾咄咄逼人。 场面就变的有些幽默,叶妜深谋反?他有什么理由这样做? 宫循雾也明显眼神一滞,随后又迸发出强烈而难言的光芒。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2、第拾贰章 叶妜深单膝蹲跪下来,与柳轻盈说:“殿下开玩笑,你先去忙吧,不好意思吓坏你。” 柳轻盈迟疑的抬起头看向宫循雾,宫循雾微微点了下头,他如蒙大赦起身匆忙离开了。 叶妜深没有起身,有些幽怨但碍于对面是宫循雾他又不敢发作,又怂又忍不下心底的怨气,最终还是说了:“我原本是不想他介怀,殿下吓到了他,事情变成这样,他不介怀都难。” “你在怨我?”宫循雾语气一如既往的低沉平淡。 叶妜深硬着头皮说谎:“没有,殿下误会了。” 他站起身,因为方才看到柳轻盈跪在地上卑微解释的一幕,他现在还有点回不过神,心里五味杂陈,总之是心酸觉得对不起人家。 他的心软很明显,宫循雾没有与他计较那些称得上冒犯,甚至足以治罪的小细节。 “告退。”叶妜深刚要离开被宫循雾捉住了手腕。 “为何一见我就想逃?”宫循雾问他。 叶妜深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其实也没有一个答案,只好沉默以对,算是温和的耍赖。 最后两人一起往回走,叶妜深满面愁容,带着明显的丧气。宫循雾一如往常的漠然平静,对周遭怀着一点不算明显的不耐烦。 他们都在小厅里喝茶聊天,脱离酒精助兴,仍然都很兴致勃勃。 叶妜深快走几步,在别人看来几乎是抢先进门,身旁的宫循雾不得不停下脚步让路。 在目瞪口呆中,叶妜深一无所知的走到叶凌深旁,宫循雾走进来抬了下手,示意都坐下。 叶妜深在兄长旁边落座,见没有人注意,他落后半个身子倦怠的靠在软椅中,不像是出来应酬的大人,倒像是被大人强拉出来的小孩,不过也差不多。 出神听他们他们不知所云的聊了一会儿,宫循雾起身要走,众人都起身相送,这时候叶妜深已经完全神游天外,失去灵魂一般跟在后边,眼睛都有点发直。 送走了宫循雾,皇子们公子们也陆续告别,叶妜深等不及在叶凌深耳边催促,叶凌深只是耳语:“再等等。” 趁着告别的混乱,宫盛胤拉住叶妜深,眼中似有不舍:“你何时得闲,可来宫中见我。” 叶妜深有点发懵,第一想法是:我为什么要去?他不太委婉的说:“不太闲。” 宫盛胤身后的柳轻盈低头不言,若是按照原剧情所说,柳轻盈现下已经在暗恋宫盛胤了。 “若我去侯府拜访你,你会为难吗?”宫盛胤眼睛微微睁大,作出一点委屈小心的神态。 纵使叶妜深知道他的本性,也不免被这种神情蛊惑,况且他用词太聪明,不问行不行,而是问你会不会为难。 身旁还有许多人,叶妜深只好客气的说:“五殿下说笑了,妜深不知有何为难。” “那便好…”宫盛胤眼神动了动,他明显察觉到了叶妜深的疏离,就好像小猫炸毛往后退一般,无论是从语气措辞,还是浑身散发出的气息。 等着宫栩胤一个接一个,妥帖的送走每一个需要他送的来客,叶凌深才带着叶妜深上前告别。 两人都不见丝毫醉色,平静温和,状似不经意的在客套中提及前些日子,叶妜深在宫中与四皇子侍从的不愉快经历。两人都表现出翻篇不计较,往后哥俩好的姿态。 叶妜深有点惊叹语言艺术了,最后被叶凌深捞到前面来告别。 他依言告别,目睹了宫栩胤温润有礼,滴水不漏的送走所以客人,没有冷落任何一个人,也没有过分热情殷勤,简直就是一门学科,叶妜深几乎有点佩服。 宫栩胤很轻的拍了拍叶妜深的肩膀,眸光终于有些微弱的疲态被叶妜深捕捉到。 “我五弟今年十八,你十几?”宫栩胤问他。 叶妜深回答:“我也十八。” “你几月生辰?”宫栩胤问。 “七月。”叶妜深回答完被旁边的二哥拍了一下,叶凌深笑着说:“酒还没醒呢,你是二月的生辰。” 宫栩胤也笑:“你比五弟还大一些,但你还是一团孩子气。” 叶妜深腹诽我不是孩子气,我只是不适应,所以显得处处差错,否则我可以顺滑的避开所有会被注意的意外,规避掉所有存在感,当一个透明人。 宫栩胤的笑意维持很久,仿佛已经画在了脸上,但笑久了难免失真,叶妜深想起自己的死也不排除这位的嫌疑,谁又知道他们皇室未被描述之下有多少弯弯绕绕。 于是叶妜深带着嘲讽的心思恭维道:“四殿下平易近人,善人也。” “修罗地狱迫使我堕魔,尔虞我诈不得已虚伪。”宫栩胤嗤笑一声:“都是我装的,往后见到我们这等争权夺利的,别管面上多和善,都防备着些。” 他说的既像玩笑又像真心话,叶妜深下意识看向叶凌深。 叶凌深笑笑:“四殿下逗你呢。” 又告别了一番,他们才上了回程的马车。 叶妜深整理好软垫坐下,平静下来眼神逐渐失焦,很明显在出神。 方才宫栩胤的话究竟是逗他,还是在挑衅?总不能是真的在叮嘱他防范人心吧。 “你在想什么?”叶凌深在他旁边坐下,两条长-腿交叠伸展在前面,一下子占了轿子大半的空间。 “在想谁在谋杀我。” 叶凌深口中是酒后的苦涩,他咂咂嘴,毫不在意掸了掸衣袂。 叶妜深有点无奈,自己说的真话,却总被人当成玩笑忽视。 “二哥。”他问:“方才我在厢房睡觉,你怎么不在旁边陪我,而是…祁王,大哥不是说不准我与祁王私下见面吗?” 叶凌深睨他:“祁王让人都出去,我难不成梗在屋里,跟祁王说我家老大不准你跟我家老三独处一室?” “…”叶妜深记挂着是谁要谋杀自己,追问更多线索:“那五皇子呢?他就出去了?” 这话越听越娇嗔,叶凌深笑了下:“有意思。” “什么意思?” 叶凌深把凑过来的满脸写着疑问的脸推远,“当然是你有意思,祁王在你床前守着你不乐意,五皇子不在你床前守着你也不乐意。” “没见过你这种兄长。”叶妜深往旁边挪了挪,与他拉开距离:“上赶着编排自家弟弟与别的男人,大哥就从来不会。” 马车向前行进,在一处路口突然被闯过来的一些食铺伙计逼停,在车里的人不知道外头的情况,只是被戛然而止的惯性摔向前。 叶凌深还好,扶着轿壁稳住,叶妜深就没那么有经验,整个人摔脱了轿凳,扑在了叶凌深伸长的腿上。 第一想法是有人劫轿,叶妜深来不及顾自己磕痛的腰,迅速爬起扎进兄长怀里,压低声音又急又怕的颤抖:“他们来杀我了!” “你…”叶凌深一头雾水,总之先把弟弟抱紧,“三妜!你冷静些,没人要杀你。” 叶妜深戒备的在轿窗和轿门处来回盯,若他是只小兔子,便能看见他两只耳朵也在紧张的抖动,不放过外面一点细微。 叶凌深还处于酒后的倦怠迟缓中,有些焦躁的吼了一声:“谁在外面,敢拦侯府的车轿?” “侯府?”“是忠顺侯叶家的马车吗?”“要不咱们说认识他们家三公子吧…” 外头叽叽喳喳商量的声音传进来,叶凌深低头看向叶妜深:“好像是你那些江湖朋友,你不出去看看?” 见叶妜深面露疑惑,叶凌深笑问:“你忘的倒是干净,连他们都不记得了?” 原著叶妜深是有些江湖侠义之气的善良小太阳,有些江湖朋友也很正常,叶妜深开轿窗往外看,一张年轻的圆脸注意到他,惊喜道:“妜哥哥!” 他们穿着暗色布衣,每个人都提着食盒,是给一处办酒席的人家送小食。 圆脸年轻人把食盒塞给赶车的小厮,跟叶妜深说:“这是主家送的喜饼,蜂蜜菱角馅儿的,你拿去尝尝!我们还得送一趟,就不相互耽搁了,等你得空来找我,前日我抓的蛐蛐儿还给你留着呢!” 年轻男人还没说完,就被旁边的大人拉着走了,一行人都笑的喜气洋洋和叶妜深挥手告别。 叶妜深愣愣的与他们挥手,小厮把食盒递进来,边角有些损坏但不耽误使用的竹木食盒,打开里面是一盘写着红双喜的饼,有些发灰的面饼被煎的正反有一点点焦,肯定不如侯府的点心做的好看,但仍然是很有食欲的寻常人家气息。 “感天动地呀。”叶凌深像是揶揄:“连你口中的''''人生知己''''都忘干净了,还记得我这个便宜兄长,我是不是得谢谢你?” 叶妜深看着食盒发愣,想起来梦中病床上的“自己”,不太确定那只是个混乱的潜意识碎片,还是看到了原著叶妜深与他互换身份后的场景。 “你还真是好人缘。”叶凌深拿了个喜饼掰成两半:“我还以为那些刁民只会坑你钱呢,没想到也有回报,二十两银子换一盒喜饼,你觉得高兴就随你吧。” 他说的显然是原著没有提及的过事,叶妜深能揣测出个大概,他看着手中被塞的半个喜饼,发现自己现在得到的所有,亲情甚至喜饼,都是借了''''叶妜深''''的光。 如果那个梦境是真实景象,他已经有点觉得抱歉了,自己原本的人生实在没什么温情和便利可言,也不知道''''叶妜深''''要怎么办。 没有得到过爱的人配得感基本为负数,叶妜深明明什么都没做,却有种当了小偷的局促,可怜的让人心疼。 叶凌深把他搂到怀里:“你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叶妜深揉了揉太阳穴:“祁王真的很奇怪。” 叶凌深只是笑,揉他的脸像是揉面团,告诉他:“有美貌如此,你以后还会见到很多怪男人。”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3、第拾叁章 叶妜深再醒来时朦朦胧胧闻到一点油香气味,翻了个身发现身边放着食盒,低头看看喜饼遍布满床。 意识逐渐回笼,他想起来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又被马车颠簸的返上来了一点酒劲,好像还抱着郡主的手叫娘亲,说自己现在好幸福… 叶妜深有点脸热的窝进枕头,下定决心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不过这枕头太高,他早就觉得不舒服。闲着无聊把一边的线用簪子挑开了,倒出来了大半的粟米和棉花。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他问侍女要了一块布和针线,寝衣都没有换,窝在床上缝了一早上的枕头。 从小衣裳破了他要自己动手打补丁,因此他的针线活不错,线脚紧密顺畅,新枕头做的比原来宽一些,没有再填充粟米和药材,而是填满了棉花和一点清新气味的香料。 按照太医留的方子,阆中来给叶妜深上药,得知他昨日饮酒,又叮嘱几句不能饮酒,于是上药的日子又都延续一段时间。 脱离了原来的世界,叶妜深身上少了生活困顿的压迫感,从前总觉得一旦停下来就会被一个无形的怪物追上,弄的满身狼藉,然后被耻笑,而现如今侯府高高的院墙隔绝了这种被随时审视的窘迫。 他偶尔也会因为自己在被追上中而感到忧虑,甚至有点提防身边进进出出的侍女。 但人也不能被悬在头上的刀吓死,叶妜深很快陶醉在了天上掉下来的亲人温情中,他很享受身边有血缘亲人的感觉,虽然他偶尔会因为家人的关心而感到无措和害羞。 因为自己改了枕头,他又要了一大块锦布去找郡主,请她在自己剪好的长方形锦布上绣一朵漂亮的牡丹,并且很快学会了一点绣花的针脚技法,尝试着绣了简单的五瓣花。 除了绣花做枕头之外,他还会在陪郡主和叶侯用完早膳后,跑去叫二哥起床,然后动手把叶凌深的猪窝整理的井井有条。 还会在下午未时末到门房等大哥叶元深下值回家,偶尔也会到街口去等,顺便望一望街景和远处,放松自己绣花疲惫的眼睛。 郡主和叶侯看在眼里,简直就是幼子性情大变,叶元深下值回家的路上也多了些笑意,甚至会在半路绕去买一些小食。 只有叶凌深不堪其苦,希望郎中快点把他三弟的屁-股治好,滚去学堂里念书,别再折磨他的好眠。 生活节奏一下子慢下来,叶妜深觉得既充实又闲适,心情好了以后甚至习惯了生活上的一些不便利。 叶妜深站在借口柳树下,挽起袖子帮卖豆腐的魁梧壮汉切豆腐,原本不关他的事,但壮汉切豆腐的手法实在不像话,惹怒了叶妜深的强迫症,便挽起衣袖上了手。 壮汉无所事事的站在旁边看他切,神色冷峻的接受了他的好意,叶妜深切着切着心里犯嘀咕,哪里有做豆腐的长这么壮,莫不是个杀手。 叶妜深转身往家跑,壮汉不装了跟在后面追,一时间街上脚步声飞快,又有马车飞驰而来,惊起一片混乱。 “小妜,小妜!”叶元深跳下马车将他拦腰捞到怀里,拍拍他惨白的脸,“你跑什么?” 叶妜深回头去看,壮汉就站在他旁边气息平稳,体力不是一般的好。 “他追我…”叶妜深慌的舌头打结:“他很壮,而且…” 叶元深问:“怎么回事?” 卖豆腐的壮汉朝他摊开手掌心说:“刀还我。” 叶妜深因为剧烈跑动过有些喘,他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气势弱弱的把沾着豆腐渣的刀递过去。 叶元深的小厮很妥帖的一边与壮汉搭话,一边将人送回了街口小摊,回来的时候,用秸秆帘子盛着几大块豆腐。 笑着揶揄道:“大爷您瞧,这豆腐切的真整齐。” 叶妜深脸又开始发热,给盯着他的大哥解释:“没错是我切的。他豆腐切的乱七八糟,况且做豆腐怎么会长那么魁梧,他好像是来杀我的。” 叶元深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小妜,你身上揣着玉玺?” “什么?”叶妜深有点疑惑。 “否则为何总有人想杀你。”叶元深揉揉他肩膀:“你晚膳就吃豆腐冷静冷静吧。” 叶妜深有点别扭,微微仰起脸看着叶妜深,问:“等我被杀掉了,你才相信我在被追杀吗?” “小妜。”叶元深停下脚步,眼里漾着温柔的笑意微微低头注视他:“王二暖和时卖豆腐,冬季上山打猎,所以比寻常人强壮些。” “噢…”叶妜深松了口气,接过叶元深手里官帽往里走。 宫里的传旨内官紧随其后,从服制看不是一般的内官,既不趾高气扬也不过分谦恭,用公事公办的态度给叶元深传信。 叶妜深见兄长面色严肃,便安静的跟在他后边,到了前厅全家出来接旨。 大喜事,升叶元深为三品翰林学士。 叶妜深发现兄长明显怔了一下,但还是行礼叩首,给了喝茶赏钱,让人送走了内官。 叶妜深见叶凌深不在,快步去他房里通风报信,把他从床上摇醒:“大哥升官了,快出来。” 叶凌深满不在乎的推开他,窝在枕头里眷恋醉生梦死,打了个哈欠敷衍道:“恭喜。” “升了翰林学士。”叶妜深补充:“宫里的人刚走,全家都在呢。” “你说升了什么?”叶凌深腾的坐起来。 两人回到前厅,升官发财,不明白叶家为何都不太高兴,叶妜深靠近叶元深,眼神询问他怎么回事。 还是郡主先开口:“二十多年前登基处置了一干,太后娘娘说朝廷要职空闲,要自家人出力,你二次中举任中书舍人。前几年处死逆王牵连众多,也是无人堪用的由头,元儿登科,年纪轻轻也任高职,去年初升中书舍人,年末兼直学士院,这才过了几月,又迁翰林学士。” 叶侯叹息:“谁不说,哪有这种升法。” 叶妜深听明白了,原来是兄长升的太快,家里怕事出反常有妖。 纵使太后养女,也免不了居安思危诸多忧虑,叶妜深对皇权的认知又深刻了几分。 “大哥为人为官刚正不阿。”沉默严重的气氛让叶妜深有些喘不过气,他轻声开口,试图安慰所有人,“就不能是皇上赏识大哥吗?” 叶元深露出个微笑,摸了摸他的头。 叶侯才注意到他,“大人在说话,你先回房里待着。” 叶妜深不想走,但他又有点害怕大板子打自己的叶侯,正犹豫时叶凌深把他拉到身边,还嗔怪的看了眼叶元深。 兄弟三人,但凡两个走近一点,另外一个就像剩下的,叶凌深表现的很小气。 他似笑非笑:“年尾你兼直学士院,亲戚友人都恭维你得圣眷,有亨通宰辅的苗头。如今你升翰林学士,真成了宰执后备,家里怎么反而怕起来了?” “闭嘴!”叶侯瞪过来:“孽障东西,换成你就乐颠颠走马上任了,赋闲在家不知悔过,满口风凉混账话,你也想吃板子?” “还提板子?”郡主看了眼叶侯,叶侯甩甩袖子没再开口。 “父亲母亲不必焦急。”叶元深仍然温和从容:“现下未至宫门落钥之时,不如我进宫面圣,我的顾虑和圣上的用意都说开了,省得连累家中胡思乱想。” “正是。”郡主点头:“你去吧,去的早才显你的妥帖,若今日见不到皇上,明日我进宫见太后。” 叶侯转头逼问起叶凌深近来去谁家喝过大酒,可有胡言乱语,郡主由侍女搀扶往书房去查信笺。 叶妜深看着叶元深出去,忍不住跟在他后边,眼巴巴的看着叶元深上车。 突如其来的混乱让他有点害怕,刚稳定下来不久的家有了动荡的征兆,让他很不安。 “吓着了?”叶元深回头看,朝他招招手。 叶妜深走上去,忍不住把脸凑到兄长的手心,有点依赖的意思。 “不关你的事,你只管吃饱睡饱,好好念书。”叶元深还没见过弟弟真情流露的撒娇,想了想:“你若不放心,同我一起进宫也不算逾礼。” 与其在家中焦心等待,叶妜深还是想一起去,虽然不了解这个世界的朝廷运作,帮不上什么忙,但至少陪在家人身边。 叶家人听闻叶元深升职却像如临大敌,他忍不住做最坏的打算,万一有去无回,把兄长扣在宫里怎么办。 皇宫殿宇肃穆威严,叶妜深走在宫道上就恍惚感受到了危险,心理作用让他忍不住有些左顾右盼,但他自身修养很好,除了眼神之外看不出有何失礼之处。 宫人引路到御书房,候在外间没多久有人出来,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奔着他们这边过来。 “是为升迁之事?”宫循雾问。 叶妜深觉得有点稀奇,宫循雾这么骄矜冷漠的人,居然还会关心他兄长。又想起来兄长以前是宫循雾的伴读,问询一下很正常。 叶元深点头:“正是,微臣心有不安。” “去吧。”宫循雾朝他们点头。 叶妜深随着兄长行礼,擦肩而过时感觉自己的手臂好像被戳了一下,但那触感很轻,叶妜深进宫又有些神经紧张,以至于不太确定。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4、第拾肆章 御书房内寂静无比,桌案之后的皇上不怒自威,头发黑白参半,但他看起来却不苍老,说成熟稳重更贴切些。 在他们站定到行礼的过程中皇上一直没有抬起头。 书房里还有桌案旁边一个伺候笔墨的是从,以及角落里若隐若现的禁卫。 叶妜深被他们晃的眼睛有点花,神经也紧绷起来。 宫循雾从他们身边经过,走到书架那边似乎在找某本书,他在这里很从容,就好像那边坐着的不是当今皇帝,只是他的兄长。 皇上对他们的出现没有任何表示,但叶妜深知道,若不是得皇上点头,宫循雾也不会叫他们进来。 很明显是故意晾着他们,意在让人心惊胆战。 叶妜深忍不住想,会不会哪个禁卫一抬手,就有飞镖嗖的射过来,将他们灭口。 正胡思乱想间,皇上突然抬起手。叶妜深心猛地一沉,行动比脑子更快,等所有人惊讶的看过来时,叶妜深发现自己正挡在叶元深身前。 皇上也正在看他,眼中的疑惑一瞬间转变成了然的惊讶,笑着说:“有意思。” 宫循雾依然站在书架旁边,他直直的看着叶妜深,然后把书合起来随手放回书架里。 叶元深握住弟弟有些颤抖的肩膀,心中酸涩的发疼,温柔的说:“小妜,你太紧张了。” 叶妜深有点不知道怎么收场,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表面上冷静的低下头,其实心里在咆哮:才认识几天的兄长,怎么就到了舍身挡飞镖的地步了! 连自己都不太相信居然会有这样的反应,不太想面对自己对血亲家人的渴求到了这种地步。 “陛下。”叶元深跪下:“请陛下勿怪。” “无妨。”一改方才的严肃,皇上慈祥的笑看叶妜深:“都跟到御书房来挡暗杀了,你不怕死?” 有点分不清皇上的笑是出自真心,还是笑里藏刀。 “陛下。”叶元深开脱道:“小孩子不懂事。” 皇上又笑了两声,合上了方才看的折子,两手放在桌案上,回头对宫循雾说:“你比朕小二十多岁,朕当皇子与兄弟们争先恐后搞名堂时,你才咿呀学语。” 宫循雾只是凝视着叶妜深,没有说话。 皇上又看向叶元深:“方才见到你家老三挡在你身前,真是五味杂陈。” 叶元深微笑:“微臣也…五味杂陈。” “你不懂。”皇上摇了摇头:“你没经历过手足相残的场面。当年大殿之上,若有兄弟能挡在朕的身前,朕连皇位都不稀罕。你弟弟爱护你,甚至把自己放在你之后,你往后不能亏待他。” 叶元深应声:“微臣保证,绝不会亏待他。” “是叫妜深么?”皇上这回看的是叶妜深:“方才听你唤他小妜。” 叶妜深等了一会儿,见兄长没有要替自己回答的意思,才开口:“是,妜深见过陛下。” “早听太后说你家老三生的又俊又美,从前打远瞧不真切,你过来,给皇舅舅瞧瞧。”皇上半直起身子朝他招手。 叶妜深听话的走过去,皇上在看他,他也在看皇上。 离近了看的清楚,皇上的五官样貌并没有在他的儿子们脸上体现多少,反而与宫循雾很是相似。 果真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皇上简直就像一个年老版的宫循雾,依然英俊挺拔,不笑时目光有些凛冽。 不过皇上的两腮要比宫循雾大一些,下颌位置偏低,是二十几年岁月的痕迹。 叶妜深恍惚觉得自己在与二十几年后的宫循雾对望。 “模样是不错。”皇上点点头:“去那儿坐着吧,篮子里有杏儿和桃,朕同你兄长说几句话。” 叶妜深不太敢坐,但还是听话的走到了皇上眼神所指的地方,站在小桌旁边,鬼使神差的拿起来一个杏咬了一口,才想起来不必听话到这种程度,到底为什么要在御书房做吃杏这种事。 他含着一口杏,甚至产生了一点骑虎难下的感觉,最后僵硬的咀嚼几下咽下去。 皇上不似方才冷漠,给叶元深解释:“你母亲是朕的义妹,却比朕的那些亲妹妹懂的轻重,从不与朕的哪个儿子来往。有些老东西聪明过头,你有你的好处。朕叫你去换个地方当值你便去,朕叫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你父亲母亲比朕会教养孩子,你的本事朕都看在眼里。” 叶元深仍然推辞:“微臣惶恐,微臣还不到而立之年…” 皇上看着他:“朕意已决,你不必惶恐。” 叶元深客气过后应了下来,皇上又翻开折子,“时辰不早了,快回家去吧。” 不知为何宫循雾也跟他们一起出来,与叶元深边走边说话,说的不多,但一直有问有答。 连叶妜深都看得出来虽然是从前的伴读,但他们并不熟络,可供当做话题的也不多,没走到一个拐角,他们已经开始聊明天会不会下雨。 宫循雾听到声音回头看,叶元深也回过头问他:“你在吃什么?” 叶妜深嚼嚼咽下去,摊开手心把吃剩一半的杏给他看:“杏儿。” 叶元深有一瞬间无语,最后无话可说的笑了一声,“你还真实在。” 他们没有直接出宫,而是先去了严庆宫,叶元深顺到去收拾一下自己的东西,然后从某个殿挪到相隔不远的另一个殿,地理位置上相差不多,但地位相差甚远。 一张形状不规则的大桌案摆在正中间,上面杂乱堆叠着一张张宣纸,叶元深捡起一张张有字的,检查后分门别类整理好。 期间在纸堆里发现了两只玉杆的毛笔和几个墨条,他随手都给了在旁边帮忙的小内官,小内官欣喜的收下了,看他的目光流露出不舍。 叶妜深觉得兄长一定是个很好的人,这个认识让他觉得与有荣焉。 叶元深抬头看过来,然后吩咐小内官:“你带他去耳房休息,给他找点点心茶水。” 叶妜深跟着小内官来到耳房,进来时还有穿官袍的大臣离开,虽然不认识,但叶妜深也学对方的样子低头行礼问好。 此处是当值官员喝茶休息的地方,一张大圆桌正对门,再往里就是屏风隔开的小桌。 叶妜深怕不小心听到墙角引起误会,便在圆桌落座,小内官把桌上的茶水换了,点心又添了些新的,然后带上门出去。 里面只剩下叶妜深一个人,他在屏风之间穿梭,确认屋子里只有自己后放松了些。用茶水接着水桶洗了洗手,方才吃杏弄上了汁-水。 正低头掰开一块酥油卷儿,头顶传来开门声,叶妜深按照方才学到的礼节起身问好,余光没见到对方做出行礼的动作,红色的官袍朝他快速靠近。 叶妜深抬起头,见对方披头散发,手持一根银光闪闪锋利无比的簪子,心道不好,连忙躲闪。 身为孤儿小时候经常挨欺负,未经管教约束的小孩就像一群没开化的猴子,一旦发现有比自己更幼小的幼崽孤立无援,就忍不住兽性复发,想练狩猎的技法。 从无计可施的被打,到积累经验反抗是一个痛苦委屈的过程。后来猴子长大了,知道了人类社会有比丛林更高级的法律规则,便都隐藏起了兽性伪装成人,叶妜深有几年没有打过架了。 对方冲着他脑袋来,动作利索狠毒,好几次差点刺到叶妜深的眼睛,但却没有对叶妜深拳脚相向,反而想要束缚叶妜深的行动能力。 很明显他不想让叶妜深身上留下任何伤痕,似乎想要一击致命。 因为他的顾忌,反而让叶妜深有了反抗的余地,在躲闪间朝对方丢了个小木凳,很准确的砸到了对方的半边脸,眼睑破皮流出了血,眼球也瞬间爬满血丝。 叶妜深看了一眼就有点怕,他打过架但是没到你死我活的程度,知道要打哪里让对方失去攻击能力,也知道避开哪里防止赔不起医药费。 人到了绝境爆发力很强悍,叶妜深照着对方鼻腔连续两拳,把桌案上的水壶兜头砸下去,对方的动作就明显迟缓了。 叶妜深呼吸声已经变重,眼看对方闭上眼睛定了定神,又拿起簪子冲他刺来,叶妜深呜-咽一声,毫无办法的抄起凳子将对方击倒,然后骑在对方腰上,两腿曲起跪在两边,扬起凳子一下、又一下… 他整个人被你死我活的恐惧和紧张笼罩,直到有稠-湿的液-体溅到脸上,在脸上抹了一下,低头看见手指上的血迹,紧接着感到严重的眩晕。 他翻身下来,脱离仰躺在地上,胸膛剧烈起伏,爆炸般的信息一瞬间涌入大脑。 杀人了吗?这辈子是不是完蛋了?不过这算正当防卫吧?法医可以根据现场证明我是受害者…不过我穿越了,仵作会跟法医一样专业吗? 叶妜深捂住脸,从呜-咽变为号啕大哭。 他没有哭太久就强迫自己平静下来,现在没有人发现,是不是可以先处理一下现场。 他坐在地上犹豫了片刻,如果处理过程中有人进来反而说不清了,现在的情况他有点处理无能,或许应该求助兄长,他是这个世界的土著,应该比自己更有经验。 他从地上爬起来,心惊胆战的绕过地上的尸-体,生怕不小心看到血-腥惨状。 如果刚才他没有求生的本能趋势,如果对方没有诸多顾忌,那么无论是从体力还是武力来讲,叶妜深都不是对手。 忽然他听到地上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他目光只敢看到地上的人的手臂,发现他手臂抬起不知在做什么,再往上叶妜深就不敢看了。 人还没死…叶妜深又想哭了,光是穿越这件事就足够他消化,今天又发生这样超过的事,精神上实在难以承受。 只犹豫了一小会儿,叶妜深抹抹眼泪走过去,对上那张面目全非的脸,壮着胆子质问:“谁让你来杀我?” 那人眼含愤恨,只是直勾勾的看着他。 “是四皇子吗?”叶妜深停顿了一下,无计可施只能威胁:“是三皇子…五皇子?我不该指望你为杀死你的人解惑,但你穿着官袍,不难确认你姓甚名谁,我母亲是永宁郡主,你觉得你的家人能好过吗?不如你告诉我受命于谁,才能不累及你家人。” 那人眼中露出嘲讽一笑,片刻后眼中明显有光迅速消失。 叶妜深眼球已经充血,眼前的画面像是卡顿的重重叠叠,他回想刚才发生的事情,他们甚至没有一句对话。 寻常人面对这种无法挽回的状况,很难不陷入错乱和自我否定,他开始质疑自己,刚才对方是否真的是来杀自己的。 叶妜深茫然的站起身,无意义的将碎成几瓣的茶壶碎片捡起来,又捡了一个大体来看尚算玩好的杯子,用只有上半截的茶壶往杯子里倒空气茶,他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他只是失去了精神锚点。 一只大手握住了他的手腕,继而覆盖了他呈攥握状态的手,他呼吸凌乱的回过头。 宫循雾将锋利的破碎茶壶从他手中拿走,动作轻的像是怕惊吓到他,以至于让他碎在自己怀里。 “我来收场。”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5、第拾伍章 宫循雾把他手中的杯子也拿走,似乎做了个握手的动作,又发现了他心中剩余的一个碎片,也拿走放到一边。 虽然不久前叶妜深还觉得宫循雾阴沉沉的不太讨人喜欢,但此时此刻已经把他视作救命稻草,本能的凑上去自我表白:“我是正当防卫。” 叶妜深煞白的一张小脸,星星点点的血迹已经被抹成一道一道,不仅不显得脏污,反而与他莹润饱满的红唇相得益彰。 宫循雾伸手擦掉他脸上的血,虽然靡曼又艳丽,但是他心理上不想让任何脏东西出现在叶妜深身上。 “是他突然出现,他想杀我。”叶妜深语速有点快,甚至有点语无伦次,他还是没从其中冷静下来:“我没有办法,如果我不杀掉他,我就会死,你明白吗?” “明白。”宫循雾几乎是下意识回答他,像是安抚。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宫循雾的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目光停留在尸-体上。 怀里的人还在簌簌发抖,他的手覆在叶妜深的颈背上,拇指能碰到一点脖颈上的皮肤,细腻的不舍得挪开指腹。 宫循雾改变了主意:“不会有人信。” 叶妜深察觉到了他变卦的苗头,沉默片刻才抬起头问:“什么意思?” “他是朝廷官员,这里就是他平常歇息会来的地方。”宫循雾在水汪汪的注视下有点于心不忍,沉默着自我斗争了一会儿,等私-欲占据上风之后继续道:“反而是你,无官无职,随兄进宫,不仅你说不清,或许叶家任何人都不能独善其身。” 叶妜深平静的思考,其实内心已经乱成一团,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我需要法医和律师。 宫循雾眼神示意他看向尸-体:“他甚至没有武器,而你身上没有任何伤痕。” 叶妜深从他的神情中读出威胁的含义,明明他刚才相信自己来着,究竟是哪个微小的环节突生敌意? 僵持片刻后,叶妜深懵懂疑惑的眼神变的清澈决绝,他攥紧拳头,抬头看回去:“谁说我身上没有伤?” 宫循雾反应迅速的捉住他朝自己挥起的手腕,因为动作太快而明显喘息了一下,不过很快恢复正常,只有眼神中还剩下一丝没有消退的惊讶。 虽然没有指望能在御书房吃杏的叶妜深崩溃求饶,但至少也该放低一点姿态,服软求自己施以援手,毕竟一个柔软又孱弱的少年人。 居然要当着他的面自己下狠手伪造伤痕么? 宫循雾心中原本冲动之意更多的恶劣心思又深刻了几分,不肯就范的猎物总能激起猎人更多的狩猎欲。 宫循雾把他的手按下去,不知不觉有点哄他的意思:“我说帮你善后,不会食言。” 叶妜深按着他的胸膛后退,拉开距离后半侧过身去有点敌对似的回避:“我应该与我大哥商量。”语气也是没把宫循雾划入己方阵营的意思。 他目光落在尸-体上,原本披头散发的脑袋不知何时已经马马虎虎的束了起来,看上去只是有些乱蓬蓬,像是挣扎间弄乱的。 而那根作为凶器的锋利簪子如今正充当束发的物件…或许不是充当,叶妜深回过神来一身冷汗,宫循雾说的对,对方没有武器,那根簪子如今已经待在本身该待的地方。 原来对方没有拼尽全力的后招在这里,叶妜深背脊凉飕飕。 一个官员来他每天都会来的地方喝茶,名正言顺。而他现在已经满身是伤的死掉了,旁边只有一个叶妜深,名不正言不顺… 宫循雾像是摸清了他会有的反应,淡淡开口:“你惹了麻烦,我既说帮你,你又何必赌气?” “他的血把你弄脏了。”宫循雾从上到下打量他,最后目光停留在束带之下纤细堪折的腰-肢:“其实不必你兄长操心,如果你不想,他甚至不必知道。” 叶妜深不知不觉被他蛊惑:如果这真是一件会让全家陷入祸患的灾难,那隐瞒或许可以让家人免遭担惊受怕,最好这件事安静的过去,就当没有发生过。 若是以后再有人来杀他,他一定会长个心眼不脏自己的手,再告诉家里人,他们只需要解决一个小儿子被追杀的小麻烦,而不是全家流放的塌天大祸。 凡是所得必有价格,叶妜深知道不会白白得到宫循雾的帮助。于是问道:“我需要帮你做什么?” 宫循雾嘴角似乎勾起一个笑意,叶妜深还是第一次见到他有表情。 但是叶妜深对他没有太多好印象,下意识把这个笑意淡淡的神情理解成了狡诈奸笑。 “先换身衣裳。”宫循雾像是怕他反悔,带着他出门后,对守在旁边的一个侍从使了个眼色,就带着他走了。 宫循雾在宫里也有住所,很少有亲王在新皇登基后有这种待遇,大彧也就这一例。 很快备好了热水,叶妜深只是在檀木椅上刚坐下,就被叫去沐浴,叶妜深心惊胆战的把自己洗干净,忽然想起来自己好像长的还不错,以及兄长叮嘱他不要与祁王单独相处。 于是洗澡的速度就慢了下来,几乎是在故意拖沓不出去。 显然这不是个聪明的决定,倒是给了宫循雾进来询问的正当理由:“还没洗好?” 叶妜深缩在大浴桶里心砰砰跳,两人隔着屏风互相只能看见一个轮廓。 然后宫循雾打破了这个距离,叶妜深无计可施的看着他走近自己,用理所当然的姿态从浴桶里撩水到叶妜深身上,拿起旁边的帕帛作势要帮他擦洗。 叶妜深缩回水里躲开了,一颗脑袋和两个圆润的肩头露在水面:“你出去。” 宫循雾迟疑了一下,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最终没有为难他:“那你快些。” 一套洁白的中衣折叠整齐的放在高几上,叶妜深顾不得擦干净身上的水,等人一走就穿上了,中衣稍微比自己的大一点,但也还算合身。 宫循雾站在妆台前示意叶妜深过去,也不知他给自己选了什么新的定位,总之从洗澡到梳头发他都想插手。 叶妜深等他把自己的头发擦的半干又梳起来,这回没有像上回一样搞错,几乎跟早上侍从帮忙束的高度一致。 然后宫循雾又帮他穿上了外衫,是件穿过的旧衣裳,后方下摆有轻微的褶皱,这是穿过才有的痕迹。 “是我十五岁的衣裳。”宫循雾甚至帮他系好束腰上的琵琶扣。 叶妜深没有理会这句闲话,手指绞在一起,问他:“我大哥会不会找不见我?”言外之意他要回去。 宫循雾好像已经忘了他还要走似的,听他说起来才陷入沉默,片刻后说:“你明日午时独自去祁王府。” 无亲无故施以援手,叶妜深对代价早有心理准备,他点点头:“好。” 但有些事情不确定,他始终抱着点侥幸心理,旁敲侧击道:“我不认路,我二哥送我去可以吗?” 宫循雾没说话,冷漠的表情是当然不可以的意思。 “我知道了。”叶妜深深出一口气,被宫循雾送回耳房。 屋子已经收拾的与最初别无二致,叶妜深没有了喝茶的心思,整个人像是一朵缺水打蔫的花朵。 他安静的坐了一会儿,不说话也不动,旁边的宫循雾也是一样,两人都像画上的人物,一个忧愁的美人,另一个没有灵魂,疏离厌倦,宛如没被画师绘出眼睛。 “我该怎么解释换了衣裳?”叶妜深问起。 宫循雾回答的很快:“我打翻了茶水,弄湿了你的衣裳。” 话音刚落门被推开,叶元深的衣袍已经有了点褶皱,明显忙了好一会儿,袖子还卷在手肘以上。 见到宫循雾还在,他有些意外:“殿下。” “嗯。”宫循雾站起身,没有要解释为何与人家弟弟并不熟悉,却单独对坐在这里的意思,径自离开了。 叶妜深看到叶元深这张端正温和的脸就像找到了主心骨,快步凑过来,仰着脸唤了声大哥,从神情到语气都有说不出的委屈。 他主动解释:“我衣裳被茶水弄湿了,祁王带我换了衣裳。” 叶元深早就注意到,他把弟弟转过去又转回来,通透的眼神中都是质疑:“只是这样?” 叶妜深突然说不出话,满脑子都是那个人躺在地上失去生机的样子。 “他没对你做什么?”叶元深神情很认真:“你别哭,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想知道你为何看起来像受了欺负?” 叶妜深也没有要哭,任何一个人亲手结果一条命都不会冷静到哪里去,冷酷无情是刽子手麻木的表现,否则只能是反社会人格。 叶元深越是关心他,他越做不到把家人掺和进来。 “我想回家。”叶妜深避开他的话:“我一个人等了你好久,马上天就黑了,我怕宫门关了我们出不去。” 叶元深姑且相信他的说辞,其实是怕追问下去把人惹哭。“还有半个时辰呢。” 一路上叶妜深都像是失去信仰丢了灵魂,弱小又可怜的缩在叶元深旁边,努力去想一些阳光美好的事,试图忘掉刚才所发生的一切。 叶元深则在想宫循雾,他不觉得平白无故人情味寡淡的宫循雾,会来同他这个好几年几乎没有往来的伴读联络感情。 除了漂亮的弟弟被盯上这种原因,他没有其他头绪。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6、第拾陆章 叶妜深走在回房的路上,快要跟兄长分别时忍不住问:“大哥,若是杀人了该是什么罪?按律例该如何处置?” “斩刑。”叶元深回答的毫无疑问。 “那…如果是世家子弟犯罪呢?”叶妜深不太相信这个时代的执行力度,仍然带着侥幸心理:“家中父兄不能去衙门运作,脱罪或者轻判吗?” 叶元深神色复杂的看着他,他仍然是清纯漂亮的显得无辜,叶元深一笑:“怎么?你想杀谁?”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说大逆不道的话:“祁王么?” 叶妜深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后退一步:“没说是他。” 这个回答有些危险,刚才误以为皇上要对他不利毫不犹豫挡在他身前的弟弟,居然真的有要杀人的心思,那当然是被杀的人的错,叶元深这样想。 可他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弟弟还年轻,还有大好的人生。年轻人有些混账幻想要及时扼杀。 但弟弟向来有自己的主意,且不太听劝。于是叶元深用自己相要挟,似笑非笑道:“怕是只能运作成替罪,兄长没有约束好幼弟,只好代为受过了。” 叶妜深整个人怔住,眼神飘渺似在出神。 “怎么了?”叶元深感觉目的达到,平静的问他。 叶妜深声音很轻:“第一次听到这般好听的话,我在回味。” 这回轮到叶元深一怔,从弟弟身上忽然感觉到的试探和疏远,让他生出点不寒而栗的感觉,直觉告诉自己不该去细想。 晚膳叶妜深是在自己房里吃的,叶侯与郡主不知去了哪个亲戚家的婚宴前席。 睡前他看自己房里的格局突然不太顺眼,关上门自己动手,把堂屋的里不太用的上的小方桌收到了厢房,几个高几也挪到了更合理的地方,然后满足的坐在堂屋小炕上,将一些针线分门别类收纳在小箱笼里。 侍女听见响动进来看,叶妜深已经散了头发,忽然想到自己头发总束不好,便叫住了她:“餐松,你得闲吗?” 餐松已经好几日没有在屋里伺候,有点稀奇的说:“得闲呀,三爷有何吩咐?” “我束发不熟练,你能不能教教我?”叶妜深问的很认真。 餐松笑着说当然好呀,叶妜深坐到妆台前,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餐松的手在他头顶偏后脑的位置,不太能看清。 于是他又让餐松喊来了饮涧,餐松给他梳,一步一步慢动作教他,他怕忘了,便立刻用饮涧的头发练习。 他不太熟练的梳了上面掉下面,成果马马虎虎,餐松又去喊来了两个侍女,名字分别叫小青和小靛,穿着也不如餐松和饮涧,怯怯的走过来。 饮涧正对着镜子欣赏自己的男子样式束发,心情很不错略有些高傲的吩咐:“你们就不用行礼了,过来坐下。” 小青和小靛坐过来,叶妜深感觉她们名字有点随意,尤其是与餐松和饮涧一对比,更显得潦草。 于是一边帮他们松开发髻,一边给她们取了新名字:“不如以后小青改名为云蒸,小靛改名为霞蔚?” 云蒸和霞蔚得到好听的名字都很高兴,但是饮涧有点不高兴,坐在旁边撅着嘴剥菱角。 他穿着祁王衣裳回来的事瞒不过去,郡主回家后来看他,身后跟着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年轻男人。 进来的时候云蒸已经束好了头发正在照镜子,饮涧正把叶妜深的头发束成女孩的发髻,叶妜深全神贯注的给霞蔚束发,并没有管她们怎么折腾自己的头发。 女孩们正在嬉笑,见到郡主后都安静下来。 郡主也笑了下,想起来叶妜深降生前,太医说这胎多半是个女儿,已经去庙里求到了好字:妜。 年轻男人眼中带着一丝嫌恶,冷嗤一声:“这…成何体统,刁奴骄纵,都爬到主子头上了。” 郡主也收了笑意,板起脸来:“都出去。” 女孩们受到惊吓贴着墙溜出去,叶妜深有点惶恐,连忙解释:“是我想学束发,才把她们喊来的。” 好在郡主并没有纠着不放的意思,上手帮叶妜深拆掉蝴蝶银钗:“寅儿久不见你有些惦念,来看看你。” 叶妜深很快反应过来眼前的年轻男人是贠边寅,“叶妜深”的表兄,其母为叶侯的亲妹妹,在家时很得宠惯,得偿所愿嫁给了一面之缘的探花郎,如今外放在炎州。 贠边寅寄住在舅父叶侯家里,在叶家学堂念书,给人的印象是端方君子,但原著说他假清高,实际对自己侯府千金的母亲嫁给一个没有家世背景的探花郎之事很愤恨,主动要求进京借宿舅舅家中。 他因为与叶妜深身量相仿,五官也有相似之处,所以也作为替身被宫盛胤收在身边。 不过贠边寅拿得是炮灰反派的角色,频频招惹陷害主角受柳轻盈,最后下场凄惨。 叶妜深平静的看着贠边寅微微蹙眉,高傲的打量他梳成佩戴钗环的发髻,露出一个无法忍受的神情,不满道:“刁奴若不管教,不肖几日就要带坏主子,这些低眉顺眼的东西,一旦尝到以色弄人的甜头,必定无法无天。” 叶妜深觉得透过一个人的鲜活看到他将死结局的感觉很微妙,不太有兴趣与他计较口舌之争。 郡主眼神中闪过一丝不耐,但她面对小辈的包容和涵养很快遏制住了不友善的神情,沉默的片刻像是一种警告的隐忍。 最后还是给丈夫的外甥留了颜面,毕竟跟小辈计较会被认为失了长辈体面:“方才的几个丫头跟我去,等我让人教好了再让她们回来。” “娘亲…”叶妜深语气央求,但眼神很坚决:“娘亲,她们是来帮我的,若是因此挨罚,那以后谁还敢帮我呢?” 郡主给他使了个稍安勿躁的眼色,大概含义是等贠边寅不在时还有讨论的余地。 于是叶妜深安静下来,但贠边寅没有安静:“表弟以为呢?奴仆不听主家的意愿,难道不是驭下无能?舅母代为管教,就是为了让表弟你有人可用。” 叶妜深明白再争辩下去没有意义,他们之间隔着认知洪沟:贠边寅觉得她们应该毫无怨言的做任何事。 而叶妜深以为她们是在好心的帮自己,差别在于得到帮助后也要有来有回的帮助回去。 郡主按住叶妜深的手,阻止他们再争辩下去,随口提起:“太医说你明日方可不再用药,这几日也该回学堂念书了吧?” 郡主微笑着拍了拍他的手:“我一日不对你耳提面命,就不知你要拖到猴年马月去。” 显然这不是阻止他们争辩的好话题,贠边寅又开口道:“落下一日便要明日去补,明日补今日,明日的便又落下了,岂不是永远落下一日?更何况…” 宫循雾让他明日午时去祁王府,他正愁将要发生的未知,郡主倒是给他提供了一条可供回避的选择,毕竟这里讲究“父母命不可违”。 叶妜深打断了贠边寅:“我明日就去学堂。” 至于祁王府便分身乏术了,叶妜深忽视掉贠边寅的不满,问郡主:“娘亲,你有没有枕我做的新枕头?是不是要比以前的舒适许多?” 贠边寅面子上的分寸掌握在一个惹嫌却又无法指摘的程度,适度的驳斥让他看起来有些不近人情的正直骄矜,这正是老派学究们所欣赏吹捧的小辈品质。 他朝郡主行了个礼告退,对于无可救药的表弟,微妙的表达不肯同流合污的清高。 剩下的母子二人相视而笑,都没有放在心上,但叶妜深很喜欢这种亲人站在他这边的不言自明的感觉。 这种感觉消解了他的一部分不安,人命过后的混乱被慢慢抚平,暴力发生时流走的人性逐渐复苏,妥帖的包裹着他跳动的心脏。 叶妜深睡前缩在被窝里,唯一在思考的是,明天要记得让小厮帮他去祁王府说一声,措辞一定要强调郡主要他好好念书,最好把贠边寅教训他的那一套也加上。 在礼仪周到的古式学堂念书是一种新奇的体验,叶妜深走进去时,就被眼前的小方桌和小鼔凳组成的整齐秩序吸引。 每个在这里念书的少年都与侯府沾亲带故,一部分是侯府的宗亲,一部分是郡主本家靖国公郑氏的宗亲,还有一部分是叶侯的友人与门客家的孩子。 整个学堂以叶妜深为尊,不出意料是所有人不约而同的默契。 但原著叶妜深是个仗义的小太阳,他向往的江湖义气,让他结交了以那些店小二为例的平民朋友,自然也不会与同窗们太有距离感。 叶妜深回归学堂,所有人都爆发出了热情,簇拥着他关怀问询。 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前所未有,叶妜深脸颊有些发热,有点不自然的周旋其中,更无暇去想起让他今日去祁王府的宫循雾。 先生讲了一篇叶妜深连听都没听说过的文章,结束时已到午时,侍从送进来点心茶水,在学堂里没有太正式的午膳。 叶妜深看了眼贠边寅放在桌角的笔书,偷偷把自己写的简体字文章折起藏进袖口。 正要吃糯米糕时,忽然听见有人唤他小妜,他抬头看过去,叶元深正微笑站在门口,旁边面色阴沉的人正是宫循雾。 叶妜深手中的银钳子啪嗒掉在桌上,他在心中尖叫,天呐,我忘了麻烦小厮去祁王府告诉宫循雾今日不能赴约。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7、第拾柒章 学堂里除了叶妜深没有人知道宫循雾姓甚名谁,而宫循雾和叶元深也没有要说出来的意思,这点至少让叶妜深稍微松了口气。 由于昨晚贠边寅对叶妜深房里的人员关系发表了严肃讲话,餐松,饮涧,云蒸,霞蔚四个在屋里伺候的丫鬟都去了郡主屋里接受“培训”。 导致好不容易与她们建立起不抵触关系的叶妜深,今早不得不面对四个新面孔。 但频繁被追杀的情况下,很难毫无防备的让陌生人碰自己的头发,于是叶妜深依照昨晚学到的步骤,给自己束了一个乱蓬蓬的小髻。 叶妜深人生前十八年没有照料长发的经验,所以他现在披散的下半部分头发像一团乱麻。 不过美人就是美人,披麻袋片脸上抹锅底灰也是美人。 凌乱的头发减少了叶妜深极度精致的美丽带来的疏离,反而亲切可爱。 但左边没梳顺的一缕头发始终扯着叶妜深的头皮,这让他很没安全感。 他跟着兄长还有宫循雾走到外面的小榭,叶元深看了他一眼:“你同别人打仗了?” 叶妜深徒劳的抬手捏了捏自己的发髻,就像在确认那个小啾啾是否还在。 宫循雾心中的矛盾感又冒了出来,几乎无法将眼前形容举止都天真懵懂的叶妜深,与昨日满脸血迹的杀人犯联想在一起。 “我不打架。”叶妜深顺口反驳,又同时想到了昨天的生死一博,本能的看了眼“证人”宫循雾。 “你用过午膳么?”宫循雾询问他,对他方才的谎话未置一词。 叶妜深似乎找到了一点机会:“还没有,那我便回去…”接着用了,但他没说完就被宫循雾强势打断。 “我与你兄长也还未用膳,若你课业不忙,不妨与我们同去。” 宫循雾的提议显然十分临时,因为叶元深朝他看了一眼,也是刚知道。 叶妜深拒绝了一下:“我课业忙。” … 意识到自己的用词简洁到显得强硬后,叶妜深又补充了一点,试图让自己的态度看起来很柔和:“我与溢美说好了要一同用午膳。”溢美是贠边寅的字。 学堂的午膳都在各自的桌上,实在谈不上一起不一起,况且他们一直以来都不亲近。 叶元深听出来了他的推脱,帮他解围道:“既然你们约好了…” “那便叫上他一起。”宫循雾又一次打断,他看向叶妜深的眼神已经很不客气。 尴尬沉默的气氛维持了一小会儿,最后还是叶元深维持着体面,吩咐叶妜深去叫贠边寅。 贠边寅倒没有不耐烦,微笑着出来与叶元深行礼问好:“兄长好。”接着又像宫循雾行了个问好礼,没有说话,保持着他一贯的清傲孤高。 学堂在叶家偏东南的位置,有直接出府的小门,四个人上了一辆马车,最后停在一座三层酒楼的后门。 贠边寅在叶家的存在感并不高,跟他接触最深的叶妜深与他不太合得来,至于叶元深和叶凌深并不在学堂念书,所以接触很少。 今日一起用膳,对他们来说都有一点突然,但好在叶元深和贠边寅都是看起来很端方的人。 叶妜深已经有点破罐子破摔,坐在楼上雅间的桌前,他在没有人动筷的时候,擅自吃起了面前的柿饼。 而身为兄长的叶元深也没有怪罪他,只是让他少吃一点,吃多了伤胃。 一道道香喷喷的菜肴上桌,每个人都很沉默,就连叶元深和宫循雾出于礼仪的对话都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终于宫循雾“不小心”碰翻了他的酒杯,酒水泼了贠边寅满身。 宫循雾举止矜贵优雅的放下筷子,对他说:“是我毛手毛脚。”然后看向了叶元深:“扶仪,劳烦你陪他去找李掌柜换身衣裳。” 叶元深无语到极致甚至想要冷笑,但最后只是一言不发的起身,万分不放心也没有办法,谁让人家是祁王。 屋子里只剩下了宫循雾和叶妜深两个人,先是沉默了一会儿,宫循雾才开口:“你没有想说的?” “我母亲说伤好了就回学堂。”叶妜深声音很轻,没有半点在被质问的自觉,很平和的说:“我选择当听话的孩子,所以决定让小厮帮忙去祁王府说一声,等殿下以后再有方便的时机。” 宫循雾冷冷的看着他:“若是我怪罪你,便是我不体谅你的孝心?” “不是,我辩解的也很没底气。”叶妜深微微低下头:“请殿下赎罪。” “我做了什么让你避如蛇蝎?”宫循雾带着些逼迫意味的直视他:“杀人的是你,善后的是我,你是不是发昏记错了?” 叶妜深放在桌下的手指一点点攥紧:“与其讨论你做了什么,不如谈谈殿下想做什么,您要我只身前往祁王府,有何用意?” 宫循雾不说话。 “不如说个明白。”叶妜深回看他:“有些亏殿下想让我吃,我是没本事说不吃的。殿下却频频避而不答,有何必要?” 不知是不是他太直白的缘故,宫循雾仍然沉默。 叶妜深说的对,只要他一声令下,完全有本事让一个侯府公子为他掌中物,昨日他还在皇宫大内,天子的眼皮底下,没惊动任何人的处置了一具尸体。 “明日午时。”宫循雾不容拒绝道:“是你最后的期限。” “若我不去呢?”叶妜深眼中又浮现出一点超然于一切的天真,宫循雾觉得这种天真源于对祁王府势力的无知。 宫循雾没有说话,仿佛有强势的压力扑面而来。 叶妜深掐着自己的手心维持镇定:“殿下处置的很干净,以至于…”他壮着胆子看向宫循雾:“证据都被殿下清理了,所以殿下哪里还有把柄?” “你方才不是有说?”宫循雾的脸色已经十分不好看:“我想如何处置你,何须什么把柄?” 叶妜深勉强微笑:“也好,那我便是殿下第一个污点。” “要挟我?”宫循雾有生以来还没被威胁过,新奇和恼怒都有,甚至还有点对这种陌生感觉的不确定:难道真的有人敢忤逆我? 叶元深与贠边寅返回,桌前的两人都没了用膳的胃口。 看见宫循雾要杀人的阴沉眼神后,叶元深暗自吓了一跳,可回过头弟弟仍然天真无辜,甚至对他微微睁大眼睛,眼神询问他怎么了。 他有点不敢去想,叶妜深做了什么惹恼宫循雾,而叶妜深却一无所觉,还若无其事的喝汤。 宫循雾在感受到叶元深不动声色的打量后,很快收敛了怒火,语气恢复冷淡:“扶仪,妜深虽未弱冠,但也不能算小孩子,不论对谁都是你你我我。我与你有交情不会计较,但与别人时恐生得罪,你记得好生管教。” 原来是这种事,论起来可大可小,全凭别人计不计较。叶元深松了口气,宫循雾能对他说这些话,确实有把他当自己人的意思。 “是。”叶元深答应。 宫循雾又看向叶妜深:“明日你将衣裳送到祁王府来。” 叶妜深一怔,老东西好心机,当着叶元深的面让他送衣裳,若是借口不去都过不了兄长这一关。 “对不起了。”叶妜深抿了抿唇,心里给自己打气:“衣裳已经丢了。” 事实上他此时此刻最想做的是流口水装傻子,但是他没有以后都装作傻子生活的勇气,只能作罢。 况且一个貌美的傻子,处境只会更加糟糕。 但在叶元深眼里他现在已经与傻子无异,衣裳明明在他家祠堂供着,而且即便是丢了也不能就这么说出来。 宫循雾睨着他:“赔我,明日你一个人送过来。” 叶妜深还想挣扎,叶元深已经抢先帮他应下:“这是自然。”跑腿已经是很轻浅的惩罚了。 宫循雾起身准备走,旁边一直沉默的贠边寅忽然抬起头:“不知阁下有何繁忙,碗中餐未用尽,这是上等的粳米饭,外头多少人连见都没有见过,如此浪费岂不可耻?” 叶元深眯着眼朝贠边寅看过去,提醒了一声:“休得放肆。” 贠边寅仍然脊背挺直,但放在桌上的手指很快速的蜷了一下,看起来有些不自信。 叶妜深冷眼旁观,这种场景偶像剧经常用,叶妜深寄宿时做家务,偶尔会听见电视上传来这种对话。 现在的贠边寅就像勇敢无畏的女主角,而宫循雾对标的自然是男主角。 还没开启原著的主要剧情,原著攻宫盛胤的感情纠葛就被分走了一条,叶妜深看的很专注。 宫循雾扫了一眼隐隐有些兴致勃勃的叶妜深,冷淡收回目光,并没有回答贠边寅。 “站住!”贠边寅随之起身,在他追上去前,宫循雾已经走到了门口,回头很轻的看了他一眼,便垂下眼睑看向门外,冷淡道:“那你多用些。” 贠边寅有些泄气的塌下肩膀,半晌后才鼓起勇气看向自己的表兄表弟,他什么都没有说,快步离开了。 “我方才已经与他说过那是祁王殿下。”叶元深眼中有被利用的不虞。 叶妜深并不算意外。贠边寅的父亲中探花后曾做到司谏,现外放炎州,任芒县知府,官位不算太高,但也不低,只是家族底蕴不足,比起贠边寅母亲侯府小姐的身份不太够看。 母亲的婚事自己的家世,已经成了贠边寅的心病,他总觉得若是母亲不那么任性,听从父母之命一定会嫁与京中门当户对的公侯之家,他至少也是个与表兄弟们地位相当的少爷。 在原著中,贠边寅偶然与宫盛胤结识后便不肯松手这条人脉,今日的宫循雾于他来说也是一样。 人难免奢求自己难以企及的东西,叶妜深想要亲情,贠边寅想要身贵,某种意义上是一样的。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8、第拾捌章 叶元深没急着走,兄弟二人用过饭后才回去,在东南门告别,叶妜深继续回学堂假装用功,叶元深则从西南门回园子。 本着寄人篱下的相同经历,叶妜深对贠边寅带着点相互安慰的好意,凑上去同他搭话:“你还好吗?” 贠边寅笔尖一顿,“好得很。” 叶妜深安慰:“京都繁华地界的酒楼,满大堂的富家子弟,楼上雅间喝茶闲谈的王公贵族也不罕见,你有名声有才华,何必因为一个祁王失意?” “兄长应该已经与你说过什么。”贠边寅撂下毛笔,笔尖在宣纸上晕开一篇暗淡,“识破我戚戚心机,旁观我颜面扫地,你很得意?” 叶妜深同他拉开距离,体谅着他心情敏感,叶妜深又劝一句:“我明白,成事十分,一分天资,九分运气,谁不想有贵人相助平步青云,我与你是一样的。” “你若是有个任知府的爹,再来与我说一样。”贠边寅白了他一眼:“少在我面前高高在上装悲悯,让开。” 这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叶妜深坐回自己的鼔凳,回想起自己笑僵了脸对着资助人念感谢信,拿五十块钱资助的时候。 混了半个下午,先生一走叶妜深就提着空荡荡的书箱跑出去,小厮跟在后面一边追一边喊:“三爷,小人给您提书箱啊!” 过了月门不巧遇见会客游园的叶侯,叶妜深心一沉,安静的站定行礼,叶侯脸色铁青:“散学了?” “回父…”叶妜深还没回答完,被身后追上来的小厮撞得一个踉跄。 小厮缩回月门外不敢吱声,叶侯脸色更加难看:“近来作得什么文章,拿出来瞧瞧。” 叶妜深有点想死了,站在原地没有动。叶侯使了个眼色,旁边的侍从上前,几乎扒开叶妜深的手指抢过来书箱,当着众人打开来一看,空荡荡的。 场面一时尴尬,有人干笑两声打圆场:“想必是一时着急拿错了书箱。” 叶侯不接话,是发怒的前兆,恰好此时远处传来有节奏的脚步声,光听声音就觉得此人有涵养懂礼节。 贠边寅走上前来,“见过舅父。”又谦逊的向其他人行礼,所有人的目光都流露出赞赏。 他落落大方的放下书箱,得体的解释道:“方才路过门房,管马的正在里头喝茶,外甥知道小厮与他们相熟,就让他过去说说话。” 意思是为小厮解释,既不让叶侯生气没人给他提书箱,也不让外人看笑话,觉得他这个外甥在亲舅舅家受了委屈,顾全了叶侯和郡主的面子。 众人或同情或嘲讽的看向相形见拙的叶妜深,表少爷把亲少爷衬得愈发像个绣花枕头。 然而叶妜深看起来却很平和,这方面他比贠边寅心理素质强很多,早就过了把敏感心思摆在脸上的阶段。 “嗯。”叶侯对他露出些温和:“午膳用了什么点心?现下饿不饿?” “舅父无需惦记,舅母每日都让人早早备下瓜果点心,回到屋里就有现成的。”贠边寅主动打开书箱:“先生为人温和耐心,反而叫外甥不好意思过分叨扰,今日的文章外甥自觉不如昨日,先生教我不要心急,若舅父与诸位前辈得空,烦请指教。” 叶侯接过他的文章,原著贠边寅曾在宫盛胤登基后,宴心腹群臣时,“即兴”作了一篇文章,想把主角受柳轻盈比下去。 然而柳轻盈的“护花使者”嘲讽贠边寅的文章堆砌辞藻言之无物,与他除尘脱俗的传言不相符,连他的同窗也在一旁叹息附和,说他作文章一向如此,不过沽名钓誉之辈。 叶妜深注意到叶侯眉心微蹙,但为了外甥的面子还是很快舒展眉眼,“你年纪还小,看得出下过功夫,你先生说不要着急,你听他的话不会有错。” “侯爷太严苛。”众人吹捧道:“小人瞧表少爷这文章做的着实不错。” “李兄所言极是,表少爷文章所用典故生僻却恰到好处,可见表少爷博览群书。” … 等叶侯回过神来去看叶妜深,已经只剩下一个敞开的书箱,人已经不知所踪,他竟然就那样静悄悄的,谁都没惊动的溜走了。 但叶妜深不觉得自己是偷偷离开,他分明是光明正大的走开,只是那些“王庆之”没有注意他罢了。 他一点都没有失落或者丢脸的情绪,听见远处隐约传来叶侯愤怒的要他回去的声音,也并没有理会。 渴望亲情没错,但他已经至少得到了三份亲情,叶侯这份显得没那么紧要,多了不多,少了也不少。 对于得到的爱意十分匮乏的人来讲,一下子得到太多反而会失去真实性,让他不敢睡觉,害怕醒来发现都是假的。 所以他才不管什么叶侯,至于“王庆之”们爱说什么说什么,会不会热闹叶侯也是他们自己的事。 叶妜深再一次为原著中“众星捧月”的描写产生质疑,刚一转过身两个小丫鬟嗖的背过脸去,他又有点怀疑。 “三妜!”叶凌深不知何时靠近,揽着他的腰揶揄:“满腹仁义礼智信的妜公子,破天荒忤逆父上,还引-诱黄花…” 叶妜深捂住叶凌深无遮无拦的嘴,有些担忧的看向那边,发现小丫鬟早就已经离开了,他才放下手:“你不要乱说,我没有引-诱任何人。” “你光是瞧别人一眼…”叶凌深笑他:“就是引-诱了。” 叶妜深手没放下,转而捂住了叶凌深眼睛,有点不自然的问他:“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因为奇怪。”叶凌深没有拂开他的手,在柔软贴敷的黑暗里很平静也很认真的回答:“你变的很生动,也很压抑,很满足,也很失落,明明很矛盾,但就是这样。” 叶妜深松开手,也觉得有点新奇,有种被戳中的讶异。“我是这样吗?” “不是么?”叶凌深用疑问回答,把判断还给他自己。 叶妜深眼睛动了动。比起从前的“叶妜深”,甜言蜜语信手拈来的阳光自信,现在的叶妜深已经冷淡的如同截断的江水。 然而即便如此,对于叶妜深来说,他还是觉得自己不知不觉间多了许多娇嗔。 对于极度情感寡淡的孤僻者来说,光是与别人维持着有问有答的关系,就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最大“火热”。 “你觉得''''我''''以前不生动吗?”叶妜深有点疑惑。 “嗯…”叶凌深也小小的沉默了一下,若有所思的笑笑:“或许你以前的''''生动''''从未感染到我。” 叶妜深无波无澜,分别后想的最多的就是会不会再挨一顿板子。 等到翌日,他并没有犹豫太久,就让人套车送他去了祁王府,留在侯府也不太有安全感,毕竟他二话没说从叶侯面前溜走了。 临上车前叶元深正好赶来,自然的说送他去。 宫循雾见到叶元深脸色不太好看,虽然他一直是沉默寡言的气质形象,但叶妜深还是能够感受到他的一些微妙情绪。 比如昨天,宫循雾借助叶元深与他的关系见面,脸色和言行都稍微温和一些,会礼节性的与叶元深寒暄几句。 今天的宫循雾直白到有些不客气,淡淡的问:“可有事?” 叶元深却很习惯他这般态度:“靖国府在观里打醮,微臣今日无事便同小妜一趟车马。” 听见他是路过,宫循雾点了点头,全然不觉自己得鱼忘筌。 “我一会儿从观里出来,顺道接你回家。”叶元深拍拍叶妜深的肩膀。 “不必。”宫循雾眼神微微眯了一下,“你归时不定,也许我早就让人送他回去了,也许我要留他用晚膳,你从观里出来只管做你的事,旁的不用操心。” 话已至此,宫循雾根本不理会叶元深的试探,甚至看不上他提前铺垫的接叶妜深的借口。 叶元深又不能直说我不放心,谁知道你是端方高贵的祁王,还是道貌岸然的大色狼,我弟弟貌美如花,留在你府上如同兔子进了虎穴。 “是。”叶元深走前看到弟弟依赖的目光,有种被迫亲手溺死宠物的伤感,弟弟还未弱冠,人心和算计都还没见过,怕是要给他吓坏了。 于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宫循雾正紧盯着他,不虞的问:“你究竟怕我对他做什么?吃了他?” 叶元深只能快步离开。 “你别凶我哥。”叶妜深看了一眼宫循雾,没有一点正在被要挟的自觉。 又是这种感觉,郁闷和没由来的的敌意正在宫循雾胸膛里扩散,就如那日在御书房看见叶妜深挡在叶元深之前。 宫循雾眉头蹙起,感觉浑身上下都不舒爽。 “我就凶他。”过了好一会儿,宫循雾才意识到这句话是从自己喉咙里发出来的。 叶妜深也有一点怔,这种类似赌气的话由宫循雾这种人说出来莫名有点幽默。 但他偏偏又是这么一张冷峻的脸,配上凛然的气质,让叶妜深一点都笑不出来。 “你要我来做什么?”叶妜深问。 宫循雾反问他:“你想做什么?” 问的不太好让人发挥,叶妜深想了想,反正是他主动问的,那也没必要同他太卑微,与其逆来顺受不如稍微挣扎一下,如果不行再说不行的。 “我想看看王府。”叶妜深说:“我可以自己看看吗?” 宫循雾没犹豫:“去吧。” 祁王府比起四皇子宫栩胤的皇子府大很多,四皇子就算不能成为太子继承王位,至少也有一个亲王的晋升空间,皇子府只是他的一个过渡。 但王府就到了宫循雾作为皇帝亲弟弟的上限,毕竟皇帝儿子很多,于情于理他都没有被封为皇太弟的可能。 叶妜深有点期盼,希望自己可以在偌大的王府迷路,这样宫循雾就要花许多时间找到他,是个能让他不与宫循雾单独接触的好借口,只有迷路他才有不机会不迷失。 想到这里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宫循雾,好像这人总想从他这里掠夺一些什么。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9、第拾玖章 宫循雾被不知其意的目光看了一眼,他与不太熟悉的人相处的经验少的可怜,二十七年的人上人生活,也类似一种固步自封——只擅长应对主动讨好他的人。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被自己的冰冷的黄金冠冕宠坏了。 对于另一个小世界中众星捧月的小公子,他能想到的接进手段,都倾向于运用身份带给他的权利。 宫循雾自己当然意识不到是在仗势欺人,从出生起,权利就是他的一部分,就像手和脚一样,都是与生俱来的东西。 以叶妜深前十八年看眼色的生活经验,也不难看出来。 “站住。”宫循雾反悔叫住他:“先用午膳。” 叶妜深有点生气他的言而无信,明明刚答应了让他去逛逛祁王府。 “你为什么这样看我?”宫循雾走近一步,回视叶妜深眼中的一闪而过的鄙夷。 叶妜深也没有回避:“我在想,天下太平太久了,就该一百人朝夕围住你,喊一千遍''''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你的傲慢才会少一万分之一。” “你觉得我傲慢?”宫循雾的神情波澜不惊,并没有显现出一点被激怒的痕迹。 叶妜深偏开目光:“这不是重点,即便你生气我也想说。权利不是你手脚一样的东西,砍刀能分离你和你的手脚,但分离你的权利却要砍断无数人的手脚,你的傲慢的确有坚固的支撑。” 但是我偏偏又干不掉你们这种嘴脸,所以讨厌你。 宫循雾总算有了点波动的痕迹,他的眉心微微蹙起,目光微微向下,扫了一眼叶妜深说话间翕动的水红色嘴-唇。 然后刚才听到的话就都忘了,用脑子一瞬间空白来说更贴切一点。被叶妜深引起的情绪又被另一种更深切的情绪覆盖。 这种感觉催化了他对叶妜深护着叶元深时的嫉妒。 叶妜深的下巴被微微抬起。 “你在说什么?”宫循雾的语调很沉稳。 叶妜深收起了自己的戾气,平静的说:“我只是想逛逛王府。” 宫循雾沉默了一会儿,“叶妜深,我是真的有些疑惑,你究竟是害怕我,还是不怕我?” “怕。”叶妜深承认:“但不耽误挤兑你几句,如果你要追究我也无计可施。” “你意识不到这也是一种傲慢么?”宫循雾问:“你承不承认你在恃宠而骄?你其实心里根本不信我会真的伤害你,是不是?” “不是,我当然相信你会伤害我,否则我也不会被你威胁来王府。”叶妜深感觉到一种不言而喻的狎昵,有点反感的说:“我只是觉得,你不至于因为口舌之争伤害我,这不是你威胁我来的目的,不是吗?” 叶妜深话音刚落,就被掌着后脑吻住了,这一吻并未持续太久。 宫循雾警告他:“保持对我的害怕,我喜欢你乖一点,你太伶牙俐齿的话…”我会有点控制不住。 “去逛吧。”宫循雾朝回廊走去,丢下一句:“天黑前让人送你到小厅。” 两旁的侍从都低着头,知道宫循雾的背影彻底消失,他们才敢抬头偷偷打量还在发怔的叶妜深。 每个人的心都在突突跳,刚才祁王殿下亲了忠顺侯家的三公子? 叶妜深回过神后脸色爆红,他挑了一条小路快步扎进去,有种不到尽头不回头的愤愤。 他折断了几只花,踢了几脚路边的木桩凳,被威胁的气愤并没有随着方才的夹枪带棒发泄出去一分一毫。 旁边的侍从一直在跟着他,他转过身:“你们可以不盯着我吗?我不会偷王府东西的。” 为首的侍从很短促的笑了下:“妜公子说笑了,妜公子您小心脚下,园子里难免有些横七竖八的碎枝条。” 叶妜深原本没抱多大希望,还以为会被温和的驳回,没想到他们真的转身离开了。 叶妜深终于感觉风景不压抑了,放慢脚步走走看看,把自己藏进园子中的一条条小径深处。 走了一会儿眼前宽阔了些,一团白绒绒的球在草叶中半隐半现,叶妜深走过去,从里面掏出毛球,一直白的像棉花团的小猫。 小棉花球介于奶猫和成年猫之间,小猫被叶妜深抱起来,叶妜深以为这应该算默认可以亲一下了,把脸凑过去了一下被猫爪抵住下巴。 叶妜深停下动作,紧接着小猫邦邦邦照着他脸打了三拳,在他发愣的时候,小猫一蹬他脑门窜出去跑了。爪子还勾住了他前额一缕头发,扯的他头皮痛。 他蹲在地上半天没动,手指微微发抖,小小的幻想了一下,半夜摸到祁王府给小猫剃个地中海。 叶妜深喜欢毛茸茸的小生命,因为小生命柔软又有热度,以前他住在两百块一个月的简陋小房里时,会和流浪猫相拥取暖,抵抗屋子里阴冷的潮气。 等他回过神来时,发现前方不远处的小树枝上担着一把弓箭,而弓正由宫循雾持在手中,那已经是个满弓的姿势。 叶妜深迎着箭头走过去,在银闪闪的箭尖儿快要抵住他脑门时他才停下,然后俯身在箭筒里取出一根箭,握着轻轻扎在宫循雾箭头,华贵的布料微微陷下去一点。 僵持一会后宫循雾放下弓,但叶妜深没有放下箭。 宫循雾开口:“你想杀了我?” “不是。”叶妜深把箭放下,“我只是觉得有必要让你看见我这个动作,我不会杀你,显而易见杀了你我也会死。但是如果你想要我死,那我就没什么好顾虑了。我的意思是,只有达成共识,我们之间的要挟关系才成立,所以你能别再玩这种把戏了吗?” 宫循雾指了指旁边敞开的门,显然是个不算太大的武器库,“我每日都在此地拉弓练剑,是你自己像个猎物一样走过来。” 叶妜深有点被羞-辱到,宫循雾却伸出手在他脸颊上碰了碰,细嫩的脸颊被猫爪划出来了两道,没有见血,但有微微肿起的痕迹。 “王府没人抱它,它不习惯。”宫循雾说:“去洗脸。” 叶妜深洗脸时就有点忍不住,他拨开正在拿湿帕子小心擦他脸的侍从,弯腰在水盆里扬水扑在脸上,趁机掉了几大颗眼泪。 他想回家,想见郡主母亲,想见兄长们,一点都不想在这里面对阴晴不定的神经病。 想起早上出来前见到郡主,郡主正要去寺庙上香,与他在前堂碰见,自然的帮他整理领口,告诉他不要过多叨扰祁王,早些回家用晚膳。 叶妜深出来的时候有个年轻男人在门口等他,有点面熟,回想了一下发现是那日帮他善后的那人。 “你…”叶妜深问他:“怎么处理的?” 男人看了他一眼,然后露出一点温和的笑意,他高大的身材顿时被这个笑缓和的有点傻气,性子倒是不像宫循雾一样,原本叶妜深还以为他会冷淡的装作没有听见。 男人说:“怕吓到妜公子,小人就不说了。” 叶妜深跟着他走了一会儿,听见他又开口:“见到妜公子杀人,小人原本以为殿下请妜公子来,是要教训妜公子呢,方才见到殿下亲了您,才知道不是这么回事。” 叶妜深顿时有点后悔,甚至有点希望他像宫循雾一样高冷一点,不要这么有问有答,不问还要自己发挥。 他有些回避的走到一边,不小心被脚下阶绊了一下,下意识伸手去抓稳固的东西,结果抓到了屋檐垂下的金属链条,手心被硌的很痛。 男人比他反应快的多,已经先一步跳下去,用手撑住了他的腰。 叶妜深松开抓着链条的手,仔细观察这根银光闪闪的链子,一节一节雕刻的很精致,每节有朝上的小挖斗。 “这是什么?”叶妜深问。 “这是雨风铃。”男人没注意到他被割伤了受,对他说:“殿下请您过去呢。” 男人引他去了一处安静的院子,从大小和气派程度上看,应该是宫循雾主要活动的院子。 男人很快离开了,叶妜深站在屋檐廊下不知该不该进去,没人告诉他。 微风忽起,碎发拂面,叶妜深立在廊下,纤细,美丽,摄人心魄。 屋里传来宫循雾的声音:“进来。” 叶妜深听话走进去,宫循雾坐在罗汉榻的一边,一瞬不瞬的看着他。 该来的还是来了,叶妜深有点想叹息,他有些懊恼的走神,想起兄长叮嘱他不要单独与宫循雾共处,可这并不是他能够拒绝的。 忽然他眼神一动,宫循雾也没明确说过要他陪睡呀?事情发生前都只能算他们兄弟的揣测。 叶妜深就这么安慰着自己,居然真的鼓起了一点勇气:“你想做什么?” 宫循雾坐看他神色细微的变幻,“就怕你不答应。” “你说说看。”叶妜深唇下意识微抿,有点紧张。 宫循雾微微往后仰了一点:“过来亲我。” 叶妜深心沉下去的同时竟然有点欣慰,只是亲一下,不是把他扣下,扣下可不行,母亲还要他回去用晚膳呢。 叶妜深这会儿在宫循雾眼里又乖顺起来,没怎么犹豫就朝他走过来,纤白细腻的手指压在他两肩上,俯下身在他唇上轻触即离。 宫循雾没有说话,凝视着叶妜深。 叶妜深有点疑惑,他会错意了吗?是不是只需要亲脸颊或者额头就好了?想到自己刚才亲的位置,又有点脸红。 宫循雾的脸色逐渐缓和,他手臂搭在了扶手上,是个放松的姿势,语气有些随意了:“去床上,把衣裳脱了。” “你…”这会儿叶妜深彻底无措了,站在原地瞪着他,感觉自己被戏耍了。 他身子像是软成了纸片,被吹着往后了几步,扑腾瘫坐在了软椅上,渐渐瑟瑟发抖。 宫循雾眼神冷下来,叶妜深看到后又有点犹豫,几次给自己打气,才颤声说:“那…那你过来扶我,我站不起来。”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0、第贰拾章 叶妜深看着宫循雾一步步靠近,他早早伸出一只手等着,片刻后又觉得有点僭越,倒像是皇上等太监来扶一样理直气壮。 思及此,叶妜深有点心虚的看了一眼宫循雾,量宫循雾猜不到他这般细致的花花肠子,抄着他腿弯将他捞在怀里。 叶妜深被抱住后愣了下,浑身上下都僵硬起来。 宫循雾将神情呆呆的美人一路抱到卧房,放在了纱幔半掩的床榻上。 “你…”叶妜深又住了口,满眼惊悚的看着宫循雾脱掉他的鞋袜,把他推到床里面,自己也紧随其后上了床。 叶妜深向里面翻了个身坐起来,脊背已经贴在了木制雕花台上,手掌宽的台面上放着一个飘花翡翠瓶,被他脑袋碰到后晃了晃,晃的某人心神荡漾。 他忙回手扶稳瓶子,再回过头时宫循雾已经紧挨着他坐下,他被放大的脸吓了一跳又要往里缩,宫循雾抓住他两只手腕扣住,将他揽入怀中。 是个既温存又压迫的姿势,叶妜深无能为力的张了张口,意识到处境后又弱弱的抿紧了嘴巴。 宫循雾开口问的却是正经:“你那日作的诗,再念一遍。” 叶妜深一头雾水:“我作诗?我不记得我何时作过诗。” “皇子府宴席那日。”宫循雾提醒他:“''''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我回来的晚,没听见上半阙。” 叶妜深脸有点红,解释道:“这不是我作的诗,这是纳兰性德的诗。” “他是你学堂同窗?” “这个…”叶妜深想了一下:“不是我同窗。” “那是何人?”宫循雾平静的刨根问底。 “他是…”叶妜深蹙起眉:“你喜欢他的诗?改日我誊写下来,我兄长进宫时拿给你。” 宫循雾却不肯放过:“他是什么人?与你有何干系?为何名不见经传,你却似乎知晓他许多诗?” 叶妜深无从解释,内心复杂的看着他:“别问了,你别问了,要不还是亲嘴吧。” 宫循雾倒是没有犹豫,几乎是在他话音刚落时就向他压过来,两人倒在软枕上,亲的叶妜深头脑发昏。 叶妜深整个人都柔软的不可思议,皮肤又太白皙,仿佛割开他细嫩润泽的皮肤,都不会有鲜红的血液流出,而是噗簌噗簌往外冒乳浆。 宫循雾微微抬起头,喉间不自觉的一声喘息,两个人的神情都有点僵硬发滞。 显然叶妜深在后悔自己无奈时脱口而出的蠢话,而宫循雾读懂了他的后悔。 天色忽的一下暗了好多,宫循雾微微低下头,很珍惜的用唇又碰了碰叶妜深的脸颊,过了片刻又颇为痴迷的碰了碰。 叶妜深的目光越过他看向窗外,不知不觉天色已晚,宫循雾的重量于他来说像一座大山,压的他呼吸都困难。 终于没忍住,叶妜深被委屈席卷全身,闭上眼睛小声哭了。 他一边哭一边推着宫循雾,身子朝一边用力想要逃脱,宫循雾被他哭的有些措不及防,下意识起了起身,叶妜深找到机会嗖的一下坐起来,腿垂下床边用脚去够鞋履。 宫循雾下腹聚着火,伸手把他拦腰捞回来,蹙眉沉声问:“你上哪儿去?” “我要回家…”叶妜深感觉自己要哭傻了,不知道哪里冒出来那么多悲伤,回头用冒着眼泪的眼睛瞪着他,又娇又横的冲他吼:“我娘亲在等我回家用晚膳!” 宫循雾被他吼的懵了一瞬,用力把他锢在怀里,当然不能让他就这么哭着从祁王府离开。 叶妜深低下头咬住他肩膀,只咬到一层柔软的布料,熏香蔓延到他鼻腔,叶妜深松开牙齿,偏过头打了个喷嚏。 宫循雾毫不介意的把他脸扳回来,用帕子擦干净他的眼泪,听着他说话时瓮声瓮气的鼻音,又捏住了他的鼻子。 不过宫循雾照顾人很生疏,力道也没有控制好,叶妜深感觉自己的鼻子差点被揪掉,很快就把他的手拍开了。 “你喜欢我什么?”叶妜深问他。 宫循雾却是另一副面孔了,平静的反问他:“我何时说过喜欢你?” 不喜欢我把我半诓半威胁弄到这里来,不喜欢我把我按在怀里亲? 叶妜深闭了闭眼,安抚自己不要生气。顺着他的逻辑问:“所以你都把讨厌的人抓到王府亲一顿?好别致的报复方式。” 宫循雾没有反驳,沉默了很久后,叶妜深轻轻推他,这一次很轻易地从他怀里挣脱。 叶妜深趿拉着鞋履,甚至来不及好好穿上,便推开门跑了出去。 院子里没有人,一道闪电劈在远方的山巅,乌云密布的昏暗之下,鸟群很快的朝某个方向飞走。 要下雨了,即将到来的大雨简直是在渲染叶妜深心里的委屈,让他冒出了此时此刻应该待在一个安全的地方的想法。 若他也是一只小燕子,现在该待在屋檐下,或者跟着鸟群飞回树林的巢穴中,没有哪种动物喜欢迎接风雨。 他被猛地拉着倒退几步,跌在了一个宽厚的胸膛,屋檐外噼里啪啦的雨声不过片刻便成大雨。 檐下银光闪闪的雨风铃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雨滴汇聚在挖斗中涓涓溢出,风一吹铃铛旋转起来,一部分迸溅在空中,开出一朵朵水花。 叶妜深摊开手心,那会儿被硌痛的时候居然还流了一点血,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会儿已经变成了红褐色的痕迹。 “什么时候伤着的?”宫循雾仔细检查过,确认只有一条细小的伤口后,用帕子擦了擦上面的血迹。 叶妜深小声说:“我应该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祁王府最安全。”宫循雾把他带回去。 没有再回到卧房这一点至少让叶妜深松了口气,两个人在堂屋的小炕上,锦被很大,两人各占一边也互不干扰。 叶妜深是半卧姿势,面前摆个棋盘,手撑着脑袋自己玩,不知道的以为他自己跟自己下棋,其实他在用旗子摆了个方方正正的“狗”字。 宫循雾原本在看书,合上书准备拿茶水时,那边的叶妜深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把棋盘弄乱了。 “在摆阵咒我?”宫循雾捞着他腰将他带到怀里按住,他做这个动作已经逐渐顺手。 连同棋盘也拿到炕几上,一颗白玉棋子被塞到叶妜深手心,宫循雾在他耳边怂恿:“把你的阵摆给我看看。” 叶妜深闭嘴装哑巴,被按在床上亲一顿已经让他心里拿点侥幸消散了,宫循雾是真的打算沾手他,并且敢这样做。 现在叶妜深消停了不少,像一只温驯的小猫一样,还动了动让自己坐的舒服点,眼神放空落在棋盘上,专心等待兄长接他回家。 他想起上一世他刚念书时,一个个被精心照顾的小豆丁坐在教室里,放学时等待家长接走他们。 而他只是茫然的坐一会儿,然后一个人安静的离开学校,回到并不欢迎自己的亲戚家。 现在他也是有资格期待的人生了,想到这里他的难过减轻了一半,居然苦中作乐般生出一点侥幸,他是个有家人的幸运大王。 宫循雾逐渐眯起眼睛,不太理解他情绪的转变。 大雨下了很久,那日帮叶妜深善后的人走进来,附在宫循雾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宫循雾发出很轻的声音,像是嗤笑。 叶妜深看过去时,侍从像是已经得到了宫循雾传达出的信号,安静的出去了。 “你在想什么?”宫循雾问他。 “什么都没想。”叶妜深手指动了一下,“在等待时间过去。” 雨持续下个没完,雨势渐小时叶妜深想要离开,宫循雾并不做阻拦,但他走到廊下等待套车时,雨就又大了起来。 宫循雾很体恤下属的建议他:“再等等,你也不想他们冒着大雨给你赶车对吧?” 反复几次后,叶妜深发现车是不会套好的,有一次他坐在廊下足足一刻钟,陪他等到的侍从都是一脸为难的说还没有套好。 叶妜深放弃了,同宫循雾一起用了晚膳,他胃口不太好,喝水比喝粥还多。 天杀的,偌大的祁王府没有第二张床一样,他只能穿着宫循雾的寝衣跟宫循雾躺在一张床上。 但叶妜深已经进入了戒备状态,没有理会宫循雾当着他的面换寝衣。 他知道,宫循雾这样做无外乎两种目的,一种是根本没有把他当回事,只是按照自己平常的习惯在卧房换寝衣,不需要回避一个对他来说无足轻重的人。 另一种目的是,他惊慌失措害羞的反应能够取悦到宫循雾。 叶妜深坚决不给他提供这种乐趣,甚至目光散漫的把宫循雾从上扫到下,然后喉咙发出一声若愚若无的轻笑。 他确定宫循雾一定听到了那道微弱的声音,因为他看到宫循雾停顿了一下,然后偏过头去镇定的倒茶。 不过都是看起来镇定罢了,谁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就像叶妜深自己也是一样故作镇定,他目光略过宫循雾的下腹时脑子都要吓炸了。 “喝水么?”宫循雾问他。 “什么?”叶妜深没想到他会这样问,下意识反问了一下。 然后他郁闷的喝掉了宫循雾递给他的水,并且很生气,宫循雾怎么能不在意他的冷笑?自视甚高的大混蛋。 叶妜深躺在床的里侧,假意客套了一下:“你是不是要睡在里面?”好像身份尊贵的人要睡里侧,不那么重要的人睡在外侧,方便晚上伺候倒水什么的,电视剧里是这样演的。 “你的里面?” … 卧房里静的像是时间陷入静止,叶妜深低估了宫循雾的无耻。 宫循雾则是眼神戏谑的看着他:“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叶妜深说:“你应该睡在外面,让雨水洗洗你的脑子。” “我的脑子有什么不对劲?”宫循雾眼神里的戏谑更深了:“所以你以为…” 叶妜深打断他:“我以为你这张床上只有我们两个人,你不睡在我的里面,要睡在墙的里面吗?”他才不要承认自己听懂了宫循雾的暗示。 宫循雾看着他为了欲盖弥彰,不惜把自己也说进去,勾了勾唇,很满足的躺在叶妜深外侧,还替叶妜深掖了掖锦被。 叶妜深再心里说该死,宫循雾太狡猾,还是让他愉悦到了。 他躺在宫循雾的旁边连翻身都不敢,生怕一个不小心让宫循雾找到发作的由头,他不想在一个心情奇差的晚上,战战兢兢的失身。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1、第贰拾壹章 叶妜深再担忧中失眠半宿,翌日日上三竿才起,他有些茫然的坐起来,看看床周暗青色床帐,深色的祥云纹雕花木床,揉了揉眼睛。 “醒了?” 叶妜深回头看向他,初醒空茫的意识和情绪急转直下,心情很差的看了他一会儿。 宫循雾身形高大,一言不发的在床边坐下,神情透露着不怒自威。 不同于昨日的戒备和可以忽略不计的刻薄,今日的叶妜深说什么都不肯再开口了,像是完成任务一样穿上衣裳,趿拉着鞋履下床走了一圈,在立柜面前站定,开门后一脚踩在柜底板上,愣了一会儿又把脚收回来,若无其事的在旁边椅子就近坐下。 宫循雾静静的看着他匪夷所思的一套动作完成后,才走到门边推开门,回头对他说:“门在这里。” 然后率先走了出去,叶妜深捂着脸做了一会儿心理建设才出去,外门开着,门外传来宫循雾说话的声音:“谁给你戴的花?” “主子给小人戴的。”回应的是一个温温柔柔的声音。 叶妜深在堂屋站了一会儿,听见宫循雾又说:“你进来伺候里面的人梳洗,能做吗?” “小人能做!小人伺候主子伺候的最好了!”一句话的声音越来越近,尾音落下时一个白净清秀的男孩子走了进来,看上去与叶妜深年龄相仿。 叶妜深看着他,他看着叶妜深,都被对方的脸惊艳到了。 不过叶妜深气质疏离冷淡很显矜贵,对方则是带着点怯懦讨好,让人一看便知处境和身份都不太好。 “我…哦不,不是…小人来为公子梳洗。”男孩挪步上前,做出请的手势。 叶妜深点点头,跟他走到盥房,男孩很慌乱的在里面绕了一圈,很害怕的说:“请公子饶恕,小人昏了头,哪有人这时候洗澡,还请公子去堂屋坐着,小人这就端水来为公子洗脸。” 叶妜深看了看旁边的水桶,“没关系,我在这里洗就好,不劳烦你大老远端过去。” 男孩连忙去打水,因为着急还将瓢沉底了,叶妜深走过去,水缸放在墙角,他们两人站在一面,离得很近。 叶妜深手伸过去,男孩就惊慌的转过身又后退一步,差一点掉进水缸里,被叶妜深及时伸手拉住了。 叶妜深举止不急不缓,每一个动作都优雅好看,神情既威慑,也不亲近,气质犹如天仙下凡。 男孩颇有些自惭形秽的低下头,叶妜深将缸底的水瓢捞起来,衣袖难免湿了大半,他见男孩样子嗫喏,便有些于心不忍,放轻了声音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我…小人叫若琊。”男孩又紧张的瞟了他一眼,连忙低下头。 “若琊,很好听的名字。”叶妜深将湿掉的衣袖挽上去一些,对他微微笑了一下,但因为前世没什么值得他开心的事,所以笑得也不是很真切。 若琊要被他疏离的淡笑迷晕了,怔怔的看着他。 “这里没有别人。”叶妜深说:“你自称什么都没关系,我犯笨的时候还会在皇上面前自称''''我''''呢。” 若琊笑起来,又连忙收住笑,打了一盆水给叶妜深洗脸,叶妜深没用他沾湿的帕子,而是俯身在水盆前撩了两捧水,很快的洗了脸,拿了一旁的帕子擦干净。 若琊全程没有帮到什么忙,有些失落的站在旁边。 叶妜深碎发湿了一点贴在脸颊边,皮肤水嫩嫩的,清泉似的眼睛看着若琊,问他:“你头上的花很好看。” “啊…”若琊不好意思的拿掉了头发上的茉莉,不知自己在心里想了什么,有些突兀的问叶妜深:“您不好奇我是谁吗?” 叶妜深稍稍停滞了一瞬,略带疑惑的回视着他摇了摇头,回答道:“并不。” 若琊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他的神情单纯的不得了,思索的样子不显狡黠,反而笨笨的,呆呆的。 出了盥室,宫循雾站在门口,先对若琊说:“这里不用你伺候了。” “哦…”若琊经过他,想起来后又退回来,给他行礼,然后又对叶妜深裂开嘴巴露出一个傻兮兮、有些讨好的笑,然后才很快的离开了。 从叶妜深的角度能看见他在门外的台阶上双脚并拢往下蹦,整个人显得有些跳脱。 宫循雾目光从门外若琊消失的地方收回来,又像有所等待一般看向叶妜深,发现叶妜深只是单纯的对他的视线感到疑惑后,微微蹙眉,眼睑有一个很快速的垂眸动作,像是对什么感到失落。 “你衣裳湿了,换一件。”宫循雾也不像是询问他需不需要换,而是语气强硬的理所当然。 宫循雾让人给他找了衣裳,不是一件而是很多件,几个人持着衣裳肩部依次站开,宫循雾接过了浅青色的那件,让所有人都出去,亲手给叶妜深换衣裳。 叶妜深中途也有想过拒绝他的协助,毕竟换衣裳并不是一件高难度的行动,他从记事起的衣服都是自己穿的。 但是宫循雾没有答应,换完衣裳后,宫循雾又让他坐在软椅上,亲手给叶妜深束了头发,还评价道:“昨日我没有说,你的头发梳的依然乱糟糟。” 其实叶妜深已经进步了很多,只是他没有照料长发的经验,梳了左边右边松了,梳了右边左边又松了,束发这么一件对于这里的人来说信手拈来的事,到了叶妜深身上居然成了一件''''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的高难度抉择。 “我觉得束的挺好的。”叶妜深争辩。 宫循雾没有理会,往他的发冠上配了一个淡青色的翡翠素簪子。 他让叶妜深站起来,看了一会儿后又在匣子里翻了翻,不过没有在里面拿任何一个,而是取下了自己腰间的翡翠玉佩,玉佩通体碧玉,水头极好。 他将玉佩挂在了叶妜深的腰上,然后才抬头看向叶妜深的脸,眼神平和了许多,像是对他亲手打扮的美人很满意。 叶妜深兴致寥寥,对自己穿什么戴什么都无所谓。 穿戴整齐后一起用了“早膳”,叶妜深喝了半碗粥,吃了半个包子。 侍从过来附在宫循雾耳边说了几句话,宫循雾一如昨日不做回应,只是在喝水的间隙看了叶妜深一眼。 侍从已经像是得到了指使走到了门边,叶妜深忽然了悟了这种将他排除在外的隐晦交流。 “我家来人接我了是不是?”叶妜深问宫循雾,语气不自觉有些满园。 宫循雾并没有否认,于是叶妜深站了起来:“昨日就有人来接我,是这样吗?” 宫循雾依旧不答,而是问他:“你想回家么?” “我当然想。”叶妜深已经生气了。 “也是,你当然想。”宫循雾像是在咀嚼他的话,片刻后朝侍从点头,他站起身没有再跟叶妜深说一句话,自顾自的出去了。 侍从引着叶妜深出门,果然大门外是叶府的马车,叶凌深正在门口等着,靠在石狮子上跟祁王府的小厮聊的有来有回,正了身子迎过来。 叶妜深忍住心里的委屈,对叶凌深笑笑:“二哥,你来接我了。” “你先上轿。”叶凌深神情有些严肃,等叶妜深上车后,他又跟送叶妜深出来的侍从说了几句。 叶妜深坐下轿子里又有些昏昏欲睡,等到叶凌深上车后他就精神了,他有许多话想说想问,但是叶凌深对他的态度淡淡,几次只是敷衍的嗯了一声。 叶妜深泄了气,他本就不是厚脸皮的性格,没有信心在别人的怠慢里依然淡定自若,别人稍微一个冷脸他就要想对方是不是失去了敷衍自己的耐心。 讨好他这件事在月前还是天方夜谭,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衣裳,这些华丽昂贵的东西根本不属于自己,只是一场莫名其妙到来的梦,他捡到了这个便宜,自然也付出了代价,目前为止还不知道是赔是赚。 回到叶府后,等在门边的是叶元深院里的小厮,看到他们后立刻回去报信。 叶凌深拉着叶妜深的手腕走的很快,没有回叶妜深的院里,而是去了他自己的。 进门后叶凌深让所有人都出去,门关上后他用不容反抗的力道扳过了叶妜深的肩膀,伸手去解叶妜深的腰带。 “做什么?”叶妜深捂住自己的领口,他能闻到叶凌深身上散发出的浓重酒气,但是方才叶凌深在祁王府言谈举止都很正常,根本不是喝醉的样子。 叶妜深推了他一把,语气已经有些哭腔:“怎么了?” 叶凌深很深的呼了一口气,剥掉了叶妜深的衣裳,将他正面看过后又翻过去检查后面。 叶妜深已经放弃挣扎,眼睛红了一圈,眼泪欲掉不掉的盈在眼眶。 叶凌深又很深的松了口气,依旧一言不发的将叶妜深的衣裳穿回去,仔细的束好腰带,两个人一时都无话可说。 外面脚步声渐进,叶元深推开门,他周身自带正气,先是唤了一声小妜,然后走过牵起叶妜深的手捏了捏,眼中担忧忍着愤怒问:“怎么要哭了?同兄长说,究竟发生何事了?” 叶妜深开口却是堵在喉头的哽咽,于是一言不发的偏过头去。 叶元深只好去看叶凌深,叶凌深也在看他,什么都没说,但是缓慢的揺了下头。 才轮到叶元深松了口气,他语气好了许多,揽着叶妜深坐在软椅上,很温柔的用指腹按了叶妜深下眼睑,两颗好大的眼泪落了下来。 “怎么哭了?是不是祁王吓唬你了?”叶元深有了在他旁边坐下的心境,宫循雾虽然说不准他接,他也知道不能违逆,但还是没忍住在昨晚雨下的最大的时候去接人,结果连门都没能敲开。 他确信门房有人听到敲门声,并且也去报给了宫循雾,但宫循雾借着雨声假装听不见,偏偏是他没资格计较的事。 从昨夜等到今早,抓到了在凌晨喝大酒回来的叶凌深,强逼着他借着酒劲去接人,但叶凌深是那种喝醉了酒只会腿大圈,脑子却不会打结的清醒人,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兄长不说话,就像在问:你是为了三弟,让二弟去触祁王的霉头么? 叶元深只能作罢,回房苦坐半头午,又硬着头皮去找叶凌深,那时叶凌深已经又灌了自己半杯酒,剩半杯泼在自己身上增添酒气,见到他来也只是哼笑一声。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2、第贰拾贰章 叶凌深也怕叶妜深出事,但刚回来的时候是真的连路都走不稳,整个人像在酒酿上踹来踹去,平地都要摔跤。 虽然呛了大哥一句,但还是等酒劲过去便连忙出去了。 好歹将人接了回来,谁都没将这件事告诉父亲母亲,有些事若是没有发生,就不必让全家人担惊受怕,在这一点上他们兄弟三人倒是出奇的默契。 “他没事。”叶凌深打了个哈欠:“他哭是被我吓得。” 叶元深只是略微蹙眉,但今天他已经惹恼了叶二一回,不想再绊口角。 叶妜深还是不太适应跟叶凌深这样的人相处,他从小就失去了很多自主的权利和尊重,尤其讨厌不顾他意愿的强势性格。 虽然他知道叶凌深是关心则乱,但他也觉得委屈,明明问他一句就可以,偏偏要剥了他的衣裳检查有无痕迹。 “我是什么?”叶妜深声音都有些发颤:“我是破布娃娃吗?” 叶凌深翻了个白眼,打着哈气进卧房睡觉去了,没有要道歉或者说句软话的意思。 叶元深顺手理了一下叶妜深不太整齐的领口,已经猜测到了刚才怎么回事。在他眼里别说叶妜深,甚至叶凌深都是个小孩子,这些事根本不算什么。 弟弟哭了当然就是哄好,至于叶妜深伤心的地方他根本没有体会。 “小妜长大了,你二哥太唐突了是吗?”叶元深拍拍他背:“等他酒醒了在让他给你赔礼道歉。” 叶妜深心情很差,窝在软椅里没动也没说话。 “在祁王府都做了什么?”叶元深尽量让自己问的很随意,把他去祁王府的事看做一次普通的礼貌交际。 “被祁王的猫打了几巴掌,下了棋,用了膳,跟祁王''''友好''''的聊了几句。”叶妜深声音很小。 叶元深有了点笑意:“如此最好。” 见叶妜深像是没睡醒,叶元深体贴的离开,让他好好休息。 晚上主院的侍从来请叶妜深去用晚上,叶妜深刚醒来不就,眼神还是飘忽的,他下床洗了脸,将宫循雾给他穿上的衣裳脱下来丢在地上,慢步从衣服上踩过去,换上自己的衣裳去主院花厅用膳。 叶妜深到了才知道今晚是个相对正式的晚膳,叶侯和郡主都在座,除了他们叶家三个兄弟外,还有贠边寅。 叶妜深最后落座,叶侯横眉看他:“好大的架子,都要等你。”被郡主捣了一手肘。 叶妜深不知道跟他说什么好,挪着椅子往叶凌深那边凑了凑,两人互看一眼,都有一种同盟抱团的窃喜。然后又被叶侯横了一眼。 很快叶妜深又被难过的情绪淹没,他坐在那里看茶叶沉浮,计算宫循雾让人帮他善后他该感激,但是挟恩图报要他献身他该厌恨,好坏相抵不知哪边更重一点。 “表弟近来在忙何事?”贠边寅低声问起,声音很轻,像是与叶妜深在说悄悄话,但又足够在座都能清晰的听见。 叶凌深先不给面子的冷嗤一声,他是率真的有些疯狂的性子,与贠边寅这等清高书生合不来。 “不忙。”叶妜深知道他不是真心在问,没有兴致认真回答。 贠边寅点点头,似乎有所不解:“前日见表弟来去匆匆,以为你在忙功课,愚兄文章平庸,但先生讲的书记得不错,还想着帮助表弟一二。” 叶侯对小辈之间的小心思未必全然不知,但他身为长辈,外甥寄住家中必得维护体面,停顿了片刻见后温和开口:“寅儿刻苦。” 然后用筷子凌空点了点叶妜深,正要训斥几句时,叶元深像是没有察觉,先开口说话:“都官司员外郎无故失踪,听刑部的人说斗篷挂在架上没动,像是去了哪里没能回来,闹得朝中人心惶惶,上下朝都带着家里护院。” “是在宫中消失?”郡主放下筷子:“无出宫记档?” “只有进宫记档,没记出宫。”叶元深说:“人兴许是在宫中没的。” 叶侯也问:“圣上如何说?” “圣上倒是没说什么,但宫中巡逻禁卫多了不少。” 叶妜深忍不住说:“大哥你明日上朝也要多带些人,下朝也…”他闭上嘴巴,反应过来了什么。 他们说的“无故”失踪,可不就是被我杀了么…叶妜深抿了抿唇,夹了一块耦合哆哆嗦嗦掉在了桌上。 叶元深笑:“你话说一半就没音儿了?” “没什么。”叶妜深神情看似平静,其实是已经僵硬了。“原本想要你多带些护卫,但是我不说娘亲也会安排,就不用我多嘴了。” “谁说不用你多嘴。”叶元深笑笑,帮他夹了块耦合放进碗里。 郡主半天没再动筷子,叶侯轻声问:“怎么了?在想什么?” “我记着刑部有个叫杜汝湘的官员?”郡主看向叶元深。 “失踪的就是杜汝湘。”叶元深收敛了笑意,有些严肃的问:“母亲知道什么?” 叶妜深连脊背都僵直了,紧张的看着郡主。 郡主轻轻摇了摇头:“我能知道什么,上回进宫见太后,之后再也没进宫。我只是知道杜汝湘,他是贤妃的义子,原本是贤妃的远房侄子。” 贤妃是四皇子的养母,曾生育过皇长子,但皇长子已薨,皇上便将四皇子养在她膝下。 绕来绕去又回到了四皇子身上,叶妜深颇感头痛,虽然很不合理,但一想到要杀自己的人是那个面面俱到的四皇子宫栩胤,叶妜深就觉得自己活不过去了。 皇室几个皇子都不是省油的灯,如果一定要归类出一个好对付的,那叶妜深希望想杀自己的人是三皇子。 三皇子宫屹胤在原著中相当于炮灰配角,到最后都没用主角攻宫盛胤出手,莫名其妙就被太子给搞死了,在剧情上来看也很突然。 叶妜深怀疑作者省略了一部分剧情,审阅时删删改改,直接拿掉了一部分拖慢节奏不影响主角攻受爱情的剧情,也不是不可能。 叶妜深想了很久,光是等着别人提刀杀过来太被动,但是又没有一个靠谱的切入点。 翌日学堂上叶妜深也在出神,旁边的贠边寅忽然问:“你的翡翠哪里来的?” 叶妜深回过神,才发现自己无意识把玉佩放在手中把玩。 “我去偷来的。”叶妜深冷淡的看着他:“趁你睡着了,我潜进你院子,从窗子跳进你卧房,从你枕头底下偷来的。” 贠边寅蹙眉:“我没有水头这么好,色这么浓的翡翠。” “既然不是你的,你为何质问我?”叶妜深盯着他:“哪里来的与你有何干系?” 从前仗着自己年长几个月,贠边寅的刁难从来没有被叶妜深回怼过,突如其来的被反问的一怔。 “这块玉佩是上乘货,想必皇宫大内也无出其右,更何况雕工极细,不像市面上的东西。”贠边寅冷哼一声:“那日你言''''京都繁华地界的酒楼,满大堂的富家子弟,楼上雅间喝茶闲谈的王公贵族也不罕见'''',话里话外深谙权贵动向,这玉佩莫不是你偷来的?” “你说对了。”叶妜深不以为意:“是我偷来的,你要去衙门状告我吗?或者省略曲折的步骤,我直白告诉你是偷祁王的,你现在可以去祁王府通风报信了,上回没有搭上的话,这回我提供给你借口。” 贠边寅被他一番话气的脸色涨红,甚至忍不住小幅度拍了一下桌子,瞪着叶妜深:“你…” “因何争执?”先生在前头拍了木头。 贠边寅很讲规矩的起身行礼,向先生道歉。 不太了解他们课堂规矩的叶妜深也跟随起身行礼,但是没有说话。 已经有人发出不满:“表少爷必与妜三爷过不去?” “何苦来,妜三爷最是和睦好说话,贠少爷屡屡拿妜三爷的错儿,有些太计较了。” 所有人都是向着叶妜深说话,先生喝斥了一声住口,“你们二人去外廊站着,醒醒脑子。” 叶妜深朝先生点头,丝毫不拖泥带水的出去了。贠边寅显然第一次受这般待遇,冷着脸很是不忿。 方才在课堂上还有所收敛,到了外廊两人都忍不住了。 贠边寅先开口:“你若偷了东西叶家的名声都被你毁了,连我也要受牵连,按远近亲疏,我是你表兄,还与你同师同门,没道理问你一句,劝你步入歧途吗?” “你最好像你说的一样刚正不阿。”叶妜深近距离接触过宫循雾,也学来了一些威压人的皮毛,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而不是嫉妒我。” “我嫉妒你?”贠边寅蹙眉瞪眼,显然他的道行还不够深,真正内核强大的人并不会轻易动怒,而他已经接进气急败坏了:“我嫉妒你便是辜负我读的圣贤书!” “吵嚷起来没完没了。”屋里传来先生阴沉的训斥声:“圣贤有教你扰别人念书吗?既如此,便罚你们去老于家的糖水铺子,给我取半斤红糖,昨日已经结过帐。” 此时外头正在下雨,并且雨势不小。廊下倒是有油纸伞,但地上泥水脏兮兮,不是好走的路。 贠边寅拿了伞先走,叶妜深不认路,也拿了一把伞跟在他身后。 街上的人比往常少许多,叶妜深在门口喊了小厮跟着自己,他还不想在水蒙蒙的雨天被人神不知鬼不觉的谋杀。 路上人极少,糖水铺子离的倒不是很远,两人走了一刻钟到了,铺子里没什么人,掌柜的一边打哈欠一边给一位年轻人盛蜂蜜汤圆。 年轻人回过头来,叶妜深对上他的目光,还是个熟人。 因为是在外面,柳轻盈有分寸的朝他行了寻常的问候礼。 叶妜深客气回礼,反而吓了柳轻盈一怔。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3、第贰拾叁章 铺子里零散几人,柳轻盈转过身去没有再与叶妜深寒暄的意思,比起这些日子里在学堂被热情簇拥,叶妜深还感觉有点意外。 不过一想,不愧是主角受,自然不能落俗,否则怎么打动主角攻的心呢。 “叶家的西宾在你处买了红糖,请问掌柜可有此事?”贠边寅上前去询问,叶妜深等在后面。 柳轻盈将盛好的蜂蜜汤圆放进自己的食盒中盖好,摸了摸腰间,又摸了摸怀中,有些迟疑的滞了滞目光。 很明显他在思索钱放在哪里了,叶妜深取下自己的荷包走过去,询问他:“你忘了带钱?” 柳轻盈的眼神有些躲闪,像是极不愿意面对叶妜深。 叶妜深知道上回的见面不太快乐,被一群皇亲国戚比较讨论,换成他也开心不起来。 “你先用着。”叶妜深还不太能体会格式物品的价格,比如他以为会很便宜的吃食糕点,却比他以为很贵的铁铲还贵,无论什么时代,上流社会的一应消费的溢价都是很邪门的。 他把一个金块子放在发黑的木制柜台上,掌柜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柳轻盈再看他的眼神也有点一言难尽。 叶妜深觉得给多了找回来就好,总比给少了闹笑话。但金块子在别人眼里就有点幽默了。 “不愧是叶家的公子爷。”掌柜的笑笑递回去,主动取过来叶妜深的荷包,在里面拿了一块银子,又找给他一串铜钱。 叶妜深对愣住的柳轻盈说:“你若是想还我,往后有许多碰面的机会。也不要特意登门,倒费车马钱,一来一回都让马夫挣走了,不值当。” 柳轻盈朝他行礼:“多谢妜公子。” “不用谢。”叶妜深去那边找取了红糖的贠边寅,听见身后的掌柜问柳轻盈:“你认识叶家的三爷,敢问您是哪家的公子呀?” 贠边寅走到门口撑伞,也在打量柳轻盈,片刻后他“屈尊降贵”的问叶妜深:“他是谁?” “五皇子的近侍。”叶妜深想起来贠边寅跟柳轻盈还是情敌,没忍住多介绍了一句:“他是五皇子奶娘的儿子,家私不小,在宫外也算正经公子,不是一般侍从。”而是主角受。 贠边寅收回目光,从神色上看不出他有什么兴趣。 现在他认识了一人之下的祁王,还真有点看不上一个舞姬生的不得宠皇子。 回去后先生没有再计较他们吵嘴的事,只简单训斥了几句,叶妜深和贠边寅纷纷认错,比起叶妜深的实在,贠边寅则是看似认错,话里话外都在推卸责任。 叶妜深不想与他计较,比起他明年开春会死,被一个假清高真小人的家伙茶几句真的不太重要。 先生放他们走了,贠边寅和小厮们离开,先生又叫住叶妜深,笑着与他说:“我一把老骨头,但眼睛清明的很,看得出谁是小聪明,谁是真豁达,你的品格很好,我希望你能保持下去这份纯粹清正。” 叶妜深极少听到别人赞赏他的性格人品,以前念书成绩好,老师也只会夸他聪明努力,只关乎成果,不关乎品格。 猛然听到这么高的评价,叶妜深有点意外,怔了一下才向先生道谢。 出了学堂还在下雨,小厮雪冬是外向的性子,很爱叶妜深带着他出去闲逛,提议道:“不是说近来朝臣不太平么?三爷何不乘轿子去接大爷?” 叶妜深想了想,是好几天没有去接兄长散朝了,虽然下着雨。 他们没要马车,在门房穿了小厮的雨蓑笠,这些天他已经打听清楚,身边的小厮雪冬功夫是数一数二的,曾经跟旁支的少爷去过番邦,因为自己父亲是主家这边的管事,到了十七八岁便被要回来给了叶妜深。 所以他没有让太多人跟着,单和雪冬两个人往皇宫去,不是要去皇宫接,而是往那边迎一迎。 别人或许人心惶惶,觉得朝臣在皇宫失踪也太耸人听闻了,但叶妜深是知道内情的,他亲手把人给打没了。 想起来朝臣因为此事胆战心惊,怕的就是他这个家伙,还有点心虚。 雪冬跟以前的“叶妜深”就很亲近,一直是有什么说什么,稍微显得有点口无遮拦,跟他以前走南闯北有关,人在异乡的旅途上,是会淡化扎根一处大宅院的阶级观念。 雨声很大,他边走边对叶妜深喊:“三爷,话说咱们好久没去见你那些江湖朋友了。” 叶妜深根本不知道原著里一笔带过的江湖朋友都有谁,含糊道:“要念书。” “是呀。”雪冬嗓门穿透压闷的雨声:“您别恼小人,您平易近人是好事,但有时候却拎不清,那些游手好闲的酒蒙子闲混子,坑了您多少银钱,有些人就是扶不起的阿斗,面前叫您二爷,背地里有几个不是因为有利可图,什么东西,也敢跟您称兄道弟。” 叶妜深根本不知道这些细节,他没有说话。 “您别生气。”雪冬快走几步,稍稍落后叶妜深半个身子:“您现在愿意留在学堂里念书是好事,小人说话难听,但小人说的都是为您,您想想,小人倒是可以跟着您满京城里闲逛看热闹,可小人得为主子着想,宁愿闷在学堂的长廊里。” “我知道。”叶妜深回头对他笑笑。 雪冬的脸唰一下就红了,蹙着眉故作严肃的嘟嘟囔囔:“您可别同外人这么笑,不行。” “有什么不行?”叶妜深没理解。 雪冬眼神躲闪,红着脸坚定重复:“就是不行。” 两人在雨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叶妜深偏向于倾听者,没多久雪冬就到了敢撒娇抱怨的环节:“三爷,您以前跟他们称兄道弟,还打发小人去给他们忙前忙后…” 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像是把自己给说吓着了,他抽了一下自己嘴巴:“小人糊涂了,小人是三爷您的仆从,您打发我去做什么都是应该的,您就当方才什么都没听见,求您了…” 叶妜深被他打自己的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扳住了他的手腕。 听雪冬的意思,他就能明白个大概,兴许是原来的叶妜深功课繁忙,或是别的走不开的缘故,应该打发雪冬去给他的江湖朋友帮过忙。 而在雪冬看来就委屈的不得了,他是“叶妜深”的小厮,吃的是叶家的钱,反倒他出去给一群“三教九流”白使唤,偏偏他作为叶妜深的“仆从”,那些人倒是叶妜深的“江湖兄弟”。 “说着话怎么还动起手来了。”叶妜深松开手:“我又没说你什么,也没外人听见,哪里那么大规矩。” 叶妜深语气并不严厉,雪冬被他一句“外人”说的心里服服帖帖,别人都是外人,他是自己人,这才对劲,于是开开心心的跟在叶妜深后边。 没多久马蹄声渐近,叶妜深和雪冬躲到路边,免得雨雾让马看不清前路冲撞了他们。 马车颠颠簸簸的窜过来,随着一声“吁~”横在了他们面前。 宫循雾从旁边一个不起眼的小院门口的雨檐走出来,宽大的暗色油纸伞将雨水遮的严严实实,但脚步带起的地上积水还是湿了宫循雾的衣衫下摆。 他走到叶妜深旁边,语气冷漠疏远,像是作为长辈不得不客套几句:“你去做什么?” 上回宫循雾奉旨来找叶凌深寻翡翠时,雪冬远远的见过宫循雾一回,他连忙拉着叶妜深行礼。 叶妜深还没跪下去就被有力的手掌托住了胳膊,宫循雾眼底不见情绪:“满地雨水,你跪什么?” 所以只有雪冬不情不愿的湿了衣裳。 宫循雾看了眼雪冬,雪冬立刻把自己撅起的嘴抻平,表现的低眉顺眼。 “冒着大雨跟人拉拉扯扯。”宫循雾睨着他:“你的书不念了?” “妜深想去接兄长。”叶妜深余光瞥见雪冬,便也学他低眉顺眼。 宫循雾见到他这副样子蹙起了眉,同床共枕才过去多久,就做出疏离的姿态来了,莫不是以为亲亲抱抱就算换了他善后的人情? 宫循雾霉头更深,忍不住在心中怀疑:这对等么? “你不骑马也没驾车,自己穿着身蓑笠,叶元深用你接?”宫循雾语气很差:“他好好的轿子不做,冒着雨跟你走回去?图什么?” 叶妜深想问那你图什么,车马在旁边白等着,你冒着雨就为了训我? “殿下教训的对。”叶妜深后退一步:“那妜深就回家去了,不耽误殿下上轿。” “回来!”宫循雾眼神已经阴沉的如同天上乌云:“你上轿,我让人…” 靠近的马蹄声覆盖了他的声音,见到这边的“障碍”后放慢了速度,渐渐停下。推开轿门的叶元深一头雾水,正打算下车行礼时,宫循雾一个眼神都没给他,上车就走了。 按礼数叶元深要下车行礼送宫循雾的马车走远,但叶妜深快步过去把他推回轿子里了:“你连把伞都没有,别出来挨浇了。” 叶元深分辩:“小妜别闹,这不合规矩,让祁王…” “祁王瞧不见!”叶妜深不自觉有点急了,他深吸一口气:“哥,上去吧,这么大的雨祁王不会回头看的。” 叶元深见他脸色不好便也没再坚持,拉着他上了马车,两个人很沉默的回了侯府。 雪冬见他们氛围不对,在旁边活跃了两句:“三爷听说有朝臣失踪,很惦记大爷呢,冒着雨也要来接您,小人拦都拦不住。” 叶元深朝弟弟看过去,见弟弟偏头看着窗帘,就什么也没问。 叶妜深晚膳也没出现,躺在床上锦被盖到下巴尖,每次见到宫循雾都让他心情不好,会想起把柄捏在别人手里。 明明他也参与了善后,没道理只有我一个人害怕,叶妜深想不明白,但他确实从心理上害怕宫循雾,或许是因为他的权势。 有人在外面敲门,叶妜深赶人:“我不饿,告诉母亲不必再着人来问,我想睡一会儿。” “三爷,宫里五殿下来了,说是要还您的钱,郡主和侯爷让您去前厅会会。”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