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局打猎,一箭一皇子,陛下跪求我登基》 第一章 我堂堂特种兵王,怎可死在荒野! “嘶——哈!” 徐长风站在冰山雪原里,望着四处白皑皑的一片景象,整个身子都不自觉地哆嗦起来。 此时的他,身上就挂着件单薄粗麻衣,腰间别着一捆麻绳,手上撑着条木枝,鼻子通红,下面吊着两串冰溜子,随意地呼出两口热气,都直接在空中瞬间就化作一团白烟。 整个世界都好像在这里彻底断绝了一切生机。 荒凉静谧,死寂沉沉。 要不是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真实,徐长风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因为就在昨天,他还是一个在亚马逊森林执行任务的特种队长,只是为了掩护队友,选择与敌人自爆。 再醒过来,自己就已经来到了平行时空的异世,成为了一个在山洞里冻死的山民。 饥寒交迫下,徐长风能做的,只有找到食物碎片才能活下去! 记忆碎片此时在脑海里开始融合,原主身份显赫,本是大唐王朝远在凉州的镇北王府老王爷的外孙,其父则是曾经靠着外公的人脉主政大理寺的少卿。 奈何随着五年前老王爷逝去,三十万镇北军被朝廷分刮一空,昔日王府辉煌散尽,王府旧人被朝堂公卿开始清算。 甚至其父还主动检举外公曾立下血书造反,自此朝堂震动。 圣上盛怒,发旨抄斩外公满门,夷三族。 只是后来始终没有找到那份血书,证据不足之下,圣上感念自家外公镇守北凉抵御外寇之功,改判查没家产,至于早就与王府切割的其父不止是平步青云,更是倒向外公昔日的政敌。 母亲得知消息,直接病倒床榻,不久后撒手人寰。 头七还没过,其父就迎娶丞相之女王茹凤,连带着三个私生子入主侯府。 当天夜里,徐长风三兄妹就被人逐出长安,不知是命好还是运气好,这一路向北逃难,三兄妹硬是无灾无难地凭着讨口子的日子来到了这室韦山脉住下。 这边夏凉冬寒,虽说凶禽猛兽频频出现。 可是一年四季里,只要肯翻找,林子里的野果子还能垫垫肚子,只是大多数日子里,三兄妹都是饱一顿饿一顿,亦或是村子里托人写信,给点吃食当作报酬。 不过往年还好,今年连绵大雪半月,无论是写信还是捡果子,都彻底没了着落,三兄妹更是已经断粮两天。 昨天大雪停下,原主捡了两块邻居家烂在地里番薯放在家里烤上给俩孩子,又趁着天亮入山来多捡点果子,打算天黑回去同时补点给失主,不想找果子不成,还意外栽入冰河溺水而亡。 徐长风苏醒的时候,恰好是浮在冰河上,身体只是发青乌紫,现在活动了一阵子还算能动弹,只是在荒野暴露过久,还是很快就觉得晕眩的不行。 “不行,得赶快找到吃的,不然真的要被冻死了。” 徐长风被寒风吹得浑身一个激灵,四处扫寻。 此时他也是打心眼儿里佩服原主,十六岁不到的年纪,就已经是家里的顶梁柱,哪怕日子过得贫瘠乏力,但却一直都在努力活着,如今遭难,自己借尸还魂,说什么都要报答这一命之恩。 只不过,原主确实是过得惨,就算是荒野里来捡果子,连麻袋都找不到。 而且,按照常识来说,大雪封山,这里头还能有什么野果子捡得到的? 想到这里,徐长风就不禁怅然,现在看来,只能是看看有没有野鸡野兔之类的出没。 自己就这么一根绳子,一根棍子,换谁来都得懵圈。 先不说一般人能不能有没有这个本事,就说有谁敢就靠着这点东西进这绵延千里,大雪封山,凶兽出没的室韦山? 哪怕此时离着村子不算太远,可是也隔着快有一座小山坡,算是进了邻近山脚下的林子里。 要是换做往日,这里早就能瞧得见黑熊野猪,只是眼下天冷,自己算是避过这些猛兽的风头,得以残喘。 正在庆幸之余又苦恼没有猎物踪迹的时候,山林外忽然传来一道脆脆的童音,由远及近,越发响亮。 “大锅——!” “哥——!” 徐长风愣住,转过头去,发现林子外两个小小的影子从山林里跑来。 小家伙的脸蛋儿都被冻得紫红紫红的,浑身上下裹着个不合身的麻布,两只小手各自捂在胸口,时不时地就在半途上一头栽进雪地里,看着就像两只傻狍子。 这是他的两个弟弟妹妹,徐小五和徐小小,一个今年十岁,一个八岁。 两人虽然都是表亲,改判流放的时候,母亲未去世时,远在凉州的舅舅就将他们给送了过来,不曾想两个小家伙的好日子没过多久,就随着母亲去世后,跟原主一起逃难千里。 一路上长兄如父,日子过得虽然艰难,但两个小家伙的听话懂事让他漫漫长夜的孤苦心里都增添不少温暖。 想到这,徐长风下意识的嘴角勾起,但马上就意识到别说小孩子,就算是成年人在这冰天雪地里乱跑,都极易冻死在野外,他的脸色立马一变,快步地朝着他俩深一脚浅一脚地跑过去。 临近前,徐长风一把将两个小家伙搂在怀里,忍不住责怪道,“不是叫你俩待在家里吗?小五,让你带妹妹,你带到这里来干什么?知不知道这大冬天的很危险?!” 徐小五憨笑了一下,挠着头没说话,只是眼泪花花跟着转动起来。 一边的徐小小抢先将怀里捂着的包裹塞在徐长风的怀里,“大锅,你快吃。” 徐长风被包裹里透出来的温热刺激得浑身哆嗦了一下,立马意识到是什么,烤番薯,昨天早上给他俩顺回去的,结果两个小家伙居然都没吃。 徐小小解释起来,“二锅烤的,他舍不得吃,想到昨晚上大锅没回家,肯定是在外面过的日子,所以就带着我送过来。” “我……” 徐长风听到这话,看向徐小五,歉意地抚着他的头,“小五,哥哥的错,哥哥刚刚——” “没、没事的。” 徐小五吸了吸鼻涕,结果转眼就被呛得直咳嗽,徐长风将他捂着的包裹打开,里面一个烤得烂糊的番薯冒着热气,但是喷香扑鼻。 “来,先吃了再干活儿,今儿个我给你们弄点肉吃。” “哇?真的么?大锅,你好腻害!” “呃,哥,加油。” 第二章 咿呀,兔子! 两个半个巴掌大小的烤番薯转眼进了三兄妹肚子,徐长风身体也算是有了点暖意,趁着此时正午,开始带着两个小家伙朝着山林里再走进去一段路程。 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行为,但是现在要让他俩回去,他也不大放心,毕竟“自己”都不小心淹死过一次。 身为特种兵王的他,各项本领早就炼就成本能,刻入灵魂,更别说捕猎只是其中的一类基本项目。 所以此时他也是艺高人胆大,目光四处看着林子里的各种痕迹。 一个生物会做出撒谎的行为,但是死物不会。 一片地区会记载着所有一切路过的生物踪迹,自己则是透过这些痕迹来判断周边的猎物行踪。 不止如此,因为现在这具身体太过羸弱,装备更是简陋无比,所以他需要时刻警惕,尽可能地规避那些猛兽。 没走多远,徐长风忽然蹲下,指尖拂过雪地上梅花状的爪印——前趾间距三指,后蹬痕迹浅而散,是雪兔! 他用手指大致地量了量爪印,一旁还有着几粒新鲜的粪便带着体温,在雪地里冒着白气,这小东西刚过去不到半柱香。 “大锅?” 徐小小好奇地看着他。 “嘘!今晚上的肉有着落了。” 徐长风抬起头,嘴角勾起,压着嗓子将腰间别着的绳子取下,安排起来,“去拣点树枝,绿叶子,松针,和锋利点的石头回来,切记,手脚尽量轻一点。” 说完,两个小家伙也懂得时间的珍贵,立马开始四处寻找起来。 等到所有材料备齐,两个家伙就依偎在徐长风左右,皱眉看着自家兄长掌心里勒出血的麻绳如同花儿一般地变化打结。 徐长风感受着两个孩子的体温,一时间暖和许多,但手上仍旧不停,面色不吭不响,记忆里那些特种训练里早就熟练的绳结技巧,此刻在他手里重现。 徐长风接过石头,立马用牙齿配合冻僵的双手,将麻绳拆成十二股细绳。 “得多做几个陷阱” 徐长风呵出的白雾挂在睫毛上,站起身来开始寻找着合适的枝桠,就在不远处手腕粗的冷杉枝在他头顶三尺分叉,天然地形成了一根杠杆支点。 随后他开始用活结把三股细绳编成吊索,剩下的九股搓成牵引绳,结冰锋锐的石头将桦木棍削尖后,卡在树皮裂缝里—— 只要当猎物踏入绳圈触发机关,树枝回弹的力道足够勒断兔子的颈椎。 第二处陷阱设在向阳的雪坡,这里融化的雪水冻成冰壳,这里正是雪兔舔舐盐分的地方。 徐长风强呼一口气,将剩下的三股麻绳塞进怀里,目的是用体温将他们浸软,编织成直径七寸的移动套索。 接过徐小小的松针,他在绳圈边缘系上,这让它看起来像自然垂落的藤蔓,只是雪兔肯定想不到,绳尾连接的弹力枝桠就藏在不远外的雪堆下。 当布置好这一切后,徐长风又带着两兄妹弄了一些桦树皮,随后带着他们藏到一处隐蔽的坡后,静静地等着猎物的到来。 徐小小和徐小五安安静静地窝在徐长风的怀里,寒冷的天里,冻得三兄妹只能依偎着取暖,怀里留着的桦树皮。 徐长风搂着两个小家伙,看着远处的陷阱,眉头紧锁,心思开始盘算起日后的路子。 要知道,现在这样的开局对自己来说,可以算得上是天崩开局。 而且这种天里,要是持续多日找不到食物,从而每天都出门的话,那么自己这副身体也扛不了多久。 这里可是北方,冻死是动词! 哪怕他前世有过经验,只要不在野外躺着睡着过夜,人体会自然而然地散发热量,但是那也得有热量才行,不然只会是生命最后燃烧的失温现象。 所以今天无论能不能捕到猎物,再等两个时辰,就得往回走,不然天黑之后,猛兽出没不说,还要看着脚下的冰河窟窿,不然一脚踩进去找不到踪迹,那就只能是判定成尸体。 只不过,现在自己做了一切能做的,想了一切能想到的。 至于能不能有猎物上钩,只能说是看天命了。 一个时辰过去。 徐长风的脑子开始晕眩,两个小脑袋也在寒风里摇摆。 “二锅,我感觉好冷……,我们是不是要死了啊?” 徐小小的声音有些虚弱,连扭头都觉得费劲。 “不会,相信大哥,一定能行的。” 徐小五说出这个话来,其实自己都不相信,因为自家大哥哪儿是会打猎的人? “嘿,没事儿,再等会儿,小五,小小,再坚持一下。” 徐长风虚弱地摆弄着两个孩子,将他们背靠背之间的距离凑近了些,随后又让他俩把脸蛋埋在自己的怀里一边桦树皮,一边继续看着雪地里的陷阱纹丝不动,只能继续耐着性子等下去。 现在只能等着,不然回去也是饥寒交迫,现在就相当于梭哈! 一刻钟后。 …… 半个时辰。 …… 一个时辰。 还是没有动静。 徐长风长叹口气,看来老天爷还是不给脸色啊。 他再次将两个快要昏睡过去的小家伙摇醒,“醒醒,醒醒,起床咯,不能睡哦。” 徐小五很快清醒过来,只是年纪偏小的徐小小揉着眼睛说道,“大锅,今晚上能吃上肉吗?” “小小。” 徐小五看着身边脸色失望的大哥,立马摇了摇妹妹的手,这让她很快意识到现状,只是她小脸上很快就露出笑容,嘿嘿笑道,“哦耶~,大锅,二锅我们可以早点回家咯~” “我……” 徐长风想说的话卡在喉咙口,牵强地笑了笑。 这时,远处忽然传来枝桠断裂的脆响,接着是动物挣扎时特有的沉闷扑腾声。 他下意识地扭过去看向那边,三只肥硕倒吊的雪兔正在半空划着绝望的圆弧,麻绳陷阱精准勒住它们鼓动的咽喉。 “咿呀!中了!” 徐小小此时也跟着看过去,惊喜地叫出声来。 “嘿!快!” 徐长风三兄妹赶忙连滚带爬地跑到一处陷阱旁,举起手中的石头就狠狠地敲在兔子的咽喉处狠狠地劈下,朝着他俩大喊,“小五,小小,快来喝热的,快!” 温热的兔血很快入了喉咙,两个小家伙原本干哑的嗓子总算有了生气。 第三章 老村长送粮 徐长风三兄妹拖着兔子往回赶。 不知道是这片地区土沃草嫩,还是因为这些兔子知道养膘,这三只野兔子哪怕放了这么多的血出来,都足有十斤的重量,要说家养的也就罢了,关键这是野兔,这小玩意儿咋吃这么肥的? 徐长风好奇不已,他还头一次地看到过这么肥的兔子。 徐小小和徐小五合力拖着只野兔,嘴角挂着血溜子,此时两小只精神百倍,哪儿有刚才的沮丧? 他俩现在只恨没能长出一对翅膀,立马到家就能生火吃肉。 临到村子,天近染墨。 徐长风家在村子的最北边,是一个鳏夫留下来的老房子,听说生前也是个外地逃难过来的人,被乡亲安排做了几十年的守山人。 只是这个意思可不跟前世一样,虽然往来上山下坡的猎户们时不时地会投喂点不要的吃食给他,但是若山中猛兽没了口粮,第一目标就是来村里,而守山人的住处则是靠在山坡脚下,第一个没的,就是守山人。 除却这些之外,还要负责驱赶外来的野猪,狼群等等。 总之那个鳏夫生前也是有本事的,几十年除了丢条腿断条胳膊外,临到头来也算是寿终正寝。 逃难而来的徐长风三兄妹虽然到现在为止还没有这些方面的建树,但随着日子越发往后,村民孜然也要让徐长风扛起守山人这个位子。 对于这些事情,原主一家先前就得到村民们不少的接济,不然早就几百年前饿死在漏风的屋子里了。 所以徐长风自认应该主动担责来回馈大家,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他倒是看得淡。 毕竟如今世道虽然安稳,但是这个村子所在的地界却是在室韦山脉,此地处于草原北蛮,渤海国以及大唐的交界处,那些不太平的年份里,老人们有时还经常能听见兵马之音。 只是这村子处在山沟子里,没啥重要据点,哪怕所属国变动,也最多就是镇子上的人来通知一声,不然平日里外人都见不着一个。 刚到家门口,徐长风就见着那藩篱围成的院子里头就有个佝偻的身影来回走动着。 看到这人,徐小小抢先两步撞了老人满怀,露出小脸,一脸兴奋地指着身后徐长风他们手上的兔子,嘻嘻道,“村长爷爷,看这的兔子,我大锅腻害吧?” 村长李屯见状,心疼地蹲下身子,将后面跟来的徐小五也搂在怀里。 徐小五轻拍着老李头的背,“村长爷爷,没事的,我们都会好好的。” 这室韦山上有多凶险,只有他这种老一辈人才知道,村子里多少自诩狼神眷顾的老猎户消失在那山野里,尸首无存。 听到两个孩子这么说,老村长目光里透着心疼,老泪纵横地将两个孩子捂得更紧,生怕再跑出去了。 “艾玛,没事儿就中,没事儿就中!这仨小祖宗哎,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也不知道跟爷这儿吭个气儿” 老村长抱着两个孩子,看向徐长风俨然一副自家孙子的模样埋怨起来。 徐长风嘿然一笑,对此早就习惯。 听闻此前老村长膝下育有二子一女,可惜年轻那会儿蛮子猖獗,经常打秋风,家里两个壮丁都参军去了,后来音讯全无,女儿虽然嫁了个好人家,但是常年不见一面,老人虽然五十出头,但是身边无人作伴。 所以当初他们三兄妹逃难来此,多少人心里头都有些别扭,家里多少人口粮都是紧巴巴的,可坳不过老人做主,这才让他们仨有了个遮风避雨的地方。 这几年来,老村长更是接济仨兄妹不少,可以说不是爷爷胜似爷爷。 “那里给你们弄了十斤米面,你们仨先吃着,过些日子给你们再弄点来。” 老村长摆摆手,同时又指着屋子里头,说完,扭头就要往外走,徐长风见状,给了俩小只个眼神,徐小小立马眨眼,几步追上,立马抱住大腿,怎么都不让他挪动,奶糯糯的声音叫得老村长心里暖洋洋的。 “村长爷爷,好冷,要抱抱~” “艾玛,小祖宗欸!爷抱爷抱,可别嚎喽!瞅瞅炕头都给你俩熥热乎了!” 老村长一下子就软了心,连忙蹲着下来将两个小子一左一右地夹在腋下,朝着屋子里走去。 “爷早起来一瞅你俩影儿都没,一准儿是蹽到后山崴子寻你大哥去了!冻得嘚瑟回来嘚瑟吧?炕洞子给你俩架得嗷嗷暖,麻溜儿滚炕梢焐着去!” “村长,今晚在这边吃了回去,这兔子我可不会弄。” 徐长风看到他进屋,笑着跟进去,将兔子在他面前晃荡了一下,“今晚上还得劳烦您老人家呐。” “妥了妥了!等我把这俩小瘪犊子拾掇利索,立马过来帮你摆楞摆楞那跳猫子肉!” 老村长说着,拉着两个孩子带到里屋,亲自舀水给俩小家伙清洗一遍后,就给俩丢床上,孩子觉多,没片刻的功夫就直接熟睡过去,这时候他才抽空朝灶房里处理兔子的徐长风走去。 此时徐长风刚将剥完皮的野兔搁在桦木砧板,刀刃逆着肌理划开粉红肉身,露出它肥美的脂肉,在火光下恢复成鲜红。 看着他处理得有条不紊,老村长意外非常,“长风啊,你啥前儿学的收拾这兔子肉啊?整挺溜道啊!” “嘿嘿,逃难那会儿在路上看过别人打理过这东西,就记在脑子里了。” 徐长风擦了把脸上冻疮开裂滴下来的血,冲着老村长笑道。 “哎妈,瘪犊子玩意儿,跟爷这儿还扯里根儿楞呢?再扒瞎把你腿儿忽悠瘸喽!” 老村长抄起炕笤帚虚晃,顺势坐在树墩上一起收拾兔肉。 “嘿呀,真是实话。” 徐长风朝着老村长那边挤了挤。 “得嘞!那你给爷撂句准成话——咱村儿这些大姑娘小媳妇儿,你贼哪个顺眼了?来年化冻儿就给你保媒拉纤儿,保证比老张家二丫头的陪嫁骡子还带劲儿!” “哎哟,爷,你这说啥呢?我才十六,小着嘞。” 徐长风哑然失笑,摇头道。 “小叽咯儿啥小?爷把话摞这儿——就你这小模样儿,除了脸巴子跟风干肠似的抽抽点儿,咱村儿多少老娘们儿偷摸扒墙头瞅你!赶明儿倒插门儿过去,咱爷俩给人房子拾掇立整了,亲家咋地不得帮补几袋米面?你们三崽子也省得天天啃倭瓜度命!” 老村长将手头上的光滑的兔子肉丢到砧板上,看着徐长风语重心长地劝道。 第四章 我避他锋芒? 半个时辰后。 徐长风除开知道点处理兔肉外,在这佐料都不熟悉的灶房里,只能将打理兔肉这活儿让给老村长,给他烧火。 火光扑闪在他的脸上,身上久违地开始有了暖意,这也让他开始思索起来。 自己现在带着两个弟弟妹妹,完全没有抵御极端天气的物资,哪怕现在勉强活下来了,可是日后呢? 往年还能勉强过活,可今年不同。 要知道现在还只是初冬,不是深冬,但是大雪连绵的日子却多了不少,要是再往后些,酷寒骤降,暴雪来袭,到时饥寒交迫下,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现在就得做好准备了。 一方面,柴火要继续捡拾,越多越好。 另一方面,要找到能够抵御严寒的冬衣。 现下他还没见着棉花,只能从动物的皮毛入手。 虎豹豺狼自然最好,但是自己这身子骨太羸弱,在野外捡果子都得小心翼翼,不然这些东西也是死路一条。 所以现在只有一种动物适合。 傻狍子。 说是傻,其实这家伙是对任何东西都好奇。 他曾经就听老班长说过,正所谓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 在他们那个年代里,这东西有时候也要碰运气,要是在捕猎之前冲着他们吼上一声,可能就会让他们停下脚步。 但也有可能在这东西听到动静后,转眼就溜得没了影。 至于具体情况,徐长风现在也没有个底儿,只是好歹有个目标能够过活下去。 另外,现在还缺件野外过冬的大衣,眼下三张兔子皮倒是可以拿来打底,不过这显然还不够。 自己打猎在外要穿,两个小家伙在家里也要有保暖的才行。 正思索着,他脖子忽然被揽住,徐小小和徐小五的脸蛋就一左一右地从后面贴上来,徐小小声音奶糯,张嘴就止不住地淌口水润湿了肩膀。 “村长爷爷,大锅~,好香哦。” “哈哈哈,香就好,饿坏了吧?你俩今个儿啊算是拖你大哥的福,你个小馋猫可以打牙祭咯。” 老村长看着这副场面,由衷地发自心底高兴,手里头又开始倒腾起来。 终于。 肉香味儿飘香屋子。 老村长先是给徐长风盛了满满一粗碗肉,然后又给两小只装了半碗,最后到自己的时候,他只舀了小碗汤,装了点白饭,随意撒些肉沫子放在灶台上,就要去将锅里的肉给沥出来。 徐长风见状,使眼色让两兄妹将小碗饭给夺过,随后自己上前挤开老村长,用大碗也装满了一碗肉递过去。 老村长连忙拒绝道,“唉,爷不要,你们吃,还在长身体,你们干嘛呢,爷要吃肉自己会上山打。” 徐长风故作生气,白了一眼,“爷,你可是看不起长风呢?往日里长风没本事打猎只能捡果子的时候,还不全是靠着您老人家帮衬着家里头,现在终于有了个开头,结果您都这么见外,以后我们可不给您养老哈。” 徐长风说完,又将碗里的肉夹出来给小小和小五。 徐小五捂着碗固执地摇头,“大哥吃,我不要。” “哎你……” 徐长风喟然一叹,只好转过身,眼疾手快地马上又倒给徐小小。 徐小小呆住,害怕地看向村长爷爷,然后又看向二哥。 村长眼里流露着心疼,抚着她的脑袋宽慰道,“吃啊,孩子,这些年真是苦了你们仨了。” 说完,村长又看向倔强的徐小五,轻轻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你也受着,以后你们要是有出息咯,可不能忘记你们大哥为你们受的苦,遭的难……” 说着说着,村长的眼睛又开始落泪,这些年三兄妹的苦他是实实在在地见过,可是老大徐长风更苦。 不说从长安逃难过来,其中经历过多少苦,多少难才将两兄妹盘到这地界。 就说逃难到村子里头那天,老大这个半大小子裹着破麻布跪在村头的晒谷场,破损的膝盖发着脓疮,那身后的小弟小妹则是像根竹竿一样麻木地站着,双手捧着啃食发霉的供品残渣。 本来当时被人赶走,结果某天发现这三兄妹蜷在废弃驴槽里,老大每夜用体温替两小只暖脚。 晨起总要先舔破窗纸霜花,确认马厩外无人,才敢溜去捡祭祖撒落的干枣。 也有几家猎户曾撞见他偷刮祠堂灯油,那个半大小子还不逃不躲,反将破碗捧上,只求用那灯油污他手,换来半碗麸皮喂弟妹……。 自己这些年身体也不怎样,平素里也是饱一顿饿一顿的,哪儿能天天接济三兄妹,结果现在有了这兔肉,想到的却是将自己留下来一起。 想到这些,老村长的心里头就不是个滋味,手头的汤碗直觉得烫手又烫嘴。 “啊呀,好好吃,村长爷爷,这肉好好吃,快吃呀,锅里还有呢。” 徐小小的声音将老村长脑海中的回忆打断,看着她大快朵颐的样子,喉咙都明显地鼓起一个包,还在不停地嘴里塞着肉块。 看到她吃得这么高兴,老村长又看向旁边的徐小五,抹了把脸,又夹肉在他碗里,“孩子啊,吃吧吃吧,别客气。” 徐小五连连点头,泪水在眼珠子里打转,徐长风趁现在赶忙倒肉在他碗里。 “哥?” “哥什么哥,快吃,不然我抽你嗷。”徐长风故作生气道。 “嘿嘿。” 徐小五埋头在碗里,眼泪终于吧嗒吧嗒地掉在汤水里,只是他不敢抬头,怕扫了大家的兴子。 往日过的什么日子不说,就说今天白天他们都还在啃树皮,晚上就吃上肉了。 想着想着,徐小五的嘴也开始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看到两个小家伙吃得起劲,徐长风也和老村长开始旋肉。 只是这个时候,门外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这让三两下就吃完一碗的徐长风疑惑地看向一侧的村长。 难道是村长叫的熟人过来送东西? 正想着,大门忽然被一脚给踹开。 酷寒的冰雪伴随着一个摇摇晃晃的身影瞬间从门口席卷进来,看到他,村长下意识地站在两个孩子身前挡住,警惕地看着他。 “哟吼,村长也在啊?” 来人三两步走上前,大致上瞄了眼锅里还剩着的大半锅肉,嘴角一勾,“啧啧,正好村长评评理,这小蟊贼又偷我兔子肉,人赃并获哦。” 第五章 君子不计隔夜仇 啪! 一根棍子打在李宽的手背上,让他伸入锅里的爪子收了一收。 “小贱种,你敢打我?!”李宽愤怒地看向徐长风。 “滚!” 徐长风握着烧火棍,站在村长面前,灶房很小,他和李宽之间也就两步的距离。 这人是村里头的恶霸,在镇子上有个当差的姐夫,平素里就喜欢游手好闲,往年村子里头的人对他没有什么好脸色,但也不会愿意去招惹。 “妈的,三天不打你是上房揭瓦啊?!” 李宽听到这话,立马抓向他的衣领,试图将他提起,只是他本身就没什么力气,往日顶多将徐长风给拎着踮起脚尖,更何况是现在的徐长风。 徐长风的脑子里瞬间就出现了九种将他撂倒的法子。 在李宽拽到衣领的瞬间,徐长风腰胯微沉,左手如灵蛇缠其腕关节,拇指精准扣住"神门穴",这是曾经在一个游方郎中晒药时偷学的点穴术,被他偷学过来,紧接着,借势旋身带偏力道,李宽踉跄撞向灶台。 铁锅沿的油垢沾满他前襟,锅边的高温烫得他双手嗷嗷直叫! “啊——!” 李宽做梦都想不到,这个一直以来被自己欺负的家伙居然敢这么对自己! 这还是那个平日里被他经常敲打辱骂的贱种吗?! “狗日的找死是不是?!” 徐长风一脚将他踹倒在地,踩着他的胸口,烧火棍落在他的鼻子上,冰冷的眼神吓得李宽立马忍痛求饶。 “我错了,长风,我真的错了,你绕过我吧,好不好?求求你了。” 李宽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告饶,开始哭诉起来,“我真的知道错了,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绕过我吧?” “长风,够了,够了,放过他吧?” 老村长此时凑上来,帮忙拉着,劝说道,“他姐夫是镇上当差的,可别惹来祸事,到时候两个小家伙该怎么办啊?” “可要是他后面再来怎么办?” 徐长风狠狠一跺,踹得脚下的李宽疼得浑身抽搐。 “不敢,真的不敢,您就绕过我吧!” 李宽捂着脸,抱着肚子蜷缩着,哪还有刚才的嚣张样? 老村长也担心徐长风有个意外,一时迟疑起来,他是知道李宽这个人反复无常,就是个痞懒货,要不是有他姐夫,这小子早就死了千八百回了。 “村长,求求您了,您小时候还抱我呢,您不记得了吗?您救救我,我真的不会报复他的,放心好了,这里离着镇子十里地,哪能跑这么远,您就让他饶过我吧,求求您了。” 李宽涕泗横流的样子让老村长的心里软了一下,扯了扯徐长风的袖子,眼神卑微地看过去。 徐长风默默点头,将脚收回。 发觉得了自由,李宽连连磕头。 “您大人大量,您长命百岁……” 徐长风懒得听,又一脚踹过去,李宽顺势连滚带爬地到门口,这才站起来,此时一改刚才的态度,疯狂叫骂起来: “你这个小贱种,你完了!!” “我姐夫饶不了你!” “你知道我姐夫是谁吗?!” “等到我姐夫来了,你们都吃不了兜着走,到时候我要你亲眼看着老子玩你妹!捅你弟,三个贱种,还有那个老杂毛,你们都给我等着!” 徐长风举起棍子,猛地一扭,吓得他又在门口跌了一跤。 老村长静静地看着徐长风关上门,若无其事地坐回凳子上,长叹道,“长风啊,我……是不是又做错啦?” “哪呢?没呢,爷,您做的蛮好,毕竟是您带过的人,咱爷心地善良,有啥不好,不然咱也不能被您收留下来讷。” 徐长风扒拉着筷子,一副人畜无害地露出牙口。 老村长狐疑地看着他的脸,发现没有任何异样后,这才默然点头。 等到吃饱喝足,两小只又困得不行,简单洗漱一遍就被徐长风送到床上去躺着,老村长帮衬着将锅里的肉给沥水放凉后,塞入铁壶埋在灶房角落的坑里埋好。 正要出门,徐长风拦住他,又去灶房拿了根长棍,将一端削的尖尖后,来到他面前。 “爷,我送送你,这大晚上的,回去路滑,拿根棍子当拐杖好使些。” “嗯?” 老村长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他,指着外面的荒郊野林,“外面狼多,确实要你送一下,不然糟老头子要是不注意受了惊吓,到时候走了水,可谁也认不出来咯。” 话音落下,不等徐长风接话,老村长自顾自地往外走去。 徐长风会心一笑,攥着木棍跟在他后头,等送到家门口,老村长才又开口,目光幽幽地看着他,意有所指地递过一只火折子。 “长风啊,做事情讷,就要干净利落,可不要跟老头子学个前怕狼后怕虎的,要做就要做好。” “是,爷,长风明白。” 徐长风点头接过,转身就消失在夜幕里。 老村长抬头看向天幕,心里嘀咕道。 今晚夜黑风高,漫漫长夜。 李宽家在村南,因为他霸道的缘故,周边没个邻居街坊。 所以此时他一路骂骂咧咧,倒也吵不醒哪个莽夫出来揍他。 “一群贱种,等老子伤好,改明儿就给那小妮子拿下,姐夫五六十的人,指定喜欢这货色,那狗日的破落户,老子就要叫一群人弄得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等到姐夫玩腻了,老子再带一群人排着队上,他娘的贱种!” “那个老杂毛也一样,当年看上他家姑娘死活不肯,等我姐夫来了,到时候爷要在你面前叫一群人轮着上,草拟娘的祖宗!” 李宽越说越带劲,想象着自己大发神威的样子,越发兴奋起来,等走进家门,只觉得脖颈有些凉。 “嗯?!” 他下意识地转过头,没人。 将房门打开的那瞬间,他又猛地回头,还是没人。 这番动作也让他自嘲一笑,“啧,自己吓自己,被那个狗日的玩意儿吓破了胆,改天定要让他看着老子骑他妹妹身——呃——!” 话音落下,他忽然顿住,捂着脖子,不可思议地回过头,但是脑袋却一歪,身体软趴趴地倒地,一根尖端棍子从他的脖颈左侧捅穿右侧。 看着那人的样子,李宽眼珠子瞪得老大,结巴道,“是……是……” 没说完,李宽就彻底死透。 徐长风抽出棍子,看着他的样子,冷冷一笑。 君子不计隔夜仇。 第六章 借弓 村长家门口。 徐长风看了一眼四周,发现没人,立马敲了两下。 老村长的声音从门内传来,“谁?” “爷,是我,长风。” 话音落下,老村长打开门,就见着干瘦的身影立在门口。 “这么快?处理干净了吗?要知道,他家姐夫可是捕头……” 徐长风咳嗽了一下,让开身子,背后村南那头的一片火光冲天。 “嗯,不错。” 老村长看到这副景象,脸上露出一抹欣慰,将他拉进院子,赞赏道。 “嘿,这个火折子,我还给您了。” 徐长风从兜儿里掏出一个火折子,递过去。 “哎,拿着就是,我做这玩意儿容易,你到时候用完来我这里拿就是。” 李屯摆手拒绝,带着他进到屋子里烤火。 走进屋子,徐长风就岔开话题道。 “爷,我这次来,还想找您借把弓。” “借弓?你想进山去打猎?” 老村长皱起眉头来。 “不不不,不进山,就是去山下的那片平原打猎,现在趁着现在还没进腊月天,打点肉回来好过冬。” 徐长风解释道,他来的时候想得很清楚,要是不打点猎物回来,估计几天过后,他们三兄妹就又要回到啃树皮的日子。 毕竟他也不可能每一次都能够用麻绳将雪兔套牢,而打猎最有效的武器,自然是缺不了长弓。 “也对,今年初冬就来了场罕见的大雪,怕是冬天难熬了。” 老村长听完点头,这话说的在理,靠山吃山的村子,要是不进山打猎,那就只有吃地窖里头的老本儿,只是谁家又能肯定自己熬得过去呢? 想到这儿,他让徐长风坐在原地,自己扭头就转进了屋子里头,只是过了片刻又出来,面色有些尴尬地望着徐长风单薄的身子,“那个,爷爷倒是有把六斗弓,只是你现在身体底子太薄,怕是……” “也是,还是爷您想的周全。” 徐长风立即明悟,因为这个世界对于一些十进制的计量单位格外守旧,一斗就是十二斤,六斗就是七十二斤。 哪怕这是拉满弓所需的力道,但是光是拉动弓,他这副身体都受不住。 老村长闻言一笑,他就怕这个孩子想要逞能,到时指节血瘀不说,最怕是气逆伤肺,力竭损肝,到时候三兄妹就遭罪了。 毕竟自家的村子里头,就有这种毛头小子,年少时就拉强弓,结果伤了一身底子,弄得个整日跟个肺痨儿一般咳个不停。 想到这儿,村长眼前一亮,凑近拉着徐长风道,“有了,我们去张家那户去。” “张家?” 徐长风皱眉,张家他在记忆里头都没怎么听说过这户。 “对,害呀,你之前落难的时候,想要一命抵一命,结果人家里头非但不计较,还给你送了两碗麦麸的那家,咋啦?忘了?” 徐长风恍然,原来是那家。 那年的冬天里头,差不多那两小只都快饿得半死,徐长风为此钻狗洞爬进人家里头偷白饭,结果被人逮住,说是要吊起来喂黄米汤,当时阵仗老大,都已经架锅烧火,只等着处置他。 结果其中人群里头有个咳嗽不停的少年站在人群里挡住说了好半天,这才救下他的命来,不止如此,还给他送了两大碗麦麸,家里头现在都还放着盛饭。 老村长笑着带他走出门去,一路踩着脚脖深的大雪说笑当年那些事。 按照村长说法,张家这块儿本来也算是外来户,他们的几个祖辈当年都是些养伤的丘八,村民当时出门撞见了也都各种白眼相向,一来二去之下,双方也就结了仇。 所以后来张家先祖就扎根在村子一河相隔的西边,跟村里人大多都打不上交道。 只是最近几十年来,外头兵荒马乱,隔着一座山脉的蛮子又开始打秋风,不少嫁出去的姑娘和小子们遭了难,前几任县老爷更是派人来山里求兵。 作为土生土长的老村长,听得自家小辈这么惨,当场就一拍脑袋下了决定,让自家俩小子去参军当表率,张家人本来是看不上他这个小老头的,知道此事后,特意跟着也将三个年青人也送进兵营,不止如此,还隔三岔五地来接济他一二,所以这才有了交情。 跨过一座石桥,再绕两三个胡同,才到得村长说的那家门口。 咚咚咚。 老村长带着徐长风刚敲门,就听得院子里头隐隐约约传来急促的咳嗽声和走入院子的脚步声。 “谁啊?” “我,老李头,张家小子还没睡着呐?” “哦?是村长啊?来来来,快进来坐着,外头凉……” 张光开门的时候,看到跟在老村长身后的徐长风,眉头皱了皱,又看向村长,脸上挤出一丝难为情的表情,“那个……村长,俺家的粮也不多……而且那孩子病根没断不说,还是个半大小子,您要是要个一两斤没问题,但是……。” 说到这里,张光只觉自己的脸上红得发烫,这玩意儿咋开口呢? “但是个锤儿,我跟你借把你家的三斗弓,这小子要去山下弄点吃食。” 老村长摆手将他的后话打断,拉着徐长风走到跟前。 “啊?” 张光狐疑地看了一眼徐长风,这饿得胳膊肘还没自己脚脖子粗的家伙能拉弓的话,那往些日子咋不会去打猎? 于是他连忙摇头婉拒道。 “是这样的,村长,家里头的箭杆可不多,今年入冬那小子的病越发严重,我还没有来得及进山里头,这要是打了中不着,到时候做箭的箭翎,箭杆,还有后面的矫直、开槽、配重,这些都得要些时日,到时候要是进了寒冬,可得饿死两家人嘞。” 徐长风听到这里,知道得拿些本事出来给他看看才行,当下四处观望一圈,发现就院子里头靠墙那块有些干柴,立马指着那柴堆笑道,“那张叔您要不然看我给您露一手?” “嗯?这东西你能耍个花样来?” “当然。” 张光看在老村长的面上没有为难,当即点头,将他俩引入院子。 第七章 连珠 老村长和张光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徐长风走近柴堆,目光四下打量着。 张光见状,忍俊不禁地看向身边的村长,打趣道,“村长,这外来的后生现在都这么狂了吗?记得俺们先辈那会儿还得被你们敲脑袋呐。” “嘿,后生喜欢做啥你就看着便好,说恁些作甚?” 老村长佯装发怒,轻轻地用手敲了一下张光的脑袋,随后张光内人从屋子里头端着条长凳出来,二人坐下,此时院子里的徐长风也有了动静。 只见徐长风抄起一根棍子掂量了一下,随后五指锁棍,拇指压稳,左足前踏成弓步, 见状,张氏低头跟自家丈夫打笑道,“这孩子难不成还想一棍子戳穿齐腰粗的老槐树——啊?” 话还没说完,自军中出身的张光见到这番情景,立马脸色一变,将身边的媳妇拉住,让她不要发出声响。 徐长风屏息帘神,目光锁住老槐树上一角,随后右臂后引过耳,扭腰送胯,奋力一掷,手中柴棍如流星一般朝着院子里种下的大树射去。 唰! 砰! 几乎是声音停下的那一刻,树上就传来一道闷声,张光的喝彩立马跟上。 “好个后生!” 他在军中见识过高人,哪怕是隔着老远,都能够感知到那种人身上的冰凉之意,虽然徐长风远没有达到那种地步,但是他在片刻间竟然也让他有些恍惚,如同当年战场之上的肃杀。 而这个时刻,屋子里头的咳嗽声也止住不发,一个穿着羊皮裘夹棉裤,面色发白的同龄人扶着墙走出来,望着卡在老槐树枝杈上的柴棍一脸羡慕。 此人就是张光的儿子,张展鹏。 他刚刚在听得院子里有动静的时候,就已经趴在窗口边上,看着徐长风这个小自己两三岁的单薄身子在院子里头的一切举动。 徐长风此时看着卡在老槐树上的柴棍也舒了口气。 虽然外行人看不出来门道,只道是卡在了树头上,若是不知道的人还要嘲笑两句,但是像张光和老村长这样的内里人才明白这里头的技艺有多精湛。 “好小子,居然一只藏着这么一手,快给这小子倒点热汤来喝两口暖暖身子。” 张光看着徐长风转过身,连忙吆喝起自己媳妇来。 张氏立马点头,自家男人都这么认可了,那就完全说明刚刚这把式显露的东西足够让自家当徐长风是个大人看待。 孰料刚一转头,就见得自家小子也跟着凑热闹地站在门口,她的脸色一变,朝着村长和徐长风歉意一笑,就要赶着张展鹏进里屋。 “哎哟,你怎出来了?快进去快进去。” “娘,我没事儿,屋子里太闷了,我出来透口气。” 张展鹏摇摇头,只是张氏不依,非要将他赶回去。 “婶儿,您就让张小哥在外吹会儿风吧,多大个人了,这有啥的?” 徐长风冲着张展鹏点头打了个眨眼。 张氏眉头一蹙,本想开口,但丈夫张光却打断她,“小孩子想看会就看会儿,哪那么多娇贵的?” “你!” 张氏叉腰,本想开口讲理,没想到张光就皱眉示意自己别多出声,又看向徐长风,“这样,你既然要借弓,这本事还不够,不过我可以让你试三箭,你要是中了一箭,那今晚上你就拿着弓回去,箭自己准备,要是中了两箭,今晚上不仅借弓,还能送箭二十,如何啊?” “那要是三箭全中呢?” 徐长风笑着看向张光。 “三箭全中?” 张光迟疑了一下,看了下妻孩儿,又看向村长,大手一挥道,“那就将弓箭送你又何妨?” “哈哈,好啊,那叔可要瞧好了。” 徐长风话音落下,张氏就跺脚朝着屋内走去,不一会儿就提弓背箭地走了出来交给徐长风,临了靠边,说了句风凉话。 “呵,年纪不大,口气倒是能吃下黑瞎子了。” “嘿,那婶婶就瞧好便是。” 徐长风拿着弓看了一眼,弓长四尺三寸,梢头粗如鸡卵,握把细若鸭颈,漆纹裂开,两端弦痕深陷木胎。 “好弓!” “那是当然。” 听到夸赞,被张氏护在身后的张展鹏立马出声,只是开口出声,就脸色一红,眉头紧皱地咳嗽起来。 张氏瞪了眼徐长风,再也不看院子的情形,硬拽着张展鹏回了屋子。 徐长风尴尬地挠挠头,看向张光,后者也有些脸皮发红,知道是自家媳妇小气了,但也不好开口打破这尴尬气氛。 好在村长见惯不怪,指着老槐树道,“赶紧射两截树枝干下来露个脸,你张叔今晚为了你被窝都进不去,要是没个好手,你懂的。” 徐长风立马点头,感激地冲张光笑了一下,转过身的那一刹,他的脸色就倏得一变。 那种让张光下意识地心悸之感再次传来,下意识地就站起身来,只见院中的徐长风左脚踏出一步,后踵陷地半寸,前掌如钉入岩,身上的麻衣此时收紧,虽看不出崩肉,但是他脖颈上的青筋暴起,足见此子已经进入状态! 徐长风右手三指捏住雉翎,箭尾凹槽轻触麻弦,发出“咯”的一声细响,弓弦硌在他拇指第二骨节,那种冰凉中裹着刺痛,让他的神经越发紧绷。 不过这还不够,他将左臂推弓如托婴,弓弰压出细微吱呀声,右肘后引过耳,麻弦割裂口中所吐寒气。 见到这一幕,老村长也忍不住起身,因为此时徐长风的模样实在太过板正,肩胛骨如两柄弯刀相抵,其人脊沟沁出细汗,这般姿势要不是亲眼所见,他甚至会疑惑这小子是个几十年的老猎户! 徐长风此时精气神集中一起,并不在意他们的目光,只将食指作捻状,弦离手指的那一瞬间,箭镞破空似裂帛,翎羽搅碎二十步外的那棵老槐树最顶上的一侧枝桠,弓弰回弹震得徐长风腕骨发麻,余力更是顺着臂骨爬上牙床,让他立马打了个哆嗦。 只是准头不行,箭簇侧擦过槐枝的那一刻,又是两声弦声响起。 在张光的目瞪口呆中,在老村长的哑然失色中,在刚出来就要嘲讽的张氏眼中,还有在屋子里看着窗外这一切的张展鹏羡慕的目光下。 首箭中后,后面两箭连珠穿透一张厚不足半钱的槐叶! 院子里弓弦声响后,徐长风卸力的一瞬间,胫骨咯咯脆响,一身汗气蒸腾,看得在场四人心神震荡。 “嘿,射歪了,本想射槐叶的。” 徐长风转过身来嘀咕了一声,作为特种兵王,这种冷兵器技艺,他自然练过,所以这倒是不难掌握,只是初拿此弓,没有掌控好力道,倒是有些失算。 “呃……浑家你还愣着作甚?赶紧去准备茶水去,小兄弟快来,快快,愣着作甚,跟俺进到屋子里头热热身子。” 张光抢先回过神来,先是冲着张氏说了一嘴,连忙拉着卸力后有些虚脱的徐长风往屋子里走去。 “那个叔,我能借一下这个弓了不?” 徐长风拿着弓不肯放手,看得张光喜笑颜开,“行行行,怎么不行?你放心地拿着去用,反正家里头还有张五斗弓,这三斗弓都是那臭小子往日里用的,现下害了病根子,送给小兄弟又何妨?” 说完,张光已经招呼着村长,拽着徐长风往屋子里走去。 不过片刻,张氏也重新调整脸色端着茶水来到桌前,小心翼翼地赔笑道,“小兄弟,俺这人有眼无珠,冲撞了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您……” “哎哎哎,张婶儿,别这样,我们都是一个村的,相亲相爱才是真,这有啥的?而且张小哥以前还救过我的命,您别责怪我之前的不是就算好的了。” 徐长风借坡下驴,冲着在炕头上靠着的张展鹏抱拳一礼,后者也点头笑了笑,眼光带了些泪花。 正所谓主宾相欢,夜色渐白,徐长风背上弓箭告辞,扶着村长离去。 张光看着徐长风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这才将笑脸一沉,朝张氏感叹道。 “此子本来可以连珠三发中槐叶的,但是刚刚却故意漏了一发,足见其人品行上佳,咱们村里头啊,出了个了不得的人物,以后家里头要是有什么多的余粮,先紧着这小兄弟家里送去接济。” “这……好。” 张氏脸色犹豫了一下,本想拒绝,但是目光落在床上的自家儿子时,轻叹了口气,点头应道。 第八章 射猎 第二天一大早,徐长风就和村长一起爬过后山坡,这边有片开阔的冰原,迈过后,就是一片密林。 而徐长风的目标就是这里。 老村长昨晚上放心不下,非要跟着一起,哪怕昨晚上见识过身手,但是要进这林子里头,他还是有些担忧,毕竟这林子里头万事都说不准,猛兽豺狼在白天也会有刨吃食的时候。 为了避免意外,索性他就早早地等在门口,给他背上箭囊,一老一小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密林走去。 徐长风本来在路上还有说有笑,但是进了林子后,立马换了个人一样,这副样子看得老村长又是一阵欣慰。 徐长风踩着横倒在地上的树干,避过轻浮的雪堆,一手捏弓身,一手搭腰箭,时不时地舔食指竖测风源。 看到他这般老成的模样,老村长欣然一笑,四处打量了一番,发现没有踪迹后,提议道,“长风啊,有没有胆子再朝里面走上一遭?” 徐长风闻言,皱眉道,“爷,再往里就要进山了,我倒是没事,你身子本就有旧疾,我看还是再找找看吧?说不得待会儿就出来两只狍子呢?” “狍子?” 老村长指着白茫茫的林子里连个活物都见不到半个,哪儿还会有这种东西? 只是他不好打击这个后生,毕竟昨晚上看完他的本领后,他回家也试了一下,真别说,这玩意儿还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别说连珠,他就是连树枝都射不中。 此时他只当是徐长风的心气高了起来,但是有技艺无经验,也什么都干不成。 只有等到这两天在这荒郊野岭吃了苦头,他才会知道经验的重要性。 只是,老村长不知道的是。 相比于现在有弓箭傍身入山林,过去他都是赤手空拳进林子。 如今这般情况好太多了,本来的天崩开局,已经发育成这样,徐长风自我感觉良好,甚至不觉得老村长有调侃自己的意思,解释道。 “爷,此处不少树木根处都被啃过,还有些旧印子被新雪掩盖,说明这片林子还是有东西出没的,而且看情况,这片地段是没有什么凶兽的。” “有脚印子?” 老村长表情一顿,眯着眼睛四下看了一圈,最后还是徐长风走到不远处的幼桦树下,轻轻地拨开新雪,半尺下,前宽后狭倒垂梅瓣的蹄痕显现在两人眼前,随后又将杂草拨开,显现出来幼桦根部树皮处,约高两尺,齿距半指的啃痕。 老村长惊咦了一声,用手碰着那断茬处渗出来的冰晶裹树汁,赞叹道,“长风你那眼睛可真是夜山鸮,那些畜生藏得这么深,都被你找出痕迹来了,当下这狍泪爷出来了,说明那些狍子就是在这块地界出没过。” 话音落下,老村长就想到了什么,看着远处的密林念叨道。 “只是这狍子都已经吃过这片林子了,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 “会的,放心好了。” 徐长风说完,继续和老村长在这片林子里转悠,约莫快到了晌午,老村长只觉得口干体热,心里念着俩孩子在家里不安全,刚说要回去给他俩做饭,结果身边的徐长风就忽然举起手示意停下。 老村长立马凝神屏息,顺着他严肃的目光看去。 不远处,两只狍子正低头啃着桦树皮。 “果然在这!” 徐长风心底一喜,忍不住暗叹道。 “嘘,小声些,长风。” 老村长竖起手指嘘声道,生怕惊动了两只狍子,和着雪趴在地上。 徐长风点头,缓缓挪到树后面,缓缓地蹲下身子。 前世所有的记忆此时虽然没有在这具身体上留下痕迹,可是脑海中的知识却一个不落,他此时比起老村长来,更像是一个猎手。 屏息凝神间,不远处的老村长都下意识地看向他,因为在他的感知中,如果不是肉眼可见,眼前的徐长风好似不存在一般! 玄乎了! 这小子真是天生的猎人! 老村长由衷地发自心底喜欢,要是以前是看着这个小子可怜,自己身边也没有个伴儿,所以才对他欢喜,那么昨夜过后,就是真将他当作自家孙子一般看待。 徐长风并不知晓老村长此时的心理活动,在他的视野里,两只狍子已经是死物。 只是,现下还不能马上张弓搭箭。 因为刚刚发现的痕迹不仅仅是这两只的痕迹! 想到这里,徐长风按耐住激动的心情,只是浑身不自主地冒出的汗气让人感知得到他此时身体的亢奋。 “长风,还不动手?” 老村长眼睁睁地看着两只狍子开始动身,不由得焦急出声。 “嘘!” 徐长风将食指竖在嘴边,缓缓摇头,压着沙哑的嗓子道,“不急。” 老村长听闻这话,再看向不远处的两只狍子已经开始走远,手里捏出一把汗来。 此时不拉弓,更待何时?! 他不懂,但他只会催促一次,哪怕再焦急,他也只会开这一次口,因为他相信这小子一直以来给自己带来的惊喜。 或许是昨夜将那个癞子打杀后,今天竟然像个没事人一样跟自己来山里。 也或许是昨晚上那张家院子震惊四方的射箭技艺。 总之,老村长算是彻底明白,这小子是个自己能打定主意的主儿,别人不可能动摇他。 至于为何这小子有这些技巧,就得归结于老人们的老话头。 不该问的别问,不该听的别听。 只要这小子饿不死自己就对了。 想到这儿,他回过头看向徐长风,见他还是只当没有反应,长吐一口气,结果热气还没散尽,裂帛撕裂声突兀地在整个林子里噗声不绝。 老村长一时愕然,连忙抬头看向远处,只见箭无虚发,不止是那两头成年狍子中箭,另外居然还有两只小狍子! 等到箭矢声停下,他看也不看徐长风,三步作两步朝着猎物的方向跑去,看完后,更是惊得目瞪口呆,当下就冲着徐长风藏身的树后大喝道。 “好箭法!” 原因无他,这些狍子中箭的地方全是面门眼睛! 虽然这有些费箭,但是这玩意儿要是剥下皮来,恐怕就是一堆好料子,到时候熏一下制成一件好袄子,那可再好不过了。 只是他呼声虽大,但徐长风却一点回应没有,老村长歪过头,看过去,正好是见着徐长风一脸惨笑的苍白脸色看过来。 徐长风靠在树旁,大口喘气,他算是服了这具身体的孱弱了,只是想想刚刚强开五箭,手指头没有武扳指的情况下,用力过猛,手指头都直接破开了皮肉,而且今儿个虽然没有伤到身体,但是那一瞬间的精力消耗却全然让他今天的精神气尽数耗尽。 现在属于是一根手指头都动弹不得了,须得恢复些体力才行。 第九章 送礼 在徐长风补足体力的空挡,老村长挨个儿地将这些狍子剖开腹部,将里头的内脏丢在雪地里。 他怕徐长风一边埋头收拾,一边解释起来,“这玩意儿内脏就丢在野外,当作祭祀山神,实际上啊,是咱们些东西味儿大,容易惹来狼群,到时候引进村子始终是不好的,所以干脆有了这么个习惯,每次货多,都会选择这样做,这样就既能喂饱野兽,也能保证咱们安全……” “还有啊,就是这玩意儿肝脏易腐,别看现在新鲜,半天就能生秽气,而且这些内脏要占了全身上下的两三成重量,要是不去掉的话,到时候咱爷俩可别想着送回去,还有啊,这苦胆容易在路上颠破,到时候染了胆汁的,可吃不得哈!” “……” 徐长风听着他的絮絮叨叨,没有吱声,只是静静地躺在树旁恢复好体力,开始捡拾棍子,扒拉桦树皮。 将后者取出一块块用麻绳编织成一个结实的底子,再用两根榆木当作滑轨,一根根松木或横或竖着摆在上面,随后又用麻绳将他们窜连起来,用渔人结打牢。 “好了,现在就是考虑咱们怎么将这五只狍子拖……哎?这是啥玩意儿?” 等到老村长念叨着起身,再转过头的时候,约莫也就一个多时辰的功夫,看到徐长风身边的这等物件,一时间眼前一亮。 他经验老道,一眼就知道这东西拿来在雪地里拖运这五只狍子是有多简便。 “嘿嘿,用这东西就行。” 徐长风擦了下鼻子挂着的冰溜子,朝他看过去,“爷,让我再歇一下,我俩一起将这些玩意儿抬回去。” “哈哈,不用不用,你歇着就是。” 老村长说到这里,指着脚下那五只被清理完内脏的狍子道,“大的差不多有个五十多斤,小的足有二三十斤,合在一起怎么也得有个两百来斤,我还说我这把老骨头还有得拼呐,没想到你就鼓捣出来这么个玩意儿了。” “嘿,爷,用不着,咱们一人拉一边就能拖回去了。” 徐长风撑着身子站起来,等到老村长将五只狍子搬运到雪橇上后,两人在车头一边拉一根绳子,朝着村子返回。 回去的时候,正好是下午,风雪刚起,天黑的早,本来天色不亮就出门,没想到回来的时候,已近黄昏。 徐长风今天精气神耗得太大,一进暖烘烘的屋子里,就只觉困意大增,简单地将灶房里头鼓捣的徐小五给拉到面前交代了两句,又抱了抱凑上来的徐小小,就简单熟悉一遍趴在炕上睡死过去。 老村长见状也不多怪,带着两个小家伙烧水下米,一手刀工熟练地让两个小家伙的眼珠子闪闪发光。 五张狍子皮很快就被他剥落下来,随后又是一阵捣鼓。 等到徐长风再醒来的时候,就听得徐小小的嗓音在耳边糯糯地问着。 “爷爷,大锅是不是要死了哇?” “噗,傻孩子,说什么呢?” 老村长和两个孩子围在火炉旁,徐小小偏着脑袋,忧心忡忡地看着床上的大锅,她发现这两天大锅真的变了好多,就好像是换了个人一样。 徐小五听到徐小小说这话,狠狠地瞪了眼徐小小,吓得她连忙躲进村长爷爷的怀里,一脸委屈地看着他,“二锅,你不要骂我,我只是真的害怕……。” “好了,好了,没事的,你大哥只是耗费了些精力,所以回来累得慌,小小乖,等到以后日子好些了,以后小五一起去念书。” 老村长抚摸着徐小小的脑袋,轻言细语地说完,身前的徐小五就满是不服气地哼了一声。 “我才不要跟幼稚鬼在一起。” 啪。 他话音刚落,就感觉脑后勺被轻轻地拍了一巴掌,吓得他赶忙站起身。 徐长风看着他这副模样,情知肯定是原主之前对他凶过,所以这才导致这么小的年纪就有了心理阴影。 他看着徐小五一副认错的模样,也不好真的责怪,只是轻声地说道。 “你们兄妹俩要好好的互相照顾,不要我不在你就看不顺眼小小,听到没?” “我没……。” 徐小五抽了下鼻子,想要辩解,只是抬头的时候,看着徐长风温柔的眼神,一时双颊有些发烫,嗓子眼里的话吞咽了些许,最后化作了一句,“是。” 看到徐小五这么说,徐长风宽慰地点点头,随后看向徐小小,“小小也是,大哥不在的时候,你就要听爷爷的话,还有二哥的话,不要惹他们生气,大哥知道你很乖,但是你二哥性子比较闷,你也要多理解一下,听到没?” “嗯。” 徐小小从村长爷爷的怀里露出脑袋,委屈的小脸上挤出一丝微笑。 徐长风轻叹了口气,两只手各自揽着两个小家伙在怀里静静地搂着,这般教育方法看得老村长也是一愣。 在他的观念里头,不就该是疼着小的么? 没想到徐长风居然会各自都这么念上两句,实在让他刮目相看。 “对了,爷,待会儿还请您陪着我去一趟张家,这得送些狍子肉过去,不然我心里头说不过去。” “哎哟,好好好。” 老村长闻言,点头欣悦道,“不错啊,长风,这为人处世方面,我看好多老小子都不如你啊。” “哪里哪里。” 徐长风谦逊道。 不久后,饭食煮好,四人用了饭,徐长风挑了二三十斤肉装在麻衣里捆好绑在背上,趁着夜色随老村长前往张家,至于剩下的百多斤肉,则被村长处理好后提前放在冰罐子里头存着。 还没进门,就听得屋里头的张氏在那里破口大骂。 “好个没心肺的夯货!昨夜里说破嘴皮,娃他前些年动了强弓,伤到身体底子,就是大夫也说过,不得乱受凉,偏你这杀才耳朵塞了驴毛!昨夜里那破落户来家里耍了趟把式,就连自家的魂儿也跟着勾了去!” “倒说甚么“孩儿哪有多娇贵”,这晚上院子里头八面漏风,你道是暖屋子?两三息就冻得娃儿脸赛青鬼!昨儿个半夜咳起来,连心带肺的颤,吐的血沫子将灯油都浇熄了!我前生造甚孽,嫁你这榆木疙瘩!” 嚎着嚎着,张氏的声音又转了一转,卑微地求着人。 “大夫,您可不要不理俺娃儿呐,求求您老人家发发善心,救上一救吧!” “大夫?大夫!” “……” 徐长风和老村长刚到门口,院门就被人打开,露出一个村里的老大夫,身后跟着愁容满面,硬生生地挤出一抹赔笑的张光。 张氏泪如雨下,嘴里各种脏话出奇地难听,一旁的张光也满是懊恼地守在门口,不知该如何是好。 “叔,婶儿,那个……我还有个土方子,您要不试上一试?” “娃子,别瞎说,老夫行医数十载,什么病没见识过?告诉你,此乃绝症,阎王要收他,好不了的。” 第十章 死马当活马医 “老先生,不一定,万一呢?” 徐长风说到这里,看向一旁的张光,“您说是吧?张叔。” “这……。” 张光犹豫起来,他先是看向一侧的大夫,又看向身后台阶上站着的浑家,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他从没有听说过这个小子会什么医术,不然的话,这么些年头里,他怎么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的? 此话一出,就连一向相信徐长风的老村长也暗戳戳地用胳膊肘提醒着他。 “小子,这可是人命关天,可不要乱来。” “姑且试试吧,爷,就当死马当活马医了。” 徐长风托着他的小臂,宽慰道。 “不行,你这万一乱试药,到时候那小娃子真要死了,毁的是老头子我的名声。” 李老大夫想了想,出声阻止道。 他想的很清楚,这种小年轻后生,有个屁的本事儿。 而且还是个外来的破落户,他家里头世代学医,什么疑难杂症没见识过? 再说这小子脸色本来就不正常,一脸耗尽精气神的模样,这么会治,怎么不疗养一下自己? 徐长风知道不能跟他讲理,毕竟真要论专业知识,自己肯定不如,但是要论及一些土方子,他还是有些见地。 前世他就喜欢用古法熬炼身子,所以汤药经常都会有些准备,而前世之所以古法被世人唾弃,实际上是因为熬炼身子的药方没个传承出去。 世人只知道夏练三伏冬练三九,可哪儿还记得还有一句告诫? 正所谓穷学文富学武,要正儿八经地拜个师承有多贵? 徐长风前世可是亲身经历过,也正是这些经历,让他对这种伤及肺腑的病根子还记得些土方。 看到徐长风满脸自信的样子,李老大夫说完后,面色愠怒,他才不信这么个毛头小子有本事,当即又道,“这可是条人命,要是你医治不好该怎么办?” “医治不好?那就医治不好了。” 徐长风摇摇头,摊开手满脸轻松地道,“毕竟老先生您都治不好的病,我要是治好了,岂不是我的医术比您还高超?” “少在这里耍嘴皮子,老夫——” 李老大夫话音还没落下,堂屋门口的张氏就打断他道,“那你有本事就进来,要是没个本事,今儿个害了我儿性命,你就一命抵一命,别想走出这个门儿!” 说着,张氏将堂屋门大开,又回灶房从里头拿出一把明晃晃的菜刀,攥在手里头,面色恨恨地说道。 “呃……,那个,小兄弟,对不住啊,俺浑家是这样的。” 张光看着自家婆娘这般架势,侧过身来跟徐长风赔着礼,一旁的李老大夫见状轻哼了声不再说话,双手环抱着准备看热闹。 毛头小子不知道好歹,一会儿真要见了血,他就先走为上。 “没事儿,张叔,我就是一个土方子,先试试吧?” 徐长风话没说完,就被张光一路领着带进屋里,老村长把着门,方便一会儿真要出了什么岔子,好让徐长风跑路的时候畅通无阻。 只是就连他也不看好徐长风能治好那小子的病根,毕竟张展鹏四五年前就伤了身子,底子一直调养,都还是走到了这一步来。 实在是可惜。 徐长风走进屋子的时候,大致看了一眼脸色发白的张展鹏紧闭双眼,全然不似昨晚上那个为自己喝彩的少年郎,又见得一侧的烛盏上溅着血,情知这已经是快要走向油尽灯枯的样貌。 “小兄弟,您看展鹏他还有救么?” 张光看着徐长风愣在原地不动,语气带着些颤音。 “放心,有的,只是大叔您家里头有竹罐吗?有的话就去烧开水泡着,一会儿马上用,越快越好。” “啊?火罐子?这东西没有啊,不过家后头有两座先人坟头上有,只是那家人跟我们——” 张光一脸纠结,正要解释原因,窗外就传来张氏的声音。 “你个夯货,脑子糊涂啦?家里本来就有,俺去找找,你守着,别让那小子跑了,不然回来这个家就别想静下来!” 外头的张氏一直听着屋子内的声儿,连忙几步跑进灶房烧火,随后屋子外面传来一阵阵的烟气儿,又伴随着远处当当当的声音,和张氏在隐隐约约破口大骂的声音。 徐长风恍然一愣,原来这是现去砍的,随后又将背上的麻衣放下,将里头的肉递过去,“张叔,您去把这个狍子肉上的肥油边剔下来炼油,一定要快些。” “啊?你这孩子,怎么送这东西来呢?俺不是说过,那弓箭送你的吗?” 张光只道是徐长风嘴馋了,想吃点夜宵打点心,同时又送礼给自己。 徐长风也知道是他误会了,立马解释道,“这油是拿来给展鹏哥治病用的,您快些去做吧,不然耽搁了咋整?” 话音还没落下,张光立马接过,三两下就跑了出去开始忙碌起来。 院子里头的李老大夫看着夫妇二人忙前忙后,一时间眉头皱起,嘀咕地看向一侧的老村长,“难不成这小子真有这等通天本事,竟有这等起死回生之法?” “哼,咋的?难不成想进去偷师啊?” 老村长知道这个老朋友的想法,直接点破,“你得有点医德行不行?” “医德?老夫本来就医德高尚,倒是你这个小东西,这么些年份了,老毛病快受不住了吧?” “切,托您福气,还能撑着。” 老村长看也不看他,只是抱着手,微眯着眼靠在门上打盹儿。 一旁的李老大夫见他一副胸有成足的模样,一咬牙一跺脚,就边念叨边朝着里屋走去,“不行,不行,我得进去看着,不然真要有个好歹,打砸的还是老夫的招牌。” “哎哎哎,你这老小子刚刚不还说医德高尚么?” 老村长睁开一只眼见他走进院子,立马三两步跟上前。 “老夫说的是医德高尚,又没说道德高尚,怎了?” “哎嘿,你这老匹夫怎这般不讲道理?!” 李老大夫红着脖颈地说着,正好撞见张氏端着煮好的竹筒和熬好的热油走到门口。 李老大夫看着那碗热油,一时被引起了好奇心,当场就用手轻轻扇了一下,问道。 “这是作甚用的?” “不清楚,那小兄弟点名要的东西。” 老村长和李老大夫只见张氏摇摇头,连对徐长风的称呼都变了,情知那小子肯定是有所准备,连忙跟着走了进去。 第十一章 施术 两位老人刚走进屋子,就见得徐长风正聚精会神地烤着炉火,目光微凝,那模样看上去哪还有半点少年气? 活脱脱一个杏林高手的气质几乎是由内向外散发! 只是他们不知道,这个是徐长风一直以来保持的习惯,只要是碰到了问题,那么他就会很快地就会陷入沉浸的神情当中。 看到张氏端着家伙什进来,而徐长风又陷入走神当中,夫妇二人一时立马失了主意, “李大夫,村长,您两位见识大,您们看看这法子如何啊?” 张光声音带着哭腔,整个身子就好似一根绷紧的弦,毫不怀疑只要他们二人都对这个法子说个否定一点的词,他就要当场倒地不起。 老村长呵呵一笑,拿不准主意,目光看向身边的李老头,将问题丢给他。 李老大夫轻吸了口气,捋着胡须,紧锁眉头,片刻后眼前一亮,点头道。 “你就照着这小娃娃的法子试试呢,这个法子啊,我看真的可行。” 听到试试两个字,张氏原本灰色的眼底一下子就来了些精神,“大夫,这法子当真可行?” “对。” “那请大夫救上我儿一救吧?” 张氏看了眼自家丈夫,推开他,托着盘子就要跪在他面前。 李老大夫连忙弯腰将她扶住,张氏满脸不解,但见老头子微微一笑,给出见解道。 “狍子油辛平,偏走肝经,散结气,利筋结。这法子应该是改过的,不过烤着火罐的话,那就要看他的具体施展如何了,老夫不会,所以不能乱施为。” “那也就是说,这还是得要这个小兄弟施展?”张氏小心翼翼地说道。 李老大夫一副严肃地模样道,“是啊,所以这个时候千万不要打扰,说不得就会打断小兄弟的思路,到时候手法、用药等方面,要是差了半钱,那效果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听到这话,张氏吓得脸色一白,缓缓地看向还在走神状态中的徐长风,再回头看向床上睡梦中紧锁眉头的孩子,喉头跟着他的眉头舒拢一上一下,视线不知怎么的就放在了那地上的血痂上,两行浑浊的泪水就哗啦啦直流,只是怎么也不敢发出声来,生怕扰动了徐长风的思绪。 此时满屋陷入沉默当中,所有的目光都在徐长风的身上停下。 直到床上的张展鹏在睡梦中痛苦地轻哼了一声,随后猛地蹬了一下被子,整个人重新清醒过来,目光在室内的众人身上不停地转动,最后停在面前这个小自己几岁的徐长风身上,眼神里流露出一抹羡慕之色,只是他此时的呼吸越发地微弱,好似风中残烛。 张光狠狠地抹了把脸上的泪水,却始终不敢开口,只是眉头皱着,默默地拉着自家孩子的手,不停地拍着他的手背,呼吸越发沉重。 “嘶,对,还差点什么。” 徐长风喃喃着回过神来,却发现屋内的所有人都在看向自己,随后看向床上的张展鹏,“张小哥,且问你一句,若是我这法子不管用,当如何?” “哈哈哈,死便死了……小哥儿……您……放心施为,我爹娘是……个识大体的,若是真要……要有个意外,他们也不会怎样的。” 张展鹏说完这话,好似是用尽了全身力气,他在迷迷糊糊中,也曾听到过自家娘的谩骂和威胁,此时说完,目光朝着身边的爹娘看去。 两夫妇早就哭成泪人,只是一直不敢出声。 “哈哈哈,放心放心,很快就没事了,这法子你找到我可就对了。” 徐长风扭动了一下脖子,发出咯咯清脆响声,给了个准话。 “此话当真?” 李老大夫抢先问道,心情激动。 “不说十拿九稳,但是三成把握还是有的。” 看着老头子这么高兴,徐长风当场就泼了一盆凉水,想要打消他的热情。 “那也不错了,那也不错了,总比老头儿我的两成把握大得多。” 李老头闻言,欣喜异常,手舞足蹈地就要上前揽着徐长风称兄道弟。 徐长风躲过他的臂膀,连忙开口道,“老先生,您那儿可有草乌头?” “草乌头?你要这东西作甚?这玩意儿我就有这么半两带在身上。” 李老头将随身背着的药匣子翻开,从里头拿了一个小纸包出来。 “那就齐活了,只是……” 徐长风说着,在房间里扫了一圈,坐在板凳上,缓缓地将纸包打开,用了根手指在里头触了一下。 看到这,张氏以为是徐长风心有不悦,当下就央求地看着他,泪流满面的脸上挤出一抹笑来,“俺刚刚冲撞了您,对不起您,您现在就施一下手吧?” “啊?不是,不是。” 徐长风摆手道,又问道,“你们家里还有烧酒吗?” “啊?小哥儿,这人命关天,您可别喝酒了,您……” 张氏又哭的厉害起来,在她看来,徐长风就是故意这么做的,反正有了李老大夫的口头上的认同,那就说明这法子指定有用,可现在却又要喝酒,这不就是为难自己么。 “这儿有呢。” 老村长随手就将身上带着的水囊取出来,打开塞子一闻,酒气冲天,徐长风立马接过,刚一抬头,就见一侧的张氏赔笑地端着热油和用沸水消毒过后的竹罐守在身边。 “徐小哥儿啊,您就大发慈悲,施一下手吧?” “求求您了,求求您了……” 张氏哭嚎着将端盘托举过头顶,双膝一弯,嘭地跪倒在地上,脑袋深深地埋下。 徐长风看到这一幕,连忙起身拉着她的臂膀,没想到在她身后的张光也猛地跪倒在地,“啊?别别别,您别跪着,我……张婶,叔……你们……。” 此时就连床上一直躺着的张展鹏也想蹭起身来,想要硬气地说上那么一句不治就不治的话,可看着地上跪着的爹娘,话到嘴边又怎么都开不了口,只能流下两行泪水,暗恨自己年少轻狂,让爹娘这些年来受尽了委屈。 “唉,你们理解错啦,这让你们拿烧酒是为了和入草乌头粉,这样不仅能透体,还能够快速地发挥疗效,你俩先别叨叨了。” 李老大夫在一侧看不下去,直接点破。 徐长风此时也不管他们如何看待自己,只是将竹罐开始烤干后,又调些热油混着乌头粉和草的开始施展火罐法子,屋子里的气氛随着他火罐上的啵儿啵儿声变得轻快。 原因无他,随着火罐的拔下,一缕缕血丝顺着罐壁流下,而原本一直呼吸困难的张展鹏此时趴在床上全然无觉背上的异样,竟然沉沉睡去,眉头舒展。 张氏看见这副样子,察觉到端盘上的竹罐子不多,又连忙拎着刀子朝门外走去。 张光拿着手帕给徐长风擦着汗水,一边赔着笑。 李老头则是跑到近处仔细观摩,“小子,你这个法子是不是改过的?” “嘿,是的,不然今儿个这法子可能有用得多。” 徐长风不觉自己的学问真比这位村里头几十年看病的郎中要深厚,也不避讳什么藏私之举,说道,“这法子其实是要鹿脂最好,佐以川椒末,施以火罐之法,掌握火候,能拔黑血,祛病更快,只是此法现在施展不了,只能用狍油替代,日后还是要鹿脂最好,不然终究断不了根。” “什么?只要有了鹿脂就能好断根?!” 一旁的张光早就留意两人的谈话,此时噌地一声站起身来,二话不说就提着背弓挎箭拎刀朝门外走去,就连后面徐长风的交待都没听得下去,只是还没出门,就听得院子里传来一阵谩骂声。 随后门嘭的一声被踹开,张氏率先被人推进来,怀里捧着一堆紫竹筒子,身后跟着一对骂骂咧咧的夫妇。 第十二章 闹事 “你这婆姨,砍了一次我家坟头上的紫竹就算了,咋还来砍?你真当我李老三是吃素的吗?今儿个就要找你家男人论个高低,哪怕说到村长那头,俺都有理!” 李老三人未到,声音就已经传入房间里。 村长愣了一下,看向门口,这里头咋还有自己的事儿? “张——唉?不是,哥,我说着闹的,您消消气儿,那个嫂子砍了俺家爹坟头上的两根紫竹,这骂两句不至于吧?” 一个一米七的汉子挺着胸膛走进屋子里,看着高自己一头的张光装备齐全,登时火气就散了一半,结巴地笑脸赔着礼,再往里屋看去,发现房间里还有他人,连忙打招呼。 “哎哟,李大夫怎么也在呢?今儿个俺打了只小鹿,到时候给您老人家送上门去。” “咿呀?村长啊?您老人家怎么也在这儿呢?” 只是他再怎么打招呼,都没有人理会他,又顺着他们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一个单薄的黑瘦小子正在床边施展火罐之法。 他连忙屏息凝神,悻悻然地站在门侧,只是这个时候,李老三的浑家李氏正好跟着过来,平素里就是村里骂架好手的她,看着自家男人懦弱地站在一旁,误以为自家男人怕了张光,不屑一笑,冲着张光就开始谩骂起来。 “李老三,老子今天要休了你,狗娘养的,怎么骨头这么轻?他们家的不对事儿,咋就道歉的还是咱?” “还有,张老四你这汉子,怎么管的自家婆姨?娘蛋的是不是没长一对招子?老娘公爹坟头上的紫竹都砍?还有没有点德行?!” 张光没开口,只是静静地受着,将张氏挡在身后,站在门口,低着头,由着面前的李氏大骂。 “那他娘的是紫竹,什么叫紫竹,那玩意儿生在坟头上就是说白了,先人保佑俺家里头要出文曲星的兆头,你现在给砍了,俺们家的风水就这么被你们坏掉,你是不是故意找死?” “……” 徐长风听着院子外头的谩骂,朝着村长看了一眼,后者会意,起身出门,原本想着很快就能平息下来的场景,没想到村长出面后,那李氏骂得更脏。 “哎哟哟,真他娘的够劲儿,老娘早就知道村长你这个老不死的家伙就晓得帮着外人欺负俺们自家人,现在遮都不遮掩了?俺男人怂你,俺可不怂!今儿个说到祠堂里头去,你也得让他家赔俺的紫竹来!” “……” “您老可别忘了您姓的是啥?半夜里头可别学那个郎中老头儿乱爬进别人家的被窝里头……。” “咳咳咳。” 一直在屋子里头原本听着村长被骂得狗血淋头的李老大夫本来一直偷着笑,此时脸色一阵青紫,将药匣子扯下,提着手边上的托盘就朝着门外走去。 一直插不上话,但腰杆子一直在弓着小声赔不是的李老三此时连忙拦住去路。 “爷,您老人家别生气,她就是眼底子浅,看不清事儿,您老人家别跟她一般见识。” “你滚开,你让她说清楚,老子他娘的什么时候爬人家床上去啦?说!” “啊?李大夫您……您怎么也在啊?” 看到本人现身,李氏面色畏惧,刚刚走的慢,没跟的上自家男人,此时她算是知道为啥他要停在门口了。 “够了,你说清楚,我爬了谁家的床?说清楚,不然你家以后的亲朋都别想着从老夫这里开一方药引子!” 李老大夫面色铁青地望着院子里头的李氏。 这下子李氏双膝一软,直接跪倒在雪地里,砰砰磕头,“您老人家大人大量,俺也是一时气话,您可别这样啊,俺这张臭嘴!” 说着,李氏就扇了自己一巴掌,只为让李老大夫解气。 啪! 清脆的响声在院子里响起,一旁拦着李老大夫的李老三也跪倒在他面前,哭诉道。 “爷,俺真不知道那个小兄弟在给张四哥的娃子治病,俺是真不晓得啊,但凡是晓得这事儿,别说两根紫竹,您就是让俺把俺爹的棺材挖出来当柴火烧了也愿意啊,他老人家在天之灵得知,指不定还会乐呵地高兴他帮了咱村里头的小辈呢。” “啊?是救孩子啊?” 院子里头跪着的李氏听到这话,面色一红,羞愧地又冲着张光他们赔不是。 “张四哥,嫂子,俺是真不知道娃子生病得要这个紫竹,您但凡说一声,俺要是说个不字,都能被自个儿的攮死。” “哼!” 李老大夫还想发怒,此时房里传来徐长风的声音。 “好了,好了,李老儿,你们快进来吧,外面屋子的凉气都透进来了,冷得要死。” “哼,都滚进来!” 李老大夫说完,自顾自地转身走进去,张氏抱着竹筒去灶房打理,张光也跟上去,随后李氏夫妇被村长瞪了一眼,悻悻然地跟在后头。 徐长风此时施展火罐法完毕,额头上满是虚汗,见着大家都纷纷涌进来观望,他侧过身露出张展鹏背上的一个个血红的圆筒印子,“这法子还是得要鹿脂,不过现在算是保住命了,当下就是忌辛辣荤腥,记住了,大蒜也算辛辣荤腥。” 听到这般嘱托,张光嘭地一声跪倒在地,四十出头的汉子只顾着砰砰磕头。 “徐小哥儿,俺谢谢您,谢谢您嘞,以后给您立生祠,您就是俺们张家的恩人,以后您说东俺绝不朝西,您说哪儿就朝哪儿。” “别这样别这样,这还是多亏了李老儿先前调理的好,不然我这土方子也不管用。” 徐长风将他扶起来,拍着他的手背,朝着李老大夫看过去,后者原本怒气满面,听的这话,也不计较刚才在院子里头自己的清誉被造谣了,乐呵地直点头。 这小子会说话就多说点,老夫爱听。 李氏夫妇在一旁立着,听到徐长风说的保住命来,当下都松了口气。 李氏更是抢先上前一步,求告道,“那个,徐小哥儿,您看还需要紫竹筒子么?俺们爹在地下不争气,也不知道多长两根出来,现在坟头上还有十来根,您看要么?要的话,我现在就给您砍来。” “呃……用不着,用不着。” 徐长风说到这里,看着李氏的脸上还有些揣揣不安,宽慰道,“不过两根不够用,三根又多了,要不然您砍一根细点的吧?” “啊?好,好,好,俺现在就去,俺现在就去。” 李氏听了这话,彻底放下心来,也不避讳什么,大咧咧地抽出身前张光腰间别着的大刀,就气势汹汹地朝门外跑去。 看着自己浑家这么懂事理,李老三摸着后脑勺就脱起衣服来。 “大伙儿刚刚俺浑家说错了话,你们要揍就揍俺吧,俺都受着,就是别往脸上揍,到时候在村里头抬不起头来,不过身上结实,抗揍,嘿嘿。” “屁的耐揍,小时候你哪次不是被村长揍得满地打滚?还耐揍,赶紧穿衣服,一会儿冻坏了可别找俺。” 张光知道孩子有了好转,一下子心情也放松些了,干脆一脚就朝着李老三的屁股上搂了过去。 李老三摔了个踉跄,从地上爬起来,满心欢喜地穿起袄子,嘴上仍旧不饶人,“你算什么?也就俺爹欢喜你,家里头好不容易吃点面糊糊都要隔着条河送过来,不然你能长这么壮实?” “哼哼,怎的?俺干爹就是看俺顺眼,你不服气?” “哎呀,你个臭不要脸的,那是俺亲爹!” “……” 张光听到童年事,心里头不知怎么的,一下子直觉当年往事历历在目,原本近些年来因为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情弄得两家老死不相往来的隔阂就这么破碎开来。 徐长风看着两家和好如初,朴素的热闹气氛让原本有些格外不适的他,开始对这个世界有了些熟悉,就好似是回到了小时候那种朴素的村落里,两家人哪怕吵得再凶,但只要是涉及到孩子,就会马上各自退让一步,无论如何,后代为重。 想着想着,他只觉得眼眶一润,急忙撇过头去,偷偷擦拭。 发现他有些不对劲的李老大夫此时呵呵一笑地上前,拍着他的肩膀,轻声道,“小子,算是学到了你一个土方子,老夫也传你一门法子调养身体如何啊?” “啊?我这身子还能调养?” 徐长风吃惊地看着他,这个老人他记忆里差不多快有八十多岁了,但仍旧是鹤发童颜的样子,平素里吃得比一般壮汉还要多。 “当然,不过就是一门呼吸法,不值钱,你且收拾好跟我一起走回去,路上就传给你。” 李老大夫说完,众人也清楚现下这个情况,他们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剩下的就是猎鹿了,张光夫妇好说歹说非要给他们整桌酒菜,徐长风推脱不过,趁着两口子去打理灶房的空挡,就让回来做客的李氏夫妇照料一二,自己三人趁着夜色溜之大吉。 只是没走多远,就听得房间里头李氏夫妇被张氏喷了个狗血淋头,叫骂声响了半天,直到走过桥头才安静下来。 第十三章 不必学了,你天生就会。 雪夜,月圆。 一行人过了河,村长借事儿先行一步,将徐长风留给李老大夫。 “小子,你既然是从外头来的,可曾听闻过江湖上的那些个呼吸法门?” 李老大夫拍着徐长风的肩膀问道。 “啊?真有这等法子?” 徐长风不禁张大嘴巴,吃惊地看着面前的老人。 融合了原主的记忆后,他又不是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总归是和蓝星上不一样的。 这里的江湖人士,那是真能飞檐走壁,隔空御物的存在。 可以说,只要前世里头电视剧里放映的那种金庸世界,这个江湖上都会有。 当然,这里再怎么也是遵守基本法的,单拎着一个江湖人去遇到偌大的军阵,那基本上是白给。 至于为何清楚得这么明细,得力于此前小时候在镇北王府里头亲眼见过这等奇人高手服役于军中。 “哈哈哈,果然是外来的小子,这一听就能想到那些了。” 李老大夫看到他这般面孔,就明悟他一下子就想到了,笑着调侃道,“不过此法说是简单,但却考验筋骨,非要强行练下来的,不是重病缠身,就是年少早逝。” “照您老人家这么说,我这根骨适合您这法子?” 徐长风不自信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这一身皮包骨,狐疑道。 “哈哈哈,你小子也别藏着掖着,老夫知道你来历不凡,原本该是一身好筋骨,结果落了难,一身底子几乎是碎了个遍。” 李老大夫打了个哈欠,拍着他的肩膀,阵阵温热从他的手心里导入徐长风的身体内,让他原本冻得哆嗦的身子开始有了暖意,同时将他的秘密戳破,“老夫虽然近些年没怎么出去过,但好歹知道,你小子必然跟当年马踏天下的镇北王有关系。” “您……既然清楚,何必来趟这浑水呢?” 徐长风低头,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叹息道。 他自己清楚这种情况,这重身份几乎是定下他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正常地出没于各大州城,否则必然会被有心人察觉,到时候别人想要碾死自己跟蝼蚁没有区别。 “哈哈哈,那又如何?此地天高皇帝远,接壤北蛮,渤海,乃至高丽,凭着如今那皇帝小儿割地赔款的性子,你惧他作甚?” 李老大夫说着,不知想到什么,拿起腰间的烧酒微酌一口,吐出一口白气,“想当年,北蛮十万铁骑南下,几乎踏碎长安城门,要不是镇北王卧榻之中复起,携旧部北上勤王,说不得现在早就改了国姓,可惜一代贤王,本该儿孙满堂,那一战却硬生生断了自家脊梁,就为了那把座椅上的白眼儿狼。” 听到这般感叹,徐长风想起当年往事,一时间犹疑不定,“莫非您就是当年给老王爷治病的那位游方郎中?” “哈哈哈,那不然?” 李老大夫朝着他的后脑勺来了一下,随后道,“算了,不说那些杀头的玩意儿了,来,老夫教你这压箱底儿的本事,到时候真要是恶客临门,你也有个自保的余地。” “呃,那小子在此先给您老人家磕三个。” 徐长风当即跪下,猛猛地磕了三个响头,李老大夫的眼睛眯成一条线,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点头,随后轻轻将手附着在他的天灵盖上,嘱咐道。 “好了,那老夫就传你要诀,切记,此法万不可传授他人,否则平白惹出命来,可别报老夫名号!” 徐长风只觉身体被一股暖洋洋的热流从头到脚底地缓缓滑过,随后整个人身子一软,下意识地就倒地不起。 李老大夫打了个哈欠,看着漫天的星光开始朝着手下少年的身上照耀,轻轻脱手,将他以卧桩功的姿势就这么放倒在雪地里,自己则轻轻一点,跳上树干,小酌着酒水,观赏雪景,不料这时身后传来老村长的嘲弄声。 “李醇枫,你整日里拨弄这天地下的龙脉气运,难不成当真以为自己寿命还多得很么?” “呵呵,难不成你能做成这事儿?” 老村长被这话堵了一下,不再开口,只是轻轻一跳,落在李醇枫的身边坐下,看向远处的大山,感慨道。 “来到这里头这么些年了,没想到还是没有找到大帅留下的东西。” “他留下的东西怎么可能那么好找?” 李醇枫指着地上的徐长风道,“目前来说,最有希望的,就是这小子能找得到,毕竟他的命格是已死之人。” “那你说,这人会是精怪附体么?” 村长想到了些这两天徐长风的不对劲之处,不解道,“不然,这小子怎么会这么多的东西?” 李醇枫闻言,扑哧笑了一声,看到村长疑惑的目光看来,他又憋不住地再次笑出声来。 “不是,你笑什么?难道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 “哈哈哈,对不起,我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但是……哈哈哈哈,你这个也太好笑了。” 村长扯了扯嘴角,知道拿他没办法,只能叹了口气,解释起刚才自己的荒谬之谈。 “其实当年这小子来咱们村里的时候,我就以为是你的手笔,这才将他们收留下来,可是后来发现你这个老小子居然连看都不带看一眼的,索性我也就没怎么管,只是终究是三个小娃娃,只要管着三张嘴巴饿不死就行,权当补人口了,但没想到前两天这小子忽然就什么都会了……这里面的变化太大,我心里有些不大放心。” “呵呵,你说我会信你么?” 李醇枫叉着手,朝着徐长风的位置努了努嘴,“那我问你,长安到咱这儿多少里路?” “五千多里。” “那你说,这小子是怎么带着俩兄妹过来的?” “听他说的是一路乞讨做活儿来的。” “呵呵,你觉得如今这世道,能容得下这么三个小娃娃走这么远?” “这……” 村长沉默无言,此时他心里乍然通透,一切原来都是有着幕后黑手在作祟。 “不过你不用想那么远,这小子身子骨来头极大,乃是千年难见的‘天枢地脉太虚焏,周天星斗铸武胎’之体,这一路走来,算是彻底碎了底子,但是不破不立,只需他有这么个契机,就能重塑筋骨,超脱凡胎,届时无论是出入江湖,还是隐没朝堂,都是金麟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化作龙!” “什么?!” 听闻这话,村长大吃一惊,朝他看过去,“你对他的评价居然这般高?!” “不是这般高,是他真的本就有这天资,只是时运不济罢了。” 这些对话,躺在雪地上的徐长风一概不知,醒来时,他只觉得自己浑身暖意十足,好似凭空增了些力气,至于什么呼吸法门,他更是不懂,当问到倒地是什么的时候,李醇枫将头微微仰起,不知是感慨,还是惋惜。 “不必学了,你天生就会。” 第十四章 准备进山 几日后。 三兄妹见了肉色后,身体开始缓缓好转,只是唯独不好的点在于,这乍然吃了好东西,一时间,三兄妹都有些闹肚子。 这天徐长风从旱厕里出来,扶着墙正要回屋里头,没成想用栅栏简单围起来的院子外边,张光和李彪正站在外边,看到自己本想打了个招呼,就变得支支吾吾的,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张叔,李叔,这是咋啦?还有什么不好意思开口的?” 徐长风扶着腰,语气轻快地调侃道,“莫不是私房钱被两位婶婶找到了,所以想法子来找我避难推脱吧?” 李彪也就是李老三,听到这话,立马大手一甩,“哪有那回事?俺们赚的银钱,都上交给了浑家,你可别乱讲话,再说了,俺们男人在家里头说一不二,她敢说俺藏私房钱?” “嘿,那就是有了?” 徐长风指着他笑道。 李彪急了,跺脚甩着长袖子,争论道,“哪能叫私房钱呢?俺是猎户出身,攒的那叫彩礼钱!” “嗯嗯嗯,您说啥是啥,那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们来干嘛来啦?” 徐长风说着,将目光看向一侧的张光。 “那个,小兄弟,俺知道这事儿本来不该来唠叨您,但是这个鹿该打什么样的,俺寻思着最好是您指出来,俺们俩给您射下来,这样既不耽搁时辰,也不耽误病情,您看如何啊?” 张光说着,从背上取下一袋大白米,“村长说您家里头最近收成不好,咱们别客气,您收着,等到回来后,俺再给您送些来。” “呃?其实不是收成不好,我根本就没有下地做过活,张大哥心意我先领了,家里头还有些口粮,等到真要是过不下去日子了,到时候来叨扰您,您可别嫌弃就是。” “哎哎哎,那哪儿能呢?要是这样做,你婶婶不得三两刀剁碎了俺俩丢到林子里喂狗啊?” 张光本想硬送,没想到徐长风不知道哪儿来这么大力气,轻易推动不得,幸好一旁有李彪打着帮腔,让他想到了这点,连忙点头应是。 “哈哈哈,那就说好了,等到我们过不下去的时候,就来找两位叔收留一下。” “行。” “一言为定。” 闲聊扯完,徐长风也步入正题,“咱们多久进林子?” “这……” 张光沉默了一下,抬头看了看阴霾的天空,发现此时天色已晚,斟酌了下,说道,“那我们明日寅初出发?” 为怕徐长风不理解,他又解释道,“主要是鹿眼反光,不好蹲伏,须得早些埋在水源边上守着,在它饮水之时捕猎,否则一旦惊动,得须第二日继续寻机而动了。” “那好,那我们就早些出发。” 徐长风点头应道,他从前就听说过这个法子,只是从没有去实践过,毕竟一不小心就会领了铁饭碗。 商量完,各回各家。 徐长风也赶忙钻回被窝里。 徐小小扑在他的身上,徐小五搭在他的腋下,两小只乖乖巧巧的样子格外让人心疼。 “小小啊,大哥明天要出早门,今天晚上你就挨着你二哥睡行吗?” “不要,我要大锅,二锅要打我。” “哼,告状鬼。” “呜……” “哎哎哎,你俩……” 翌日凌晨。 徐长风大概估着点,在寅初时辰,也就是凌晨三点左右,朝张家那处走去。 一进门,他就看着李彪正绑着一身的皮袄子在身上,此时正好转过头来,看着徐长风身上穿着单薄的衣衫,立马脸色一变,朝着身边的李氏挤了挤眉,“给小兄弟拿件袄子来。” “袄子?咱儿子的咋样啊?” 李氏没有犹豫,看了眼徐长风身上穿着这么单薄,急匆匆地就跑出门去,片刻后满头大汗地抱着一身袄子给徐长风披上,念叨道。 “婶婶这张嘴毒,您往日里头要是听着婶婶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小兄弟就当个屁放了,可别记在心里头,在外面要是遇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就让俺男人留下来垫后,千万别逞强。” 孰料这话被一旁正要进房里打招呼的李彪听到,立马大声喝道,“浑家,呸呸呸,说甚呢?一天天的,咋不念点好的?” “啊?俺……” 李氏听到这,立马连呸三声,此时屋内的张氏夫妇也穿戴好出来,正好撞见这样子。 张光的脸色变了变,但还是劝慰道,“没事儿没事儿,呸了就是没事儿。” “最好是没事儿,否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俺回来得收拾你!” 李彪气汹汹地朝着他吼完,先行进房里检查装备去了。 徐长风愕然,看向台阶上站着的杨光,“张叔,这是?” “你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就行,主要是进山打猎都是讨个吉利,所以一般出门都会说些好话。” 张光尴尬地笑着将李氏和徐长风迎入屋子里。 正对门,就是两把长弓,徐长风看得清晰,那上面都刻着六斗二字,所以跟自己背上背着的三斗弓不同。 这等猎弓是作为猎户轻易不会拿出来的器具,毕竟这玩意儿制作精贵,非得两三年的功夫才能成一把。 随后是三把匕首,徐长风有样学样,拿了一把别在腰后,本来想再背点箭簇,但是却被张光和李彪两人分担这重量,紧接着就是几条麻绳和特意制作的行山棍,最后是半筐刚出炉的大饼,张光和李彪两人一人捡了两个放在胸前,徐长风喉头微动,闻着里头泛着的香菇香味儿,多捡了一个放在手里边吃边等,另外两个则紧贴在怀里。 张光见状,立马朝着自家婆娘使了个眼色,张氏会意,将桌子上剩下的四个饼子分了个给李氏,朝着徐长风叹息道,“哎呦,我最近吃这玩意儿有些腻了,一会儿我去送小兄弟你家里头去,俩小家伙长得水灵灵的,不该是会嫌弃俺做的手艺不好的主儿吧?” “啊?那……那就有劳婶婶。” 徐长风朝着她点点头,走前将胸前包好的两个饼子抽空放在李家的灶台上。 今夜星光正好。 捕鹿最好! 第十五章 神迹,断弓! 一路上,身为猎户的张光和李广走在前面,迎着星光,踩在雪地里,吱呀作响。 看着徐长风一路上沉默寡言,张光以为是起得太早,还没醒过神来,故意慢下脚步,介绍道。 “长风啊,这鹿可是大补之物,等到打来一只,到时候把那两对鹿茸拿来泡一坛子酒给你装上,再坏的身子骨,那也是能调养回来的。” “嘿,这东西确实是大补之物。”徐长风微笑点头道。 鹿在前世被称为百宝囊,此世更是被誉作天禄。 徐长风曾经伤重,被人送过一坛鹿茸酒,当天晚上喝完他就顶着风雪,挂着水瓶,在在医院操场外头跑了一夜,直到第二天他的鼻子都还冒着血,足见此物的珍贵。 “哈哈哈,知道就好,知道就好。” 张光看着徐长风脸色没什么变化,知道自己又攀谈失败了,只好尬然一笑,继续赶路。 前面探路的李彪听得两人沉默下来,赶紧接上话茬儿道,“小哥儿,就这么说吧,俺们来这边真要能打上一头鹿,那可就发达嘞,你想想,鹿茸搁在县城里头的药铺子明面上开价十八贯,全张鹿皮十贯,鹿心血五贯,整副鹿角十五贯,鹿鞭二十贯,按现在一贯钱能买两石精米,小哥儿你就可以晓得这东西得有多值价。” 听到这话,忍不住错愕了一下,他虽然家里凑不出半贯钱来,可是也晓得物价和得钱不易。 看到徐长卿的脸上终于有些变动,身边的张光晓得他是对钱感兴趣,于是接着道。 “但是俺们镇窑送上血淋淋的过去,那药铺小儿得给俺们翻上一番不说,还得好酒好肉地求爷爷告奶奶的伺候,不然俺们一个不高兴,就给送到另外一家药铺子里头去,嘿!” “嘶,我还真没想过这么值价。” 徐长卿的眼睛里放光,脚下好似生了风一样地朝着山林里赶去,看得李彪二人相视一笑,总算找到个能让这孩子解闷的话题,也不算他们顶着大寒天的早上这般殷勤早起入山。 参星西斜。 当走进室韦山脉外围不久,迷雾裹着松针的苦味,靠着月色的反光,雪地上一串蹄印深浅不一地显现在他们眼帘中。 李彪老练地将手指头插入蹄坑比划,“这里头有的印子深得能养鱼,有些印子却是浅得藏不住个果儿,看来公鹿搁着搞自家娘们呢。” “嗯,我再看看呢。”张光按着徐长风蹲下,刨开蹄印子边上的那些冰碴,露出下面挂着白霜的粪球,捏了一下,喜道,“这玩意儿芯儿是软乎的,顶多过去半炷香,咱们快准备一下,估计就是在咱们前两天去过的那条薄冰河边上待着的。” “嗯,那咱现在就开始换一下。” 李彪说着,将身上的羊皮袄子脱下反过来穿,另外一边张光从怀里掏出一块凝好的狍子油,死劲地在他脸上涂抹,边向站在身侧的徐长风解释道,“脸上抹油,能盖住人身上的骚汗气,那畜生的鼻子灵,稍微逆风三里路,就能被她逃远了。” 很快,三人换好,李彪又将分发细竹管,让徐长风自己含在嘴里放气。 一切准备好后,徐长风他们又前行了不到几里路,原本黑黝黝的密林,忽然就豁然开朗,显现出一片宽阔的地带。 不远处,一条结着薄冰的溪流边上,一群鹿正在边上看着领头的公鹿舔着冰面,丝毫不知道,在密林和这片草地的交界线上,三缕细长的白雾正在缓缓地朝着它们靠近,直到停在两颗粗壮的大树后面。 徐长风靠着张光,和他各自在大树左右探头,李彪则是趴卧在雪地里。 三人目光死死地盯着溪边,直到发现鹿群并无异样后,这才缓缓开始弯弓搭箭。 他们现在都需要静待时机。 因为鹿的五感实在太过聪敏,而且还异常耐痛,若是有一箭射的歪了,没中死处,鹿群就会在几个呼吸里逃入迷雾之中,再难寻觅踪迹。 而这也是对上天对他们耐心的一个考核。 徐长风没有拉满弓,只是将箭搭在弓弦上,他有足够的自信,能够在一瞬间开弓松弦,但却没有自信能够像另外两人那样一直张弓等待。 而作为最急需鹿脂的张光来说,这样的等待简直就是折磨。 要是这一箭空了,那他张家就绝后了,自己到时候有什么脸面去见那列祖列宗? 想到这里,他额头上不停地滚落着汗珠,顺着他的眼角侵入眼眶,眼珠子登时就苦涩难忍,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胳膊也开始变得酸胀起来,只是他知道,现在还不到时候,要等到迷雾将散的那一瞬! 想到这,他下意识地将嘴里含着的竹管子咬了下,结果竹管子登时就卡擦破裂,连带着他的呼吸声一起,暴露在密林和草地的交界处,所有的鹿好似心有所感地齐齐看向这里,这般奇诡景象,吓得他指尖一抖,搭上的箭簇就唰地一声射了出去! 不好! 张光在心底懊悔了一句,但马上另一边的李彪听得声响,立马也跟着射箭,两人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将背上的箭囊射空一半,可还是于事无补。 事实上,在徐长风看着这些箭簇一前一后地扎进鹿群,情知这下有的忙了。 原因无他,就是现在的时机根本不对! “啊——!” 在箭簇飞入鹿群之前,每一只鹿都好似早有预料,当下就四散逃入密林,张光再也忍不住自责地大吼,硕大的泪珠从他的脸上流下。 一侧的李彪也满脸心疼地走过来,正想安慰着,没曾想到一边忽然一道阴影站起身来,动作之快,犹如脱兔。 定睛望去,原来是徐长风,只见他将口中的竹管子一口呸掉,倏地站起身,张弓搭箭,气稳息平,也不知怎么的,在他的动作之下,就连张光都暂时停下。 这一刻。 世界好似陡然安静下来。 徐长风只是一个呼吸间,却好似嗅尽了山林里所有的气味,草木兽禽人……,各种味道扑鼻而来,但这又好似是一个幻觉,因为它只是这一个呼吸间发生的事情的一半。 至于另一半,则是他手中的三斗弓在两人的眨眼间形成一轮弯月,随后那一支箭簇犹如流星射出。 白色的翎羽在雪夜下,迅如闪电,猛地扎进迷雾之中。 随着一声再也撑持不住的木折声响起,迷雾里也传来一声独属于鹿的痛吟。 “这……这……?” 张光和李彪原地呆楞住。 这合理吗? 他们这种老猎户都觉得没有希望了,结果你张弓搭箭,谈笑间取鹿性命,还是透过迷雾?! “还不快去,愣着做甚?!” 徐长风冲着两人大吼一声,将他们吓得醒过神来,赶忙匆匆跑进迷雾之中找寻。 看到两人消失,徐长风身上的气势陡然逸散,随后瘫坐在雪地里,笑骂道,“他娘的,再也不逞强了。” 说罢,他低头看向手中断成两截的猎弓,可惜了一声,就静靠在树旁等着两人将鹿拉回,想着后续的生活日子,他的眼皮子半搭着竟然浅昏过去。 第十六章 狼影铺天 当徐长风醒来的时候,密林里还是一片浓墨,只是身上搭了件袄子盖着,不远处还堆着火篝,处理地差不多的鹿按照用法各自分开,放置在雪地上。 “咦?小哥儿,身子好些没?” 张光一直将目光放在徐长风的身上,察觉到他身上的袄子有动静,立马凑上前,满脸紧张地打量着他的脸色。 “无事,就是这副身子骨太弱了,让你们笑话了。” 听到徐长风这么说,张光满脸的焦急总算是松懈下来,有了打趣的功夫,“还好是咱们离着近,要是远一些,惹来了那些个狼崽子,小哥儿你不得被叼走啊?哈哈哈。” “张老四你讲的什么瞎几把玩意儿?徐小哥一看就是面相富贵之人,俺们日后还得让那俩小崽子跟着徐小哥鞍前马后哩!” 另一边在捣鼓着火堆的李彪听到这话,扭头就骂了一嘴张光。 说完,李彪从火堆里取出俩黑糊糊的物什儿,一颠儿一颠儿地跑到近前,塞进徐长卿的怀里。 “小哥儿,来把这玩意儿吃下去,俺就是手艺不行,吃得不欢喜,可别嫌弃俺。” 徐长风低头看着怀里的东西,虽然已经看不出原状,但借着它们像蚕豆的模样,还是猜出来,“这玩意儿是腰子?” “哎,对咯。” 见徐长卿识货,张光在一旁赶紧解释起首尾来。 “小哥儿您真是神了,一箭就给那只领头的公鹿给射杀当场,俺们给过去捡了个便宜,就是李老三不得劲儿,直接崴了脚,索性我就干脆紧着冰水淘洗了下内里,本想着回来就走。” 听着张光在那儿埋汰自己,李彪察觉到徐长风的目光看向自己,一时间讪讪一笑,张光见状嘿嘿一声,顿了顿,继续说道。 “没成想刚回来就见着小哥儿您倒在雪地里头,全身冰凉,于是俺们这一合计吧,就干脆将这两个腰子丢火堆里烧熟了,正好驱寒的同时还能给你补补身子。” “而且啊,这可不是一般的羊腰子……” “哎,不说这些,长风先行谢过二位叔叔的搭救了。” 徐长风虚弱地一笑,随后朝着两人谢道。 “哎哎哎,说这些,赶紧吃,天冷,快吃。” 李彪拦着张光还想继续说话的由头,催促道。 他知道这是他们两个人借着说清救下自己的过程,实际上是在澄清他们没有动这鹿的主意。 在两人喉头上下动弹的时候,将两个鹿腰子囫囵塞进嘴里。 别看外头烧得焦黑,苦得跟锅巴似的,但是当真的破开外壳后,里头嫩得跟豆腐脑儿似的,随之而来的是膻气从口腔里下入肺腑,上顶天灵,接着里头的筋丝儿咯吱作响,在无任何佐料下,徐长风只得硬着头皮,扯着脖颈往下一咽,直到眉头舒展。 身边的张光见状,连忙去火堆边取来热酒递过。 两三口下肚后,徐长风只觉得小腹发烫,身体的寒意顿时消散一空,一股股冷汗开始从他的额头,后脊上渗出。 看到这般模样,身边的李彪和张光会心一笑,刚刚张光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那就是—— 冬鹿肾的好处大了天去,吃下肚子里,就没有冷死的人儿。 “哈哈哈,小哥儿,过两天俺们给你寻个亲事如何啊?” 李彪和张光一边调侃着,一边收拾起东西。 “不用不用,谢过两位叔了。” 徐长风现在只觉得浑身一股子热气没地方冒,趁着将袄子正过来穿的间隙,浑身如同冒烟一般,热得头顶挂着雪霜的树枝啪嗒落水,又去给李彪的脚脖子掰了一下,只咔擦两声,就让李彪走路勉强正常回来,又让这俩人一阵夸赞。 前面两人将鹿拆做两份各自抗在肩头,正要回过头时,密林上空忽然传来一片飞鸟惊起的声响,吓得两人连忙将徐长风护在身前。 “糟了!” “操!” 徐长风顺着两人的视线看去,只见几十点幽幽绿光如同鬼火一般在密林里渐行渐近! “长风,你先跑,不用管我们。” 张光和李彪同时朝着身后的徐长风吩咐道。 “不行,现在狼群距离我们已经很近了,趁着火堆没熄,咱们赶紧点燃火把!” 徐长风率先拿定主意,两人见他一副坚定模样,情知不好再劝,连忙上前将火把捡起点燃。 密林里三道火光出现的那一刻,那些潜匿在黑暗中的狼影瞬间暴露,原本靠近的绿火也开始朝着远处退去。 “嗯?这是退了?” 看着密林里头开始消散的影子,张光和李彪心里一松,可一回头,却只见徐长风脸色肃然一片。 “长风,这狼崽子既然退去了,咱们就快走。 “不可,叔,现在走进林子,我们就是死路一条。” 徐长风说着,将手中的火把猛地朝着林子里甩去,只见得灌木中一片狼影闪动,李彪和张光登时惊得背心一凉。 这要是一个莽撞朝着林子里头冲进去,那不是直接就得被进了狼窝么? 可现在该往哪儿走呢? 两人的目光看向徐长风,本来刚刚还想让他先逃的,经过这么一提醒,现在成了主心骨儿。 见到两人看过来,徐长风扭头看向身后,“叔,你们熟悉路,顺着这条河能回去么?” “能倒是能,但要绕半天的脚程。”张光答道。 “那行,听我的,叔,你们先身上搂着鹿肉先走,我来给你们打掩护。” “什么?那不行!” “叔!这不是推脱的时候,我底子弱,扛不动这么多的肉,李叔脚脖子刚好,脚力不足,这里头就只有张叔你可以将这些肉扛回去!” “再说了,张小哥就等着鹿脂回家救命呢,你和李叔把箭全留给我,弓我拉不开,你们带走,一会儿我先拖住,你们过了河就顺着路跑,不然的话,咱们谁都走不了!” 张光被徐长风低吼的声音吓住,身边的李彪还想说什么,但立马被徐长风眼神一瞪,也赶紧憋了回去。 “快!” 徐长风催促道,两人迟疑片刻,立马当机立断,迅速将手头的箭簇留在他身边。 “徐小哥儿,俺不知道你到底有什么能耐,但是你要没回来,俺伤好过后,一定给这林子里头的狼崽子杀干净咯!” 李彪背着肉,搭在张光背上,冲着他大喊道。 “哈哈哈,快他娘的滚蛋!” 徐长风笑骂了一句,再回过头来,双手各自倒攥着一把匕首,此时数十道幽幽绿光已近在眼前! “来吧,小崽子们,让爷爷我来见识见识,是你们厉害,还是我的军中格杀技厉害!” 嗷——! 一声狼嚎,本来已经快要过河的两人此时下意识地回过头去。 密林中,狼影从四面八方的空中朝着火堆旁那道单薄的身影扑去,只是一个眨眼间,密林里除却低沉的嘶吼外,再不见光明。 “操他娘的狼崽子!” “定是俺那浑家一语成谶,定是那婆娘,老子回去就要他好看,啊啊!” 第十七章 山君 只是他们不知道,在群狼奔起腾空的一瞬间,徐长风也动了。 他一腿扫过地上的箭簇,双手投掷出去,抡圆了甩射出的力道,足能钉入松树三寸! 一圈扑来的狼群,此刻被他甩出去的箭簇刺透身体。 瞬息间,几条野狼的小腹,面门,被箭簇刺入,在半空中就失了力道,种种摔落在地。 只是,这并不能让狼群的攻势变缓。 相反,它们在嗅到了同类的血腥气儿后,就连双眼都变得通红,爪子在密林的月光下,如同锃亮的刀片,朝徐长风的身上疯狂地抓去。 扑哧! 徐长风箭还没用完,手臂就一麻,下意识地就将咬在他手上的狼给猛地摔倒在地。 不过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在他这般动作的时刻,又有五六只野狼冲着他的四肢撕咬而来。 徐长风顺着身体的劲道,从腰间拔刀,先将手头上摁着的这头狼给一刀抹了脖子,紧接着又抓起地上的撕咬着自己小腿的野狼,一脚跺在它的腰上。 正所谓铜头铁骨豆腐腰,这一脚下去就让这条狼直接软绵绵地倒在地上,再难起身。 见他这般凶猛,还未近身的狼群被他唬住。 但他并未庆幸,因为此时危机未解,徐长风顺手将背上挠着自己袄子的狼一个过肩摔,趁着倒地的功夫,又是对着那长嘴货猛踹两脚,力道之大,让他都觉得那崩落的狼牙卡在了他的脚底上。 正要准备将另一条腿上的狼给提溜起来,没曾想只是刚有这么个动静,就被它见机躲过。 一番下来,徐长风身上刚刚吃下的俩鹿腰子算是彻底发挥。 此时他身上的羊袄子破了稀碎,一条条的耷拉着,从外面灌进去的寒风,不停地刺激着他的筋骨皮肉。 “真他娘的给劲!” 徐长风看了眼地上的箭矢,此时已经被打乱了,现下就只有将两把刀子当命来使了。 再看狼群,此时带伤者十之五六,总共就二十来条,刚刚这么一波下来,也换了三条狼命。 嗷呜——! 不远处的青石上传来一声狼嚎。 那是头狼。 徐长风发觉这里的所有狼群在听到这一声狼嚎后,开始有序地后撤缓缓形成一个包围圈,心里顿时一沉。 只见两团鬼火般的绿眼五尺高的空中,随着它的走近,徐长风彻底将它的容貌看清后,强忍住破口大骂。 这踏马的是狼?! 那阴影散去之后,头狼下牙床的弯牙上挂着一块血淋淋的肉块,光是一口鼻息就能喷得地上的雪粒打旋,周遭的霜花更是随着它的踏近瞬间消融,背上的硬毛根根乍起,比地上的箭杆子还要粗硬,背后的狼尾更是随意地带起一阵阵雪雾! 徐长风看到这里,再也忍不住脸色惊变。 这个世界的东西始终不似曾经,这种巨狼生物,居然会是一只二三十只狼群的头狼?! 在前世头狼既使一只狼群里的最强者,也是策划者。 狼群平日里的捕猎,可以自由发挥,但要是碰到不可力敌的猎物,它们就会开始听从头狼的指挥。 可要是换做这一头进了山林里,恐怕就连老虎都得畏惧它的长相吧?! 因为这玩意儿就是快接近一头老虎的模样了! 可以称得上是巨狼! 也就是说,当这包围圈组成后,头狼下场的那一刻,自己就彻底地必死无疑。 只是此时的徐长风不敢有片刻的失神,眼神死死地瞪着面前的巨狼,身子缓缓半蹲,此时他的头脑冷静地异常可怕,那就是—— 活下去! 上天既然给了自己一条性命,那就不可能会再这么轻易地收回去! 还有两个年幼的小家伙在等着自己! 别说是狼,就算是再来一头老虎,老子也要活下去! 噼啪! 火堆里的柴火此时即将燃尽,发出最后的颤鸣。 也正是随着这一声响动,徐长风唰地一下起身,在火光燃尽前,好似是一个幽魂一般隐入黑夜。 只是在巨狼面前,他的动作好似是变得缓慢了一般,甚至在他动身后,巨狼刻意地压下脚底的动作,足有两息之后,它才嘭地一声腾跃而起,朝着那黑夜中的影子扑去。 唰唰! 徐长风只听得耳边的风声呼呼作响,紧接着脑后门忽然传来一道热气,他下意识地就扎了个猛子,在雪地里轱辘地滚了一圈,贴靠在一颗大树下。 好快! 看清刚才的那个位置居然是巨狼的瞬间,徐长风心里只剩下这个念头。 这是真的快到超过他的极限反应。 嗬嗬嗬。 巨狼低喘着,也不靠近,只是静静地跟条狗似的蹲在原地,那一双绿色反光的招子审视 着面前的猎物。 在它看来,面前的蝼蚁终究是要死的,那么提前捉弄一下又有何妨? 徐长风不知道它想的什么,可是那一抹嘴角的轻蔑的笑意更是让他心底的大石沉底。 操了,这该死的杂毛畜生! 徐长风想要从腰间摸出两把刀来,可是手落在那处一拍,不由得苦笑出声。 娘的,刀子什么时候被打掉的都不知道! 沙沙沙。 圈外的野狼踩着雪地开始朝着他为中心点,缓缓地包过来。 每一双狼眼闪烁着贪婪的目光。 它们将会用最锋利的爪牙撕开这个人类的皮表,掏出他的五脏六腑,来祭奠它们的同伙! 徐长风不管这些野狼能不能听懂,以一个极其舒服的坐姿靠在树下,眼神嘲讽地看了一圈,最终落在面前的巨狼身上。 “小杂种,老子今儿个就算是死咯,也要拉尼垫背!” 喀嚓。 巨狼看着面前人类的眼神,轻轻地刨开雪地里的树枝踩断,在沉闷的密林中传响四方。 嗷——! 巨狼扯开嗓子,众狼开始蹬着后腿,发起最后一波冲击! 它们誓要让这个人类知道此处是谁的地盘! 在它们猖狂的嚎叫声里,在它们猖狂的爪牙下,在连徐长风都闭眼的那一瞬里。 一道沉闷却又极具威慑力的吼声从密林里传来。 连同巨狼在内,所有的野狼如同遇见天敌一般匍匐在地,恨不得将脑袋埋进雪地里,浑身发抖地冲着那密林深处跪服着。 此时天光初显,徐长风抬头看向那密林深处地动山摇的始作俑者—— 一座小山头正在移动而来! 借着雪地里反射的星光,那小山头的样貌渐渐显现。 两盏琥珀色的巨瞳拨开迷雾,挡在面前合抱粗的树干如同翠竹一般噼啪折断,木屑翻飞中,那额头上的“王”字首先破开雪尘,脸上的三条沟壑般的疤痕勾连嘴角獠牙,每走一步,喉间滚动的闷响在密林里回响,每一个喘息都带动起野狼们的惊恐颤抖。 在徐长风看着它的全貌后,彻底无语地失声发笑。 他曾以为古人的参诗乃是夸大之处,没想到用在此时正应景不过! 正所谓—— 玄甲崩山脊,青瞳破瘴出。 尾鞭裂虬木,掌印陷寒窟。 腥风摧百草,战疤嵌残镞。 月刃碎爪隙,天地一阎屠。 那声震碎山林的啸声,不是山君又能是何物?! 第十八章 战山君 这是一头真正的山君! 在它出现的那一瞬,徐长风甚至连反抗的心思都没有! 因为它太大了,大到一出现,就像是一堵墙一般地站在那里,就好似突兀出现的神迹! 在它的眼底下,巨狼甚至还不如它的胳膊大小! 难怪刚刚这些野狼都快临近自己,结果立马又放弃了一切,本本分分地爬伏在地面上。 虎啸如殷雷,山石皆应! 面前这一切奇诡的景象,彻底地将这一句古诗具象。 这头山君若无其事地扫视一圈面前的领地,一脚落在面前挡路的野狼身上,只听得呜咽一声哀嚎,爪下就成了一滩软泥。 它身后的头狼甚至连头都没有抬起,仍旧是死死地跪服在原地。 好像那一切都与它无关! 一头、两头…… 直到山君留下一地血红的爪印和肉沫,来到巨狼身前。 只是这略微大了一些的野狼只能引起它瞥一眼的功夫,它很快就将目光放在树下的徐长风身上。 这也让山君难以察觉一件事情。 那就是本该即将被它踩成烂泥的巨狼正在用着血红的双瞳死死地瞪着它。 在徐长风的眼中,这巨狼全身的筋肉都如同绷紧的弹簧。 它现在需要一个机会! 徐长风四下观望了一眼,发现每一只狼都在缓缓地抬头,没有一个目光是在自己身上,因为—— 它们全都在死死地看着那巨爪前的头狼! 而当他再一次地抬头时,那山君的琥珀瞳孔和他对视的那一瞬,嘴角就勾勒出一丝人性化的残忍笑意! 吼——! 山君的低吼伴随着它猛踏地面的动作,只是这一下,它忽然一个趔趄! 空了! 它还没有想到什么,下意识地低头看去,结果眼前猛地一黑,紧接着一只眼睛里传来无边的痛苦! 巨狼动了! 那看不起眼的头狼终于动了! 所有的野狼在这一刻不要命地开始发起冲锋! 比之刚才扑杀徐长风还要疯狂! 月光被狼爪撕碎,所有的灰影齐齐扑在了山君身上。 而在此时,它意识到了麻烦的来临! 发出了今夜里,最长也是最响亮的第三声虎啸! 吼——!! 如沉闷冬雷! 如金石相击! 所有本来死咬着在它身上的狼群耳朵几乎炸出血来,身体一软,齐齐掉落下来。 不过徐长风不管身后如何。 他在巨狼动手的那一刻,就猛地窜起。 因为没有胜算! 他真的看不到任何一丝一毫的胜算! 那种体型下,这些野狼哪怕是充满了复仇的焰火,都不可能与那头山君搏斗! 跑! 他的心里只有这么一个字! 只能跑! 趁着现在狼群和山君缠斗在一起的时刻跑! 现在他的活路只有一条! 那就是身后迷雾将散的冰面对岸上! 那是一层薄冰! 这是李彪和张光反复强调过! 意志带动着身体每一处的骨头咯吱作响! 肺叶在胸腔里混着心跳砰砰撞墙! 喉鼻间的腥味越来越重! 直到他踩在了那条冰河的中间处,正想要庆幸脱身之余,目光回头看去,一道黑云从密林里如闪电般冲出,速度快到他身体本能的颤栗在原地。 直到—— 嘭! 冰面炸出一个偌大的窟窿,将那黑云直接吞下,水面瞬间沸腾,蛛网般的裂隙沿着冰面开始延伸,直到临近徐长风的脚下。 良久过后,水里不再发出声响,整个山林再次地陷入寂静之中。 此时徐长风才冷汗连连地软倒在地,吞咽着口水看向坑中。 “死了么?” 他朝着坑里张望了一眼。 没有尸体。 那就是死…… 砰! 正要抚着胸口的徐长风只觉得忽然一阵地动山摇,随后整个人高高飞起,冰面之下,那团黑云再次窜出! 徐长风看得清晰,那虎口张开之时,那山君的整个身子浮游在水里! “我操你娘个蛋!” “列祖列宗在上,今天不是它死就是我亡!” 徐长风额头青筋近乎爆裂,身体以不可思议的形式硬生生地在空中硬扭了一圈身子,使得整个人如同麻花一般在空中旋转,身体里发出咔擦地骨断声响! 这也使得本该直接落在虎口中的他直接落在了山君的面门上! 扑哧! 吼~! 眼前再次一黑,山君痛吼声中传出哀嚎之意! 因为另一只瞳孔被徐长风的另一只脚直接踩爆! 徐长风眼见功成,还没来得及庆幸,就觉得耳畔传来呼呼风响,就见得两只虎掌遮天蔽日般拍来。 此时避无可避,何不拼命一搏?! 徐长风来了脾气,双手撑着虎颅,硬是将另外一只脚踝猛地塞入山君的另一只眼珠子里。 山君吃痛地人立而起,虎头如撞钟一般狂甩,眼窝里飞溅的鲜血让徐长风彻底化作一个血人,河中央的冰层在它的虎掌拍下的瞬间炸裂,冰渣子随着它的疯狂地四溅在河面上,整个河面迎来自诞生以来首次的大规模解冻! 徐长风死死地扒拉着它的虎颅骨,用臀上的肌肉疯狂地坐敲着它的鼻梁,不仅是让自己的双腿越发地深陷进它的身体里,更是在不停地放血! 因为只要它一旦熟悉这个痛感和异物之后,就又是一次阎王敲钟! 它啸, 他笑。 天旋地转下,除了让耳膜炸裂的虎啸,冰裂的声响外。 还有他那膝盖关节弯折的脆响,紧接着是筋腱断裂的闷响,伴随着他的脚趾狠狠地搅动着虎脑下,红白的浆液开始倒灌进他的裤腿,只是此时他的意识已经开始缓缓地陷入昏沉状态。 直到身下的山君此时如同一座小山似的栽倒在河岸边上,一人一虎这才停下了所有的动作,整个山林再一次地陷入沉寂。 直到—— 沙沙沙。 一道道灰影从密林里缓缓爬出,朝着小山似的虎躯围来。 徐长风听得响动,微微扭头,模糊的视线里,灰影走近。 软乎乎的舌头开始舔舐着他的双颊,脖颈,乃至身体的每一处地方。 算了,累了,毁灭吧。 徐长风感受着身体上的动静,轻笑一声,彻底放空大脑,脑袋一歪,混死过去。 迷糊间 第十九章 醒来、虎丹、雷劫?! 无边的黑暗侵蚀脑海,但随着一股来自身体里的暖流袭来,伴随着一道白光凿开黑暗,将徐长风的意识裹挟回身体。 暖呼的毛发缓缓地在他的脸颊上拂过。 “这是……嗯?!” 当徐长风意识到自己没死,并且还置身于一个温暖的怀中时,在睁眼的刹那,就看到了一堆的……狼头。 对的,没错! 就是一群狼,此时它们的目光已经不复先前的凶相,反而是都尽量地透露出一抹温软,可是…… 这特么是狼啊! 徐长风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开始倒塌。 之前还打生打死的,现在呢? 抬头看去,自己就是卧睡在那头巨狼的怀里。 不仅是毫无危险,反而那些野狼在发现自己醒过来的那一瞬间匍匐在地,如果没有看错的话,它们应该是在颤抖?! 这怎么可能?! 这种违和感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片近乎原始的林子里?! 正想着该如何脱身,结果耳边传来一道熟人的声音。 “哟呵?小子,醒啦?怎么样?一百年的内丹被吞下过后感觉如何啊?” 李醇枫站在山洞外的那处突兀而起的小山上,掌着鱼竿,背对着他问道。 “那是什么?我怎么不知道?” 徐长风看到他,确认这些野狼已经不会攻击自己,这才慵懒地问道。 “啧啧,得了便宜还卖乖。” 李醇枫笑着转过头来,提点道,“痴儿,还不起身,更待何时啊?!” 音如洪钟大吕,振聋发聩。 徐长风闻言,正要开口说搞些什么玄乎玩意儿,结果刚站起身,就只觉脑海一空。 一股热意自下丹田起始,冲破奇筋八脉,四肢百骸,紧接着身体里开始发出豆子炸响般的清脆骨响。 腹腔深处好似有着一团不停翻滚的熔浆,烧得他整副身子的皮表开始钻出繁复的纹路,如同活蛇一般肆意地在皮下翻滚! 每一寸皮肉都在经历一场痛苦的撕裂愈合! 每一块骨头都在如同雨后春笋般疯狂滋生! …… 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在用一种异变在不停地进行蜕变新生。 那无法形容的剧烈疼痛让他的视野蒙上一层血色的滤镜,甚至徐长风此时连喉间痛苦的怒吼都只能化作低闷的嗬嗬声。 直至—— 第二十四节脊柱骨传来一声锁链般崩断的悲鸣! 已然只剩下人形的徐长风终于发出一声痛苦的大吼,随后意识彻底陷入混沌之中,强烈的饥饿感在此时让他疯狂地朝着李醇枫脚下的小山上奔去。 因为那里在他的感知,有着强烈的血腥气! 那是一种源于身体喉间的滚动,腹腔里的急速抽动! 它们都无不在强调着,那里的肉是多么的来之不易! 于是,他的脚底下好似踩着风,好似破着云,整个人好似化作了一团血影! 看到这般凶悍的模样,李醇枫脸色闪过一丝讶然,立马脚尖一点,整个人飞到岩壁上的峭石上,原来他刚刚落脚的位置哪儿是什么小山,分明就是那头山君的肉身。 徐长风凭着本能地趴伏在上面,身体原始的本能鼓动着他张开大嘴,如同饕餮一般,疯狂地啃噬着这具山君的尸身。 落脚后,李醇枫指尖的蓍草突兀自燃,他连忙从一侧的背筐里掏出挂盘,香炉等物。 “今日大吉,宜卜卦。” 念叨完,等到青烟凝成三寸小人后,开始在挂盘上坐下后,他的指尖拂过青铜龟甲一笔一划地画符。 一笔落下,洞外的第一缕阳光微斜射在饕餮般的徐长风身上,杂乱的发须间,显露出他那嗜血冰凉的眼神。 卯晨的潮气混着水雾开始钻入洞里,将徐长风所在的位置围成一个巨茧,只是每一滴水珠落在他的身上,都发出滋滋的响声,这是皮肤滚如火的体现! 李醇枫视而不见,掏出三枚刻着大秦字样的铜币朝着水雾形成的巨茧抛去,眼前的缺了一角的狻猊香炉兽口处,一团团的烟圈开始喷吐而出,一股淡雅安神的清烟汇聚成龙开始朝着巨茧汇去。 做完这一切后,李醇枫这才缓缓收袖,手指在袖口里不停地捻动,良久后,喉间一口猩血喷出,这才罢止。 李醇枫疲累地看着下面不断吞噬着虎躯的那抹红影,靠在岩壁上,释然一笑。 “老夫就说,这天下的命途就不该如此乱象丛生才对!” 悠悠音调回响在整个洞穴,随后身子一晃,轻身飘出洞去,群狼匍匐,和那野兽般的人影吞噬着那偌大的巨茧。 直到—— 巨茧散去,露出一具被啃得精光的骨架,以及一个面貌全非的人影。 嗒、嗒、嗒。 清脆的脚步声踏在众狼的心尖上,一动一颤。 当他路过狼群时,只是无意识的一瞥,就让所有野狼心神颤栗。 它们的脑子里几乎下意识地出现了那一天的全过程! 如果不是山君傲慢,轻视,它们甚至连反抗的余地都不可能会有,只有死! 只是,这一瞥过后,很快又继续如同孤魂野鬼一般地走向洞外,噗通一声,落进寒潭里。 李醇枫从山林里飞落到潭边,正要开口庆祝,结果此时徐长风抬头的一瞬,竟然让他都觉得心悸不已! “不过哪怕那头畜生将这山林里头最好的那一批千年份的玩意儿吃尽,还是糟了算计,一身至刚至阳的气血融入老友留下的内丹,呵呵,还是便宜了他人,自己做了嫁妆。” 李醇枫胸有成竹地看着寒潭里库库冒着白烟的徐长风,不由得感慨道。 结果此时天地一暗,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天空,顿时吓得脸色大变。 “怎么还有大劫?!” “罡子,你逗我呢?这你他娘的是留的百年内丹?!” 噼啪! 说话间,一道闪电滑过,紧接着几乎是眨眼间,一道道粗如水桶般的雷霆就砸落向水潭中的徐长风身上! 潭水如爆炸般激荡,整个山林好似是惹怒了天公,震怒之下,轰鸣九响。 周遭千里范围内,走兽掩迹,飞禽遁藏,山石滚动,雪峰露角。 第二十章我把衣服还你们,你们把大锅还给我 腊廿五,小年。 日暮。 村子最北边的屋子,隔着村子的聚落而成的屋舍足有五里地。 本是马上就要到了守林人年纪的那个徐家小子两个月前进了林子被狼群撕碎了。 老人们都说,这是犯了山君的忌讳。 为的,就是惩罚他居然妄自动了那张家丘八家里头那个后生的命数。 想想连李醇枫那位老大夫都下过结论,说是那张家小子活不过二十。 嘿,没成想,现在不仅是过了二十的生辰,还又重新成为了那个年少时村里孩童们记忆中那副生龙活虎的模样。 不止如此,本来老死不相往来的李老三和张老四和好了不说,李老三的儿子李忠还成了张展鹏的跟屁虫。 两人每次狩猎归来,有些新鲜玩意儿都要先去趟徐家。 今日也是如此。 张展鹏扛着一只狍子从林子里出来,身后是长得一脸憨相的李忠,身子粗壮,嗓门儿洪亮。 “展鹏哥,你说俺要不要给小小和小五俩人弄两件皮袄子啊?总穿着俺们过去的那些旧袄子啊?” 李忠说话习惯摸着光溜溜的后脑勺,随后他这个时候戴着羊皮帽子,但还是改不了这个习惯。 “说的有道理,但是现下就快到年关了,林子里头的积雪太深,咱们最好还是再等等,今年我娘给我织了件新袄子,正好给小五,你那件就给小小,别说有没有意见,敢有意见,我他娘现在就剁了你!” 张展鹏挥起手来,假意装作要切李忠脖子的模样。 李忠此时也不孬,梗着脖子道。 “鹏哥,你说嘛呢?!小小小五是你弟弟妹妹,就不是俺的啦?俺要是真的给你说个三五六七的,那徐小哥儿也是俺爹的救命恩人,要是活着的话,再怎么也得是认个干爹的!” 说到这里,张展鹏忍俊不禁,补了一句,“那我岂不是成了你叔?哈哈哈。” “哎哎哎,俺还是嫩爹嘞!” 李忠笑骂着还了一嘴,望着近在眼前的村落,满眼感慨,继续说道。 “而且,你也别说比较,你看看俺娘,从小就把我送那老赵头家里的私塾去,结果呢? 小时候俺俩不是一起给人先生家的水壶撒尿,就是去扒拉人家的腊肉,回到家里头告了状,俺俩还得假装不认识,各自吃顿鞭子炒肉那才作罢。 可你看看小五小小他们,你瞅瞅,他俩在俺家里头,真的是当小祖宗来惯着的,一会儿含着怕化了,一会儿捧着怕疼了,你说说,要是换俺以前有这条件……” 张展鹏听到这里无语了,挥手打断他,“可别了,你有那条件,能骑你爷爷坟头上撒尿。” “切,又不是没有尿……” 李忠说着,此时已经到了徐家门口,发现房门虚掩着,灶房里头开始冒着浓烟,顿时一愣,看向一侧的张展鹏。 “老赵那个小老头儿咋的今个儿下学这么早?” “是啊,按理说那小老头儿不让人背完经书要义都得让人领着才能回来的。” 张展鹏两人推门而入,灶房就在侧边,一进院子,就能看得清楚里头的模样。 此时徐小五踩着凳子在大锅里头捣腾糊糊的黏粥,灶孔处,还有个徐小小,满脸锅灰地烧着火。 “小小,今天团年,待会儿等他们来了,你不要将那事儿告诉他们,不然会惹来麻烦。” 徐小五叮嘱着,将锅底的锅巴给翻腾上来,闻着糊苦的味道,略微扇着味儿尝了一口,皱着眉头。 “可是,二锅,他们好凶的,还说等到今天过了,就要来找上门,我怕你有危险。” 徐小小的声音有些软糯糯的,此时被烟熏得有些睁不开眼,小手揉着眼睛。 “不怕,不怕,过了今天,二哥就送你去村长爷爷家里,他前两天进山了,过两天就回来了。” “那二锅你呢?” “我?我还要在这里守着大哥回来,等到他回来了,就和他一起来接你回家,怎么样?” “真的么?” 徐小小疑惑地歪了下头,狐疑道。 “嗯嗯。” “当然了,作为交换,这一锅热粥一会儿你要说是你熬煮的,听到没?” 徐小五点点头,指着锅里头烧着的热粥,声音沉闷道。 “没事儿呀,二锅,只要是你和大锅做的,小小都觉得都很好次的哦~” 徐小小摇头,眼睛被熏得不行,眼泪哗哗流下,“是小小不好,小小烧火都不会,小小是笨蛋。” 她此时紧闭着眼,根本就看不清外面,只听得身边的脚步声走来,一块热布忽地扑在她的小脸上。 “没事的,没事儿的,小小不笨,是二哥胡说八道的,大哥还夸你聪明呢。” 一向寡言少语的徐小五,擦拭着小小的脸蛋儿,将她脸上的脏污揩去。 徐小小身子一崩,随后软塌塌地靠在徐小五身上,“呜呜,可是……可是,大锅死了,二锅,他们都这么说,可是大锅都没有跟我们说过他要死了……” “嗯?”徐小五的手一抖,手里的热布换了个面儿,继续擦拭着她脸上的脏污,“死了,真的死了。” 徐小小抽了一下鼻子,就好似没有听到,只是重复地问。 “大锅真的死了么?” “嗯。” “死了就不能回来看我们啦?” “对。” “死了就不能回来找我们睡觉啦?” “嗯。” “哦~,我懂了,死了就是大锅累了,所以在山里面歇着,等到他不累了,出山了,就回来找我们了,对吧?” “小小……” 徐小五声音沙哑,手中的动作顿住,模糊的视线里已经看不清自家妹妹的面孔,喃喃道,“死了就是死了,回不来了。” “哇呜呜!我不要我不要,我要大锅回来,大锅说过,要给小小做吃的,二锅是坏人,是坏人,呜呜呜……” “大锅,我就要大锅,我就要大锅!”徐小小当场就哭得撕心裂肺,两条小腿不停地揣着灶台。 “小小。” “大锅?” 门口浓烟里,张展鹏的声音传来,徐小小下意识地回过头,擦了下泪水,惊呼地冲过去。 只是临到眼前,徐小小看清了模样,顿时止住脚步,摇着脑袋,不知怎么的,眼泪就库库地往外流,但又憋着不说话。 吓得张展鹏立马蹲下来将她抱在怀里,小小的身子就好似一根竹竿般,搂着都得轻点。 “小小?你别吓我啊,小小,你怎么啦?” 李彪此时注意到背对着门口愣神的徐小五,几步上去,将手抱着他离开了灶口,“怎么啦?小五?你欺负妹妹……咦?哎哟喂,我滴个亲娘,谁他娘干的?!” 听闻李彪破口大骂,张展鹏连忙抬头看过去。 原来徐小五脸上青一块肿一块的,身上那件李彪给的半新袄子更是被人泼了脏粪,里子都脏了一大团。 徐小五沉闷不语,只是摇头。 “小五,你说呀,俺们兄弟就给你出头去,操他娘的,村里头哪个王八蛋不知道老子李豹子的名头?狗日的是哪家,小五你说,俺现在就去给他踹出屎来!” 李彪急得团团转,吼声震天。 一侧的徐小小被吓得浑身一激灵,刚刚还憋得住哭声只掉泪水,此时彻底敞开嗓子,放声哭了出来。 “哇呜!我要大锅,我要大锅,我把新衣裳还给你们好不好?你们把大锅还给我,求求你们了,好不好?呜呜呜呜!” 此时,院门外早就商量好来这边给俩孩子一起团年的两对夫妻此时脸色一变,连忙一脚踹开门跑进院子。 第二十一章 来龙去脉 李彪先闯进灶房门口,先看了眼门口张展鹏正抱着哭成泪人的小小,又看向小五鼻青脸肿的捏着拳头,一言不发,闷声沉默的样子,最后落在大吼大叫的李忠身上。 身后跟上来的张光只见他一拍脑袋,抄起门口的腕儿大棍子就抡着朝自家小子身上招呼。 “你他娘的,老子叫你照顾人,你给老子这么照顾的?!” 啪! 李忠吃痛地一叫,跳了起来,“不是,爹!你听我解释!” 啪! 又是一下,李彪抡着棍子指着他喝斥道,“过来,站好!” “不是,真不是我啊,爹,你先听我解释,你别这么粗鲁啊!” “你还解释上了?!你这臭小子站好了,待会儿要是你有个什么沾边的,老子第一个揍死你!” 李彪叉着腰,将徐小五顺势拉在自己身后站着,跟上来的李氏赶忙跑进来,满脸心疼地蹲下来搂着他。 “孩子啊,你跟婶儿说,是不是那混小子刚刚脑子犯了混?俺这就叫你叔往死里揍他去!” “不、不是。” 徐小五声音颤颤的,木讷着摇头。 “那是咋的啦?孩子,你说出来呗。” 李氏抽着鼻子,轻轻摸着他的脸,结果一碰就疼得徐小五的眼泪花花打转,看得她自个儿的眼泪也跟着哗哗啦啦的往下掉。 “这哪家天杀的玩意儿,咋给俺这小祖宗整成这模样啦?这头几天不是还好好的么,怎么就成这样啦?” 张光此时捂着脸,张氏在一旁敲着他的背,劝慰道,“这不关你事儿,不是你的问题啊,咱们之前都做了这么多了,你大老爷们儿别掉泪水啊。” “不是啊,媳妇儿,俺就是心里头堵得慌。” 张光指着自己的心口儿,看着面前的两个娃娃,“一个十六岁都还没满的娃娃,就这么拖家带口的来到俺们村里头,一路上吃了多少苦?在村里头受了多少白眼?这些俺们哪怕没掺和过,难道都没听过么?” 张氏的眼泪水跟着哗哗流,“爷,这真不是你的错,这是命呐!” “命,什么命?!要说命,俺们的命是命,他徐小哥儿的命就不是命了?” 张光跺脚,咬着牙,心头好似在滴血。 “俺们老张家对不住徐家啊,人家把命都给搭进去了,俺们却还让人家受了委屈,俺要是日后去下面见着了徐小哥儿,他要是问俺一句,弟弟妹妹可曾吃饱穿暖?俺怎么回?啊?告诉俺!” 听到大锅,张展鹏怀里的徐小小本来已经快要停下来,结果又猛地大哭出声。 “大锅,大锅,我要大锅回家。” 张展鹏仰着脑袋,两行泪水库库往外流,声音尽量让人听不出异样,温柔问道,“小小要大锅回家做什么呀?我也是你哥哥,你跟哥哥说呗,要是解决不了,哥哥再带你去找大锅回来,好不好?” “好~” 徐小小擦了把鼻涕,拱进张展鹏怀里,沙哑地喊道。 “叫大锅回家帮小小和二锅打坏蛋。” 张展鹏身子一抖,继续佯装无事的温柔道,“嗯?!坏蛋?哪家的?” 此时屋子那边还要准备混合双打的李彪夫妇此时一愣,听这意思,不是自家孩子? “看嘛,看嘛,他娘的俺都说了俺没打他。” 李忠舒了口气,下意识地刚说完,立马脸色一变,随后棍子落在他的身上。 啪! 李彪和李氏同时瞪了一眼,“那你话里头意思还是要打小五,该揍!” “我、你、我……” 李忠失语,知道事儿大,按下平日里喜欢接嘴的性子,看过去。 此时灶房里安静下来。 小小的声音软糯糯的在人堆里响起。 “赵小二是坏蛋,他没写作业,就强迫二锅做,二锅不肯,他们就……” “就什么?” “就要抓我去喂蛇,然后二锅就帮他们写咯,结果写完他们不放我,还揍了二锅,还往我们的带的饭里倒……” “够了,小小!” 徐小五瘪着嘴角站出来。 徐小小听到二锅说话,连忙闭嘴,一抽一抽的,一个泪人儿看着都让人心疼。 身边的李彪给李忠使了个眼神,后者会意立马蹲下来,摸着徐小五的脑袋瓜,“没事儿,反正打输了也不丢人,等咱教你两手把式,以后下学了再去打回来就行。” “不是这样子的,二锅打赢了赵小二他们,可是他们叫了两个大人,二锅就被放倒了。” “小小!” 徐小五扭过头看去,徐小小立马脸色一变,怯怯地走到他身边。 大锅没有了,以后就要听二锅的话。 ——这是大锅的原话。 此时,两家人彻底炸开了锅,纷纷跳脚着找趁手的玩意儿。 “什么?!他娘的,反了天了!” “我日他祖宗!” “抄家伙,走!” 李彪和张光你一言我一句,手里各自揣了条棍子就往外面走,众人护着两个孩子往赵家过去。 小孩闹归闹无所谓,但是你叫你家仆来插手,那就是大人该考虑的事情了。 那赵家寻根追底,也是个落魄户起家不过五代,现在居然就这么做这种缺德的玩意儿事。 真不看看这村里头到底是谁称霸的?! 张光和李彪两兄弟小时候可以说是摁着赵家那家主脑子暴扣板凳的,没想到今个儿居然倒反天罡! 他们怎么能忍? 此时风雪正大。 赵家在村子西边,横平竖直四条干道,就是将他们的村子给划成了四片区域。 正所谓,村南边的靠官,村北边的穷酸,村东头的是老家,村西边的得发达。 赵家就是这片村西的一富,院子坐落在最中央的地段,平日谁家要是做点城里头的商事,只要沾点送客往来的,都得从他家门口路过。 只是。 当张光等人跨出院门的那一瞬,立马顿住脚步。 “哟吼,赵老幺,好久不见了哈。” 张光将手中的棍子扛在肩头,眼神轻蔑地望着当头拦路之人。 “呵呵,别来无恙啊,张老四!” 赵老幺一脚踩在凳子上,嚣张道,“听说你新收了俩娃娃,俺瞧着俊儿,你开价吧,爷爷我拿一个做通房丫鬟,一个做关门狗!” “你他娘找死!” 第二十二章 规矩?规矩! 李彪粗壮的身形撞进人群的一瞬,早有七八根齐眉棍从他四面八方戳来,没想他竟以身当盾,身后闪出张展鹏和李忠两人,各自手持柴棒,横劈竖撩,一时两方顿时混作一团。 张光见他们人多,立马给李氏她们使了个眼神,等俩妇人护着孩子回到屋内后,立马撞入人群,在他加入后,十几个看家护院的赵家家仆,竟然有些挡不住他们四人攻势! “呵呵,来得正好!” 见如此情形,赵老幺狞笑着,一脚踹断板凳,两只手各持一条凳腿,冲着张光砸去。 张光接连放倒三人,正要帮着李彪缓解压力,没想后背直接挨了一下,登时气息不稳,身边的赵家护卫见状,手中齐眉棍立马招呼而上。 “爹!” “叔!” 那边张展鹏和李忠察觉到那边变化,夺了两根趁手棍子,一路打来。 只是此时赵老幺已经走到张光三步外。 “啧啧啧,昔年你曾经离开此地八年之久,听说是去当了丘八,结果到头来还混成这个模样?” 赵老幺看着地上缓缓撑起身子的张光,嘲讽道。 “不过是偷鸡摸狗之辈,竟然也敢大言不惭?!”张光面色讥讽,站直身子。 “做事不计代价,才能达成目的!” 赵老幺说着,趁着张光喘气的空当,猛地将两根断成两截的凳子砸向他,随后整个人欺身而近。 “狗杂碎,这么多年,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啊!” 张光一个铁板桥,躲过凳子的袭击,手掌在地上一旋,整个身子就借力弹起,侧身躲过赵老幺的一拳! 不料后者忽然一个贴靠顶肘,就要砸在张光身上,他急忙抽手护在腋下,砰的一下,这次直接打得他肺腑震颤! 赵老幺得了巧,手脚功夫立马穷追不舍,每下都直冲着要害处袭去! 两次吃亏的张光此时气息不稳,很快招架不下,正是危机之时。 人群里张展鹏和李忠一左一右立马加入战局! 原本占据上风的赵老幺很快陷入劣势,直到一声闷哼过后,赵老幺连连退后数步,眼神凶厉地瞪着他们三人。 “赵老幺,还不跪地求饶?!”李忠双手环抱地看着他。 “跪地?休想!” 赵老幺怒极反笑,看着自己的人挨个儿被打倒,立马从怀里掏出一根烟火棒,冲着天空咻的一声,绽开红色烟花,大笑道,“既然如此,那你们就等着受死吧!” “哈哈哈,逗呢?你还能搬来救兵?” 李忠被李彪一把撇开,后者上前几步,走到赵老幺身前就是一脚,踹的他倒飞出去,撞在门槛上。 “操你娘的祖宗,俩小孩儿打打闹闹的,俺从来不理会,结果你他娘的居然还敢找人插手!” 李忠正要再凑近,他的眼前就忽然一花,只觉小腹好似被铁牛猛地顶撞了一下,整个身子就倒飞出去,撞破大门。 就在近处的张光也意识到什么,下意识地抬起手中棍棒,就要反手劈过去,结果打了个空,一个趔趄,整个人也倒飞进屋子里。 张展鹏和李忠本来还在歇着气儿,没想到两个人影倏得一声,先后从他们眼前飞过,直接撞破刚刚关上的大门,在地上轱辘地滚了两圈,趴伏在地就昏了过去。 “爹!” “爹!” 张展鹏和李忠焦急地看去,后者正要飞跑而去,没想立马被张展鹏拉住,“且住!” “放心,他们死不了。” 此时幽幽低寒的嗓音从门口传来,他们见自家娘亲已经围在屋子里急救,立马回头看去。 “赵老哥,你可真是废物啊。” 一个面相阴鸷的中年人,背着把长剑,轻飘飘地落在赵老幺身前,打趣道。 “多谢王哥救命之恩。” 赵老幺爬起来,冲着他抱拳以礼,低声道,“里头还有个小丫头,约莫十岁左右,解决了他们,到时候老赵我就让丫鬟们给洗净咯送您屋子里去。” “哎,赵老哥言重。” 王云说是这么说,但嘴角却止不住地咧开,眼神越过门口挡路的两人,直接落在了屋子里的徐小小身上,嘴角歪笑道,“本座乃是……算了,跟你们这些荒野僻民说也听不懂,干脆你们就一起上吧!” “好大的口气,真要是俺哥俩拿了正经本事来,你绝不可能是俺们对手!” 李忠拳头捏死,额头青筋暴起,正要冲出去,没想被张展鹏直接一手拦住,目色凝重道。 “忠子,别冲动,他不敢下杀手!” “嗯?!” “此人应该就是我俩师傅曾说过的内家子,那些武林门派里,用大量资源养出来的内力高手,比之一般江湖人的外家功夫威力更甚!而且他们师门内,还有不少都是朝廷中人!” “什么?!” 李忠听到张展鹏说起师傅,本来发昏的脑袋顿时清醒,他俩虽然父辈不和,但是私底下却都是拜在李醇枫的膝前当了师兄弟。 “至于杀人,他们怎敢?这些人也得遵守王朝法纪!朝廷自有机构专管此事,所以他要是敢随意杀人,一旦传出去,那他整个师门都得付出代价!” 说到这里,他又抬起头看向不远处的王云道。 “这位前辈,既然你是江湖高手,那对我们出手岂不是坏了朝廷规矩,不如我们今日便各退一步,你带他们走,今日之事,就此罢休,如何?” “不如何。” 王云摇头,面露傲色,猖狂大笑道,“朝廷规矩?哈哈哈哈,你这小儿难道不知如今这朝廷除了擅长割地赔款外,就如同虚设吗?!” “现在哪还有什么规矩?若非是本座今日见猎心喜,不想见红,否则今日杀尔等如路边野犬!” “呵呵,有见识,可惜也就止步于此了。” 王云听完,面色阴沉,嘴上却在夸赞道,“更何况,你们既然有点师门,那也算是半个江湖中人,既如此,今日便破例,留你们不得!” 话音落下,王云背上的剑腾地一声,破空而出,落在手上,脚下一点,整个人就化作白影直冲两人而去! 第二十三章 终是不敌,故人眼神 李忠见着长剑刺来,连忙一把推开张展鹏,两人齐齐躲过一剑,手中齐眉棍猛攻他空处! 王云眼见一招不中,就想脱身,没曾想被两人欺身而来,一时间脱身不得,连声喝斥。 “山野刁民,莫要找死!” “哈哈哈,内家子也不过如此,俺们兄弟俩杀你如杀鸡子!” 李忠天生就是力大之辈,单臂极限五百斤,暗中早就被李醇枫培养,不过一身横练功夫早就炉火纯青。 此时发起狠来,招招都是照着王云的要害上打去。 王云此时越战越心惊,怎么只是随便陪着自家少门主进山来找点乐子,就遇到了这等野夫?! 因为不止是这个李忠,还有那个张展鹏也是如此! 王云再想,也不知道,此人天赋本就不俗,早被李醇枫年少时培养,不料他后来的心性有些狂傲,竟然敢强开劲弓,以至身体底子垮掉,要不是徐长风,他现在早就是黄土一抔。 自那以后,李醇枫就严厉再三,叫给他们的这些手段,时机未到不得示以外人,否则必然将他们摧筋断骨,扒皮抽筋! 他们现在不知道什么是时机,今天看来,也要再一次违逆那位老人的话语,直接暴露手段。 一时间,两方斗得院子里劲气横飞,雪舞如雾。 二人势若龙虎,气如江河,隐约间几乎可见昔日梦魇战阵。 王云心中越发焦急,此时久战不下,到最后内力耗尽,他必是吃亏一方。 现下只有想着硬撑,落个以伤换伤的局面,这才能拉开身位! 这般想着,他将目光落在相貌凶狠的李忠的身上,忽然聚起内力,用手中长剑朝他面门猛刺而去。 本来稳扎稳打的李忠见状立马躲过,可这一下,正好将一个破绽露出! 王云循着破绽,一剑点在他的腰间,立马炸开一朵血花! “不好!” 张展鹏见着他得手不饶人,还要顺势朝上斜劈,立马将手中的齐眉棍狠狠砸下,脚下动作不停,一腿踢开李忠。 但这一下,正好让王云又找到机会,被他这一下劈开长剑后,他立马扭身泄力,随后手中长剑猛刺向张展鹏的胸口,后者立马一个铁板桥躲过,但马上整个人就被踹飞出去。 此时面前一空,王云点地径直走到大门口,看到手上的长剑此时已然弯折不堪,转头气笑道。 “好好好,想不到这山野之地,竟然能同时出现你们这种年轻后生!” “老贼,你要是敢动他们一根汗毛,我誓要灭你满门!” 张展鹏捂着侧腰,此时被踢中之后,整个人都绵软无力,只能半蹲在地。 “哈哈哈,动?也就是本座今日还有要事,不能妄动杀意,乱了那头老畜生的感知,否则,就凭你们,怎可能还活在这里?!” 王云说着,手掌朝着堂屋里呆愣着的徐小小一张,一股吸力就从他的掌心里爆开,徐小小嘭地一声,直接落在他的手心里。 不止如此,他看也不看屋内的两个妇人,直接拂袖一挥,就见得阵阵迷烟散入屋内,两个妇人甚至还没有从惊吓中回过神,就沉沉昏睡过去。 “呵呵,小家伙,还挺——啊——!” 王云鼻子微动,转过身,正要离去,不想裤腿处竟传来一阵剧痛,下意识地抬头看去,同时手掌猛地拍去。 原来是腿上已经挂着个徐小五,此时他只觉得脑门上冷风嗖嗖,情知将死,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只是将嘴巴死死地陷在他的大腿上。 “嘶——!你这孽——嗯?好好好,没想到此子根骨竟如此上乘,哈哈哈!” 王云一巴掌将他拍飞到空中,顺势捏住他的脖子晃了晃,此时忍住疼痛,甚至连徐小小都给丢在了地上。 “小子,要不然跟本座入山门,修内家法,如何?!” “……” 徐小五一言不发,整个人双目死死地盯着他,就好像要将他给记在脑海里。 “呵呵,再问你一次,跟不跟本座走?!” 王云说着,手中的力道加重,让徐小五的小脸涨得通红。 “滚!” 徐小五从喉咙里艰难地吐出一个字来,脸上立马挨了个巴掌。 啪! “臭小子,本座今日不杀这院子里的人,不代表明日不杀,后日不杀,你要是再敢忤逆本座,那今日本座就是触怒了那头老畜生又如何?!” 王云说话间,脚底一阵阵波纹荡开,漫天雪花飞舞,如大雪暴降。 只是徐小五仍旧不说话,王云眯眼看着他,片刻后,看向身后一直站着的赵老幺,“怎么?还要本座教你?” “这……我……是,王哥您放心,此事一定给你办妥!” 赵老幺立马冲着爬起来的护卫吼道,“快,将那小妮子押回府上去!” “是!” 护卫们上前立马拖着昏迷的徐小小就朝着赵家赶去。 “呵呵,小子,给你一夜时间考虑,你要是明天早上敢不出现在那赵家门前,或者现在立马说个不字,那你就等着看那小妮子暴尸荒野吧!” “你!” 徐小五双腿在空中乱蹬,小脸已经青紫色,目光撇过越走越远的护卫队的身影,脸色焦急。 那个傻妹妹,要是离了自己,她还能怎么办?! “呵呵,你有傲骨,可不能有傲气。小子,记住今天这个教训,不然现在叫本座一声师傅听听,这样本座可能还会留这小妮子一条活路。” 说完,王云松手,徐小五立马狼狈地倒在地上。 王云蹲下身子,和他的目光平视。 “你、休、想!” 徐小五目光冰冷,他知道,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说话算话?! “嗯?” 王云皱眉,不知怎的,他忽然想要大开杀戒。 可能是因为面前这个小家伙的眼神他格外不喜。 也可能是今天他竟然差点栽在两个小辈手上,丢了面子。 更可能是因为此子的模样,很像他曾经的一个故人。 只是那位曾经乃是马踏天下,令整个江湖在铁蹄之下瑟瑟发抖的男人。 而这小子,却只是一个乡野山民。 想到这里,他忽然失了兴趣,一巴掌将面前的徐小五扇飞出去,站起身背对着他道。 “本座说话算话,你要是改了主意,明日便来赵家,本座收你做关门弟子,若是明日早晨门口无你身影,那便等着给你妹妹收尸吧!” 第二十四章 同生共死 第二十四章 夜。 徐小五一瘸一拐地将整个屋子烧得暖和,早就将柴火一堆一堆地送进炕头。 “小五?” 看着自家的爹娘还没醒来,张展鹏捂着侧腰,满脸苍白地看着他,自己的这一条命都是他大哥换来的,如今却保护不了他的家人,真是丢尽了脸面。 “我明天拼命也跟他……” “不用了,谢谢展鹏哥。” 徐小五摇头,从灶房里拿着菜刀迎着雪夜,开始咯咯磨刀。 咯咯咯——嚓啦! “大哥说过,他要是不在了,那这个家就要靠我。” “可是,我现在却把小妹弄丢了,我对不起大哥。” “小五,这不是你的错,是那老贼太强了。” 事实摆在眼前,李忠有苦说不出,他们师傅曾经说过,当下要是自己两个人出了山,少有敌手,可是怎么就偏偏碰上这般高手入山来了?! “不,都没错,是我太弱了。” 徐小五起身走到门槛处坐着,看着院子里还有些染红的血迹,“要是我……” 他想说什么,只是话到嘴边,目光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两家人,轻叹了口气。 张展鹏被这样的目光灼得面皮发烫,他知道徐小五想说什么。 要不是徐长风为了给自己去拿治病的药,那他的大哥,就不会死! 他们兄妹也不会去学堂,也不会和赵家那一支产生瓜葛。 “操他娘个蛋,啊啊啊——!” 李忠捶胸顿足,疯狂大吼,他现在是真的想不到任何的办法来处置眼前的这样局面。 噌啷~嘶——! 张展鹏默然,看着倚着门口的徐小五肩膀麻木的推磨刀片。 翌日。 村西,赵家。 噼里啪啦! 随着爆竹声破开雪天清晨的寂寥,赵家人也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办起赵家小主的生辰。 院子里。 王云抱着剑站在树下,身边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年轻人眼神阴鸷,嗓音沙哑,给人一种阴冷之感。 “王叔,听说你昨天出去了一趟?” 王云浑身一颤,连忙冲着他抱拳一礼,“是,少主,属下冲动了。” “哼,杀人了?” 青年将手轻轻伸出,接下一片空中飘荡的树叶。 “不敢不敢,属下怎敢坏了您的大事?!”王云慌忙地躬身道,“属下只是略施小惩,这些乡野村夫的性命怎能扰乱少主您的千秋大业。” “过了过了,此事成与不成都在两说,毕竟,那头老畜生今日会不会出现,都在两可之中。” 青年说到这里,手指微动,以叶作镖,钉在面前的树干上,看着缓缓流出的白色浆体,他的嘴角勾起。 “要知道,我们这么多的前辈入山,其实就是为了让它的实力大减,以此来夺取它的那颗内丹,五百年太长,今日我便要将它取来,如此大业可成!” “是啊,我神剑谷在这北境三州的江湖里本该是赫赫威名,可每一代成名前辈都非要入此山中寻那畜生踪迹,为的就是今日少主取下内丹,待到少主君令天下,诸位前辈英灵,也会感慨少主英姿无匹!” 王云发自肺腑的感慨道。 青年听完,为保持风度,他拼命地压住止不住上扬的嘴角,承诺道,“说得好,本宫若是得势,你神剑谷便是我大唐东北境内第一宗门!” 王云脸色兴奋,谢恩道,“若如此,那我神剑谷必全力以赴,为殿下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两人正要再说什么,此时门外一个家仆来报,徐家的那个小子在家门等着。 赵家门口。 当赵老幺听从吩咐,来到门口的时候,就见着徐小五瘦骨嶙峋的身子,孤零零地立在赵家护卫们的中间。 看着他的这一副模样,赵老幺昂首,讥讽道,“小子,现在想清楚了?拜那位为师可是你一辈子的福气!” 徐小五抬头,环视一圈,最后落在他身后的徐小小身上,冲她微微一笑,这才和赵老幺对视,“嗯。” 赵老幺听到这个回答,并不意外,正要说话,结果这个时候,赵家小主赵小二从里头跑出来,叉着手,打开胯。 “想进来可以,现在给老子磕三个头,如何?” 徐小五摇头,双手捂在袖口里,“不。” 赵小二当场满脸恼怒,赵老幺见状,立马将徐小小举起,怒吼道,“小子有种!那你就准备给这小妮子收尸吧!” 徐小五看着自己妹妹被掐的脖子,“等等!你先让我看看小妹,若是被我发现她被你动了一根手指,我宁死也不会做你弟子!” “哼!”赵老幺怕耽误了那位的事情,强忍下性子,将她丢过去,转过身去,“快点,我们小主人一向说话算话!” “小小,没事儿吧?” 徐小五接过徐小小,踉跄了两步,满脸心疼地看着她。 徐小小乖巧地摇摇头,拍着二哥肩膀上的雪花,“没,二锅,我没事,昨夜里就是被抓到这里之后,没见着一个人。” “那就好,那就好。”徐小五咽了口口水,轻轻地摸着她被刚刚勒出来的红印子,清泪直流,“小小,对不起,二哥没用。” “没事的,二锅,你无论是做什么,小小都支持你的。” 徐小小身子挡住身后人们的视线,她的小手摸着二哥藏在袖口里的手,软糯糯地说道,“大锅说过,要是我们真的活不下去了,要死也一起死,二锅,你动手一会儿快些,小小不怕疼,就是怕死的时候太难看,吓到二锅。” “小小……” 徐小五的身子颤抖着,从袖子里抽出那把磨了一夜的菜刀。 “没事的,二锅,动手吧,我们去找大锅,嘿嘿。” 徐小小的眼睛里憧憬着死后的向往,在她看来,死亡就是找寻大哥的唯一一条路。 “我……我……” 徐小五看着妹妹这么坦然,他的手反而有些捏不住刀子,以至于在碰到妹妹的脖子那一瞬,刀子就直接掉落在地。 “小畜生,你敢耍我?!” 赵老幺听到响动,立马回头,看到地上的刀子哪里还不知道这小子想的什么,看着门口一众的村民,只觉得脸面扫地,几步冲上去,一脚将他踹倒在地,抢过手下的一根棍子,就猛地朝徐小五的额头上敲去。 “不好,小五!” 巷道里,昨夜昏睡过去,此时才赶来的张展鹏和李忠二人看着那棍子带着风声就要落在小五头上时,不禁双腿一软,绝望地跪倒在地。 只是此时,人群里传来一声哗然,他们连忙抬头,只听得棍子清脆的断裂声! 噼啪! 第二十五章 双喜临门 “嗯?他是……好眼熟,他是谁?!” “徐小哥儿?!” 看着两个孩子没事儿,张展鹏和李忠连忙挤进人群里,此时一堆人的目光早就不在他们身上,而是在他们面前的那个人。 一个身量八尺有余的年轻人,披着青袍,戴着一顶草帽,手指间还夹着一块碎片。 “敢问阁下是谁?!” 看着他轻松地将一根齐眉棍截断,赵老幺吞咽着口水,强忍着心里的惊恐,将小主护在身后。 青年没有说话,只是缓缓蹲下身子,摸着两个孩子的脑袋,“大哥来得不算晚吧?” “大锅!” 徐小小看清面前人的模样,眉眼喜笑颜开,猛地将他的大腿抱住。 “大……哥……大哥?!” 徐小五此时几乎不敢相信,面前的人是自己的大哥! 一张工笔描画的面容,此时有了具象,眉如锐锋,凤眼狭长,那对瞳仁里好似蕴藏着一汪寒潭。 “怎么?认不出我了?” 徐长风将地上被徐小五磨得锋利的菜刀捡起,掂量了一下,“大哥已然无敌于世,这刀以后收好,用在灶房里就行。” 他话音落下,徐小五泪水哗哗直下,憋了这么久的委屈,在这一刻响彻整个巷道。 “大哥!呜呜哇——!” “哈哈哈,没事了,没事了,大哥来了。” 徐长风轻拍着他的后背,眼底含泪,缓缓转过身,看向赵家门口的那个赵老幺。 “就是你,欺负他们对吧?” “不不不,少侠这里头一定有误——!” 赵老幺还没说完话,小腹好似被撞了一下,身后传来一道破门声。 他扭头看去,此时一根断裂的棍子猛地钉入大门,棍子末端还挂着一串串脏器和血淋淋的长肠。 “这……这……怎么这么快?” 赵老幺低下头,看向腹部空出来的一个大洞,眼前一黑,啪的一声重重倒在地上。 四周的看客终于回过神来,知道发生了什么,慌乱地四下逃散。 十几个家丁连忙护在赵小二身前。 只是—— 无用,完全无用! 徐长风看也不看他们,一手牵着一个孩子,径直地朝着大门口走去。 随着他的每一步落下,家丁们如同下饺子一般,纷纷倒在地上捂着心口抽搐不已! 临近门口,只剩下一个身影呆愣在那里。 “啊——!” 赵小二仰头,看着面前的这一堵墙,瞬间从头冷到脚,惊恐地喊出声来。 “何方狂徒,休得放肆!” 门内,一声喝斥声率先传出,随后王云负剑而出,看着面前的这个俊逸男子,一时间有些慌了神。 此人气质和气场,完全捉摸不透,他在此前只有和谷主遇到的时候才会有这样的感受! “小妹,是他抓的你吗?” 徐长风看也不看他,反倒是偏过头看向身边的徐小小。 徐小小应声点头道,“嗯嗯。” 徐长风闻言,缓缓抬头,此时正好和王云的双目对视,“你是用的哪只手?” “好猖狂的小子,让本座来掂量掂量你的斤两!” 王云猛的挥掌而出,袖口鼓动,数十道劲气如同长蛇一般朝着徐长风而去! 自从昨天差点栽在两个小子手里,他现在就已经不敢再轻视他人,出手必是杀招! 可是,当这数十股劲气几乎快要贴近徐长风的身前时,忽然一股微风从他的身前拂过,如同一只无形的大手,将他的这些劲气尽数抹净! “嗯?!” 王云心里一颤,暗道好手段,这小子好浑厚的内力,不见如何起功,便直接将自己的这一手三十年的绝学给直接化掉,简直是见所未见的手段! “还有吗?” 徐长风云淡风轻地站在原地,懒洋洋地看着他。 “呵呵,小子,看好了,这是本座所修三十年的剑术,若是你接得下,那便放你一马!” 王云一招未成,立马一拍身后,长剑倏地腾空而起,化作长虹,朝着徐长风猛地冲去。 看到他仍旧不闪不避的模样,王云不禁暗笑,此子果然是初出茅庐,根本不知自己此剑术的厉害! 这乃是他压箱底的招数,哪怕是谷主等老人们,都不得不避让三分,更何况自己现在动用之后,丹田内力都为之一空! 可是现在这个家伙,竟然还如此托大! 当下王云就气笑道,“小子,你可知本座是——” 话没说完,他的耳边忽然传来锵地一声,随后右臂一凉,脚边掉落一物,低头看去,这才觉得右臂处剧痛袭来,“啊——!我的手!” 徐长风此时将手重新放回徐小小的脑袋上抚摸着,冷淡开口道,“懒得理你的那些雕虫小技了,回话。” “你!你可知道本座乃是神剑谷四大长老,你敢伤我,你完了!” 王云捂着断臂处的伤口,此时血流不止,两三息的功夫,他的脸色就变得一片惨白,目光下意识地看向脚前断成两截的长剑,一时惊愕。 这是怎么做到的?! 为何自己一点反应都感知不到?! “呵呵,伤你?” 徐长风听到此话,嘴角勾起,走到他面前,低头对视道,“不,你说错了,我是要杀你!” “你!你敢?!” 王云只觉他的眼底目光冰寒,厉声道,“你要是敢动我,神剑谷八百弟子绝不饶你!” 徐长风听到他自报家门,心里忽然想起山上李醇枫所说的一件物什儿,乐呵道。 “哈哈哈,神剑谷?巧了,我还要去你神剑谷取一件东西,你这么一说,倒是双喜临门!” “不,不可能,你我素未相识,怎么可能与你有关联?!” 王云听到他这么一说,心思急转,似是想到什么,立马色变,“难道……,你怎么可能知道那一件东西在我们那里?!” “呵呵,看来,你们那里是真的有此物。” 徐长风看着他色厉内荏的样子,心里了然,顿时肯定了李醇枫告知自己的一件宝贝就在他们神剑谷内。 看着他一副解决自己后立马动身的样子,王云怒吼道,“不!你敢动我神剑谷,难道就不知道我神剑谷是背靠朝廷哪位大人物吗?!” 他此时已经清楚了面前这人的实力究竟是何等滔天! 自己可是神剑谷中除开门主外的一等高手,没想到在他面前居然撑不过一个回合! 莫非此人正是那些隐世门派培养出来的天骄吗?! 若是如此,那么自己肯定是活不了,只求师门不要受到自己牵连,否则届时几百年传承就要彻底断绝! 徐长风冷哼一声,手袖一挥,王云脚下的长剑就被他攥在手里,“我不管你背后是哪个大人物,我现在只要你回答一个问题——否则,死!” “说!你是哪一只手抓的我小妹!” 幽幽低语,如同催命的阎罗,带着透骨的寒气,让王云浑身抖如筛糠。 “我……你……我不信你真敢动我!” 王云紧咬着牙,硬着头皮骂道,“你有本事就动我试——!” 噗嗤! 王云话没说完,脖子一凉,随后脑袋开始疯狂地在空中旋转,最后看到一具无头飙血的尸体,心里只剩下最后的一句话。 他怎么敢动我?! 咚! 第二十六章 该杀 徐长风将手中的半截剑片随意丢在地上,回头看向两个小家伙,笑道,“啧,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过分的要求。” “该杀。”徐小五牵着徐小小,扭过头看向徐小小。 徐小小吭了一声,连连点头,“嗯。” 她从来都是听大锅二锅的话,他们说谁是坏人,那谁就是坏人。 更何况这些人昨天还来家里打闹。 “好了,杂鱼收拾完,该上正菜了,希望别让我失望啊。” 徐长风在门口站着,看向门内,里面的人此时早就骇然失色。 “呵呵,阁下,杀我神剑谷长老,你是不是太过放肆了?” 一道阴恻恻的声音从赵家深处传来,带着无形的冰寒之气,所过之处,叶枯筋摧,院中的厚雪更是立马凝作坚冰! 徐长风神色依旧平淡,只是随意地朝着门口挥动衣袖,一道无形气墙突兀出现,那些冰寒之意瞬间消融一空。 “嗯?阁下,当真是好手段!敢问师承是何门何派啊?!” 从赵家人群后面飞出一个青年,看着他的这一手,瞳孔瞬间一紧。 自己所学乃是神剑谷秘典,更是兼容皇家武学。 没想到此人竟然这般轻描淡写地接下! 徐长风看到这人的一瞬,忽然有些相熟之感,轻声应道,“无门无派。” “哦?阁下莫非当我是三岁顽童?不识路数?” 青年的脸上有些挂不住,谁家好人能够无门无派修出这等高深内力?你当你吃了什么绝世奇珍吗? 就算是有,那也不可能流落民间,这等珍品,如何都是先归于国库所有! 而平民只配吃皇家从指甲缝里流出来的残渣! 想到这里,他招手一挥,随后一柄长剑从人群中飞出,落在他的手上,随意舞了个剑花,喃喃道。 “也罢,既然你敢这般戏耍李某,那就该知道你的下场!” 话音落下,他一剑刺出,带着猛烈的寒龙! 气势滔天,只是当他这一剑落在徐长风胸前三寸处,却如同碰到了铁墙,难以得寸功之利! “就这?!” 徐长风嘲弄地看着他,自己的手指就这么夹着他的长剑,纹丝不动。 青年压住心中惊恐,安慰自己道。 既然他击杀王云之后不走,那他应该是以为这里的高手,只有那个废物一人而已吧? 想到这,他猛地又一扭身,整个身子好似化作一条巨蟒,不停翻滚! 可惜,他想错了,那个王云只是我的探路石,他既然杀了王云,那他的内力定然所剩无几,这几招手段便是师傅也不可能轻易接下! 如此年纪,不过是好面之徒,定然是他故作轻松,实际上竭尽全力才接下!! 定然如此! 哈哈哈,他怎么不说话?! 莫非是被本宫猜中了?! 是极!是极! 青年面色越发疯狂,他觉得自己是对的! 如今自己有利器在手,他手无寸铁,优势在我! 徐长风看着他一会儿转动,一会儿乱刺,顿时来了兴趣,索性故意将手指松开,让他脱身回到院内,自己站在大门口,静静地看着他。 “今日我李某人不愿与你多纠缠,十招为限,杀不了你,我自觉当场!” 青年自觉是徐长风受不了自己的猛烈攻势,此时在空中一个翻滚,落在院内的大树上,利落地将长剑一甩,体外一股股磅礴内力如同水泻一般扩散,震得院内众人脑子一嗡,纷纷倒地! “第一招!” 青年话音落下,手中长剑化作数十柄,如同雨落一般朝着徐长风扑面而去。 徐长风挥袖,将他的劲气尽数接下,捏成一粒白子,喂入嘴里,砸吧着嘴吞咽下去。 青年只觉受到羞辱,瞬间大怒,“嗯?好好好,竟然还敢如此托大,那你接下来就是找死!” 说完,他手中长剑上附着起一条巨蟒,盘绕在他的身上,片刻后,只见它气势滔天地朝着徐长风张开血盆大口地扑去! 所过之处,卷起无数院内青石瓦砾,落雪残枝。 直到在大门口时,徐长风挥袖,唰的一声,整个巨蟒瞬间化作清风,无影无形。 “啊!该死!” “本来这一招是想应对那老畜生的,没想到今日却碰到你这厮败我无敌心,该死,该死!” “第三招!” “第四招!” “……” “第九招!” 见到自己这九招无一建树,青年的心态登时炸裂,再次举剑时,一股阴煞从他的丹田内溢出,此时七窍流血,面色越发狰狞道。 “本宫乃东北三州天骄第一,当镇压世间一切敌!” “今日你既破我无敌心,其罪当诛!” “第十招,天地一灭!” 此招出现,整个院子里的人,只觉得雪地下好似是一潭沼泽,每个人身上的精血溢出毛孔,在空中化作一粒粒血滴,最后汇聚在青年的剑柄上。 一头九丈有余的血色巨蟒瞬间将整个院子的天空遮住,雪后初晴的天空化作一方倒挂的血池,随着青年连剑一起甩出的瞬间,血蟒猛地朝着徐长风扑杀而去。 青年哇地呕出一口血来,随后整个身子如同大病一场,从树上栽倒下来,在雪地里硬撑口气,看着门口那家伙的脸色是否还能如同先前那般万年寒冰一样始终没有变化! 啪! 徐长风这一次不是挥动袖子,而是一掌按在血蟒额前,轻轻一压,一股血色劲气瞬间消散一空。 刚刚的异象更是连同血蟒的消失化作无影无踪! “这……这怎么……可能?” “本宫所创秘法,怎么可能这般弱小啊?!” 青年呆愣在原地。 这可是自己的密传绝学,哪怕是天骄会武,都没有人能够逼得自己露出这一手来! 这、这、这怎么回事? 此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为何自己从来没有印象?! 不过他话音刚落下,忽然觉得一股烈阳般的无边吸力从门口处传来,随后他的整个身子不由自主地化作一个风筝般,直接落在徐长风的手心上。 “本宫?你是何人?!” 徐长风掐着他的脖子,和他的目光相对。 “哈哈哈,怎么?知道害怕了?!” 青年狞笑着,面露残忍之色,“你坏本宫无敌心,那你就等着本宫的报复吧!” 啪! “壁画多,回话!” 徐长风一巴掌扇在他的脸上,直接留下一个血色的五指印。 “你!刁民,你竟敢打本宫,你可知本宫乃是皇子!” 啪! “打的就是皇子,继续说,你排第几!” 徐长风又给了一巴掌,扇得青年两颊肿成馍馍般,将他的五官夹在中央。 “本宫乃是十皇子,你敢动本宫,你完了,本宫回去之后,必将亲提三千兵马,平推你这室韦山!” 青年气急败坏,一时间开始发横起来,他料定这个人不敢动自己! 自己可是十皇子! 他敢动我,那就是找死! 一想到这里,他的目光就挪到了徐长风身后的徐小小身上,“嗬嗬嗬,那是你妹妹吧?长得可真——” 咔擦! 青年话音未落,他就觉得脖子一紧,随后脑子好似被一股巨力硬生生地从身体里拔出,等到他看清一具站在原地踉跄倒地的无头尸体时,他才猛然惊醒。 此子怎敢杀我?! 他怎么……敢?! 第二十七章 走火入魔 啪嗒。 徐长风随意将他的脑袋丢在地上,忍不住笑出声来。 正愁着去哪儿收点利息的,结果那皇帝老儿的儿子就撞进来了。 在看到这个青年的那一瞬,他的脑子里就不停地在思考着是不是在哪儿见到过这个家伙,没想到原来还是皇帝老儿的儿子。 这一下,你就算是天王老子,也拦不住自己动的杀心! “大哥,还有九个。” 徐小五面色平淡地提醒道。 数字九,是当朝皇帝的皇子数量。 “嗯,放心,我们有朝一日,会一一讨回来的。” 徐长风揉搓着他的脑袋,看向院内众人,道,“小五,点卯吧。” “是。” 徐小五点头,小手指着一个靠近院墙的护卫,“那个人。” 嘭! 徐小五话没说完,那个护卫的心口就溅起一道血花,不可思议地低头看向胸膛,那里半颗破碎的心脏扑通地跳动着,鲜血直冒。 “啊——!” “不要杀我,我错了,我错了!求求你不要杀我!” 院内院外的众人经历这么多的变故,立马跪倒在地,纷纷开口求饶。 徐小五的手指转向微顿,扭头看向大哥。 “呵呵,继续。” 徐长风看也不看他们,只是将徐小五有些犹豫的神色收归眼底,“他们不是知道错了,是知道自己要死了。” “是。” 徐小五的手指飞快移动,指向另外一人。 “那个。” “啊?!不,不,不是我!” 那人还没说完,心口处又是一爆,血液四溅。 徐小五目色冰冷,继续地点着,“那个。” 现在他的手指点在谁的身上,那么那人立马就会心口爆碎。 真就是如同徐长风所说,阎王点卯,不过如此。 片刻后,院内众人只剩下一半。 此时徐小小早就被张展鹏和李忠二人护在身前,默默地看着面前血腥的场景。 他们没有想着给徐小小遮住双眼,也不怕是否会给她带来心理恐惧。 因为这就是赵家的报应。 此时,随着几十个呼吸没有人再死亡,所有的人都松了口气。 只是,此时。 徐小五的声音忽然响起。 “你走吧,我不想杀你,但若是再见面,那你必死!” 所有人下意识地看向门口,忽略那凶神般的徐长风,将目光落在了徐小五的身上。 此时他正站在瘫软在地上的赵小二身前,嫌弃地看着他下半身屎尿失禁的裤裆,轻声道。 “真、真的?” 赵小二失语良久,猛然回过神,不敢置信道。 徐小五点头,默默地把玩着手中磨得锃亮的菜刀,“对,真的,我徐小五一向说话算话。” “小五,我错了,我给您磕头,给您磕头!” 赵小二听到这个保证,连忙站起身,也不管浑身恶臭难闻,啪嗒一声跪倒在地,只管着猛猛磕头。 徐小五动也不动,就站在原地,等到面前的赵小二连滚带爬地站起身来朝着院子里跑去的时候,他忽然叫了一声。 “赵小二!” “哎?您——啊——!”赵小二刚转过头,忽然心口一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又低下头,摸着胸口处,一把菜刀已然砍入自己的身体里,“这、这、你、你不是说过、说过……不杀我的吗?” “我说话算话,你时不时和我又见面啦?” 徐小五戏谑地看着他,插腰道。 看到这一幕跪在雪地里的赵家家主赵老大彻底崩溃,痛吼出声,指着徐小五狂怒道,“为什么?为什么?!” “他不过是个孩子,你为什么要杀他?!” “孩子?十二岁的年纪就仗着有狗腿子,就带人抢夺老人钱财,偷盗各家猎获,乃至奸辱她人时,你们可曾想到过今日?!” “那又如何?!” 赵家主此时慌乱地爬到赵小二的身边,将他捂在怀里,失声痛哭,“那些人算什么东西?我赵家五代积累,家财万贯,莫说是盗抢淫虐他人,便是杀人又能如何?!” 赵家主泪水肆意,陷入癫狂,“你们不守规矩王法,今日这般行凶,他日定遭报应!” “今日我便要杀了你们,为我儿报仇!” 扑哧! 赵家主话音未完,胸口处猛地一疼,一道血花炸开,当场就没了性命。 “聒噪。” 徐长风淡然地将手放下,看向院内众人,“还有吗?” “没了。”徐小五默默摇头。 “好,那就该我了。”徐长风看着院内的众人,手指一扣,地上的长剑立马落在他的手心里,在他的视线里,此时所有的人都该死! 他们敢触动自己的逆鳞! 就该死! 无论是谁! 这样的想法如同野草一般在他的心底滋生,众人只见他手中的长剑一松,竟然化作白日惊鸿一般,朝着院内众人疯狂地袭杀而去! “长风!住手!够了!” 一声怒喝从天外传来,随后一道身影从天而降,落在院子里,挡在众人面前,将那一柄长剑给捏在手中。 “呵呵,你也要阻我前路?!” 徐长风一步一个脚印,踏在地上,溢出煞血般的雾气。 “这……大哥……大哥?” “大锅。” “徐小哥儿!” “长风兄弟!” 徐小五他们在徐长风的身后此时猛地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按照道理说,一向尽可能地避免伤人的他,怎么可能会想着这般屠戮他人?! “嗬嗬嗬。” 徐长风低沉地发出恶灵般的狂笑。 “糟了,这小子,又走火入魔了!” 李醇枫看着他的这副样子,暗骂一声。 早知道自己就不贪那点渔获,早点来就不至于闹成这样了! “那……那怎么办啊?” 小五在门口看着自己的大哥一步步地朝着李醇枫走去,一时间担心不已。 “怎么办?当然是硬办啊!” 李醇枫说完,看向身后,“还不快滚,待会儿他发起疯来,老夫可不是对手!” “啊?有救了,有救了!” “快跑啊!” “快跑,这人疯了已经!” 院内的众人边跑边喊,此时的徐长风只觉耳边一顿吵闹,右臂一挥,一团烈阳般的灼热劲气顿时朝着右手边的廊道里砸去。 嘭! 劲气在半空中炸开,徐长风缓缓抬头,看向面前的相貌熟悉的老人。 “挡我者——死!” 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