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劳嫂嫂费心》 1、第1回 盛夏时节,落日的余晖透过错落的树影洒在听荷院白墙上,金光如星子般闪烁。 垂花廊下,姜扶笙发丝半绾,只着一袭凝脂色软绸长衣并同色百迭裙。宫绦挽作酢浆草结系住盈盈腰肢,本就身量纤细的人更见清瘦。她无心欣赏眼前美景,只眉目焦灼地望着庭前月洞门处。 “少夫人,您别太着急了。” 翡翠心有不忍,出言相劝。 “是啊,少爷一定会找到三姑娘和四姑娘的。”珊瑚也跟着劝慰。 这是姜扶笙跟前的两个大婢女,自幼同她一道长大,自是打心底里心疼她。 姜扶笙摇摇头:“没事。” 话虽如此,心口犹如坠了千斤重石一般沉重。 半个月前,豫州发了大水。 父亲姜守庚身为户部尚书,赈灾之事自是当仁不让。孰料出行不过五六日,赈灾银子竟不翼而飞。 刑部的人在姜府搜出了官银,元启帝龙颜震怒,当即便要将姜家抄家灭族。幸得几位老臣求情,一家老小才得以保全性命,却也是要抄家流放的。 祸不延外嫁女,姜扶笙出嫁已经三年,自然免受牵连。 但出事的是她父母、她最亲最近的家人,她的焦急担忧可想而知,不过短短几日人生生消瘦了一圈。 好在夫君陆怀川素来真心待她,陪着她四处奔走。安排了母亲随父亲和大哥一道流放去岭南。又打点了教坊司的教坊使,让三妹四妹在那处只做些打扫、烹饪一类的活计,不必抛头露面。 姜扶笙稍稍安了心。她了解父亲的为人,父亲绝不会做下贪赃枉法之事。正在她与陆怀川盘算着先想法子还了父亲清白,再接三妹四妹回家之时,竟接到消息说三妹四妹被人赎走了。 她自是要寻人的。可任凭她和陆怀川想尽法子,百般打听,也未曾得到两个妹妹的一丝消息。 父母和兄长还在流放的途中,照顾两个庶妹便是她的职责。如今人不明不白地不见了,她岂会不急? “少夫人,少爷回来了!” 珊瑚出言提醒。 姜扶笙已然瞧见陆怀川了,她提起裙摆奔下石阶:“夫君,可打听到消息了?” “娘子,慢些。”陆怀川加快步伐上前扶她。却因走得快了,虚握着拳掩唇咳嗽起来。 他身量瘦削,面色有几分苍白,月白长衫外罩酂白锦缎暗纹圆领襕袍,是轻雾一般淡雅温和的人。 “你怎么样?”姜扶笙歉然地轻捶他后背。陆怀川处处都好,只是身子骨弱了些。 陆怀川摆摆手望向她,眸色温柔宠溺:“无碍。” 望着姜扶笙近在咫尺的脸,他心又一次抑制不住悸动。姜扶笙于他曾宛如天边悬月,可望而不可即。以至于成亲已三年,他有时恍惚还不敢信她已是他的妻。 “夫君……”姜扶笙待再问。 陆怀川忽然开口:“别动。” 姜扶笙睁大乌眸不解地看他。她出了汗,几缕乌发蜷在雪腮边。 美人凝露,我见犹怜。 陆怀川抬起袖子,仔细替她拭汗。目光一点一点描摹她精致漂亮的五官。 她生得极美,黛眉杏眼,圆润的眼角微垂,唇瓣不点自润,小鹿般乖恬又不失灵动。此刻偏头看过来,好似兰花带朝露清晖绽放,转盼流光,海棠醉日。 只可惜,嫁给他之后她远不如从前爱笑了。 “打听到了吗?” 姜扶笙攥住他袖子,期待地望着他。 她连着数日奔走,今日是体力不支才未曾出去。 陆怀川叹息了一声,似有感慨。少顷,他温声道:“此事恐怕有些难为。元承他……” 姜扶笙听他提“元承”二字,黛眉不由微微皱起。 陆怀川见她皱眉,面上若无其事,眼底却闪过点点暗色。 “少爷,夫人请您过去说话。” 小厮在院门口禀报,打断了陆怀川的话。 陆怀川应了一声,回头理了理姜扶笙的衣袖,含笑嘱咐她:“你先回房歇着,别太忧心。我去母亲那处,回来再与你细说。” “好。”姜扶笙点头应下。 姜扶笙立在原地若有所思。 “少夫人。”珊瑚探头道:“要不然咱们求小侯爷帮忙找找吧?” “小侯爷”正是陆怀川方才所提之人,良都侯嫡子赵元承。 “珊瑚!”翡翠皱眉剜了她一眼。 少夫人和小侯爷青梅竹马,年少时有一段过往。后来情势所迫,不得已才嫁给了如今的姑爷。 这本是少夫人的伤心事。加上三姑娘和四姑娘不见了,可怜少夫人心急如焚,珊瑚怎么这样不懂事,还在这时候提小侯爷! 珊瑚也知道自己理亏,但还是心疼姜扶笙,小声分辨:“奴婢是想着小侯爷人好,或许愿意帮忙……” 少夫人原是家中娇养女儿家,什么也不用操心。如今却要担起这许多事,唉! “他平安回来就好。” 姜扶笙打断她的话,转身低垂螓首往回走。 日头落了下去,凝脂色裙摆沾了夜色,纤细的背影平白多出几分愁思来。 * 春晖院坐落于陆府二门内最好的位置,院落内房屋布局规整,花草栽种方正有序。 院门前刻着“纳福吉祥”字样的雁翅形照壁。廊下下人见了陆怀川纷纷见礼。 “娘。” 陆怀川进门施礼。 “快来坐。”陆夫人朝他招手,又吩咐:“将润肺的凤髓汤端来。” 她坐在主位的楠木圈椅上,金如意簪顶端镶着一颗红宝石。豆绿色织纹团花交领裙,外头罩着浅金色褙子。虽已过不惑之年,望之却不过三十许,贤淑得体,眉目间又隐有几许精明。 婢女很快捧了莲纹青釉海碗进来,奉到陆怀川跟前。 陆怀川用了几口,捏着帕子擦拭:“娘叫我来,是要说笙儿的事么?” 陆夫人乜了他一眼:“说她做什么?说了你也未必肯听。” 姜家出事之后,她话里话外提点过陆怀川几回,示意他不要管姜家的事,免得被连累。可陆怀川哪里肯听? 陆怀川不肯做的事情谁也勉强不了。她也只能旁敲侧击,徐徐图之。 陆怀川闻言不语,只是朝她笑了笑。 陆夫人看着他,目光慈爱中又带着点点忧虑:“元承登门你是知道的。” “他久不归京,您是他姑母,他来探望您也是应当。”陆怀川垂下眼眸。 陆夫人意味深长道:“你当真不知道他来是为了谁?” 陆怀川垂眸不语,握着膝盖的指节一片苍白。 陆夫人道:“近日我总是心神不宁。你舅父高居丞相之位,那深得陛下信任的奉玄真人竟又是元承的师兄。这两厢若是联手,岂不是能遮了上京的天?” “无论如何,那也是您的娘家,您别太忧虑了。”陆怀川温和地宽慰她。 陆夫人摇头:“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姜氏进了咱们家的门,我何曾与他们有过往来?” 她与良都侯赵广振并非亲姐弟,而是同父异母。她是老良都侯难产而亡的元妻所出,赵广振则是继室的孩子。姐弟之间不是很亲近,但还算过得去。 当年姜扶笙与赵元承情投意合,他们几家都是知情的。可两家要议亲时,向来谦和温润的陆怀川却犹如疯魔了一般,忽然闹着要娶姜扶笙。甚至以自己性命作为威胁,逼迫他们夫妻想法子。 她膝下就陆怀川这么一子,怎会不依他? 后来,陆怀川娶了姜扶笙。赵元承则不知所踪。陆家与良都侯府便再也没有走动过。 此番,赵元承回来没几日便登门探望,她总觉得和姜扶笙有关系。为求家中安稳,她还是想让陆怀川休了姜扶笙。 陆怀川默然不语。 陆夫人终究按捺不住:“二郎,你们几人一同长大,姜氏本是和元承互相心许,可你当初非要……眼下良都侯府如日中天,元承得势,恐怕不会与咱们善罢甘休。” “我与笙儿已是夫妻。元承磊落轶荡,是知礼义廉耻之人,不会对嫂嫂胡搅蛮缠的。”陆怀川扶着桌子起身,神色平和,眸底隐约闪过沉色。 良都侯府势大又如何?他陆府也不是纸糊的。 “人是会变的……”陆夫人也跟着起身,还待再劝。 陆怀川咳嗽了几声,摆手打断她的话:“身上乏累,娘若无旁的事,儿子就先回院子去了。” 他自是明白母亲是想让他知难而退,但要他放弃姜扶笙,除非他死。 “良都侯府的帖子下了好几日,明日要摆宴席庆贺元承归来。”陆夫人说服不了他,只能无奈道:“要不要带姜氏去你自己掂量。” 陆怀川应了一声。 陆夫人目送他出门去之后,叹了口气重新坐了下来。 “二少爷向来稳重,诸事心中都有数,夫人别太忧心了。”花嬷嬷上前宽慰。 “他有什么数?”陆夫人捧起茶盏又放下:“一个罪臣之女,嫁过来三年也无所出,难为他还如珠如宝的护着。” 花嬷嬷道:“夫人,您往好处想,咱们二少爷这是重情重义,品行高洁。” “情深不寿。”陆夫人摇头叹息:“太重情义未必就是好事。” * 夜色岑寂,灯光晦暗,清瘦的身影在黑暗中缓步而行。 宁安静静地紧随其后。 “主子。” 玉成迎面而来,上前行礼。 陆怀川停住步伐,低声问他:“查清楚了?” “是。”玉成回道:“少夫人的两个妹妹确实被小侯爷带回去了,就在良都侯府的后宅的叙兰院中,属下亲眼看见。” 陆怀川握紧拳头,一时不曾作声。 远处有虫鸣声传来,更显夏夜静谧。宁安和玉成都低着头等吩咐。 斑驳的树影模糊了陆怀川的神色,片刻后他朝宁安招手,耳语几句,又嘱咐他:“即刻便去,多带人手,我在外院书房等你回来复命。” 宁安神色一变,低头恭敬应下。 * 良都侯府,叙兰院。 夜凉如水,庭前玉兰树枝繁叶茂随风轻摇,暴雨冲刷了庭院内的血腥。 月亮爬上树梢,清冷的月光和四斜球纹格楠木门内的烛光融为一体,落在门内的人身上。 郎君宽肩薄背,太极髻上随意簪着一支木质祥云簪,靠在紫漆花梨木雕鹤摇椅上,手中捧着一本书翻看,甚是惬意。晚波青锦绸襕袍内里衬着牙白中单,水云暗纹随着椅子摇动明灭不定。端的是姿仪超拔,贵不可言。 石青推门而入。他生得高大健硕,一身墨色劲装,带进来一阵血腥气。 赵元承自书中抬头。 “都解决了。”石青手扶着腰间剑柄,实在想不明白:“您说陆怀川到底想做什么?这戏自弹自唱的一出又一出,属下实在看不明白。” 赵元承手里的书翻了一页,随意抬起一条长腿搁在脚凳上:“人在我府上出了事,你猜姜扶笙会记恨谁?” 他的这个表哥,可远不是表面看起来那样良善无害。 石青愣了一下道:“他是想让主子和姜姑娘反目成仇?” 虽然姜扶笙已经嫁作人妇,他还是习惯称呼姜扶笙为“姜姑娘”。 赵元承抬起头轻晃摇椅:“以牙还牙如何?” “您要让姜姑娘和陆怀川反目啊?”石青愣了愣:“怕是不易。” 听闻姜姑娘和陆怀川相敬如宾,在上京传为佳话呢。 赵元承垂眸笑了笑。 石青挠挠头道:“这样的话陆怀川岂不是还会卷土重来?” 赵元承不知想起了什么,怔了片刻后轻笑一声:“来便是了。” “就是,咱们还怕他不成?”石青很是赞同,又询问:“那两个姑娘还继续留在隔壁?” 赵元承合上书册,修长的手指捏着一个白玉细口瓶递过去:“毒杀。” “毒杀?”石青睁大眼睛看他:“那您还让我放消息出去,姜姑娘明日寻来……” 姜姑娘明日寻来这里只能看见两个妹妹的尸体,太残忍了吧。还有,既然要杀了,方才干嘛护?难道就为了给陆怀川一个下马威? 这又救又杀的,他已然彻底懵了。 赵元承掀起薄薄的眼皮扫了他一眼。 石青赶忙住了嘴:“属下这便去安排。” * 夤夜,暴雨过后月朗星稀。 陆怀川推门,带进一片潮湿之意。 屋里陈设整洁雅致。墙上挂着一幅单条牡丹图。左手处是花梨木四方八仙桌并四张长凳子。正对面主位设圈椅与茶几,右侧摆着同是花梨木刻祥云的软榻。 卧室,千工拔步床床幔垂坠,长颈冰裂纹白瓷宽口瓶里插着几支新鲜的莲花,亭亭玉立,清香扑鼻。 “扶笙。”他勾起床幔坐到床边,拍拍姜扶笙。 “夫君,怎么到现在才回来?” 姜扶笙闻声惊醒,睡眼惺忪地看他。 原是想等陆怀川回来的,但身上实在疲累,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陆怀川温和浅笑:“衙门临时有事。” 这声“夫君”听得他熨帖无比,瞬间扫去了他眸底藏着的阴霾。今夜宁安带去的人,只回来一半,他的损失不可谓不惨重。是他低估了,赵元承的实力比他所预料的要强悍许多。 姜扶笙迟疑了一下,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陆怀川傍晚时提了半句赵元承,她猜两个妹妹的事可能和赵元承有关。但她若是主动问起,陆怀川或许会多心,还是罢了。 从小到大,陆怀川待她都极好。成亲之后更是事事都以她为重,在公婆面前也都向着她。做人自然该投桃报李。 他们夫妻也算恩爱有加,还是不要有误会。 “不碍事。”陆怀川拍拍她的手,两人在榻上坐定,他握住她绵软的手眉宇间有几分担忧:“元承回来了。”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她的神色。 姜扶笙弯起眉眼笑了笑,卷翘的长睫垂下半遮住黝黑的眸子语调轻松:“我听说了。他平安归来便不算我造孽,我也好安心了。” 她神色并无丝毫异样。赵元承于她而言已是过去。眼下她只想救回家人,继续过平静的生活。 陆怀川端详她神色,接着道:“三妹妹和四妹妹正在他那处。” 他蜷起手指。她神色太平常了,平常到像是装的,或许就是装的。 姜扶笙闻言蓦然抬眼,诧异之余又有些紧张。当初她背弃了赵元承,赵元承一去三年杳无音讯。此番回来才不过几日,便赎走她的两个妹妹,到底意欲何为? “他想是记恨咱们,才拿两个妹妹做筏子。”陆怀川摩挲着她如玉的手指,同她分析。 姜扶笙微微蹙眉,很难不赞同陆怀川的话。眼前浮现出少年郎临走时带着怒意的眼。除了记恨她,她想不出赵元承赎走她两个妹妹的其他理由。 “还好她们在元承那里。元承秉性善良,不会真的伤害她们的。”陆怀川柔声宽慰她:“当初是事情,不怪元承心里有气。明日他府上设宴,我们早些去好生与他赔个罪。想来他也不至于太过为难我们的。” “我也去?” 姜扶笙讶异。 陆怀川是和她说过不介意她和赵元承从前的那些事。但天底下哪有儿郎会不介意?她并未将这话放在心上,左不过是哄她罢了。不想陆怀川会主动提起带她去见赵元承。他真的有处处为她着想。 “自然,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他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亲,宠溺道:“别胡思乱想。” 姜扶笙顺势偎依在他怀中,脑袋轻轻蹭了蹭:“夫君,谢谢你……” 陆怀川待她的好她都记着,以后慢慢还。 “我是你夫君,为你做什么都是应该的,何须言谢?”陆怀川捧起她的脸。 烛火之下,她望着他。湿漉漉的乌眸盼睐生辉,肌肤似乎透着淡淡的光晕,着实惹人怜爱。 喜鹊登枝的铜盆盛着剔透的冰,恍如小山重叠在拔步床前,融化滴落间发出隐秘的声响。 好一会儿,一切归于平静。 姜扶笙侧身背对着陆怀川,阖上眸子脑中空空。 身上明明疲乏,却不知为何无法入睡。过了许久,她才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梦里阳春三月,宣和园莺飞草长。 舒朗清绝的少年郎红着脸将她禁锢在花团锦簇之中。那个生涩的吻柔软得像春日新发的小草。 那棵小草在她心底生了根,在她刻意遗忘的间隙总是春风吹又生…… 黑沉沉的夜,天际传来闷雷之声,暴雨将至。 一道闪电划破黑暗,照亮了站在衣箱边的陆怀川。地上衣衫被褥零落一地,他手中拿着半只手串。 银朱色碧玺珠子色泽秾艳质地纯净,是碧玺中极少见的颜色。更难得的是这几颗珠子上,每一颗都雕着活灵活现的小动物。小兔子、小猫儿、小鸟、小鱼不一而足,打磨光滑毫无瑕疵,足见雕刻之人用心的程度。 又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那两指指节处的苍白,他用了极大的力气,似乎下一刻便要将手里的珠子捻为齑粉。 珠子上的每一道刻痕,都出自赵元承之手。 姜扶笙自幼喜欢收集各种亮晶晶的小玩意儿。 赵元承为做这东西送给姜扶笙,特意去学了玉雕,亲自选材亲手雕刻,只不过才来得及做了一半。三年前姜扶笙和赵元承最后一次见面时,赵元承将这个半成品手串扔进了姜家的莲塘。 姜扶笙亲自下水捞上来的。 她已然嫁给他为妻,为何还留着这半只手串压在箱底?谁道不是对故人念念不忘? * 夏日天亮得早,卯时不到便出了太阳。 姜扶笙心中有事,早早便睁了眼。 听到床幔外陆怀川正在宁安的伺候下穿戴,她唤了一声:“夫君。” “这么早就醒了?”陆怀川将床幔挑开一道缝隙看她,目光在姜扶笙脖颈处淡淡的红痕上定了定,语气宠溺:“你再睡一会儿,我点卯回来带你去良都侯府。” 他在刑部任主事之职,每日早起要去衙门点卯的。 “嗯。”姜扶笙应了。 陆怀川前脚出门去,珊瑚后脚便快步进了卧室,一脸焦急:“少夫人,奴婢有话要和您说。” “什么话?”姜扶笙半支着身子,墨缎般的长发铺撒在鸳鸯绣的枕头上,探头看她。 珊瑚凑近了小声禀报:“奴婢昨夜取了牛乳回来,半道遇见玉成和少爷说话。奴婢怕冲撞了便躲在一边。听见玉成说三姑娘和四姑娘在小侯爷府中。少爷吩咐宁安多带些人去,像是要去抢人。这动起手来三姑娘和四姑娘会不会有危险……” 她以为少爷和少夫人说了此事。依着少夫人的性子,听到三姑娘四姑娘的消息肯定早早起身了。可少爷都动身去衙门了,少夫人也没有招呼她和翡翠进来伺候。她觉得不对才进来禀报的。 姜扶笙闻言坐直了身子,黛眉皱起:“你可听清楚了?” 陆怀川那样温和的人,怎么会想着和赵元承动手?况且,陆怀川方才还说等会儿回来带她去良都侯府。珊瑚是不是听错了? “奴婢听得一清二楚,少夫人还信不过奴婢吗?”珊瑚恨不得指天发誓:“奴婢还听见玉成说三姑娘和四姑娘就在良都侯府的叙兰院里。” 姜扶笙一时做声不得。陆怀川既然知道三妹四妹具体所在,为何不和她说一声?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第2回 晌午时分骄阳似火,蒸得柳树叶儿蔫蔫的,道边的狗躲在阴凉处伸着舌头直喘气。 姜扶笙随着陆怀川下了马车,抬头看到牌匾熟悉的“良都侯府”四个大字她步伐不禁顿了顿。 等会儿见了赵元承,她该露出什么样的神情?倘若她给他赔罪,他能放了她的两个妹妹吗? 陆怀川看出她的担心,宽慰道:“你知道元承的为人。这么久再大的事情也过去了。再说今日宾客不少,他不会当众为难我们的。” 姜扶笙点头。 陆怀川说得不错。她是对不起赵元承,可她都嫁人了,事情也已经过去三年了,赵元承应当释怀了吧。或许,他已经重新有了中意的姑娘,早不在意从前的事了吧。 若赵元承不肯放人,她就设法去叙兰院见一见三妹四妹。 “金金,宥齐。” 道路边传来一道温婉柔和的女声,称呼颇为亲近。 姜扶笙回头不由弯眸笑了:“婉茹,你什么时候下山的?” “金金”是她的乳名,只有亲近之人才知道。听娘说,她尚在娘胎时,爹就盼着娘能给他生个女儿。她落地之后,爹欢喜的不得了,当即便给她取了“金金”做乳名,意在将她比作金子一般珍贵。 “宥齐”则是陆怀川的小字。 来的人是陈太傅之女陈婉茹。陈婉茹也是和他们一起长大的,几人之间很是熟络。 赵元承不知所踪后,陈婉茹也在随后生了病。陈太傅四处求医,最后听了高僧提点,将陈婉茹送到山上的庙中养着了。 这几年,陈婉茹下山的次数寥寥无几。 “三日前回来的,我身子已经痊愈再不上山了。此番回来还没来得及去拜访你们,都安好吧?” 陈婉茹墨色长眉,眼尾上扬,是妩媚俏丽的长相,穿戴却简素。发髻上只一支镶着几颗珍珠的素银簪,牙白上襦衫外头罩着素纱禪衣,穿着一条及脚面的间裙,望之淡雅素净。 她上前亲昵地拉过姜扶笙的手,动作亲昵又不失规矩。太傅府比着尺子长大的嫡女,一言一行皆是大家闺秀风范,礼仪堪为上京女子表率。 “尚好。”姜扶笙想起家人不免心中黯然。 父母兄尚在途中受苦,她却连妹妹都护不住,好什么呢? “别哄我了,我都知道了,慢慢来吧。”陈婉茹慢言细语地宽慰她。 姜扶笙点头,两人牵着手迈过高高的门槛。陆怀川紧随其后。 此刻时辰尚早,宾客多数未至,侯府厅前只有一众下人穿梭忙碌着。 花厅垂花门洞开,隐约可见人影晃动。姜扶笙不免惆怅,总归她没有颜面再见赵元承。 “来。” 陈婉茹提起裙摆跨过门槛,似一朵清雅莲花在风中轻盈地摇摆,很是悦目。 “我们先去和他打招呼,看看他是什么姿态。”陆怀川低声和姜扶笙说话。 姜扶笙下意识拢了拢衣领随着陆怀川进了门。早上梳妆时才发现脖颈处的痕迹,好在只是浅浅的几点,不留心应当瞧不见的。 陆怀川将她的举动看在眼中,眸色沉了沉。但不过片刻,他眉眼处的阴霾便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春山如笑。 屋内有五六人聚在一起谈笑风生,姜扶笙一眼便瞧见了那道清隽挺拔的身影。 山间明月,世上少年,无论何时何地,他从来都是最引人注目的存在。 赵元承有所感,抬眸望过来。看清是她,他唇角微微扬起,狭长的眸中却没有丝毫笑意。那眼神似笑非笑、讥讽、凛冽,夹杂着玩味却又极具攻击性,灼亮到仿佛能看透人心。 姜扶笙错开目光,心中没来由地一阵慌乱。那湛湛目光犹如猛虎盯着猎物,她无所遁形。愧疚与心悸同时向她袭来。 她从未见过这样锋锐冷肃的眼神,再不是从前的清润少年。 “表弟。” 陆怀川错步挡在姜扶笙身前,含笑与赵元承打招呼。 有陆怀川在身前挡着,姜扶笙心底的弦仍然绷着。赵元承似乎很恨她。要让他放过三妹四妹恐怕很麻烦。 赵元承并不理会陆怀川,拨开面前的人阔步上前。他在姜扶笙面前站定,乌浓狭长的凤眼微微眯起,唇角勾着意味不明地笑,毫无顾忌地打量她。散漫不屑,却在不经意夺了满室天光。 还是意气风发,但比起从前终究多了几分冷硬。 姜扶笙想开口和他赔罪,可他的目光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掐住了她的脖颈,令她遍体生寒,一时无法启齿。 他怎么会变成这样?这三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陆怀川牵起她的手,朝赵元承开口:“元承,你表嫂她……” “临时有事,我先失陪一下,诸位不必拘礼,有事吩咐下人便可。”赵元承目光掠过两人相牵的手嗤笑了一声,径自出门去了。 姜扶笙见他这般做派到底犯愁。他恨她倒也没什么,只是他连赔罪的机会都不给她,三妹四妹那里该怎么办? 陆怀川忙低声宽慰她:“没事,我会想办法的。” “嗯。”姜扶笙抬头朝他道:“眼下时候还早,我想和婉茹到园子里去走走。” 既然赵元承这边行不通,她不如先去叙兰院见三妹四妹一面。看看她们的处境,再商量一下接下来该如何。 陆怀川也不知是什么心思,不告诉她三妹四妹的所在之处,那她也便先不和他说。 陈婉茹笑道:“我也正有此意。” “好,别走太远。” 陆怀川不由往前跟了几步,其实他并不想姜扶笙离开他的视线。不过眼下这情形,他也不好拦着,只能由着她去了。 * 良都侯赵广振年轻时勇冠三军,用兵如神,极受先帝信任。府邸由先帝亲赐,府中园子占地广,奇花异草众多。除了宫内的御花园之外,可称“上京之最”。 姜扶笙一路与陈婉茹说着话,留意着寻找合适的时机独自行动。瞧见不远处的游廊,纤纤玉手一指:“那边看着凉快,咱们过去吧?” 陈婉茹应了。 那游廊一面临水,另一面草木葳蕤,正是避暑的好地方。 几个女客手持团扇正在游廊尽头的八角凉亭中消暑说话,瞧见二人纷纷笑着招呼。 姜扶笙站了一会儿,便借口更衣出了游廊。她回头瞧了好几回,确定无人跟上来,这才直奔叙兰院。 前面院子门外一丛美人蕉开得如火如荼,惹人注目。 姜扶笙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院前。举目望去,门上方端端正正刻着“叙兰院”三个大字。 一脚踏进院子又迟疑地缩了回来。她疑惑地探头查看院子里的情形。这里空无一人,倘若真关着三妹四妹,赵元承怎会不安排人看守? 这很不对劲。 是不是赵元承已经将人藏到别处去了? 她夷犹片刻便定了主意。费尽心思又走了这么远的路,不查看一下怪可惜的,万一三妹四妹在里面呢? 就算妹妹们不在里面,这空空如也的院子看一看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绕过壁照她才发现,庭前种着玉兰、荆桃、红枫、海棠,还有石榴树花开得如火如荼……她心中有所触动,抿唇转开了目光。 赵元承曾问她喜欢什么花草树木。 她掰着手指一口气说了许多。 赵元承笑话她贪心,却又说要在府中遍种她所爱。她以为他不过说笑,此刻方知他说的是真的。 只可惜,她并非良人。 不看不想,她转身拾阶而上。 “扶光,扶摇?” 她走到离得最近的东侧房前敲了敲门,等了片刻屋子里毫无动静。 会不会妹妹们被捆着手脚,堵住了嘴?她谨慎地左右瞧了瞧,抬手轻轻推了门。 那扇门“吱呀”一声应声而开,屋子里陈设一目了然,空无一人。 她失望地拉上门,后退一步转身走到正屋前。才抬起手来欲敲门,眼前四斜球纹格楠木门忽然开了,一只修长冷白的手伸了出来,精准地捉住她纤细的手腕。 姜扶笙瞧见门内那双狭长乌浓的眼,尚未来得及多想便被一股大力拽进了屋子。 门“砰”的一声合上。 时隔三年,熟悉的气息再度袭来。姜扶笙惊慌失措,奋力想摆脱那双大手的掌控。赵元承怎么会在这里? “你做什么……” 赵元承制着她,目光阴沉沉落在她身上,唇角勾着嘲讽的弧度:“你自己送上门来,反倒问我?” “你放开!” 姜扶笙听他说话如此不尊重,一时羞愤不已,更是用尽了力气挣扎。 但她这点力气,在赵元承面前不过是蜉蝣撼树罢了。赵元承轻轻松松将她手腕摁在了门上。 她手臂太过纤细,羊脂玉的手镯圈便显得极大,落在她纤细的小臂间,碰撞中发出声响。细嫩肌肤比手镯还白,挣扎中蹭出几丝暗昧红痕。 “你选的好夫婿,就将你养成这副弱不胜衣的鬼样子?” 赵元承乌浓的眸中满是讥诮。 姜扶笙听他这样说陆怀川,自是要辩解:“他待我很好,是……” 是家中出事之后,她茶饭不思夜不能寐,才会如此消减。与陆怀川不相干。 赵元承挑眉,手中不自觉用了力气:“承认他是废物很难?” 姜扶笙被他捏得呼吸一促,猛地挣脱他的手:“当初的事情,是我一人之过,你别这样说他。” 陆怀川待她的好,她都记在心上。赵元承说她什么都可以,但不要牵扯到陆怀川。 “你倒是挺护着他。” 赵元承盯着她红润的唇瓣,狭长的眸子眯起,忽然轻轻笑了笑。 姜扶笙被他笑得毛骨悚然,瑟缩着想远离他。直至此刻她才后知后觉地明白,眼前这人什么都做得出,他早已不是三年前的赵元承了! 赵元承捏住她下巴蓦然逼近。 姜扶笙两只手拼命拍打他:“我是你表嫂,你不能这样……” 她心慌得很。陆怀川就在前厅,或许这会儿已经在寻她了。赵元承这样纠缠她,倘若她等会儿出去叫陆怀川看出来,陆怀川该多难受? “我对残花败柳没兴趣。” 见她反应如此激烈,赵元承脸色沉了下去单手摁住她,言语犹如利刃。 姜扶笙何曾听过如此羞辱之言,眼泪一下涌出眼眶:“当初的事我错了,我给你赔罪……” 话说了半句她便哽住,泪珠顺着雪白的脸颊直往下滚。经年的酸涩好似夏日雨后绵密的藤蔓疯狂生长纠缠,叫她难以呼吸。虽然知道他这样都是因为她当初的背弃,但心口还是抑制不住阵阵钝痛。 赵元承挑眉看她:“哦?你打算拿什么给我赔罪?” 姜扶笙一时说不出话来。她不知道,眼下她好像什么也拿不出…… 她无措地靠在门上。光晕透过窗落在她眉眼处,白皙剔透的脸蛋泛着朦胧的光。她轻喘微微,一缕发丝落在腮边,惶惶颤抖的鸦青羽睫昭示出她心底的恐慌。 “要不然,你打我吧……” 她心一横开了口。 赵元承缓缓抬起手。 姜扶笙认命地闭上眼等巴掌落下来,若是一顿打能让他消气那也值得。泪花缀在眼尾摇摇欲坠,好似枝头兰花沾着清露在寒风中瑟缩,看着可怜。 想象中的疼痛并未传来,只有一点温热轻触她脸颊上。她睁开眼,正对上赵元承那双乌浓澹清的眼。 他一点一点拭去她面上的泪珠,将她那缕掉落的发丝别在了她耳后,小巧精致的耳朵就在眼前。 莹白饱满的耳垂空空如也,只有小小一点耳洞,并未戴着耳坠。他目光微凝,下一瞬修长的指尖落在了那耳洞上。 姜扶笙浑身一震,说不出的滋味涌上心头。 她的耳洞是赵元承亲手穿的。 小时候她怕痛,家中长辈也宠溺她,长到及笄还未舍得给她穿耳洞。 那是一个秋日的清晨。 她缠着赵元承要采露珠煮茶吃,却又累得不肯走路,赵元承背着她走在郊外的山野之中。 那日薄雾蒙蒙,露珠缀在叶尖上像剔透的珍珠,小鸟的鸣叫宛如仙音,一切都美得如同画中一般。 她快活极了,伏在赵元承背上,贴着他耳朵含羞怯带笑:“嬷嬷说,小时候没有穿耳洞的人,长大了只有夫君才能穿的。” 赵元承用一对亮晶晶的金镶东珠耳坠哄着给她穿了耳洞。 她痛得窝在他怀里掉眼泪。吃了他亲手给她做的麦芽糖又破涕为笑,答应等来年春日便做他的新娘。 可是后来她食言了。她没有嫁给他,她做了别人的新娘。 她再也没有戴过耳坠,也不再想起那些过往。 赵元承忽然俯首一口咬在了她耳垂上。 姜扶笙大为惊骇,掩着耳朵强自镇定威胁他:“你……你再这样,我就高声引人来了!” 他,他怎么敢有如此狂悖之举! 赵元承指尖摩挲着她耳垂,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美人含露,威胁人的话说得没有丝毫气势,反倒无端勾人。 他再次贴到她耳畔,语调里含着笑意:“你只管高声,左右没人能拿我如何。只是嫂嫂别忘了……你可是有夫之妇。如今我家势大,被人看到你这般凌乱姿态同我独处一室,你猜他们会不会觉得你在勾引我?左右,你爱攀高枝也不是头一次了,你说是不是?” 他柔软的唇似有似无地蹭过她耳廓,嗓音清润悦耳,话却说得极为难听。 “你无耻……” 姜扶笙眼尾通红,乌眸蓄着泪意悲愤交织地看着他。 明明还是从前舒朗磊落意气风发的模样,怎么会变得这样恶劣无耻? “又不是未经人事的少女,何必惺惺作态。”赵元承把玩着她的宫绦,居高临下睨着她:“无论是赔罪还是想攀高枝,总要拿出点诚意来,你说是不是?” 姜扶笙被他极尽刻薄的言语刺得眼泪簌簌直往下掉,长睫沾着泪水湿漉漉的耷拉着,像落入困境的小鹿,失了往日的灵动。却又倔强的不肯低头,抿唇瞪着他。 不知为何,赵元承没有再说话。 半晌,姜扶笙擦去泪水打破了沉默:“小侯爷,我愿意跪下真心向你赔罪。所有的错都在我,我不敢奢求你原谅我,只想求你别为难我妹妹她们……” 她彻底冷静下来。 若赵元承不放她走,凭她自己是逃不脱的。妹妹们又还在他手里,更不能激怒了他。 这个错总归要认,不如认得干脆些,她说着屈膝要跪。 赵元承大手钳住她纤细的腰肢,怒极反笑:“姜扶笙,你以为一跪就能草草了事?” “小侯爷”?真是有意思的称呼! “当初是我背弃了你,我知道都是我的错。可事已至此无可挽回,你会遇见比我好百倍千倍的姑娘……你放过我吧……”姜扶笙仰起巴掌大的脸看着他,泪水打湿了了衣襟。 赵元承垂眸望着她锁骨处,笔直的长睫覆下,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姜扶笙顺着他的目光低头,才发现原本在领口下藏着的痕迹已然因为方才激烈的动作露了出来。 她脸瞬间红到了耳根,脖颈都成了粉色,拉过衣领便要遮掩。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第3回 那痕迹其实并不深,只是肌肤太过白皙,便衬得如雪地红梅一般惹眼。 浅浅的红明晃晃地昭示着,新鲜且刺眼。 赵元承虽未曾经历过男女之事,但有些痕迹并不难辨认。 他伸手拦住了姜扶笙遮掩的动作,狭长的黑眼睛盯着一点红痕,似要将她那处烧穿一般。 姜扶笙从未见过这般阴鸷森然的眼神,阴曹地府的阎罗王不过如此吧。她咽了咽口水,绵白细嫩的手指死死掐着衣领,努力想遮住那些痕迹但却无济于事。 少顷,赵元承指尖落在她锁骨上。指尖下的人儿仿佛被火灼了一般闪躲。 他垂着漆黑的长睫点着一处痕迹来回摩挲,嗓音微哑:“昨晚才弄的?” 姜扶笙睁大泪眼不敢置信地看他,红透的脸颊顷刻间褪去血色。他到底是怎么做到这么不要脸的?面不改色对她问出这样的问题? “滋味好不好?他那副病体残躯能满足你?” 他眼尾泛起点点殷红,手中不自觉加了力气,似乎要擦去那些痕迹。他微偏着头望着她,眼底似有讥讽,又似在认真和她讨论一个很正经的问题。 姜扶笙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脸再度烧起来,他的问话让她几乎羞愤欲死。她咬唇低下头终于忍不住泪珠子不停地往下掉。锁骨处传来灼热的疼痛,心似乎揪成了一团,也跟着一下接一下的酸痛,比之身上的痛更甚。 她以为再重逢他们至差也不过会是陌路人,却不想他恨她恨到这般地步,要用这般极尽之言羞辱她。 “哭什么?”他低头凑上前,离她极近,温热的呼吸打在她脸上。 姜扶笙无处闪躲,浑身紧绷着贴在门上,额头出了密密一层汗。耳中听到剧烈的心跳声,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他的。 赵元承的手终于离开了她的锁骨,却在下一刻落到她脸上,略微粗糙的掌心贴着她额头抹去她额头的汗水,再次替她拭去泪珠。 温热的指腹处薄茧一点点蹭过肌肤,惹得姜扶笙抑制不住颤抖。 “不是说好‘此生不渝’么?” 赵元承忽然怒了,眼中泛起滔天怒。大掌握住她脖颈。纤细的脖颈脆弱到仿佛稍用力便会折断。 姜扶笙几乎透不过气,泪眼朦胧地看他。是的,从前他们曾许下海誓山盟,却走到了如今这种地步。 她断断续续求他:“你别这样了好不好……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往事不可追。我没有办法、没有办法偿还你……我对不起你,也没有脸面求你原谅,我只想我们都好好地,求你朝前看吧……” 她已经嫁人了,还做了他的嫂嫂,今生今世他们都不再有可能。 然而,任凭她哭泣哀求,赵元承仍是一言不发,也不知听进去她的话没有。她哭得不能自已,仰起脸泪眼迷蒙地看他。鸦青长睫湿透了,柔嫩的唇瓣饱满红润,像一枝沾着清露玉兰,我见犹怜之态更叫人生采撷之心。 “怎么不能偿还?” 赵元承盯着她泛着珠色的红润唇瓣嗓音嘶哑,呼吸也粗重起来。握着她脖颈的手往跟前一带,两人便无限贴近。狭长的眸中暗色犹如潮涌翻滚,仿佛要将她吞噬一般。 姜扶笙心剧烈地跳动,下意识后仰避开他:“别……” 他们曾那样要好过,她自然清楚他想做什么。 赵元承似乎被她的反应激怒了,眸底泛起点点猩红。双手牢牢锁住她纤细的脖颈,不许她再躲。 姜扶笙呼吸急促起来,两只手隔在他胸膛处,却也不起什么作用。她察觉自己的颈脉剧烈地跳动着,一下一下撞在他的掌心上。 赵元承大拇指落在她唇瓣上用力蹭过,本就红润的唇瓣更是娇艳欲滴。他低头抵着她额头,喉结上下滚动。 姜扶笙僵在那处,唇瓣上传来微痛和酥痒使她整个人都麻了,心跳如擂鼓一般。眼前那张矜贵清绝的脸逐渐放大,铺天盖地都是他的气息。她无法抗拒,唇瓣半触不触之间带起点点酥麻让她心悸,紧张窒息仿佛要昏厥。 千钧一发之际,外面忽然传来敲门声。 赵元承动作一顿,抬起头来眉头紧皱,手里依然禁锢着她没有松手。 姜扶笙则如闻仙音,小口喘息着怕生被外面的人听到。 “主子。”石青在外头禀报:“陆主事快找到这边来了。” 姜扶笙闻言心中一慌,脸色一时都变了。陆怀川寻来了?要是叫陆怀川看到这般情景……她顾不上多想,大力挣扎想摆脱赵元承的掌控。 赵元承面色骤然一沉,大手捏住她下巴,不再给她任何退让的机会,低头吻在她锁骨处。 滚烫的唇落下来吮住那一块被他蹭红的皮肉,温柔地舔舐仿佛是对方才粗暴擦拭的弥补。 温热的呼吸打在她脖颈上,她脑子空白了一下,战战兢兢险些失声尖叫……陆怀川就要寻来了,赵元承他怎么敢! 她死死咬住唇。锁骨处传来的酥麻令她浑身战栗,无力的挣扎更像欲拒还迎,若不是那只铁臂一直箍着她腰身,她几乎要软倒在地。 时间漫长到好像静止了。 赵元承抬起头来,望向自己方才忙碌的成果。雪白锁骨处几点红痕鲜明如红豆,早遮盖住了原先的痕迹。他唇角微微勾了勾,似乎甚是满意。 姜扶笙靠在门上悲愤地望着他。 陆怀川若是发现了这些痕迹会如何,她不敢细思量。想到他那样好,她却……当真羞惭难当。 赵元承就是想这样报复她吧。让这些痕迹被陆怀川察觉,让他们夫妻分崩离析,用以报复她当年的背弃。 “主子?”石青又敲了敲门。 “遮好了,被表哥瞧见就不好了。” 赵元承嗓音清润,这一瞬仿佛变回了三年前那个舒朗磊落的少年郎。他十分好心地替她拢好衣领,又整理了发髻,像是真心在为她着想。 姜扶笙心有余悸,警惕地看着他。这样惺惺作态给谁看?若真是关心她,便不该强行对她做出那样的事。 “怎么?得了滋味舍不得走?” 赵元承轻抚她面颊,贴到她耳畔轻啄。 姜扶笙羞恼不已,顾不得害怕抬手便要挠他。已经冒犯她了,还要这样羞辱她,他怎么这样恬不知耻? 赵元承握住她纤纤玉指摩挲,偏头看她:“表嫂若是不在意表哥的看法,我更不在意……” 姜扶笙自知不是他的对手,挣脱他的手转身拉开门。 这一回赵元承不曾拦着她,理了理衣摆面无表情地望着她夺门而出。 石青让到一旁看着姜扶笙掩面跑出门去,回头看自家主子:“姜姑娘哭了?您……” 他想问“您把姜姑娘如何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这不是他该过问的,问了估计也只会换来主子一记眼刀。 赵元承瞥了他一眼。 石青赶忙低下头,转过话头道:“属下是想问您,那两位姑娘的尸身要如何处置?” 主子昨儿个给的药粉,他给姜姑娘的两个妹妹吃下去了。那药粉好生奇怪,那两个姑娘昨夜一直好好的,睡得还挺香。直到今天早上手下的人才来告知,说那两个姑娘没了气息。 “放着。”赵元承利落地回了两个字。 “放着?”石青讶然,又担心道:“这么热的天会不会……而且容易被陆怀川的人发现……” 那陆怀川挑唆的目的不是就达到了吗?虽然主子和姜姑娘本来也不好,但不必要让陆怀川如意吧? “就是给他看的。”赵元承笑了一声。 “是。”石青应下,又道:“侯爷让您早些到前头去,要开席了。” 他向来捉摸不透自家主子的心思,也不打算深究。 * 姜扶笙跑出叙兰院寻了个僻静处,将衣裳好生整理了一番,平复了一下心绪,直至自觉没有破绽了才走了出去。 未曾走多远,便见陆怀川步履匆匆迎面而来。她心中发虚,不由停下脚步。 “扶笙,你去了何处?叫我好生担忧。” 陆怀川加快步伐上前拉住她手。即便焦急,他对姜扶笙也没有半句埋怨之言,语气依旧温和。 炎炎夏日,他身上汗透了,向来苍白的脸上热出了红晕。 姜扶笙不敢直视他,只转开目光道:“我想去找三妹四妹……” 这倒也不算撒谎。遇见赵元承不在她的预料之内。 “不是和你说了,这些事我来就好。”陆怀川牵着她往回走:“下次别乱跑了。” 姜扶笙乖顺应他:“好。” “你是不是哭过了?”陆怀川望着她神色关切,眼底暗芒涌动。 他早生了疑心。 赵元承方才也不在前头。 姜扶笙失踪这么久,眼睛红红分明是哭过了。如若她不承认哭过,这里头只怕有猫腻。 “嗯。”姜扶笙点点头:“我很担心三妹四妹。” 她到底是尚书之女,只是看着乖恬娇软,实则也是个聪慧的,很多事情心里有数。譬如陆怀川虽然没有说过,她依然很清楚陆怀川心中很介意她和赵元承有接触。 眼下若是她不承认哭过,陆怀川定然不信,反而会越发怀疑她和赵元承……只有承认为了妹妹们哭过,才能打消陆怀川的疑虑。 “莫哭了。”陆怀川心疼不已,取出帕子替她擦眼泪:“我会尽快想法子。” 虽是如此,他仍是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姜扶笙好几遍。没有瞧出什么不对来,这才暂时放下怀疑。 “表哥,表嫂,好巧啊。” 赵元承信步走近,负手招呼姜扶笙和陆怀川。他生得清隽,笑起来时清清朗朗,叫人想起海上初升的明月。 与方才锁着姜扶笙时判若两人。 “表弟,姑父正找你呢。”陆怀川应了一句。 他看着赵元承和煦地笑着,将警惕和怀疑深藏在眼底。 “嗯,表嫂怎么眼睛红红的?可是这府上的人慢待了?”赵元承偏头看着姜扶笙,目露关切。 姜扶笙看了他一眼,缓缓摇头:“没有。” 她心中气恼,这人怎么这样恶劣?对她做下那样那样的事还好意思当着她夫君的明知故问? “你表嫂是担心两个妹妹……”陆怀川温声解释,想借机问他。 “不是府上怠慢便好。”赵元承打断他的话,并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目光在他们牵在一起的手上打了个转,最后意味深长地落在姜扶笙脸上。 姜扶笙心中一颤,假借着擦眼泪将手抽了回来。赵元承如同疯了一般不可理喻,她要是不依着他,他不管不顾发作起来要如何收场? 陆怀川身子也弱,经不住他气。 “既遇见了,便一起走吧。”赵元承甚是满意,当先而行。 开席后,姜扶笙一直不安心。好在赵元承并未再有别的举动,也不曾再望向她。 即便踏出了良都侯府大门,她想到脖颈处殷红的痕迹。借口想在坊市逛逛,拉着陆怀川一起在成衣铺买了两身直领寝衣,可以完全遮盖脖颈处的痕迹,她才算完全松了心神。 * “少夫人,醒醒。” 翡翠轻声唤姜扶笙。 “唔……” 姜扶笙自睡梦中惊醒,瞥见窗外已然天光大亮,恍得她睁不开眼睛。 经过昨日之事,她大半夜都辗转难眠。加上前一夜也没睡好,只觉疲乏得很。 “今儿个月半,得早些去老太太那请安,晚了二夫人又要借机说您了。” 翡翠扶她坐起身来。 陆怀川的父亲陆士平有一个嫡亲的弟弟陆士安,兄弟二人同朝为官,也算兄友弟恭。只是陆大夫人和陆二夫人两妯娌性子都要强,平日免不得有龃龉。但老太太尚在,分家未免太不像话,因此便分东西院住着。 陆老太太年迈,平时爱清静。只在每个月初一、月半两日才让晚辈们去她那里聚一聚。 姜扶笙若是去晚了,西院二夫人不免抓着这点漏洞说话。 她困倦得很,闭着眼睛坐在梳妆台前,任由两个大婢女替她穿戴梳洗。她没什么胃口,也不曾用早饭,整理妥当之后便往松鹤院去了。 松鹤院坐落在陆府的东北角。 院内绿意盎然,幽静宽敞,婢女们做事都轻手利脚的很有规矩,瞧见姜扶笙纷纷行礼。 姜扶笙颔首应过,抬步进了屋子。四斜挑球纹轩窗敞开着,黑金描山水屏风半遮。绕过屏风可见紫檀木的桌椅摆放整齐,紫金香炉青烟袅袅。 几人正坐着与上首的陆老太太说话。其间笑声不断,听起来很是融洽。 “祖母,婆母,叔母。” 姜扶笙上前一一与她们见礼。 “川哥媳妇来了,坐。” 陆老太太抬抬手。 她已年近古稀,头发花白,额头戴着五珠蜀锦的抹额,金棕色团福纹褙子,内里衬着一件秋香色软绸圆领中衣,面有沟壑气色却好,通身的大家老夫人风范。 西院两个与姜扶笙同辈的媳妇都笑着和姜扶笙打招呼,其中一人怀里抱着个才几个月的孩童。 陆大夫人坐在下首,朝姜扶笙招手,笑容慈和:“扶笙,到娘这处来坐。” 姜扶笙依言走到她身侧坐下,两手放在膝盖处很是乖巧。 她这婆母从前待她很好,时常会拉着她的手说“我也没个女儿,一心只拿你当女儿看待”。她从前也一直以为陆大夫人是真心疼她。 此番她娘家出事之后,陆大夫人生怕被连累,处处拦着陆怀川,不让陆怀川过问她娘家的事。她才看清陆大夫人的嘴脸。陆大夫人不过是看她背后有娘家撑腰才待她好,如今要不是陆怀川不愿意,她恐怕早就被陆大夫人扫地出门了。 此时,两个小娃娃打闹着跑进来。 “大郎,二郎,还不来见过你们伯母?” 陆二夫人见状扬声招呼,笑着瞥了陆大夫人一眼。 她想想便得意。她的两个儿子都比陆怀川年纪小,却已经给她添了三个孙子了。再看看陆怀川,到如今膝下还颗粒无收呢。 这么些年,掌家之权一直落在长房手里。她丈夫官职赶不上大伯哥,两个儿子也不如陆怀川有出息。一家子就这么被大房压一头。 好容易在子嗣上胜过大房,她自然可着心意地显摆。 陆大夫人只能暗暗生气,面上还要笑着。 “伯母。” 大郎二郎齐齐朝着姜扶笙喊了一声。 两个孩子虎头虎脑的很是可爱,姜扶笙看着也是喜欢。但明白婆母定然不喜,是以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即便如此,陆大夫人看着她心里头还是生出气恼来。这么多年她哪一样不压邹氏一头?如今倒轮到邹氏在她面前耀武扬威了,还不都是姜扶笙肚子不争气? 屋子里一静,气氛有些尴尬。 “呜啊……” 那最小奶娃娃在五少夫人怀中舞着小手,发出无意识的音节打破了沉默。 “你可是想要伯母抱抱?”五少夫人眼见扶笙不容易,将孩子递到她跟前打破了尴尬。 “真可爱。” 姜扶笙瞧那孩子粉粉嫩嫩,一双眼睛乌溜溜的煞是可爱,起身下意识接了过来。 哪知这么大点的孩子竟然开始认生了,一落到她怀中便咧嘴哭起来。 她没有带孩子的经验,手足无措地将孩子递了回去。 那陆二夫人便借机开口:“你把孩子给她做什么?她又没生养过,哪里会抱孩子……” 姜扶笙抿抿唇垂下眸子不甚在意,没有孩子并不是她之过。眼下她一心只在家人身上,更无心想这些事。 陆大夫人与她正相反,十分在意子嗣一事。不过为了维持大家夫人的体面,她并未和陆二夫人计较。 如此,一众人面和心不和地又坐了片刻才都散了。 陆老太太单留了陆大夫人下来说话。 “你生了三个孩子只余下川哥儿这么一根独苗。也不怪你弟妹说话膈应你。川哥儿他身子骨一向不好,姜氏又三年无所出,不能再让她继续耽搁川哥儿的子嗣了。” 陆大夫人愁眉苦脸道:“母亲,儿媳也不想耽搁。只是您也知道,怀川连纳妾都不肯,更别说是和离了。” 若是儿子点头,她有的是法子。可儿子一心都在姜扶笙身上,实在叫她为难。 陆老太太不慌不忙道:“他不肯和离你不能从姜氏身上入手?这点事情都处置不好,又如何掌管这偌大的府邸?” 陆大夫人心里一跳,低下头:“儿媳会想法子的。” 出了松鹤院,她步伐慢了下来。 花嬷嬷上前小声道:“夫人,老太太这是拿掌家之权威胁您处置此事?” 陆大夫人沉吟了片刻:“便是老太太不催,此事也要办。总不能由她就这么生不出孩子还占着正妻之位。如今为难的是怎么着手好些,不能叫怀川察觉。” “如今正是要收麦子的时候,不如让二少夫人去庄子上查点收成?” 花嬷嬷给她出主意,眼神耐人寻味。 这么热的天,即便是那些做惯了粗活的佃户,也有热得中暑的,庄子上哪年夏天不死几个人?姜扶笙在陆府养尊处优惯了,细皮嫩肉的哪里受得住那样的暑气?倒时只怕很快就会病倒。 陆大夫人迟疑着没有说话。 “大夫人,您可不能心软。”花嬷嬷劝道:“二少爷重情意,不可能放手让她走。您想想,姜家如今是什么情形?她怎么也不会主动离开的,您只能走这条路。” 陆大夫人闻言终于下了决心:“嗯,你去给她传个话,希望她能知难而退吧。” 她也不想如此对待姜扶笙,是姜扶笙自己不识趣。姜家败落了还不知道让位,又生不出孩子,她只能下狠心了。 * 听荷院。 屋中摆了两个冰盆,却仍暑气难消。 姜扶笙脱去了外头罩着的褙子,只穿着松花绿宝葫芦纹纱衣,底下鱼肚白细绸褶裙,清爽又不失贵重。她捧着斗采莲花瓷盏抿了一口紫苏饮点点头:“有劳花嬷嬷去和婆母说,我会依着她吩咐去庄子上的。” “大夫人也是想着慢慢将手中事务交给少夫人处置,才会有此安排。”花嬷嬷笑着解释。 “替我多谢婆母器重。” 姜扶笙含笑看着翡翠送花嬷嬷出门去了。 “少夫人。”珊瑚早气不过了:“这数伏的天能热死人,大夫人派您到庄子上去查点收成安的是什么心?” “还能安什么心?”姜扶笙放下茶盏:“不过是在二叔母那里吃了瘪,拿我撒气罢了。” 翡翠也进来了,闻言面上生了愁绪:“撒气也不能这种天让您去庄子上,哪年外头没有中暑气丢了性命的人?这样安排岂不是想要您的命?” 姜扶笙沉吟了片刻问:“福伯几人都还好吧?” 爹为官多年,积攒了几个靠心之人,平日也有所准备。家中出事之后,爹娘流放,那些人自然也都交给了她。只不过眼下风头未过,不适宜他们出来活动罢了。 “老爷早有安排,他们几人如今都住在福伯名下的宅子里。”翡翠回道:“老爷的事情还没查出线索。少夫人是想让福伯他们去帮忙查点收成吗?” 姜扶笙摇摇头,思索片刻道:“让他们查父亲的事情时,暗中帮我打听一下大夫人年轻时的事,记得叫他们小心些,遇事先保全好自己。” 陆大夫人的往事她曾听过一耳朵,并未上心。但现在陆大夫人这样磋磨她,想将她逼走,她就不得不防了。 看在陆怀川的面上,她并不想和陆大夫人计较。但陆大夫人做得太过了,她也并不想过度忍耐。总要拿些把柄在手上才好安心。 “是。” 翡翠点头应下。眼见少夫人心思沉静下来,恢复了往日的从容,她心下稍安。 “扶笙,快随我走。” 主仆三人正说话间,陆怀川步履匆匆地进了屋子。他眉宇间皆是焦灼,身上月白色的襕衫前心汗透了。他上前便拉起姜扶笙。 姜扶笙伸手由着翡翠给她罩上褙子,随着他往外走:“夫君,出什么事了?” 陆怀川鲜少会这样焦急,能让他露出这样的神情,事情一定很急迫。是不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她不敢胡思乱想。 陆怀川顿住步伐看她,一脸不忍:“你心中要有准备。” “什么?”姜扶笙额头上沁出汗珠。 “宁安方才禀报说,看到了三妹四妹……”陆怀川面露沉痛之色:“已经被元承毒杀了。” 此言犹如晴天霹雳,姜扶笙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这话是真是假?赵元承他有那么狠的心? 想想昨日他的神态,又觉得他能做出这种事。可一切都是她一个人的错,他为什么要牵连三妹四妹? “你先别急。元承不是那样心狠手辣的人,或许是宁安看错了。”陆怀川扶着她:“我先带你去良都侯府看一下。” 宁安已然仔细探过,不会出错的。两个妹妹丢了性命,姜扶笙必然会记恨上赵元承,此番他尽可安心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第4回 马车窗口缣缃色六铢纱鳞纹纱帘掀开一道缝,露出一双潋滟的杏眼。姜扶笙瞧了片刻蹙眉松了帘子,树上的知了扯着声叫得人心烦。 良都侯府大门紧闭着,只开着东侧角门,两个门房站在门口笑着说话。 这府上瞧着与寻常时候无异,丝毫不像是出了两条人命的样子……或许,以良都侯府如今的势头,根本不必要将两条人命放在眼里? 她提起裙摆起身欲下马车。 “扶笙,还是我去吧,你在这等我。”陆怀川起身拦她。 “不用了,外面太热了,你在这凉快凉快,我去问问便回来。”姜扶笙绕过冰盆,挑了金丝藤的帘子下了马车,朝两个门房的方向走过去。 “主子。”宁安贴到马车边,也看着姜扶笙的背影。 陆怀川在马车内应了一声。 “小侯爷不在家。”宁安禀报道:“一早便出门了,属下让人暗中跟着了。估摸着又去玩乐了,小侯爷回来之后一直在勾栏瓦肆混迹。” 陆怀川默默听了,没有回应。 姜扶笙低头掐着手心往回走,心中烦闷焦灼。良都侯府的人待她还算客气,这两个门房只知道赵元承一早出去了,至于去了何处他们不清楚。 上京城这样大,要去何处才能找到赵元承? “如何?”陆怀川伸手牵她上了马车。 姜扶笙摇摇头:“一早出门,不知去了何处。” 陆怀川道:“我让宁安带人去找。” 他说着朝窗外吩咐了几句。 姜扶笙靠在一侧垂眸沉思。从昨日的情形看赵元承是怨恨她,但他都那样欺辱她了,还有必要杀她两个妹妹泄愤?或许正如陆怀川所说,真是宁安查错了? “你早上就没吃什么,我先带你去坊市吃些东西。”陆怀川握住她的手:“可有什么想吃的?” “随意。”姜扶笙心不在焉地朝他笑了笑。她眼前总是出现赵元承冷冽的眼神和妹妹们无助的脸,诸多事情压在心头,哪还有心思去想吃什么? 陆怀川看出她的敷衍,并不戳破:“那就蜜渍玉团,再来一碗粉羹?” 姜扶笙点头应了。 粉羹吃了半碗,姜扶笙只觉味同嚼蜡,并未尝出是什么滋味。好在此时宁安回来了。 “主子,少夫人。”宁安上前见礼,低声禀报道:“属下打听到了,小侯爷眼下正在绮梦坊里。” 姜扶笙手里的瓷勺落进碗里。那是她两个妹妹当初被充入的教司坊,她认得的。 那地方的许多姑娘都是如她父亲一般被抄家革职之人的妻女。赵元承以前从不涉足那样的地方,说那些女子都是可怜之人。此番竟也在那样的地方寻乐子,当真如同换了一个人一般。 她在心中叹了口气,心思越发的沉重。赵元承越是变化大,毒杀她两个妹妹就越有可能是真的。 陆怀川抬头看她。 “夫君,我们过去吧?”姜扶笙也抬眸坦然看他。 “好。”陆怀川温声应了。 姜扶笙起身当先而行。 陆怀川亦步亦趋地随在她身后,讳莫如深的眼神始终落在她身上。 * 绮梦坊坐落在坊市最繁华的地段,门楼高耸彩旗飘扬。最显眼的莫过于门上方“绮梦坊”三个斗大的金字招牌,在阳光下招摇着诱人前往。 姜扶笙站在车水马龙的道边,看着眼前的情景,不免想起当初年少不知事,曾悄悄跑来这里想看看里头到底是什么名堂。 转眼经年,再来还是从前的光景,可却已经物是人非。 她抬手扶了扶发髻上簪着的金镶玉镂刻祥云簪,抿了抿唇踏入了绮梦坊的大门。倘若妹妹们都还安好则便罢了,否则……赵元承欺人太甚,即便不敌,她也绝不会退让的。 门内大堂琉璃灯高悬,帘布半掩,入目辉煌。 小二上前问过,听闻是找小侯爷的,笑着在前头带路:“小侯爷今儿个招待了不少客人呢,您二位是来晚了?” 陆怀川笑着应了一声是。 姜扶笙随着他们上了三楼。 绮梦坊三楼,天字甲号厢房是顶顶好的。 小二笑着为他们推开了门。 脂粉香气混着酒香扑面而来,琴声悠扬悦耳,并无嘈杂之音。 厢房内玉璧为灯,水晶为帘,半透的琉璃做屏风,地上铺着莲花纹短绒方毯,奢靡且华丽,装点比之大堂更奢华数倍。 四五人围坐在屋内,跟前摆着美酒佳肴。几个乐伎立在屏风边,其中一个正用心弹奏。 眼见姜扶笙和陆怀川进来,厢房内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们身上。 赵元承盘腿坐于中间的紫檀描金花小几前。眼睛上蒙着黑布,双手随意搭在膝盖上,微微笑着正侧耳聆听。青色襕衫堆叠,露出里头牙白中单,腰间印章流苏垂落,平添几分清朗贵气。 他身边坐着一个长相甜美的妙龄女子。一双眼睛圆溜溜的,左顾右盼间很是灵动。高绾青的乌发间斜插着赤金棠花步摇,胭脂色百花暗纹堆纱裙层层叠叠很是轻盈,里头是半见色抹胸裙头绣着火纹,露出修长的脖颈白亮晃人。 她先是盯着姜扶笙瞧了瞧,掩唇一笑,而后抬起手肘碰了碰赵元承。 赵元承笑言:“催什么?我听出来了是谁所奏了……” 姜扶笙这才明白,原来赵元承蒙住眼睛,是在猜这些曲子是哪个乐伎弹奏的。再看看他邀的这些个朋友,一个两个眼神都叫她不适,其中似乎有眼熟的,好像是哪家的纨绔子弟,太久不见她也想不起来了。 赵元承曾经最厌恶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时隔三年,他竟变成他自己最厌恶的人了吗? 她转开视线。赵元承变成什么样子、和谁在一道与她没有丝毫关系,她只关心两妹妹的下落。 “不是。”那样貌甜美的女子笑着提醒他:“是您有新客到了。” 赵元承闻言扯开了蒙眼的黑布,瞧见是姜扶笙和陆怀川,他丢下黑布露齿一笑:“原是表哥表嫂来了,未曾亲迎,还请恕罪。来人,再安排两个坐席。” 不知是不是错觉,姜扶笙总觉得他说“表嫂”二字时切着齿。 “不必了。”陆怀川上前,正要说话。 姜扶笙拉住了他,直视赵元承:“我们来是想问你我两个妹妹的下落。” 赵元承恨她当初的背弃,她无话可说。但两个妹妹是无辜的,她们不该因为她而被牵连。 陆怀川便安静地站在她身后陪着她。 “诶嘿嘿,这娘们好生奇怪。”边上一个纨绔子弟怪笑了一声开口:“你自家妹妹怎么来问小侯爷,小侯爷又不是你妹夫。” 他这样不正经地一说,众人顿时哄笑起来。 “燕世子,你说话可否放尊重些?”姜扶笙蹙眉转头正色看他。 河王的儿子燕文显,她以前见过几次。这人嗓音与寻常人不同,声音沙哑,且说话总好像很吃力,是以一开口她便想起他的身份来。 西河王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仗着自己是皇帝的叔父纳妾无数,不过比起燕文显来还要好不少。 燕文显在上京横行霸道,伤天害理的事可没少做,甚至还误捉过朝廷官员的女儿,闹到元启帝面前。 不过,元启帝并未惩戒燕文显。燕文显越是胡天胡地他的皇位就越稳当,所以燕文显只要不谋反,其他在他眼中都是小事。这几年,他沉迷长生之道,信奉奉玄真人,愈发不顾老百姓的死活了。 “可否放尊重些……”燕文显学着她的语调大笑起来:“当然否了!你以为你还是尚书府的女儿呢,摆什么姿态?不过,你这容貌身姿倒是一绝,腰还不够一把的,跟着个病秧子岂不可惜?倒不如离开他跟了小爷我,也好叫你知道什么叫‘不羡神仙’……” 他说着话瞟了赵元承一眼。都是差不多年岁的人,他自然知道一些姜扶笙和赵元承的过往。 他此举既是发自内心,也是在讨好赵元承。如今良都侯得陛下重用,良都侯府如鲜花着锦一般,前程无量。奉玄真人又是赵元承的师兄,上京谁人不上赶着讨好赵元承?他也不例外。 赵元承掀眼看向姜扶笙,轻笑了一声,眸底未见波澜。他伸手搭在身旁的女子肩上,颇为惬意地半倚着。 姜扶笙羞怒不已,一下涨红了脸。若是爹爹还在,她非叫人伺机敲下他的牙来! 燕文显几人见状更是哄笑不已。 陆怀川拉过姜扶笙护在身后,他望着燕文显眼底的杀意转瞬即逝,接着低头一拱手语态谦和:“世子,在下夫妇今日前来寻小侯爷说话,实乃是关系到人命的大事,否则也不会打扰。家父去年巡盐归来之后,便任都察院院使一职。西河王府和督查院素无往来,世子大抵不认得在下。” 他语速不快,不卑不亢,只有藏在袖中的手捏得骨节隐隐作响。 这话意在警告燕文显,陆家和西河王府井水不犯河水,燕文显最好别来招惹,否则都察院纠缠起来,就算陛下不惩戒,也够燕文显喝一壶的。 燕文显闻言脸色有些不好看,当即便起身要教训他。这病秧子拿都察院院使之职吓唬谁呢? “世子,你们不如先去吧。”赵元承注视着陆怀川含笑道:“今日扫兴,改日我再设宴赔罪。” 他开了口,燕文显怎会不应?狠狠瞪了陆怀川一眼,便带着余下几人和乐伎一起去了。 赵元承端起面前翠鸟衔花的玉酒盅抿了一口,抬眼看陆怀川:“表哥说什么关系到人命的大事?我怎么不知道?” 他手仍然搭在那女子肩上,面上含着笑意,眼神有几分玩味。 “表弟,你那样顶天立地之人怎会堕落至此?”陆怀川站直了身子望着他一脸痛心。 姜扶笙往前走了一步,站在陆怀川身侧,和他一起面对赵元承。 赵元承扫了她一眼,搁下酒盅,他不笑时微扬的眼角便似有冷峻之意,不紧不慢道:“我如何就不必你过问了。” “好。”陆怀川定了定神,端正了神色:“那我就直说了。我和你表嫂既然找到你面前来,你心中应当有数,也无需再遮掩了。” “遮掩什么?”赵元承一手托腮笑起来:“表哥的话叫我好不奇怪。” “我两个妹妹,是不是被你毒杀了?”姜扶笙忍不住问了出来。 衣袖里,她死死掐着自己手心。 赵元承目露诧异,长眉微挑:“表嫂何出此言?” 他说着提起象牙箸夹起一片鲜炙羊肉放入口中,抿唇细细咀嚼,眼睛微微眯起似乎对羊肉的味道甚是满意。 “我是对不起你,你怎么报复我我都认了。”姜扶笙实在看不得他如此风轻云淡,毫无愧疚之意:“我两个妹妹何其无辜?你为何要毒杀她们?” 掌心传来刺痛,似乎是被她自己掐破了。她两个鲜活的妹妹啊,明明前些日子还都乖巧地叫她不用担心,赵元承怎么样可以这样草菅人命! 赵元承咽下口中的食物,由着身旁的女子取了香帕给他擦了擦,才似笑非笑地看姜扶笙:“嫂嫂何以如此肯定是我杀了你两个妹妹?” “表弟。”陆怀川一脸沉痛:“你别装了,我都已经派人查清楚了。” 事到如今,赵元承想补救只怕是没可能了。 赵元承闻言笑起来:“这么说,表哥是暗地里一直派人在查我吗?我还以为表哥是什么正人君子呢。这么一看,你也不像表面上这样温润如玉啊,可能还不如我。” 他拖长了语调,瞥了姜扶笙一眼,似在嘲笑姜扶笙眼光真不如何。 姜扶笙之前从未想过陆怀川的人品如何。她一直很信赖陆怀川,对他毫无怀疑。他性子温暾为人随和,品行更是君子如玉。这会儿听赵元承说话,她禁不住跟着想了一下,头一次从另外的角度去想陆怀川的为人。 她发现,陆怀川确实不像他在她面前所展现出来的那样简单,要不然帮助她家人不会那么容易。 可那又如何?陆怀川是一心一意待她好的。 “表弟。”陆怀川摇摇头叹息一声:“我为伸张正义用些许手段并不为过,眼下也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 赵元承既然不反驳,事情应当无可挽回了吧。 “哦?伸张正义?”赵元承撑着那女子站起身。 惹得那女子笑骂:“重死了!” 赵元承拍拍她以示宽慰:“你先下去。” 那女子应了一声,和姜扶笙错身而过的时候忽然回头。 姜扶笙下意识避让。 “小侯爷,可记得奴家叫什么?”她睁大一双故意眼扫了姜扶笙一眼,又望着赵元承。 这女子看起来一脸巧笑嫣然。可仔细看却又不很容易亲近的样子。 “晚凝玉。” 赵元承含笑说出她的名字。 “爷记得就好,下回来记得还点奴家。”晚凝玉挥挥手里的帕子笑着去了。 赵元承踱到陆怀川:“何以见得你就是正义呢?” 他比陆怀川足足高出半头,居高临下睥睨着他,气势斐然。 陆怀川抬起头和煦地和他对视,目光平静:“表弟不必多言。左右你我都清楚人在你手中,你速速将人交出吧。她们是你表嫂的妹妹,理应跟我们走。” “表嫂若实在牵挂,我可以带表嫂去一见。”赵元承扫了姜扶笙一眼似笑非笑:“但跟不跟你们走,就不是我能做主的了。” “你这话是何意?她们在何处?” 姜扶笙听他话里有话,总觉得有些不妥。 “你先领我们去看看吧。”陆怀川开口。他不信赵元承能变出两个活生生的人来。 赵元承靠在一旁的回纹如意透雕花几上,笑看着他们:“表嫂可以去。” 言外之意是陆怀川不可以去。 姜扶笙想起他昨日举动,不免警惕:“不行,我们要一起去。” “那就都别去。”赵元承站直身子往外走:“我还有事,恕不奉陪。” “等一下。”陆怀川叫住他。 赵元承回头笑问:“表哥还有事?” “就让你表嫂跟你去。”陆怀川咬咬牙应了。 “夫君……”姜扶笙迟疑。 赵元承与从前大不相同,万一他今日又发作起来……她不想和他独处。 “没事。”陆怀川握紧她的手:“见到妹妹们更重要,我相信你。” 姜扶笙抿唇点头,一时感动不已。陆怀川从来都是这样,事事以她为重。明知她和赵元承有旧还一次又一次这样相信她,她几乎要无地自容。 “真是恩爱啊。”赵元承扯着唇角,意味深长:“不过就这样让表嫂跟着我,表哥你还真大方。” 陆怀川不理他的阴阳怪气,只问道:“人在何处?我送你表嫂过去。” 赵元承转身往外走:“不远。” 夫妇二人乘着马车,随着赵元承的马车进了一条胡同,往前行了一段之后马车停了下来。 陆怀川扶着姜扶笙下了马车。 赵元承玉身长立,远远道:“马车进不去了,表哥就在这儿等吧。” 姜扶笙抬眸看陆怀川,实在不想和他分开跟着赵元承走。 “去吧。”陆怀川拍拍她手:“我在这处等你,若是太久了我去找你。” 赵元承抱臂看着姜扶笙依依不舍地回头好几次,口中吩咐石青:“去把燕文显的舌头割了。” “啊?为什么?”石青一愣。 爷您不是恨姜姑娘吗?这怎么又护上了?燕文显说话确实过分,但也不至于要割舌头吧? “滚!” 赵元承盯着不远处的姜扶笙,眸色晦暗。 即便是欺辱也该是他来。燕文显算个什么东西? 石青吓得几个起落就不见了踪影。 姜扶笙和陆怀川分开后,不远不近地跟着赵元承往前走。 陆怀川目送着姜扶笙背影消失在巷子尽头,转而沉着面色吩咐道:“宁安,设个局,送燕文显上路。” 宁安似乎早料到如此,神色平静低头应是。 * 姜扶笙看着赵元承高大的背影,青色襕衫随着他的动作暗纹隐现,无端显出几分清贵来。她一路随着他,见他未曾如同昨日那样可怖,这才稍稍安了心。随即便又开始忧心两个妹妹的安危。 陆怀川的人不会胡乱传话的,若是没有的事也不会空穴来风。看赵元承如今的作为,她也怀疑赵元承真能做到杀她妹妹来报复她这样的事。 她心事重重地随着赵元承穿过狭小的巷子,拐了两个弯之后到了一座院落前。 这院子院墙高耸,门口树木栽种有序,门上铜锁锃光瓦亮,一往便知有人常常打理。 赵元承开了门。 姜扶笙跟着他进了院子。此时才能看出,这是一座二进的府邸,院子里有一棵大枣树,这个季节枝头挂了不少青枣子。其余花草并不多,但看着很洁净。 耳中听到动静,她回头看到赵元承将大门落了门闩,心中不由一跳:“我妹妹她们就在这里住?” “这么怕我?”赵元承抬手去勾她下巴,眼神在她脸上阴鸷地滚了滚:“方才对着陆怀川可不是这样的。” 姜扶笙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他的手:“我妹妹她们呢?” 赵元承简直不可理喻。陆怀川是她夫君,这有什么好比的? “陆怀川不是说了吗?被我毒杀了。”赵元承靠在门柱上,一脸无谓地看着她,从容坦然。 “你……”姜扶笙手微微颤抖起来:“你果真杀了我两个妹妹?” 她克制不住喘息着,双目一片赤红,接受不了这样的答案。 “自是真的。”赵元承睨着她。 想想她对陆怀川那样恋恋不舍的模样,她还是哭起来时看着更顺眼。 姜扶笙临近崩溃,质问他:“那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她想起自己发髻上的金镶玉祥云簪。她决定找他的时候就想好了,他若真害死了她两个妹妹,她就和他同归于尽! 赵元承缓步走近,抬手捧着她的脸低头凑到她耳边:“为人妻三年了,我这般纠缠为哪样嫂嫂心里难道没数?” 他贴得极近,两人呼吸间都充斥着彼此的气息,好像一对极亲近的眷侣一样。 姜扶笙浑身微微战栗,死死咬着牙关,身侧的手悄悄抬起。 赵元承修长的手指拨开她衣领,几点斑驳露了出来,血玉一般。他指尖摩挲着一点殷红痕迹眸色微深:“这里,表哥昨夜可曾瞧见了?” 雪肌腻理,触之如暖玉,着实叫人不忍释手。 “你还我妹妹命来!” 姜扶笙趁他离得近,拔了发髻上的金簪直对着他胸膛刺了过去。她心中悲凉又愤怒,这般无耻之言,他是怎么问出口的?害了她妹妹还把她骗过来欺辱,赵元承比她想象的还要恶劣十倍不止! 赵元承出于本能反应,一下握住她纤细的手腕。 姜扶笙知道没有可能了,还是奋力想刺他。她悲愤至极仍然挣扎着要扎他。 她要给两个妹妹报仇! 救不了父母亲人,现在连两个妹妹也护不住!当初离开赵元承难道是她愿意的吗?诸多事情纠结在心头,她崩溃了,所有的隐忍和委屈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来,往这扎!” 赵元承面色骤然一变,周身戾气暴涨。忽然松开她的手,手指点着自己心口朝那金簪迎了上去。 她要杀他,好,好得很!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5、第5回 姜扶笙已然失智,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去扎他。不防他忽然撒手,尖锐的簪尖一下扎入他胸膛。 她黝黑剔透的眸底清晰地倒映出眼前的情景。殷红的血珠涌出来,一粒一粒顺着金簪往下落。周遭一下安静下来,仿佛世间一切都不复存在。她松开手不知所措地看了赵元承一眼,下意识想去查看他的伤势又僵住,手颤抖得厉害,他……他怎么不躲? 赵元承步步逼近,眼底猩红,宛如阎罗在世:“继续!” 姜扶笙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脱力摔坐在地上,张了张嘴过了片刻才找回理智:“是你先害我妹妹她们的……” 赵元承害死了她两个妹妹,她根本无须心虚,给妹妹们报仇天经地义…… 即便如此想,还是抑制不住浑身抖如筛糠。她从未想过有一日她会对人下杀手。此刻她做了,这个人还是赵元承。 “长姐……” “姐姐……” 两道俏丽的身影朝姜扶笙飞奔而去。 石青站在远处看着。 赵元承扫了他一眼。 石青缩了缩脖子,知道主子是不满他擅自做主将人放出来。可他再不把人带来,主子就要被姜姑娘给扎死了,他还能眼睁睁看着不成! 姜扶笙闻声回头,一时又惊又喜:“扶摇,扶光!” 是她的两个妹妹! 她们还活着! 姜扶摇和姜扶光一左一右将她扶了起来。 姜扶笙不敢置信地摸摸这个看看那个,激动得直掉眼泪。 “终于找到你们了。” 眼看着她们穿戴整齐,脸色也好,她才放了心,伸手紧紧抱住两个妹妹。 “姐姐,我好想你……” 三妹姜扶摇只比姜扶笙小一岁。但她是家里胆子最小性子最软的孩子,柔柔弱弱的一个姑娘,一见姜扶笙便忍不住哭起来。 “长姐这些日子为我们担惊受怕,一定吃了很多苦。” 四妹姜扶摇今年才十五,年初才刚及笄,眉眼有几分英气,自小便是个有主见的。家里出事之后她们姊妹二人在一起,反而是她照顾安慰年长的姜扶摇居多。 她低头蹭蹭姜扶笙的肩,语气里满是心疼。 “你们两个没事就好。”姜扶笙心中欣慰:“他没有对你们怎么样吧?” 姜扶光摇头:“有人绑了我们关在一个破屋子里,一天只有一顿残羹剩菜,没有人管我们。小侯爷救了我们。” “他给我们吃了昏睡的药,睡了一日一夜。”姜扶摇在一旁补充。 “谁绑了你们?”姜扶笙不由问。 姜扶摇二人摇头:“不知。” 赵元承看着她们,姊妹三人抱在看着总有些相依为命的意思。血滴在他身前的地上,在脚边积成了一片鲜红的小洼。 石青实在看不下去了:“主子,先进屋子属下替您包扎一下吧?” 再这么任由血流下去,主子不得血尽而亡? 姜扶笙闻声想起方才的事来,松开两妹妹看向赵元承。 他好像没有痛觉,簪子横在胸前,身姿依然挺拔。 姜扶摇和姜扶笙分别站到了她左右,和她一起面对着赵元承。 “扎的人都不急,你急什么?”赵元承话是和石青说的,眼神却落在姜扶笙身上。 他唇角勾起淡淡的嘲讽,神色平淡看不出丝毫痛苦之色,那金簪好像扎在别人身上与他无关。 姜扶笙心中一跳,咬咬唇往前一步,抬头看他:“是我误会你了,对不起,我给你请大夫,你需要什么赔偿可以和我说。但是我要先带她们走。” 扎伤了赵元承她理当承担责任,这一点她不推诿。好不容易找到妹妹们,还是要让她们在身边她才能安心。 爹娘和兄长他们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形,眼下上京只有她们姊妹三人相依为命了。 “先替我包扎。” 赵元承收回目光朝屋子而去,仿佛没听到她的话。 姜扶笙望着他的背影迟疑了片刻,叮嘱姜扶摇二人道:“三妹四妹,你们在这等我。” 伤是她扎的,替赵元承包扎无可厚非。已然伤成这样,他应当不会像之前那么无礼了。 姜扶摇拉着她手,担心地望着她。 “长姐,你和小侯爷好好说,他不是坏人。”姜扶光则往前走了一步,清澈的眼眸盯着她不放心地叮嘱。 姜扶笙点点头,跟着赵元承进了屋子。四妹能这样说,那她们在赵元承手里应当没有吃苦。 进门便看到屋子里摆着黑漆描金榉木翘头条案,镂空喜鹊登枝花纹。条案上摆着香炉烛台,地上有两只蒲团。 赵元承进了里间。 姜扶笙跟了进去,进门处瓷秘色纱幔帐挽起,里头陈设简单清雅。北墙朝南摆着罗汉床,上头铺着草白环纹直罗软垫。西墙朝东处摆着一对镂刻梅支的朱漆圈椅,中间放着同花纹材质方几。 再往里应当就是卧房了,姜扶笙停住了步伐没有跟进去。 片刻后,赵元承提着一只紫檀药箱出来了。 他走到罗汉床前坐下,看向站在一旁的姜扶笙:“站在那里做什么?等我给你倒茶?” 姜扶笙到底理亏,抿了抿唇走上前去,不言不语地打开药箱,却又怔在那里。 药箱中大大小小形状不一的药盒瓷瓶有十数个,她不知该取哪个好。 赵元承取出一只色泽温润的白釉蓋盒递给她。 姜扶笙接过来,又在他的注视下伸手去取纱布团。赵元承一直盯着她,她心里慌得很。也不知怎么弄的,东西才拿出来手中便一滑,一下拉出一大截细纱布来。 “等一下。” 姜扶笙窘迫不已,赶紧蹲下身去捡。 “姜扶笙。” 赵元承忽然唤她。 姜扶笙蹲在他身前,闻声抬起脸来看他。 赵元承倾身勾住她下巴,俯视她:“要是石青不带人出来,你是不是真准备杀了我?” “没有……” 姜扶笙一口否认,摇头试图摆脱他的掌控。这种话自然不能承认。何况那一下真扎上去时,她也吓得不轻,腿软得站都站不住又怎么能杀他? 赵元承唇角翘起,捏着她下巴凑近,乌浓的眸子渗着寒意:“所以,你是怎么确定你两个妹妹死在我手里的?” 姜扶笙怔住了,黑白分明的眸子眨了眨。 她是怎么确定的?是陆怀川和她说赵元承毒杀了她的两个妹妹。赵元承方才又是那样的态度,她信以为真了,一下便失去了理智。 “是陆怀川告诉你的。”赵元承猜到了。他松手坐直身子理了理衣袍,偏头看着她说话慢条斯理地:“因为陆怀川是你夫君,所以你无条件地相信他说的话?相信我为了报复你,会杀了你两个妹妹泄愤的人?” 姜扶笙一时有些失神。 苍白的俊脸在眼前浮现,陆怀川总是温和又深情地看着她。陆怀川待她如珠如宝,处处为她着想。三年来,不知不觉陆怀川成了她最信赖的人。 她从未怀疑过陆怀川。 她摇摇头:“这其中或许有什么误会……” “也许吧。”赵元承握住金簪一把拔出,只微微皱了皱眉,哼都不曾哼一声。 姜扶笙就要起身查看。 赵元承在衣摆上随意蹭了蹭金簪上的血迹,单手摁住她,忽然将簪尖抵在她脖颈上,眸底杀意涌动。 姜扶笙僵住,鸦青长睫不停地颤抖。 赵元承垂眸看着她乖恬的脸,眼底戾气翻滚。她惯会用这样的面目骗人,当初也是这般迷惑他。他病得奄奄一息时,还常常梦见这张脸。 当时他唯一的念头便是熬过来,找她报仇! 姜扶笙坚持不住,无力支撑自己的身子,软软朝地上坐去。 “家中出了这么大的事,到如今也不知道是谁陷害的。”赵元承回神捞住她,将簪尖插/入她发髻中,若无其事:“你对任何人都该有防备之心才对,你说呢?” 他受了那么久的煎熬,不能让她就这么痛快的死了! 姜扶笙心有余悸,喉间涩然。她定了定神站起身将纱布放到一侧:“你脱了衣裳,我给你清理一下伤口。” “你来。”赵元承身子后仰,两手撑着罗汉床偏头看着她,神色玩味。 姜扶笙忽略他的眼神,低头伸出手去解他襕衫上的盘扣。她手小小的很灵巧,目光落在自己手上专注地解开了他襕衫的盘扣。敞开襕衫之后,露出里面的牙白中单。 她拉开了他的衣带。 “不愧是成了亲的人,嫂嫂伺候人很熟练。”赵元承扯起唇角抬头笑看着她。 姜扶笙手底下一顿,心中羞恼,白皙剔透的脸蓦然红到耳根。不想他受了伤还这般言语羞辱她,方才那一下扎得他不冤枉。 “里间有水。” 赵元承懒散地指了一下。衣衫散开露出冷白结实的胸膛来,腹部肌块分明线条流畅。伤口处的血迹不仅不减他的风采,反而更显出几分男儿气概来。 与陆怀川的病弱截然不同。 姜扶笙猝不及防,慌忙转开目光。 赵元承转头望着她逃也似的背影,眸色晦暗。 姜扶笙很快打了一铜盆水来,浸了帕子起身上前。 赵元承往边上挪了挪,拍了拍身旁:“坐这。” 姜扶笙不信他有这么好心。但弯腰在他跟前似乎更危险,她迟疑了一下捏着帕子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赵元承转身将伤口对着她。 姜扶笙目不斜视,盯着头伤口处小心擦拭,分毫也不敢看别处。可那敞露胸膛好像会散发热气,蒸得她脸越发的烫,呼吸都有些乱了。 她极力克制,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赵元承盯着眼前触手可及的脸。她脸才不过他巴掌大,瓷白肌肤泛着莹润的光晕。黛眉弯弯杏眼圆润,卷翘的睫毛又长又密,乖恬的长相与从前一般无二。只是跟了陆怀川之后她少了从前的灵动活泼,而且越发的寡言。 从前他说她什么,她就没有不顶嘴的,如今倒似个锯了嘴的葫芦。 他的目光越过她如画的眉眼,落在红润的唇上。唇瓣仿佛浸染了一层蜜色,泛着柔和的光仿似乎诱人一亲芳泽。 姜扶笙逐渐冷静下来,动作顺手了不少。待血迹擦拭得差不多了,她放下帕子,取了白釉蓋盒沾了药粉轻洒在他伤口上。 “包起来就好了。” 姜扶笙拿起纱布,踌躇着没有问出口。 她想问他能不能自己将纱布绕在身上,但看他眼神便知他不会同意的。 赵元承笑着摊开手,示意她动手。 姜扶笙攥了攥手里的纱布卷,最终贴了过去。包扎好了就能带妹妹离开了,以后都不会再和他有交集。 她手环到他身后,周身铺天盖地都是他身上的清冽香气,混着血腥气将她包围。她脸颊连着耳朵都一片滚烫。不由加快了手中的动作,想尽快离开这里。 陆怀川还在外面等她。 “你脸怎么这样红?” 缠最后一圈纱布时,赵元承问了一句。 姜扶笙手一抖不由看他,怔愣的模样像只懵住的小鹿。 赵元承骤然贴近在她唇上啄了一下。软软润润的,他的唇沾上了记忆里的甜香。 姜扶笙措手不及,唇瓣被温热触过。她惊愕地怔在那处抬手指着赵元承,一时难以置信。 “你……寡廉鲜耻……” 她骂不出什么来,又羞愤难当,下意识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赵元承被她打得偏过脸去,又回头望着她。双眸灼亮唇角还带着笑,没有丝毫悔意。 “我两个妹妹我带走,你赎人花的银子我会派人送到府上。” 姜扶笙实在不想再与他共处一室,当即起身往外走。 耳中听得赵元承在身后道:“只要她们愿意跟你走,我分文不要。” 姜扶笙足下顿了顿,赵元承这话是何意?妹妹们还能不愿意跟她走? 赵元承将身上缠得差不多了的纱布理了理随意掖住,进里间翻了一身衣裳套上跟了出去。 外头。 姜扶笙一出来,姜扶摇姊妹二人便围了上来。 “姐姐,小侯爷伤怎么样?” 姜扶摇不放心地询问。 “他没事。”姜扶笙不想提赵元承,一手一个牵起两个妹妹:“我们回家。” 赵元承靠在廊柱边含笑看着她们。 “姐姐……” 姜扶摇停住步伐欲言又止。 姜扶光低头局促道:“长姐,我们就住在这。” “为什么?”姜扶笙蹙眉。 这是赵元承的地方,她们做什么要留在这? 那姊妹二人默契地低下头,都不说话。 姜扶笙看看廊下的赵元承,再看看自家两个妹妹,心中有了一种不好的猜想。 “扶光,你说。” 她神情严肃起来。 从前这般严肃对待妹妹们的只有爹和娘。如今爹娘不在身边,她做长姐的要尽本分管束好她们。 姜扶摇眼底见了泪光。 “长姐,我说了你别生气……”姜扶光也看了看不远处的赵元承:“小侯爷当初赎我们时和我们说好了,出来就留在他这里……” 她低下头没有说下去。 “这不就是外室吗?” 姜扶笙明白过来。 赵元承没有害死她两个妹妹,却让她们做他的外室,用以羞辱她、报复她! “咱们不做这个外室,银子我有。”姜扶笙牵过她们便要离开。 “姜守庚在朝为官多年,虽然足够圆滑,但也做不到面面俱到。他在大理寺任职时得罪了不少人,如今那些人正蛰伏在暗处正伺机而动。表哥他一介废物,两个活生生的人都能看成死的,你确定她会像你一样用心护着你这两个妹妹?” 赵元承仍然闲闲地靠在廊柱上,只几句话便叫姜扶笙停住了步伐。 姜扶光小声道:“长姐,我和三姐都商量过了。姐夫为我们全家奔走已然尽力了,我们不能再连累你们。尤其是长姐你,倘若我们在陆府短住还好,长久住下去不只是你婆母容不下我们,西院那叔母和老夫人也都不是吃素的。” 原先家中没有出事的时候姜家还好,如今爹成了罪臣,她想想也知道长姐在府中处境必然艰难。她不想再给长姐添负担了。 姜扶笙一时没有说话。 扶光说得极有道理,她们二人留下来是眼下最好的选择。可她怎么忍心叫两个妹妹做赵元承见不得光的外室? 外室,那是生了孩子都有可能不被承认的存在,比之大户人家的通房婢女都不如。 日后赵元承娶了正室,随意使些手段都能叫她两个妹妹生不如死。 “姐姐。”姜扶摇擦擦眼泪道:“我们早不是尚书府的小姐了,小侯爷能给我们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就已经很好了。” 她是感激赵元承的。 在教司坊那些日子简直是她的噩梦。哪怕就是洒扫也少不得那些男子黏腻的目光打量,苍蝇一样恶心人又甩不脱。 那些日子她每日都做噩梦,醒来就默默流泪,也不敢让小妹知道,怕她担心。 现在这里没有那些苍蝇,至少眼下清静。 “不行。”姜扶笙紧紧牵着她们的手,还是不想留下她们:“你们先跟我去。我回去将余下的嫁妆盘一下,再借些银子给你们买个宅子。” 这一阵子为了爹的事情奔走,她手头的银子都用空了,嫁妆也变卖了一部分。余下的凑一凑,买个一进的宅子应当足够了。 “长姐……” 姜扶光正要拒绝。 “咚咚咚——” 门口传来门环叩门的声音。 “扶笙,你在里面吗?” 陆怀川的声音传了进来。 “是姐夫。” 姜扶光看向姜扶笙。 姜扶笙怔了怔,陆怀川不是在马车那处等她吗?他悄悄跟过来了? “看看,我就说我这表哥是个假君子。说好了等在马车那,还不是悄悄跟到这里来了?” 赵元承仿佛猜到了姜扶笙心里的想法,轻笑着开口。 “他是担心我。”姜扶笙替陆怀川辩驳。 赵元承乌浓的眸子沉了沉,又露出几许笑意,老神在在道:“让他进来,正好你们也商量商量。” 石青走过去打开了门。 “扶笙……”陆怀川跨进门槛,瞧见姜扶笙牵着两个妹妹站在院中,面上的焦急凝固了一下很快恢复了自然:“三妹四妹……” 他曾怀疑过宁安的消息。但是宁安一口咬定姜扶摇和姜扶光已经被赵元承毒死了。 那这两个好端端站在姜扶笙身边的人是谁? “三妹和四妹没事。”姜扶笙拉着两个妹妹上前:“夫君,你来得正好,我正准备带她们回家。” 陆怀川瞧了一眼廊下的赵元承,心中惊疑不定。宁安做事一向稳妥,是赵元承用了什么手段让他以为姜扶摇二人被毒死了?这样做对赵元承有什么好处? “夫君,你怎么了?” 姜扶笙抬手在他面前挥了挥。 陆怀川神色很不对。她不由想起赵元承方才在屋子里对她说的话。 “你对任何人都该有防备之心”。 为什么陆怀川神色变幻不定?两个妹妹安好,他不高兴吗? “我是太欢喜了。”陆怀川回神,笑容和煦温暖:“这一下你不用寝食不安了,我们走吧。” 他说着便要带她们离开。 赵元承就在不远处虎视眈眈,小小的院落似乎危机丛生。 “姐夫,我不去了。这里挺好的。” 姜扶光松开姜扶笙的手,倔强地不肯往前走。 长姐很不容易了,她不想让长姐更辛苦。 姜扶摇见状也不肯走了。 “这是怎么了?”陆怀川询问。 姜扶光说了事情的原委。 姜扶笙望着陆怀川,想他劝劝两个妹妹。 “既然妹妹们自己有主意。”陆怀川望她,斟酌着道:“不然,听妹妹们的吧。” 姜扶笙闻言看向他一时难以置信。她以为陆怀川会和她一样劝两个妹妹和他们一起回去…… 难怪赵元承说让陆怀川进来商量是那种语气,他早料到陆怀川是这种态度?眼前的陆怀川与她所认为的陆怀川好像不同。她心中一时五味杂陈,脑子里也乱糟糟的。 赵元承笑了一声:“石青,送客。” 对于陆怀川的表现他很满意,这才是陆怀川的本性。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终有一天会长成参天大树。 石青抬手:“陆主事,请。” 陆怀川牵过姜扶笙往外走。 姜扶笙挣脱他的手站在原地。她只是看着乖恬温软,骨子里其实刚强。要她眼睁睁看着三妹四妹沦为赵元承外室,她做不到。 “扶笙。”陆怀川叹了口气,面上有了几分无奈。他凑到姜扶笙耳边,同她耳语了几句。 石青在一旁盯着陆怀川,耳朵微动。 姜扶笙闻言面色骤变,定了定神道:“若是如此,我更要带她们走。” “好。”陆怀川应了:“你别着急,不会有事的。” “你们跟我走。”姜扶笙拉过姜扶摇二人,不容她们再多言。 “您就这么让她们走了?”石青看赵元承。 “出入是她们的自由。”赵元承不以为意:“陆怀川说了什么?” 石青懂唇语,且耳力过人。 “似乎是说姜姑娘的大哥出了什么事。”石青走近了,奇怪道:“能出什么事?咱们的人怎么没送消息来?” 主子派人跟着姜老爷等人了。真要是出了什么事,按理说他们这边的消息应该比陆怀川早才对。 赵元承思量着道:“派人盯着他了?” “是。”石青上到廊下,看到他新换的衣衫胸口处又濡湿了,上前查看:“这是怎么包扎的?” 那纱布掉了,伤口裸露着有鲜血渗出。 石青扶着他进屋子,预备重新替他包扎。 赵元承接过纱布,熟练地缠绕起来。 石青站在一旁忍不住道:“您要让姜姑娘和陆怀川反目成仇,也不至于如此对待自己吧?” 他就不明白主子到底怎么想的。 赵元承低头手在伤口处打了个结:“不见些血如何叫她信我?” 莫山走了进来,朝赵元承行礼:“主子。” “何事?”赵元承拢好衣裳看他。 “侯爷派人来寻您。”莫山道:“他等您一起去曹参政家用午饭。” 石青闻言不由看赵元承。曹参政在朝中可是举足轻重的人物。 侯爷与曹参政常有往来,昨日透了信说曹参政有心想将家中长孙女许配给主子。今儿个去说是用饭,实则是相看。 不知主子去还是不去?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6、第6回 临近中午,头顶的太阳明晃晃的。 良都侯府外院的书房庭院内树木葳蕤,大门洞开,隐约可见里头窗明几净。 赵元承自错落的树荫下走过,行到廊下。 “小侯爷。” 门口守着的小厮朝他拱手行礼。 赵元承颔首,迈步进了书房。 书房正中挂着一幅山水图,下方条几上紫铜鎏金狻猊香炉青烟袅袅,旁边长颈缠枝纹瓷瓶里头插着孔雀羽,四墙满壁书架,摆设很是清雅。 良都侯赵广振正坐在当中的书案前,正翻看着书册。听到动静,他抬起头来:“持曜回来了。” 他已过中年,仍是剑眉星目,留着一把黑胡须。穿着一身墨色圆领云缎广袖袍,通身儒雅却又不失上位者威严。 “父亲。”赵元承拉开书案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 他姿态随意,可见父子关系融洽。 良都侯放下手中的书册,坐直了身子看他:“我听闻你带回了姜家的两个庶女?” 赵元承跷起腿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良都侯顿了顿道:“姜父之事确有蹊跷,背后之人还未可知,但元启帝对姜父的戒备还是能窥探到的,此事必然不简单。姜家大姑娘已然嫁与陆怀川为妻,不论前尘往事如何,你与她不会再有交集。你该知道自己的身份,大事为重,不可在儿女情长上耽搁,姜家的事情你就不要插手了。” 他语重心长地告诫赵元承。 赵元承惊才绝艳,无论是人品还是行事能力他都很放心。唯独这一件,他心中始终不安。当初赵元承离去时是什么状态他最清楚。总疑心赵元承还没有从当初的事情里走出来。 “父亲想多了。”赵元承笑望了他一眼:“我岂会那样糊涂?不过是出出当年的气罢了。” “你知道就好。”良都侯很是欣慰,起身道:“曹智溥约我已有好几日,你和我一同前去。” 赵元承跟随他起身往外走。 良都侯抬步往外走:“这门亲事,曹家要嫁过来的是嫡长孙女,当是诚心与我们结交。你若无异议,今日便定下亲事。” 他对与曹家联姻甚是满意,亲事成了之后,他们这边又多了一大助益。 赵元承与他并行:“我名声不好,恐怕累及人家。” 良都侯笑道:“为你正妻者本该有大襟怀,曹家不会教出妒妇,你莫要忧心这些。” “父亲,曹家孙女多大?”赵元承貌似随意地问了一句。 良都侯回道:“时年十六。” 赵元承顿住步伐看他:“如此年幼?罢了,我还是不耽搁人家。” “你不过才二十二,正是大好的年华。”良都侯回头:“又未曾娶过妻,成亲了好好对待人家,何来耽误?” 赵元承沉吟不语。 良都侯又劝道:“曹参政都说你肯做他的孙女婿,本是他家的福气。他也是经过权衡利弊才这样选,你实在不必多虑。” “不。”赵元承摇头:“父亲知道我们接下来将面对什么、经历什么。若我娶她,必将被我连累。” 良都侯道:“这门亲事是曹知事主动提的,他心中必然有数……” “那就请父亲替我谢过曹参政的好意。”赵元承语气确乎不拔。 良都侯看着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还是应道:“好。” 他心中很是遗憾。但知道这孩子的秉性,一旦认定的事九牛拉不转。但愿他所思真是为了他所言,而非旁的。 “小侯爷。” 石青探头看了看书房里。 赵元承与良都侯说了一声抬步走了出去。 石青站得远远的,见良都侯没有出来,这才是小声和自家主子道:“姜大人留下来的人听命于姜姑娘,如今正在打探陆大夫人年轻时的事。您说,那姜姑娘是不是醒悟、准备反击了?” 赵元承闻言扯了扯唇角。 “那您说咱们要不要帮姜姑娘一把,好让陆家早点内斗起来?”石青小心地询问。 赵元承轻哼了一声:“继续盯着。” 姜扶笙本事大得很,何必要他帮? “是。”石青应了。 * 辉煌的晚霞染红了半边天,道边碧绿的树冠镀上了一层金光。上京郊外的庄子上,麦子黄成一片,豌豆蚕豆粒粒饱满,是个丰收之年。 “好了,今日查点得差不多了。”泥道边,姜扶笙招呼道:“扶摇,扶光,上马车。” 这个季节在烈日下盘点收成是个苦差事,这本是家中管家或账房的事,陆大夫人却安排她来了。 陆怀川倒是拦过她要替她说情,她拒绝了。带着两个妹妹回家原本就给陆怀川添麻烦了,她实在不好意思再让他为难。 她鬓边发丝沾着汗水黏在额头上。白皙的脸晒得泛红,衣裙也犹如绑在身上一般,亟待沐浴。 婆母本就不待见她,两个妹妹放在家中她不放心,干脆便带着一起来庄子上了。 姜扶摇和姜扶光心中都清楚,如今能跟长姐在一起便已是极为难得。是以二人两日以来未曾叫过一声苦、喊过一声热。 听姜扶笙招呼,两人都欢喜起来,一前一后上了马车,又转身齐心协力去拉姜扶笙。 马车在泥路上颠簸了好一会儿,才上了官道,接着很快便进了东城门。 “翡翠,到坊市记得买些点心。”姜扶笙嘱咐翡翠。 虽然两个妹妹什么也没说,但她还是看出来庄子上饭菜不合她们的胃口,中午两人都没吃几口东西。 这会儿该买些东西给她们垫一垫。 翡翠和珊瑚在外面赶马车,珊瑚响亮地答应了一声。 待点心买进来,姜扶光先取了一块递给姜扶笙:“长姐,你吃。” 姜扶笙摇摇头,伸手道:“我不饿,水给我。” 一天热下来她毫无胃口,只想喝水。 “姐姐,你吃一口。”姜扶摇心疼她:“中午你也没吃几口,这样身子吃不消的。” “我没事。”姜扶笙朝她一笑,接过点心来咬了一小口细细咀嚼。 甜腻的香气溢满口腔,倒也叫她生出些食欲来,她又咬了一口,瞥见翡翠掀起垂帘一角看过来。 “何事?” 她问。 翡翠钻进了马车。小小的车厢逼仄起来。 她俯身在姜扶笙耳边小声道:“少夫人,福伯他们还真查到了大夫人的旧事。” 姜扶笙乌眸顿时亮了:“快说说。” 翡翠在她耳边耳语几句,末了又叹了口气道:“这些事情已经过去许多年了,如今没有证据能证明,只怕起不了什么作用。” “不见得。”姜扶笙漆黑的眸子转了转,安排道:“让福伯继续查探。” 手里的点心不知不觉被他攥碎了。既然有这回事,那她就能用上。 “是。”翡翠应下,退了出去。 “长姐,翡翠说什么?”姜扶光好奇:“是不是福伯找到了你婆母的什么把柄?” 她太希望长姐早点压制那个恶婆母了,免得她们姊妹三人还要继续在这种太阳底下暴晒。 姜扶摇也盯着姜扶笙,等她回答。 “你们别管这些事。”姜扶笙笑着揉了揉姜扶光的脑袋:“只要安心跟着长姐便好。” 即便再苦再难,她也会护好妹妹们的。 “少夫人,到家了。” 珊瑚在外头招呼。 姜扶笙应了一声,带着两个妹妹下了马车。 “二少夫人。” 花嬷嬷等在大门处,瞧见她立刻迎上前来行礼,面上满是殷勤地笑。 姜扶笙心生警惕,偏头打量她:“花嬷嬷在此等候,是不是婆母有什么吩咐?” “少夫人这两日在庄子上盘点收成辛苦了。”花嬷嬷躬身笑道:“大夫人为了犒劳您,也为了替二位姑娘接风,特意设了一桌饭菜,请少夫人带着二位姑娘一起去春晖院用晚饭。” “好。”姜扶笙颔首道:“替我谢过大夫人,我们沐浴过后便过去。” 花嬷嬷笑着去了。 “长姐,你……” 姜扶光年纪小沉不住气,挽着姜扶笙的手臂当即便要开口说陆大夫人没安好心。 “先进去。珊瑚你去打听一下。” 姜扶笙打断她的话左右瞧了瞧,吩咐了一句。 珊瑚一溜小跑去了。 姜扶光这才意识到自己太口无遮拦了,竟在这门口便要说陆大夫人的是非,实在是欠考虑。她忙抬手捂住自己的嘴。 进了听荷院,姜扶笙吩咐下人关上了院门,这才左右牵着两个妹妹道:“她邀我们姊妹前去,自然是没什么好心。扶摇你不必害怕,扶光到时候不要乱说话。她若说起什么来,你们只管说由我做主便是。记得千万不要冲动。” “是。” 姜扶摇和姜扶光异口同声地答应了。 “先去沐浴吧。” 姜扶笙松开牵着她们的手。 珊瑚很快便回来了:“少夫人,奴婢打听到了,大夫人的妹妹今日来府中作客了,这会儿尚且还在春晖院中。” “雷姨母?”姜扶笙闻言蹙眉,扶额思量。 陆大夫人的妹妹,嫁给雷家做正妻。这雷姨母倒也不是多厉害,只是嘴碎一些,爱搅和事。 陆大夫人忽然来这么一出,必然是雷姨母的功劳。这一对姊妹不知又在打什么算盘?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7、第7回 姜扶笙带着两个妹妹,绕过春晖院的壁照,瞧见陆大夫人带着雷姨母正在廊下说话,似乎是在等着她们姊妹三人。 她心神一凛,屈膝行礼:“婆母,姨母。” 姜扶摇二人也跟着见礼。 “扶笙回来了。”雷姨母笑着和她打招呼,目光却掠过她看向她身后的姜扶摇。 雷姨母样貌是不差的,只是身材干瘦,明明是陆大夫人的妹妹,看起来倒好像她才是姐姐。 陆大夫人笑着朝姜扶笙伸手:“扶笙这两日去庄子上查收成辛苦了,快来。” 她语气里满是疼爱好似姜家没有出事之前。 姜扶笙应了一声,乖顺地走上前去任由她牵住手。长睫垂下,点漆般的眸子闪过点点嘲讽。 经历这许多事她若还看不清陆大夫人的佛口蛇心,那便是她愚钝。 姜扶光悄悄斜了陆大夫人一眼,知道长姐辛苦为什么还让她去?陆大夫人这个奸诈妇人就会说好话! 雷姨母则伸手去扶姜扶摇。 姜扶光下意识将姜扶摇拉到自己身侧,这些日子她护着自家三姐已然成习惯了。 雷姨母伸出去的手讪讪收回,尴尬地笑道:“两位妹妹请。” 姜扶光没有理会她,拉着姜扶摇跟上了自家长姐的步伐。 屋子里,紫檀木镂刻凤仙花的八仙桌上果然摆着一桌佳肴。 “来,坐。”陆大夫人松开姜扶笙的手:“二郎今日有事不能回来用晚饭,我们俱是女子,我便只备了果酒。” 姜扶笙示意两个妹妹靠着自己落座。 雷姨母靠着陆大夫人坐了。 陆大夫人含笑:“开席吧。” 姜扶笙拿起团画牡丹的酒壶,给众人一一斟上酒。 陆大夫人没有在屋子里安排婢女伺候,这一桌子的人,有长辈有她的妹妹,斟酒这件事自然是她来做最合适。 “来,吃菜,特意叫会仙酒楼送的新菜式,你们尝尝。” 陆大夫人提起筷子招呼,又状似无意地闲谈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 姜扶笙能察觉眼前二人一直在试图让气氛轻松,想起她估量的事,这一对姐妹应当是想先让她们姐妹三人放松警惕。 雷姨母不大沉得住气,终于将话题转到了姜家三姊妹身上,她看了姜扶摇一眼道:“家里出事之后,你们姐妹都受苦了。你们长姐这些日子也不好过,总是惦念你们,还好现在你们都在她身边了。” 姜扶摇姊妹二人记着长姐的话,都不开口。 姜扶笙应付道:“是,好在都过去了,她们也都平安无事。” 她打量了一眼雷姨母的神色,愈发肯定自己的猜测。 “听闻三妹的亲事本已经临近了,因为家里的事却又……”雷姨母话说了一半面露同情之色,和陆大夫人一起看向姜扶摇。 姜扶摇眼圈红了,坐在那处局促不安。她本就不喜爱被人注视,更何况雷姨母还揭了她的伤疤。 姜扶笙在桌子底下悄悄握住她的手,不卑不亢道:“眼下这情形,亲事遭遇变故不过是寻常事罢了。我三妹脸皮薄,还请三姨母饶过她。” 她心中生出厌恶来,明知道家中出事她们姊妹心中不好受,雷姨母还提这般伤口撒盐的话。为了达成目的不顾别人的死活,这般人不处也罢。 “扶笙啊,我没有别的意思,你别往心里去。”雷姨母又和她解释。 姜扶笙没有说话,只抬起清亮的眸子看着她。这般明知故说,再解释说没有恶意她是不信的。 雷姨母心虚地避开她的目光,又笑着问:“那这两个妹妹,你打算就这样一直带在身边?” “自然。”姜扶笙抿了抿唇,眼底藏着戒备。 不然呢?她好不容易带回妹妹,难不成还放出去?这样无话找话说,更显出眼前两人的目的不纯来。 雷姨母和陆大夫人对视了一眼。 陆大夫人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开口。 雷姨母摇头,她看姜扶笙态度挺坚决的,能同意吗? 陆大夫人手中的筷子悄悄点了点自己,表示有她在。 雷姨母受到鼓舞,又露出几分笑意来:“要说起来还是庆幸,还好你就是两个妹妹而不是弟弟。” “三姨母的话我听不明白?”姜扶笙警觉地握紧了姜扶摇的手。 她早猜到了雷姨母接下来要说的话,果然如此。 果然,雷姨母摆摆手笑着道:“我就不和你们拐弯抹角了。如今姜家成了这样,姜三姑娘原本的亲事已经不成了。她就比扶笙你小了一岁,今年十八了,在上京来说现在成亲都算是迟的了。你大舅舅家的兴魁哥哥,比她年长八岁……” 她今日就是替自家大哥的儿子说亲来的。 姜扶笙抬眼看她,眼波之中闪过愠怒:“不了,多谢姨母好意。” 雷姨母真是开得了口。 陆大夫人、雷姨母还有一个赵兴魁的父亲三人是一母同胞,自是一条心的。 老良都侯去世之后,由赵元承的父亲赵广振继承了爵位。赵兴魁一家分府别住,两家极少往来。 姜扶笙因为赵元承的缘故,老早便认得赵兴魁。赵兴魁不是什么坏人,只是脑子不大伶俐,听闻他舅父那边有这样的根子,所以赵兴魁二十好几还未着娶妻。 赵家姐妹这是怕赵兴魁绝了后,见她家中出事无所依靠,是好欺负的,便将主意打到她三妹妹头上来了。 这般盘算,也不算辜负了她们今日这样的殷勤。 “扶笙啊,你先别急着拒绝。”雷姨母接着劝道:“你三妹妹本就是庶出的,原来所配的那个人家也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你大舅好歹有京兆尹的差事,宅子是当初老侯爷分得比侯府也小不了多少,家境比你三妹妹原来的婆家不知好多少倍。再说你表哥,他并不像外面传的那样痴傻,只是性子憨厚了些,你三妹要是嫁过去都是她说了算,这还不好?做妹妹的总不好一辈子跟着姐姐吧?” 最后一句话,是对着姜扶摇说的。 姜扶摇闻言眼中有了泪水,本就低着的头埋得更低了。 姜扶笙在桌子下面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又拉住忍不住要开口的姜扶光。 她目光落在对面二人身上,下巴微微抬起。赵家姊妹简直欺人太甚,真当她是好欺负的吗? 陆大夫人见姜扶笙不说话,跟着劝道:“扶笙,娘说了你别见怪。你姨母说得有一定的道理。眼下这光景,这是你三妹能做的最好的选择。你大舅舅大舅母为人你也知晓,那是没得说的。你三妹嫁过去只会享福。” “是啊。”雷姨母附和:“扶笙,只要你松个口,聘礼保证不少。你们家不是没了吗?你三妹哪怕从我家出嫁都行,我还给添一份妆。” “听姨母说起来,兴魁表哥还真是个不错的归宿。” 姜扶笙语调缓缓的软软的,眉眼乖恬,看起来很是认同雷姨母的话。 “是,是。”雷姨母喜笑颜开:“这是你的妹妹,姨母还能坑骗了吗?你尽管放心,跟着兴魁过日子绝对没有苦头吃。” 她悄悄推了陆大夫人一下,还得是她这副三寸不烂之舌,轻轻松松就说动了姜扶笙。 至于姜扶摇如何想,根本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这样无可倚靠的庶女,除了随她们怎么安排哪还有别的路可以走? 陆大夫人不由面露笑意。 “姨母家的禄青表妹今年似乎也有十六了?我记得还没说人家吧?”姜扶笙偏头望着她,纤长的眼睫扇了扇:“既然兴魁表哥这么好,姨母何不将禄青表妹嫁过去,亲上加亲这样姨母也能安心。” 她直视雷姨母的眼睛,乌眸澄澈并无半分退缩。她若有一点迟疑,都是对三妹的不负责任。 雷姨母闻言不由坐直了身子不敢置信地看姜扶笙,又看看陆大夫人。她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指着姜扶笙道:“大姐,她说什么呢?她怎么能这么说青儿?” 姜扶笙看着就是个脾性好的,大姐也说姜扶笙好拿捏,给兴魁说亲十拿九稳她才开这个口的,姜扶笙竟然让她把女儿嫁过去!她、她、她怎么敢! “扶笙,你姨母也是看你们姊妹不容易,心疼你们才提了这门亲事。她一片好心,你怎可如此说话?”陆大夫人皱眉不甚满意地看着姜扶笙,通身满是当家主母威严。 “既是好事,便请姨母自己留着吧。”姜扶笙站起身:“您二位慢用,我们先告退了。” 两个妹妹自然随着她起身。她说罢欠了欠身子,拉着妹妹们打算离去。 “诶?”雷姨母着急了:“她怎么能就这么走了?” 冒犯了她女儿,姜扶笙一点歉意都没有吗? “扶笙。”陆大夫人站起身来,痛心疾首道:“自你入家门,我一直拿你当亲生女儿一般,不想你这般不敬长辈。还不快些与你姨母赔罪?” “凭什么让我姐姐赔罪?”姜扶光早便忍不住了,脱口道:“她既然说得那样好,为什么不肯把自己的女儿嫁过去?这般心虚,便是心中有鬼,想把我三姐推入火坑。” 她不知道赵兴魁是什么样的,但看长姐的反应也知道必然不是值得托付之人。 姜扶笙拦她都拦不住,这些事由她来就好了。陆大夫人是个记仇的,她不想四妹得罪人被记恨。 陆大夫人扶着桌子坐了下来,心平气和道:“扶笙,朝有律法,女子过了十七岁不嫁人者,由衙门做主婚配。如今你三妹婚约已悔,若在教司坊也就罢了,偏偏她已经不是教司坊的人。兴魁至少不会让你三妹吃苦,你不同意这门婚事我们也不强求,只是接下来他会配个什么样的人家,可就不是你能做主的了。” 若是等着衙门婚配还不知是给人续弦还是嫁个鳏夫,只怕都不如她娘家的侄子。 姜扶笙垂眸一时没有说话。 大焱朝确实有这条律法,女子及笄便可成婚,年逾十七不嫁者则由官府分配。 三妹是未婚夫家祖父过世要守孝才耽搁了三年。因为她父亲是尚书且已经有未婚夫,家中未出事时,并无人过问。 眼下倒是棘手。 一时半会儿她去哪给三妹寻个值得托付的人去? 姜扶摇一时泪眼汪汪,靠着她作声不得。 雷姨母得意起来,口中小声嘀咕着:“敬酒不吃吃罚酒。” “现下外面的人还不知道你三妹已经不在教司坊的事,衙门也没有得到消息。咱们欢欢喜喜地把事情办了,兴魁成了家,你三妹有了可托付之人,你也少操一份心,不是皆大欢喜?” 陆大夫人露出笑意,言语间满是为姜扶笙的打算。 其实,她言外有威胁之意,姜扶笙若是不点头同意这门婚事,她就去衙门检举此事。 姜扶笙望了她两眼,想了想福伯他们打听到的事,垂眸道:“婆母容我再考虑考虑。” “那你明日给我答复。”陆大夫人胸有成竹。 姜扶笙没有回答,牵着两个妹妹走出春晖院,沿着园子的回廊往听荷院走。 黑暗中亮着一盏一盏的灯笼悬在头顶,倒映在水光之中,闪烁着粼粼波光。 “少夫人。”珊瑚见四下无人,忍不住抱不平:“那兴魁少爷就是个傻子,雷夫人怎么好意思开口让三姑娘嫁过去?” “姐姐……” 姜扶摇泪水涟涟。见姐姐态度坚决,她已经想到了赵兴魁恐怕不是什么好的,不想竟然是个傻子。 “他们欺人太甚。”姜扶光气得小脸皱成一团。 “别哭。”姜扶笙抬手替姜扶摇擦眼泪:“放心吧,我有法子,不会让你嫁过去的。” 她争取的这点时间是为了等陆怀川回来,好和他商量这件事。并不是为了考虑到底要不要让三妹嫁过去,这是绝不可能的。 “姐姐,你有什么法子?”姜扶摇捉住她的袖子,担心地看着她。 “我也不是不知道她的老底,大不了鱼死网破。” 姜扶笙轻轻笑了笑,说得很轻松。 姜扶摇哭得更厉害了:“我不想连累姐姐……” “我也不想连累长姐。”姜扶光也难过地低下头。 她爱看侠义的话本子和戏剧,骨子里就是个爱憎分明的。只恨自己没有一身武艺,不能将这些坏人一个一个都收拾了! 姜扶笙正要宽慰她们,远处有人跑近。 “是玛瑙。”珊瑚眼尖一下认出来人。 翡翠问道:“玛瑙,你怎么忽然来了?” 玛瑙几人都是和她们一起从姜府来的。她们负责贴身伺候少夫人,玛瑙她们则负责院子里的事务,还有一些采买跑腿的活计。 玛瑙看看姜扶笙:“前头送消息来说小侯爷来了。少爷也回来了,请少夫人去正厅一见。” 她们都知道少夫人和小侯爷之间的事,也怕陆怀川知晓,所以玛瑙说话也是欲言又止的。 姜扶笙听闻此言心中烦闷,赵元承才安分了两日怎么又来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8、第8回 “姐姐,我们陪你去。” 姜扶摇挽住姜扶笙的手臂。 “好。” 姜扶笙不想妹妹们担心,弯眸笑了笑与她们挽手而行。 拐过弯,顺着长廊便看到尽头的人影。灯火重重,所有的光都好像落在了他一人身上,随意靠在门框上也似瑶林玉树临风而立。 赵元承似乎感应到什么,偏头望过来。 明明很远,看不清他的脸,姜扶笙却觉得有灼灼目光笼在她周身。 她不自在地抿抿唇,硬着头皮迎着他的目光走上前去。 “扶笙。”陆怀川自一侧走出,出声唤她。 “夫君。”姜扶笙见到他暗暗松了口气。 陆怀川在这里,赵元承总不会如何。赵元承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她干脆垂着眸子不看他,快步走到陆怀川身边,与他并肩面对赵元承。 赵元承抱臂靠在门框上,偏头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嫂嫂如今‘夫君’倒是喊得驾轻熟就。” 姜扶笙叫他一句话说得面红颈赤,掐着手心恨不能捂住他的嘴。 昔年二人要好时,赵元承厮磨她许久,她才肯贴在他耳边小小声唤他一声“夫君”。也就只有那么一次,他欢喜了好几日,来见她时时都是笑着的。 赵元承这会儿当着陆怀川的面故意这样说,必是想叫她难堪。 “表弟来找两个妹妹。”陆怀川只作未闻,开口给姜扶笙解了围。 姜扶笙顾不得窘迫,戒备地将两个妹妹往身后藏了藏。 “表嫂何必如此警惕?”赵元承笑道:“她们在你这处玩了两日,也是时候该回去了。我是来接她们的。” 他望着这一幕只觉得刺目,眸底闪过点点戾气。他从小细细呵护她长大的姑娘,如今倒是站在别人身边和别人一起对付他。 真是“好有良心”。 “我不会让他们跟你走的。”姜扶笙当先护着妹妹们,语气毫无商量的余地:“银子我已经准备好了,只是这两日太过繁忙,还未曾抽出空来送去你府上。既然你登门了,那便自己带回去吧。” 她筹集了银子,预备好了还给赵元承的。只是还得和陆怀川说一声,这两日她早出晚归的一直没顾上。 赵元承对她的语气不甚在意,慵懒道:“嫂嫂不妨问问她们二人的意思?” 姜扶笙回头看两个妹妹。 姜扶摇迟疑着没有开口,她怕姐姐伤心。 “长姐,我们愿意跟小侯爷走。”姜扶光率先说话了。 三姐已经十八岁了,不答应嫁给赵兴魁陆大夫人肯定会使手段的。不能因为她们让长姐和陆大夫人撕破脸皮,这样以后长姐还怎么过日子? “扶光……” 姜扶笙呵斥她。 “姐姐,我也愿意,你让我们跟着小侯爷回去吧。”姜扶摇也开了口。 她的心思和姜扶光是一般的。家里头七零八落的,只有长姐日子勉强还可以,她们不能连累长姐。 “看到没有?”赵元承唇角勾起,目光落在姜扶笙脸上:“本就是我的人,嫂嫂还是不要强留了。” 姜扶笙暗气暗恼,以赵元承的身份地位,哪里非她两个妹妹不可?他偏要如此,分明就是存心羞辱她。 “姐姐。”姜扶摇将姜扶笙拉到一边,埋着脑袋声音极低:“我不想再连累你了。跟着小侯爷总比嫁给不知品行相貌的人强。” 她知道这样说对不起姐姐的一片苦心,但陆大夫人盯上了她,姐姐已经够艰难了,她不能让姐姐也没了家。 “自家姐妹,说什么连累不连累?”姜扶笙一板脸:“和你们说了大不了撕破脸,我能……” “姐姐,我知道你能。”姜扶摇流着泪抱住她手臂,泪眼婆娑地看她:“你和姐夫过得好好的,以后还要想法子救爹娘他们,不能因为我就这样和他们撕破脸。” “长姐,有我陪着三姐不会有事的。”姜扶光也小声劝道:“小侯爷他不是坏人,你就当我们是跟着他去避难了。爹已经是罪臣了,我们也不是什么千金小姐,能跟着小侯爷已经算是造化了。想想教司坊的那些女子……” 她是个要强的,话说到这里也忍不住红了眼。 姜扶笙泪水蓄在眼眶中又强忍下去,还是摇头:“不行,我让福伯尽快打听个好人家……” 那是外室啊,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两个妹妹给赵元承做外室。 眼下只能速战速决,找个厚道人家将三妹嫁过去。 “姐姐。”姜扶摇咬咬牙摇摇头道:“我不愿意,我就想跟着小侯爷走,我……我……爱慕他……” 她知道姐姐必然不忍心放手,所以早想好了如何说。她脸色涨红,眼泪顺着面颊簌簌掉落。 姜扶笙怔了怔,乌眸显出几分迷惘,她倒是没有想过会有这样的事。 姜扶摇头埋得低低的,声若蚊蚋:“求姐姐成全。” 姜扶光看看自家两个姐姐,抬手擦眼泪。 姜扶笙迟疑,目光落在姜扶光脸上。 姜扶光忍着泪道:“长姐,我跟三姐走,也好有个照应。” 她留下来终究是个累赘。 “好。”姜扶笙定定神,压下万般思绪,抬手替姜扶光理了理衣襟,仔细叮嘱她们:“他不会只有你们二人的。扶摇你胆子大些,不要遇事就哭,要想法地照顾好自己。扶光性子太急,太过黑白分明容易招人恨,以后不可以冲动,有事记得让人给我带口信。” 两人含着泪应下。 姜扶笙又让翡翠取了银子给她们带走。 赵元承侧眸看着姊妹三人依依不舍,嘲弄道:“不是一母同胞都好成这样,倘若是她胞兄出事,岂不是要哭瞎双眼?” 他姿态随意,实则正不动声色地留意陆怀川的神情。 陆怀川闻言摇头,语气温和:“我妻兄素来身强且年轻,便是流放之路坎坷,也必不会出事。除非有人蓄意报复,暗中出手,那就说不准了。” 他好声好气地说着,言语里却在暗指赵元承有害姜扶笙兄长之心。 赵元承闻言笑起来,负手走到廊檐边,踢着脚下的石阶:“表哥可曾听过一句话?” 陆怀川看他:“何话?” 赵元承回头朝他露齿一笑:“贼喊捉贼。” 陆怀川目光一震,旋即恢复寻常:“表弟说笑了。” 赵元承不再理会他,带着姜家两姐妹扬长而去。 陆怀川目送着他走远,神色凝重。 赵元承是在怀疑他? “夫君。”姜扶笙上前,想解释赵元承方才那句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一时欲言又止。 “没事。”陆怀川朝她和缓一笑:“都是过去的事情,他提那些是他意难平,我不会计较。” “谢谢你。”姜扶笙松了口气,才问他:“他方才和你说什么了?” 她看到他们二人说话的。赵元承如今恶劣得很,只怕说不出什么中听的话来。 “没有。”陆怀川回神,朝她和煦一笑,牵过她的手:“我听闻姨母来,娘设宴让你和妹妹们过去了?” “娘和姨母想让三妹嫁给兴魁表哥。”姜扶笙顿住步伐,转过身面对着他:“我对姨母出言不逊了。” 她说着低下头很是过意不去。 对陆家任何人她都无愧,只是一面对陆怀川她便觉得自己不该。毕竟陆怀川对她实在太好。 “这样才好。”陆怀川抬手轻抚她的脸,眸底隐着炙热与痴迷:“扶笙,在这个家中不要委曲求全,你想如何便如何,我总会站在你这边。” 灯光之下,姜扶笙小脸泛着莹莹光泽,眉目如画乖恬昳丽。 还是难忘她当初在赵元承面前的肆意张扬。 他不想要她温软贤惠,处处替他着想。 “谢谢夫君。”姜扶笙垂眸向他致谢。 “自家人何须如此客气?”陆怀川身侧的拳头悄悄握了握,望着她欲言又止。 她这样见外,这样心不在焉,都是为了赵元承吧? “夫君,怎么了?”姜扶笙瞧他神色不对,自然关切:“是不是身上累了?我扶你回院子。” “我有桩事情要和你说,又怕吓着你。”陆怀川迟疑着。 姜扶笙道:“我哪有那么胆小了?夫君只管说便是了。” 她从小胆子是不小的,不然也不会屡次跑出去玩乐。那时候爹娘都说她比兄长小时候还调皮。 “那我就说了。”陆怀川似乎下定了决心:“刑部接了个案子,燕文显死了。” 姜扶笙闻言怔怔看了他片刻才道:“什么时候的事?” 两日前在绮梦坊燕文显不还好端端的,还能那样对她出言不逊,怎么忽然就死了? “就在今日天黑后。”陆怀川道:“被人乱刀砍死在家中,死状极惨。” 姜扶笙低头想了想,不就是她在春晖院用晚饭的时候吗?燕文显死了也好,少一个人为祸上京。 “你觉得有没有可能是元承做得。”陆怀川问她。 姜扶笙茫然不解:“他们不是好友吗?” 那日在绮梦坊,燕文显分明是作为赵元承的好友坐在那处的。燕文显对她出言不逊也是为了讨好赵元承。 赵元承杀燕文显做什么? 陆怀川眼底闪过点点晦暗:“因为燕文显对你口出不逊。” “夫君想多了。”姜扶笙垂下长睫笑了笑:“他巴不得天底下的人都像燕文显那样说我呢,怎会因为这个杀人?” 她知道赵元承有多恨她,怎么可能为她做这样的事?他也不是会动不动就杀人的人。 陆怀川摇摇头:“你知道方才他和我说什么吗?” “什么?”姜扶笙也好奇。 若是问了,陆怀川大概会误会她惦念赵元承。是以她不曾开口询问。 “他说你和两个妹妹不是一母同胞,却也如此情深。倘若兄长出事,只怕你更不能承受。”陆怀川皱着眉头,眼底满是忧虑。 “他真是这样说的?” 姜扶笙面上血色逐渐褪去。 赵元承报复了她两个妹妹还不够,还要对付她兄长? “已经不能用常理来衡量他了。”陆怀川叹了口气:“你不觉得他变了很多吗?” 姜扶笙一时焦心不已。 “你也别太担心了,或许他只是一时感慨。”陆怀川抬手轻抚她的脸,语气温良地宽慰她。 他察觉到她的害怕。姜玉德若是出了事,姜扶笙必然会恨赵元承入骨的。 姜扶笙攥紧手心。或许她该让福伯将能派的人都派去保护兄长和爹娘他们?可谁来替爹翻案?还有,赵元承手下众多,福伯那几个人怎么可能是对手? 陆怀川满目关怀:“不然,我再派几个人过去守着哥哥他们?” “不了。”姜扶笙摇摇头:“你手头人本来也不多了,我再想想。” 陆怀川适才没有出言挽留她的两个妹妹。她才发现好像除了她,他并不很在乎她的任何亲人。 这几年建立起来的信任,在这一刻似有坍塌的迹象。她摇摇头甩开这种念头。陆怀川帮过她许多,这样想未免太过没有良心。 她心里乱糟糟的,不想再多言。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9、第9回 叙兰院一盏灯笼也没有亮着,月亮不知藏在了何处,树影融成一团团漆黑随风轻摇。四下里静谧无声,只有远处偶尔传来一两声虫鸣。 赵元承躺在窗下的紫漆花梨木摇椅上,注视着漫天灿烂星光,思绪悠悠漂浮。 一阵脚步声打破了院子里的沉寂。 “主子。” 石青的声音唤回赵元承的神思。 赵元承偏头看向声音来源,透过窗影影绰绰能看到石青的身影。 “何事?” 他漫声问了一句。 石青禀报道:“燕文显的确死了。凶手似乎极恨他,将他乱刀砍得不像样,死状极惨拼都拼不上。另外,凶手还想将此事栽到您头上。” 赵元承缓声问:“怎么说?” “属下能进来吗?”石青询问,又解释:“给您看一样东西。” 赵元承许了。 石青进屋子手脚麻利地点燃烛火,将手中的东西交到赵元承面前:“您看,这是属下在现场发现的,上面还沾了血迹,属下擦拭干净了。” 跳跃的火苗照亮了赵元承矜贵清润的眉眼。他将东西接在手中端详。 那是一枚金色的印章,和他腰间常戴着的一样。看了片刻,他又取过自己腰间悬着的金印两相比对,轻笑道:“连流苏都一样,倒是做得像样,只是低估了我。” “就是。”石青连连点头附和:“杀鸡焉用牛刀?燕文显那种货色哪值得您亲自动手?” 他见到这东西时就这么想的。什么人也配他家主子亲自出手? “你觉得是谁做的?”赵元承举起手中那枚假金印对着他。 石青道:“属下猜是不是和陆怀川有关?他好像有点表里不一。那日燕文显对姜姑娘言语狂悖冒犯,他表面不在意实则谋划杀了燕文显泄愤?不过,也不排除燕文显得罪了别人。可能就是那日和主子在绮梦坊的几人,借此机会杀了燕文显好算在陆怀川头上。” “若是陆怀川,他为何栽赃我?”赵元承将印章翻过来再次端详。 “自然是为了让姜姑娘远离您啊。”石青脱口道:“您想让他们夫妻反目成仇。他自然也想让姜姑娘畏惧您,远离您,和您断绝往来。” “有几分道理。”赵元承跷起腿靠回椅背上将假金印抛给他,修长的手指在茶几上轻叩:“陆怀川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石青不解。 “陆怀川不是这样狡诈凶残之人。”赵元承笃定道。 石青不以为然:“您说的是以前吧?那个时候陆怀川确实挺好的,但人总是会变的,属下觉得这样的转变并不稀奇。” 主子和陆怀川他们几个一起长大,他自幼跟着主子当然熟悉他们。陆怀川从前温和有礼,表里如一,确实是难得的君子。可也不代表他不会变得诡计多端啊。 “再如何本性不至于有这样大的转变。”赵元承沉吟了片刻:“多派一些人手,去仔细查一查陆怀川这四年都做了什么。” “四年?”石青拔高的声音:“主子,之前那些小事属下随意领几个人就做了。您这一下要查那么久远的事可得要好些人,咱们的人都各司其职,还是大事要紧。一下要这么多人……您让属下怎么安排?” 主子的吩咐实在叫他为难。 “从各地抽调一些人手回来,务必查仔细。”赵元承吩咐。 “侯爷那里……” 石青迟疑。 侯爷是不赞同主子和姜姑娘再有什么瓜葛的。 “我来说。” 暖光下,赵元承眉目澹清疏朗。 “主子。”石青往前走了一步偏头打量他,大着胆子道:“您这样大动干戈,不会是对姜姑娘还念念不忘吧……” 他很怀疑主子是不是真恨姜姑娘。明明要报复人家,自己却挨了一簪子。 天底下哪有这样报复人的? 赵元承薄薄的眼皮一掀,目光如利刃般扫了他一眼。 石青一缩脖子拍了一下自己的脸:“是属下多嘴了,属下这就去安排。” “等一下。”赵元承叫住他。 石青回头:“主子还有吩咐?” 难道是想通了,反悔了,叫他不要去查了? “顺带把姜守庚这次的事也查一下。”赵元承又交代他。 石青挠挠头应下,得嘞,不仅不反悔,还又添了一桩活计。他实在摸不清自家主子的想法,只能依言安排。 * 破晓,天光将将照亮大地。 卧室里只点着一根蜡烛,有窸窸窣窣的穿衣之声。 姜扶笙睁开眼,语气里带着睡意:“夫君。” “吵醒你了?”陆怀川动作一顿。 “不是。”姜扶笙揉揉眼睛翻身朝着床外,脑袋枕在手臂上:“昨日我得罪了姨母,婆母今日会不会喊我去立规矩?” 原本她是该每日到陆大夫人跟前去请早安的,但陆怀川心疼她,除了婚后第二日,她也就每月初一、十五才去春晖堂请早安,再跟着婆母一起去松鹤院。 但她婆母不是省油的灯。有昨日那一遭,这一夜必然越想越气,估摸着要找她算账的。 她倒不是怕,是懒得起争执,有陆怀川在就不必她出头了。 “害怕了?”陆怀川挑起垂坠的床幔,见她发丝披散形态慵懒,心中爱极:“不如起床和我去衙门?我点了卯回来陪你去一趟娘那处。” 他朝她伸手。 “那敢情好。”姜扶笙正有此意,就着他的手起身。 夫妇二人乘着马车到了刑部衙门。 “你不下去?” 陆怀川起身询问姜扶笙。 姜扶笙弯眸摇头:“我在这等你。” “好。”陆怀川抚了抚她脸颊,满目宠溺:“我去去就来。” 姜扶笙静坐了一会儿,便听陆怀川在外头唤她。 “扶笙。” 她撩开窗口的纱帘探出脑袋看他:“这么快?” “热不热?” 陆怀川上前抬起双手捧住她的脸,侧眸瞥了一眼不远处高大的身影,面上笑意愈发浓郁。 “有冰盆,我不热。”姜扶笙担心有人路过,往后躲了躲:“倒是你出了一头汗,快到马车上来。” “好,我们去茶楼用了早茶再回家。”陆怀川笑着应了一声,再次看了那道身影一眼,提着袍摆上了马车。 赵元承盯着马车消失在衙门大门处,拳头捏得发出“咔”一声。 石青心一颤,偷瞧自己主子脸色,但见自家主子面色阴沉可怖,他一下头埋得更低了,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该死的陆怀川分明是故意的,看见他主子在这特意喊姜姑娘露头。不就是想告诉他家主子,姜姑娘这么早陪着他来衙门,他们夫妻很恩爱吗? 赵元承面色冷凝拔腿往外走,满身杀伐之气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主子。”石青实在不能不开口,只好壮着胆子小声提醒:“咱们还没进衙门去呢。” 燕文显出了事,衙门例行公事盘查,他家主子今儿个是来走个过场的。 赵元承顿住步伐,盯着大门处片刻,忽而笑起来:“我的好姑母不是一直想抱孙子吗?安排人给她提个醒。” 石青看看他,点头应下。啧,主子可真狠,陆怀川不过是让姜姑娘露了个脸,他这是硬给陆怀川塞人啊。 * 春晖院。 才不过晌午时分,枣树的叶子便已经晒得打了卷儿。 “快些浇完,再晚一点就不能浇水了。” 花嬷嬷在廊下指挥婢女们侍弄花草。 眼看着差不多了,她才转身挑起花编竹帘:“老夫人。” 屋内有冰盆,帘子一开一股凉气透出来直沁心脾,她顿时舒展了脸。 “人还没回来?” 陆大夫人手持团扇倚在软榻上,面前小几上搁着一碗冰酥酪。 “没人送信来,应当没有。”花嬷嬷笑着上前,一看碗里:“这冰酥酪您怎么没动勺子?” “没胃口。”陆大夫人皱着眉头扇着扇子。 “您看您,奴婢不是劝您别往心里去吗?”花嬷嬷俯身替她捶腿:“少夫人又不曾对您不敬。” “她不敬的是我妹妹。”陆大夫人手里的扇子扇得急了些,言语倒还是不紧不慢:“我们姊妹用的是一张脸。” 姜扶笙自进门之后从来是俯首帖耳的,昨日竟那样和她妹妹说话,全然不给她脸面。 她心里窝着火,一夜都没能睡好。 一早差婢女去叫姜扶笙来兴师问罪,谁料竟扑了个空。想来姜扶笙是早有防备,她便是再好的性子也忍不住动了怒。 “老夫人消消气,您是做长辈的,晚辈还能叫您不痛快了?”花嬷嬷抬起头来笑道:“奴婢这儿有个法子,老夫人要不要听一听?” “说来听听。”陆大夫人一手支着下巴开了口。 “在老奴看来,老夫人就是太好性了。”花嬷嬷道:“想那司农卿的儿媳妇进门一年多,还不是没怀上,是怀上了却掉了,还不是当年就纳妾了?咱们家少夫人都过门三年了,您就没想过这茬?” 刚刚在外面,听见两个婢女在议论这件事,她动了心思。 二少爷那样恭俭温良之人,哪个姑娘不喜欢?她女儿是家生子,模样身段都不错。就算轮不到她女儿,这个提议也能讨好大夫人。 安排好女儿之后她进来提这话了。 陆大夫人半耷的眼睛睁开了:“怎么没想过?二郎一直不肯。” “您和二少夫人提啊。”花嬷嬷道:“这是为人妻的本分,夫人膝下就二少爷这么一个孩子,想抱孙子天经地义。” 陆大夫人阖眸想了想点点头:“你说的是。” “夫人得选些个身子健壮看着好生养的,当然,容貌也要过得去。”花嬷嬷眼珠子转了转又劝道:“能尽早替二少爷开枝散叶才最要紧。” 陆大夫人闭着眼睛思量,半晌没有说话。 花嬷嬷咳嗽了一声。 门口竹帘开了,一个婢女手中捧着一盆粉紫色铃铛花走了进来,弯腰安置在门里侧。 她正是花嬷嬷的女儿。 花嬷嬷悄悄观察陆大夫人的神色。 陆大夫人闻声睁开了眼,目光在那婢女丰满的臀上一定。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0、第10回 “娘,您差人去找我们了?” 陆怀川唤了一声。 陆大夫人抬头,见他和姜扶笙并肩进门眼底的不悦一闪而过。 “衙门今日不忙?” 不去衙门回来陪姜扶笙。也不知姜扶笙给她儿子灌了什么迷魂汤。 “事务不多,我都处置好了。”陆怀川笑着示意姜扶笙。 “婆母。”姜扶笙接过婢女手中的掐丝珐琅八宝提盒递上前:“这是给您带的点心。” “放那吧。”陆大夫人神色不咸不淡,抬起手中的团扇指了指一旁的八仙桌。 姜扶笙将食盒放到桌上,走到她正对面盈盈一拜,软语道:“昨日之事是我不对,还请您原谅。” 陆大夫人撇开目光:“谈不上。” 姜扶笙惯会装柔弱在她儿子面前装柔弱。 “我护妹心切,一时情急才对雷姨母和您老人家多有不敬。还请您勿要见怪。” 姜扶笙抬起清亮的眸子看她,言辞之间满是恳切,长睫可怜巴巴地颤动,叫人心生不忍。 “娘,扶笙她……”陆怀川不禁往前走了一步,便要替她分辨。 “行了。”陆大夫人不让他说下去,摆了摆手里的扇子道:“放着好好的正妻不做要做外室,也是你们姊妹自己的选择,我这个外人不好说什么。只是下回见了你姨母还是告声罪。” 姜扶笙分明还是好拿捏的样子,见了她就没有不低眉顺眼的。她心里舒坦了些,舒展了身子坐着。 偏头看自家儿子。这孩子实在太过不争气,都娶回来几年了还巴巴地讨好人家。 “这是自然。”姜扶笙乖顺地答应了。 “庄子上的收成都查点齐全了?”陆大夫人询问。 意在责备姜扶笙不去庄子上做该做的事儿。 “差不多了,下午我去庄子上一趟。”陆怀川先开了口。 陆大夫人拿自家儿子没辙,低头理了理裙摆,再抬头时面上有了几分和蔼:“你们坐下吧,我正好有事和扶笙商议。” “婆母请说。” 姜扶笙提起裙摆在一侧的黄花梨镂刻官帽椅上坐了下来,面带微笑地看着她。 陆怀川靠着她坐下。 陆大夫人看了陆怀川一眼,似有几分为难:“要说起来这件事早该和你提了,只是二郎一直不肯点头,才又拖了这么久。” “娘要说什么?”陆怀川猜到了什么,微皱眉头。 “你别管,我只和扶笙说。”陆大夫人拉过姜扶笙的手和声细语:“好孩子,你们成亲三年到如今没个孩子,总叫别人在背后议论也不是回事。这也是回事,我想着先给儿郎纳个妾,以后生了儿子就放在你膝下,和你亲生的是一样的……” 姜扶笙垂眸倾听,面上并无异色,心中也不觉得意外。 婆母一直想要孙子。到现在才提纳妾的事,已经算是能忍的了。 陆怀川是一直不愿意纳妾的。她倒是不太介意这些事了。高门大户的谁家儿郎不纳妾?她已经过了幻想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年纪了。 更何况陆怀川他…… 纳不纳妾的,并不要紧。 “娘。”陆怀川开口打断了陆大夫人的话:“之前不是和您说过我不会纳妾吗?” 他看着自家母亲目光郁郁。 “你别插嘴,这不关你的事。”陆大夫人抬头朝他道:“扶笙是你妻子,你后院的事都该是她说了算。” 她拍拍姜扶笙的手,意味深长:“扶笙啊,你向来是个体谅的,想必知道我心里的苦楚。自打你进门后我一直拿你当亲生女儿一般对待。就算你家里出了这样的事,娘也敢说没有亏待你半分,这件事你来做主。” 她这么说姜扶笙自然该心里有数。娘家没了就没了倚仗,更该好好听她的安排。若是听话,看在二郎实在舍不得的份儿上,她可以让姜扶笙留在家中。 否则的话……莫要怪她心狠手辣。 “婆母说得是。”姜扶笙俯首低眉软语轻声:“这是我的分内事,是我思虑不周,叫婆母操心了。” “扶笙……”陆怀川焦灼地望了她一眼。 旁人不懂他,姜扶笙难道还不懂他? 他纳什么妾室?除了她,他不需要任何女子! “我就知道你是个懂事的。”陆大夫人拍了拍姜扶笙的肩,不给陆怀川说话的机会,朝一旁招招手:“这是花嬷嬷的女儿惜兰,身子骨一看就好,你看着如何?” “全凭婆母做主。” 姜扶笙点头应下。 陆怀川见她毫不迟疑,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如同死灰一般,目光一时都黯淡了不少。 倘若在意他,她怎会如此毫不犹豫? “还不快谢过大夫人和少夫人?” 花嬷嬷喜出望外,连忙将女儿推了出来。 惜兰忙跪下谢恩。 出了春晖院,姜扶笙舒了口气。暂时不用应付婆母了,她也好集中精力探查父亲的事。 “扶笙……” 陆怀川拦住了她,唇瓣抿得发白,本就病弱的人看着快要破碎了一般。 “夫君。”姜扶笙扶住他,和他解释:“我若不应,婆母定不甘心,反倒生出许多波折来。” 赵氏那人看着慈眉善目,实则不达目的决不罢休。何况这关系到陆怀川的子嗣,赵氏更不会退让。 “你心里一点也不在意?” 陆怀川眼底仍有心伤。 “不是。”姜扶笙摇摇头,抬起澄澈的乌眸看他:“我知道你不会理会别人。” 她知道陆怀川喜欢她说什么。 陆怀川听她目光笃定又信赖,心中郁结瞬间散去,目光温润宠溺:“那是自然。” * 大半个月转瞬便过。 姜扶笙坐在书案前,翻开册子将这些日子查到的线索仔细看了几遍,还是没有找到破局之法。 主要是家中的下人四散而逃,寻不见踪影。其中要紧之人更是不知死活。 她黛眉紧蹙,盯着册子上的字出神。 “少夫人。”翡翠进门来禀报:“陈姑娘来了。” 姜扶笙回神合上册子放到一边:“快请她进来。” 她起身迎了出去。 “金金。”陈婉茹一袭湖染色软绸裙含笑而至,宛如一朵青莲出水中。 姜扶笙牵过她:“快进来坐。” “你托的信我收到了。”陈婉茹与她挽手进了屋子:“只是作衡他一直没有回来,我一个女儿家也不好独自登门去找持曜。所以拖到今日还未曾有所动作。” 作衡姓张,张太医家的嫡子,也是和他们一起长大的,出门游历还未归来。大家一起长大有几分情意在,姜扶笙前些日子派人请她去劝劝赵元承,别再纠结过去的事情。 “不碍事。” 姜扶笙那时是听陆怀川说赵元承要对她哥哥下手,一时着急才派人托付陈婉茹。 她后来让福伯派了人到爹娘身边去了。已经过了这么久,也没有不好的消息传来。想来赵元承那时说的是气话。 赵元承那个院子,她后来去了两次,探望两个妹妹,都没有遇见赵元承。 或许他流连勾栏瓦肆之地,不打算和她计较了。 “明日曹府在东郊办‘立秋宴’,你可曾收了帖子?” 陈婉茹询问她。 “已经立秋了吗?”姜扶笙一怔。 她只依稀记得这些日子下了几场雨,原来都已经立秋了。 “可不是吗?”陈婉茹掩唇轻笑:“你过得什么日子,立秋都不知道。” 姜扶笙笑了笑,朝翡翠招手:“帖子拿来我看看。” 这些日子她一心扑在爹的事情上,不知不觉中日子当真过得飞快。可惜她只查到了一些不起眼的线索,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替爹洗去冤屈。 翡翠捧了几册帖子来。 姜扶笙找出一张红底烫金请帖来:“是这个吧?” 左下角落款“曹府”。 嫁给陆怀川之后,她好像一夜长大了,再不喜欢凑热闹。上京这些人下帖子都是看在她公爹的面上,加上家里都是婆母做主,宴会什么的她很少赴。 “这次在郊外呢,还搭帐篷。”陈婉茹道:“这天气也不怎么热了,你一起去吧?” 姜扶笙迟疑着没有说话。爹的事情查不出个头绪,她并没有什么心思玩乐。 “去吧去吧。”陈婉茹晃着她:“你闷在家里多少日子了,就当是陪我去散散心,咱们姐妹多久没坐在一起好好说说话了?” “那也行。”姜扶笙听她这样说,便应下了。 翌日,是个艳阳高照的天。 虽然立秋了,可夏季的余威还在,好在吹着东风,比盛夏时要凉快不少。 曹府用了心思,在东郊马场上搭了数十个颜色不一的帐篷围成一个圈。彩色的小旗子迎风招展在绿色的草地上。 姜扶笙下了马车,抬眼便见上天高地阔,斑斓的色彩驻扎在绿色的草地上,叫人只觉心旷神怡。 宾客们三三两两围在一处,或谈笑风生,或放风筝,又或奔走玩乐,好不自在。 姜扶笙不曾瞧见陈婉茹的身影。 “陆少夫人。” 陈婉茹的婢女玉屏走上前来行礼。 “玉屏,你家姑娘呢?”姜扶笙询问。 “您随奴婢来。” 玉屏在前头带路,将姜扶笙引到一座石蜜色帐篷边。 姜扶笙走到门前,隔着薄薄的帐帘里头忽然传出赵元承的声音,语调缓缓带着嘲讽不紧不慢。 “怎样才肯原谅她?或许生啖其肉?” 姜扶笙足下一顿,不禁打了个寒颤。不用想也知道,赵元承口中提得人是她。 接着是陈婉茹劝说的声音,她慢言细语的声音很是委婉动听。 “持曜,你别这样说。毕竟从小一起长大,就算没有在一起,总有几分情意在的。” 姜扶笙心底一阵不安。她以为陈婉茹昨日和她说过之后,便不会再劝赵元承了。哪知陈婉茹今日会特意和赵元承提起? 万一赵元承已经忘了报复她,陈婉茹这般一说岂不是又叫他想起来了?不过她不怪陈婉茹的好心,是她疏忽昨日没有叮嘱陈婉茹。 “她背弃我的时候,怎么不提情意?” 赵元承嗤笑了一声。 “那些事都过去三年多了,我看现在他们夫妻挺恩爱的,宥齐处处都依着金金,等再添一个孩子就圆满了。你性子一向豁达不该沉浸在过去……” 姜扶笙听得不由攥紧双手。婉茹不知道她越是过得好,赵元承就越恨她。怎么能和赵元承说这些呢! “别说三年,便是三十年、三百年我也绝不会原谅她。背弃我的人,不值得原谅。” 赵元承言语间毫无转圜的余地,且语气似乎比方才冷冽了不少。 “错是在她,她也知道错。她只想求你别牵连她家人……” “是她叫你来做说客的?”赵元承打断陈婉茹的话,语气散漫:“让她自己来,我或许可以考虑。” 姜扶笙伸手挑开了面前的帐帘,一股凉气扑面而来。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1、第11回 帐篷内一静。 赵元承斜倚在身侧的女子身上。墨发绾作太极髻,只随意簪着一根云头木簪。身着烟青色暗纹锦缎襕衫,大袖处垂落露出里面牙白内单。余光瞥见动静,他抬起澹清的眸子朝门口看去,睫毛落下暗影,说不尽的清贵淡漠。 他身前檀木包铜角小几上摆着各色佳肴,再往前半旧铜盆里是雕做牡丹花丛的冰山。 陈婉茹坐在侧边的小几前,见姜扶笙进来忙站起身:“金金。” 她唤了一声,又看向赵元承。 赵元承搁下手中的象牙箸,乌浓的眸底泛起疏离,似乎笑了一声。 姜扶笙不想他这般不像话,当着这么多人来赴这种正经的宴会,居然带着绮梦坊的晚凝玉。 她定神应了陈婉茹一声,抬步走进帐篷内。 几人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她乌发松松绾作坠马髻,鬓间一支金银错小山钗,山尖处缀着一只水滴状的玛瑙,小巧的耳朵依旧空空如也。松花色褙子滚着牙白边,盈盈色抹胸下面半见色坠地烟笼纱裙,露出雪白纤细的脖颈。 纤细的身影像裹在轻雾之中,眉目乖恬,是个脂玉雕的人儿。 陈婉茹上前挽住她,打圆场道:“金金,方才我都劝过持曜了。持曜说要你亲自来给他说,你就给他赔个罪。” 姜扶笙抬起乌眸将信将疑地看赵元承,赔个罪就可以吗?他能这么轻易饶了她? 若真这么容易,上回在叙兰院他就应该让她跪下赔完罪了事,而不是那样羞辱她。还带走她的两个妹妹做外室…… 赵元承不说话,只是一手搭在晚凝玉肩上,另一只手支着下巴似笑非笑地看着姜扶笙,像是在等着看她表现。 “小侯爷,对不起……” 姜扶笙酝酿了片刻开口,酸涩涌上心头,言语间便有了几分艰难。 “就这么干巴巴的六个字啊?”晚凝玉抬头看着她,圆圆的大眼睛很是灵动,窃笑道:“姜姑娘,这样太没有诚意了。” 赵元承笑了一声,气定神闲地看着姜扶笙,似乎在等着看她出丑。 姜扶笙只觉难堪极了。她再不好也轮不到晚凝玉这种身份的人说三道四。 陈婉茹面露不忍,朝赵元承道:“持曜……” 赵元承摆摆手,目光只落在姜扶笙一人身上。 陈婉茹咬咬唇。 赵元承说是恨姜扶笙。可从姜扶笙进来他的目光何曾离开过姜扶笙半分? 姜扶笙夷犹了片刻,提起裙摆要往下跪。 她犹豫是因为陈婉茹和晚凝玉在场。但再一想,赵元承不就是想羞辱她,看她笑话吗?她让他消了气,他就能放过她的家人了。 她的尊严和家人的安危比起来不值一提。 “我上次说过了,不是你一跪就能草草了事的。” 赵元承忽然泠泠出言。他盯着她眸色凛然,仿佛她一跪下他便要吞了她一般。 姜扶笙一时有些不知所措。羞恼和无奈齐齐涌上心头激红了她的眼圈,赵元承究竟想要她如何? 陈婉茹扶着她站直了身子,替她理了理裙摆。 “小侯爷。”晚凝玉扭头大胆地笑问:“我和姜姑娘谁更好看?” “这还用问?” 赵元承笑着回了一句。 二人旁若无人地调笑起来。 姜扶笙唇瓣抿得发白,长睫剧烈地颤动强忍着泪水。 若是放在从前有人胆敢这样调侃她,赵元承早便动手收拾了。 眼下却是他和别人一起将她当作笑话。 “持曜,金金都知道错了,你又何必如此……”陈婉茹于心不忍。 赵元承似乎才想起姜扶笙还在眼前,偏头看着她含笑道:“听说表哥纳妾了?怎么不曾摆上几桌庆贺?我也好登门恭贺。表哥真是好福气啊,能娶到这般贤良大度的嫂嫂,愿意与人共侍一夫。” 姜扶笙咬住唇瓣垂眸不语,袖下的手微微颤抖着。 年少时她看多了话本子,总生妄想。也曾与赵元承许下山盟海誓,连枝共冢,矢志不渝。 他是想说她违背了诺言,夫君纳妾是她的报应吧!又或者是嘲笑她当年的痴心妄想。 “是谁告诉你我要害你兄长?” 赵元承懒散地问了一句。 姜扶笙到底没忍住,一眨眼一大颗泪珠砸落下来迅速洇湿衣襟处一团。 是陆怀川告诉她的。但原话不是赵元承对陆怀川说的吗?赵元承还这么问是何意? 赵元承捏起白釉酒盅仰头一饮而尽。酒盅轻轻搁落,他修长的手指仍然不过搭在酒盅上睨着她,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我提醒过你的。” 晚凝玉提起酒壶替他斟酒。 “不。”她下意识摇头:“他不会骗我。” 赵元承之前和她说的那句“对任何人都要有防备之心”。这会儿是在提醒她,让她怀疑陆怀川? 她相信陆怀川的。或许他会因为她和赵元承有接触而不悦,但他待她那样好,绝不会骗她。 赵元承分明是在挑拨离间。 “嗯。”赵元承端起酒盅冷笑了一声:“他不会我会。” 他指节发白,手里的酒盅发出一声轻响。 明明是他照护着长大的人,却百般怀疑他,反而对别人那样信赖! 姜扶笙可真是好得很! 晚凝玉瞟了一眼暗暗咋舌,那白釉酒盅竟然硬生生叫他捏出一道裂痕来。 “那我已经给你赔罪了,你我之间的事是不是可以一笔勾销了?” 姜扶笙深吸一口气,背脊挺直,抬起湿漉漉的眸子直视他。 当着陈婉茹的面,赵元承堂堂男儿郎总不能说话不算话吧? “不可以。” 赵元承缓缓摇头。 “你出尔反尔!” 姜扶笙恼怒,睁大乌眸凶巴巴地瞪他,乖恬娇软的人儿在这一刻生动起来。 “别张牙舞爪的。你问问她,我何时答应过你赔罪我就既往不咎。” 赵元承示意她问陈婉茹。 姜扶笙转头看向陈婉茹。 陈婉茹想了想露出为难之色,小声道:“他还真没有说过……” 赵元承只是露出让她以为姜扶笙赔了罪就没事的态度,并未亲口许诺一定会原谅。 姜扶笙不堪忍受赵元承的戏弄,转身向外跑去,气恼之中踢翻了小几前的冰盆,裙角洇湿了一大片。 陈婉茹跟上来劝慰她。 “金金,当初你确实伤了他的心,他愤懑难消也不奇怪。” “谁情愿那样?” 姜扶笙用力擦去脸上的泪水。 陈婉茹看她:“当初你到底因为什么离开他?” 那时候赵元承和姜扶笙已然谈婚论嫁了,姜扶笙忽然反悔。 她初听闻消息时不敢置信,一度疑心自己是在梦中。但姜扶笙到底为了什么反悔却从来也没有和她提及过。 姜扶笙沉默了片刻摇摇头:“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还提那些做什么?” 陈婉茹见她不愿意说,也不好勉强。 她正要再劝几句,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朝她们走来。 那姑娘穿着烟粉色纱绣云棉旋裙,滚着粉蓝色的边儿,看起来娇俏活泼,眼睛却红红的好像哭过。 “婉茹姐姐……” 她一看到陈婉茹便哭起来。 “小侯爷他……他怎么这样……把教司坊的人带到这里来了……我一点也没看出来他是这样的人……” 她抽抽搭搭地说着,不停地擦眼泪,伤心极了。 陈婉茹上前拉住她的手好一顿劝慰,这才目送着这位伤心的姑娘离去了。 不等姜扶笙询问她便解释道:“曹知事的嫡长孙女,在持曜的接风宴上对他一见钟情。家境好,样貌也不错,奈何持曜他……” 她叹了口气,似乎很惋惜。 姜扶笙只当未曾听闻,赵元承的事和她不相干。 “好了,你也别恼了。裙子湿成这样,可带了衣裳?我带你去换一身。”陈婉茹看她裙摆。 姜扶笙提起濡湿的裙摆,随着她走到一顶薄柿色的帐篷前。 “你进去等我,我去给你取衣裳。”陈婉茹快步去了。 姜扶笙进了帐篷抬头打量。她还是头一回见帐篷用这种鲜嫩的颜色,人站在里头好似进了梦幻之境。 帐篷内只布了两盆冰,燃着乌沉香。靠最里侧立着一张朱漆点翠喜鹊登枝折屏。 看这般布置应当就是供女客们更衣的地方。 “扶笙。” 陆怀川捧着一沓衣裳撩开帐帘。 “夫君,怎么是你?”姜扶笙诧异:“婉茹呢?” “我将好在马车那处,便和她说我给你送来。” 陆怀川将衣裳捧到屏风后,转过身温声道:“我帮你。” 他余光瞥了一眼帐壁。外面高大的身影只隐隐约约映出淡淡的轮廓,若非他早知赵元承跟过来还不能察觉。 他眸底闪过冷意。 这帐篷厚实,但离得这样近,声音是万万遮不住的。 “不用,你放那我自己来。” 姜扶笙纤长的眼睫扑闪了两下,白皙剔透的脸一下红了,指了指一旁的朱漆镂梅花方凳。 “娘子身上我何处没看过?更衣而已,为夫帮你。” 陆怀川放下衣裳,便去解她衣带。 “夫君别闹,这是在外面,你快点出去。” 姜扶笙抬手推他,有些哭笑不得。 既是夫妻,自然也做过一些亲密的事。只是陆怀川素来内敛,从无孟浪之举,青天白日何故忽然如此? “那娘子亲我一下。” 陆怀川扶住她纤细的腰肢。 “等会儿有人进来撞见了。” 姜扶笙偏头躲他。陆怀川鲜少这样不分场合,真是好不奇怪。 她没有察觉帐篷外有骨节捏响的声音。 陆怀川亲在她唇角处,瞥着帐篷外阴影方向语调暧昧:“那娘子晚上回去给我亲。” “陆兄,你在哪?” 外面有人唤陆怀川。 “同窗寻我。”陆怀川松开姜扶笙:“你更衣,我在门口等你。” 眼见外面的人影不在了,他安了心。听见方才的情景,赵元承也该收了非分之想才是。 “快去吧。” 姜扶笙应了,瞧着屏风外光线一亮又暗下来,知道他出去了才开始宽衣解带。 褙子落下,锁骨分明,薄薄的肩羊脂玉般腻白。 她低头解开湿淋淋的纱裙,正弯腰从足下褪去,身侧的帐壁忽然透进一股强光倏忽间又灭了——有人掀开帐壁钻了进来。 姜扶笙下意识提起纱裙便要惊呼,一只大手精准地掩在她唇上。熟悉的气息漫天匝地将她困在其中。 “嫂嫂也不想表哥发现吧?” 头顶低沉的威胁带着淡淡的酒气。意识到来人是谁,姜扶笙惊惧地睁大眼睛。 天日昭昭,陆怀川就在门口!赵元承、赵元承他是不是疯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2、第12回 姜扶笙手里提着纱裙不好松手去推他,只能拧着身子抗拒。 薄柿色帐篷在白腻的肌肤上投下暗昧的粉,因为气力不济红润饱满的唇微微张着,愈发娇艳欲滴。 “他亲你了?”赵元承眸光晦暗,大手攥着她腰肢将她禁锢在怀中,呼吸粗重:“亲你哪了?” 语气磨牙凿齿,可怖得很。 “与你无关!”姜扶笙叫他勒得透不过气来,心里又气又怕:“你放手……” 她极力抗拒。这情景万一被外面的人察觉了……她不敢想。 赵元承不由分说掐住她脖颈低头封住她唇,滚烫唇又急又重地覆上去,撬开她的牙关长驱直入,发着狠般宣泄着心底的愠怒,恶狠狠地像要将她碾碎。 姜扶笙脑中一片空白,尚未来得及反应时便被他勾住舌尖。清冽的气息带着酒意弥漫,激烈地吮咬让她舌根生疼。她从未承受过这样粗野的亲吻,赵元承似乎要将她活吃了一般。 出于本能她脑袋后撤,想躲开他的疯狂。 脖颈处的大手转而牢牢扣在她脑后,他吻得更用力。 姜扶笙被他毫不留情地夺走了口中所有的空气,脑袋晕乎乎的。外面隐约传来的人语声留住了她最后一丝理智,此刻也顾不得纱裙了,她双手推在他胸膛上。 然而,任凭她用尽全力赵元承仍然纹丝不动,反而愈发变本加厉,腰间的手更是握得她生疼。 疼痛让她一下从浑噩中清醒过来,眼前的情景叫她惊恐万分。 凭自己的力气挣脱是不可能的了。 她探了探舌尖,假意迎合他。 赵元承动作一顿,随之而来的是更深入的吻,但拿捏住了分寸,没有了方才的粗暴,滚烫的唇却也是抵死纠缠攫取。 姜扶笙几乎走神,亲吻中的脉脉温情好像回到了从前两情相悦之时。但也只是一瞬她便回过神来,抓住好不容易寻得一丝空隙,一口咬在他唇上。 赵元承闷哼一声,铁锈味很快弥漫在二人贴合的唇间。姜扶笙没有迎来预中的放手,反而激怒了他。 他吻得更强势霸道,不容她有一丁点反抗。直至她几乎窒息,昏天暗地地再无反抗之举,他才肯松开她让她喘口气。 “疯子。” 姜扶笙满面红潮,唇瓣微微肿起,扬手又要给他一巴掌。 赵元承轻易捉住她手腕,唇瓣缀着一粒殷红的血珠,唇角勾出几许寓意深长的笑,笔直的长睫垂下目光在她腰间流连。 胭脂色双蝶牡丹云棉抹肚只遮住了呼之欲出的光景,因为喘息而微微颤动。细细布带延至颈后,鲜艳的颜色更衬地肌肤异常的白嫩。不过盈盈一握的腰肢上已然被他捏出了青青红红的指痕。 姜扶笙低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才察觉身上的纱裙不知何时落在了地上。她险些尖叫出声,面红耳赤连忙俯身去捡地上的纱裙。 赵元承扯住她慢条斯理地提醒:“湿的,不能再穿。” 姜扶笙挣脱他的手抱住胸口低斥羞愤不已,如珠如玉的耳垂几乎滴出血来:“出去。” 赵元承抱臂看着她,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姜扶笙咬咬牙转过身去,拿起陆怀川送来的衣裳抖开,故作冷静地往身上穿,手却抑制不住地颤抖。 赵元承是个厚颜无耻的,她却耽误不起了,得赶紧穿上衣裳离开。时间久了陆怀川进来寻她,到时候她便是浑身长满嘴巴也说不清。 赵元承盯着她单薄透白的背喉结滚了滚。抹肚细细的带子松松垮垮落着,腰肢纤细到好似一折就能断开似的。 姜扶笙迅速将裙子拢好,低头系上裙带。 “错了。” 赵元承忽然伸手,似要给她纠正系错的衣带。 “我自己来。” 姜扶笙想也不想便躲开他,低头查看。 赵元承拿开她的手,乌浓的眸眼尾挑起不容置喙,将她裙带解开又一点一点细致地系上。 姜扶笙望着他清隽无瑕的面庞近在咫尺,专注的神色好似在做什么极其要紧的事,心中更是慌乱。 她不敢再出声拒绝,怕他不管不顾将人引来。 赵元承拿过褙子示意她抬手。 姜扶笙忐忑地任由他替她穿上褙子,又仔细整理好裙摆。她定神细思量,若是赵元承再纠缠下去,会打乱她所有的盘算。 “我家中出事已经够惨了,你心中还不痛快吗?以后别这样了,就算你自己不在乎,也该考虑良都侯的脸面。若是事发,你我两家面上都不好看。” 她拢好衣裳板起脸警告赵元承。 “三年了,嫂嫂过河拆桥的本事一如既往。” 赵元承抬手揩去唇上血珠笑了一声。血痕晕染在唇边,清贵端方的人平白多出几分艳冶,宛如妖孽临世。 在这件事上姜扶笙自是说不过他,抱起换下来的衣裙落荒而逃。 “扶笙,怎么这么久?” 陆怀川才送走了同窗,回头恰好瞧见她出来。 “身上沾湿了,我擦拭了一下耽搁了。”姜扶笙躲开他的目光,心慌之中找了个借口。 “你哭过?”陆怀川偏头打量她,心中生疑。 眼睛红红,唇似乎也比往日红润,面上红晕……想到某种可能他额上青筋直跳,转身便要进帐篷查看。 “夫君。”姜扶笙牵住他衣袖,轻声软语:“我们回家去吧,我有些乏了。” 她惶恐极了,才换的衣裳后背已然汗湿了。赵元承还在里面,陆怀川进去瞧见了要怎么办? “我看看你有没有什么东西落下。” 陆怀川一向苍白的面上泛起红晕,一改平日对她的依从,拉着她撩开帐帘快步走到屏风后。 姜扶笙心惊胆丧,在绝望闭眼前的一瞬间看到屏风后空无一人。 她悄悄松了一口气,赵元承已经离开了。 方才的事情虽然她并不愿意,但到底对不起陆怀川待她那样好。若真是到那一步,她不知道要如何面对陆怀川,又如何同他解释。 而且,赵元承如今势大,若真对上了陆怀川肯定会吃亏。不管如何,她不想陆怀川受到伤害。 “走吧,衣裳给我抱着,我们去和主家说一声就回家。” 陆怀川绷直背脊一松,神色恢复了一贯的温和,牵起姜扶笙的手。 “不用。”姜扶笙道:“我叫翡翠来拿着。” “诸位,入席了……” 曹夫人笑呵呵地在中帐前招呼众人。 陆怀川带着姜扶笙走上前去,和曹夫人说着客套话。 姜扶笙站在他身侧陪着,在瞧见对面走来的高大挺拔身影时面上得体的笑意忽然一凝。 赵元承搂着晚凝玉走近,狭长乌浓的眸子一直注视着她,唇角勾起促狭地笑。唇瓣上两个牙印靠在一起宛如两颗殷红的朱砂痣,想忽视都难。 晚凝玉看看赵元承,又看看姜扶笙,漂亮的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陆怀川站直了身子,握紧了姜扶笙的手,极难得地对人展现出了敌意。 姜扶笙揪着心,既害怕又气恼,恨不能捂着赵元承嘴将他赶得远远的。 这人到底要做什么?不将她拆得家破人亡决不罢休么? “金金?” 姜扶笙忽闻身侧有人唤她,侧目看过去才发现陈婉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她身旁。 陈婉茹一脸关切地望着她:“你没事吧?脸色怎么这样难看?” “没事。”姜扶笙摇摇头,勉强笑道:“就是有些热,想早些回家去歇着了。” “也好,身子要紧。”陈婉茹看向赵元承,奇怪道:“持曜,你嘴上流血了,怎么弄的?” 赵元承拇指蹭了蹭牙印处,似笑非笑地瞥了姜扶笙一眼:“被一只没良心的小狗咬的。” 姜扶笙转开目光只当作不曾听见。赵元承骂她是狗,那他自己是什么? “小狗?”陈婉茹信以为真,扭头左右瞧了瞧道:“哪里有狗?不曾瞧见。” “有。”赵元承又瞧了姜扶笙一眼,随手一指笑道:“方才就在那边,张牙舞爪凶得很,咬完我就跑。” 陆怀川皱眉,赵元承唇上分明是人留下的牙印,言语听着也有些别扭。他疑心地侧眸看姜扶笙。 “那我们就先告辞了,失礼。” 姜扶笙牵着他转身。 赵元承目送着他们消失在帐篷后,眸色幽暗。 “持曜,那我们进去吧……” 陈婉茹笑着邀赵元承。 “主子。” 石青恰好这个时候来了。 “我还有事,先失陪。” 赵元承随意丢下一句话,便带着晚凝玉和石青去了。 陈婉茹望着他离去的方向,眼底流露出几分失落。 晚凝玉已然被人接走。 高大苍翠的楝树下,赵元承接过石青递过来的缰绳:“何事?” “属下找到姜家看库房的婆子了。”石青道:“人还活着。” 姜守庚之被定罪最大的根据是库房查出了几箱官银。要给姜守庚翻案便须得查出这官银的来路,自然是要从库房查起。 “人在何处?”赵元承牵着马儿往前走。 石青跟在他身侧:“她没敢回自己本家。投奔了石门县的妹妹家。她妹妹又将她藏去了小姑子家,平时几乎不出门,所以不好找。属下已经派人守着了。对了,姜姑娘的人也一直在找她。” “让他们将人拿回来。”赵元承望着天边的白云顿了片刻道:“放消息给她的人,就说那婆子在北郊的宅子上。” 那宅子是他的私产。 “您要骗姜姑娘来求您啊?”石青憨憨地问了一句。 一句话换来赵元承冷冷一瞥。 “不是。”石青试图找补:“属下的意思是……呃……咱们把姜姑娘引过去报复,对,报复她,气死陆怀川。” 听到“陆怀川”三个字,赵元承黑了脸,停住步伐跨上了马儿。 “主子。”石青在马下仰头看他,指着自己示意:“您嘴上怎么弄的?马球场虫蚁多,是不是让什么虫子给咬了……” 赵元承手握缰绳端坐在马上,一鞭子不客气地甩了下去。 石青低头马鞭擦着耳边而过。看着自家主子策马而去,徒留他在原地挠头:“我又说错什么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3、第13回 车轮辘辘行驶在大道上。 马车里实在太安静了,安静到姜扶笙心慌。 她先前换下来的衣裳,翡翠已然叠好了,就放在一侧。她伸手拿过来,展开一点一点重新叠上,平复着乱糟糟的情绪和心里的愧疚。 总觉得无颜面对陆怀川。 “扶笙。” 陆怀川温声唤她。 姜扶笙抬眸看他,瞬间又转开了目光,怕陆怀川看出她的异常。 “别叠了。” 陆怀川握住她的手。 姜扶笙停住手,仍然没有勇气抬头看他。 马车里静默下来,她抚了抚胸口,有些透不过气。 “他欺负你了?” 陆怀川握紧她的手询问她。 姜扶笙鸦青长睫覆下,摇头否认:“没有。” 赵元承所为,她和任何人都难以启齿。 “即便有也没关系。”陆怀川捧着她的脸,将鬓边的碎发别到她耳后。 姜扶笙惊愕地看他。 陆怀川捧着她脸,深深望着她:“笙儿,即便他对你做了什么那也是他的错,你心里不要有负担。” 姜扶笙眨眨眼,险些落下泪来。 陆怀川怎么待她这样好? 不质问她,不嫌弃她,反而心疼她。她心中愧疚更甚。 陆怀川将她拥进怀中抱紧,语调似含着哽咽:“别离开我,我别无所求。” “你说的什么话。”姜扶笙靠在他怀中:“我们是夫妻,我怎会离开你?” 陆怀川的恩情她这辈子也还不完。 她不会离开他。 “这几年,我总觉得像做梦一样,生怕梦醒一睁眼你不见了。元承他惊才绝艳,我无法和他相较。”陆怀川低声,言语间有几分可怜:“我身子骨也不好,若非当初出了那样的事,你或许早便是他的妻子了……” 他眸底泛起不甘和恨意,很快便隐入黯淡的目光之中。 “夫君。”姜扶笙抬头打断他的话,软语宽慰道:“如今你我一体,旁人再好又与我们有什么相干?你别胡思乱想了。” 无论赵元承怎么纠缠报复,她都不会离开陆怀川的。除非……陆怀川不要她。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赵元承要是再这般蛮缠下去,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扶笙,你真是这样想的?”陆怀川眼眸亮了,欢喜地注视着她。 “自然。”姜扶笙朝他笑了笑。 陆怀川再次将她拥进怀中。 夫妇二人回到家中,用了晚饭。 翡翠冰了葡萄在冰盆里。两人沐浴过后靠在软榻上吃着葡萄说话。 “收成的账目我都盘好给娘送过去了,你不用再算。”陆怀川疼惜地望了她一眼:“只是前些日子去庄子上辛苦你了。” “没事。”姜扶笙看他:“我爹娘那里,有消息来吗?” “岳父他们平安抵达之后,我已经安排人上下打点了,若有什么事我会第一时间和你说。” 陆怀川回道。 “好。”姜扶笙抿了抿唇还是难以安心,忧虑道:“家里下人四散而逃,到如今也没能寻到一个有用的人。” 给爹翻案不知要等到何时。 “只要人还活着,总能找到的,别太忧心了。”陆怀川宽慰了她一阵,牵起她:“早些歇息吧。” 姜扶笙随着他起身。 夫妇二人正要回房去,琥珀忽然进来行礼禀报。 “少爷,大夫人跟前的香菊来了。” 姜扶笙闻言心中有了数,默默将手往回抽。 那日她点了头,花嬷嬷的女儿惜兰便成了陆怀川的妾室,分了一个小小院落住着。 惜兰来请安时颇为得意,大抵是觉得自己身子健壮,很快便能给陆怀川诞下孩子。 姜扶笙并不和她计较,吩咐她好生住着便可,不必每日请安。 也有大半个月了,她没有见惜兰。陆怀川也没有去惜兰那处留宿过。这个时辰婆母让香菊来,当是提醒陆怀川该去惜兰那处了。 她不是没劝过陆怀川,但陆怀川不肯去。她也不好多言,说多了恐怕陆怀川多想,疑心她不在意他。 陆怀川握紧她的手吩咐:“让香菊进来说话。” 香菊很快进了屋子,朝二人行礼:“少爷,少夫人。” “娘让你传什么话?”陆怀川询问。 香菊低着头道:“大夫人说兰姨娘已经进门大半个月了,让少爷今夜无论如何也要宿在兰姨娘那处。若少爷还是不去,大夫人说她便要亲自来请您。” 陆怀川皱眉正要说话。 “夫君去吧。”姜扶笙劝他:“别让婆母生气了。” 闹起来鸡犬不宁的,她心烦。 陆怀川见她小脸憔悴,目光澄澈且真挚,心软了一下:“我去看看。” 他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外头只听说有妒妇,不曾听说谁家妻子劝夫君去妾室那里。若是换成赵元承,她会不会这样大度? 姜扶笙目送他离去,转身进里间。 翡翠和珊瑚跟上去伺候她就寝。 珊瑚心直口快,忍不住道:“这个兰姨娘仗着大夫人耀武扬威的。奴婢听说她在院子里骂您呢,说是您不让少爷去她那里的。真的张狂,若是叫奴婢听见了非给她两耳光不可!” “理她做什么?”姜扶笙在床沿上坐下。 她满心都是爹的事,不愿意分神计较这些鸡毛蒜皮。 翡翠忧心道:“少爷再不愿意,到底还是去了。万一兰姨娘真有了孩子,岂不更飞扬跋扈?到时候少夫人要怎么办?” “再说吧,你们也都早点休息,明日我们去城里各处打听打听,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线索。” 姜扶笙对兰姨娘的事不甚在意,兰姨娘不可能有孩子的。她只盘算着多一个人多一份力,早些替父亲雪冤。 两个婢女应了,伺候她躺下之后退了出去。 卧室里彻底安静下来。 姜扶笙阖上眸子,才察觉腰间隐隐作痛。手在腰间揉了揉,白日里在帐篷中的情形不知不觉浮现在眼前。 她深吸了一口气,将那些情景压在了心底不让自己再想。可思绪不受控制,总在无形中侵占她的脑海,令她毫无睡意。 辗转反侧了不知多久,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恍惚间回到了过去。 她同赵元承闹别扭。 淮水河边,灯火映照。 朗目疏眉的郎君献宝似的捧了一颗硕大的东珠来讨她欢心。 她明明瞧见他就忍不住想笑,却还是撇过脸去假意不理他。 他掩住她的眼眸,滚烫的唇毫无防备地落下…… 夜风和煦,漫天星河与灯火映照成趣。明明刻意遗忘了,可那晚河水粼粼的光景依旧那样清晰。 “少夫人,福伯来消息了,找到看库房的豆婆子了。” 半梦半醒间,忽然听到翡翠说话,姜扶笙一骨碌便坐起身来。 外面已然天光大亮。 翡翠挑了床帘,探进头来。 “人在什么地方?” 姜扶笙掀开薄锦被下床。 “在北郊一个宅子里面躲着呢,福伯说看起来像是在那边当差。他们想找豆婆子说话,奈何那宅子守卫森严,实在进不去。” 翡翠禀报。 “更衣,让他们备马车。” 姜扶笙下了床。 珊瑚取了衣裳来伺候她穿衣,口中道:“也不知那是谁家的宅子,要不然等少爷回来一起去?” “不了。”姜扶笙在梳妆台坐下:“让杜仲和他说一声。” 半个时辰后,她抵达北郊。 眼前的宅子朱门铜钉,关得严丝合缝,边上围墙高耸,站在门口丝毫瞧不见里头的情形。 姜扶笙仰头打量这座宅子,心中不知为何生出些怯意来。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4、第14回 “敲门。” 姜扶笙吩咐了一句。 她带了足够的银票来。和这家的主人好生商议买了豆婆子回去便是,没有什么可畏惧的。 珊瑚上前,握着黄铜门环叩响。 片刻后门缓缓打开了,一个圆脸青年门子探出脑袋来,探究地打量姜扶笙主仆:“你们是什么人?” “我找你们家主人,商讨一件事,小哥可否替我通传?” 姜扶笙面带微笑语调和缓,颇为客气地开口。 那门子不禁多瞧了她一眼,打开了门:“请进来。” 这姑娘模样如此出挑,应当就是石青大人吩咐不要拦着的客人? 姜扶笙跨进门槛,悄悄打量那门子。 他都不用禀报他家主人便将她这个陌生人放进宅子,不怕主人怪罪吗? “姑娘,我家主人在书房,您这边请。” 那门子客气地引路。 石青大人虽然没有说这姑娘是贵客,但既然吩咐不必拦着,又是主子亲自相见,想来身份也是不凡,可不敢怠慢了。 “多谢。”姜扶笙随着他往前走了一阵,犹豫了片刻问他:“敢问府上近日可曾添了一个嬷嬷,在这宅子当差。” 那门子手朝廊下一指:“在那边不是?” 这宅子从来只有他们这些老人。昨儿个晚上忽然来了新人,还是个婆子,自然是知道的。 姜扶笙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瞧过去,几个嬷嬷正在廊外的花丛里休整着。 “豆嬷嬷!” 姜扶笙身后的珊瑚一眼便认出那老妇人。 豆嬷嬷闻声看过来,瞧见是姜扶笙顿时吓得回过头去,往其他人身后躲。 她这种家奴,主子出了事本该不离不弃。何况姜扶笙的母亲对她信任有加,让她看着库房。年初还还了她卖身契,让她带一带新人便让她回家颐养天年的,不想姜府忽然出了这样的事。 珊瑚便要往那处走,见了人自然该揪住她才对。 姜扶笙伸手拦她:“少安毋躁。” 豆婆子既然在这处,一时半会儿也跑不了。她先去和主家商量一下,给了银子再家人带走也不迟。 现在揪着人名不正言不顺,这里的主人家也不会同意的。 门子将她们主仆三人引到一座院子前。 “您稍等,小的进去和主人说一声。” 姜扶笙颔首,目送着他进院子去了。 不过片刻门子便出来了,恭敬道:“姑娘,我家主人请您一人进去。” 他说着看了翡翠和珊瑚一眼,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要她二人留在这里等着。 “不行……” 珊瑚闻言忙挽住姜扶笙手臂。这地方人生地不熟的,又进了人家的院子,她不放心姑娘一个人进去。 翡翠也警惕起来。 “不碍事。”姜扶笙抽回手:“我只在门口和主人家商量一番,不进书房去没关系的,你们在这里等我。” “那您小心些。” 珊瑚不放心地嘱咐她。 姜扶笙应了一声,抬步走进院子。 但见院子草木扶疏,花朵错落,鸟鸣之声不断,一派生机勃勃之相,望之怡然。 她左右看着,心有思量。这里的主人家想必年纪大,既然有这样的情致,应当不是粗野之人。这样的人应当是个好商量的吧? 站在四直方格眼楠木门前,她心定了些,十分客气地开口:“主人家,冒昧登门实在惭愧。但是我有一事,不得不打扰,还请您恕罪。” 书房里没有人回应。 姜扶笙顿了顿接着道:“是这样,您府上新来的豆嬷嬷,原是我家中仆人。家父家中出了一些事情,想将她……” 话未说完,面前的门忽然开了。 她不由抬头看。 一个陌生的青年男子走了出来,朝她欠了欠身子:“我家主人请您进去说话。” 他说罢便走了出去。 姜扶笙回头看了一眼,又看看虚掩的楠木门,犹疑片刻还是伸出手。有求于人若是连门都不进,未免太没有诚意。 门无声地打开,姜扶笙提起裙摆迈进书房。 入目便是到顶的百宝阁书架,紫檀雕花书案、鎏金狻猊香炉、端溪砚、狼毫笔……疏疏落落,雅致贵气。 书案后,立着一人背对着门,似乎正擦拭着手中长剑。 姜扶笙瞧见那道高大挺拔的背影顿时一怔,只觉一阵寒意从足下窜起直至脑门,浑身的血液似乎在顷刻间凝固了,巴掌大的小脸也在一瞬间变得苍白。 赵元承! 姜扶笙一时摇摇欲坠。怎么会是他在这里?这处是他的宅子?这是巧合还是…… 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不敢再往下想。 “昨日人多不方便,嫂嫂今日自己送上门来了?” 赵元承回头看她,语调慵懒。 姜扶笙发髻松绾,随意簪着一根素银海棠簪。天青色花罗上襦松花色百迭裙。大抵是夜里没睡好,眼下有青黑,小脸恹恹的,裙角都没什么精神般耷拉着。 她回神听赵元承又是羞辱之言,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转身便要离去。她不能和赵元承独处。 “嫂嫂不想给父亲翻案了?”赵元承轻飘飘问了一句。 姜扶笙几乎迈出门槛的步伐顿住,但没有回头。赵元承不会情愿把豆嬷嬷给她的。她留下来,他还不知道要怎么羞辱她。 可她真的很想给爹翻案。 爹、娘、哥哥都疼她疼到了骨子里,在过去的十几年里将她视为掌上明珠,对她无微不至,说是捧在手心里长大也不为过。 想起家人对她的疼爱呵护,她回身面对赵元承。哪怕有一点点翻案的希望,她都不能放弃。 “你可以把豆嬷嬷给我吗?你开价。” 她望着他,漆黑潋滟的眸中闪着点点坚定。指尖下意识绕着衣摆,唇瓣抿得发白。 赵元承抚剑转身,目光落在剑刃上,漫不经心:“嫂嫂舍得出多少?” 姜扶笙闻言乌眸亮得好似阳光下闪耀的黑曜石,她取出身上银票便要上前。 赵元承肯谈价格,那就有希望。 “门带上。” 赵元承淡淡吩咐。 姜扶笙迟疑。 此番他回来与从前判若两人,前几次的事已然叫她怕了他。但见他心思只在剑上,便抱了侥幸的心思,手伸向身后两扇门。 随着一声轻响,门合上了,书房好像和外界隔绝了一样。她心中不安,又生出些后悔,最终还是一咬牙,将手里的银票送到书案上。 “这里是五百两,若是不够,我回去再让人给你送。” 她来时,就只带了这些。 牙行里年轻的婢女不过十五两一个。豆嬷嬷那样年纪大的,多数时候都卖不掉,她带五百两本以为绰绰有余,不料面对的却是赵元承。 赵元承终于从剑上移开目光,但也只是瞥了那叠银票一眼。 “我还有三千多两银子,都给你。” 姜扶笙只当他嫌少,紧忙补了一句。 赵元承又钻研起他的剑来。 姜扶笙心急,咬咬牙:“庄子上的良田也给你……” 还有一家粮铺她不能拿出来。倒不是她贪财,只是这是她仅有的东西了,替爹翻案往后还有许多要用银子的地方。 赵元承手抚长剑偏头看她:“嫂嫂求人,要有诚意。” “小侯爷,这些是我仅剩的所有……” 姜扶笙往前一步,言辞恳切。 赵元承忽然挥出长剑搭在她脖颈上,锋芒如银刺着她的眼睛。乌浓的眸子反射着剑锋的寒芒,杀意凛然。 她以为,她欠他的用银子能还? 姜扶笙话说一半戛然而止。剑尖冰凉,激得她长睫剧烈颤动,她往后退了半步。 赵元承要杀她。 他恨毒了她,折磨够了,就要对她下杀手了。硕大的泪珠顺着她莹润的脸颊滚落下来,砸在衣襟上洇出一片深色。 她逃不掉。 她仰起脖子,闭上了眼睛往前走了一步,两滴清泪顺着脸颊滚落。 “想我杀了你?岂不便宜你?” 赵元承眸底闪过惊怒之意。 剑尖轻移,自雪白修纤细的脖颈滑下,他手腕一转轻易挑开她的衣襟。 冰冷的剑尖紧贴着肌肤游蛇般在身前游走,剑上寒意似乎透进骨髓,姜扶笙遏制不住战栗,泪水簌簌直掉。 赵元承手中一顿,剑尖落在她腰间那根细细的宫绦上。 心口处透进凉意,衣裳已然敞开,姜扶笙惊惧惶然,犹如受到惊吓的小兽浑身瑟瑟发抖。 她泪眼婆娑地哀求他:“求你,不要……” 赵元承唇角微勾,乌浓的眸似深不见底的寒潭要将眼前的人吞噬殆尽。方才死都不怕,这会儿倒贞烈起来。她还真是时时刻刻都想着给陆怀川守贞。 剑芒划过,宫绦断裂。 赵元承一字一顿:“私以为,如此——” “方能彰显嫂嫂的诚意。” 长剑如霜,铮铮坠在脚边。 姜扶笙身周华裳零落,一如昨日脂玉般雪白的肌肤,腰间青紫的指痕赫然在目。烟粉色云锦抹肚正中间划出一道整齐的口子,点点春光若隐若现。 赵元承盯着她,乌浓的眸底墨色如潮水般激烈翻滚。 他眼梢殷红,阔步朝她走去。犹如猎捕中的鹰隼,被他锁定的猎物便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逃脱他的掌心。 “你别过来!” 姜扶笙绕着书案躲他。 赵元承恍若未闻,仍然一步一步逼近。 姜扶笙走投无路,俯身捡起地上的长剑对着他。 “你若再往前一步,我便不客气了!” 她红着眼睛厉声威胁他,像被逼到角落无处可逃的小兽亮出了爪牙。剑身太过沉重,她用双手握着仍然颤巍巍的。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5、第15回 赵元承睨视着她,勾起唇角笑了一声。他依旧朝她走去,口中不紧不慢说着:“这样倒也好。我这人心胸狭窄,最是记仇。但凡活着便会盯着你不死不休,你一日都别想好受。杀了我你便解脱了,也省得我活着不依不饶,耽搁了你和你的好夫君恩爱。二金,动手吧。” “你,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姜扶笙听他唤她“二金”,禁不住泪水长流。 她乳名“金金”,长辈和亲近的朋友都这样称呼她。只有赵元承不好好唤她乳名,时不时逗她,喊她“二金”。 而她,从小喜欢亮晶晶的东西,第一次见面便抓着赵元承腰间的玉玦不松手。 小时候她一直喊他“玉玦哥哥”,后来喊他“赵玉玦”。而现在,她得喊他“小叔”或是“小侯爷”…… 赵元承迎着剑尖,从容不迫。 姜扶笙举着剑被他逼得节节后退。 “二金。”赵元承盯着她的眼睛:“你告诉我,我为什么变成了这样?” 姜扶笙无言以对,退到墙角后背紧贴着墙壁避无可避。 赵元承的胸膛已然抵在了剑尖上。 她吓得将剑往后缩了缩。 “不是要杀我么?”赵元承偏头看着她:“躲什么?” “你,你别逼我……” 姜扶笙慌张失措,手中长剑抖得更厉害。 “来。” 赵元承又进一步。 姜扶笙忽然撤回长剑,架在了自己脖子上。她真的被他逼得无路可走了,流着泪看着他。 她活得真失败。 对不起赵元承,对不起爹娘和兄长,也对不起陆怀川。 “你敢!” 赵元承瞳仁猛缩,厉喝了一声。 “姜扶笙,你若敢死,我便让人将你爹娘兄长全都关起来日日折磨,让他们生不如死!” “不要。” 姜扶笙手里的长剑“铛”一声落在地上。 赵元承一脚将长剑踢开,对她怒目而视:“姜扶笙,你要死也只能死在我手里。你若擅自做主,我必然让你家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姜扶笙靠着墙软软地滑下去,抱着自己啜泣起来。纤瘦的人儿缩成一团,缩在角落处,像寻不着娘亲失了依靠的小猫,叫人心生怜惜。 “哭什么?”赵元承居高临下望着她:“一心为你的好夫君守贞?” 姜扶笙埋着脑袋不说话。 “跟他和离。”赵元承一把将她拉起来。 陆怀川那个病秧子凭什么?他也配? “我不和离。” 姜扶笙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摇摇头。陆怀川待她何其好?且从未和她要过回报。她若离开陆怀川,天理难容。 “姜扶笙。”赵元承握住她脖颈,望着她满是泪痕的脸,切齿道:“当初你是如何说的?你的夫君要从一而终,他都纳妾了!” 她是爱惨了陆怀川,竟这般地包容!当初的鬼话都是用来哄他的! 姜扶笙啜泣着道:“那不过是年少时不懂事的戏言罢了。” 长大了自然明白,天底下哪有不纳妾的男子?她早就不这样想了。 “你倒是深情,那就看着你爹娘兄长是什么下场吧。” 赵元承遽然松手,拂袖而去。 石青等在门口听着动静大气都不敢出一口。见自家主子出来连忙低头跟了上去。 姜姑娘也真是的,陆怀川有什么好?病歪歪地还纳妾,姜姑娘做什么非要跟着陆怀川?也不想想他家主子多好?她都抛弃过他家主子一次了,主子还抛下脸面来让她和离。她居然还不愿意。 他听着都生气了,更别说主子了! 姜扶笙定了定神,起身拢衣裳。上襦还在,可都叫赵元承划破了,宫绦也断成了两截,这还怎么穿出去? “少夫人,奴婢进来了?” 外面,传来翡翠的声音。 姜扶笙抬头往外看。 翡翠托着一叠衣裙进来,瞧见姜扶笙凌乱的衣衫也是吃了一惊:“少夫人,您……” 虽然说当初少夫人背弃了小侯爷是做得不对,可少夫人也是迫不得已,小侯爷怎么能这么对少夫人呢? 再一个,小侯爷和少爷是表兄弟啊,他怎么能…… “不是你想得那样。”姜扶笙拭去面上泪痕:“他恨我,是以这般羞辱我泄愤。” 翡翠叹了口气,将衣裳搁下上前替她更衣。 她总算知道为什么石青安排她一人进来,不让珊瑚跟着了。就珊瑚那爆竹似的性子,眼见少夫人受这样的委屈,不得气炸了? 翡翠手脚麻利,姜扶笙在她的帮助下很快换了一身衣裳,整理妥当她眼前一亮。 银珠色洒金裙色稍稍宽大了些,系上宫绦更显得人纤细。清新调柔和的色调是她家少夫人从前最喜欢的,衬得整个人肤光胜雪,更显稠丽乖恬。 想起来,少夫人已经很久不穿这样色调的衣裳了。嫁人之后总是穿着要比从前稳重些。 “回去别和少爷说。” 姜扶笙嘱咐了一句。 她怕陆怀川难过,也怕自己难堪。 “奴婢明白。” 翡翠自然懂。 姜扶笙瞧了瞧书案上的银票,迟疑了一下还是收了起来。 赵元承肯定不会将豆嬷嬷给她。这银子她还要留着办其他的事。 “走吧。” 她当先出了书房。 珊瑚正在院子门外,见她二人出来很是欢喜:“少夫人,您看!” 姜扶笙走近了一瞧,珊瑚手里牵着一根绳子,绳子的另一头系着五花大绑的豆嬷嬷。 她看着豆嬷嬷,眸底泛起迷茫之色。赵元承这是将人给她了?他有这么好说话? 豆嬷嬷才挨了珊瑚一顿臭骂,此刻见了姜扶笙更是羞愧,连忙扭过身子去头偏向一侧不敢看姜扶笙。 “她怎么在你这儿?” 翡翠上前不由问了一句。 珊瑚眨了眨眼睛:“不是少夫人花大价钱从小侯爷那里买来的吗?” 姜扶笙手中攥着银票,没有过多迟疑便交给了翡翠:“放回去。” 赵元承的便宜她半点也不敢占。 “我们先走,你带好了她。” 姜扶笙吩咐了珊瑚一句,当先而行。 “少夫人,您不等珊瑚出来再一起走吗?” 珊瑚拉着豆嬷嬷跟上去询问。 “等会儿她走快一些,自然就追上我们了。” 姜扶笙没有回头,步伐反而更快,像后头有老虎在追赶似的。 这地方她哪里还敢久留?生怕出去晚了,再叫赵元承拦下来。 院墙拐角处,赵元承负手而立,望着姜扶笙逃也似的越走越远。 石青和莫山二人立在他身后。 “主子,咱们费了那么大的劲儿找回来,您就这么让豆婆子跟着走了?” 石青看自家主子脸色似乎好看了些,胆子也大了,张口询问了一句。 赵元承偏头看了他一眼:“让她去,自然有让她去的道理。” “有什么道理?”石青忍不住嘀咕道:“依着属下看,您就是心里还有姜姑娘……” 话说到这里,抬头见自家主子刀刃一般锋利的目光扫过来,心里实在瘆得慌,遂捂着嘴不敢再说。 “你胡言什么?”莫山素来一本正经:“主子让豆婆子跟着去,是为了试探陆怀川的反应。” “哦。”石青心虚地看了一眼赵元承。 陆怀川其人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他们所遇到的许多事情都有可能和陆怀川有关系。 这件事主子倒是提过,他方才没想起来,反而一心在看主子的热闹上了。 “再这样,就别在上京待着了,回山上再好好练一练。” 赵元承负手前行。 “属下不敢了。”石青跟在后头认错。 他可不想回山上过那种清苦的日子,几个月看不到一点肉星,他都不想回想。 * “把人带上来,我有话问她。” 姜扶笙上了马车吩咐。 “少夫人,奴婢赶马车,让翡翠和您一起在里面审问她吧。” 珊瑚不放心,怕豆嬷嬷对姜扶笙不利,提议让翡翠也进马车里。 “好。” 姜扶笙应了。 珊瑚和翡翠正合力扶着被捆得死死的豆嬷嬷上马车,便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扶笙?” 陆怀川的声音传过来。 姜扶笙撩开窗口的纱帘探出脑袋,看到陆怀川正下马车。 姜扶笙招呼道:“夫君,你来了。” 她悄悄拍了拍心口。幸好她出来得早,若是让陆怀川进去得知这宅子是赵元承的,只怕又是一番事端。 “陆大人,陆大人救命……” 豆嬷嬷瞧见陆怀川,顿时高声叫唤起来。 陆怀川扫了豆嬷嬷一眼,皱眉道:“聒噪。宁安,堵了她的嘴放马车上去。” “夫君。”姜扶笙阻止道:“让她在我马车上吧,我有话要问她。” 她急着想问豆嬷嬷当初那一笔官银是怎么进到库房里的。 陆怀川摇头:“她什么身份?如何能与你共乘?人已然找到了,不急这一时,回去再慢慢问。” 他说着上了马车。 姜扶笙听他说得也有道理,便默许了。 陆怀川在马车上坐定,朝外面招呼了一声。 马车行驶起来。 他看着姜扶笙有些奇怪地问:“扶笙,这身衣裳哪里来的?” 许久不见她穿这般鲜亮的颜色,不禁让他想起她从前生机勃勃的模样。 姜扶笙心里一慌,低头看了一眼,小声道:“前几日在成衣铺瞧着好看便买了。” “这颜色适合你。”陆怀川伸手理了理她衣襟:“衬得你气色也好,往后多穿些鲜嫩的颜色。” 姜扶笙心里愧疚得要死,一时说不出话来。 马车一前一后驶入陆家大门。 陆怀川扶着姜扶笙下了马车,吩咐道:“宁安,你们将人带到柴房去关起来。不要让任何人见她。” 姜扶笙拉着他袖子:“夫君,我们现在不过去吗?” “眼下到了午饭时辰。”陆怀川牵住她手道:“你先随我回院子去,用过午饭了再慢慢审她。” 他示意宁安将人带走。 “我不饿。”姜扶笙还是执意要跟过去。 “扶笙。”陆怀川拉住了她,肃着脸道:“你看看你这些日子瘦成什么样了?外头不知道的,还当我苛待了你呢。先随我去用饭。” 姜扶笙挣脱不得,也不好拂了他的好意,只好依着他。想着又朝宁安高声道:“给她弄些饭吃。” 豆嬷嬷此时对他而言至关重要,可不能出纰漏。 宁安几人远远应了。 姜扶笙随着陆怀川进了清荷院,才吩咐人去厨房取午饭,陆大夫人跟前的菊香便来了。 “大夫人请少夫人过去。” 菊香低着头说话。 姜扶笙蹙眉看向陆怀川。 瞧菊香的神情也知道没有什么好事。她这会儿只想早些审问豆嬷嬷,不想和陆大夫人过多纠缠,反而耽搁她的时辰。 “别怕,我陪你去。” 陆怀川却牵过她的手宽慰她。 姜扶笙正要说话,便听菊香道:“大夫人吩咐了,只叫少夫人一人过去。” “你不必管,我自会和娘说。”陆怀川牵着姜扶笙往外走。 “夫君,我们能不能先去柴房?我想先审问豆嬷嬷。” 姜扶笙转头和陆怀川商量。 陆怀川道:“柴房那样的地方哪里是你该去的?不然这样吧,我让人去和宁安说,让他先审问豆嬷嬷,问出结果来禀报?” 姜扶笙迟疑着没有说话。 豆嬷嬷的供词事关重大,她很想亲自去问。再一个,豆嬷嬷原本得她娘亲的重用,见了她也有几分旧情在,或许能说得更详尽一些。 “待宁安问好了,你若有不放心的,到时候再将他提到跟前来问便是了。” 陆怀川见她犹豫,又补充了一句。 “这样也行。” 姜扶笙点头认可了。 陆怀川当即便命人去给宁安传话,让他先审讯豆嬷嬷。 二人相携进了春晖院。 “娘。” “婆母。” 二人看到陆大夫人正在廊下,远远地便打招呼。 姜扶笙留意到陆大夫人先是扫了她一眼,在看向陆怀川的一瞬间露出了笑容。 婆母找她来想是有什么事,当着陆怀川的面,大概是不好发作了。 花嬷嬷跟在陆大夫人身后,眼带恨意地看了姜扶笙一眼,又收回目光。 “您找扶笙来,有什么事?神神秘秘的,还不让儿子跟着来?” 陆怀川和姜扶笙并肩上前,笑容和煦地看着陆大夫人。 “我能有什么事?不过是我们娘俩说些体己话,你也要跟着来。”陆大夫人笑问:“还没用饭呢吧?我让人摆饭,你们在我这儿一起用饭。” “那就有劳娘安排了。有什么体己话,下午我去了衙门你们娘俩再慢慢说。” 陆怀川笑着应下了。 姜扶笙不好拒绝,默默跟着他进了屋子。 饭后,陆怀川去更衣。 陆大夫人缓缓开了口:“扶笙,我以为身为正妻之人,当有正妻的雅量。你说是不是?” 花嬷嬷在她身后看着姜扶笙,眼底的不满几乎藏不住。 “婆母此话是何意?”姜扶笙纤长卷翘的睫羽扇了扇,疑惑地蹙眉。 婆母说要给陆怀川纳妾,她一口便应下了。是要让惜兰给陆怀川做妾,她也当场便点了头,安排了院子。这样还不够有气量? “我是什么意思,你心里有数。”陆大夫人面沉如水:“咱们不是那种小门小屋的人家,还是不要弄得太难看为好。” 这已然是很重的话了。 姜扶笙望着她轻声道:“婆母可否明示?” 她是生得乖恬,但并不好欺负。莫须有的罪名她不担。 “少夫人。”花嬷嬷忍不住开口:“大夫人都说成这样了,您难道还不明白吗?您身为正妻,不该嫉恨妾室。何况少爷日日都在您跟前,也只偶尔才去兰姨娘那里,您又何必计较?” 姜扶笙扫了她一眼,偏头看向陆大夫人:“婆母,花嬷嬷这样说话是您的意思?” 她看着花柔玉软的好似很好说话,但真板起脸来说话身上便自然而然便生出一股不容小觑的气势来。 “花嬷嬷!”陆大夫人皱眉回头训斥道:“主子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 花嬷嬷连忙赔罪:“奴婢是一时口快,还请少夫人莫要怪罪。” 她是想起女儿来实在心疼,才一个没忍住开了口。即便赔罪,她也不后悔。 她要让姜扶笙知道,她女儿即便为妾室也不是好欺负的。 “婆母若是说夫君去兰姨娘院子里的事,我也是劝过他的。”姜扶笙平心定气道:“若劝说得过了,只怕夫君会多心。不然等会儿夫君回来,您给他定个规矩,让他每个月分些日子去兰姨娘院子,我没有异议的。” 她从容地说着,并无半分勉强。 这本也没什么好介意的。 陆大夫人欲言又止,最终道:“不用了。你用些心思,再给二郎寻几房妾室,等他习惯了便好。” “好。”姜扶笙垂眸应下。 “我在朝中为官,娘这样接二连三地给我抬妾室,是嫌我在朝中官声太好么?” 陆怀川走进门来,看了姜扶笙一眼。 他脸色少有的难看,目中闪过点点戾气。 方才她们婆媳所言,他都听在耳中。姜扶笙顺从地让他心烦。 虽然他……但她难道一点也不介意他陪着别人过夜吗? 陆大夫人从未见过儿子用这样的语气和自己说话,心里一惊:“是我糊涂了,没有想到这一层。” 姜扶笙也惊讶地看向陆怀川。 陆怀川性子是顶好的。打小认得,她从未见过他发脾气。今日这还是头一次。 被她澄澈透明的眸子一望,陆怀川的心就软了下来。上前牵过她:“走吧,下午还有事。” 陆大夫人看着他们牵在一起的时候,在心里叹了口气。姜扶笙到底给她的二郎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二郎这样死心塌地的? 再这么下去,他们这一房的香火都要叫姜扶笙给断了。 姜扶笙跟着陆怀川才出春晖院的大门,便见一个小厮急匆匆奔来。 “少爷,方才您让带到柴房关着的那个老妇,她悬梁自尽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6、第16回 “什么?人可救回来了?” 陆怀川失色,大步上前询问。 姜扶笙心里一紧,站在原地没有动,盯着陆怀川的背影。 赵元承之前提醒她对任何人都要有防备之心的言语又在耳边响起。 她从郊外回来,便一直想亲自审问豆嬷嬷。陆怀川数次阻挠。才不过一顿饭的工夫,豆嬷嬷便丢了性命。她脑中思绪翻滚,手脚一时都有些凉了。 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就这么丢了? “没有……” 那小厮耷拉着脑袋摇了摇头。 “你们怎么做事的?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连一个老妪都看不住!” 陆怀川训斥。 那小厮解释道:“宁安大人说那老妇说吃了酒楼的饭菜就好好交代。他怕有闪失,便亲自去了酒楼,让小的几人好生在门口守着,别让那老妇逃了。谁知道她……” “一群无用的东西!” 陆怀川捂着心口剧烈地咳嗽起来。 姜扶笙伸出手又收了回来,没有上前替他捶背顺气。她心里乱得很。 若是连陆怀川也不值得信任,那她接下来的路会更难走。没了豆嬷嬷下一个线索从哪里找起? “扶笙,我对不住你。”陆怀川回过头,咳嗽得脸都红了,还想着和她道歉:“若是我没有拦着你就好了,或许现在豆嬷嬷已经说出了实情……” 他说这又剧烈地咳嗽起来,几乎透不过气来。 姜扶笙乌眸中闪过不忍之色,终究还是走到他身侧抬手扶住他:“我先送你回院子休息。” 陆怀川摆摆手,又咳了一阵子才望向她:“扶笙,你是不是怀疑我是故意延误你审问豆嬷嬷?” “没有。”姜扶笙垂下长睫摇摇头。 她是怀疑了,但也不好直接承认。 陆怀川道:“害了豆嬷嬷对我有什么好处?我巴不得早日替岳父翻案,你也能开怀些。” 他说着,深情地望着姜扶笙。 姜扶笙被他一往情深的眼神所感染,方才的思量又开始动摇了。 陆怀川说得没错,他做什么要阻止她替父亲翻案?他一直是站在她这边、处处都帮着她的呀。 她怎么能因为赵元承的三言两语,就怀疑陆怀川? “我怎么会怀疑你呢。”她牵起他的手:“你想多了。我们去见见宁安吧,看看他有没有问出什么来。” 陆怀川见他打消了疑虑,眉心也是一松,温和地点头:“好。” “属下当差不力,请主子责罚。” 宁安跪在柴房外,低头等着陆怀川责罚。 陆怀川皱眉道:“你先起来,可曾问出什么来?” 宁安摇摇头:“属下还没来得及问。” “豆嬷嬷在何处?”陆怀川不悦地询问。 姜扶笙悄悄打量宁安的神色。但见他神色平平,看不出什么来。 “还在柴房里。”宁安起身跟上二人。 “我进去看看,你在这里等我?”陆怀川转头看姜扶笙,又温柔地解释:“你看看尸体心中害怕,只怕夜里会做噩梦。” “我不怕的。” 姜扶笙摇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她自然要亲眼看看豆嬷嬷是不是真的死了。 “那好,我牵着你。” 陆怀川带着她跟着宁安进了柴房。 柴房地方倒是大,光线却不好。只在三边墙壁的上方留了几扇透风的小窗户。四周整齐堆着柴火,中间一块木板上躺着一个盖着白缎布的人。 陆怀川示意宁安。 宁安俯身掀开白缎,露出下面人的脸来。 姜扶笙探头看过去。 是豆嬷嬷,脸又灰又白,确实是死了。 “盖上吧。”陆怀川吩咐了一句。 姜扶笙出言拦住了:“等一下。” 陆怀川和宁安都看向她。 姜扶笙抬了抬手:“宁安,你往下掀一点。” 她想看看豆嬷嬷是不是真是吊死的。 宁安自然照做。 白缎布往下掀开,露出了豆嬷嬷的脖颈和肩部。 脖子上一条鲜明的麻绳勒痕泛着青黑色,并且是凹陷进去的,半分也做不得假。 “盖上吧。埋口薄皮棺材将她葬了。” 姜扶笙挥了挥手,在心里叹了口气。 豆嬷嬷这条线算是彻底断了。接下来只能再接着找家里其他的下人,看看有没有知情者。 宁安应了。 她心里沉甸甸的,默默跟着陆怀川出了柴房。 陆怀川回头朝宁安道:“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自己去领罚。” 宁安行礼应道:“是。” 姜扶笙没有替他求情的心思。豆嬷嬷一死,许多事情都要从头再来,她实在失落。 “主子。” 杜仲远远地快步走近,似乎有什么事要禀报。瞧见姜扶笙也在,他顿时欲言又止。 姜扶笙见状往边上让了让:“你们说吧。” 有些公务上的事她不方便听,她也从来没有打探过,提不起这个兴致。 杜仲见状上前与陆怀川耳语:“主子,属下等到那宅子的主人出来了,是良都侯府的小侯爷。” 陆怀川闻言攥紧了拳头,眼底泛起深深的忌惮。他就知道豆嬷嬷的出现不会那么简单,原来是赵元承在其中搞鬼。 赵元承怎会轻易将豆嬷嬷交给姜扶笙? 他余光瞥着姜扶笙身上的衣裙,她进了那宅子之后换了衣裳出来……想到她可能为交换豆嬷嬷付出了什么,他眼睛渐渐红了,额前青筋直跳。 “主子处处细心照料少夫人,照理说少夫人不该和小侯爷有这么多纠缠……”杜仲悄悄扫了一眼姜扶笙,小心开口。 他在提醒陆怀川,姜扶笙虽然人在这里,心思可能在赵元承身上。 陆怀川扫了他一眼,眼神异常阴戾。 杜仲惊骇地后退一步,连忙低头。 陆怀川的目光瞬间便恢复了寻常,朝姜扶笙招手时面色温润又隐含愁绪:“扶笙,你来。是哥哥的事情。” 杜仲愣了一下,他方才可半个字也没提姜砚初啊! 陆怀川扫了他一眼。 杜仲一下反应过来,微微点头。 “哥哥什么事?” 姜扶笙听陆怀川说和自家哥哥有关系自是关切,当即快步上前询问。 “杜仲,你说吧。” 陆怀川吩咐。 “少夫人。”杜仲朝姜扶笙行礼:“流放途中吃喝都不足,南疆的地方气候潮湿又有瘴气,再加上流放之人居所又拥挤,环境恶劣。几番下来,姜少爷患上了心痹之症。” “心痹之症?” 姜扶笙脸色一白。 这病症她听说过。这病症轻者心悸气促,重者呼吸困难甚至殒命。要早治才有痊愈的可能。若是晚了,便会伴随终身。 若哥哥在上京还好,不用吃太多的苦,她多使些银子请太医为她诊治,或许能治好。 可哥哥在南疆那样恶劣的地方,生着病还要开矿,或许还吃不饱。这样下去,哥哥恐怕性命不保。 她咬着唇眼眶逐渐湿润。 “扶笙。”陆怀川上前拉过她的手,许诺道:“我已经让人给哥哥送了药去,哥哥不会有事的。” 姜扶笙抬眸看他,泪意盈盈:“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不知为何,她对陆怀川的许诺没了从前的感动。反而有几分信不过。 “我怕你忧心。”陆怀川望着她眸色殷殷:“我也才得知没有多久。况且心痹之症早期不大看得出来,我抱了侥幸的心思,想着哥哥年轻力壮不会染病……” 姜扶笙咬唇忍住了眼泪。她不能再这样被动下去了,得想法子去看看哥哥。 “扶笙,你放心。”陆怀川伸手将她拥进怀中,郑重允诺道:“你乖乖在家别再见元承了,兄长和岳父岳母我会让人照料好的。” 他目视着远方,眼底的戾气和志在必得并存。 姜扶笙闻言僵了僵,不只是因为和赵元承纠缠的愧疚。陆怀川的话让她觉得有些不对劲。 难道他的意思是,她若还和赵元承有所接触,他就不帮她哥哥和爹娘了吗? “当然,若是元承纠缠你那也是没办法的事。”陆怀川低头看她,目光再次变得和煦宠溺:“不怪你。你及时和我说就好。” “嗯。”姜扶笙点点头,低声道:“我并不想见他。” 她攥着手心,若有所思。 * 入夜。 陆怀川上了床,伸手将身侧的人儿拥入怀中。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气,心底满足极了。 “扶笙,我下午特意去找太医问了一下。除了杜仲白天所说的那些缘故,在南疆那里,还有一种瘴气会引起心痹之症。” 他缓缓开口。 姜扶笙闻言抬头看他:“这么说哥哥是在采矿时闻了那种瘴气才生得病?” 陆怀川揉了揉她脑袋:“那瘴气都在人烟稀少的地方,若是采矿时闻到了,那就不止哥哥一个人生病了。” 姜扶笙蹙眉:“那是怎么回事?” 陆怀川叹了口气,似乎难以启齿。 “你快说呀?”姜扶笙晃着他手臂催促他。 陆怀川似乎有些无奈,将她拥紧了道:“我在想,会不会是元承?” 姜扶笙闻言怔然。 “三妹四妹如今跟着他,你也接受了,这些事对我们而言没有实质的伤害。”陆怀川低声道:“如果哥哥出了事,你肯定……” 他没有说下去,余下的意思姜扶笙很明了。 哥哥要是出了事,她一定痛苦至极。 姜扶笙望着帐顶,目光空洞。赵元承他怎么这样狠啊!羞辱她和妹妹们还不够,还要去害她哥哥的性命! “不过也有可能是我想多了。”陆怀川见她不说话又宽慰她:“南疆得心痹之症的人也不在少数。早些睡吧,明天我让人多采买一些药物和日常所需送过去。” 姜扶笙应了一声,侧过身背对着他。 陆怀川贴在她背后,很快便呼吸均匀睡了过去。 姜扶笙睁开眼看着眼前的漆黑出神。眼前浮现出赵元承似笑非笑的脸。 哥哥生病真的是他做的? 那日她以为他杀了她两个妹妹,用簪子刺伤了他。他问她“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人”? 他确实比从前变了许多,喜怒无常,蛮不讲理,说话也难听。但都是针对她一人。 三妹四妹在他那里没有吃苦头,这些日子他也不曾亏待她们。 或许哥哥就是碰巧病了,和赵元承无关? 她转念又想到今日的事。豆嬷嬷死了,哥哥又生了病,爹和娘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形。她不能一味地指望别人,陆怀川待她再好,在她亲人的事情上也不如她自己上心。 她必须亲自去一趟南疆。 陆怀川不会让她去。 成婚之后,陆怀川事无巨细地照料她,什么都是他帮她。就这样一直养着她到现在。她浑浑噩噩地过日子,回报他的恩情。也不知自己是为了什么。 但眼下不同了。 爹娘和兄长都落难了,她若还这样下去,谁能救他们? 她思前想后下定了决心。 无论如何,她要亲眼见到哥哥平安无事。陆怀川不让她去,她便自己偷偷去,先斩后奏。 打定主意之后第二日,她便悄悄准备好了去南疆的各样东西。 * 月黑风高,寂静的巷头停着一辆马车。 石青从墙头探出了脑袋,小声道:“主子,姜姑娘就在马车上等着翡翠呢。姜姑娘假装头疼早睡,翡翠留下来让陆怀川去他那个妾室院子里。翡翠一来他们就动身去南疆。” “带着这么几个女子,还想去南疆。” 赵元承扫了一眼马车前后。 “六个、七个……算上翡翠一共八个。”石青数着道:“福伯那里还有人呢,加起来也不少了。” 赵元承瞥了他一眼。 石青不懂他是何意,只知道自己该闭嘴了。 赵元承一跃上了墙头。 石青见状也跟了上去。 “你上来做什么?”赵元承侧眸看他。 石青不知所措:“属下,属下……” 他难道不该跟着主子吗? “去牵马来。” 赵元承跃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巷子里。 姜扶笙透过马车窗口的帘子,隐约能瞧见远处的灯火。四周静谧,她却全然静不下心。 倒也不是紧张。 她未曾出嫁之前,做过许多次从家里溜出来到处玩的事。眼下和之前也没有什么不同。 只是许久不做这样的事,陆怀川也不是她爹娘,不知道发现了之后会不会像爹娘那样包容她。还有婆母和陆府里那一众人。 总归是不大安心的。 赵元承走上前,抬手在马车外头敲了敲。 几个婢女齐齐转头看向他。 “可是翡翠来了?” 姜扶笙撩开纱帘,瞧见黑暗中的身影不禁一怔。 尽管巷子里一片漆黑,根本看不清面容。但她还是一眼认出眼前的人是赵元承。 她下意识放下纱帘。 “咱们先走。” 遇见赵元承准没好事,她不想节外生枝。 “下来。” 赵元承探手捉住她手腕。 “我有要紧的事,你松开。” 姜扶笙掰他手指。 “我有事和你说。” 赵元承大手如同焊在她手腕上一样纹丝不动。 “我不想听。”姜扶笙掰不开他手指,恼得在他手背上掐了一下。 两人心头都是一动,隔着纱帘看向对方。 姜扶笙脸上一烫,又用力挣扎起来。 当初两心相悦时,他们笑闹起来,她总喜欢这样掐着他直到他求饶。他从不和她计较,总是任打任骂。 此刻做来,她心境自然与从前不同。 “不想救你哥哥了?”赵元承语气淡淡。 “我自己去。”姜扶笙气闷地回了一句。 赵元承轻笑了一声:“我拦着,你去得了?” 姜扶笙闻言恼火,怒道:“你怎么这样无赖!” “下来。” 赵元承替她挑了青布帘子,再次开口。 姜扶笙揉着被他捏疼的手腕,钻出马车。 赵元承伸手扶她。 她拧腰躲开了,打算从另一侧下去。 赵元承长臂一伸,径直将她捞入怀中。软玉般的身子陷入臂弯,新摘蜜桃的甜香扑鼻而来。他下意识颠了颠,比从前轻了一些。 姜扶笙脚下腾空,惊呼一声便踢着脚挣扎:“放开我!” “大点声。”赵元承抱着她面无表情转身往前走:“多招些人来,好叫他们看看。” 姜扶笙立刻哑了声。 他们这般若是被人瞧见了,只怕跳进黄河洗不清。 石青早已牵着两匹马在道边等着了。 赵元承将她安置在马背上,自个儿也跨了上去。 温热的胸膛贴上来,清冽的气息包裹周身。惹得姜扶笙不自然地绷直了身子。 赵元承握住缰绳,将她拥在怀中,催了一下马儿。 马儿走起来。 月色朦胧,夜风有些温柔。 赵元承手臂往回收,将她紧紧拥在怀中。 姜扶笙僵在那处。他手臂箍着他腰,心跳一下一下好像打在她后背上,无法忽视。叫她想起他第一次带她骑马。他也是这样从背后拥着她,手把手地教她。 她心也跟着跳起来,像小兔子被困在了心里一直想往外蹦。蹦得她耳朵发烫,口干舌燥。 “嫂嫂好像很享受?” 赵元承贴在她耳畔,忽然轻语了一句,语气里不无讥讽。 姜扶笙心神一震,一下回过神来,脸顿时涨得通红。还好这处黑暗,赵元承看不见她的脸色。 “你脸红了。”赵元承笃定而言。 “没有。”姜扶笙下意识否认。 “你脸烫的蒸到我了。”赵元承俯身贴了贴她脸颊,姿态亲昵语气却漠然:“又不是处子之身,何必惺惺作态?” 他死死握着缰绳,忍住了掐她脖子的冲动。她竟敢背弃他选择陆怀川。 姜扶笙羞愤欲死,强抑心跳。她咽了咽口水平定心神问他:“你带我去哪里?” “到了你就知道。” 赵元承回神,压住心底的情绪催促一声,马儿顿时发足奔起来。 风呼呼地吹在脸上,姜扶笙阖上眸子,明明应该忐忑,不知为何她心底竟生出一丝久违的松弛来。 石青催马紧跟着。 到了郊外又走了一阵,赵元承跳下马来,伸手将姜扶笙抱了下来。 “这是哪里?” 姜扶笙左右看看,四处都是黑漆漆的树影,天上只有半个月亮,迷迷蒙蒙什么也看不清。 赵元承拉住她手腕一言不发朝东南方向而去。 地上草木杂乱,姜扶笙只能踩着他的脚印往前走。 前面一片漆黑,几点绿芒在其中闪烁,耳边阴风阵阵。姜扶笙心中害怕,不肯再往前走。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乱葬岗。” 这一回,赵元承说话了,语气冷冰冰的。再加上眼前的情景,更显四处森然可怖。 姜扶笙叫这三个字吓得魂飞魄散,一时几乎要哭出来:“你……你是不是要杀我……” 乱葬岗,杀完了她正好抛尸在这处。 “杀你用得着如此费周折?” 赵元承回头漠然扫了了她一眼。 姜扶笙定了心神:“那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主子,给。” 石青点了火把递过去。 “看豆嬷嬷。” 赵元承接过火把举在手中。 姜扶笙这才瞧清,四周都是高矮不一的坟包,还有破了一半的骷髅。她一下连话都忘了说,扑上去死死抱住赵元承的手臂。 她从小就害怕骷髅、骨骼这些东西。小时候想到自己的脑袋里头也有骷髅,都吓得一夜睡不着,更别说这样的夜晚看见这种东西。 赵元承垂眸看她吓白的脸,冷冷勾起唇角:“嫂嫂能不能自重?” 姜扶笙意识到自己几乎半挂在他身上,窘迫的脸上滚烫。她讪讪松开手,可心里还是害怕,紧紧跟着他不敢退后半点。 “石青,去把人弄过来。” 赵元承吩咐了一句。 石青应了一声,很快拖着死人回来了。 姜扶笙更不敢抬头。尸体有什么好看的?赵元承到底要让她看什么? “陆怀川是不是和你说豆嬷嬷是上吊死的?” 赵元承问她。 “是。”姜扶笙不敢看石青那处,听出他语气里的质疑,她解释道:“我瞧见她脖子上的勒痕了!” “陆怀川撒谎了,人是他让手下勒死的,目的是为了不让你查出你父亲案子的真相。” 赵元承看着地上的尸体。 “你半夜带我来这里,说这些?” 姜扶笙不信。赵元承分明是心怀恨意刻意诬陷。 赵元承眸色冷了下去,扶着她后脑勺:“自己看你的好夫君做了什么。” “我不看!” 姜扶笙害怕,双手捂住眼睛。 “看清楚,不然将你丢在这处。” 赵元承语气凛若秋霜。 姜扶笙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向地上的豆嬷嬷。 赵元承将火把打得低了些:“看清楚了?她后脖颈有什么?” 姜扶笙愕然,猛地睁大了眼睛一时间忘了害怕。 豆嬷嬷后脖颈处的麻绳痕迹是交错的。若是上吊而亡,后脖颈不可能留下痕迹的。豆嬷嬷真的是被人勒死的! 可陆怀川有什么理由这么做?她摇头,陆怀川待她那样好,一心为她着想,他不会的。这里面一定有其他的缘由。 “拖过去埋了。”赵元承吩咐一句。 石青俯身拖起豆嬷嬷心里暗暗叫苦,这破差事,早知道就让莫山跟着主子来这一趟了。 “是陆怀川杀了她。”赵元承望向姜扶笙:“他心怀不轨。” “不会的。”姜扶笙毫不迟疑地替陆怀川辩驳:“他不会做这样的事的。” “姜扶笙。”赵元承捏住她下巴,乌浓的眸中怒意涌动:“看着我。” 事实摆在眼前,她还毫不犹豫地维护陆怀川,她就那么在意陆怀川! 姜扶笙抬起乌眸看着他,眼底的情绪还未平复,迷惘而惊讶地看着他,像迷途的小鹿。 “陪我一晚,我带你兄长回上京。” 赵元承半侧脸融在黑暗之中,明明是俊美无俦的一张脸,因为火把的摇晃而显得阴沉,森然如阎罗。 她不是喜欢维护陆怀川么?那就让她亲手给陆怀川戴上绿帽子好了。 “不可能。” 姜扶笙睁大乌眸,脱口拒绝。 她脸逐渐涨红,气恼不已。这么无耻的话,赵元承到底是怎么说出口的? “除了我没人能救你兄长。一晚上换一条命。”赵元承松开她,缓缓转身:“明晚我在北郊外的宅中等你。” * 姜扶笙回府之后一夜未眠,起床后又在卧室窗前怔怔坐了大半日,想了许多事情。待她回神时,外面已是晚霞漫天。 天幕落下,星光闪烁。 姜扶笙乘坐的马车缓缓停在了北郊那座宅子前。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7-20 第17章 哭什么?想起哥哥了? 马车行驶得并不快。 姜扶笙坐在其中,脑袋随着马车走动轻晃,纤细的手指攥着桌角。 她望着侧前方,漆黑澄澈的眸子倒映着前头的琉璃灯。看仔细瞧她目光却没有落在实处,而是虚空着,思绪早不知飘到何处去了。 恍惚间她想,若是这路永远没有尽头就好了。又一想这样也不好,谁去救哥哥呢? 她想了整整一天一夜。 爹娘和哥哥是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人,任谁也越不过他们去。 哥哥生了这样危及性命的病,她不可能置之不理。 独自去南疆,她能悄悄从陆怀川跟前溜走。就算陆怀川找到她,她也能说服陆怀川让她去南疆。 可她逃不过赵元承的阻拦。赵元承手眼通天,若真想拦她,她只怕连上京城的城门都出不去。 赵元承说只要她陪他一夜,就可以把哥哥从南疆接回来。 她问过大夫了。哥哥的病症至少需要休养大半年,才能复原,这是最好的结果。若是休养不好,以后会落下病根。 而将哥哥从南疆接回来这件事,她和陆怀川都做不到。 犹豫再三之后,她给陆怀川留了和离书,乘着马车出了陆府。 白日里静下来,她还想到了一桩事。 乱葬岗上,石青去拖豆嬷嬷尸体的时候,并没有耗费多长时间。只花了片刻的功夫,便将豆嬷嬷的尸体拖到了她和赵元承面前。 她倒没有怀疑是陆怀川让人杀了豆嬷嬷。这么着能看出尸体是被扔在乱葬岗上的,根本就没有掩埋。 后面赵元承让石青埋了豆嬷嬷的尸体。 当时她还特意嘱咐了宁安,买口棺材埋了豆嬷嬷。她想着豆嬷嬷毕竟跟了她娘亲大半辈子,不管生前如何。人死为大,好歹将她好生掩埋了。 她叹了口气。 从家里出事之后,她也看出一些端倪了。 陆怀川只在意她一个人。之前的奔走也都是因为姜家是她的娘家,那些人是她的亲人,若是出了事她会伤心。陆怀川才会尽心帮忙。 像豆嬷嬷这样不要紧的下人,陆怀川全然不会在意。 她好像重新认识了陆怀川。那样温和的人,也有无情的一面,只不过之前从来没有对她展示出来罢了。 “少夫人,大门开了,咱们进去吗?” 珊瑚一向胆大嘴厉,这会儿却也怯了。少夫人写下了离书时,这次的事情严重了。 唉,小侯爷之前明明是那么好的人,现在怎么就…… “进去吧。” 姜扶笙抿抿唇,将心底的忐忑压了下去。 不就是那么回事吗?成亲前夜燕喜嬷嬷都教过她了,闭上眼睛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马车驶入宅子大门内,停了下来。 她听见了大门合上的声音,好像隔绝了一切,再无路可退。心底强压下去的忐忑又冒了上来。 “姜姑娘,请随属下来。” 莫山站在马车前开口相邀。 姜扶笙就着珊瑚的手下了马车,吩咐她:“你在这等我。” 她只带了珊瑚来,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安排翡翠在家里等陆怀川回来。翡翠性子沉稳些,说话做事也稳妥,正好能安慰安慰陆怀川。写下和离书,她又对不起陆怀川了。 陆怀川待她那样好。她却好像当初背弃赵元承一样背弃了他。 这是她第二次做白眼狼了。赵元承恨她,其实她不冤枉。 莫山将她引到偏厅前,抬手道:“姜姑娘请。” 偏厅门关着,窗口透出辉煌的灯光,里头时不时传出说笑之声。 姜扶笙迟疑地看莫山。 这处看起来不像私宅的偏厅,倒像是什么不正经的风月之地。 “主子就在里面。”莫山解释了一句。 姜扶笙不再犹豫,提起裙摆沿着石阶而上。 既来之则安之。来之前她便想好了。 四斜球纹楠木门前,她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推开了门。 门内说笑之声一顿,所有人都朝她看过来。 偏厅里悬着数盏水晶琉璃宫灯晃了姜扶笙的眼,但见勾了金丝的纱幔轻飘,几对男女各自分坐。 这些人和死去的燕文显差不多,都是些纨绔子弟。赵元承回来之后贯和他们厮混。 赵元承自是坐于主位的,身侧的女子姜扶笙也认得,是之前见过两次的晚凝玉。 赵元承应当挺宠爱晚凝玉的,每每这样的场合都会带着她。 “过来。” 赵元承放下手中的酒盅,朝姜扶笙招手。 姜扶笙窘迫极了,这里这样多的人,消息传出去,外面的人要怎么说她? 她垂着浓密的长睫迈进偏厅,在众人的目光下走向赵元承。 她样貌昳丽乖恬。尤其这般低着头时,比平日看着更乖巧几分。身上的湖染色双绣轻罗裙淡雅素净,与这处的奢靡喧哗格格不入。 即便如此,她也自成一派风景,并未被在座任何人压下去。 姜扶笙步伐沉重。短短的路,她好像走了好久好久。周围探究的目光让她羞愧地抬不起头来。 她站在赵元承面前依旧没有抬眼。好怕面对这样的羞辱,可她身后已经没有退路了。 “姜姑娘,你坐那边。”晚凝玉指了指赵元承另一侧热情相邀:“咱俩一人一边。” 赵元承笑望了她一眼,拍了拍自己身侧。 姜扶笙走过去强忍着泪水坐了下来。 未曾想过她此生会和晚凝玉这样一个女子平起平坐。 不过也没什么,晚凝玉不见得是自己愿意进教司坊的。好比她也不是心甘情愿坐在这里的。 这么一想,她心里头便好受了一些。 有婢女上前,添了碗筷和酒盅在她面前。 “恭喜小侯爷又得佳人。” 下面有机灵的子弟,举起酒盅来恭贺赵元承。 其余人也纷纷跟着举杯。 燕文显的下场在前,今日在场没有人一个人敢对姜扶笙说半句不敬。 赵元承捏起酒盅,笑着与众人共饮。 “斟酒。” 他放下酒盅,伸手将姜扶笙揽入怀中笑看着她。 吃了酒的人面色酡红,笑起来没有了平日人阎王样,反有了几分少年时的意气。 姜扶笙取过描着喜鹊登枝的白瓷酒壶替他斟了酒。 赵元承握住她的手,往她跟前的酒盅里斟酒。 “我不会吃酒……” 姜扶笙想移开,但手被他牢牢握着,到底斟了满满一盅。 “干了。” 赵元承端起酒盅,跟她跟前的酒盅碰了碰。 姜扶笙自知有求于人,端起酒盅放到唇边,辛辣之味扑鼻而来,她忍不住将酒盅移远了些。 赵元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捏着空酒盅偏头看着她。 姜扶笙长这么大只吃过甜滋滋的果酒,这种烈酒她是尝都没有尝过的,她实在不想往口中送。 可赵元承当众要她喝,她若不喝便是不给他脸面…… 罢了,吃下去人事不省也好,随赵元承如何。她熬过这一夜便是了。 她想着便引颈欲吃酒。 “小侯爷,奴看姜姑娘怪可怜的。她和奴一样是女子,不如给她吃奴吃的羊羔酒?” 晚凝玉忽然开了口。 她圆溜溜的大眼睛弯着,看向姜扶笙。 姜扶笙意外。她一直以为晚凝玉是个不好相处的,不想晚凝玉竟会帮她说话。 “也好。”赵元承允了。 晚凝玉笑了,拿起酒壶起身走到姜扶笙跟前,接过她手中的酒盅将里头酒水泼在地上,重新斟了羊羔酒递给姜扶笙。 “姜姑娘请。” “多谢。” 姜扶笙伸手接过,这一声感谢发自肺腑。不想晚凝玉是这样好相处的人。 她目光落在手中的羊羔酒上。这酒她从前吃过,是用新鲜的羊肉酿制而成的,口感绵甜悠长像果酒似的,但吃多了也会醉。不过比方才那种烈酒好多了。 “不客气。”晚凝玉言行颇为妩媚,笑着往回走:“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姜扶笙没有觉得她这话冒犯。感激地朝她笑了笑。 晚凝玉坐下朝她举杯:“来。” 姜扶笙垂眸看手中,琥珀色的酒液盛在白瓷中,闻起来有蜂蜜的甜香,颇为诱人。 她抬手一饮而尽。 “吃菜。” 赵元承布了菜给她,醉眼迷蒙地望着她。 姜扶笙也看着他。除了容颜极盛,赵元承这模样和那些纨绔子弟没什么两样。 在这样的情形下她一点胃口也没有,只垂眸坐着。 “歌舞呢?” 赵元承忽然问了一句。 很快,偏厅便响起丝竹之声。舞女们衣衫飘飞,步伐轻盈,在厅中央翩翩起舞。 赵元承似乎被吸引了心神,倚着姜扶笙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些舞女。 姜扶笙起初有些反感。等她仔细瞧那些舞女和歌而舞,裙摆翻飞美轮美奂,又暗暗点头,这样的舞蹈确实悦目。 赵元承端起酒盅,里头空空如也。 姜扶笙见状提了酒壶给他斟酒。 酒斟满了他却不喝,还是直勾勾地望着她。 姜扶笙乌眸转了转,不解他是何意。她吃了酒,面上泛起一层粉,看起来粉粉柔柔的,像一只漂亮的水蜜桃。 “喂我。” 赵元承凑近了些。 姜扶笙长睫轻垂,挽起袖子端起酒盅喂到他唇边。 “不是这样喂。” 赵元承接过酒盅抿了一口,低头朝她亲过去。 姜扶笙下意识闪躲。 这里还有这么多人,赵元承怎么可以! 赵元承大手牢牢掌在她后脑处,执意要将口中酒渡给她。 姜扶笙哪里愿意? 她到底是尚书府嫡女,即便来时下了天大的决心,也受不得这样的屈辱。 出于本能,她一巴掌扇在了赵元承的脸上。 清脆的巴掌声盖过丝竹和笑谈之声,偏厅里猛地一静。 众人目光都落在姜扶笙和赵元承二人身上。他们除了好奇,更多的是觉得不可思议。 姜扶笙哪来的胆量敢掌掴小侯爷? “姜、扶、笙。” 赵元承重重搁下手里的酒盅,一字一顿地唤她大名。 手心又疼又麻,姜扶笙此刻才反应过来她方才做了什么,眸底满是惶恐。 她怎么打了赵元承?他是不是不会帮她接回哥哥了? 赵元承盯着她,目光似豺狼一般,抬手扯开衣领。 “小侯爷,家中还有事我先走一步。”一个纨绔子弟起身朝赵元承行礼:“告辞。” “我和你顺路,带带我……” “我也告辞了……” 众人都识趣,纷纷起身告辞。 石青在门口挨个儿警告:“谁敢将话传出去,坏了姜姑娘的名声,我家主子必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晚凝玉走在最后,她朝姜扶笙笑了笑,合上了偏厅的门。 偌大的偏厅只剩下姜扶笙和赵元承两个人。 姜扶笙瑟缩了一下,这个地方虽大,却好像没有她的容身之所。 赵元承从始至终没有理会任何人,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 “对不起……” 看着他脸上的巴掌印,姜扶笙咬着唇瓣,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干巴巴地给他道歉。 方才那一瞬,她太羞愤了,以至于忘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她来时确实想好了,愿意用自己一晚换哥哥回来。 可是,她始终做不出赵元承方才想做的事,无法接受被当众那样侮辱。 她真的承受不住。 “过来。” 赵元承转身面对着她,语气沉沉,似命令又似不悦。 姜扶笙缓缓挪到他跟前,垂着眸子不敢直视他。 赵元承没有动静。 姜扶笙又往前挪了挪,心乱如麻。这个时候,是牵着他的手,还是凑过去亲他一下?她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他消气。 赵元承忽然伸手将她拉入怀中。 姜扶笙毫无防备,脑袋结结实实撞在他胸膛上,疼得皱起脸来。 赵元承睨着她,端过酒盅递到她面前:“知道该怎么做吧?” 他要姜扶笙做方才不肯做的事。 姜扶笙颤抖着手接过酒盅抿了一口,直起身子朝他凑过去。还未靠上去,她面颊便一片酡红。贴近赵元承时,她半阖上眸子,纤长卷翘的眼睫抖抖簌簌,像落入蛛网垂死挣扎的蝴蝶。 她轻轻贴在他唇瓣上,便顿住了。触到他滚烫柔软的唇,她脑中空了一下,竟忘了将酒渡过去。 “笨。” 赵元承吐出一个字,张口含住她柔嫩的唇瓣,舌尖抵开她牙关。 姜扶笙不由自主张口,羊羔酒被他掠夺一空。他还不满足,倾身覆下,唇瓣重重碾在她唇上,舌尖探入勾缠着她。 姜扶笙起初还有抵抗之力,随着口中空气愈发稀薄,浑身力气也缓缓被抽去。任由他吮咬着舌尖一遍又一遍要将她吞下去一般。她禁不住浑身发软,提不起半分劲儿。 直至她浑浑噩噩几乎窒息,赵元承才肯放她松口气,眼尾殷红注视着她。 身下的人儿喘息着,墨发披散,乌眸迷离,唇瓣微微红肿,肌肤莹莹泛着光泽。似九天之上下凡的神女,惑人至极。 他捧起她的脸,低头吻在她额头上。 这个吻轻轻的,又很郑重,似有无限呵护珍重之意。 姜扶笙半阖的眼睛睁开,眸色隐约清明。 赵元承没有给她清醒的机会,他啄她眉眼,亲在她鼻尖上,兜兜转转又吻住她的唇。这一次他没有久留,亲吻逐渐向下。 滚烫的唇落在细嫩的脖颈上,一下接一下反反复复厮磨。衣带松散,覆上来的温热掌心让姜扶笙一下清醒过来,睁着眼瞧见偏厅的情形,眼泪一下夺眶而出。 少年时,她曾无数次幻想过和赵元承的洞房花烛夜是何等样的。 起初什么也不懂,直以为是互相亲一亲,抱在一起睡觉,以后就会有小宝宝了。 后来懂了,也曾想过会是何等样的红烛高照,恩爱旖旎。 无论是怎样的,那时候的她都觉得会是幸福的。从未想过她会在这样一个不堪的地方交出自己。 这里甚至不是一个卧房,没有一张床。 赵元承一定是故意的。 他在报复她当初的背弃,羞辱她,看她痛不欲生伤心难过,他心里就痛快了。 察觉她哭了,赵元承抬起头,手却没有收回。 “哭什么?想起表哥了?他也是这样弄的?” 姜扶笙闻听此言只觉羞辱至极,哭得更厉害了,用力推开他的手。 她不想在这样的情形下交出自己。赵元承还说这样混账的话! 赵元承坐起身冷冷地望着她:“后悔了?” 回应他的只有她细细的啜泣声。 等不到她说话,赵元承心烦地抓起小几上的碟子重重砸在地上。 陆怀川有什么好?值得她这样惦念!都到这地步了,她兄长都快活不成了,她还想替陆怀川守贞! “啪!” 碟子摔碎的声音姜扶笙止住了哭泣,理智归拢。她坐起身凑过去,指尖勾上赵元承的腰带。 小脸泪痕未干,纤长的眼睫沾着泪水可怜兮兮地耷着,唇瓣委屈地抿紧。两只嫩白的手落在腰带上,要打开那玉带钩。 “哭哭啼啼,如此不情愿,回去找你的夫君去。” 赵元承转开目光,推开她手。 “我方才没有准备好……” 姜扶笙仰起脸和他解释。 “你以为陆怀川是什么好人?” 赵元承倾身贴近她,忽然开口。 姜扶笙眨了眨湿漉漉的眼,不明白他怎么忽然说到陆怀川了。 “豆嬷嬷是他杀的,你哥哥生病也是他算计的,他应当在背地里还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待我一桩一桩揪出来给你瞧。” 赵元承坐直身子,语气硬邦邦的。 姜扶笙摇头,正要说话。 “别替他辩解。”赵元承冷冷地道:“我知道得比你多。” “他性子向来温暾,小时候便文雅,连一只小虫子都舍不得伤害,不会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的。”姜扶笙定了定神道:“若我爹还在尚书之位,*对他也是有助益的,他为什么要阻止我给我爹翻案?他没有理由这样做。” 这里面的缘由她弄不清楚。但她没有相信陆怀川说哥哥生病是赵元承做的。也不相信赵元承说那些事是陆怀川做的。 “陆怀川确实没有理由这样做。但他若不是陆怀川呢?” 赵元承偏头望着她。 姜扶笙乌眸转了转,不解地看他。 不是陆怀川?不是陆怀川是谁?从小一起长大的人她还能认错吗?赵元承在说什么? “陆怀川被人冒充了,真正的陆怀川根本就不是这样的性子,也没有这么心狠手辣。” 赵元承查了陆怀川许久,生出了这样的猜测。 姜扶笙蹙眉:“怎么可能?” 赵元承这话她一点也不信。 成亲后,陆怀川除了去衙门,余下的时间都陪着她。陆怀川有没有被人冒充,她还能不清楚吗? 赵元承冷笑,正要出言讥讽,外头传来石青的声音:“主子,陆怀川带人打上门了!” 姜扶笙心中一慌,下意识便要起身去查看。 赵元承却拉住她不紧不慢地问:“之前我不在上京,有人对你不利,陆怀川是不是替你挡过一箭?” “嗯。”姜扶笙点点头。 箭擦着陆怀川的腰飞过去,只蹭掉了皮肉,伤得不算重,但流了很多血。 “他那处伤留了疤痕吧?你回去一看便知。” 赵元承又问。 姜扶笙没有接他的话,抬起清亮的眸子看他:“那我哥哥……” 赵元承还能帮她接回哥哥吗? “接回来也只能在我这儿。”赵元承起身瞥了她一眼毫不留情:“你什么时候还了债,我什么时候放他走。” 姜扶笙闻言欢喜起来,一口应下:“好。” 不管如何,哥哥能活命了。好比三妹四妹,受了那么大的委屈,但好歹安稳活下来了。 跟性命比起来,其他所有的事都不值一提。 赵元承拉开偏厅的门,当先走了出去。 姜扶笙紧随着他。 门口,陆怀川领着一众人正和赵元承的手下们剑拔弩张。 “扶笙!” 一瞧见姜扶笙,陆怀川顾不得旁的,丢下一众手下径直朝她走来。 姜扶笙迎了上去,却没有如往常一样开口唤他“夫君”。她留了和离书,跑到赵元承这里来,当真羞于见他,也羞于启齿。 “你没事吧?”陆怀川牵过她上下打量,目光在她脖颈处的痕迹上顿了一下。 姜扶笙察觉他看到了什么,本能地将衣领往上拉了拉。 陆怀川只一瞬便恢复了寻常面色,牵起她往外走:“你没事就好,我们回家。” 赵元承负手立在廊下,目光落在姜扶笙的背影上,目光愈发的阴晦。 她没有回头。 “主子,您这样明目张胆,陆怀川要是不择手段……” 石青试探着和他说话。 “滚。” 赵元承丢给他一个字,抬步便走。 “得,主子肯定没得逞。” 石青撇唇,用肩膀撞了撞莫山。 “再胡说八道编排主子,我禀报主子去。”莫山冷冷警告。 “你是不是人?一点好奇心都没有?这么不近人情?”石青后退一步,嫌弃地撇了撇嘴。 * 姜扶笙跟着陆怀川回到清荷院已经是深夜了。 万籁俱寂,秋日里虫鸣声也小了不少。 陆怀川等着婢女们将灯火点燃,吩咐道:“翡翠,你们先下去。” “是。” 翡翠和珊瑚都担心地看了姜扶笙一眼,低头退了出去。 “扶笙,你来。” 陆怀川站在桌边,招呼姜扶笙过去。 姜扶笙忐忑地上前,看着陆怀川烛火下苍白俊朗的侧脸,心中忐忑不安。 她不由自主想起赵元承的话,“陆怀川被人冒充了”。可眼前这个人活生生的,就是她从小认识成亲三年多的夫君。她仔细打量了陆怀川一遍,实在看不出有什么不对。 “这是什么?” 陆怀川点了点桌上的一页纸张。 姜扶笙心虚地看了一眼。 那是她晚上出门时给陆怀川留下的和离书,左下角还签了她的名字。 只等陆怀川签下名字,拿到官府去过明路,他们就不是夫妻了。 “只是这么一点点小事,你不和我商量,就直接要跟我和离吗?” 陆怀川转身面对着她,眉目之间有了几许凄苦之色,可怜的样子像是即将被主人抛弃的大狗狗。 “没有。”姜扶笙避开他的目光,两手背在身后低着头小声道:“不是小事。他说可以帮我把哥哥接回来……” 哥哥的性命对她而言是天大的事。她完全无法拒绝赵元承。 “即便如此,你也不必要写下和离书。” 陆怀川注视着她。 “对不起,你待我那样好,我不想……不想让你承受那样的奇耻大辱……” 姜扶笙鼻子一酸,眼圈红了。 如果今天赵元承没有放过她,这是她唯一维护陆怀川尊严的办法了。 她没有报答他对她的好,至少不该让他受到羞辱。 “他得逞了?” 陆怀川目光落在她脖颈处,肌肤白净剔透更显得交错的青红痕迹刺目。 “没有。”姜扶笙摇头,见他看自己脖颈处,又有些难堪。 她不照镜子也知道自己脖子上是什么情景。赵元承上次也不是没做过这样的事,只是被她小心遮掩过去了。但要她对陆怀川解释发生的过程,她又说不出口。 “不碍事,扶笙。”陆怀川伸手将她拥入怀中,紧紧抱住:“即便你们有什么,也没关系。我说过,只要你别离开我,其他我都可以不在意。” 他说话用了力气,像是在告诉姜扶笙,又像是在告诉他自己。仔细想想,是卑微地在祈求。 “不。” 姜扶笙摇头,心中涩然,她做不出这样的事。 如果真有那一日,她必定要和他和离的。 “笙儿,别离开我……” 陆怀川下巴枕在她头顶上呢喃。 姜扶笙记得,前些日子她信誓旦旦说不可能离开他的。现在却说不出口了。 “夫君。”她抬起头看陆怀川,认真道:“不如你将这和离书签了吧。” “笙儿,你在说什么?”陆怀川浑身一颤,眸底闪过癫狂之色,浑身都开始瑟瑟发抖,几乎克制不住。 “夫君,你怎么了?”姜扶笙连忙扶着他。 “你方才说什么?你是认真的?”陆怀川扶着桌子,缓了片刻面色才恢复了寻常。 姜扶笙低下头,缓缓道:“我……我并不想同你和离。可是现在三妹四妹在他手里。哥哥的性命也捏在他手中,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还是提早准备得好。” 她觉得羞耻,头埋得更低了。赵元承如今形势难以捉摸,她也不知道以后会如何。 “笙儿。”陆怀川捧起她的脸:“你是不是以为我刚才说的话是哄你的?只要你不离开我,其他的不重要,我说真的。” “可是我在意,我不忍心那样对待你。”姜扶笙抬起红红的眼睛看他。 “永远不会有那一天的。” 陆怀川重新将她揽入怀中,眼底满是阴鸷与恨意。 姜扶笙在他怀中依偎了片刻,抬起头来:“累了,你身子也不能熬夜,我们早些休息吧?” “好。”陆怀川自然依着她。 姜扶笙上了床,酝酿了片刻才道:“夫君,豆嬷嬷脖子上的痕迹不对。” “什么不对?”陆怀川侧眸看她,手攥住了衾被:“元承和你说的?” “我看到了。”姜扶笙道:“豆嬷嬷不是上吊死的,是被人用麻绳勒死的。就那么一会儿的工夫,谁能有那么快的手脚……” 她说着叹了口气。 “我说了你莫要怀疑我挑唆。”陆怀川轻拍着她道:“豆嬷嬷是你从元承那里带回来的,除了我们自己,就只有他知道。顷刻间没有丝毫动静的杀人,元承也有这个实力。” 姜扶笙没有说话,她阖上眸子假寐,脑子不停地转着。 这两个人互相推诿。仔细想想,豆嬷嬷是赵元承给她的。 赵元承如果不想给,完全可以当场拒绝,或者直接将豆嬷嬷解决了。没必要把人给她,再冒着风险来杀一次。 陆怀川方才也说只有他和赵元承两人有可能。那赵元承没有,就只剩下他了。 但还有一种情况,就是赵元承想嫁祸陆怀川,故意让她将人带回来再杀了。好叫她以为是陆怀川杀的,到时候内讧。 她一时当真分辨不出到底是谁动的手。 想起赵元承说陆怀川是冒充的话,她又起了思量。 “唔……” 她一蹬腿,装作猛地惊醒的模样睁开眼。 “扶笙,怎么了?” 陆怀川才睡着,惊得一下睁开转头查看她。 姜扶笙拍着胸口心有余悸:“我适才做噩梦了,梦见……梦见那次,有刺客要杀我,就是你救我那一次……” 她在试探陆怀川知不知道那回事。 “别怕。”陆怀川轻拍着她抚慰:“再来一次,我便再替你挡住一次。” 姜扶笙见他神态自若,挣脱他的怀抱坐起身来拉他衣裳:“给我看看你那个疤痕还在吗?” 她没有看过陆怀川的身子。 “看它做什么?”陆怀川挪了一下,但是没有掀开衣寝衣的意思。 他悄悄打量姜扶笙的神色。 姜扶笙心提了起来,软语道:“我想看,看了我能安心一些。” 他不肯?不会没有吧? “好。” 陆怀川撩起寝衣,将腰间的伤疤露给她看。 他看着姜扶笙发丝凌乱的头顶,在心中猜测。她这到底是无心之举,还是赵元承怀疑他身份了,让她回来查看? 若是后者,他们是不是已经…… 姜扶笙凑近了瞧。果然,陆怀川腰间有一处陈旧的疤痕。是箭尖擦过之后,削去了一块皮肉留下的伤痕。 她松了口气。 陆怀川还是陆怀川,赵元承胡诹的吧。每日和她生活在一起的、活生生的人,怎么可能被人冒充? “笙儿是不是睡不着?”陆怀川贴近了些,眼睛亮晶晶的,意图很明显。 姜扶笙面上一红,想起脖颈处的痕迹,捂住心口拒绝道:“今日累了……” “我去熄灯。”陆怀川起身。 倘若她还拒绝,只怕和赵元承…… 好在姜扶笙再没有说什么拒绝之言。 * 上清观离皇城不远,坐落在上清园中。是寸土寸金的上京城里难得的幽静之处。 这道观和园子都是前几年为了皇帝最宠信的天师奉玄真人所建。 “师兄在这处好不快活。” 赵元承拨开松树枝,探头看向奉玄。 奉玄是个年近三十的道士。穿着一身道袍,太极髻用木簪绾着。面盘清瘦留着一缕山羊胡,看着可靠,很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思。 他正拿着蒲扇坐在树下的木桩子上炼丹,闻声睁眼:“如何能同师弟比?” 赵元承也不在意他说的什么,俯身就去掀他的炉盖:“师兄练得什么丹?” 奉玄一把拍开他的手:“别乱动。” 陆怀川啧了一声,坐到他身旁树根下,也靠着松树干转头看他:“可曾有人去皇帝面前告我的状?” “告了。”奉玄半阖眸子道:“说你成日和上京几个不成器的纨绔子弟在一起,沉湎酒色,不思进取。甚至比那些人还荒唐些,为了强抢表嫂,还和你表哥动起手了。” 赵元承笑了一声,靠在树干上伸了个懒腰:“那几个纨绔子弟,谁是叛徒?” 他宅子里的事情,定然是那几人当中的人传出来的。他若想查也能查到,不过问师兄来得更方便些。 “高家。”奉玄半闭眼睛回了他。 “师父给的焕心丹呢?”赵元承忽然问他。 奉玄闻手中一顿低声回他:“那东西珍贵。” “我有用处。”赵元承看着远处的云。 “给姜砚初用?”奉玄扭头看他。 赵元承没有说话。 奉玄又问:“你父亲知道?” 赵元承没有看他:“那不是师父给我的吗?” “给你是留着以后救命用的,不是让你随便送人的。”奉玄劝告道:“你接下来要做的事事关重大,眼下可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谁能有你的身子要紧?再说,当初你上山伤心成那样,要不是师父救你你都殒命了,你怎么还和那女子牵扯?” “出出气罢了,牵扯什么?”赵元承捡了根细细的枯树枝在手上掰着玩。 奉玄哼了一声:“那人家哥哥有心疾,关你什么事?” “姜砚初对我有用。”赵元承看着远处:“当初的事情,姜家不可能不知情,想撬开姜守庚的嘴,就得将他儿子握在手中。” “盼你真是为了这个缘故。”奉玄从怀中掏出个拇指大的青花缠枝纹小瓶丢给他:“再提醒你一遍,用完就没有了。” 赵元承接住,将小瓶收进怀中。 “主子。”石青远远寻了来,瞧见奉玄笑着行礼:“见过天师。” 奉玄微微颔首。 赵元承在他身侧探出脑袋:“何事?” “陆怀川的人在咱们府上还有宅子、庄子周围转悠,是不是想抓您的把柄?”石青禀报道。 “随他。”赵元承靠回去,不甚在意。 奉玄看了石青一眼:“陆怀川抓你家小侯爷把柄做什么?” 石青听他问起,顿时来了劲头:“天师,您有所不知,主子把姜姑娘……” 赵元承侧眸瞥了他一眼。 石青嘴里拐了个弯儿,捂嘴道:“其实我也不是很知情。” 赵元承起身,拍了拍奉玄的肩:“先回去了。” * 时光转眼即逝,已然临近中秋。 姜扶笙算着日子,哥哥该已经到上京了。可赵元承那里一直没有动静。 捱到八月十三这日,她实在焦心,思量着等晌午时分陆怀川回来,便和他商量一起去一趟良都侯府。好看看哥哥到底有没有抵达上京。 她正盘算着呢,珊瑚小跑着进来了:“少夫人,小侯爷跟前的莫山来了。” 姜扶笙心一跳,起身快步向外走去。 赵元承这个时候派人来,想必是哥哥回来了? “姜姑娘。”莫山等在二门外,见到姜扶笙拱手行了礼:“我家主子请您过去。” “可是我哥哥回来了?”姜扶笙目光切切望着他。 莫山道:“属下奉命前来,别的无可奉告。另外,主子吩咐请姜姑娘一人过去,若陆大人跟着,主子会不高兴。话已传到,属下告辞。” 他说着又行一礼转身离去。 “少夫人,这人怎么跟个木头桩子似的?”珊瑚忍不住埋怨:“要是石青肯定就说了,还能打听几句。” “所以小侯爷没派石青来。”翡翠道:“就是怕漏了口风?少夫人,应当是咱们家少爷回来了吧?” “去看看就知道了。”姜扶笙想起之前的经历,在心里叹了口气:“备马车。” 她攥着手心。哥哥在那里,即便刀山火海她也要闯一闯。 到了良都侯府,下人径直将她领进了外书房。 赵元承坐在书案前,手里翻着一本册子。 姜扶笙远远瞧着心里觉得奇怪,赵元承手里拿着的,怎么好像是大臣上给皇帝的奏折?她想到这里又摇摇头,怎么可能?那奏折都是呈到宫里去的,谁会给赵元承呈奏折? 但她越走近越觉得不对劲。 赵元承手里拿的,赫然是当朝大臣用的奏折。而且赵元承不光手里有一本,书案上还堆了一叠。 “来了。”赵元承将手里的奏折往她面前一放,靠在官帽椅上懒洋洋地望着她:“看看。” “不,不了。”姜扶笙连连摆手。 私看奏折,还一下子这么多,这可是灭九族的大罪,她可不敢。 “让你看你就看。”赵元承抬着下巴示意:“不然你先看看落款。” 第18章 利息 姜扶笙虚着目光看向那奏折左下角落款处,瞧清那三个字,她眼皮不由跳了跳。 白纸上清晰的写着陆怀川的大名,工整方正秀逸圆润正是陆怀川的笔迹。名字下方还有陆怀川的私印。 “这是表哥弹劾我和我父亲的奏折,浪荡恣意我认了,结党营私倒也还好。只是这囤积粮食、私藏盔甲可是满门抄斩的罪。还有这一摞,都是表哥的同党上奏的。”赵元承指了指那一叠奏折,长指在书案上漫不经心地轻叩,眸底似有笑意:“嫂嫂,表哥这是要置我于死地呢。” 姜扶笙迅速扫了那奏折上的内容。奏折所书和赵元承适才所言大差不差。 她蹙眉,神色一时变了又变。这一下又得罪了赵元承,赵元承会不会就不帮她救哥哥了?不知道哥哥到底有没有到上京? “表哥明明知道我在救嫂嫂的兄长回来,还在这个节骨眼上做出这样的事。还真是半分也不为嫂嫂考虑呢。”赵元承手臂搁在书案上,身子前倾偏头看着她,笑意中含着几许嘲弄。 姜扶笙掐着手心说不出话来。 陆怀川公务上的事,她从来没有过问过,所以陆怀川所为她半分也不知情。 但赵元承接她哥哥回上京的事,那日她从北郊回来之后,就和陆怀川说过了。 眼看着哥哥就要回来了,陆怀川连这几日都等不得吗?她有些失望,在心底叹了口气。陆怀川是真不在意她的家人。 “嫂嫂怎么说?” 赵元承催着她说话。 姜扶笙抬起清澈的眸子看他,目光坦诚:“我说了或许你不信,他上奏这件事我并不知情。” 赵元承定然认为这是她和陆怀川一起谋划的报复。但其实她从未想过报复赵元承。当初的事情都是她的错,赵元承记恨她她无可置喙。 赵元承哂笑一声:“看来,嫂嫂在表哥心里地位并不是很高。” 姜扶笙并不在意他所言,见他似乎没有不高兴,按捺不住问了出来:“我哥哥回来了吗?” 眼下,她最关心的是哥哥。若能见了哥哥,便可问一问爹娘的近况,也好放放心。 “你看这奏折上的字。”赵元承没有回答她,冷白修长的食指点在陆怀川所书的那封奏折上:“是表哥的字迹吗?” 姜扶笙自然没心思研究什么字迹,但又不能开罪他,只得假意看了一眼回道:“是。” “单这样看着是很像。”赵元承拿过一页卷宗,放在奏折上方:“这是表哥乡试时的卷宗。放在一起比对着,可以看出差别。” 姜扶笙不由看过去。 赵元承指着奏折上的字道:“这字迹分明是模仿卷宗上字迹所书。表哥读书多年,笔锋之下自有读书之人形神兼备的风骨。而这模仿的字迹只有形,却没了风骨。这绝不是一人所书。” 姜扶笙听他说得有道理,不禁定神去比对。她左瞧右瞧,看不出什么端倪来。在她看来,奏折和卷宗上的字迹并没有分别。 “我看着……似乎没有什么区别。” 她打量着赵元承的脸色还是说了实话。 见赵元承眉目间似有不悦之色,她又补充道:“不过也有可能我读书写字不好,看不出来。” 她小时候贪玩,书读得确实不是很好。 “倒是有自知之明。”赵元承将卷宗收起,又问她:“你看他腰间的伤疤了?” 话问出来他面色忽然沉了下去,漆黑的眸底不明的情绪翻滚,似酝酿着一场暴风雨。 姜扶笙不知他为何一下变了脸,鼻尖沁出一层密密的汗珠。但还是鼓足勇气说了实话:“我看了,有伤疤。是陈旧的箭伤,我不会看错。” 她也算是替陆怀川验明正身了。赵元承一直怀疑陆怀川被人顶替了,上次说性情这次又说字迹。可她天天和陆怀川一起生活,并没有发现陆怀川有什么可疑之处。 “什么时候看的?” 赵元承盯着她起身,高大的身影隔着书案将她笼罩在其中,像猛兽的影子罩住了小白兔。 姜扶笙近乎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点墨般的杏眸中闪过惊惧:“上……上次,从北郊回府之后就看了。” 她以为赵元承会不信,说她撒谎向着陆怀川说话。不想赵元承却问了这么一句。他问这个做什么? “然后呢?” 赵元承绕过书案朝她走去。他逼视着她,周身冷厉的气势令人不寒而栗。 “什么然后?” 姜扶笙迷惘地看他,实在听不懂他到底在问什么。她下意识往后退让,无暇顾及身后,不小心碰到了后面紫檀木包金角的圈椅,膝盖一弯竟坐了下去。 赵元承两手搭在扶手上,俯身贴近将她圈在自己和圈椅中间,乌浓的眸子眈眈注视着她。 姜扶笙抱紧自己仰视他,黑白分明的眸子蒙上了一层水雾,眼底满是惶恐和无辜。 她不明白自己到底哪句话激怒了他。 “然后,你们欢好了?” 赵元承捏住她下巴,哑着嗓子低声质问她。 他手中不自觉用了力气。不消姜扶笙回答他也知道答案,以她这副娇憨惑人的模样,陆怀川如何能忍得住? “你下三滥,不要脸!” 姜扶笙白嫩的脸颊迅速浮起红晕,气恼盖过了害怕,抬手猛地推了他一下。 赵元承虽毫无防备,但也只是被她推得松开了捏着她下巴的手。 姜扶笙抬脚踹他。可惜不仅没踹中,还被他捉住了脚踝,她努力挣扎,像飞鸟被缚住了一只脚拼了命地扑腾。 扑腾不开她又抬起另一只脚去踹赵元承,结果也被他捉住,纤细的身子半躺在圈椅中动弹不得。 赵元承一手捉着她一只脚,垂眸俯视她:“再踢?” 姜扶笙喘息着看他。他正巧站在她跟前,两手攥着她的脚。这情景让她想起压箱底避火图上的一页,就是这个姿势…… 她一时羞耻极了,脸“腾”的一下瞬间红透了,耳垂更是红的几乎滴出血来。 “放手!” 她双足发力乱蹬起来。她的力气自然不能和赵元承比,但腿总比手臂力气大得多,好几下都踢在赵元承胸膛上。 “姜扶笙,老实点!” 赵元承唤她大名警告她。 姜扶笙不仅不听,反而像一尾活鱼离了水似的尾巴乱扇。大有他不放手誓不罢休的势态。 赵元承将她双足一并,只用一只大手控着,俯身轻轻松松一把将她横抱在了怀中。 “不想见你兄长了?” 姜扶笙正自挣扎得厉害,听他威胁忽然停住动作,抬起清透的眸满是希冀地看他。 “我哥哥已经在上京了对不对?” 她满心关切,没有留意到自己双手已经习惯性地攀在了他肩上。 赵元承偏头看向她的手:“嫂嫂可是有夫之妇,这般是在引诱我?” 姜扶笙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下一刻她便如同被烫到了一般缩回手。 “你……放我下去。” 她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赵元承怀里,这样的姿态实在亲密。她一时窘迫极了,面上才消下去的红晕又浮了上来,乌眸雾蒙蒙地不敢直视他。 这一刻,她褪去了端庄的外壳,变回了从前那个生动娇憨的姜扶笙。 赵元承俯身放开了她。 “我可以去看看我哥哥吗?” 姜扶笙打量他神色,小心地问。 “你欠我的呢?”赵元承偏头望着她。 姜扶笙面上漫起一层粉,不自然的转开目光:“以后……” 她是成了亲的人,怎么可能和赵元承……她只想敷衍着早些见到哥哥。 “嫂嫂觉得我蠢?”赵元承抱臂望着她:“还是觉得我是什么大善人?” 姜扶笙在他灼灼目光下无所遁形,低下头局促道:“我……我没有准备好。何况,这,这地方也不方便……” “嫂嫂可以先交点利息。”赵元承往后退了几步,靠坐在书案上注视着她:“过来。” 姜扶笙站到他跟前手足无措。 赵元承捏住她下巴,食指探入她口中搅动,柔润湿滑的唇舌轻裹住他手指,染红了他的眉眼。 “嫂嫂懂?” 他哑了嗓子,长眉微挑,呼吸微促收回手。 姜扶笙先是一阵迷茫,片刻后明白过来,粉润的面上一阵红一阵白。她曾在避火图上见过……但她不喜欢,陆怀川从未勉强过她。 赵元承凝目望着她,并不催促。似乎料定她一定会屈服。 姜扶笙掐破了自己的手心,手终究伸向了他的玉带钩。 这样的屈辱和哥哥比起来,微不足道。 腰带落在一边,襕衫敞开。露出牙白软稠中单和同色裈裤。雄赳赳气昂昂的杵贴着小腹,顶端硕大的圆润拱起,惊得姜扶笙花容失色,后退一步。 赵元承眼尾殷红,言语恶劣:“看来,表哥确实先天不足。” “你闭嘴!”姜扶笙羞恼至极。 “嫂嫂似乎也没有那么在意自家兄长。”赵元承拿起腰带。 “我做。”姜扶笙见状着急了,往前一步。 赵元承顿住动作等着她。 “你,你别看着我。”姜扶笙祈求他。 他哼了一声,转过头去。 片刻后,一点点温暖湿润的感觉直冲头顶。他下意识回头,她半蹲在身前,小松鼠尝果子似的一小口一小口,模样乖巧极了! 热血上涌,愤怒也随之而生,他一把推开她。 一想到她从另一个男人身上学来了这些东西,他便想杀人! 姜扶笙跌坐在地上茫然无措,不知他为何忽然发怒。 “还不走?”赵元承很快束好了腰带。 姜扶笙见他没有再纠缠,悄悄出了口气,起身整理衣裙跟他出了书房。 赵元承跨出门槛忽然停住步伐。 姜扶笙一个不察险些撞在他后背上,见赵元承看向院门处,她不由也看了过去。 那里,一个穿着藕荷色旋裙的姑娘正和石青说着什么。 姜扶笙又仔细看了一眼,那姑娘好似有些面熟。 “小侯爷。” 那姑娘瞧见赵元承出来,不管石青的阻拦朝他跑过来。 离得近了,姜扶笙忽然认出来这是曹参政家的孙女。那日郊外野宴曾见过面。陈婉茹说曹家想让这个孙女和赵元承议亲来着。 她记得这小姑娘钟情赵元承,宴上见赵元承带着晚凝玉赴宴,哭得很是伤心。 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生得鲜灵,一双眼清凌凌的全在赵元承身上。来时急切,站到赵元承面前又局促起来。 “小侯爷,我……我是曹云清。” 她双手背在身后,低头看着地面,脸红得很。 “谁让你来的?” 赵元承心情甚差,扫了她一眼全然不假颜色。 “我……是我祖母和娘带我……” 曹云清说着话,忽然看到赵元承身后的姜扶笙,眼底闪过愕然。 “出去,下次别来了。” 赵元承不理会她,丢下一句话阔步下了台阶。 姜扶笙紧忙跟了上去。 曹云清红了眼圈,看着他们二人一前一后出了院子。 “曹姑娘,您快走吧。我都和您说了,我们家主子一点都不好。他外头养着好些个外室呢,在教司坊也有红颜知己,您可别来找他了……” 石青上前请她出去。 曹云清擦擦眼泪跟上石青的步伐,改日她再来便是了。娘说得对,上京的儿郎有几个没有妾室的?何况小侯爷那样出类拔萃的人。 * 拴马处。 赵元承解了马儿,轻松将姜扶笙抱上了马。 姜扶笙见他要上来,慌忙阻止他:“不行,我们不能共乘……” 那日赵元承带她去郊外是深夜,外头没什么人,他带着她倒也罢了。眼下这青天白日的,她要是光明正大的和赵元承共乘一骑出去,只怕要叫外面的吐沫星子给淹死。 “慌什么?” 赵元承冷着脸无动于衷,跨上马儿将她掉了个个儿,让他面对着她。 姜扶笙不知他要做什么。面对面贴得这样近让她极为不自然地拧着身子。 赵元承解了身上的襕衫,没头没脑地将她罩在其中。 他上马将她搂在怀中,握起缰绳清叱一声,马儿便奔跑起来。 耳畔传来市井之上吆喝之声。 姜扶笙知道是到坊市上了。她蜷着身子半分也不敢动弹,生怕身上的襕衫掉了露出她的脸来。 起初她极是紧张,身子绷得紧紧的。过了好一会儿,见确实无事,她才松弛了些。这才察觉周身铺天盖地都是赵元承身上清冽的气息。 她偎依在他结实的胸膛上,鼻间都是独属于他的气息,忽然有想掉眼泪的冲动。这一幕像极了从前。那时她总缠着赵元承带她出去玩,可她比不得赵元承的体力,几乎每回回府途中她都会在他怀中睡着。 他总和她说“你睡便是了,有我在”。 她便像现在这样窝在他怀中,天塌下来也不管。 马儿停下来,姜扶笙也回过神,撩起襕衫往外看:“到了?” 才瞥见边上一片粼粼水光,还有几棵垂柳,赵元承一把拉过襕衫又当头罩了下来。 姜扶笙一时想不起上京哪里有这样一个地方,难道出城了? “老实点。” 赵元承很不耐烦地将她抱下马,牵着他往前走。 姜扶笙听见人语之声不敢露脸,下意识攥紧了他的手。另一只手则拢着身上的襕衫防止滑下去。她什么也看不到,宛如一个盲人,赵元承是她的引路人。 赵元承垂眸瞧了一眼,绵软白嫩的手牢牢抓着他手,似乎生怕他跑了一般。他唇角勾起讥讽的笑,一转手与她十指相扣。 姜扶笙僵了一下,将手往回抽。 “更亲密的事都做了,不能牵手?”赵元承声音不大,言语里讽刺十足:“嫂嫂就别装什么贞节烈女了。” 姜扶笙想想哥哥只能暂时作罢。 “掌柜的,要一间上房。” 姜扶笙只能看到脚下的青石地板。她脑中嗡嗡作响,心一下提起来。赵元承说“要一间上房”?难道这是一家客栈?赵元承想做什么? “两位客官楼上请——” 耳边响起小二的招呼声。姜扶笙转念一想,赵元承若是想对她做什么,不必大费周折地带她出来,方才在书房不就…… 她宽了心,任由赵元承牵着一阶一阶地上了楼梯,又沿着长廊走了一段。 而后是开门的声音。 “二位请。” 赵元承将姜扶笙牵进上房,低声道:“等一下。” 他松开她的手,关上门落了闩,转身扯了姜扶笙身上罩着的襕衫。 “好了。” 姜扶笙这才得以重见光明。她转着眸子四下打量,这处果然是客栈的上房,桌椅茶几都是雕花酸枝木的,架子床梳妆台做工讲究,门边的长颈花瓶里插*着新鲜的菊花。 “过来。” 赵元承坐在床沿上,拍了拍身侧。 姜扶笙浑身一僵脸一下白了。赵元承费心劳力将她带出来这么远,难道真是为了和她…… “别让我说第二遍。” 赵元承跷起腿来,气定神闲。 姜扶笙站在原地不动,悲愤地望着他:“你不是说收了利息,就带我见哥哥吗?” 他现在怎么这么无耻! “我现在改主意了。”赵元承靠在床头阑干上:“打算本金一起收。” 姜扶笙觉得自己好像一只被猫戏弄的老鼠,无处可逃,无路可退。 “能不能等一等。” 她垂下眼,乌眸雾气弥漫。至少让她和陆怀川写下和离书。她不想对不起陆怀川。 “等什么?再不来我走了。” 赵元承皱眉,乌眸似有不耐。 姜扶笙慢慢走到他跟前,在离他一两尺的地方再挪不动步伐了。 赵元承拉着她在身旁坐下,手朝她腰间伸来。 “不……”姜扶笙惊恐地抱住他手臂,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她不能对不起陆怀川! 赵元承笑了一身,倾身贴着她手臂蹭过她的腰,在架子上摁了一下。 床板在姜扶笙惊愕的目光中如同一扇门一般左右打开了。 “这是……密道?” 她探头看见下面黑黢黢的,有阶梯向黑暗处延伸。 “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赵元承提起灯笼,嘲弄地看她。 姜扶笙窘促极了,红着脸转开目光:“下去吧。” 赵元承先下入密道。 姜扶笙小心地跟上去,脚才落到实地上,头顶便传来声响,光线一暗——床板合上了。她往上看了看,这样就算有人进了上房也找不见他们,这密道里极是安全。 “这是你的地方?”她朝前问了一句。 “不然呢?”赵元承反问。 姜扶笙没有说话。 此番归来,赵元承不仅性情大变,行事风格也与从前截然不同。 他原是光明磊落意气风发的,如今却不知道藏了多少秘密在身上。她想起陆怀川和朝臣的奏折,竟然都在他手上。他还能帮她将流放的哥哥从南疆接回来。又有许多秘密据点…… 赵元承虽不在朝为官,却只手遮天。 但他好像还在筹谋着什么。 姜扶笙很识趣地没有问。不是她该过问的她不问,问了也是自取其辱。 “和我无话可说?”沉默了一阵,赵元承开口。 姜扶笙想了想问他:“我哥哥是不是你用人换回来的?所以要藏起来不能被人瞧见?” “不然呢?”赵元承没好气地反问她:“私自接回流放罪臣是杀头的罪,不用人替换你想我死?” 姜扶笙抿抿唇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嫌她不说话,又不好好和她说话。 他现在可真是的。 “陆怀川的人在南疆盯着,我想了法子才能瞒天过海,你别给我露馅了。”赵元承又嘱咐她。 “知道了。”姜扶笙应了一声。她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心生感动。 他虽待她恶劣,又提那样过分的要求,但到底还是帮了她大忙。 “你莫要以为我是在帮你。”赵元承仿佛能猜透她的心思,回头瞥了她一眼:“你兄长对我有用处。还有,不拿捏着他你如何能乖乖听我的话?” 姜扶笙被他这般无情的言语激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终究忍住了。 跟着他往下一段路之后,密道开始变得平坦起来,继续往前走了一段,才听他道:“到了。” 他抬手叩门。 姜扶笙好奇地打量四周。头顶悬着剔透的琉璃灯,将过道前后照得一片雪亮。两边都是房间,除了门上没有镂刻花纹的之外,和外面的房门几乎没有什么区别。 过道深处隐有人语,姜扶笙看了两眼暗暗心惊。这地方藏着的远不止她哥哥一人,赵元承一定所图甚大。 眼前的门无声地打开。 门内站着一个身形消瘦的青年,穿着一身宽松的暮云灰弹墨锦缎直裰,头顶白玉簪。发白的脸看起来很虚弱,仍然掩容貌俊秀。 “哥哥!” 姜扶笙一头扑进姜砚初怀中,忍不住呜呜呜地哭起来。 她从小到大都是无忧无虑的。家里的长辈和平辈没有一不疼她。就算是她爹那几房妾室,对她也都很好。哪里担过这么大的事? 从家中被抄爹娘和哥哥流放之后,她肩头便压上了重重的担子。吃饭睡觉从来没有安稳过,一门心思想方设法要替爹翻案上。 再加上这些日子赵元承回来之后的一直纠缠。事情摞着事情,她早便有些承受不住了。此刻见着哥哥一下有了主心骨。心里头所有的害怕和委屈化作泪水宣泄了出来。 “不哭,笙儿受苦了……” 姜砚初也禁不住眼圈发红,连连拍着她后背安慰。 他这个妹妹,原是家中最娇养的,能做到这个地步实在不易。 “你们说。” 赵元承退出去带上了门。 姜扶笙擦着眼泪抽抽噎噎,看着姜砚初心疼极了:“哥哥才辛苦,瘦了好多。可曾瞧过大夫?身上感觉如何?” 想起哥哥的心痹之症,她心揪了起来。 “吃了元承给的丸药,已经好多了。”姜砚初牵着她坐下,倒了一盏茶端到她手中:“哥哥没事,别难过了。” 姜扶笙接过茶盏,不放心地问:“他给你的什么药丸?” “我也不知,应当是良药。”姜砚初道:“我原先时长喘不上气,不过才吃五日,已经大有缓解。” 姜扶笙听着放了心,嘬了一口茶。这才打量了一眼屋子里。 这屋子不大,里面东西倒是齐全。不仅有桌椅,还有琴和画,靠墙左侧墙书架上满满当当的。 另一边拉着绣边锦缎帘子,后头应当就是床了。 “爹娘怎么样?”吃了两口茶,姜扶笙定下心神询问了一句。 “娘还好。”姜砚初叹了口气道:“爹一时有些难以接受,他毕竟是被冤枉的。不过现在也比才去的时候好。” 姜扶笙点点头,眼中又蓄起了泪花:“我好好查,争取早些给爹雪冤。对了哥哥,咱们家看库房的豆嬷嬷,你知道她和谁要好吗?” 说起雪冤,她顿时想起正事来。 “豆嬷嬷?”姜砚初思量着看看她,欲言又止:“倒是……” 倒是听闻过,但让他和妹妹说此事,有些难以启齿。 “什么?”姜砚初睁大乌眸看他。 姜砚初说不出口。 姜扶笙看出来了,催他:“哥哥你快说啊?有什么不好说的?” “那我就说了。”姜砚初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那日我在园子里温书,听见下人嚼舌根,说豆嬷嬷有个妹妹去世得早,她对在坊市上卖糖葫芦妹夫多有照拂……如果真是那样的关系,或许能打听出点什么来?” 至于豆嬷嬷对妹夫怎么个“照拂”,那就不言而喻了。 “我想起来了。”姜扶笙眼睛一亮:“豆嬷嬷给我带过几次糖葫芦,还有麦芽糖。回头我去问问。” 姜砚初起身,从书架上取下一个册子递给她:“我和爹总结的思路,你那边有什么线索对照一下。” “好。”姜扶笙欢喜地接过:“有这个,一定能很快给爹翻案。” 姜砚初歉然地看她:“哥哥没用,还要辛苦你。” “别这么说。”姜扶笙挨过去拉着他手:“哥哥能平平安安地回来就很好了。” 再说下去,又要难过了。 她左右看看,转开了话头:“就是这地底下不见天日,空气也不流通,只怕不利于你养病?” “没有,你来看。”姜砚初牵起她,进了那绣边锦缎帘后。 后面果然有一张床,但和姜扶笙想象中不同。床后面别有洞天,竟有一道楼梯通往上面。 “上面有个院子,平日无事可以上去晒太阳透气。”姜砚初和她解释。 姜扶笙暗暗心惊,这里面建造成这样,得花多少心思?赵元承当真所图甚大。 “笙儿。”姜砚初看她,眸色复杂:“你和元承……” “我和他没什么。”姜扶笙下意识站直了身子。 提起赵元承,她紧张又心虚。哥哥要是知道她用自己换他回来,会愧疚,会难过。她不要那样。 姜砚初见她神色不对,不忍逼问,便改问道:“妹夫如何了?” “他还是老样子。”姜扶笙弯起眸子笑道:“哥哥你放心吧,他对我多好你是知道的。也是他一直在帮我,要不然我们比现在还难。” “我知道他待你好,这样我也能放心一些。”姜砚初点头又问:“三妹四妹那里怎么样了?” 姜扶笙怕他担心,便只说打点了教司坊,三妹四妹在那里做杂活儿。 姜砚初没有怀疑,点点头相信了。 姜扶笙又想起问他:“哥哥,你是怎么染病的?” 赵元承说是陆怀川害得哥哥。陆怀川又说是赵元承做得。她想听听哥哥怎么说。 “大概是闻多了瘴气邪气入体。”姜砚初没有多言。 兄妹二人似乎有说不完的话,草草吃了午饭,坐在一起直聊到傍晚时分。 直到赵元承催促,姜扶笙才依依不舍地起身和哥哥告了别。 赵元承带她原路返回,两人还像来时一样共乘一骑,将要到良都侯府门口时马儿却被莫山拦了下来。 莫山一向四平八稳,不急不躁。姜扶笙第一次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焦急之意。 “主子,陆大人遍寻不着姜姑娘,去陛下面前将您给告了。侯爷已经进宫去了,宫里传话让您和姜姑娘回来即刻进宫去!” 第19章 看来你舍不得我死 姜扶笙闻言惊惶。 陆怀川怎么闹到陛下跟前去了?哥哥在上京的事肯定不能说出了。她……她要如何解释? “驾!” 赵元承催了一声马儿,进了良都侯府的大门。 姜扶笙下了马便往外走:“我自己乘马车过去。” 都闹到这种地步了,她若是与赵元承同乘一辆马车进宫,只怕到时候更说不清。 “急什么?”赵元承伸手将她拉了回去,吩咐莫山:“摆饭叙兰院。” 姜扶笙愕然,这都火烧眉毛了,他竟然还有心思吃饭? 莫山也是意外,但知道他自来说一不二,默默低头去了。 赵元承牵着姜扶笙往叙兰院方向走。 “我不饿。” 姜扶笙掰着他手指不肯跟着他往前走。都什么时候了?他怎么还有胃口吃饭? 等会儿可是要面圣的。他们这事也不光彩。她满心都是愁绪。 “不对一下话,你打算怎么回圣上?” 赵元承侧眸看她。 金乌西坠头顶是漫天彩霞下,更显舒朗磊落姿仪超拔,宛如从天而降的神君。 姜扶笙瞧得一时恍神,被他拉进了叙兰院。 晚饭自然是府上早备好的。 莫山当先,后头一众婢女穿着同样的茜色襦裙,手中捧着各样菜式鱼贯而入。 婢女们身姿曼妙,容貌上佳,菜肴也是样样精致,色香味俱全。 足见赵元承平日奢靡。 若是之前姜扶笙会忍不住想赵元承怎么会变成了这样、在外面三年到底经历了什么。但这会儿她全然顾不上留意这些,满心都是等会儿进宫面圣时要如何交代。 之前,宫里头有宴会爹娘也曾带她去过几回,隔得远远的她只瞧见了皇帝的轮廓。等会儿可要近前面圣,她只是想着都手心冒汗。那可是天子,随随便便一句话都能取人性命。赵元承怎么一点都不紧张? 赵元承递来碗筷放到她跟前,又给她布了几样菜:“用饭。” 姜扶笙不敢开罪了他,拿起筷子吃了几口。没滋没味的也不知吃的是什么,只觉得味同嚼蜡难以下咽,便放下了筷子。 “我吃饱了。” 赵元承慢条斯理地咽下口中的食物,漆黑的眸底闪着不明的意味:“又没做亏心事,嫂嫂就这样在意表哥,连饭都吃不下?” “是等会儿要面圣,你不担心吗?” 姜扶笙蹙眉不满地看他。她倒还真没有担心陆怀川会误会她。 “担心什么?”赵元承拿起筷子放回她手中,语气不善:“让你用你就用。” 姜扶笙见他满不在意,更是心急如焚。又不敢高声和他说话,只小声问:“那你想好了到时候我们怎么说?” “我会一力承担,你跟着我说便可。”赵元承抬了抬筷子示意她再吃一些。 姜扶笙不敢违拗他的意思,只能又吃了两口。 “你兄长回来的事无论如何不能吐口。”赵元承看了她一眼,警告道:“陆怀川那里,更不能提半个字。” 姜扶笙迟疑:“他不会告发你的。你救的是我哥哥。” 陆怀川若是告发,那她哥哥也会没命。就算陆怀川不在意她家人,为了她陆怀川也不会这样做的。 赵元承放下手中的筷子,垂眸擦拭着手指不紧不慢地开口:“想我死你就和他说。” “我不说。”姜扶笙瞧他又要发怒,不敢再坚持。 陆怀川性子温和,心地也好,根本不是赵元承说的那样。也罢,少一个人知道哥哥就少一分危险,不说就不说吧。 “看来嫂嫂舍不得我死。”赵元承难得朝她露齿一笑:“但别忘了你欠我的。” 姜扶笙脸一红不理会他,起身道:“走吧。” * 紫宸殿。 大太监成海正在廊檐下的朱红柱子边,瞧见赵元承连忙躬身行礼:“小侯爷。” 姜扶笙默默跟在赵元承身后,走上近前。 六角宫灯照亮了赵元承清隽的面庞,成海心跳了一下,这小侯爷的长相怎么…… “劳烦公公通传。” 赵元承颇为客气,语气里甚至有几分讨好。 他这样太过像纨绔子弟遇怕事的模样。 姜扶笙不禁看了他一眼。但见成海一进去他便站直了身子,哪还有方才伏低做小的样子? 她心头浮起一个念头——赵元承是在装,装纨绔子弟?他为什么要这样? 成海转圜回来躬身道:“陛下请二位进去。” 姜扶笙回过神来摇摇头,将脑海中念头甩开。赵元承所作所为她都瞧见了,怎么可能是装的?是她多想了。 而且不管是不是,都和她没有关系。 她抛开杂念,提起裙摆跨过高高的门槛,跟着赵元承进了紫宸殿。 殿内雕梁画栋自是不必说。青玉为砖,水晶宫灯高悬,汉白玉柱石雕刻精细,华美恢宏。人站在这样的地方,都会生出一种自己很渺小的感觉。 陆怀川父子正在殿上,良都侯赵广振也在一侧。 元启帝坐于正中央金漆龙椅上,俯视众人。 陆怀川瞧见姜扶笙进来便要上前:“扶笙……” 陆父陆辞年拉住了他暗暗皱眉。儿子为着一个妇道人家如此失态,甚至还闹到了御前,是为他所不喜的。 赵广振手心捏着一把汗看着赵元承。 “臣拜见陛下,陛下万岁。”赵元承一扫在宫外不成体统的模样端正行礼。 赵广振见他规规矩矩并无半丝不该有的情绪泄露,这才稍稍安心。 姜扶笙也跪下恭恭敬敬行礼:“臣妇拜见陛下,陛下万岁。” 陆怀川低着头脸色极难看。这般听来倒好像他们是夫妇一般! “免礼。”元启帝声音低沉。 两人谢恩之后起身。 “扶笙。”陆怀川上前牵过姜扶笙的手,面色已然恢复了一贯的温和,眉宇间满是焦急:“你去了何处?” 姜扶笙低头没有说话,让陆怀川这样着急,她心里羞愧得很。但赵元承没有告诉她该怎么说,她不敢乱说。 “元承,你平日胡闹也就罢了,拿你嫂嫂开什么玩笑?你表哥寻不见人都急坏了。”赵广振训斥赵元承:“还不快说,你带你嫂嫂去何处了?” “几位爱卿都别着急,元承是吧?”元启帝左右扫了扫,最后目光落在赵元承身上:“你来说,带着你嫂嫂去了何处啊?” 他抬着下巴颇为威严。 赵广振身子顿时绷紧了。见元启帝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和神色,这才慢慢松弛下来。 姜扶笙悄悄看了上首一眼。她小时候就很好奇皇帝到底长什么样子。那时候每次进宫都隔得远,元启帝又戴着冕冠。冕旒一道道垂坠下来,很难窥得天颜。 今日离得近,元启帝又只穿着常服看得很清楚。皇帝样貌倒是不差,只是身材太过瘦削,脸看起来便是狭长的。唇色有些灰败,气色不佳的样子。 “臣带嫂嫂去了西池。”赵元承垂眸没有看他,声音不大。他额前青筋跳动强忍着心底情绪,使自己看起来畏惧且恭敬。 姜扶笙这才知道,今日她瞧见波光粼粼的湖面是西郊外的西池。 西池占地极广,朝廷的水师便在西池操练。只在最东边留出来一片水域供游人赏玩。 那处风景极佳,一年四季景致各不相同,前去游览的人络绎不绝。 时日久了,便成了坊市。客栈、各色铺子、勾栏瓦肆之类的,样样都有。有些地方比城内的更奢华,价钱也更高。 “陛下。”陆怀川拱手道:“赵元承恣意疏狂,不守礼数。将臣妻子挟走一整日,有碍臣妻子名声,臣恳请陛下责罚赵元承。” 赵元承低头不语,一副惹了事儿不敢当的样子。 姜扶笙分明瞧见他不屑地瞥了陆怀川一眼。 元启帝问道:“元承有何话说啊?” 赵元承转头求助地看向赵广振。 “现在知道怕了?”赵广振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上前道:“陛下,其中有误会。说起来不怕陛下笑话,犬子之前和陆少夫人定过亲,大概是心里有些不甘,才会做下如此荒唐之事。臣回去一定好好责罚他。” 赵元承低头老老实实站在他身侧,被他推了一把:“还不给你嫂嫂赔罪?” “嫂嫂,对不住。”赵元承朝姜扶笙欠了欠身子。 姜扶笙往后退了退没有说话。 元启帝左右看了看,面上露出一丝阴恻恻的笑意来:“朕明白,少年人嘛难免。不过,一整日的时间也不短,怀川的妻子怎么没自己回来呢?” 良都侯府和陆家是姻亲,两家一直不大对付,但也没有翻脸。若因为这桩事闹翻倒也好,他是为君者,自是不想见臣子之间要好。 姜扶笙正思量着要如何说。身旁陆怀川先开口了:“陛下,赵元承手下众多,臣的妻子只是一个小小女子,逃脱不得。” “是不是这回事?”赵广振拍了赵元承一下。 赵元承低声承认道:“是我拦着嫂嫂叫她陪我看戏的。” 姜扶笙从未见过他如此做小伏低的样子,竟有几分可怜。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当即否认了。赵元承变成花样地作她,她才可怜呢。 元启帝目光定在姜扶笙身上,缓缓开口:“这二人都这么护着你,朕看你对元承也不反感。这样,朕今日开个恩,这两个儿郎你心悦哪一个便选哪一个,朕给你做主。” 话音落下,陆怀川的手猛地握紧,捏得姜扶笙想抽回手。 察觉自己捏痛了姜扶笙,陆怀川侧眸歉然地看她,眼底又似有着祈求。 姜扶笙避开了他的目光。他将事闹到御前,她心里很不欢喜。 另一边,赵元承看似低着头,实则也瞥向姜扶笙。乌浓的眸底情绪激烈地翻滚。 “这……陛下,这不妥吧?”陆辞年开口,脸色难看到就差唉声叹气了。 他可以让陆怀川休了姜扶笙,或是和离。而绝不是元启帝所安排的这种荒唐的选择。 姜扶笙则是愕然的。 这哪里像是一国之君说出来的话? 难怪市井传言说元启帝这几年沉迷长生之术,听信奉玄天师之言,愈发的暴戾恣睢,行事毫无章法。 眼下看来果真是如此。 “朕想看她选。”元启帝指了指姜扶笙,沉下脸来全然不容置喙。 没有人敢再开口,几人目光都落在姜扶笙身上。 “陛下说笑了。”姜扶笙垂着鸦青长睫,往陆怀川身边靠了靠:“臣妇已经嫁与夫君三年多,自当白头偕老。小侯爷也会娶到一个情投意合的妻子芙蓉并蒂的。” 她心里暗暗叫苦,元启帝给她出这样的难题,明摆着说要得罪这个活阎罗的。 她瞥见赵元承看过来眼神不露辞色却暗藏锋锐。他恨她,见不得她和陆怀川好好的。若非在这样的场合下,他还不知道要怎么报复她。 但她不能再由着他这样下去了。 今日的事闹到宫里来已经够丢人了,她不想再经历第二次。正好当着元启帝的面说清楚,对赵元承也是一种威慑,希望他清楚她已是他的嫂嫂,以后不要再纠缠不清。 本以为事情会就此揭过。 不料元启帝面色更阴沉:“既然如此恩爱,为何还不守妇道跟着外男出去一日?此举等同失节,陆家理当将她带回去沉塘。” 他厌恶且不耐烦,眨眼间便判了姜扶笙的生死。 姜扶笙眨眨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元启帝最初看着还正常,从让她在赵元承和陆怀川二人当中选一个便有些癫狂了。不过眨眼的工夫又要让陆家将她沉塘……当真伴君如伴虎。 沉塘是前朝的旧俗了。本朝民风开化,对女子要求并不像前朝那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和赵元承出去一日,确实举止不当,但罪不至沉塘。 元启帝是丹药吃多了才会如此疯疯癫癫? “陛下。”陆怀川拉着她跪了下来:“臣了解臣的妻子,她一向本分,不是水性杨花之人,臣绝对相信她。这一切都是赵元承的错,臣的妻子不是自愿跟他出去的。臣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他说着一个头深深磕下去,额头抵在地上。 姜扶笙也跟着埋下脑袋去。 陆辞年看了一眼儿子站着没动。姜家出事,他仍然留着姜氏在陆府已是有情有义。姜氏却做下如此丢人之事,若真能沉塘也好,省了他不少麻烦。 赵广振眼见赵元承手指蜷起,生怕他忍不住。也“扑通”一声跪下道:“陛下,犬子行事无状,此事全系犬子一人之错。臣一定会好好惩戒他,还请陛下不要牵连无辜。” 赵元承见他如此,蜷起的手指又放下。 元启帝冷哼道:“是不是无辜朕自有定夺。” “陛下研习道法修身,奉玄天师有言,陛下服食丹药的同时也该辅以无为而治的心境,方能事半功倍。”赵广振低头道:“此事亦是一样。他们这点小小事情不足为道,顺其自然便可。陛下不可因此微不足道之事坏了心境。” 赵广振话音落下,殿内无人再开口,都等着元启帝定夺。 姜扶笙悄悄看了一眼元启帝的神色,见他面上阴沉已消与方才又不相同。她一个小小女子也知道,为君者应当喜怒不形于色才不至于让人抓住自己的喜好。元启帝却完全反其道而行之。 “嗯。”元启帝颔首:“朕倒是忽略了此事,如此你们自行定夺吧。朕要去吐纳了。” 他说着摆摆手起身往外走。 姜扶笙松了口气。良都侯方才的话应当都是说在了元启帝的心坎上,难怪能成为元启帝的近臣。 “扶笙,起来。” 陆怀川将姜扶笙扶起来,又细致地给她拍了拍膝盖处的尘土。 姜扶笙抿唇不语。 她给陆怀川留了话,说自己去良都侯府,或许能见到哥哥。陆怀川还是将事情闹到了陛下跟前,他真就全然不顾及她哥哥的性命吗? 陆辞年看不下去,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赵元承侧目看向姜扶笙,乌浓的眸中带着嘲弄地笑:“嫂嫂贯会过河拆桥。” 姜扶笙低头浓密的长睫轻颤,不敢直视他。 “持曜,你和我回府。”良都侯将赵元承拉了出去。 姜扶笙不作声往外走。 陆怀川拉她手,她躲开了。 “扶笙……” 陆怀川跟着她往前走。 两人并肩而行,直走到宫门处都没有说话。 上了马车坐下,陆怀川坐在她对面又唤:“扶笙,你别生气好不好?” 姜扶笙垂着眸子不言语,过了片刻才看向他:“今日之事是我做错了,我不该跟着他出去那么久,让你着急。可是事情关系到我哥哥的性命,你这样闹到御前,是一点也不在意我哥哥的命吗?” 陆怀川待她好,她心中有数,并且知恩图报。是以即便他身子骨不好不能人道,她也未曾有过半句怨言,更没有想过离开他。 之前的事情她都深埋在心底,不打算再去想它。既然成婚了,两人恩爱和睦就这么过下去也挺好的。 无论如何,陆怀川不能这样对她的家人。在她心里,爹娘和兄长是天底下最重要的人。陆怀川的举动已经威胁到她哥哥的性命了,也触到了她的底线。 成婚后她从未和陆怀川使过性子,这是头一回。 “扶笙,是我太着急了。”陆怀川和她解释:“元承回来之后,已经不止一次这样纠缠你,我不能安心。寻了大半日,不见你的踪影,我一时慌神……” 他看着她。 她生起气来反而生动,很有从前的生机勃勃的娇俏模样,不像后来总是郁郁沉沉。 “我和你说过不会离开你的。”姜扶笙打断他的话,皱着眉头仍然气恼难消。 “我……”陆怀川转过目光,一开口忽然哽咽说不下去,抬手擦了擦眼角。 姜扶笙见他这般,便有些过意不去,掐着手心看着他。 “扶笙……”陆怀川拉过她的手握在手心,眼泪落了下来,哽咽着道:“我害怕……怕他掳走你再也不回来了……他,他比我出色那样多,我真的担心……对不起,下不为例。你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 平日温润如玉的人,哀哀地祈求着,少有的狼狈。 “你别哭啊,我不怪你了。” 姜扶笙从未见过他掉眼泪。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见他这样,她心软了。 “你真的不怪我了?”陆怀川握紧她的手, “不怪你,你以后别这样了。”姜扶笙取出帕子给他擦眼泪:“爹娘和哥哥本就极不容易,我们更要小心不能给他们添麻烦。” 她眸光清澈,言语郑重。 “我以后绝不会再如此。”陆怀川见她不再生气,摩挲着她的手问:“元承当真接回哥哥了?” “没有。”姜扶笙想起赵元承的嘱咐,垂下眸子摇摇头:“他说很不容易。” “南疆传回消息说,哥哥身子每况愈下,已经有些日子不能出门了。”陆怀川面露沉痛,目光却落在姜扶笙脸上。 姜扶笙闻言心念一转,知道是赵元承的人怕露馅儿,所以装作病得不能下床。 她心思灵敏,当即便红了眼圈掉下泪来。依着她的性子听到这样的消息若是不哭陆怀川会起疑心。 这般欺骗陆怀川她于心不忍,但事关哥哥的安危她也顾不得许多了。 陆怀川未曾瞧出她的异常,便收了心思宽慰她,又悄悄望她脖颈处,见没有任何痕迹,心里稍稍一宽。 * 春晖院。 陆辞年一进院子,马上有婢女溜进屋子去禀报。 陆大夫人闻讯即刻迎了出来:“老爷,您回来了……” 陆辞年瞧见她冷哼了一声,越过她进了屋子。 陆大夫人不由忐忑,跟上去问:“老爷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你不知?”陆辞年撩起衣摆在主位上坐下,朝她怒道:“你是怎么管这个家的?” “出了什么事了?”陆大夫人上前。 陆辞年扭过头不理她。 陆大夫人不安道:“老爷说出事由来,我也好改正。” “我看这个掌家之权你是握不久了。”陆辞年指着外面:“让你儿媳妇跑出去跟赵元承厮混一日,你儿子闹到御前,我这张老脸算是丢尽了!” 说起来他便来气,本是个文人从不高声言,这会儿嗓门倒大起来。 “什么?”陆大夫人失色:“竟有这样的事?这陆氏是越发的不像话了。” 她心中生出一股火来。姜家出了事情,姜扶笙不但不知道做小伏低,还一直和赵元承牵扯不清,是不想在这个家里头待了! “你儿子也不是个顾全大局的,这般丢丑的事也好意思去求陛下定夺。”陆辞年起身:“你想个法子,姜氏这样牵动你儿子的心思,不能继续留在府中。” “老爷放心。”陆大夫人连忙应下。 陆辞年心中有气,甩着袖子走了。 陆大夫人面上却有了笑意,如此正中她的下怀。姜家出事之后,她一直在盘算此事。但陆怀川不肯,陆辞年为人也周正,她因为这两个缘故不敢放手去做。 如今好了,她正可好生安排此事。 “大夫人。”花嬷嬷见状上前道:“老爷也有此意,您打算怎么安排?要不要奴婢派人去将少爷请过来?” 想想自己的女儿,她恨不得用尽浑身解数将姜扶笙赶走。 “不用。”陆大夫人摇摇头:“二郎他固执己见,若肯放手他早便放手了,不必等到如今。” “那夫人打算怎么安排?”花嬷嬷问。 陆大夫人看着远处:“看看姜扶笙回来没有,叫她一人过来。你亲自去,务必不要让二郎跟着来。” “大夫人要劝说她主动离开?”花嬷嬷道:“只怕她不肯……” 姜家落难,姜扶笙离开陆府便无处可去,不可能答应离开的。 “总要先礼后兵。”陆大夫人挥挥手:“去吧。” 花嬷嬷应声去了。 第20章 恨也是心里有 秋夜,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来。雨水顺着长廊的檐滴滴答答落在青石板上,风中已经悄然带了点寒意。 “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让人去准备。”陆怀川与姜扶笙并肩而行。 “厨房做什么便吃什么吧。”姜扶笙摇头。 从前她是有些贪吃的,有合胃口的东西甚至会连着吃好几顿。也不知是年纪渐长还是心事太多,倒是不怎么贪口腹之欲了。 “不然,我让他们去酒楼买几道你爱吃的……”陆怀川提议。 “那是谁?”姜扶笙瞧见前头走廊拐角处有一女子,一瘸一拐地走着路。走几步便停一下,看起来很痛苦的样子。 陆怀川看了一眼收回目光:“婢女吧,不必理会。” “你等一下。”姜扶笙出声叫住了那婢女,和陆怀川道:“去看看。” 婢女也是人*,又在这府上,既然撞见了得问一问。 陆怀川不想让她过问此事,但一时又寻不到好的理由,只得跟了上去。 “少爷,少夫人……”惜兰见二人走近,连忙行礼。 “惜兰?”姜扶笙乌眸睁大,惊讶地看她:“你怎么弄成了这样?” 惜兰脸色苍白憔悴,人瘦了一圈。与她印象里的健壮相差甚远,是生什么病了? 惜兰抬眼看他二人。 陆怀川抬起下巴乜着她,神色温和,眼底却有着晦色。 惜兰不敢再看,低下头小声道:“奴婢是生病了,小腹疼痛,打算去医馆开个方子。” 她手不停地颤抖着,面上的惧怕遮掩不住。 “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姜扶笙柔和地宽慰她,又问:“你的婢女呢?” 上京多有正妻对妾室出手之事,惜兰大抵也以为她和别人一样,所以见了她才如此害怕。 惜兰险些落下泪来,摇摇头。她没想到少夫人是这样好的人,而少爷却…… “你没有婢女?”姜扶笙诧异,转头看陆怀川。 照理说,惜兰的事应该由她做主。但陆府是她婆母掌家,惜兰又是花嬷嬷的女儿,自然轮不到她过问,她便一直没有管这些事。 惜兰怎么也是陆怀川的妾室,怎么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娘说安排的,我不知情。”陆怀川盯了惜兰一眼,看向姜扶笙时目光恢复温柔。 “是……是奴婢自己不想要人伺候。”惜兰连忙道:“奴婢本就是婢女出身,什么都能自己做,不用婢女的。” “这样不行。夫君,让宁安先派个人去请大夫吧。”姜扶笙安排了一句,又朝惜兰道:“你先回院子休息。等会儿我指派两个婢女去伺候你。” “多谢少夫人……”惜兰一时感动难以自抑,啜泣着落下泪来。 “去吧。”姜扶笙看着她一瘸一拐地去了着实可怜,转头朝陆怀川道:“不管你愿不愿意,她到底是你的人了,以后还是要对她好一些。” 正妻容不下妾室的事,她听过许多。但女子本不易,又何必互相为难?只要不是妾室故意挑衅,日子得过且过也就罢了。 “吾妻真是贤良大度。”陆怀川揽住她往前走,廊下灯笼光影错落,照在他清俊的脸时而和煦,时而阴暗:“对了,我手下的人打探到岳父的最后进门的那个妾室和豆嬷嬷是同乡,两个人之间好像有往来。” 姜扶笙闻言怔了怔道:“她们还真是同乡。你有胡姨娘的下落?” 爹出事之后,这些妾室自然也受牵连,只是胡姨娘一直没有下落,她也无心追究。 “有些线索,还需要一些时间。”陆怀川道:“你别着急,岳父的事情总有一日会水落石出的。” “好,那你找到了第一时间和我说。”姜扶笙道:“你把线索给我,回头我让福伯他们也一起找。” 她乌眸亮晶晶地看着他,好像又看到了一丝希望。 陆怀川应了一声,低头在她眼睛上亲了亲,心中有莫大的满足。说这许多不过就是想见她露出这般神情看他。也牵制着她,让她离不开他。 二人相携进了二门。 翡翠撑起伞递过去,陆怀川将伞撑在头顶,偏向姜扶笙那边。 花嬷嬷早早等在清荷门口,瞧见二人走近笑着迎了上去:“少爷,少夫人。” “花嬷嬷。”陆怀川问道:“有事?” 姜扶笙瞧了一眼花嬷嬷,特意等在这里,估摸着没什么好事。或许跟今日她和赵元承出去的事有关。 “也不算什么事。”花嬷嬷笑道:“是这样,今儿个天不好,大夫人腰间不适,想着让少夫人去替她做个艾灸。” 用这个借口,陆怀川总不好跟着去。 陆怀川有些不情愿:“这么晚了,我们还没用晚饭。” 他不想姜扶笙离开他的视线。 “娘的身子要紧,我回来再吃。”姜扶笙朝花嬷嬷道:“走吧。” 事情肯定没有这么简单,她之前也没给婆母做过什么艾灸。应当是今日的事婆母有什么话要交代吧。 就算避过了今晚,明日婆母也还是要闹的,不如这便去看看婆母要说什么。 花嬷嬷应了一声,撑着伞在前面引路。 陆大夫人等在屋子里早有准备。一袭石青色团纹锦缎圆领上裳配着松花色百褶裙。高髻上簪着赤金缠祖母绿宝石簪显得端庄高贵,颇具气度。 “婆母。”姜扶笙上前行礼。 她余光瞧着,婆母坐得端端正正,哪有半点腰疼的意思? “你回来了。”陆大夫人抬手:“坐那吧,上茶。” 她瞥了姜扶笙一眼。 姜扶笙一袭轻便旋裙。郁金色滑丝花锦旋裙滚着豆绿色团花纹边,乌堆堆的发髻里只简单地簪了赤金点翠海棠花簪。肤光莹润,乌眸似含着水光,穿戴随意却也娇艳欲滴。 陆大夫人收回目光一肚子气。姜扶笙就是用这副皮囊迷惑了她儿子。 姜扶笙在客位上坐下来看向她:“娘有什么事不妨直说?” 早些说完,她也好早些回去休息。明日趁着陆怀川去衙门,她要仔细看一下哥哥给她的册子,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替爹申冤的线索。还得去集市上找豆嬷嬷的妹夫打听消息。 陆大夫人面上露出几分笑意:“我听你公爹说,你今日和元承出去了?” 她心中不悦。姜扶笙做下这样丢人现眼的事,半点不觉得羞愧,反而反客为主,问她有什么事? “是。”姜扶笙承认了,直视她等待她的下文。 陆大夫人叹了口气:“我们陆家虽不是皇亲贵胄,也不是顶顶富贵的人家。但好歹也算得上是书香传家,有礼有节。之前你和元承之间有纠葛,我也不是不知情,只当作不知罢了。可今日的事你公爹知晓了,方才回来和我大发雷霆,怪我没有管教好你。” 她说到这里摇摇头,满面惋惜。 “今日之事我确实有不妥之处,因为小侯爷说有我家人的消息,我关心则乱便跟着去了。”姜扶笙解释:“以后我会留意的,还请婆母见谅。” 她来时便猜到了婆母要说此事,她有错处自然该认。 “哪还有什么以后啊?你公爹吩咐了,要让二郎休了你。”陆大夫人叹息一声,手里的帕子掖了掖眼角,露出不舍之态来:“你进门几年,我一直拿你当女儿看,我心里是万般舍不得让你走的,奈何这个家终究还是你公爹说了算。但我不能让你带着委屈走,休妻是不可能的,再怎么样也是和离,让你堂堂正正地走。” 姜扶笙垂下长睫一直没有说话。 从她家中出事之后,婆母便不待见他了。之前还有所顾忌,今日公爹也说了这样的话,婆母这便挑明了和她说,想是下了决心一定要让她走的。 “姜家出了那样的事,我们也不能欺负你这可怜的孩子。你的嫁妆一文不动,还由你带走。”陆大夫人接着道:“二郎这几年的俸禄也都在你们自己手上,你们看着分一分。就算分开了往后见了面也是朋友,你还得唤我一声‘伯母’。” 她说着抬起帕子,假意擦眼泪实则偷瞧姜扶笙的神色。 姜扶笙瞧她惺惺作态,弯眸笑言:“只要夫君同意,就按您所言。” 陆怀川的俸禄平日用于二人花销,本也没剩下几个。家里出事后,她变卖嫁妆,手里的银子也使得差不多了。若是和离,她哪里还有什么东西可带走? 她这婆母话说得漂亮,实则是让她空着两只手离开。不过,她对陆家这些人也没有什么感情。 除了陆怀川。 陆怀川对她有恩。她答应陆怀川不会离开他的。而且,爹的事情正渐渐有了眉目,她还等着陆怀川帮她查清真相,不想就此中断。 陆大夫人脸色变了变,悲切道:“只要你同意,二郎那边你公爹会去劝他的。他从小就听他父亲的话,不会不点头的。” “好。”姜扶笙答应了,毫不拖泥带水地起身:“那婆母和夫君说好,让夫君写下和离书给我签字便可。婆母若无旁的事,我便先告退了。” 陆大夫人望着她出门去了,面上的悲切一扫而空,脸色有些难看。 “老夫人,看起来少夫人果真不想离开。”花嬷嬷上前,也看着姜扶笙离去的方向。 “她表面看着性子软好拿捏。实则是一个硬骨头,刚强得很。”陆大夫人扶着额头:“真是叫人头疼。” “老夫人不如劝劝二少爷试试?”花嬷嬷道:“奴婢说个不该说的,少夫人和小侯爷那样亲近,又有过往。就算现在没什么事,以后也难免旧情复燃。” “你当这些道理他不懂?他心里明白着呢。”陆大夫人只觉得头更疼了:“我明里暗里不知道劝过他多少次了,他就是不肯听。” “那就要用些手段了。”花嬷嬷凑上前压低声音道:“夫人不妨寻个由头办场宴会,给小侯爷和少夫人……” 她如此这般说了一通。 陆大夫人听完连连摇头:“不可。这般就算是让二郎同意和离了,也要累及门楣。以后市井街坊说起我陆家来,要议论成什么样子?” “夫人不用闹得天下皆知。”花嬷嬷道:“夫人的目的就是让二少爷放下少夫人。到了那一日,夫人只带二少爷去看一眼,难道二少爷还能忍着不休妻?退一步说,真发生了那样的事,少夫人也就没脸面继续留下来了。” “你说得有道理。”陆大夫人叹了口气:“其实我不想做这样的事,后宅这些阴私实在狠毒……” “这不是夫人狠毒,是少夫人她自己不懂分寸。”花嬷嬷能说会道,一句话让陆大夫人心里舒坦多了。 * 良都侯府。 月洞门边树影娑娑,雨点打在树叶上发出轻响。 良都侯赵广振捧着茶盏坐在书房内,抬头看外头廊下的灯笼照亮疏疏的雨丝。 赵元承坐在他对面,两手搁在膝盖处垂眸不知思量着什么。 一个随从在一旁添茶。 赵广振放下茶盏叹了口气,捋了一下胡须:“姜姑娘已经嫁为人妻几年了,今日在宫里陛下让她选,人家也选了自己的夫君,你应该能看清……” 他待赵元承一向有耐心,即便心中着急,语气也无半分浮躁。 “与我何干?”赵元承打断他的话,转开目光看向别处面无表情:“我心里又没有她。” 他攥起手指,眸底隐着恨意,还是对她太好了。 “既然如此,那你把她兄长从南疆弄回来藏在西池做什么?”赵广振不肯信,目光灼灼望着他:“还有她那两个妹妹,你养谁做外室不好,要她们?” 赵元承做了什么他自然清清楚楚。在他看来,赵元承就是嘴硬。 “人质罢了。”赵元承靠到椅背上,姿态随意:“我不握着她亲人,如何能让她乖乖听话?何况当初的事姜守庚定然知情,留着姜砚初有用处。” “也是有些用处。”赵广振问:“她可曾委身于你?” 赵元承望了他一眼:“父亲问这个,不合适吧?” 赵广振咳嗽了一声,转开目光:“我是担心你意气用事。现如今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世上好姑娘多的是,不必盯着一个已成亲的。曹家那个孙女那日我见了,样貌性情都不差……” “父亲放心,我自有分寸。”赵元承起身:“没有别的事,我先去了。” “去吧。”赵广振摆摆手,目送他离去,叹了口气问一旁的随从:“苍敷,你信他的话吗?” 苍敷与他年纪相仿,亦是身经百战之人,听他问笑道:“少主若真是心里没有,又怎会继续纠缠?” “若他心里有的是恨呢?”赵广振看他。 苍敷依旧含笑:“恨也是心里有。” 赵广振赞同:“还是你看得通透啊。这该如何是好?” “少主是有分寸的人,主子不必太过担忧。”苍敷替他斟了茶:“其实,少主有情有义是好事。” “他自来心善。”赵广振道:“我只担心他因此坏了大事。” “不会的,自古仁者归心。”苍敷语气笃定:“少主愿意做,主子便让他去做吧,也是一种锻炼。” 赵广振点头:“也好。” * 翌日,天还阴着,昨夜的雨在地上留下了小小的坑洼。 姜扶笙一早便出了门,打算去坊市寻找豆嬷嬷的妹夫打听消息。 她走之后不过半个时辰,陆府便迎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春晖院。 “曹大夫人,快请用茶。说起来我们有很多年没有往来了,你女儿都这样大了,小时候我还抱过呢。” 陆大夫人坐在主位上,笑吟吟地招待曹云清母女。 曹云清坐在自家娘亲身边,记着来时的路上娘亲的叮嘱,不敢胡乱言语,只安安静静坐着。 曹母季氏笑道:“可不是吗?一晃眼孩子们都大了。” 她是曹府长媳,曹云清是她的长女。她对这个女儿寄予厚望。从公爹提了和良都侯府的亲事后,她一直怎么撮合女儿和赵元承。 曹云清原本介意赵元承风流,又是外室又是教司坊红颜的,经过她的劝说之后欣然接受了。 “这孩子可曾及笄了?”陆大夫人含笑看着曹云清问。 她和曹家素无往来,不知季氏登门到底是何缘故。不过,曹参政位高权重,若能多亲近对她夫君和儿子将来的仕途多有好处。 是以虽然季氏比她年纪轻,但她对季氏却颇为客气。 “去年就及笄了。今年十六,都开始说人家了。”季氏笑言。 “娘……”曹云清脸红了,拉着她的手不让他说。 “害羞了。”陆大夫人笑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有什么?不知说的是谁家的孩子?” 她顺着季氏的话问。 “这户人家,和你家还是亲戚呢。”季氏笑道:“是良都侯府的小侯爷。” 曹云清脸更红了,头埋得低低的,小儿女情态尽显。 “是元承?”陆大夫人神色变了变。 “怎么?可是有何不妥?”季氏询问。 “没有。”陆大夫人面色恢复寻常,笑着道:“元承挺好,你们两家也是门当户对。” “公爹也是这样说的。”季氏踌躇着道:“只是昨日云清去良都侯府遇见一桩事,我心里不除疑,想着来问问夫人。” “请讲。”陆大夫人颇为客气地抬手。 季氏笑道:“我要是说错了,大夫人可别怪罪。昨日我清儿在小侯爷收房门口,看见你儿媳妇和小侯爷衣衫不整地从里面出来……” “没有衣衫不整……”曹云清闻言不由出言分辨。 想起姜扶笙,她有些自惭形秽。姜扶笙站在廊下时可真好看,像一颗漂亮的珍珠在阳光下流转着淡淡的光晕。 她有点羡慕姜扶笙。 “小孩子懂什么。”季氏拦了她一下,笑看陆大夫人:“我听孩子一说,就想起来以前小侯爷好像和您儿媳妇定过亲,这……” 陆大夫人面上笑意勉强:“夫人大概是误会了。她家中不是出了事,去请元承帮忙的。” 无论心里多厌烦姜扶笙,当着外人该维护的她还要维护。姜扶笙在她家一日,用的就是她家的脸面。 “我说话直,大夫人别介意。这么看来,这个儿媳妇陆府还要继续留着?”季氏笑问。 陆大夫人听她这样说,干脆道:“我也不怕你笑话,就说句实话。家里已经在商量和离之事了,我和我家老爷都有这层心思。只是我那儿子不争气,念着少时情意一时半会儿舍不得……唉!” 季氏道:“令郎疼爱妻子我都曾听说过。一日夫妻百日恩,有不舍才是寻常。大夫人若是为难,我可以劝劝令郎。” “你怎么劝?”陆大夫人不由奇怪。 “过几日我清儿十六岁生辰,到时候还请大夫人赏光带您儿媳妇一起赴宴。”季氏答非所问,站起身来笑看着陆大夫人:“我自会叫大夫人满意。” 陆大夫人闻言不由和花嬷嬷对视了一眼,季氏这是和她们想到一处去了? “若是闹得尽人皆知就不好了。” 她没有应下来,是需要季氏保证她陆府的名声。 “我做事自来稳妥,大夫人只管安心来赴宴便是。”季氏露出志在必得的笑意:“请帖随后送到。” “那我就叨扰了。”陆大夫人也站起身来。 没什么可迟疑的,季氏为了女儿愿意脏这个手更好,省得她费心。 曹云清起初还能听懂她们说话,到后来云里雾里的不知道她们打的什么哑谜。 出陆府上了马车她忍不住问:“娘,您和陆大夫人说赴宴是什么事?你们要在我生辰宴上做什么吗?” 她思来想去,只得出这么一点结论。 “你别管那些事。”季氏一脸盘算,语气强势:“娘会帮你安排好一切,你只要乖乖听话嫁进侯府去,别让我白操心。” 曹云清点头不再开口。 季氏一贯如此。殊不知她越厉害,曹云清便越不会盘算,且被她养得毫无心机。 * 姜扶笙在集市守了半日,外头下起雨来,她只能打道回府。 “想必是天气不好,那卖糖葫芦的才没出来,少夫人别着急,等天晴了他自然就出来了。”珊瑚扶着她进了二门,朝清荷院的方向走去。 姜扶笙点点头:“大抵是如此,还真是不巧了。” 翡翠跟在后头道:“不然明日奴婢去看吧。” “到明日再说。”姜扶笙盘算着回屋子去看看哥哥给她的册子。 进了清荷院便见她的几个婢女都等在院门前。 “出什么事了?”她不由得问。 “少夫人,大夫人来了。”琥珀上前禀报。 姜扶笙蹙眉,婆母这几日寻她也太过频繁了些。这会儿等在院子里,不知又盘算着什么?难道又想提叫她同陆怀川和离的事? 她进了屋子,果然瞧见陆大夫人坐在软榻上。几个婢女站在门边纷纷行礼。 花嬷嬷则在赵氏身边奉茶,瞧见她也屈膝行礼:“少夫人您回来了。” 姜扶笙朝陆大夫人福了福:“婆母。” “一大清早去了何处?到这会儿才回来。”陆大夫人皱眉,一时没忍住不满。 她等了好一会儿,有些失了耐心。 姜扶笙看着她眨眨眼:“我去坊市逛了逛,婆母是要不许我随便出入吗?” “怎么会?”陆大夫人很快恢复了一贯的平和,正色道:“只是你昨日才出了那样的事,我担心着呢,还好昨日的事情没有宣扬出去。我想着你一个妇道人家就不要总是往外跑了,免得惹人非议。” “婆母放心,无事我不会出去的。”姜扶笙垂眸小声回她。 陆大夫人看着她眼底藏着怒意,“无事”?那不就是说“有事”她还是要出去吗?声音小小说话软软的,做事却从来不肯让步! 罢了,左右很快她就不是陆家的人了。 她按下恼怒,露出慈和的笑意:“曹参政家嫡长孙女后日做生辰,下了请帖,到时候你和我一起去赴宴。” 她说着示意花嬷嬷,花嬷嬷立刻将请帖拿出来递给姜扶笙。 姜扶笙没有接,摇摇头道:“婆母自去吧,我就不去了。” 嫁进陆府之后她很少赴宴,眼下她要查爹的事情更没这个心思。而且又多了一个难缠的赵元承,她更要避着这些场合。 “我听说曹参政的长孙女在和元承议亲。”陆大夫人沉下面色道:“你不会是因为介意这个才不去的吧?” “婆母。”姜扶笙蹙眉:“您一向有分寸,怎会这样说话?” 这话是怀疑她心里还记挂着赵元承,嫉恨曹云清才不肯赴宴。 “近日的事情闹得我夜不能寐。”陆大夫人叹了口气,语重心长:“你也该安安我们做老人的心。” 姜扶笙听她如此说,只得应了:“好,到那日我和婆母一起去。”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0-30 第21章 我怎能袖手旁观? “扶笙要和娘去哪里?” 陆怀川提着一盒点心走了进来。他身着官袍笑容和煦,面有病弱之态,观之可亲。 “夫君。”姜扶笙转身迎向他。 “八珍馆新出的点心,叫‘荷花酥’。”陆怀川将点心递给她,含笑道:“娘也一起尝尝。” 姜扶笙应了一声。 陆大夫人笑道:“那我可沾你媳妇儿的光了。” 陆怀川解了官袍递给随从,上前坐下口中笑道:“娘便是不在这处,扶笙也会让人给娘送些过去尝尝的。娘方才说要带扶笙去何处?” 他不放心,又询问了一遍。 姜扶笙将盒中做成荷花状的点心一颗一颗取出来放进花瓷盘中,垂眸听着他们母子二人说话。 “瞧你担心的。”陆大夫人笑望了姜扶笙一眼:“我的儿媳妇,我还能带她去什么不好的地方吗?是曹参政家的长孙女后日生辰,我带她去散散心。难道这也要你准许?” 她与陆怀川说话时,便是一个真正的慈母了,谈笑风生之中不失对儿子的疼爱。 姜扶笙听着不禁想起自家娘亲。她在心里叹了口气,要是娘在就好了。 “娘说哪里话。”陆怀川笑吟吟道:“只要扶笙愿意去,我没有异议。” “到时候你下了值也去,人家请了咱们一家子呢。”陆大夫人又道。 “好。”陆怀川应了:“到时候扶笙你跟着娘先去,我从衙门直接过去。” 陆大夫人听他应了,顿时笑得合不拢嘴。又坐着说了一阵子话才起身离去了。 “扶笙。”陆怀川牵起姜扶笙的手细心地问她:“娘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姜扶笙朝他笑了笑:“夫君不必担心。” “娘若和你说什么,你告诉我。”陆怀川自怀中取出一个镯子来:“你看看,这个镯子你可认得?” 姜扶笙好奇地接过来瞧,是一只半旧的赤金柳叶纹金镯:“看着有些眼熟……” “是豆嬷嬷遗物里的。”陆怀川提醒她。 “豆嬷嬷的?”姜扶笙坐下来仔细思量。 这镯子是赤金打造的,工艺看着也不差。豆嬷嬷一个看库房的嬷嬷,终其一生也买不起这样的镯子。 “诶?”她忽然想起来:“这镯子是不是一对?” “没有一对,只有这一只。你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陆怀川不由问她。 姜扶笙垂眸看着手中的镯子道:“这好像是胡姨娘进门的时候,爹让人给她打的一对金镯子,怎么会在豆嬷嬷手里?” 胡姨娘是最后一个进她家门的姨娘,父亲待她不错。不过进门几年,胡姨娘也没能生下孩子。 “是胡姨娘给她的?”陆怀川猜测道。 姜扶笙蹙眉思索:“难道说是胡姨娘花重金买通了豆嬷嬷,将官银放进我们家库房的?” 那胡姨娘就成了关键人物。胡姨娘现在人在何处? “极有可能。”陆怀川道:“我已经全力让人在追查胡姨娘的下落了。” 姜扶笙点点头,纤长的眼睫覆下:“胡姨娘为什么这么做?当时她进家门,父亲派人查过了,是蜀地好人家的女儿,因为遭了地动之灾才流落至上京。” “或许她身世作了假。”陆怀川道:“我命人加紧查探。” “好,有劳夫君了。”姜扶笙朝他弯眸一笑。 她不由自主想起赵元承来。 赵元承做事极有效率,说接哥哥回来大半个月哥哥便在上京了。大概是他手底下那些人有真功夫。 陆怀川到底是文官,宁安他们也文雅,做事便慢些。 但想想赵元承待她那般恶劣,她摇摇头不再多想。慢就慢些吧,平平稳稳地最好。 * 曹参政是朝中重臣,嫡长孙女生辰自是车马盈门,宾客不绝。 进了曹府之后,陆大夫人便与相熟的夫人们说话,将姜扶笙抛到一边去了。 这里头的夫人、小姐姜扶笙也认识不少,时不时有人招呼她,但也仅限于打个招呼而已。因她家中出事的缘故,大家都心照不宣,不与她亲近。 只有好友陈婉茹来同她说话,但很快便被陈母叫了去。 姜扶笙无处可去,跟着陆大夫人走到游廊里。 “扶笙呐,你不必跟着了。”陆大夫人笑着朝她道:“你也去找朋友叙叙旧。” “好。”姜扶笙见她身旁众人都望过来,低头应了。 她信步而行,瞧见一路上来的客人都说说笑笑,只她形单影只。走到长廊尽头掐了一片树叶把玩着出神。 要是娘和两个妹妹都在就好了。 从前娘都是带她们姊妹三人一同赴宴的,娘总说女孩子要多见世面,好过躲在后宅之中消磨时光。 正出神间忽然察觉不对,抬眸便见赵元承由远及近,乌沉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侵略意味十足。 姜扶笙顿时错开目光,不自在极了。 “快去。”不远处的树丛后,季氏推了一下女儿:“记得我说的那个院子,不要走错了。” “娘你究竟要做什么?”曹云清不解。 “别管。”季氏哄她:“你快去。此事关系到你的终身大事,千万不要出错,娘还能害你吗?” “好吧。”曹云清拿着两根冰雪棒,朝姜扶笙走去。 季氏在树后叮嘱:“别给错了。” “姜姐姐,给你。” 姜扶笙收回目光,瞧清眼前的人。 曹云清脸蛋白皙,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一袭藕荷色旋裙很是单纯可爱。举着一根冰雪棒递到她跟前,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很是讨喜的模样。 “给我的?”姜扶笙迟疑着伸手接过。 她和曹云清仅有两面之缘,并不熟识。不过她对这个小姑娘倒不反感。 “嗯,快吃。”曹云清舔了一口自己那根冰雪棒:“一会儿化开了。” 冰雪棒是冬季将果干、果汁佐以甘草、蜂蜜一类的东西放进熟水里,冻结之后储存于冰窖之中,待炎炎夏日拿出来享用。 “都深秋了,怎么还有这个?”姜扶笙看了一眼那根冰雪棒。 “我喜欢吃,我娘特意在冰窖里留的。”曹云清嘻嘻笑道:“姜姐姐在这里等人吗?” “没有。”姜扶笙微笑着摇摇头。 “现在离开席还早。”曹云清回头看看左右:“那姜姐姐和我去后面院子里坐一会儿吧?我正好有话想问问姜姐姐。” 娘不在树后了,去哪了?罢了,她先按照娘吩咐的做。 姜扶笙回头瞧了瞧那一群夫人,浅浅应了:“好。” 在这处站着也是无事可做。 姜扶笙随着曹云清进了里院,走在游廊上四周安静了许多,只偶尔有婢女匆忙经过。 “曹姑娘想问我什么?”她吃了几口冰雪棒,觉得太凉了有些受不住,便一直拿着。 曹云清脸有些红了,目光飘忽地问她:“我想问问姜姐姐,小侯爷他……他有什么喜好……” 她低下头不敢看姜扶笙,脸颊红扑扑的像熟透的苹果。 姜扶笙怔了怔,低头往前走一时没有说话。 “姜姐姐,你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曹云清走在她身侧解释道:“我只是听说你们青梅竹马,还曾经定过亲。我想着你肯定了解他。我不在意你们的过去,毕竟你都成亲好几年了。” 姜扶笙侧眸看她,见她眼神明亮毫无恶意,笑了笑道:“太久了,我不记得了。” 她不愿意想起那些过往。 “哦。”曹云清有点失望,但也没有再追问:“我带你过去,那边院子里还有很多好吃的和好玩的。” 她说着领着姜扶笙进了一座院子。 姜扶笙跟着她进了屋子。曹云清献宝似的将好吃的好玩的都捧到她跟前。 “这个不吃就丢了吧。姜姐姐你尝尝这个李子,我帮你削。” 她将姜扶笙手里的冰雪棒接过来丢到一边,又取了点心和鲜果给姜扶笙,殷勤得不得了。 姜扶笙看她无忧无虑地,想起从前的自己。那时候有爹娘呵护,她似乎也是这样。 “我自己来。” 她取过圆环削刀削着李子皮,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曹云清说话。 过了一会儿,季氏从门口探了头。 “清儿,原来你在这处啊,叫娘好找。” 曹云清转身看到她,迎了上去,奇怪道:“娘,不是您叫我……” 季氏一把拉过她,不让她再说下去。 姜扶笙忙起身行礼:“叔母。” 季氏牵着曹云清扫了姜扶笙一眼,笑着道:“你稍坐,清儿跟我去取点东西,片刻即回。” “好。”姜扶笙不疑有他,重新坐了下来。 季氏带上了门。 曹云清一瞧不由惊讶:“娘你……” 季氏捂着她嘴巴将她拉到一边。 “娘你怎么把姜姐姐锁在屋子里了?”曹云清忍不住质问。 她原本也以为姜扶笙是娘说的那样,一直纠缠赵元承。可今日瞧着姜扶笙挺好的。赵元承就在前面,也没见姜扶笙去和赵元承说什么话啊。反而还避嫌跟着她到后面来了。 “闭嘴,谁是你姐姐?这些事不用你过问。带姑娘到前头去。”季氏吩咐婢女。 她精心谋划就为了这个傻丫头。这丫头还把别人当好人呢。 陆怀川管不住姜扶笙,总有能管得住的。只要管住姜扶笙,她的清儿和良都侯府这门亲事就跑不了! 曹云清被两个婢女左右扶着强行带出院子去了。 “祖母出来了吗?” 行到半途,她扭了扭身子问两个婢女。 “奴婢们往后面来的时候,老夫人还没出去呢。”其中一个婢女回道。 “那你们去娘那里,我去祖母那,等会儿跟祖母一起到前头去。”曹云清挣脱了她们的手。 她得回去看看。姜扶笙是她带过去的,可别出什么事呀。娘也不知道想做什么? 她向来了无心机,两个婢女也就信了,遂放她去了。 曹云清假意往前走,走了一段路回头不见那两个婢女,当即跑进园子抄近路朝那院子跑去。 还没到院子前,便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 她躲在假山后探头往外看,便见她娘贴身的大婢女领着张未佐往那院子去了。 张未佐还一直询问:“还有多远?怎么还没到?” 曹云清看得心惊。张未佐是舒阳长公主之子。舒阳长公主掉了三个孩子才生下*张未佐这个娇生惯养的纨绔子弟。年纪轻轻就有十七八房的小妾,还在外面到处拈花惹草,可不是东西了。 娘多次叮嘱她瞧见张未佐躲远些,怎么还让人把张未佐带到内宅来了? 想起屋子里的姜扶笙,她心里一惊,娘难道想让姜扶笙被张未佐玷污了再给他做小妾? 她转身便往前跑,打算给陆怀川报信去。 就算姜扶笙之前和赵元承定过亲又怎么样?人家已经成亲了。娘怎么能这样算计人家? * 姜扶笙坐了片刻,四周一片安静。陌生的环境让她心神不安,周身生出一股说不出的燥热来。瞧了瞧紧闭的门,她起身走过去拉了一下,打算自己循着来时的路走回去。 门发出一声响,却没有打开,透过门缝看到一把铜锁,牢牢锁住了两扇木门。 她心一下凉了半截。 “有人吗?” 姜扶笙又拉了一下门,还是拉不开。她透过门缝往外看,曹云清将她骗到这里锁上,要做什么? 门打不开,她皱眉焦灼地在屋子里转了转,瞧见了一侧的轩窗。合页的窗户开扇虽小,但以她的身形能钻出去。 她搬了一张四角方凳,才要开窗,门口传来开锁的声音。偏头看过去,便见门打开了。 一个男子走进门来,又合上了门。 姜扶笙听见外头落锁的声音,黛眉紧皱看向来人:“张未佐?” 张未佐身形瘦高,眼下青黑,穿着一身花哨的银红缂丝并蒂莲锦春衫,瞧着就是一副风流浪荡子的模样。 姜扶笙认得他。她及笄前一日在坊市采买,曾被张未佐一眼相中,当晚便登门要提亲。 当时她和赵元承的亲事已经商定。爹娘没有声张,推说等过了及笄礼再说,便在及笄礼当日将她和赵元承的婚事定下了。 后来有一阵子,张未佐在书院处处为难赵元承。被赵元承教训过几次之后才彻底消停。曹家将她锁到这里,又放了张未佐来,是要毁了她?就因为她和赵元承定过亲? 她心底生出惶恐来,倘若她被这厮染指,陆府必然不能再容她。她将何去何从? “不是说下药了吗?怎么还清醒着?不过没关系,都一样。”张未佐搓搓手,看她的眼神如同砧板上的鱼肉,哼笑道:“姜扶笙,好久不见。” 果真是天生丽质的美人,几年了还是这般的玉貌花容,无愧是让他念念不忘的美人儿。 他朝姜扶笙走去。 “你这是何意?”姜扶笙靠在窗边面色苍白。她强按下心里的害怕,瞥了一眼桌上曹云清方才拿来削果皮的环首削刀。 无论如何,她绝不会让他得逞。 “你说呢?”张未佐步步逼近,面露拧笑:“这意思不是明摆着的吗?” 姜扶笙趁他尚未靠近,快步窜到桌边。中途打了个趔趄,是她腿有些软了。 张未佐转头看她,冷笑道:“这屋子就这样大,你还能插翅飞了不成,我就不信……” 他说到这处忽然住了口。 姜扶笙举起了那把环首削刀对着他,漆黑的眸中满是警告,努力克制着声音里的颤抖:“你敢过来,我就杀了你。” 她手里握着的与其说是一把刀,不如说是一把短剑,不过只开了一边的刃,但也十分锋利。 有了武器,她心里仍然不定。之前和赵元承对抗过,知道男女体力有多大的差距。虽然张未佐平日疏于锻炼,也被酒色掏空了身子,但她未必能对付。 想到此处,她越发的警惕谨慎,牢牢握着刀柄不让自己手露怯。 “小小女子,也敢玩刀。”张未佐丝毫不将她的警告放在眼中,反而威胁道:“姜家已经倒了,你不想想我的身份,你得罪得起吗?” 就算拿着刀又如何?他就不信姜扶笙敢真的扎他。他自信满满,空手白刃去夺姜扶笙手里的刀。 “你不要过来!”姜扶笙拿着刀往后退让。 她想将刀往前送,却怎么也出不了力气。握着刀威胁人是一回事,真对人动刀子又是另一回事。她心中还是生了怯意。 这更助长了张未佐的嚣张,他步步向前,将姜扶笙逼到了墙边。 他甚至没有去夺姜扶笙手里的刀,反而径直将手伸到她身前要触碰她。他料定姜扶笙不敢对她动手,丑恶的嘴脸暴露无遗:“你倒是动手啊……” 姜扶笙被逼到绝路,惊惧至极。咬着牙含着泪手里的刀用力前一送。她只是一介女子,力气本就不大,又中了药。这一下并未能穿透张未佐的手掌,但还是精准地刺伤了张未佐的右手。 张未佐发出难听的嚎叫来,抱着手在她跟前跳脚,口不择言骂:“小蹄子,你还真敢!痛死老子了……” 血染红了他抱在一起的两只手,看着着实可怖。姜扶笙如同受惊的小兽,双目通红。咽了咽口水警惕地靠在墙边,浑身都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着。 “你扎了老子又如何?”张未佐骂道:“贱人,你和我同处一室在这里,等会儿陆怀川来瞧见了自然会休了你。到时候你就是老子的了,老子先玩够了,再把你丢到最下等的……” “砰!” 他话不曾说完,门口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上了锁的两扇木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了,重重拍在地上。 尘埃落定,赵元承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现在二人视野之中。 “赵……小侯爷……”张未佐从前被他收拾怕了,见到他说话都结巴了。 姜扶笙瞧见赵元承背光而立,周身镀着一层淡淡的光华,宛如天神降世。她腿一软靠着墙滑坐在地上,这才察觉自己早已双腿无力。方才不过是靠一股意念支撑着。 “提出去。”赵元承吩咐一句。 石青进去提着张未佐的后领往外拖行。 曹云清自赵元承身后窜出,上前去搀扶姜扶笙。 “姜姐姐,你没事吧?” 姜扶笙躲开她的手,手里的刀“铛”一声落在地上。曹云清这样问,难道不是她将她引来这处的吗? “姜姐姐,是我娘让我引你到这里来的。”曹云清几乎哭出来:“她让婢女把我带走。我觉得事情不好,就偷偷回来看,才看到张未佐来了。我去找你夫君没找到,就找了小侯爷来……对不起……” 她羞愧极了,也难过极了。娘为什么要这样?小侯爷不愿意娶她,也不关姜扶笙的事啊! 赵元承站在门边看姜扶笙未动,居高临下地奚落道:“蠢死了。” 姜扶笙站起身来,泪水抑制不住往外涌。她抬手擦去眼泪,扶着墙往外走。方才面对张未佐她没哭,这会儿赵元承恶言相向她竟忍不住掉眼泪,真是没出息。 走了几步,她便停住步伐。心跳得快极了,手足如同浸在冰水里一般冰冷,身上却又热得很。她想继续往前走腿却不做主,膝盖软得只能再次靠在墙上。 赵元承瞧着她这般狼狈模样,心里应当痛快了吧。 “你给我吃的冰雪棒里下了什么药?”姜扶笙想起来,扭头看向曹云清。 那根冰雪棒她只吃了几口便这样厉害,若是全都吃了岂不是要不省人事? 赵元承闻言也看向曹云清。 他面上明明没有怒意,只是那样随意看过来,却好像蕴含着无限的气势。 曹云清只觉得浑身发寒,叫他气势压得言语艰难。 她白着脸解释道:“不是,我没……没有,冰雪棒是娘……娘给我的……” 她眨巴眨巴眼睛,眼泪还是忍不住落下来。小侯爷太可怕了,这会儿她一点也不心悦他了。 赵元承目光再次落到姜扶笙身上。 姜扶笙浑身发着抖,周深又冷又热。额头沁出汗珠,眼尾嫣红,唇瓣更是红得几乎滴出血来。昳丽的小脸明明是虚弱的模样,却带着一股难言的媚惑,加之我见犹怜之态,惑人至极。 他喉结滚了滚,阔步上前下意识将手探到姜扶笙额头上。 “不劳烦小侯爷了……” 姜扶笙抬手无力地推他的手。她身上难受极了,扶着桌子靠到椅子边坐了下来,微微喘息。 赵元承回神眸底闪过懊恼,后撤一步冷冷道:“你便是死了又与我何干?” 姜扶笙本就不好受,听他这般冷言冷语的眼圈又忍不住湿润了。 她凝住心神,有气无力道:“那就请小侯爷速速离去,免得有人来瞧见误会了去……” 她脑中浑浑噩噩的,只能想到季氏设了这个局,定然还有后手。等会儿大概就有人来了。赵元承不能继续留在这里,否则定会叫人误会了去。 赵元承讥笑道:“怎么?嫂嫂怕表哥误会?” 都到这种地步了,她竟还惦记着怕陆怀川多想,她是有多在意陆怀川? 姜扶笙已然无力解释,只摆摆手声若蚊蚋:“你快走……” 不只是陆怀川会误会,传出去了对他们二人名声都不好。 赵元承见她如此,心底怒火丛生,不仅没有离去反而更逼近了一步。他眼尾红红的,长指勾起她的下巴嗤笑道:“嫂嫂这般难受,于情于理我这个做小叔的也不该袖手旁观。” 他说罢,俯身将她打横抱在怀中大步往外走。 姜扶笙浑身提不起半丝力气,只能软软地任由他抱着。 曹云清呆呆站在一旁看着,见状想出声又不知道说什么,愣了愣还是跟了上去。 赵元承抱着姜扶笙才跨出屋子,陆怀川和陆大夫人还有季氏三人便迎面而来。 “扶笙!” 陆怀川变了脸色,快步走上前。 第22章 抢夺 陆怀川上前,伸手便去接姜扶笙。 赵元承却侧身躲开他的手,周身一股凛然不可犯的气势。 姜扶笙瞧见陆怀川心头提着的一口气一松,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晓了。 “扶笙!”陆怀川焦急,再次伸手。 赵元承依然不肯将姜扶笙交给他,只朝石青吩咐道:“去请大夫。” “表弟,你这是何意?”陆怀川变了脸色:“扶笙是我妻子,理应交由我……” 赵元承不理他,抱着姜扶笙便往外走。 陆怀川自然不肯相让,上去抢夺他怀里的人。 赵元承抱着姜扶笙一动不动,乌浓的眸子藐视着他,分毫没有松手的意思。 陆怀川便上手去夺:“扶笙是我妻子,你凭什么理直气壮地抱着不还给我?” 莫山见状“锵”的一声拔出剑来。 陆怀川身后的宁安不甘示弱,也拔剑相向。 “退下。”赵元承偏头吩咐一句。 莫山退后一步,手中剑归了鞘。 宁安则没有动。 陆怀川握住双臂,想将姜扶笙从赵元承怀中抢夺过来。 赵元承硬是牢牢握着不松手,冷声道:“表哥最好再用一些力气,将她胳膊扯断最好。” 陆怀川不忍心伤到姜扶笙,撒开手怒道:“宁安,去请良都侯来看看,这就是侯府的家教!” 宁安应声去了。 陆大夫人在一旁愣了片刻,才拉着季氏到一边问:“你不是安排好了吗?怎么赵元承和你女儿都在这里?” 根本没有看到张未佐的影子。她也顾不得上去帮自家儿子从赵元承手中夺人,只关心实情败露了没有。 先不管姜扶笙知不知情。姜扶笙现在无依无靠,没有娘家撑腰,就算知道了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要紧的是不能让陆怀川知道这件事情和她有关系,倘若陆怀川知道了,只怕要闹得不认她这个亲娘。 “我也不知。我明明安排好的。”季氏也是一头雾水。 一切她都算计好了的,到底纰漏出在什么地方? 陆大夫人问道:“你安排的人是否可靠?” “我娘家带来贴身的婢女,不会出错。”季氏惊疑不定。 “娘……”曹云清在屋子里被赵元承扫过一眼之后,这会儿才缓过神来,哭着走向季氏。 “清儿。”季氏想起来拉着她手道:“你先别哭了,娘不是让你到前面去了吗?告诉娘你怎么会在这里?” 事情没能成,她总要问清楚缘由。 曹云清抽抽噎噎道:“我看见长公主家的张未佐了,娘说她是坏人,我想起姜姐姐独自一人在房里,便想去喊陆大人来救姜姐姐。但是我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陆大人,恰好遇见小侯爷……” 陆大夫人和季氏闻言面面相觑。 陆怀川才来便被她二人喊着在花厅和人说话,生怕陆怀川想起来去找姜扶笙,反而坏了事。 谁知道曹云清竟这样的心地善良,找不见陆怀川,就找了赵元承来救姜扶笙。 陆大夫人看看季氏松了口气,只要她这边不露馅儿就行。至于季氏……当初是季氏自己自告奋勇要做这件事的。 如今,也是季氏没管好女儿才导致这样的结果,自然由季氏自己来承担。 良都侯没有来,石青带着大夫先回来了:“主子,百善堂的老大夫来了。” 赵元承抬眸看过去。 陆怀川也顾不得和赵元承计较,便上前道:“老大夫,麻烦您给我妻子诊断一下。” 那老大夫须发皆白,背着一只大药箱,被他一路带着飞奔累得气喘吁吁。 听到陆怀川所言,不由看向赵元承,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有些浑浊的眼里生出了好大的疑惑。 这个郎君才是那女子的夫君?那抱着她的又是谁? “劳烦您快一些。”石青推着他往前走。 “别催别催。”老大夫将身上背的药箱递给石青,也顾不得擦汗便去拿姜扶笙的手。 姜扶笙攥着赵元承的衣襟不松。 老大夫倒是知道变通,径直将食指和中指搭在了她脉门上。 一众人的目光都落在老大夫的脸上。 陆大夫人这个时候才发觉赵元承竟然还抱着姜扶笙,这也太不妥了。 她想出言制止,但见陆怀川一心扑在姜扶笙身上,心中顿时极不悦。姜扶笙和赵元承都什么样了,她这个傻儿子居然还这样关心姜扶笙。她干脆没有开口,留着等陆怀川自己醒悟。 老大夫闭着眼睛摸了摸雪白的胡须点了点头。 “如何?”陆怀川迫切地问。 赵元承目光也落在那老大夫的脸上。 老大夫不紧不慢道:“不必着急,这位夫人没事,只是中了迷药,分量并不大。但这位夫人身子有些虚弱,又气急攻心,这才导致昏厥。” “大夫,要如何医治?”陆怀川追问。 那老大夫正要说话。 “元承!”良都侯匆匆而来,瞧见眼前情形不由变了脸色,呵斥道:“又在胡闹什么?还不快将你嫂嫂放下?” 老大夫看看赵元承,这才明白,眼前这两个儿郎竟然是兄弟二人。这龙争虎斗的,弟弟还抱着嫂子,这……这可真是世风日下啊! 陆怀川见良都侯来了便伸手去抱姜扶笙。 赵元承却还是不肯放手。 “侯爷。”陆怀川回头喊良都侯。 良都侯上前劝解道:“元承,快松手,这么多人你也不怕人笑话!” 赵元抿唇连他也不理会。 “这样吧。”那老大夫见这两方僵持不下,好心道:“先把这位夫人平放,老朽也好给这位夫人施针。几针下去,这位夫人就能苏醒了。” “好,进屋子吧。” 良都侯应了,推着赵元承又返回了屋子里。 赵元承这才俯身将姜扶笙平放在软榻上,起身时却顿住了——姜扶笙两只手牢牢攥着他衣襟不肯松开,大抵是太害怕了。 他侧眸看了陆怀川一眼。 陆怀川脸色铁青,当即握住姜扶笙的手:“扶笙,松开。” 奈何姜扶笙昏迷着,什么也不知道,他费了一些力气才让她松开了赵元承的衣襟。 赵元承嗤笑了一声,站直了身子。 陆怀川立刻挤开他要上前。 老大夫道:“您也别急,老夫先施针。” 良都侯硬拉着赵元承手腕将他拽出了门,松开手有些无奈道:“怎么回事?人家夫妻的事,你掺和什么?” 他来就看到赵元承抱着姜扶笙不松手,理所当然地认为赵元承不应该。 “曹云清的母亲心思不正。”赵元承回头望了一眼,面色不虞。 良都侯也觉得奇怪:“究竟出了什么事?你不是在前面吗?怎么到这里来了?” 他还留意赵元承了,一眨眼人就跑这里来了。他也往屋子里看了看,姜扶笙是怎么昏迷的?他适才发现,屋子里的地板上似乎还有血迹。 赵元承瞥了一眼石青。 石青这才等来了发挥的机会,他将方才曹云清所说的话和自己的猜测结合在一起,当即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给了良都侯听。 “季氏真是岂有此理,此事我去和曹参政理论。事关家风他自会惩戒季氏。”良都侯看看赵元承道:“不管如何,那是你嫂嫂,有什么事你不该上手。” 姜扶笙再怎么危险,也轮不到赵元承抱她啊! “我偏是不想她好。”赵元承转开目光,语气硬邦邦的。 “行了,你先回府去。” 他只怕赵元承留下来又惹出什么事端,挥挥手示意他回去。 赵元承没有多言,带着石青、莫山二人走了。 赵广振看着他背影摇摇头叹了口气,头也没回半分,这孩子也不知是真恨人家,还是嘴硬。 他在原地站了片刻,听屋子里传来动静,回头看姜扶笙已然醒了。即使隔得远远的,也能看出她面若金纸,虚弱地靠在陆怀川怀中。 赵广振没有言语,转身快步去了。 * 赵元承策马去了郊外马球场,在马球场驰骋了小半日。 他纵身下马,两场马球打下来,大汗淋漓。 石青等在球场边上,见状上前接过他手中的球仗,将帕子递上去。 “主子,侯爷的人传消息来了,曹参政出发季氏了,说是用了家法,软禁在院子里半年。”石青笑嘻嘻地禀报。 赵元承擦着汗道:“与我何干?” “还有,陆怀川没有留在曹府用席,便带着姜姑娘回府去了。”石青自顾自地说着。 赵元承手中一顿,眸色沉沉,手里的帕子重重砸在石青身上。 石青一头雾水,主子这又是怎么了?听说姜姑娘被陆怀川带回家去他不高兴了?可人家姜姑娘也不能不回家吧? 赵元承拿过他手中的球杖,一言不发又要上马。 “主子,等一下。”石青叫住他:“那个张未佐怎么弄?放了吗?” 姜姑娘没有大碍。张未佐手受了伤,也算是遭了报应了。他看就这么放了算了。 赵元承勒住马儿端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他。 石青见他面色不好,不敢多言,只抬着头等他吩咐。 “他知道是谁拿了他?” 赵元承忽然问。 “不知道。”石青有些想笑,但忍住了:“属下让他们拿麻袋套的。” 他把张未佐丢出去之后,又让人去捉回来了。张未佐现在就在他们手里。 “带路。” 赵元承调转马头。 * 地牢入口狭窄,只容一人出入,入口处石壁上长满了青苔。 石青在前头带路。 赵元承在后缓步顺着阶梯而下,拐过弯之后豁然开朗。 几个狱卒守在牢门前,瞧见赵元承进来连忙行礼。 “主子。” 赵元承摆摆手。 石青推开了一扇铁栅门。 众人连忙摆了桌椅,又捧了茶给赵元承。 赵元承撩袍在椅子上坐下。 “饶命,饶命……”张未佐被蒙着眼睛,五花大绑地扔在地上。他不知自己身处何地,也不知面前是何人,只知道自己这次遇到了狠茬子。 他听到动静便连连磕头:“大人饶命,放过我吧,我是舒阳长公主之子,你们要多少银子我都给你,只求你们放过我……” 他才被抓时还挺嚣张,被带过来时一路吃了不少苦头,又在这里半日吓得不轻,这会儿老实得很。 石青看着他发笑,这个蠢东西还不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缘故被抓到这里来的呢。 “我真的,我把我所有的银子都给你们……”张未佐还在求饶:“我还有十几房小妾,随便你们挑选,全部可以给你们……我娘是长公主,可以给你们官做……” 他绞尽脑汁,不管能不能做到的事情,全都拿出来做筹码。 赵元承看了一会儿,索然无味地移开目光。 石青看向他,等着他发落张未佐。 赵元承嘬了一口茶,放下茶盏站起身:“阉了。” 他轻飘飘丢下两个字,转身往外走。 石青朝几个狱卒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们动手。他则快步跟上了赵元承的步伐。 张未佐无所察觉,还在苦苦哀求。 赵元承走到出口处时,地牢内隐约传出惨叫。 他足下一顿:“做干净些。” “主子放心。”石青笑道:“绝不会留下把柄。这种事情,他自己也不好意思声张的。” * 姜扶笙回到清荷院,足足休养了两日,才养回一些精神。 她躺在床上,时而清醒时而迷糊,倒是想明白许多事情。 “翡翠。”她唤了一声,嗓子有些哑。 “少夫人。”翡翠闻声上前,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喜道:“菩萨保佑,不发热了。少夫人脸上有血色了呢。” “少夫人,您是不是好转了?”珊瑚也凑上来瞧。 “好多了。”姜扶笙撑起身子:“我喝些水。” “奴婢给您倒水。”珊瑚手脚麻利,很快便倒了茶双手捧上前。 姜扶笙接过白釉盏喝了几口,将茶盏递了回去:“什么时辰了?” “才到辰时。”珊瑚捧着茶盏笑问:“少夫人可有什么想吃的?” “不急。”姜扶笙问道:“我让你们帮我打听季氏前些日子有没有派人登门的事,怎么样了?” 这是她趁着清醒时吩咐下去的。 在曹府发生的事情,不是季氏一个人能算计到的。其中一定有迹可循。 翡翠道:“奴婢打听到了。少夫人还真没有料错,那季氏在大夫人来咱们院子前一日,便领着女儿登门了。” “看来,真的是大夫人和季氏商量好的,要不然大夫人无缘无故的,为什么非要带少夫人去曹家赴宴?”珊瑚气愤不已:“天底下哪有这样做婆母的?她真是不配为人。” “慎言,小心隔墙有耳。”姜扶笙摆摆手。 她仔细一想便明白,赵氏那日特意来清荷院说要带她去曹家赴宴时,就已经给她设下陷阱了。 她不是个蠢的。只是没有料到赵氏自诩大家妇,竟盘算着对自家儿媳妇做出如此不堪的事。也不怕事发了丢了陆家的脸面。 “那咱们怎么办?”珊瑚出主意道:“要不然这样,咱们告诉少爷。少爷满心都是您,一定会给您出气的。说不准都不认她这个娘了呢。” 以少爷对少夫人的爱意,这也不是没可能。到时候赵氏一定会气急败坏,想想都挺解气的。 翡翠看看她,又看看姜扶笙:“奴婢也觉得可行,可又觉得这不是最好的主意。” “嗯。”姜扶笙点点头:“他的确会给我出气。但赵氏终究是他的娘亲,血脉情缘是割不断的,这一回管用下一回就不见得管用了。” 所以,要灭了赵氏的气焰,让赵氏自身难保,到时候就没有心思琢磨找她的麻烦了。 “那要怎么办?”珊瑚不由发愁。 姜扶笙思忖道:“你让福伯去门下省帮我打听那人的近况。” “门下省,谁啊?”珊瑚不解。 姜扶笙抿唇笑了笑:“到时候就知道了,记得让他快些回话。” 珊瑚见她笑了,便知道她有把握对付赵氏,顿时脆生生地应了。 翡翠看着珊瑚出去,面上笑意收敛看向姜扶笙。 “怎么了?”姜扶笙看她:“愁眉苦脸地做什么?发生什么事了?坐这说。” 她拍了拍床沿,示意翡翠坐下说。 “少夫人。”翡翠坐下,压低声音道:“这几日您昏睡着,奴婢一直没敢和您说。那日在曹家后宅里,不是小侯爷抱着您出屋子的去,那时候您昏厥过去了吗?” “怎么?”姜扶笙听见是赵元承,面上笑意顿时一凝。 “那个大夫要给您施针。”翡翠道:“小侯爷将您往软榻放的时候,您死死拉着小侯爷的衣襟就是不肯撒手……” 她一脸愁绪地看着姜扶笙。 姜扶笙蹙眉想了想,摇了摇头:“我不记得。” “那时候您昏厥过去了呀。”翡翠接着道:“当时,少爷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您的手拿下来。奴婢当时瞧着,少爷的脸色难看极了,好似要杀人似的。这么几年,奴婢从未在少爷面上看见他有那么难看的脸色。奴婢觉得,少爷一定很生气。” 姜扶笙皱着眉头一时无言。她怎么会拽着赵元承的衣裳不松开?陆怀川大概是误会了,觉得她心里还有赵元承。 “这两日,少爷脸一直阴沉着,奴婢们都不敢多瞧他。”翡翠满面愁绪:“少夫人,少爷一定是往心里去了,才会如此。您得想个法子给少爷解释解释,总这样下去可不好。” 姜扶笙点点头,拍拍她的手:“我本是无心的,和他解释一下就好了。” “奴婢没有见过少爷生这么久的气,少夫人还是好好和他说一说。”翡翠又道:“夫妻之间,没有解不开的结。” 姜扶笙应了。 * 陆怀川踏进陆府大门。 宁安正在大门内侧等着他,瞧见他便上前行礼:“主子。” “什么事?”陆怀川足下微顿,神色称不上和煦,只能说平和。 宁安上前压低声音道:“小侯爷的人已经查到了黄府,再查下去,胡姨娘就藏不住了。” 陆怀川皱起眉头:“能否转移到别处去?” 他搓着手指,眼底戾气翻滚,赵元承的动作倒是快得很。 “很难。”宁安道:“小侯爷的人一直在盯着,胡姨娘那么大一个活人想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出去,几乎不可能。” 陆怀川眸子眯了眯,似有杀意迅速掠过。 宁安低下头道:“主子,属下以为小侯爷就算找到了胡姨娘,这件事情也和您牵扯不上关系,要不然……” 他想劝陆怀川舍出胡姨娘,也没什么大碍。 陆怀川站在原地思量了片刻,摇头道:“不必了,让黄良才叫胡姨娘准备一下,等我的吩咐。” “是。”宁安低头应了。 陆怀川一路径直进陆清荷院。 “少爷。” 门口的婢女纷纷行礼。 “少夫人今日怎样?”陆怀川习惯性地问了一句。 “回少爷,少夫人醒了。”琥珀大着胆子回了一句。 陆怀川闻言神色顿时一喜,加快步伐进了屋子。 “扶笙。” 还未进里间,他便唤了一声。 姜扶笙应了他一声。 陆怀川进门便看到姜扶笙正在穿鞋。 “我来。”陆怀川上前,俯身接过绣鞋帮她,口中道:“你身子还未大好,这么急着下床做什么?” “成日躺着,跟身上像用绳子绑着似的不舒服。”姜扶笙扭了扭腰:“想下来走走。” 陆怀川替她穿好鞋,扶她站起身,抬眸打量她颇为欣慰地道:“今日面色看起来好多了。” “多亏夫君悉心照料。”姜扶笙挽着他手臂朝他笑了笑。 陆怀川见她笑了,心一下软软的,扶着她道:“外面天凉风也大,别出去吹风了,就在屋子里转转。” “好。”姜扶笙爽快地答应了,在屋子里走了几圈之后坐下,一手扶着腰看他:“听说夫君这几日心情不好?” “没有。”陆怀川否认。 姜扶笙抬起手来看自己指尖:“都怪我这两只手不争气,昏迷了就算是害怕也该认得夫君揪着夫君的衣裳才对,怎能揪着旁人不放?” 陆怀川怔了一下,盯着她一时看得痴了,娇俏可人的模样和年少时一模一样。 她很少这样和他说话,尤其是家中出事之后,她更少见笑颜。陡然见他如此,竟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要不然,夫君打我掌心吧?”姜扶笙摊开白嫩的掌心对着他:“好让我记住,下次害怕了不能抓住东西不放。” 她不知自己为何会揪着赵元承不放,若是她清醒着绝不可能如此。 陆怀川一直没有安全感,总觉得她心里有赵元承,这件事情若是不说开了,以后总是他们两人之间的疙瘩,她想解释清楚,她只是因为害怕本能地抓住东西不放,并不因为那是赵元承。 “哪里听来的闲言碎语,我从未胡思乱想过。”陆怀川握住她两只手,将她拉进怀中抱着:“只是这次的事情叫我有些后怕,下回这些宴会什么的,没有我陪着你少去。” 他想想便觉得后怕。在救了姜扶笙这件事上他甚至是感激赵元承的。 其实,姜扶笙抓着赵元承衣裳不放,他的确挺介意的。 这两日都没有睡好,睁着眼睛看她的睡颜。谁能说人昏迷时做出的选择不是出自于本能反应呢? 但此刻,他什么也不想追究了。她在他身边便足够了。 “是你娘叫我去的。”姜扶笙小声嘟囔。 陆怀川轻轻拍了拍她道:“我和娘说过了,以后你都不用跟着她出门。” 姜扶笙乌眸转了转,正想再进一步,问他有没有怀疑赵氏也参与了算计她。 陆怀川却先一步道:“方才回来,宁安禀报说找到胡姨娘了。” “真的?”姜扶笙一下挣脱他的怀抱站起身来:“胡姨娘在何处?我要见她。” 豆嬷嬷和胡姨娘熟识,见到胡姨娘或许能找到有用的线索。 第23章 求你了 陆怀川握住她的手低头在她额头上吻了吻:“我让宁安去把人带来。” “好。”姜扶笙点头。 陆怀川含笑将脸颊贴到她面前。 姜扶笙脸儿微红,凑过去在他颊边亲了一下。 陆怀川心尖颤了颤,依依不舍地松开她手:“等我回来。” 他喜欢这种温馨的感觉。长到这样大,他也只在姜扶笙这里体会过温馨。 姜扶笙跟到外间,目送他出去了。 半个时辰后陆怀川便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个女子。 姜扶笙起身看过去,果然是胡姨娘。 “进来。”陆怀川回头招呼了一声。 胡姨娘穿着一袭茜红洒金云锦长裙迤逦而来,打扮算不得珠光宝气,头面却也尚可。气色上佳,似乎完全没有受到姜家之事的影响。 她提着裙摆小心地跟着陆*怀川进了屋子。 陆怀川示意姜扶笙人带来了。 姜扶笙点点头坐下。 “大姑娘,奴婢这厢有礼了。” 走到近前,胡姨娘屈膝朝姜扶笙行礼。 “胡姨娘。”姜扶笙盯着她,神色端肃:“这些日子你去了哪里?” 胡姨娘眼角上扬,颇具妩媚之态。这大概就是为什么爹年纪大了后院很多年没有添过人,最后还收了胡姨娘做妾室的缘故。 “大姑娘,奴婢只是个姨娘,您这样看着奴婢,奴婢都不敢抬头了。”胡姨娘跪了下来:“当初府上出事,奴婢心里害怕,慌不择路从东墙的狗洞钻出来的。如今……在另一个老爷家做妾室,说起来那家还是老爷的故交,照顾奴婢也是看在老爷的面上……奴婢也不想背叛老爷,只是奴婢没有别的活路了……” 她说着磕了一个头,面上露出几分哀伤和无奈。 姜扶笙偏头打量她,逃跑背叛说得这样振振有词,脸上的神色也是装的。她记得胡姨娘在府上时很温驯的,但眼前才是胡姨娘的真面目吧? 家里一出事,这些人全都露出了本来面目。 “你的身契……” 姜扶笙出言询问。 胡姨娘是蜀地遭了灾流落到上京来的,被庄子上一户人家收养。当初进是以婢女的身份证进姜家大门,签了身契的。 “老爷心善,早就将身契还给奴婢了……”胡姨娘声音小了些,依然跪在地上。 “起来说话吧。” 姜扶笙不喜这样的人,却也拿她没法子。 “大姑娘想问我什么?”胡姨娘站起身问,一脸恳切:“大姑娘请问,奴婢一定知无不言。” 姜扶笙看着她:“我听说,你和豆嬷嬷相熟?” “是。”胡姨娘回道:“奴婢没有进姜府之前,曾在豆嬷嬷家那个庄子上养父母家住过几年,两家是邻居。豆嬷嬷回去探亲,自是和奴婢相熟。” 姜扶笙点点头,清澈的眸子注视着她:“我问你,家里出事之前,豆嬷嬷最后一次往库房里入大量的东西,你可记得是哪一日?” 从姜家库房里查抄出来的官银不算小数目,若是入库房必得有大动作。 “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胡姨娘歪着脑袋,很是无辜地道:“大姑娘,奴婢和豆嬷嬷熟悉只在平日说说话,她帮我给养父母带些东西一类的。她管库房的事,那是夫人最重视的地方,等闲人哪里能过问?奴婢从来没有过问过,也不懂那些呀。” 姜扶笙黛眉轻皱,审视着她:“既然是这么简单的关系,你为什么把那么贵重的镯子赠给豆嬷嬷?” 看样子,胡姨娘并不打算说实话。 胡姨娘听到这个问题,“哎呀”了一声,气恼地骂道:“那个该死的豆嬷嬷,那哪是我给她的?是当初逃命的时候,她知道我有这对镯子强行从我手腕上抢过去的,我就剩这一只镯子了。您看,她把我手都划破了。” 她说着还抬起手将镯子和伤疤给姜扶笙瞧。 姜扶笙扫了一眼。既是抢的,为何只抢一只?且赤金镯子质地软,若是强抢必然镯子必然会扭曲,就算后期矫正了也会留下痕迹。胡姨娘没有那么简单,根本没有说实话。 豆嬷嬷遗物里那只镯子她看过了,几乎是新的,没有任何扭曲过的迹象。 可怎么让胡姨娘说实话?难道让翡翠她们进来打胡姨娘一顿吗?可是打了,胡姨娘所在的现在那户人家能依吗? 她似乎拿胡姨娘一点法子都没有……要是她和赵元承、陆怀川他们一样,手底下有自己的人就好了…… 诶?她忽然想起福伯来。福伯几人不就是她的人吗?虽然人数不多,但撬开胡姨娘的嘴应当足够了。 “我就是问问,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那就罢了。”姜扶笙眸色黯淡,继而对陆怀川道:“夫君,你让人送她回去吧。” 明着不能来,那就让福伯他们来暗的。胡姨娘一看就是个怕疼的,或许稍微逼问一下她就会说实话了。 “大姑娘,那奴婢就告辞了。”胡姨娘朝她行了一礼,含笑往外退。 “倘若你想起什么,随时来告诉我。”姜扶笙含笑嘱咐了她一句。 胡姨娘扭着腰款款去了。 姜扶笙叫过翡翠到跟前,吩咐了一番。 * 转眼已近隆冬,清荷院的外的柿子树掉光了叶子,只留下光秃秃的枝丫迎着风。 天将晚,姜扶笙立在廊下,望着远处出神。 “少夫人,外面风大您别着了凉。”翡翠捧了薄银鼠皮披风搭在她肩上。 姜扶笙回神浅笑道:“天冷了,晚上在屋子里添个火盆吧。” 并不是她怕冷,而是陆怀川身子弱,每每不到冬日便手脚冰凉。而这个时节,又没有到烧地龙的时候,陆怀川不好意思提,她却是留意到了。 翡翠应了一声,又小声道:“福伯那里,都准备好了。” 姜扶笙点点头。 “扶笙,怎么站在外面?”陆怀川远远含笑,举着小猫样的糖人送到她面前:“给你带的。” 姜扶笙接过来舔了一口,弯起眉眼:“真甜,你今日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陆怀川宠溺地靠在望着她解释道:“我在娘那边的。过几日外祖母六十岁生辰,宫里赏赐了很多品种的菊花给良都侯府,娘问我们要不要一起去。” 只要能每日瞧见她的笑颜,心底所有的痛苦都会不药而愈。 “不去。”姜扶笙没有迟疑便摇了头。 她不想去良都侯府,不想看见赵元承,不想和赵元承有任何纠葛。 就这样躲得远远的两不相见,井水不犯河水最好。 陆怀川见她如此坚决,心中欣慰,抬手替她理了理披风道:“娘膝下就剩下我了,不去说不过去,到时候我陪你去。” “你娘又不是侯府老夫人亲生的。”姜扶笙一口咬掉了一只糖小猫耳朵:“之前不是很少往来吗?” “你以为很少的往来是什么?不就是这些大事上往来吗?”陆怀川道:“正因为不是亲生的,才要更客气一些。” 姜扶笙抬起黑白分明的眸子望着他:“那到时候你能时时刻刻陪着我?” 她实在被赵元承弄怕了。去良都侯府岂不是送上门给他羞辱? “嗯。”陆怀川牵过她手温和含笑:“一定寸步不离守着你。” 姜扶笙随着他进了屋子,趁着他沐浴的工夫,吩咐翡翠:“让人去和福伯说,可以放消息了,良都侯府老夫人做生辰宴是个好机会。” “是。”翡翠点头。 “盯着西院,二叔母出门立刻叫我。”姜扶笙又嘱咐她。 “奴婢明白。”翡翠笑着答应。 “你笑什么?”姜扶笙不由看她。 翡翠道:“从前夫人总是担心,说您在家养得娇惯,心性纯良,只怕到了夫家会被婆母拿捏。夫人以后见到您,定然很欣慰。” 姜扶笙闻言垂下眸子黯然神伤。从前无忧无虑,她哪知道成亲了还有这许多事?更不知道家里会遭难。倘若爹娘在,就不用她自己绞尽脑汁对付赵氏了,娘会教她——或者有爹娘撑腰,赵氏根本就不会对她翻脸。 早知道会有这些事,就多学着些了,也不至于遇上事情束手无策。 “奴婢多嘴了。”翡翠自责道:“又叫少夫人想起伤心事。” “没事。”姜扶笙弯眸笑了笑:“都已经这样了,我不难过。” 她不该难过,而是应该努力查明真相,将爹娘接回来才对。 * 良都侯府老夫人生辰当日,天气晴朗,良都侯府宾客盈门。 叙兰院。 “主子,侯爷叫您快些和他去待客呢。” 石青在门口招呼赵元承。 片刻后,赵元承从屋子里出来了。石刻青圆领暗云纹襕衫下摆垂坠,玉带钩悬着的金印,流苏轻晃出几分意气潇洒。 石青跟了上去,走在他身侧笑着道:“属下打听到了那日姜姑娘和陆家二夫人在茶楼里说什么了。” “说什么了?”赵元承没有看他,随意问了一句。 “姜姑娘说,她协助陆二夫人拿到掌家之权,陆二夫人掌家之后给她两千两银子,往后后宅之事随陆二夫人公事公办,与她不相干。”石青回道。 “陆家当家主母的位置倒是值两千两银子。”赵元承笑了一声:“谈成了?” 姜扶笙娇娇软软跟朵花儿一样,会办什么事?陆二夫人能信得着她? “是。”石青道:“陆二夫人当场就给了姜姑娘一千两银票的定金。” “倒是有几分小聪明。”赵元承哼了一声:“洪光才那里又是怎么回事?” “这个属下也打听清楚了。”石青两眼放光:“主子您有所不知,这个洪光才和陆大夫人有关系。洪光才是个读书人,当初参加了殿试的,长得也算一表人才。陆大夫人那个时候年轻,还未许配人家,放榜之后在皇榜下面遇到了,她一眼就相中了洪光才,两个人两情相悦。” 他说到这里故意顿了一下,等着赵元承问他。 但赵元承没开口,他忍不住又接着道:“奈何那洪光才家境贫寒,老侯爷说什么也不同意。恰好陆士平看中了陆大夫人,登门求娶,侯爷就点了头。洪光才这些年被陆士平打压得不轻,所以到现在还是个从七品的门下省抄录,只能勉强糊口。陆大夫人还是个多情的,前些年悄悄接济过洪光才好几回呢。” 赵元承听着问:“陆大夫人如今和黄光才还有往来?” “早没有往来了。”石青道:“陆士平可不是吃素的。” 赵元承看着前方没有说话。 石青凑上去问他:“主子,您说姜姑娘会怎么做?” 赵元承瞥了他一眼:“你不早有猜测?还来问我。” 石青什么德性他最知晓,没有哪件事是石青不会一探究竟的。 石青嘿嘿笑了一声:“我听说黄光才儿子生病了,老母又一直缠绵病榻。贫贱夫妻百事哀,他妻子和他吵架回娘家去了。黄光才如今下了职,还去坊市卖字画,给别人代写家书什么的,就这样还入不敷出呢。估摸着姜姑娘会借其他人的口,将黄光才的窘境告诉陆大夫人。然后就可以等着看好戏了。” 他说了一堆,一脸的幸灾乐祸,自己也没察觉他心里已经偏向姜扶笙了。 赵元承跨入长廊,没理会他。 石青不甘心,又问道:“主子,我听人说女儿家总是对第一个让自己心动的儿郎念念不忘,有没有这回事?” 赵元承偏头乜了他一眼。 石青面上笑意一凝,默默闭上了嘴巴。 他说这个不就等同于在问主子姜姑娘心里是不是还有主子? 也难怪主子生气。这不是扎主子的心? 姜扶笙如今夫妻恩爱和睦,早把主子扔到一边去了。所以主子才每天怨气这么大。 他撇撇嘴跟上去,不敢再乱说话。 赵元承沿着长廊将到正厅时,忽然停住了步伐。 石青察觉不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便见陆怀川正挽着姜扶笙,在正厅前的空地上赏菊。 来赴宴的都爱选择人多的地方聊天说话,凑热闹。看花儿也就那一阵,这会儿都进厅里去了。 花丛里只有姜扶笙和陆怀川夫妻二人。 陆怀川余光瞥见廊下的身影,他甚至不用正眼看,就知道那肯定是赵元承。 他垂眸略一思量,低头在姜扶笙耳边说了一句什么。 姜扶笙抬头看他,捏起拳头害羞地在他肩上捶了一下。 正厅里,那些夫人总是打听他们要孩子的事,还有人劝他们收养一个。絮絮叨叨没完没了,每个人都看她。她觉得心烦,便示意陆怀川带她避出来了。 “你不肯亲我,那我亲你一下。”陆怀川低头凑过去。 姜扶笙躲避不及,唇从她粉腮边蹭过。她脸更红了,轻轻推了陆怀川一下小声抗议:“这是在外面,你别闹。” 她不解,陆怀川之前从来没有这样过的,今日这是怎么了? 陆怀川握住她手,笑容温和宠溺:“这里又没有旁人,逗逗你的。你看,那株绿菊倒是别致。” 姜扶笙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颜色倒是稀奇,但我还是觉得这株玫红的好看,墨色的看起来也别具风韵。” 夫妇二人牵着手品鉴各种菊花,看起来和谐极了。 石青拼命斜着眼睛偷偷看自家主子的神情。陆怀川这厮故意在主子面前这样,这个该死的东西! “石青。”赵元承忽然开口。 石青打了个激灵:“主子。” 他转过身,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看主子什么神情了。 主子看起来……呃,他不知道如何形容,好像不怎么生气,但是眼尾的红骗不了人。 看向那两人时怒意更明显些,乌浓的眸底怒火燃烧起来,亮得好似要吃人似的。 他低下头小心翼翼地道:“您吩咐?” “去叫个婢女来。” 赵元承望着姜扶笙的方向吩咐他。 石青应了一声小跑着去了。 “陆兄。” 花丛另一头,有人唤陆怀川。 陆怀川抬头看,是当初读书的同窗,他转身朝姜扶笙道:“你在这里等我片刻,我过去一下。” “你不是说今日不离我左右的吗?”姜扶笙心神不安,不想他走开。 在这处,总不知道赵元承什么时候就出现在她面前了。她不敢独自面对赵元承。 有陆怀川在,赵元承总不敢那样大胆。 “我就到那头去和他说两句话,你能看到我的,片刻即回。”陆怀川抬手指了指前头。 “那行。”姜扶笙放了心。 陆怀川过去之后,她百无聊赖地又开始看那些菊花。 “陆少夫人。” 有人唤她。 姜扶笙抬眸,便见一个模样俊俏的婢女捧着黑漆描金盘立在那处,托盘上摆着几只热气腾腾的白瓷牡丹茶盏。 “不用了。”姜扶笙摆摆手打发她。 她以为这婢女是良都侯府安排来送茶的下人。 “是小侯爷叫奴婢来的。”那婢女开口。 声音不大,却如同炸雷响在姜扶笙耳边,她心里一下提了起来,警惕的模样像竖起耳朵的猫儿:“他有什么事?” “小侯爷说胡姨娘在他手里。”婢女道:“您想听实情明日去北郊见他。” “不可能。”姜扶笙果断拒绝:“你和他说,有什么事现在可以过来,当着我和我夫君的面说就是了。” 她不要单独和赵元承见面!还是北郊的宅子,想想都让她后怕的地方。 婢女不慌不忙道:“小侯爷的意思是去不去可由不得您,他让您别忘了您的兄长和两个妹妹都在他手里。” 她说着看向姜扶笙身后的方向。 姜扶笙察觉不对劲,转头也看过去,瞧见长廊下的高大挺拔身影,她面上血色瞬间褪了个干净。 赵元承什么时候在那里的?她回想起方才陆怀川忽然亲她的时候,难怪陆怀川会那样反常,原来是为了给赵元承看。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赵元承不尊重她的意志,陆怀川怎么也学得这样?为了示威不顾她的感受,在外面就亲了她。 但当她想起赵元承之前的种种冒犯举动时,就再没心思怪陆怀川什么了。再想想这婢女传达的言语,她如坠冰窟,心胆俱寒。 赵元承朝她勾了勾唇角,阔步去了。 “扶笙,怎么了?”陆怀川回来,姜扶笙正怔怔出神,一个婢女捧着茶站在边上。 姜扶笙回神勉强笑道:“没有。她送茶来的,夫君吃不吃?” “是菊花茶。”陆怀川端起一盏递给她:“你吃几口,败热的。” 姜扶笙接过来端在手中,始终没心思尝一口。 以及后来整个宴席,她心不在焉地总想着赵元承叫她明日去北郊宅子的事。 赵元承知道她的软肋,她不可能不顾及哥哥和两个妹妹的安危。 赵元承拿这三人要挟她,便等同于捏住了她的死穴,知道她一定会赴约,全然没有给她留任何反抗的余地。 * 姜扶笙一夜都没有睡好,一闭眼睛就是赵元承似笑非笑的脸,还有那些威胁她的言语。 朦朦胧胧感觉身旁陆怀川起身,她睁眼才发现外面天已经开始亮了。 她阖眸躺着等陆怀川出门之后,也起身穿戴整齐,坐在铜镜前看镜子里自己有些苍白的脸。 “少夫人,要不要给少爷留个口信?”翡翠担忧地望着她。 她在心里悄悄叹了口气。小侯爷比从前真是换了个人一般。从前多心疼体谅,如今就有多蛮横无理,说要少夫人今日去北郊就必须要去,半点也不考虑少夫人回来要如何跟少爷交代。 “不用。”姜扶笙摇摇头起身:“你和珊瑚都跟我走吧,跟她们说少爷回来问起来,就说我带你们去坊市散心了。” 若是让陆怀川知道她去了北郊,必然会找过去,与赵元承起冲突。这倒是次要的,她就怕万一撞见什么,这两人不得以命相搏?她不敢往下想。 下马车后,姜扶笙看看左右。她在心中自嘲,赵元承北郊这个宅子,她某种程度上而言也算熟悉吧。 “姜姑娘,主子在书房等您。”还是石青带路,但只到院子门前他便停住了步伐,客气地道:“姜姑娘,您自己进去吧。” 姜扶笙望着紧闭的书房门,总觉得门后藏着一头吃人的野兽一般,不愿靠近可又不能不靠近。 她慢慢挪到门前,站在那处半晌没有勇气伸手。 “进来。” 赵元承拉开门望着她,眸底隐有情绪翻滚。 “你让一下。” 姜扶笙低头不肯靠近他。她垂着眼眸,长睫几乎遮住眼下的青黑,唇瓣红润润地泛着光泽。昳丽的小脸上有几分惶然,叫人疼惜间又禁不住生出别的心思。 赵元承伸手将她拽进屋子,合上门猛地将她摁在门上。 姜扶笙惊得花容失色,两手撑着他胸膛:“你做什么!” 赵元承偏头望着她,目光沉沉一言不发。 姜扶笙极力推他:“我已经成亲了,你也有外室,有晚凝香,你何必非和我过不……” “你中药那日,他带你回去你们是不是睡了?” 赵元承盯着忽然开口打断她的话。 姜扶笙被他直白的言语问得怔忪了一下,脸儿瞬间红得好像熟透的番茄:“你……你……唔……” 她想骂他,又羞愤得难以启齿。 赵元承盯着她上下翕动的唇瓣,不待她再说话低头霸道地吻了上去。 姜扶笙奋力抗拒却哪里抵得过他的力道?被他摁在门上半分动弹不得,更莫要说挣扎。 他似乎压抑了许久,轻易撬开她的齿关,大力压着她小舌舔舐,勾着她舌尖逼迫她回应。 姜扶笙自是不肯,想抿唇躲开,但怎么也避不开他。 他不依不饶,舌尖刁钻蛮横硬是纠缠着不肯松开,二人唇齿之间发出暧昧的水啧声。撑在她身侧的手也不再安分。 姜扶笙周身热腾腾的,感官里只有那双炽热的唇纠缠着她,大掌在她周身游走。 她被激烈的吻抽去了力气,腿软得站不住,抵抗几乎等同于不存在。轻薄的扶光色罗裙在二人的纠缠之中落在脚下。 姜扶笙身上只余下杨妃色裹胸裙。瘦削的肩白皙耀目,抹肚两根细细的带子吊在颈后更惹得他呼吸粗重。 他俯首在她锁骨处,张口含住了不堪一击的系带,唇齿间热气扑撒。 姜扶笙心慌极了,浑身微微发抖哭着推他肩。 “不许哭。”赵元承再次抬头堵住她的哭声。 姜扶笙哀哀的话儿被他吻得断断续续:“小侯爷……不要……求你了……” 他这次比哪次都激烈,她能察觉到他是真的想…… 第24章 抹肚还我! 两人贴得极近。 赵元承眸底倒映出眼前人儿的模样。她黛眉紧皱泪眼汪汪,纤长的眼睫上沾着泪珠,伴随着断断续续的哀求,泪水顺着脸颊不停地滚落。 赵元承停住亲吻抬头,红着眼尾眸底欲色难消,他抬手捏住她下巴哑着嗓子似有怒意:“怎么?表哥可以,我不可以?” “你不可以……”姜扶笙只当他终于冷静下来了,连忙止住哭泣道:“我和陆怀川已经成亲了,你不能……放开我……” 赵元承怒哼了一声,不待她说完便俯身将她扛在肩头。他高大结实,气力生猛,轻而易举地扛着她往前走。 姜扶笙哭着在他身上又捶又踢,拼尽全力却仍然无济于事。他步伐依旧四平八稳,不受丝毫影响。 她气急之下一口咬在他后背上。 哪知他后背处筋骨似乎连成了结结实实的一块,一口下去竟没能咬住他的皮肉,齿间只余下一点丝滑的布料。 下一刻,她身子便落在了紫檀木书案上。 镇纸、砚台、茶盏还有各样书册一类的东西稀里哗啦尽数被扫落在地。 她撑着身子惶然往后退让,却叫他捉住脚踝拉到身前。 “你放手,放手……” 姜扶笙试图踢开他的手。 裹胸裙在二人的纠缠中脱落,她身上只余下一只茜色鸳鸯抹肚和短短的裈裤。她生得纤瘦,脊背薄薄一层,双腿修长笔直,侧卧在书案上浑身白得仿佛发着光,宛若明珠生晕。 “又不是没经历过,装什么?” 赵元承制住她探出手去,呼吸极粗重,眸底墨色翻滚升腾,丝毫不掩饰心底对眼前人的欲念。 小时候他带她去桃园摘蜜桃。他上树,她在树下仰着小脸眼巴巴地瞧着他。 他总会挑最熟最漂亮的蜜桃给她。 熟透的蜜桃甜香扑鼻,乳白透红鲜嫩丰盈的果子恰好一手掌握。若是用力握着,多余的白嫩桃肉便从指缝中漏出,诱人品尝。 姜扶笙双脚被他摁在案沿上,身子被固定在他和书案中间半分退让不得。她圆润的脚趾紧绷,羞愤的身子泛红好似敷了一层上好的脂粉。陌生又熟悉的亲近和恐慌让她几近崩溃。 她漆黑的眸子浸了泪光,水雾潋滟满是委屈和哀求,耳垂红得几乎滴出血来:“求你了,别这样好不好……” 赵元承俯身贴近。 那年夏天挨了父亲训斥的小女孩,和他躲在桃树下偷吃蜜桃。 蜜桃外皮柔嫩细腻,入口即化似的。还未曾吮吸,盈盈甜香沾着满手满口,萦绕在舌尖,久久不能忘怀。 姜扶笙抖抖瑟瑟软在他滚烫的怀抱里,理智尚余下几分,神情脆弱却因此显得生动。 滚烫的指尖落在她裈裤边缘,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姜扶笙惊恐地推他,口中下意识哀求:“赵玉玦,你别这样,我害怕……” 赵元承动作凝滞住。 她喊他什么? “赵玉玦”。 他很久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了。 “我好害怕,赵玉玦你不要这样好不好……”姜扶笙捉着他手闭着眼睛大哭。 她生得白,哭起来眼睛鼻子都红红的,看着可怜却更显得暧昧。 “松手。” 赵元承口干舌燥,将手往回收。 姜扶笙听不见他说什么,抱着他一味地哭泣。这一刻,她害怕到了极致,好像回到了过去,出于本能地将他当成了从前疼她的赵玉玦。 “这样不撒手,是想要我继续?” 赵元承贴到她耳畔,滚烫的呼吸打在她耳廓上。 姜扶笙身子一震,慌忙松手,乌眸迷蒙地看向他。 他肯放过她了? “帮我。”赵元承捉住她手引过去。 姜扶笙犹如碰到了毒蛇一般缩回手,拼命摇头:“你,你去找晚凝玉,或者是你的外室……” 找谁不能排解?做什么非要折磨她? 赵元承面色一沉,漆黑狭长的眸子瞬间染上了薄薄一层寒霜,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一般。 姜扶笙见他动怒,不敢不从,乖乖伸出手去帮他。 她坐在书案上,他站在她身前,紧紧将她摁在怀中像是要和她融为一体一般。 姜扶笙在这件事上并没有经验——她之前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陆怀川从来不会让她做这样的事。 赵元承真的太不要脸了! 这一折腾便是许久,她手腕酸得厉害。 他唇在她耳根处磨蹭,呼出来的热气时时刻刻提醒着她正在为他做着什么事。 她脸红透了,也累极了,鼻尖上沁出一层密密的汗,却不敢收回手,怯怯地问他:“你还要多久……” “你以为我和表哥一样无用?” 赵元承贴着她沙哑轻语。 姜扶笙羞耻极了,这种羞耻感超过了她所能承受的极限,叫她恨自己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泛红的眼眶中迅速蓄满泪水。 “专心点,不许哭。”赵元承依旧贴在她耳畔,却猜到了她是要哭的。 姜扶笙委屈地抿着唇。 “嫂嫂有没有帮哥哥这样弄过?嗯?”赵元承握住她后颈,贴着她耳朵问。 “别提他了,求你了!”姜扶笙羞耻极了,摇头想挣脱他的掌控。 赵元承忽然抬起她下巴低头重重吻住她,舌尖强势地探进她口中含住柔软滑腻的舌尖,与她缠绕在一起激剧地碾压吮吸。 小腹部一热。姜扶笙低头瞧,下意识推着他往后退让,低头查看:“我抹肚……” 赵元承弄脏了她的抹肚! 赵元承趁着她低头抽了脖颈处细带打成的结,姜扶笙惊呼一声,双手捂着胸口惊惶失措地看他。 赵元承拿着她的抹肚,慢条斯理地拭去她腰间那些浊痕,又清理了自己,最后整理了衣裳。 不过片刻的功夫,姜扶笙眼睁睁看着他从方才欲念旺盛的模样恢复到一贯的从容矜贵。 只剩她自己狼狈不堪地在书案上坐着。 “你给我……”姜扶笙朝他要自己的抹肚。 “你打算就这样穿?” 赵元承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他指尖摩挲着那只茜色抹肚,绸质布料似乎还沾着她的体温,手感柔滑细腻。 “你能不能……先出去,我穿衣裳。” 姜扶笙不与他争论,先穿好衣裳要紧。抹肚当然不能就这样穿,但她的抹肚也不能落在赵元承手中。 赵元承倒是没有讽刺她,拿着她的抹肚开门出去了。 姜扶笙迅速下了书案,将散落在各处的衣裳收起来,用最快的速度穿上抹胸裙。低头整理时才发现,身前和腰间都是红红的痕迹。 她不禁忧虑回去之后陆怀川若是发现了要如何是好。 来不及多想,她迅速将所有衣裳都穿在了身上,整理妥当之后总觉得少了抹肚很不适应,但眼下只能这般。 外头有人叩门:“姜姑娘。” 姜扶笙看看周身没有不妥,走过去拉开了门。 石青站着门口,笑眯眯地道:“姜姑娘,主子让属下带您过去。” “去哪里?”姜扶笙不由询问。 “地牢。”石青回她。 姜扶笙黑漆漆的眸底泛起惊惧,赵元承让石青带她去地牢做什么?难不成今日没能成事要囚禁她? “姜姑娘别误会。”石青解释道:“胡姨娘在地牢里,主子大概是想姑娘去听一听。” 姜扶笙讶异:“胡姨娘真在你们手里?” “那还有假?”石青弯腰抬手:“姑娘请。” 姜扶笙随着他走了有一刻来钟,终于抵达一处。 “这里便是地牢入口,姑娘小心些。”石青说明了一声之后,当先下了阶梯。 姜扶笙跟着他拾阶而下。她好奇地打量四周,过道里阴暗潮湿,只在墙壁上隔不远有一个火把用来照明。 “主子在这边。”石青将姜扶笙引过去。 姜扶笙一瞧,赵元承竟在一间牢房里。 与旁的牢房不同的是,这一间里面收拾得干干净净,木栅门也敞开着。桌椅摆放整齐,赵元承靠在椅子上品茶,见她来了只是掀了掀眼皮。 姜扶笙不知他要做什么。方才的事没那么快过去,以至于与赵元承对视时她神色极不自然。 赵元承目光清冷漠然,倒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般。 “胡姨娘,把你的供词再说一遍,你是谁的人?” 隔壁传来一道声音。 姜扶笙闻声不由抬起头来,胡姨娘就在隔壁?隔着一堵墙她倒是没有察觉。她打起精神,侧耳倾听。 “黄良才,我是太常寺卿黄良才的人。”胡姨娘的声音带着哭腔:“姜大人之前揭发他将崇文院的书册私自带出皇宫,租赁读书人换银钱之事,害得他被贬斥。他怀恨在心,便安排我嫁给姜大人做妾,在库房里安排了那些官银。” “那些银子是怎么运进去的?” 胡姨娘又回道:“是我生辰,借着我养父母的牛车拉进去的。后来我又买通了豆嬷嬷,让豆嬷嬷替我将那些银子放在库房里。我哄骗她说我没有地方藏着那些贵重的东西,求她先帮我收起来。豆嬷嬷没有仔细看,任由我放了几箱东西进去。黄良才接到我的消息之后派人去接发了这件事。” 事情已经大概说明白了,没有人再问话。 胡姨娘的声音又传过来:“我说的都是实话,我已经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们了,求你们放了我吧。” “黄良才。”姜扶笙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抬步便往外走。 她不认得几个朝廷的官员,但好似在哪里听说过这个名字。 “站住。” 赵元承叫住她。 姜扶笙回头看他。 “做什么去?”赵元承起身走到她身侧。 他身材高大,站到身边总有无形的压迫感,姜扶笙往后退了一步小声道:“我去找胡姨娘作证。” 她要让胡姨娘给她爹作证,爹根本没有做贪赃枉法的事,一切都是黄良才指使胡姨娘做的。 这样就能洗清爹的冤屈,爹娘就能回上京来了。 “蠢死了。”赵元承瞥了她一眼,带着她往外走:“走。” 姜扶笙站在原地没有动,一脸坚决地看着赵元承。从他回来之后再见面到如今,她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这样强硬过。 “说你蠢你不信。”赵元承负手耐着性子低头在她耳畔说话。 他离得太近了,热气洒在耳边,姜扶笙下意识要退让。便听他道:“库房的事,黄良才能安排。赈灾之事,凭黄良才一个小小的太常寺卿能安排你父亲过去么?” 姜扶笙闻言一时忘了往后退让,抬头看他。 她只想着将官银放进库房的人抓到了,也就能洗清爹的冤屈了,倒*是没有想过这一层。 “你是说,黄良才只是明面上的,背后还有权势更高的人安排此事?”姜扶笙乌眸转了转道:“赈灾之事,爹是户部尚书,本是当仁不让地要去……” “是当仁不让,但什么时机去有很大的学问。”赵元承道:“银子丢失前或是丢失后,这件案子就都与你父亲无关。可你父亲偏偏在银子丢失的档口去了,你觉得这是巧合?” 姜扶笙一时没有说话。她不懂朝堂之事,却也知道天底下不可能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一定有一个手眼通天之人安排了这件事。 “你这会儿指证了黄良才,是治标不治本。”赵元承道:“你父亲就算是回来了,也还会再被人弄出去。更何况,背后之人不揪出来,就算黄良才承认事情是他做的,你父亲只怕也不能平安回来。眼下敌暗我明,还是留在南疆不动要安全一些。” “还要等着继续查?”姜扶笙心中有点失望。 不过片刻,她又有些庆幸,至少事情是有进展的。库房里查出银子这一块解决了。后面的事情也能查出来的,只不过需要时间罢了。 说话间,赵元承负手往外而行。 姜扶笙自然跟了上去。 两人上了石阶。 赵元承忽然顿住步伐,回头居高临下地看她:“我很好奇,陆怀川教胡姨娘怎么和你说的?” 他遮住了所有的光,身影笼罩在下面的姜扶笙身上。 姜扶笙怔了怔道:“他怎么会教胡姨娘怎么和我说话?” 她没有觉得陆怀川会和胡姨娘有什么牵扯。 “他不认识胡姨娘?”赵元承挑眉。 姜扶笙道:“胡姨娘进我家门也有不到一年,怎么会不认识?但也仅仅是认识罢了。” 赵元承轻哼了一声:“我要是和你说,早在他带胡姨娘到你面前去之前半个月,他就已经派人暗中护在胡姨娘身边了,你是不是不信?” 姜扶笙看向他,乌眸澄澈透亮,轻轻摇了摇头:“他不会的。” 她对陆怀川只有满满的信赖,从无怀疑。 “你就那么信得过他?”赵元承转过身正对着他,乌浓的眸底点点戾气涌动,十指逐渐攥紧。 “他救过我的命,帮了我许多。”姜扶笙垂眸道:“他若是想害我,不需要费这么多的心思……” 她就在陆怀川跟前,陆怀川若是要害她,又何必绕这么大圈子,还对她这么好? 赵元承冷笑了一声:“看样子你是真钟意他。” “他是我夫君……”姜扶笙听他说起这个,想借着这话让他明白,她已经是陆怀川的妻子,希望他以后不要再纠缠。 可她才说出这么几个字,赵元承忽然伸手一把扼住了她的脖子,将她摁在石壁上。 他胸膛剧烈地起伏,双眸赤红,眸底恨意涌动。 她就是这样无情,当初说退婚就要退婚,移情别恋,任他苦苦挽回却没有给他留丝毫的余地。 他快要病死了,父亲放下身段去求她来看他一眼她都不肯! 惺惺作态写了一封信给他,还想让他原谅她。 干沙握合,永无此期! 垂死时他便发了誓,他若是有命活下来,必然要亲手屠了这一对男女,给自己受的苦一个交代。 眼下,纤细的脖颈就在他的手中,只要他一用力,就能扼断所有的过往。 姜扶笙瞧见他眼底的杀意茫然失措,下意识推他手臂。 那大手锁在她脖颈上,任凭她如何用力也推不开半分,她脸儿涨得通红,呼吸开始艰难,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脖颈处的脉络一下一下撞在赵元承手心上。 她想哭却哭不出来,胸口气闷得好像要炸了一般,眼前的人影变成了两个虚影,似乎离她越来越远。 她手落下去身子一软。 赵元承下意识撤回手。 姜扶笙靠着石壁滑坐在石阶上,双手捧着心口剧烈地咳嗽,眼泪直直地往下掉。 赵元承真的想杀她。 “你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 她难受极了,手抚着脖颈回头气怒地瞪着他。 她也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只是遭遇了几次变故,她学会了隐忍,也没了脾气。 但她到底不是泥捏的,被赵元承三番两次这样对待,这会抑制不住爆发了。 “杀了你?”赵元承冷哼一声:“你以为我舍不得?留着你的性命是想看看,以后你知道陆怀川的真面目之后还会不会和他如此相亲相爱。” 他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他就是他,有什么真面目。”姜扶笙在气头上,抹了一把眼泪控诉道:“我知道,你痛恨我们,厌恶我们,恨不得我们去死。但我们要是就这样死了,你又觉得便宜了我们。所以你这样变着法地离间我们,希望我们反目成仇,大快你心。” “当初我是做错了事情,背弃了你,可我也不是什么罪大恶极之人,你用得着这样对待我吗?” 她又擦了一把眼泪,一时间真是委屈极了。 “姜扶笙,你是真的蠢。”赵元承抬手指着外面:“你好好想想,陆怀川小时候是什么样的?他从小就温和到懦弱的一个人,遇见事情绕着走。现如今他都敢当面亲你挑衅我,你觉得他和小时候是同一个人?” 陆怀川明明有许多地方都和从前对不上,姜扶笙怎么就看不出来? “本来就是同一个人。”姜扶笙站起身,轻言慢语:“就算有些许不同,那也寻常。你不也变成了我不认识的样子了吗?” 赵元承不止一次这么说了,她明白他的意思。可陆怀川为着她的时候,他根本就没看到。 陆怀川就是和她成亲的陆怀川,天天睡在她身边的人,处处为她着想的人,被调换她难道会没有丝毫感觉吗? “好,好。”赵元承点头,再次指着外面:“现在就给我走,让你的陆怀川继续给你查你父亲的事。” 姜扶笙咬着唇一言不发,侧身贴着石壁往外走。 过道狭窄,两人错身时面对面紧紧贴在一处。她加紧步伐,想早些离开。 “你哥哥和两个妹妹也别要了。” 赵元承见她一副恨不得插翅而飞的模样,冷声出言。 姜扶笙往外挤的动作一顿,抬头看他,语气中含着软绵绵的委屈:“是你叫我走的,你到底要我如何?” 赵元承往她身上贴了贴俯视着她,眸底怒意消退,换作轻佻:“你说呢?” 姜扶笙避无可避,想挤出来却被他伸手拦着。 她被锁在他和石壁中间。 他贴得太近了,她察觉到他的挺拔刚劲,脸儿顿时烧起来,一路红到脖颈。 这人,方才在书房不是才解决吗?这会儿怎么又…… “我错了。” 她从善如流地认错。她方才激怒了他,若是不低头只恐怕他不会罢休。 “跟了陆怀川认错都这样快了。怎么,没骨气也会传染?”赵元承冷嘲热讽。 姜扶笙垂下长睫,思量着措辞,语调软软道:“不管怎么样,你帮了我许多,我心里其实挺感……” 赵元承忽然在她唇上啄了一下。 姜扶笙僵住,手放在身侧死死捏着裙摆。 赵元承捏着她下巴:“你还是这样看起来更顺眼。” 姜扶笙趁机挤出了他的怀抱,快步顺着石梯走上地面。 她回头看赵元承:“你可以帮我保护好胡姨娘吗?” 爹的事情要继续查下去,胡姨娘是重要人证,不能出现任何闪失。 赵元承猜测得没错,爹的事情背后还有一个位高权重的人出手了。 这个人若是知道胡姨娘已经说了实话,恐怕会杀人灭口。凭福伯他们是没有这个本事能保住胡姨娘的命的。 眼下,能保住胡姨娘的人只有赵元承。所以,现在不是和赵元承治气的时候。 她站在入口处,阳光照得白皙清透的小脸流转着一层光华,不食人间烟火似的。有风吹动裙摆,仿佛随时会乘风而去的九天仙女。 赵元承紧走了一步,意识到只是错觉,睨着她道:“我有什么好处?” 姜扶笙转身背对着他,面红耳赤:“好处不是给你了?” 话说出口,她羞耻的脚趾蜷起。但不得不这么说,她若求他,他不会答应。 那就交换,左右她也抗拒不得,不如换些好处。 赵元承笑了一声:“那般敷衍,还想得好处?” “主子。”莫山自远处快步而来:“陆怀川满城找人,已经有人往这边来了。” 姜扶笙听得心中一惊,朝赵元承伸手:“还我。” “什么?”赵元承瞥她。 姜扶笙看看莫山在一边,缩回手藏在身后,话一时说不出口。 她抹肚还在赵元承那里,得拿回来。 赵元承挥挥手。 莫山立刻退到了远处。 “抹肚还我。”姜扶笙再次朝赵元承伸手,脸儿涨得通红。 第25章 抹肚带回去珍藏 “扔了。”赵元承语气散漫地回她。 “你真的扔了?”姜扶笙回头将信将疑地看他。 若是从前赵元承的每句话她都信。但他眼下和从前判若两人,且心怀恨意,待她极为恶劣。他说的话她都得好好想想。 “不扔留着做什么?”赵元承扫量她哂笑一声:“难不成你想拿回去珍藏?” 这是什么话! 姜扶笙又气又羞,不想与他多说一个字,转身提着裙摆快步去了。 赵元承负手望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莫山。” “主子。”莫山闻声上前低头听吩咐。 “将手头事务放一放,加紧查陆怀川的过往。”他缓步往前走。 莫山跟上去道:“主子真的怀疑陆怀川被顶替了?” “你有异议?”赵元承侧目看他。 莫山垂下眼睛道:“属下仔细看了,陆怀川长相和从前没有区别。难道真如石青所说,皮囊下面换了一个灵魂?” 石青喜欢胡言乱语,这话便是从他口中出来的。他知道是不可能的事,但也不知该如何解释陆怀川的不对劲。 “我决计不信这般神鬼之事。”赵元承顿住步伐,望着前方道:“安排人找一找当初在陆家接生的婆子,看看是不是双胎。” “是。”莫山暗暗点头,确实有这个可能。 “主子。”石青从地牢中走了出来,左右看了看好不奇怪:“姜姑娘呢?” 赵元承回头瞥了他一眼:“这是你该过问的?” “不是。”石青连连摆手:“属下是想提醒主子,要和姜姑娘说一声,今日胡姨娘所言不能让陆怀川知道。否则那小子肯定又要杀人灭口了。” 赵元承眯起眼睛哼了一声:“让她说。” 不说,他怎么抓陆怀川的把柄? * 马车急急行驶在进城的道路上。 姜扶笙两手放在膝盖处,低头打量着看自己有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她心中很是不安,要是被陆怀川察觉了,她不知该怎么和陆怀川解释。 “少夫人,咱们进城了。”珊瑚的声音传进来:“要直接回府吗?” “先别回去,到西坊市去。”姜扶笙吩咐了一句,又道:“翡翠你进来一下。” 翡翠应声进了马车。 珊瑚在外面催着马车继续前行,但到底没有方才那么着急了。 “少夫人,您没事吧?”翡翠担忧地看着姜扶笙。 “没事,你坐这。”姜扶笙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你看我这样没有什么不妥吧?” 翡翠抬眸打量她,神色变了变:“少夫人,您脖颈上……” 她目中满是担忧。少夫人雪白细腻的脖颈上都是交错的红痕,这回去能瞒得过少爷去? 姜扶笙抬手抚着脖颈,意识到她话里的意思,脸一时红了又红:“你别乱想,我和他……我没有对不起夫君。” 她说着话心里发急,和翡翠都解释不清楚,回去要怎么和陆怀川说? “奴婢知道,少夫人不是那样的人。”翡翠同情地望着她。 都是小侯爷不可理喻,做出这样让姜扶笙回家日子不好过的事情来。 “那其他还有什么不妥吗?”姜扶笙定了定神又问她。 翡翠摇摇头:“其他还好,就是发髻有些乱了,奴婢为您整理一下便可。” 她说着上前伸出手给姜扶笙调整发髻和簪子。 姜扶笙缓缓道:“翡翠,你不是会刮痧吗?” 翡翠手里一顿,明白了她的意思:“少夫人是想奴婢为您刮痧?” 刮痧会在肌肤上留下大片痕迹,倒是可以遮掩少夫人脖子上的吻痕。 姜扶笙轻应了一声。她攥了攥手指心底满是愧疚。 她实在不想欺骗陆怀川,可让她顶着这些痕迹回去见陆怀川,她实在做不到。 罢了,先这么过了眼前的关再说吧。 “可是,奴婢没有带象牙刮板。”翡翠迟疑。 “用这个。”姜扶笙拿起小桌上的瓷勺递给她:“等会儿去打一点酒。” 翡翠点点头:“也行,不过想出痧要刮得重一些,少夫人可要忍着疼。” 姜扶笙“嗯”了一声,唯一的办法,疼她也得忍着。 她吩咐珊瑚将马车停在酒楼门口。 翡翠给她脖子周围刮了一圈。 “遮住了吗?”姜扶笙问她。 “差不多了。”翡翠蹲着身子手持瓷勺仔细找有没有遗漏的地方。 “珊瑚,真的是你。” 马车外面传来一道声音。 “少夫人,是杜仲。” 翡翠不由站起身来。 “将东西藏好。”姜扶笙吩咐一句,坐直了身子。 她透过软帘缝隙往外看,杜仲带着几个手下站在马车前,个个都是风尘仆仆的样子。 翡翠手脚麻利地将东西收拾好。 “杜仲,你不好好在少爷面前当差,怎么跑到这里来了?”珊瑚笑着问话。 她自然知道怎么替少夫人遮掩。 “少夫人呢?”杜仲朝马车上张望。 “少夫人在马车里啊。”珊瑚好不奇怪:“你找少夫人做什么?” “是少爷找少夫人。”杜仲问:“你们去哪里了,这坊市我来回走了好几回,并没有看到你们。” “我们就在这里逛了逛。”珊瑚问:“少爷找少夫人有什么事?这么着急。” “我也不知,那就让少夫人快些回去吧?”杜仲提议。 珊瑚回头朝马车内问:“少夫人,回吗?” “走吧。”姜扶笙应了一声。 杜仲看马车动了,转头吩咐手下:“你骑马,快些去和少爷说,找到少夫人了,少夫人这会儿正从西坊市往回走。” 那属下领命,快步去了。 姜扶笙的马车才驶入陆府大门,陆怀川便迎了上去。 “扶笙。” 姜扶笙撩开帘子看到他殷切的眼神,心里愧疚更甚,垂下眸子唤道:“夫君。” “来。”陆怀川伸手扶她,不由扫了一眼:“怎么有酒味?” “昨夜没睡好,叫翡翠帮我刮了痧。”姜扶笙手抚着脖颈眼睛不由自主看向别处。 她衣领处沾了一些酒液,晕染出湿痕,陆怀川默默看了一眼,温和地问她:“今日去什么地方玩了?没买东西吗?” 姜扶笙极少行刮痧之事。况且这样的事情在家中做来更加方便,为何要在外面做? 看湿痕是刚刚才刮好。 他的妻子在遮掩什么? “就在几个坊市转了转。”姜扶笙当先往前走,口中回道:“没看到什么想买的。” 她心中忐忑。他方才瞧她脖颈处是不是看出来什么了?应当没有吧,他语气没变…… 陆怀川上前牵着她:“昨日不是说这几日口中淡么?晚饭我带你去酒楼用吧?” “逛了一天身上乏累。”姜扶笙摇头拒道:“改日吧。” 她满腹心事,哪有胃口吃东西。 陆怀川眸色暗沉。姜扶笙平日不是这般的,一定有什么事瞒着他。而且,他有强烈的直觉,这件事情和赵元承有关。 两人一路沉默着进了清荷院。 “摆饭吧。” 陆怀川吩咐。 “我先去沐浴。”姜扶笙松开他的手。 陆怀川目送着她进里间去,忽而抬步跟了上去。 姜扶笙先走到铜镜前,查看脖颈处的情形。她总觉得陆怀川似乎察觉到什么了。 陆怀川从背后拥住了她。 “夫君……”姜扶笙心中慌乱极了。 陆怀川默不作声将她调转身子,低头吻她。 姜扶笙躲开他的吻,抬手推他:“夫君,我身上累,不想……” 陆怀川不由分说,将她摁在梳妆台上亲了上去,手拉开了一道衣带。 姜扶笙心慌更甚。她身前、腰间甚至别的更要紧的地方,都是赵元承留下的痕迹。 若是依了陆怀川,必然会被他发现。 “我说了我很累……”她奋力推开陆怀川。 陆怀川不会如赵元承那般制着她,被她推得退后一步,喘息地看着她。 她究竟是累还是藏着别的什么心事? 姜扶笙被他盯得羞愧,又无法应对,忍不住捂着脸哭起来。 陆怀川怎么也变成了这样?他从不强她所难,成亲三年多处处依着她,现下也要强迫她做不愿意做的事情。 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日子就变成了这样。 “扶笙。”陆怀川见她哭了上前哄她:“是我不好,怪我不体谅你。别哭了。” 方才一时情急,他倒是忘了,她向来心软,是个吃软不吃硬的。 姜扶笙闻言哭得更厉害。明明是她和赵元承做了那样亲密的事情对不住陆怀川,却还要陆怀川来哄她。 她简直十恶不赦。 “我不好,怪我……”陆怀川搂住她轻哄,自己也哽咽道:“我不是故意想要那样对你的。你知道我从小就心悦你,能娶到你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分。我总是患得患失,怕你有事情隐瞒我,离开我……” “是我不好。”姜扶笙被他说得越发愧疚,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看他:“我骗你了,我去找赵元承了。” 继续欺骗陆怀川,她良心上实在过不去。 “他又欺负你了?”陆怀川眼底戾气翻滚,但只不过一息便消沉不见。 姜扶笙摇摇头:“没有。他说胡姨娘在他手里,有不一样的供词,我才去的。” 陆怀川拿出帕子给她擦去眼泪:“为着岳父的事情找他本是光明正大的事,也没什么的。我没有那么小心眼,下回你去了和我说一声,我也不至于像今日这样着急。” “那你真的不生气?”姜扶笙眼眸红红望着他。 “我什么时候和你生过气?”陆怀川捧着她脸温声细语。 姜扶笙破涕为笑,伸手抱了抱他:“对不起。” “不碍事。”陆怀川揉了揉她脑袋:“胡姨娘真的招供了?元承如今不比从前,会不会是严刑逼供?” “我亲耳听到胡姨娘说的。”姜扶笙道:“还没用刑,胡姨娘看到那些刑具自己就招了。” “果真?”陆怀川注视着她道:“胡姨娘招供什么了?我看她胸无城府的不像有心机的人,岳父的事情难道真的和她有关系?” “是太常寺卿黄良才特意安排她去我爹身边的。”姜扶笙解释道:“我爹为官清正,曾检举过黄良才偷取崇文殿书籍谋私利之事。黄良才因此怀恨在心,蓄意报复。” 她将今日从赵元承那里得来的消息,一五一十都告诉了陆怀川。 陆怀川若有所思:“竟与黄良才有关,我回头让人去查一查是不是这样。对了,若此事是真的,那胡姨娘就是重要人证,不能出任何事。她现在在什么地方?” 他盯着姜扶笙,眼底暗芒闪过。 “她在赵元承那里,应该不会有事吧。”姜扶笙看向他。 陆怀川点点头:“嗯,他今非昔比,保护好一个胡姨娘还是绰绰有余的。咱们先用饭?” “好。”姜扶笙顺从地跟着他走出卧室。 两人在八仙桌边相对坐下来,陆怀川将筷子递过来:“扶笙……” 姜扶笙抬眼看到他欲言又止的神情,不由询问:“怎么了?” “元承他……”陆怀川垂眸,声音低了下去:“他还愿意这样帮你,是不是心里还有你……” “怎么可能。”姜扶笙眨眨眼:“他恨我还来不及。” 想起赵元承凶神恶煞阎王一样,今日在地牢的过道里,他还差点掐死她。她想起来不禁打了个寒战。 “若真的恨,为何还要帮你?”陆怀川眸色黯然:“其实,这几年的生活我总觉得像是偷来的。如果他心里有你,你就回去他身边,我……” “你胡说什么。”姜扶笙手搭在他手背上,睁大乌眸直望进他眼底:“你我既已结发,便是一辈子的夫妻。除非你要赶我走。” 不论如何,她不会忘了当初陆怀川对姜家施以援手。爹娘都教导她不能做一个忘恩负义之人。 她不会离开陆怀川的。 陆怀川眸底满是柔和的感动,反握住她的手哽咽:“我总觉得,元承存了心要离间我们,我心里总是没有把握……” 他心底熨帖。 说让姜扶笙去和赵元承在一起的话,也只不过是想听姜扶笙再说一遍不会离开他。 “我又不是那么没有良心的人,他恨我不希望我好我知道的。”姜扶笙盛了饭给他:“不说他了,我们吃饭吧。” 陆怀川点点头没有说下去。话不宜多,点到为止即可。否则恐怕会让她反感。 要证明赵元承心怀不轨,还得再想法子侧面证明给她看。 * 初冬天气寒凉,晌午时分姜扶笙才起床。 她没有叫婢女进来,起身走到梳妆台前,撩起衣摆看腰间。 都两日了,那些恼人的指痕还在。这两日她睡觉都不敢在陆怀川面前有什么大的动作。 再有两日应该能消了吧? 正心烦间,珊瑚快步跑了进来:“少夫人,少夫人……” 姜扶笙松开手回头:“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少夫人您醒了?怎么不叫奴婢们进来伺候?”珊瑚笑指着外面:“二夫人派人来了,叫少夫人快些过去春晖院看热闹呢。大老爷逮到大夫人接济外面那个洪大人了!” “果真?”姜扶笙乌眸不由亮了:“快,给我穿戴。” 昨日她还念叨,有一阵子了赵氏那里一直没消息,难道是时日太久了,已经不牵挂洪光才了? 不想今日便有了消息。 珊瑚叫了翡翠进来,两人配合有度很快便替姜扶笙穿戴妥当。 “走。”姜扶笙当先领着她们出了院子。 “少夫人。”珊瑚兴奋极了:“您说,大老爷会不会对大夫人动手?” “应当不会吧。”姜扶笙猜测道:“毕竟是读书人,再如何也不至于动手的。” 想想陆怀川的温文尔雅,进门几年她也没见过公爹高声,动手应当不至于。 “那可不见得。”珊瑚道:“这又不是寻常的小事,这可是偷奸养汉……” “嘘!”姜扶笙忙示意她噤声:“不得胡言,小心祸从口出。” 珊瑚捂着嘴笑:“奴婢知道了。” 花嬷嬷守在春晖院门口,瞧见姜扶笙来面色有些不好看,上前行礼:“少夫人,您怎么来了?” 上赶着看热闹来吗?也不知谁给她送的消息! 姜扶笙顿住步伐,正要说话。 陆二夫人从院子里迎了出来,瞧见姜扶笙别提多亲热了:“扶笙来了,快进来。” “二夫人,大老爷没有叫少夫人进去……”花嬷嬷想阻止。 大夫人出的这件事不光彩。要是让姜扶笙知道了,叫大夫人以后还如何能在姜扶笙面前抬起头来? “没有叫她进去,那叫你拦着了吗?”陆二夫人可不惯着花嬷嬷,拉着姜扶笙进了院子,口中嘀咕道:“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倒是知道护主。” 花嬷嬷不敢开口,只能脸色难看地看着她将姜扶笙拉进院子去了。 “扶笙呐,你可真是个好孩子,你点一点,一千两一文不少。”陆二夫人从袖子里摸出银票悄悄塞在她手中,小声道:“叔母听了你的话,天天盯着赵氏,终于等到她去给那个姓洪的送银子。我马上就让人去叫了大哥回来,到那洪家去逮了个正着。你猜怎么着,那两个人正坐在一起流眼泪呢。大哥当时脸都气白了。” 她说着笑得合不拢嘴。赵氏倒霉,她的好日子可要来了! “恭喜叔母得偿所愿。”姜扶笙听着也不由笑了,将银子收进袖袋中。 “这都要多谢你,二叔母不是过河拆桥的人,你等着我以后肯定待你更好。二叔母也没想到,你能这么想着二叔母啊。”陆二夫人小声笑道:“这不是一回来我就让人去叫了你吗?这几年你在她跟前没少受气,也让你来看看出口恶气。” 她说得眉飞色舞的,等了这么多年她终于扬眉吐气了。 “多谢二叔母想着我。”姜扶笙朝她嫣然一笑。 她暗暗松了口气。 婆母不当家了,近几年应当不会再作妖。家里头无人针对她,她日子好过些,也能安心查爹的那些事。 要不然婆母三天两头地找碴,她真的分不出神来抵挡。 “你说好端端的,她跑别人家去哭什么?给人家送了那么多银子,还好像在咱们家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当初年纪轻轻来陆家就当了家……” 陆二夫人喋喋不休地说着赵氏的不好。 姜扶笙对这些没什么兴致,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随着她一起进了屋子。 陆大老爷陆辞年脸色铁青地坐于上首,一看就知道气得不轻。 赵氏跪在他面前地上,手里拿着帕子抹眼泪,似乎正解释着什么。 “弟妹,你带她来做什么?”陆辞年见姜扶笙来了,脸色不由更难看了。 这不是什么体面的事,不可让家中小辈知道。更何况他对姜扶笙有诸多不满,姜扶笙以后是不是他们家的人也说不准。更不能知道这些事。 “你先起来。” 他吩咐赵氏一句。 赵氏擦着眼泪站起身来。 “公爹,婆母。” 姜扶笙上前屈膝行礼。 陆辞年没有说话。 陆大夫人哭红了眼睛,都没看向姜扶笙。 陆二夫人大大咧咧道:“大哥,扶笙也不是外面的人,大嫂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过就是送了些银子,有什么……” 陆辞年额头上青筋直跳:“行了,别说了,难道是什么光彩的事吗?” 陆二夫人见他脸色确实不好,这才闭上了嘴。 “赵氏以后别掌家了。”陆辞年站起身:“等会儿把账目和钥匙都交给弟妹,先这样吧。” 姜扶笙在这,他不愿意再多做纠缠,安排了几句当即便要走。 “大哥你等一下。”陆二夫人追着他道:“还有东西没说清楚呢。” “什么?”陆辞年不耐烦地回头。 “账目啊。”陆二夫人可不想放过棒打落水狗的机会:“我听姓洪的说,大嫂不是头一回做这样的事,之前也有。我接这个家当然要算清楚。” 她可不帮陆大夫人填这种坑。 “弟妹算清楚来和我说。”陆辞年只觉得头疼,看赵氏越发不顺眼:“往后你别出去行走了,就在院子里抄抄《道德经》修心养性。” 他说罢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 “大嫂啊,你说你怎么这么糊涂呢?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你看看把大哥气的……” 陆二夫人明里是劝赵氏,暗里实则是在笑话赵氏。赵氏骑在她头上这么多年,总算轮到她作威作福了。 “你休要得意。”陆大夫人不屑地看了她一眼:“小人得志,且看能不能长久。” 她骨子里瞧不起陆二夫人,即便落到这般田地,也还是不肯和陆二夫人服软的。 “好,好。大嫂是有骨气的。”陆二夫人一指炭盆:“大嫂修心养性心思虔诚,就不用这么好的碳了吧?来人,把红罗炭给我拿下去,换成木柴。” “你不要欺人太甚!”陆大夫人恼怒。 陆二夫人轻哼一声:“好日子在后头呢,大嫂保重。扶笙咱们走。” 姜扶笙回头看了一眼。虽然有些遗憾没有看到婆母是怎么挨训斥的,但也算见证了事情落定。往后她没有内忧了。 她回到院子,恰好陆怀川从衙门回来。 “扶笙去了何处?”陆怀川笑吟吟地问她。 姜扶笙斟酌着道:“婆母给外面的男子送银子被公爹逮到了。掌家之权归了二叔母,婆母被禁足在春晖院抄写《道德经》,以后都不得出院门。” 她说完望着陆怀川。本以为陆怀川会很着急甚至是失态,但并没有。 陆怀川看着她目光依旧平静温和:“扶笙那么辛苦的安排,这样的处置结果可还满意?” 姜扶笙闻言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张了张口不知说什么。 陆怀川问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知道这件事其实是她在背后主使? 第26章 他敢闯进她房中! “笙儿莫怕。”陆怀川上前替她理了理鬓边碎发:“事情虽然是二叔母做的,但二叔母没有那样的智计。我知道是你教她这么做的。不过我不怪你。” 姜扶笙白着小脸惊疑不定地看着他,手脚一时都有些凉了。 陆大夫人可是陆怀川亲娘。陆怀川待她那样好,她却算计了他亲娘,他居然一点也不怪她吗? 她一时难以判断陆怀川说的是不是反话。 “是娘先做错了事情,她针对你,还想让我休了你。你反击有什么错?娘理应受到惩罚。”陆怀川握住她冰凉的手:“若你还觉得不解气,我让爹将她关到祠堂去反省。” “不用了。”姜扶笙定下神看他:“你不生气就好。” 她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陆怀川好像对自己的娘没有什么感情。全天底下,他似乎只在意她一个人。 可平时相处下来,他明明是一个很孝顺父母的一个人。 她不禁想起赵元承说陆怀川被人顶替了的事情来。可哪里来一个一模一样的人可以顶替? “想到什么了?这样入神?”陆怀川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姜扶笙回神与他并肩往屋子里走,口中笑道:“我就是想起从前的事,其实咱们在书院读书时你对我也挺好的。” 她想试探一下陆怀川知不知道从前的事。 “你说哪次?”陆怀川笑着问。 姜扶笙望着他道:“就是我扔书简不小心砸破你脑袋那次……” 那是十二三岁时的事,陆怀川若是不知道,那他就是假的。 陆怀川笑起来:“你说这件事。当时夫子还不信*我是自己不小心碰的,反复问了我好几遍。” “对啊,你那时候就没有告我的状。”姜扶笙破颜一笑。 她生出的疑心又沉了下去。陆怀川连这么久远的事情都知道,他不可能是被替换的。 “因为我那时候就心悦你。”陆怀川深深望着她。 姜扶笙红着脸低下头:“都成亲三四年了,怎么还说这些。” 陆怀川在她额头上亲了亲,宛如发誓似的道:“便是成亲三四十年,我也是要和你说的,好让你记得我的心意。” 姜扶笙靠在他怀中轻声笑了笑。 “黄良才的和岳父之间的事情,我让派人去打听过了。”陆怀川缓缓开口。 “怎么说?”姜扶笙闻言不由抬起脸来看他。 陆怀川道:“胡姨娘在元承那里招供的确实是实话。黄良才当初被贬斥之后,要去西北赴任。西北之地苦寒,穷山恶水刁民多,路遇劫匪将他妻子夺了去到如今杳无音信。他老娘本身有喘鸣之症,在途中病症加重当时就丢了性命。所以他才恨上了岳父。” “这些不都是他自己造成的吗?”姜扶笙皱眉道:“倘若他不贪赃枉法,又岂会有这些不幸?” “是这个道理。”陆怀川点头:“但他不觉得自己有问题。将这两条人命的仇都算在岳父头上。他觉得如果没有人检举,他就不会被贬斥,也就不会有后面的事情。” 姜扶笙叹了口气,一时没有说话。 “既然已经查清楚了,怎么不让胡姨娘做人证,给岳父洗清冤屈?”陆怀川问她。 姜扶笙低头道:“黄良才只是做了往我家库房放进官银的事。但调度我爹去赈灾不是黄良才能决定的。此事背后还有一个手眼通天的人。这个人能安排我爹什么时候动身去灾区,又能安排那么多官银说没有就没有。若不揪出此人,便是翻案了只怕爹也回不来。” 她一字一句地说着,将其中的事情都回想了一遍,觉得赵元承这般分析是有道理的。 “这些,是元承和你说的?”陆怀川忽然问她。 姜扶笙心里一跳,没有说话。她不太想在陆怀川面前提起赵元承。 总觉得陆怀川会介意。她自己也介意。 “这样一来就不知道还要等多久了。”陆怀川有些忧心地道:“旁的倒也说得通。只是胡姨娘在元承手里,我不能安心。你也知道他如今性情大变,万一哪天不高兴了除了胡姨娘,好不容易找到的证人就又……” “那怎么办?” 听他这样一说,姜扶笙也担忧起来。 “回头我去和他商量一下,看他肯不肯将人交给我们。”陆怀川想了想道。 姜扶笙摇头:“不好。他对你有敌意。” 赵元承瞧见陆怀川便生气,不会同意交人的。 陆怀川沉默了片刻道:“不如我们请婉茹去劝一劝他?” “试试吧。”姜扶笙没有反对。 但她对此不大抱希望。赵元承如今是个不可理喻的,哪里是陈婉茹劝一通就能让她改变主意的? * 冬日寒风肆虐,清荷院的屋子里烧着地龙暖融融的。 陆怀川带着陈婉茹进了屋子。 “这边。” 他招呼陈婉茹。 卧室里寂静无声,姜扶笙安静地躺在床上,额头上敷着帕子。如云般的长发披散,脸颊晕着不正常的酡红,双眸紧闭。即使在睡梦中,眉心也不舒服地皱着。 “少爷,陈姑娘。”翡翠条件二人,屈膝行礼。 陆怀川摆摆手:“你先下去吧。” “怎么就病成了这样?”陈婉茹在床沿上坐下,看着姜扶笙一脸心疼。 陆怀川叹了口气道:“她本就染了风寒还未痊愈。前日胡姨娘被刺杀的消息一传来,她当即便晕倒了。这两日一直高热不退。大夫说心病还需心药医,这才请你来开解开解她。” “我不知金金病了。”陈婉茹道:“若知道,我早便来探望她了。” 陆怀川点点头:“我也是知道你们姐妹要好,才特意请你来。” “你去忙吧。”陈婉茹道:“我在这等金金醒来,和她说说话。” 陆怀川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陈婉茹在床头随意选了一册书,坐在那处翻看。等了约莫半个时辰,床上传来点点动静。 “翡翠,水……” 姜扶笙半阖着眸子吩咐。 “金金,你醒了!”陈婉茹赶忙放下书册:“我给你倒水。” 姜扶笙听到她的声音,从睡梦中清醒过来:“婉茹,你什么时候来的?让翡翠进来伺候吧。” 她撑着身子勉强坐起来,浑身骨头如同散了架子一般的痛。 “又不是外人,你生病了我照顾你一下有什么?”陈婉茹端了清茶递给她。 姜扶笙口渴极了,将一盏清茶一口一口喝了下去。 “还喝吗?”陈婉茹问她。 姜扶笙摇摇头:“不了。婉茹,多谢你。” “客气什么。”陈婉茹将茶盏送了回去,又坐到床沿处看她:“你说说你,好端端地怎么变得这样严重?” “就是偶感风寒。”姜扶笙虚弱地笑了笑:“每年到冬日总会不小心染上。过几日就好了。” “大夫说了,你这是心病。”陈婉茹叹了口气:“你和宥齐成亲都快四年了,宥齐待你多好?你心里的事情也该放一放才对。” 她看着姜扶笙,手攥在一起,满眼全是心疼。 姜扶笙嫁给陆怀川,已经很有福气了,该知道惜福。 “我心里能有什么事情?”姜扶笙垂眸道:“无非是记挂爹娘他们。” 她知道陈婉茹说的是谁。可她并没有记挂赵元承,这几年她极少让自己想起赵元承。只是赵元承回来这半年,时时有纠葛,有时候不得不想该如何面对。 但她也没有生出过别的心思。 “持曜没有回来时,你和宥齐多恩爱我都看在眼里。”陈婉茹咬咬牙道:“罢了,我也不怕和你说实话。你知道胡姨娘是怎么死的吗?” 姜扶笙闻言不由看她:“不是被人刺杀的吗?” 她想过了,动手的不是黄良才就是上面那个看不见摸不着的大人物。 大概不是黄良才,太常寺卿没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在赵元承手里杀人。应该还是他背后那人出手了。 “我问你,以良都侯府如今的势力,谁能从持曜手里杀人?”陈婉茹凑近些问她。 姜扶笙闻言怔住了,脸颊上的红晕迅速褪去。 当初她就是觉得赵元承能护住胡姨娘,才求赵元承保护好胡姨娘的。什么人能在那样一个防范严密的牢房里杀人? “那日我受你们所托去找持曜求情,想将胡姨娘接过来放在你们这边。”陈婉茹身子前倾,望着她的眼睛:“你知道持曜和我说什么吗?” 姜扶笙纤长的羽睫扑闪了两下,没有搭话。 左右她知道,赵元承不会说什么好话就是了。 “他说,他当初险些丧命,你却欢欢喜喜地嫁给陆怀川过日子。”陈婉茹缓缓道:“他就是要给你希望,然后再看着你绝望,让你痛苦不堪地活着,也感受感受他当初的苦楚。” 她看着姜扶笙的面色越发的苍白,却依然说到了最后。陆怀川恨不得将姜扶笙捧在手心里,姜扶笙应该知足,不再和赵元承有牵扯。 姜扶笙心中苦涩极了,嗓子有些哑了:“这么说,胡姨娘是他杀的?” “我没有证据,不能断然这样说。”陈婉茹叹息一声,满满惋惜:“我们几个一起长大,我从心底里盼着你们都好。真想不到长大后你们之间会变成这样。持曜现在变得太可怕了。” 姜扶笙低头,想起赵元承回来之后对她的种种,很认同她的话。 赵元承变得太可怕了。 “金金。”陈婉茹拉过她的手,直视她双眸:“你答应我,不要再和持曜有纠葛了。我真的不想你们再互相伤害。” 姜扶笙唇瓣抿得发白,眼中含着泪花点头,心底生出点点恨意。她从来不想与他有纠葛,都是他在折磨她。 以后,她避着他就是了。 * 姜扶笙痊愈之后,也不爱出门。 为了避免和赵元承见面,各家邀约她一律不赴。 日子平静地进了腊月。 “少夫人。” 晌午时分,翡翠进了卧室,看着姜扶笙一时没有说话。 姜扶笙正捧着一本书,靠在窗前软榻上翻看,轻轻应了一声,半晌没有等到翡翠的下文,这才从书中抬起头。 “怎么了?” 她调整了一下坐姿询问。 病愈之后,陆怀川一直让厨房给她熬着滋补汤。 天寒地冻的,人不怎么爱动弹。倒养得她色如春晓,眉目间更如画一般。 “是……”翡翠迟疑:“是少夫人不让提的人,奴婢……” 从胡姨娘出事少夫人病下之后,就不许任何人提起小侯爷了,连小侯爷身边的人都不能提。 她们也都时刻遵循着。 姜扶笙放下书册:“他又要怎样?” “是石青来的。”翡翠道:“说是查到了少爷身份的线索,小侯爷请您去一趟北郊……” “不去。”话尚未说完,姜扶笙便断然拒绝了:“你去和石青说,他查到什么与我不相干,就算他说得是真的,我也愿意和夫君这样过一辈子。” “少夫人真这样回?”翡翠犹豫地看着她。 这一个来月,小侯爷已经派人来了数趟了,每次由头都不同。 少夫人从来没有理过他,但也没说过什么过激的话。 她怕少夫人这样反而激怒了小侯爷。 “就这样回他。”姜扶笙又拿起书册道:“再让石青告诉他。他的事情同我没有关系,以后不要一趟一趟地往我这来。” 赵元承杀了胡姨娘,断了她给爹翻案的希望。她一辈子也不想见赵元承,更不想再同他有任何纠葛。 “是。”翡翠应了一声去了。 翌日,与昨日差不多的时辰,姜扶笙正坐在桌边,小口吃着厨房送来的鸡丝燕窝粥。 “少夫人。”翡翠进来指指外面:“石青又来了。” 姜扶笙蹙眉:“昨日不是让他带话了吗?怎么今日还来?” “石青说大少爷病了。”翡翠焦急道:“小侯爷说您不去,就不给大少爷治病。” 姜扶笙放下手中的勺子,拿起帕子擦拭唇角,又气闷地放下:“你去和石青说,哥哥有哥哥的命。若真是生病去世,那也是命中注定。我不会去北郊的。” 翡翠见她态度坚决,也不敢多言,低头退了出去。 姜扶笙起身往前跟了两步,心中实在不放心哥哥。 可赵元承在拿哥哥的性命威胁她。她若是去了,便正如了赵元承的意。 赵元承见不得她好,这一个来月她和陆怀川好好的,赵元承不破坏一下他们就难受。 那一回,她记得赵元承说过哥哥对他有别的用处。 既然有用处,赵元承应该就不会不给哥哥治病。只是拿这话来吓唬她,想让她屈服罢了。 她退后,在床沿上坐了下来。 虽说这般在心中安慰了自己,可心里总是难安。 不知道哥哥到底是不是真生病了?生了什么病?有没有人照顾? 这般记挂着,夜里便没睡好。 清早陆怀川起身时,她也睁开了眼,侧过身看他。 “怎么醒这么早?”陆怀川停住下床的动作:“不再睡会儿?” “我给你穿戴吧。”姜扶笙也坐起身。 她很少这么早醒,婚后伺候陆怀川穿戴的次数屈指可数。 今日既然醒了,便做一做分内事。接下来也睡不着了,有点事在手里做能分分神,也好不一味地担心哥哥。 陆怀川笑意和煦地摊手站在床前。 姜扶笙取过衣裳一件一件替他穿上。冬日衣裳多又厚重,还真叫她忙碌了一小阵子。 “辛苦吾妻了。”陆怀川拥住她,在她额头上亲了亲:“我们扶笙真贤淑。” 姜扶笙笑着推开他:“你是不是讽刺我一年也不伺候你几回呢?” “绝对没有。”陆怀川握住她手,将她拉到身前:“笙儿好美,我忽然有些想了。” “别胡闹。”姜扶笙推开他:“快去衙门吧,一会儿可晚了。” 后窗外忽然传来一声声响。 “什么响了?”姜扶笙不由转头看后窗方向。 “大概是猫儿或是鸟儿。”陆怀川猜测道。 姜扶笙并没怀疑:“嗯,有可能。” “那你等我回来。”陆怀川语气暧昧。 “快点走吧。”姜扶笙红着脸催促他。 陆怀川笑着去了。 姜扶笙看着他出卧室门去了,面上笑意顿时一敛,叹了口气坐回床上。 她还是记挂哥哥。 后窗处又响了一下。 姜扶笙转身往后看。那动静又没有了。 她不放心,起身打算绕过床去后窗处查看。 就听“咔嚓”一声,后窗自己开了! 姜扶笙蹙眉心中疑惑,外面有这样大的风?将窗扇都吹开了?她绕过床正要上前查看,一道高大的人影轻飘飘地落在她眼前。 姜扶笙张口便要叫出声来。 “嫂嫂只管大声叫出来。” 赵元承从容地合上了窗扇,转身抱臂面对着她。 “你,你出去。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姜扶笙掩唇,自然不敢大喊。若是引了人来看到这样的情形,她浑身是嘴也解释不清。又想起自己身上只穿着轻薄的寝衣,忙双手抱着自己。 赵元承是不是疯了! 她做梦也没想到,她不肯去北郊赵元承竟然趁陆怀川去衙门闯进她房中。 想起她和陆怀川说话时,后窗外传来的声响,那根本就不是猫儿或者鸟儿,而是赵元承! 他早就躲在窗外了,听到他们夫妻说话。 “嫂嫂不来见我,我只好来见嫂嫂。” 赵元承偏头望着她步步逼近。 他身上沾着从外面带进来的寒气,乌浓的眸子却与之截然相反,犹如燃着两簇火苗般望着她。 浓密的发丝绸缎般落在腰间,未施粉黛的面上因为惊怒泛起一层粉。乌眸圆睁着,柔嫩的唇瓣隐有珠玉光泽。单薄的素白罗棉寝衣宽大却更显得腰肢纤细。 令他想起那日在北郊宅子书房里的好光景。 他喉结滚了滚。 “你到底想做什么?” 姜扶笙退到桌边,身后没了退路,扶着桌子气恼又害怕地问他。 她不出门,不在他面前出现还不行吗?他为什么还要咄咄逼人,闯进她房中来? 赵元承一言不发只扫了一眼她身前。 “你无耻!”姜扶笙再次捂住胸口,恼怒地瞪着他。 赵元承大步上前,将她拥在怀中低头吻住她的唇。 既然骂他“无耻”,那他就把这罪名坐实。 姜扶笙羞恼至极,奋力抓挠他。 他为什么总是一言不合就亲她! 她挣扎得太过厉害,赵元承失了耐心,俯身一把将她抱起,摁在床上。 “再挣扎别怪我!” 他在她耳边发狠。 “赵元承,你要做什么?”姜扶笙感受到腿边的滚烫,惊惶失措不敢再动。 “嫂嫂。”赵元承将她凌乱的发丝整理好,又捡起她的一缕发丝在手中把玩,低头望着她:“这样多乖?” “你下去,我好好和你说话。”姜扶笙脸儿通红,抬手推他。 赵元承纹丝不动,慢条斯理地道:“嫂嫂总是忘恩负义。我保住了你两个妹妹,又救回了你兄长,你却对我避而不见。我可信不过嫂嫂。” “你怎么不说你杀了胡姨娘?”姜扶笙眼中含着泪光与恨意望着他:“你给我希望,就是为了让我彻底绝望。你杀了胡姨娘,断了我给我爹申冤的希望,我只能眼睁睁看着我爹娘在南疆受苦。赵元承,我是对不起你,但你做了这一切,我欠你的也该还清了吧!” 这些话,她闷在心里许久了。从赵元承杀了胡姨娘开始,她就不欠赵元承什么了。 也因此决心不再见赵元承,两不相欠这样不是挺好吗? 他为什么还要继续纠缠? “还清?”赵元承捏住她下巴乌浓的眸中满是凛冽的光芒,语气狠厉:“姜扶笙,你欠我的一辈子还不清!” “怎么还不清?”姜扶笙打开他的手,眼泪没入乌黑的发间:“我只是和你许了终身,又不是卖给你为奴。这世上互许终身又不履约之人比比皆是,只有你蛮不讲理地纠缠……” 赵元承就是混账,就是不讲理,这世上哪有旧情人在别人成亲之后还这样纠缠的? “只是许了终身?”赵元承盯着她目光一寸寸冷下去:“嫂嫂说得好生轻巧。” “本来就是不值一提的事……”姜扶笙不屑地转头。 赵元承捏着她下巴堵住了他不想听的话。 “还说不说了?” 半晌,他抬起头红着眼尾问她。 姜扶笙被他吻得七荤八素,脑中发懵。几乎窒息时他才肯松开她。她心中发怵,不敢再说那样的话,气恼地偏过脑袋不看他。 “谁和你说胡姨娘是我杀的?”赵元承握住她后颈,逼着她转头看着自己。 “这还用谁说吗?你的地牢防守那样严密,除了你自己还有谁能杀了胡姨娘?”姜扶笙说起此事便激动。 在这世上她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亲人。赵元承断了她为爹雪冤的路,她恨他! “我为何要杀胡姨娘?”赵元承冷笑。 “为了让我痛苦。”姜扶笙不假思索。 赵元承嗤笑:“让你痛苦我不如留着她,用来威胁你岂不更有趣?” “你……”姜扶笙被他这般无耻之言说得哑口无言。 “是陆怀川。”赵元承指尖摩挲着她脑袋说话不紧不慢:“陆怀川根本不是本人。我让人找到了当年接生的稳婆。可惜两个稳婆都不在人世了,不过其中一家的后人曾在那稳婆口中听过一言,说姑母当年诞下的是双胎。” “我不信。”姜扶笙望向别处。 她是真的不信,她已经试探过陆怀川了,陆怀川记得过去的事情。赵元承说这些,不过是在离间她和陆怀川罢了。 他就是不想她好。 “你不信我,信陆怀川。”赵元承语气冷了下去。 姜扶笙抿了抿唇道:“他是我夫君,我不信他难道信不相干的人?” “不相干的人?”赵元承气急,眼梢殷红:“很快就相干了!” 只听“嘶啦”一声—— 伴随着压抑的惊呼,素白罗锦寝衣在他手中一分为二。 第27章 害羞了 姜扶笙莹白的身子好似美玉捏就,通身笼着一层粉润的光晕,似一朵含苞待放的玉兰花苞,美好到了极致。 “啪!” 她察觉身上凉意,一时间摸不着被子遮盖,惶然失措之间一巴掌扇在赵元承脸上。 巴掌落下来她又觉得害怕,下意识缩回手,捏着发麻的手心泪意盈盈看向赵元承。 “嫂嫂打重一些。这边也要。” 赵元承不仅不避,还低头凑到她跟前将另一侧脸送给她打,面上虽是笑着的,双眸一片赤红却甚是可怖。 “疯子!癔症!” 姜扶笙哪里还敢再打他?她支着身子想往后退让。可腰肢被他大手牢牢锁住,哪里退让得了半寸? 赵元承在她唇角处亲了亲,转而叼住她小巧饱满的耳垂吮吸勾缠。 姜扶笙耳中都是粗重的呼吸和心跳声,脑中浑浑噩噩分不清到底是谁的。只觉得他额头上的汗珠滴落在锁骨处烫得她心中一阵发悸。 赵元承在师父那处养病时并不惦念别的,只对上京的一道扣碗乳酪念念不忘。 乳酪制好之后从碗中倒扣进盘里,以一粒饱满鲜灵的红豆在中央点缀。雪白香滑,莹润如脂,轻轻碰一下就会荡漾出诱人的波纹。 赵元承忘不掉扣碗乳酪的味道,入口甘沁,甜香绕舌。吃过一遍想无数遍地吃,至死方休。 姜扶笙含着泪的乌眸瞬间睁大,贝齿咬着唇,眼尾泛起点点嫣红,迷蒙的眸子潋滟不止,浑身克制不住地轻抖,看着有几分可怜。 他抬起眸子看向她的眉眼,呼吸都是炽热的。汹涌的欲色侵占了他的眉眼,眼睛红红像要吃人的狼王。 他握住她的手,要与她十指相扣。 姜扶笙抗拒地捏起拳头。她不要让他如愿。 赵元承强硬地将手指插/进她十指之间牢牢握住,不留丝毫间隙。 赵元承记起幼时的事来。 姜府园子里有一丛美人蕉。一到夏日他们几个便要去园子里摘美人蕉。那花儿一簇簇地开得娇艳。踩一朵下来,便可见粉色的花瓣矜持地开着,小巧的花蕊立在中央。这花儿自己会随朝露生出甘甜的露汁,其味甜如蜜糖。只需吮吸便能尝到甜甜的甘露。 “赵玉玦……赵玉玦……”姜扶笙手死死揪着枕头,一声又一声地唤他,猫儿求饶似的听着可怜兮兮。 赵元承恍若未闻。 “呜呜……你让开……赵玉玦你让开……”她弓起背用力蹬他肩,可是那人像听不见她的祈求似的一动不动。 脑中白光闪过,她看到了绚烂的烟花,而后陷入了空白短暂地失去了意识,仿佛置身云端之间。好一会儿意识才逐渐缓和,眸光清明起来。 “嫂嫂快淹死我了。” 赵元承哑着嗓子暧昧地在她耳边低语,沾着满口咸湿芬芳低头去吻她。 尽管是头一回做这样的事,但他无师自通。眼见姜扶笙溃不成军,他心中甚是愉悦。 姜扶笙羞愧得无地自容。躲开他的亲吻抱起枕头捂着脸抽泣起来。她想大哭又怕外面的婢女听见,只能强忍着委屈和羞愧,将哭声吞下去。 床上湿了一片,她没有脸见人了。和陆怀川这么久她从来没有这样过,方才她身子完全不受自己控制,怎么会如此? 她哭得实在伤心,赵元承也失了些兴致。 “你哭什么?” 他皱起眉头,眸光沉沉。 跟陆怀川过了三年心甘情愿。他还没将她怎么样呢,就哭成这般。 姜扶笙不理他,只是一味地哭泣。 赵元承伸手去揭她的枕头。 姜扶笙紧紧抱着不肯松手。 “再不放开我继续了。”赵元承出言威胁她。 他知道她怕什么。 姜扶笙啜泣声一顿,松开手中的枕头,任由他将枕头拿起丢到一边去。 不知是害羞还是被枕头捂得双颊粉扑扑的,发丝凌乱地糊在脸上。一双杏眸哭得通红,眼尾泛着点点未曾消退的春意。红润的唇瓣上咬出一弯牙印,看着玉人般易碎,噘着嘴着实委屈极了。 “我碰你有这么委屈?” 赵元承拨开她脸上的发丝,乌浓的眸底泛起冷意。 “我都和你说了,叫你让开让开……你偏不让!” 姜扶笙湿漉漉的乌眸睁大怒瞪着他。只是嗓音哑了听起来一点也不凶,软绵绵的像在撒娇。 要是,要是赵元承听她的早点让开,她就不会那么丢人了。 “原来嫂嫂是害羞了。”赵元承慢条斯理地再次覆住她,在她耳边低笑:“我若是让开,嫂嫂岂能痛快?” “你无耻!”姜扶笙羞愤不已,抬手又要打他。 赵元承捉住她手,低头吻她。他呼吸粗重,急切地失去了章法。他忍得太辛苦了,不想再忍了。 “赵玉玦……别……”姜扶笙伸出两手挡着他,眼泪没入发髻之间:“你……你答应过会等我愿意的……” 那年仲夏,他带她去山上游玩,洪水将他们困在山上。 他搭建窝棚、狩猎、摘野果,五六天硬是没让她受一点伤,也没饿着她一顿,下山时还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 两人本就定了亲,又两情相洽,他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情到浓时不免难以自禁。 姜扶笙害羞,也害怕,总也不肯和他做那件事。 赵元承恨不能将她捧在手心里,舍不得勉强她半分。他许诺说等她愿意了才会碰她。至晚也就是新婚之夜,他不想吓到她,也不想给她留下不好的回忆。 可谁知她后来移情别恋,抛弃她嫁给了陆怀川。 姜扶笙不说还好,说起这个赵元承眸底便生出点点戾气来:“我说的话便要信守承诺。你说的话便可不算数,嫂嫂未免太自私。” 他信守诺言,等到和她的新婚之夜了吗? 只等来她冰冷的三个字。 “退亲吧”。 她永远也体会不到那日之后他所承受的煎熬。眼下对她的折磨不足以抵消其中万分之一。 “你等等我好吗?”姜扶笙眼眶红透了,软软地哀求他:“等我和陆怀川和离,我就给你……” 他就是想闹得她家破人亡才痛快。她不能对不起陆怀川,她没有办法了,被他逼到这份儿上,只能先这样说。 赵元承冷哼一声:“说到底,你还是要为他守贞。” “不是的。”姜扶笙摇头,可怜兮兮地望着他:“我,他对我真的很好,我不忍心……求你了……我保证会和他和离……” 她说着乌眸中又蓄起泪意,可怜巴巴地叫人遏制不住生出恻隐之心来。 赵元承捏着她下巴:“少装可怜,我等你和离。” 他说罢抽身而起。 姜扶笙赶忙拉过被褥裹着自己看向他。 他一点不知羞,就那样赤身站着。 姜扶笙赶忙收回目光,余光还是瞥见他慢条斯理地将衣裳往身上穿,不慌不忙地好像在自己家一样。 这世上哪有人这样啊? 赵元承最后系上腰带,将金印和玉佩挂回腰间。玉身长立,举止又是那副矜贵清绝意气风发的模样,全然看不出才做了多么恶劣的事。 姜扶笙等了片刻,见他还在床前不由抬头看他,便见他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你怎么还不走?” 她不敢激怒他,小小声软着语调问他。 “过来。” 赵元承朝她勾勾手指。 姜扶笙不敢不从,裹着被子小乌龟似的一点一点往床边挪。 赵元承嗤笑一声:“又不是没看过,遮什么?” 姜扶笙不理他,坚持裹着被子。 赵元承抬手握着她下巴,大拇指分开唇瓣探进齿关,垂眸缓缓道:“我难受得厉害,不然嫂嫂还是帮帮我?” 姜扶笙惊悚地想退让,但想起若是惹恼了他不管不顾起来更不好收场,又不敢往后退了。 她弱弱地应道:“好。” “主动点。”赵元承松开手注视着她。 姜扶笙将被子拢好,垂着浓密潮湿的长睫,手颤抖着伸向他腰带。 “嫂嫂做什么?”赵元承捂住玉带钩,诧异地看她:“我只想嫂嫂亲我一下,嫂嫂想到什么地方去了?” “你,你……”姜扶笙又急又气,这话也解释不清,一时几乎又要哭出来。 他方才分明是叫她帮他那个的意思,现在又反咬一口,说得她好像多想占他便宜一样。他怎么这么坏! “不许哭。”赵元承凶她,低头凑过去指尖点在自己唇角处:“亲这里。” 姜扶笙乖乖凑过去,在他唇角轻轻亲了一下。她还未来得及退后,后颈便被他大手一把握住。 赵元承贴着她唇重重碾了一下:“下回有事派人来喊你去北郊,去不去?” “去。”姜扶笙眨眨乌眸看他:“胡姨娘到底是不是你杀的?” 她心中还是放不下此事。 “蠢。”赵元承重重揉了一下她脑袋:“我说了,留着她你更乖。以后不许怀疑我,记住没有?” 看着姜扶笙妥首帖耳地点了头,他这才松开手。 “早晚有一日我要让你看穿陆怀川的真面目。”他说罢转身往后窗处而去。 姜扶笙坐在床上,听到窗户打开的声音。透过床幔能看到高大的身影跃出了窗外,接着便是窗户合上的声音。 她提着的心这才放下,看了看凌乱的床铺欲哭无泪。放下被子赤足下床,快快地翻了一身寝衣回到床上穿上。又将被撕坏的寝衣藏起了来,收拾了一下床铺。 最后,对着床上的湿痕犯了愁,要怎样才能不让人怀疑? 她在卧室里转了两圈,看向桌上的茶壶,心里有了主意。 确定没有破绽之后,她朝外唤了一声:“翡翠!” “少夫人。”翡翠应声而入,瞧见床上情形不由惊讶:“哎呀,少夫人这是怎么弄的?” “我口渴了,不小心手滑……”姜扶笙心虚地转开目光,指了指床上的茶盏。 她将清茶泼在湿痕处已经遮住了原来的痕迹,又将茶盏扔在了上头。 “奴婢来收拾。”翡翠道:“少夫人冷不冷?奴婢先给您穿戴吧?” “让珊瑚进来伺候就行,你先收拾吧。”姜扶笙吩咐。 陆怀川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回来,被褥不收走她不能安心。 翡翠应了一声。 姜扶笙坐在梳妆台前,直至看着翡翠将床上的被褥尽数卷起来送了出去,这才放松下来,又觉得腰间有些微地疼,想是赵元承捏的。 午饭前,陆怀川派人回来同姜扶笙说了一声。同僚家中添了千金,他今日去赴宴不回来陪她用饭。 姜扶笙心中有事,草草吃了几口便想上床歇着。 但一坐到床上便想起赵元承上午在这张床上的所作所为。她浑身不自在,又站起身。 “夫人怎么了?”翡翠奇怪地看她:“您不午休了?” “我睡榻上。”姜扶笙走到墙边的软塌处坐下。 “榻上哪有床上舒服?”翡翠不解,少夫人平日都是在床上午休的。 姜扶笙躺下道:“就是不能太舒服了。要不然白日里睡多了夜里反而睡不着。” 翡翠明白过来,走上前替她盖好被子:“那奴婢先退下了,有事少夫人叫奴婢来。” 姜扶笙阖上眸子应了一声。 翡翠带上门退出去,卧室里安静下来。 姜扶笙虽然闭着眼睛,可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翻来覆去的都是赵元承的话。 赵元承说胡姨娘不是他杀的。的确,胡姨娘如果活着,是她的一大要害,赵元承想对付她完全不需要这么着急杀了胡姨娘。左右爹的事情背后之人还不知道哪一日才能水落石出。 那陈婉茹说赵元承亲口说,要让她充满希望的绝望? 是陈婉茹骗了她?陈婉茹为什么要骗她? 她摇摇头,一时很难分辨这两人到底谁撒了谎。她叹了口气将这些想法抛到一边,犯起了愁。 上午情急之下,她答应赵元承会和陆怀川和离。 可这怎么可能? 陆怀川视她如性命一般,她也从来没有和离的打算,根本开不了这个口*。 短时间之内还能拖延,时日久了,赵元承只怕没有耐心等下去。 怎么办?她要如何才能逃过这一关?可不可以她和陆怀川离开上京,和之前一样远离赵元承,还过之前那种平静的生活? 可是爹娘的事情呢?她难道就不管了吗? 她想想这样行不通,那样也行不通,当真焦心得要死。 “少夫人呢?” 外面,传来陆怀川的声音。 姜扶笙睁开眼才发现,外面太阳将要落山,一个下午竟然就这么在她的胡思乱想中过去了。 “扶笙。”陆怀川推门走进来,恰好瞧她睁着眼睛躺在榻上:“怎么不在床上睡?” “一样的。”姜扶笙坐起身来。 陆怀川坐到软榻上看她,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怎么回事?不会是又病了吧,怎么睡了午觉还是怏怏的,看起来没什么精神?” 姜扶笙朝他笑了笑:“睡多了也会这样。” “起来吃晚饭?”陆怀川掀开她的被子:“我从酒楼带了你爱吃的冬笋排骨火腿汤。” 他说着起身,拿过一旁的披风,抖开披在她肩上。 姜扶笙垂眸看他将系带打上结,抬起乌眸看他:“夫君,你说我们能离开上京吗?” 她期待又忐忑地望着陆怀川。 陆怀川闻言笑了,松开手道:“扶笙想去哪里?到郊外去游玩吗?这天太冷了,还是等春日……” “不是。”姜扶笙摇头:“我是说你到地方去任官,我跟着你去。” 陆怀川闻言愣了一下,看看她道:“我这官职不会外放到地方上去。而且咱们家的根基都在上京。怎么忽然说这个?” “没什么。”姜扶笙摇摇头,寻了个借口:“我就是想着要是你能外放做官,或许离爹娘近一些,我还能常常去看看他们。” 想想也是,这世道人人都想做京官,谁愿意到地方上去?是她异想天开了。 可要她和陆怀川说和离,太难启齿了。 “又说傻话。”陆怀川牵过她的手往外走:“南疆境地环境恶劣,闷热潮湿不说,还有各种毒虫野兽出没,你哪里去得?” 姜扶笙低头默默跟着他往前走。 陆怀川走出卧室之际。她忽然道:“要不然,我们和离吧。” 她掐着手心,用尽了最大的勇气说出了这句话。 陆怀川蓦然回头,气色本就不大好,听她这一句面色更苍白了:“笙儿,你说什么?” 姜扶笙垂眸不敢看他,也没有勇气再说第二遍。 她攥着衣角,陆怀川没有对不起她的地方,都是她对不起陆怀川。 “你去见元承了?”陆怀川转过身来正面对着她,双手扶着她瘦削的肩:“元承和你说什么了?” “我……我今日没有出门……”姜扶笙声若蚊蚋。 陆怀川想不到赵元承会闯入他们的卧房之中,闻言便问:“那你为什么,为什么突然提这个?” 他不想说出“和离”二字。既然在一起了,他不可能和她分开。 “我怕连累你……”姜扶笙眼圈红红看着他:“夫君,读书时你救过我一命;成亲前你也帮了我一次;成亲后待我更是无可挑剔。赵元承现在这样,没有人知道他接下来会做什么,我不想让你跟我一起受过。要不然我们就……” 她想了一个下午,能找到的理由只有这个。 “扶笙。”陆怀川打断她的话,将她双手捧在怀中:“陆家虽不比良都侯府如日中天,但他若真欺负到你头上来,陆家必然也不会与他干休。他想动你,必得从我尸身上踏……” “别说。”姜扶笙掩住他唇,感动道:“夫君待我的心意,我都明白。” “以后别再说傻话了。”陆怀川牵着她在桌边坐下,盛了热气腾腾的冬笋汤递给她。 姜扶笙接过来,知道这话题是说不下去了,便没有再开口。 待她用过饭回房后,陆怀川到门口去。 琥珀恰好在门口守着,见他连忙行礼:“少爷有什么吩咐?” 她是在外头伺候的二等婢女。 陆怀川朝她温和地笑了笑:“少夫人今日出门了吗?” “没有。”琥珀摇摇头。 陆怀川又问:“可曾有谁来见过少夫人?” “也没有。”琥珀道:“天气寒冷,少夫人一整日都在屋子里,没见有人来见少夫人。” 陆怀川点点头,温声道:“好好照顾少夫人,我不会亏待你。” “是。”琥珀连忙应下,看着他进屋子去眼底燃起了憧憬。 * 腊月二十三。 姜扶笙被陆二夫人硬拉着去坊市采买了一些过年要用的东西。 打算出发回家时,遇见了帮自家母亲采买东西的陈婉茹。 “金金。”陈婉茹拉着她的手,温婉且欢喜:“我们好久不见了,去茶馆吃盏茶说说话吧。” “好。”姜扶笙笑着答应了。 她想起陈婉茹之前和她说的话来。这件事在她心中始终是个问题。她和陈婉茹从小要好,不想有隔阂,有疑问也该问清楚才对。 况且说清楚了,或许她和赵元承的事情就有解了。 两人各自和自家长辈说过之后,便挽着手进了茶楼。 陈婉茹要了一个雅间。布置清雅,也无人打扰,正是好友们聚在一起说话的好地方。 两人先问了对方境况,闲聊了一会儿。姜扶笙嘬了一口茶,才望着她道:“婉茹,我有一件事情一直想问问你。” “你说。”陈婉茹也看向她,手不自觉地握紧了茶盏。 “那日,你给我转述赵元承所言,是不是骗我了?”姜扶笙径直问。 她想了这么久,心中已经有了定论。虽然是在询问,但语气却很肯定。 陈婉茹面色顿时一变,摇摇头道:“没,没有。是持曜亲口说的。” “我和他见过面了。”姜扶笙直言不讳:“也问过他了,他说没有。我也仔细想过了,他没有杀胡姨娘的必要。婉茹,我们能不能打开天窗说亮话?” 陈婉茹脸上血色一点点褪了下去:“金金,我……是宥齐的意思……我不好意思拒绝,也是为了你们二人好,毕竟宥齐对你那样好……” 她尴尬极了。 毕竟是多年好友,被识破的滋味并不好受。 “没有别的吗?”姜扶笙依旧望着陈婉茹。 之前,她没有往那方面想过。但想过一次之后她就明白了陈婉茹的心思。 陈婉茹只比她小了一岁,却到如今也没有说亲。赵元承杳无音讯之后,陈婉茹就生病了,并且要去山上修行。赵元承回来之后,陈婉茹“恰好”修行结束。 如此种种结合在一起,她若是再想不明白那就不是傻,是特别傻。 陈婉茹转开目光:“别的……” 内心隐秘之事,她从未向任何人揭示过。今日也一样。 “你心悦赵元承。”姜扶笙帮她说了出来。 陈婉茹脸色一下涨红:“金金,你别瞎说,我没有……” “婉茹。”姜扶笙拉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你告诉是不是?” 陈婉茹心虚地转开目光,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这是好事,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姜扶笙语调软软地问她。 陈婉茹诧异地抬眸看她:“你……你不怪我?” 她一直觉得她爱慕赵元承,最难面对的人就是姜扶笙。 “我怪你做什么?”姜扶笙道:“若是我与他没有退婚之前,或许会在意。可我和他如今早已物是人非,你也说了陆怀川他待我那样好。我和赵元承没有任何关系。你既然爱慕他,就该勇敢一些,我愿意帮你。” 陈婉茹出身高门,端庄贤淑,容貌也出众。赵元承诺能和陈婉茹走到一起,有了心爱之人,不就不会沉溺于过往总是和她过不去吗? 第28章 又从后窗跳进来 “其实,如果你们不分开,我不会有非分之想的。”陈婉茹垂下眼睛小声说道:“你们那时那样要好……” “都已经过去了。”姜扶笙打断她的话:“我们要往前看,不是吗?” 陈婉茹其实是个可怜的姑娘。外面人人都夸赞她是比着尺子长大的世家嫡女,规行矩步堪为上京千金典范。 谁也不知这样一个高门嫡女,在府中的日子其实并不好过。 陈太傅身居高位,人人敬仰,是很要脸面的人,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因此对家中子女极其严厉。 而陈婉茹的母亲只会说陈太傅管教儿女动辄便用家法都是为了孩子们好,她从不阻拦反而向着陈太傅说话,孩子们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陈婉茹曾被打折过手骨。家中两个弟弟也常常挨家法。但她因为是女儿家,挨得家法更多。 陈太傅觉得女孩子必须遵循礼制,有丝毫行差踏错便再无挽留的余地,且丢的是整个陈家的脸面,绝不给女儿犯错的机会。所以陈婉茹只要有一点不妥处就会挨一顿家法。并且不经他的允许陈婉茹不能踏出二门一步。 姜扶笙自幼听娘说陈婉茹可怜,也同情她,常常去找她玩耍。陈婉茹因为她少挨不少训斥,因此两人很是要好。 后来,他们都逐渐长大。陈婉茹出落得娴雅端庄,无论何时都装扮得体,进退有度。陈太傅渐渐放松了些,偶尔也肯放陈婉茹出一趟门。 陈婉茹抿抿唇似有感慨:“他买过几次东西给我。虽然我知道他是因为我是你的朋友,刚好当时和你在一起他才会也买给我,我是沾你的光。可我还是忍不住陷进去了。金金,他那时候那样年轻,就敢顶撞我父亲说他虚荣,为了脸面不顾儿女的死活。从来没有哪个儿郎这样,你知道他在我心里……” 说到这处她忍不住哽咽。 赵元承是她的英雄。他们姐弟三人没有人敢挑衅父亲的威严。只有赵元承,那时候他也才十几岁,却能将她父亲气得吹胡子瞪眼。 那时候,赵元承就彻底地住进了她心里。 “现在不是正好么?”姜扶笙弯起眸子含笑道:“他未娶,你未嫁。年纪相当又自幼认得。” 那时候赵元承年少轻狂,初生牛犊不畏虎。上京爱慕他的女儿家又何止陈婉茹一个? 她笑着心间涌起一股酸意。她真心,真心希望赵元承能幸福,不再缠结于过往之中。而她,也可以从中解脱出来。 “我真的可以吗?”陈婉茹不自信地点着自己,有些哀伤地道:“良都侯府势大。只要他点头,只怕上京这些有女儿家的世家没有一个不趋之若鹜的。” 哪里轮得到她? 赵元承于她而言就像高不可攀的天边悬月,永远都是可望而不可即的。 “还没开始呢你就这样灰心丧气的,这样可不好。”姜扶笙晃了晃她的手,轻声劝道:“不管行不行,总要试一试。就好比我爹的事情,我这个从来不会盘算事情的人,不也在一点一点地试着做吗?” 她知道自己不够聪明,也不够勇敢,但她会坚持。无论背后的人有多强,只要她不放弃,就肯定有希望。 “好。”陈婉茹抬起头看着她,握紧她的手道:“那先说好,你要帮我。” “嗯。”姜扶笙点头:“我说了有机会一定会帮你的。” 两人从茶馆出来,外面竟飘起了雪花。 和陈婉茹道别之后,姜扶笙上了马车吩咐:“珊瑚,慢些赶马车,我看看雪。” 珊瑚应了一声。 马车缓缓驶回陆府。 “少夫人,那不是兰姨娘吗?”珊瑚勒住马儿道:“这死冷的天儿她出来和门房说什么?” 姜扶笙撩开帘子看过去。 果然,惜兰带着一个婢女,正与门房说着什么。 那门房始终拦在她身前,理直气壮的。 “去看看。” 姜扶笙就着翡翠的手下了马车。 珊瑚喊道:“争什么呢?见了少夫人也不知道行礼。” 惜兰和门房这才看到姜扶笙回来了。 几人连忙行礼:“见过少夫人。” “什么事?”姜扶笙扫了他们一眼,出言询问。 “少夫人。”门房小厮好不冤枉:“少爷吩咐了,不让兰姨娘随意出门。可兰姨娘非要为难小的,硬是要出门,小的不敢做这个主啊!” 惜兰畏畏缩缩地看了姜扶笙一眼,转身便要走。 “兰姨娘。”姜扶笙叫住她:“你去哪里?腿还没好吗?” 她打量着惜兰,这么久了,惜兰腿脚竟然还没好,走路还有些瘸着。 “奴婢……奴婢想出去转转。”惜兰低着头道:“顺带换一种药方试试……” 她越说头埋得越低,声音也越来越小。 “这也不算什么事。”姜扶笙看向门房小厮:“为什么不让她出去?” “少夫人,小得冤枉啊。”门房小厮道:“不是小的不让兰姨娘出去,是少爷吩咐的……” “扶笙。”陆怀川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这么冷的天,怎么站在这处吹风?” 他走上前,解了自己身上的大氅裹在姜扶笙身上。 “我不用,我有斗篷。”姜扶笙推拒。 陆怀川身子骨弱,她还好一些。 “吹了冷风又要风寒。”陆怀川执意给她裹上,才看向兰姨娘语气温和:“什么事?” 兰姨娘瑟缩了一下,摇了摇头眼里含起泪光。 “你怎么不让她出门?”姜扶笙看向陆怀川:“要过年了,她也要出去买些东西。” “年下外头不太平,她就一个婢女,我怕外面不安全。”陆怀川含笑看向惜兰道:“既然少夫人为你说情,那你就去吧。” 惜兰连忙行礼:“谢少爷、少夫人。” “二叔母可曾给你过年的赏钱?”姜扶笙询问她。 惜兰摇摇头:“二夫人跟前的婢女说,过年的赏钱该年三十放下来。” “给她拿些银子吧。”姜扶笙吩咐翡翠。 翡翠取了几粒碎银子递过去。 姜扶笙伸手从翡翠手中的荷包里选出半个银锭子放在惜兰手中:“拿着去买身衣裳和鞋子吧。” 她虽也没多少银子,但比惜兰好多了。惜兰看起来怪可怜的。 “谢谢少夫人,谢谢少夫人……”惜兰一下跪下来,流着泪朝她磕头。 她心里后悔得要命。早知道少夫人这样好,少爷却……她就不做这个妾室了。 只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泼出去的水不可能收回来。 “去吧。”姜扶笙摆摆手,看着她带着婢女去了,又想起来问陆怀川:“婆母那里你去看了吗?要过年了,二叔母恐怕不会准备得那么周到,该送的东西还是要送过去。” 陆怀川欣慰一笑,揽住她道:“娘那样对你,你不生气?” “她已经为他的行为付出了代价,我不希望她出来,但她毕竟是你娘,也不能太亏待了她。”姜扶笙垂眸低语。 对于赵氏她没什么可说的。让陆怀川送东西去,只求个问心无愧罢了。 陆怀川望着她笑而不语。 姜扶笙被他看得不自在,脸颊微粉:“你看我做什么?” 陆怀川贴到她耳畔笑着低声道:“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雪下大了,快回院子去吧。”姜扶笙叫他说得脸红。 夫妇二人及几个下人走在雪中,陆怀川不时和姜扶笙说着什么。 “什么人?” 宁安忽然问了一声。 姜扶笙和陆怀川齐齐回头,便见四下里五六个黑衣劲装的蒙面人手持武器朝他们包抄过来。 珊瑚尖叫了一声,护在姜扶笙跟前:“少夫人快跑。” 翡翠也害怕极了,但还是护在姜扶笙身后,警惕地望着那些人。 “杀!” 下令的应当是这群黑衣人当中的头目。 话音落下,所有黑衣人步伐变快,包围圈迅速变小。 “少爷,您快带着少夫人走。” 宁安放飞手中召唤支援的鸣镝,拔出武器口中高声说着便迎了上去。 杜仲则在另外一侧。 兵器交鸣之声响起,姜扶笙听得心惊胆战。 “扶笙,跟着我。别怕,府中有人守着很快会来增援。” 陆怀川拉着姜扶笙便往二门方向跑。 姜扶笙随着他左闪右避竟要冲出包围圈,她还未来得及欣喜,寒光闪闪的剑尖便朝她刺来,伴随着咬牙切齿的叫骂。 “你这忘恩负义的贱人,哪里逃!” 姜扶笙闪避不及,眼睁睁看着那剑尖逐渐放大,就要刺在她胸口。 “扶笙!” 陆怀川惊吼了一声,错步上前紧紧抱住姜扶笙,紧接着闷哼一声浑身一震。 “夫君,夫君!”姜扶笙吓坏了,连连高喊。 那头目拔了剑还要再刺,便听有人喊道:“陆府支援来了,主子吩咐不恋战,撤!” 于是,五六个黑衣人如同潮水一般迅速退去,不过片刻工夫便消失不见,仿佛没有来过一般。 只余下姜扶笙坐在地上,抱着几乎变成血人陆怀川的惊惶失措。她捂着陆怀川后肩处的伤口连声吩咐:“快去请大夫,快去,快!” 她担心极了,手抑制不住地颤抖,陆怀川又一次救了她! 剑扎进去那么深,他流了好多血,将她的裙摆都浸透了。他身子本来就不好,会不会就此…… 她不敢往下想,只想着大夫快些来。 宁安和杜仲都负伤了。 两人上前查看陆怀川的情形。 姜扶笙还未反应过来,紧紧抱着陆怀川捂着他伤口不肯松手,几乎有些歇斯底里:“请大夫,去请大夫啊!” “已经派人去了,少夫人您冷静一些。”宁安蹲下身试图接过陆怀川,口中解释道:“让属下看看主子的伤口,有止血的疮药可以先用上,给主子止血。” 姜扶笙听他说“止血”,才如同回魂了一般,迟疑着松开手,将陆怀川交给二人。 “少夫人,您没事吧?” 珊瑚手上摔破了皮,反应过来之后第一时间跑向姜扶笙。 翡翠一瘸一拐地走上前。 “我没事。”姜扶笙摇头,担忧地看向陆怀川。 宁安将陆怀川翻过来,伤口正对着姜扶笙。 姜扶笙瞧见那小儿口一般的伤口正汩汩流出鲜血,她心中如同火烧一般,嗓子都哑了:“快给他止血。” 杜仲递给宁安一只打开塞子的瓷瓶。 宁安将瓷瓶里褐色的药粉全数泼在陆怀川后肩那道伤口上。 但血很快就打湿了药粉。 “不够!”姜扶笙急得又要上手去捂陆怀川的伤口。 “少夫人别急。”杜仲拦住她,又递给宁安一瓶。 宁安将这一瓶药粉也倒了上去,并用手捂着,不让药粉散落下来。 姜扶笙攥紧袖子盯着宁安的手,眼睛都不眨一下,期盼第二次放上去的药粉能起作用。 过了片刻,宁安小心翼翼地松开手。 姜扶笙忙仔细看,但见那药粉没有被冲开,也没有濡湿的痕迹,她这才松了口气。 肩头的伤不会伤及内脏,只要及时止住血,应该就不会有大碍了吧? 不过也难说,陆怀川身子弱,不知道能不能支撑得住。这么深的伤口,也很容易肿疡,发起高热来也是致命的。 “少夫人,您快些回房清理一下吧。”宁安提醒道:“大老爷快回来了。” 翡翠和珊瑚赶忙扶着姜扶笙起身。 姜扶笙不放心地看向陆怀川。 “少夫人放心,少爷这里我们会照顾妥当送回清荷院。”宁安连忙道。 “先送他回清荷院吧,我守着他。”姜扶笙揪着婢女们的手起身,足下一软:“等大夫来了看过再说。” 这个时候她才察觉自己早吓得双腿无力,心神难宁。 “那属下们去清荷院给主子清洗,换身衣裳。”宁安提议道。 姜扶笙点头应了,在两个婢女的左右搀扶下回了清荷院。 留在家中的一众婢女见状顿时围上来,七嘴八舌地询问。 “少爷这是怎么了?” “出了什么事?” “少夫人没事吧?” “有刺客。少爷给少夫人挡了剑。”珊瑚心直口快,一并回了她们:“你们快让开别挡着道,快去准备热水。” 一众婢女顿时散开各自忙碌起来。 宁安几人手脚麻利,很快便给陆怀川清洗了身上的血迹,换了一身干净的中衣,侧躺在床上。 大夫恰好气喘吁吁地赶来了。 老大夫摸着花白的胡须给陆怀川诊断过后道:“这伤不轻啊,既然血止住了,先吃着汤药吧。” “他要什么时候才能醒?”姜扶笙看了床上的陆怀川一眼,忧心忡忡。 老大夫道:“陆大人失血过多,伤口疼痛,他身子底子本身就不好,醒来的话或许要一两日,这个不会太久。夫人要担心的是陆大人接下来会不会发高烧,这样的伤口若是肿疡起来,只怕是危险。老朽先开个方子吧。” “那要如何才能让他不高烧?”姜扶笙提心吊胆地追问他。 老大夫摇摇头道:“这个老朽不敢保证,只能让陆大人先吃着方子再说。夫人要是实在不放心,就请个太医来看。” 他说着写下了药方。 姜扶笙让珊瑚送他出去,顺便结了诊金。 “你们也下去包扎一下伤口吧。”她看向宁安几人。 退后几步想要坐下来,她才察觉身上的血已经凝固了。方才她一直守在一旁等着,沾满血的衣裳到这会儿还没换下来,这会儿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心中顿时有些不适。 宁安应了一声,又道:“我留了人在院子外面守着,少夫人不必害怕。” 他说罢看了姜扶笙一眼,欲言又止,最后没有说什么转身去了。 姜扶笙心中明白,他定然是想说这次刺杀和赵元承有关系。她在等待的过程中冷静下来,也仔细想过了。 那黑衣蒙面人骂她“忘恩负义的贱人”。只有赵元承喜欢说她“忘恩负义”、“过河拆桥”。 刺客和赵元承有关?可赵元承为什么要刺杀她? 上一次他来,她乖乖听他的话了,也答应叫他派人来,她就去北郊院子赴他的约。他后来并没有派人来,她最近也没有什么得罪他的地方,赵元承没有理由派人来刺杀她。 对于此刻是赵元承派的她是将信将疑的。赵元承想要她的命岂不简单?随随便便就能掐死她。只是他不会就这样轻易地让她死了。要她命之前他岂会放弃折辱她、折磨她? 她走到床前,见陆怀川面色苍白,眉头紧皱,心里不由愧疚又担心。 他怎么总是为她这样奋不顾身?她欠了他许多,不知道要如何回报。 “少夫人,您进去沐浴换身衣裳……”翡翠上前来劝,话还未说完,门口传来一道声音,喊的也是“少夫人”。 姜扶笙和翡翠齐齐回头,便见惜兰探进脑袋,有些紧张地看向她。 “惜兰,你不是去坊市上了吗?”姜扶笙转身询问。 “奴婢听说少爷出事就回来了,少夫人您没事吧?”惜兰小声询问。 “我没事。”姜扶笙摇摇头,在心里叹了口气:“你进来看看他吧。” 就是不知道陆怀川能不能扛住不发烧,渡过这个难关? 陆怀川就惜兰这么一个妾室,这种时候惜兰应当也是担心陆怀川的,自然该让她看看。 惜兰这才走了进来,在床边看了陆怀川一眼,又抬头看姜扶笙:“少夫人。大老爷和大夫人膝下就只有少爷这么一根独苗了。出了这样的事,大老爷肯定是要放大夫人来探望的。他们到时候说了什么难听的话,您就当没听见好了,可别往心里去。” 少夫人这样好,她不想让少夫人受委屈,可她也没有办法帮助少夫人。唯一能做的就是宽慰宽慰她。 “自然,夫君是为了。公爹和婆母教训也是应当。”姜扶笙点点头。她心中诧异,没承想惜兰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之前,惜兰一直很厌恶她,时常在背后指桑骂槐,说她不好。 自从她关心过惜兰两次之后,惜兰就变了,处处向着她。 娘教她说“要与人为善”,果然没错。 “少夫人,您快去沐浴换身衣裳吧。”惜兰后退两步道:“奴婢先走了。” 姜扶笙这才沐浴换了一身衣裳,思及之前被赵元承撕坏的中衣,悄悄取出来与血衣混在一起,让翡翠取出去扔了。 心头的一块大石头取掉了,她心里轻松了些,拍拍心口在床沿上坐下,瞧见陆怀川面如金纸,心中又是一阵愧疚。 陆怀川为了她危及性命,她还在考虑和赵元承……怎么善后。她真的愧对陆怀川。 “二郎,二郎!” 陆大夫人还未进卧室,声音便传了进来。 姜扶笙连忙站起身。 翡翠和珊瑚也不由自主往她身边靠了靠。少爷因为少夫人生死未卜,大夫人肯定会怪少夫人的。 陆大夫人是和陆辞年一起来的。陆辞年接到儿子受伤的消息后,便去叫了她一起来。不论如何,他们母子连着心。 “公爹,婆母。”姜扶笙垂眸行礼。 陆辞年看到她,转开目光怒哼了一声。他倒没有开口。堂堂朝廷官员,自然不该和女流之辈多说废话。 “让开!你这个灾星!”陆大夫人看到床上生死未卜的儿子心中大恸,上前用力推了姜扶笙一下眼睛哭得又红又肿:“要不是为了你,二郎能成这样吗?你就是个害人精。” 她平日端着大家夫人的架子,从无太大的情绪波动。这些日子在院子里关着,又被二房的针对日子实在不好过。 陡然听闻儿子出了事,她再怎么也忍不住了,瞧见姜扶笙便将一通气全都撒在她身上。 “当初我就不同意这门婚事。”陆辞年道:“娶妻不贤毁三代。” 陆大夫人坐在床边回头看姜扶笙:“毁三代也要有的毁。成亲三四年肚子没有丝毫动,还占着二郎正妻的位置。你要真有良心,等二郎醒后就该自请下堂……我告诉你,二郎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给我洗干净了陪葬!” 她停一会儿骂一会儿,满腔怨气和心疼悉数发泄在姜扶笙身上。 姜扶笙低头抿唇默默受着。陆怀川是为她,公爹婆母心中不忿也是寻常,这是她该受的。 陆大夫人因为陆怀川遇刺的事解了禁足。陆辞年求来太医来给陆怀川诊治。陆大夫人每日都来清荷院照顾陆怀川,外带训斥姜扶笙。 好在隔日陆怀川醒了,将陆大夫人说了一通,她才消停些。人虽然清醒了,但因为失血过多一日总有一大半时间昏昏沉沉睡着。 姜扶笙本以为陆怀川好起来了,不料到年二十八夜,他突然发起高烧来。 到年三十烧得更厉害,人迷迷糊糊几乎没了神志。 天黑,陆大夫人看着姜扶笙喂过药之后,起身道:“团圆饭你就别参加了,好好照顾二郎。” 她丢下这句话,扬长而去。 姜扶笙本也不想去和陆家的长辈聚在一起,只怕指责她的人更多。她吩咐两个婢女:“翡翠,珊瑚,你们也都下去吧,去和她们好好松快一下。” 过年了,下人们自然也要休息一下,聚在一起吃吃东西,说说话。 “奴婢不走。”珊瑚不肯走。 翡翠虽然没有说话,但也在珊瑚身旁站着。 “去吧,我一个人安静一会。”姜扶笙摆摆手。 “那奴婢们先给少夫人送些饭菜来。” 两个婢女不敢违拗她的意思,送了几样菜和果酒进来,便一前一后地去了。 姜扶笙没什么胃口。她坐到床沿上取掉陆怀川额头上的帕子在冷水里浸了浸,重新贴在他额头上。 后窗处忽然传来响动。 姜扶笙怔了一下,这动静似乎有点耳熟……她起身快步绕过床,看到从窗口跳进来的人不由惊骇万分。 第29章 你睡中间 姜扶笙抬手掩住唇,睁大乌眸看着眼前的赵元承。 年三十,他不在良都侯府陪父母,跑到她卧房来做什么? 她下意识扭头看了看床上昏睡的陆怀川。万一陆怀川这个时候醒了……她想想都胆寒。 赵元承漆黑的眸子乌沉沉地望着她,一言不发缓步朝她走来。 他走得不快,落脚极轻,只发出十分轻微的声响,像衣角摩擦一般。 但每一次响动,都好像踏在姜扶笙心上,叫她心惊肉跳。 她又看了一眼床上的陆怀川,赵元承再走就到陆怀川的视野里了。她来不及多想,快步迎上去硬起头皮挡着赵元承的道,两手推在他胸膛上。 赵元承垂眸看了一眼她白嫩的十指,轻笑了一声:“嫂嫂一来便动手动脚的,也不怕表哥瞧见。” “你……”姜扶笙被他说得面红耳赤,手好像放在了滚烫的山芋上一样,谁和他动手动脚了?但她还是忍着没有收回手,小声乞求道:“你能不能快点走?一会儿有人来了。” “你好歹也是我嫂嫂,大过年的不留我用饭?”赵元承不进不退,反而往前进了一步。 姜扶笙心里害怕极了,手中自然用力推他:“你别这样……” 话还没说完,便听赵元承闷哼一声,很痛苦似的。 她吃了一惊,下意识收回手看向赵元承,但见他面色有些发白。此时才察觉到自己手上的异样,低头一瞧手掌上竟然全是血迹。 “你受伤了?”她抬眸看赵元承,大为惊骇。 方才她手放在他胸膛上时,是察觉到温热濡湿,但她急着催他走,并未在意。 不想他竟然受伤了,外面的袄衫都浸透了,得流了多少血? 赵元承偏头看着她不语,除了脸色有些发白之外,竟看不出丝毫异常。 “你快回去。”姜扶笙更慌了,催促他:“派人去找大夫。” 这人怎么不知道痛似的?流这么多血不能耽误的,给陆怀川治病的太医说了,人不是血流尽了才亡,是流出一部分便会保不住性命。 赵元承不理会她,越过她走到桌边坐了下来。 “你做什么?”姜扶笙追上去,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陆怀川,声音压得更低了:“你就算跟我赌气,也别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再怎么说也该先回去找大夫包扎伤口啊。 “我就在这儿。”赵元承抬起一只手臂搁在椅背上,侧坐看着她。 “这里又没有大夫。”姜扶笙蹙眉看着他。 她是真的拿他没辙。 “嫂嫂不是会照顾人吗?”赵元承眸底泛着阴郁,直望着她的眼睛。 “我,我……”姜扶笙叫他看着无所适从。* 她又不是大夫,这么严重的伤她怎么照顾? “怎么?”赵元承薄薄的眼皮一掀,眸光犹如寒刃:“照顾表哥可以,照顾我不行?” 姜扶笙想和他分辨,他总和陆怀川比什么?被他凛冽的目光一割,话便不敢说出口了。 她定了定神,想着与他争辩也无,便伸出手去解他袄袍的盘扣。 赵元承收回目光,倒是没有再说话,任由她一层层解开衣衫。 外头衣裳全都敞开,只余下最里面一层,牙白软稠中单已经染成了鲜红色,湿漉漉地贴在他精壮的胸膛上。 姜扶笙小心将中单揭开,胸膛处一片血迹,只能模模糊糊看出伤口有她手那么长。她只看了一眼便忍不住转开了目光。快步走到洗脸架子处取了铜盆,又提了炭火盆上的小铜炉倒了些热水。 赵元承沉沉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这些日子,她就在这个地方,这样夜以继日地照顾陆怀川的。 他拳头死死握紧了。 姜扶笙端着铜盆转身走到桌边,瞧他面色不虞,更为小心了些。她将帕子浸了温水,半蹲着仔细替他清理胸膛上的血迹。 赵元承目光落在她脸上。 原本娇憨乖恬的人,如今沉静了许多。黛眉轻蹙,鸦青色长睫毛低垂,人比前些日子又瘦了些,也憔悴了不少。 “陆家的日子,也不是你想得那么好过的吧?”他出言讥讽。 姜扶笙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继续处理他的伤口。 他在嘲笑她当初抛弃他跟了陆怀川,过的竟是这样的日子。 她心底微微苦涩,不言不语只盯着手中的动作,眼中时不时露出些不忍来,手上动作放得更轻了些。 赵元承盯着她的脸。她照顾陆怀川时也是这样吗?甚至比现在还要小心仔细? 他抬眸看向床上的陆怀川。 姜扶笙鼓起腮朝他伤口轻轻吹气。 赵元承忽然抬手推开她,冷冷地道:“想必你也是这样照顾表哥的。” 姜扶笙毫无防备,被他推得踉跄了两步,险些跌坐在地上。 “怎么了?” 她吃了一惊,睁大乌眸惊惧疑惑地看他。 方才瞧见他伤口外翻,看着就很疼,下意识吹了一口气,却又激怒了他。这跟她怎么照顾陆怀川有什么关系?她哪里做错了? 赵元承偏头不理她。 姜扶笙站了片刻,转身去床头取药粉和细纱布。 她看了一眼还在沉睡的陆怀川,心中愧疚丛生。赶忙取了东西朝赵元承走去。 给他包扎了他应该就会离开了吧?总不能让他一直留在这里,陆怀川随时会醒来,婆母也可能随时会来查看,无论哪一种情形,都是她所不能承受的。 她快快地在赵元承伤口上撒上药粉,展开细纱布要给他包扎。 “你忙着去何处?”赵元承抬眸不满地看她。 姜扶笙不解,停住手中的动作。 赵元承低头看自己身上。 姜扶笙这才瞧见,方才她动作太快没留意,他纵横偾张的腹肌上落了一层褐色药粉。 “我给你擦掉。” 她放下手中的细纱布,要去倒热水来浸帕子。 赵元承捉住她纤细的手腕。 姜扶笙回头看他,紧张地解释:“我换清水来给你擦。” 赵元承不言不语,手中用力将她往回拉。 姜扶笙只能顺从地退了两步。手忽然被压了下去,落在一块滚烫的玉石上——那是赵元承的腹肌! “用手擦。”赵元承目光一直黏在她脸上,眼尾泛起淡淡的红,眸底暗芒涌动。 姜扶笙脸一下烧得通红,慌慌张张想将手往回抽,但怎么也抽不回来。赵元承将他手牢牢摁在小腹上。 “你要做什么?你先松手!别这样好不好……” 姜扶笙慌促地回头看床上的陆怀川,口中小声哀求赵元承。 赵元承手中力道丝毫不减,望着她唇角勾了勾道:“左右我不着急,嫂嫂喜欢就多摸一会儿。” 姜扶笙脸一时红得几乎滴出血来。这人怎么这么厚颜无耻,颠倒是非?谁喜欢摸他了?明明是他摁着她的手。 “你,你松开……我给你擦……” 姜扶笙被逼得没法子了,总不能就这么僵持着,只好遂了他的意。 赵元承望着她松开手。 姜扶笙总觉得他眼神意味深长,恨不得找个地洞躲进去再也不见他。可又不得不屈服,抬手一点一点在他结实的腹肌上擦拭。 药粉都是磨得极细的细末,这般擦拭反而将他腰腹间抹得到处都是。姜扶笙又不敢用太大的力气,生怕惹恼了他。这件差事实在难为。 他目光里藏着火似的,看她时热热的,她不抬眼也能感受到。掌心一下一下落在滚热的腹肌上,热度似乎透过掌心顺着手臂到了她脸上,蒸得她一双乌眸湿漉漉的,似有无限春情。 “嫂嫂再这样,我怕不是要误会你是在勾、引我。”赵元承看着她似笑非笑咬重两个字,眸底暗色汹涌。 柔滑无骨的掌心一次又一次贴上来蹭过去,如羽毛如花瓣轻轻扫过,他很难不如响而应。 姜扶笙瞧见那篷帐犹如活了一般慢慢支起,惊呼一声如同叫火烫着了一半收回手。 他怎么……他怎么这么无耻! 赵元承偏偏丝毫不以为耻,反而定定地望着她。 姜扶笙余光瞥见桌上的细纱布,忽然福至心灵,拿起细纱布翘着兰花指,尽量不往别的地方看,快快地将那些药粉扫了下去。 赵元承哼了一声,转开目光调整了一下坐姿。 姜扶笙眼观鼻鼻观心,完成任务式快快地给他包扎。 赵元承瞥见桌上的酒菜,伸手拿过描蝶戏牡丹纹的酒壶,倒了一瓷盅酒。他抬手头一仰,将酒倒进了口中。 姜扶笙见他喝酒,想提醒他身上有伤不能喝。但又一想,这人如今难缠得很,万一说了他又纠缠起来,只怕一时半会儿还不肯走。 她干脆垂眼抿唇装作没看到,俯身贴过去将细纱布从他背后穿过,好替他包扎。 赵元承正等着她凑近呢。他大掌一下握住她后颈,唇贴了上去。 姜扶笙没料到他受了伤还会这样,只觉酒香扑面而来,便被他柔软滚烫的唇吻了个正着。 不等她反应,他舌尖便强势地撬开了齿关,将酒渡进她口中,并牢牢堵着她唇逼迫她咽下去。 酒是婢女们特意给她准备的雪泡梅花酒,甜滋滋的并不是烈酒。但她猝不及防间被他喂得呛着了,退让两步掩着唇连连咳嗽,一时间眼圈都红了。 赵元承见她狼狈反倒笑了。 姜扶笙悄悄瞪了他一眼,这人现在就以捉弄她为乐。她得避着他些,想了想干脆站到他身后去绕细纱布。 赵元承倒是安分了下来。 “好了。”打好最后一个结,姜扶笙松了口气。 她回头看了看陆怀川,走到床边重新拧了凉的帕子敷在陆怀川额头上。 赵元承回头看她,才稍稍好看的脸色瞬间阴沉下去:“过来。” 姜扶笙替陆怀川掖了掖被角,转身朝赵元承走过去,口中小声乞求道:“小侯爷,你吃些东西就走吧?” 陆怀川为了救她受伤还发着高烧,她却在他们的房中和赵元承胡闹,心底愧疚又不安当真难受极了。 “坐这。”赵元承拍了拍身侧的椅子:“陪我用点。” “我不饿……”姜扶笙只想他快点走,一点也不想吃东西。 赵元承眉头一皱。 姜扶笙只好乖乖在他身旁坐下。她心中忧虑无比,不知他要闹到什么时候才肯走。 赵元承给她斟了一盅雪泡梅花酒,端起来递到她唇边。 “我自己来。”姜扶笙不适地伸手去接。 “张口。”赵元承冷声,语气如同命令一般。 姜扶笙无其奈何,张口任他喂了一盅酒。 赵元承又倒一盅:“到我了。” 姜扶笙不由看他。 哪知他又将酒盅举到她唇边。 姜扶笙长睫轻颤疑惑地看他:“你不是要喝的吗?” 赵元承挑了挑眉。 姜扶笙猛然明白过来。他……他想让她也那样喂他?她脸儿瞬间通红,下意识抬手推拒。 “嫂嫂不肯也无妨。”赵元承放下酒盅,靠着椅背颇为自在地看向床上:“左右这床铺也足够大。嫂嫂睡中间,我和表哥睡两边,今晚我们三个一起过年。” 姜扶笙叫他说得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他真是好生不要脸,这种话是怎么说出口的? 她含着眼泪起身端起酒盅仰头一饮而尽,长睫沾着点点泪珠颤抖,可怜巴巴地俯身朝他贴过去。 赵元承含住她的唇瓣,待她缓缓将口中酒液渡出,咽下之后还意犹未决。猛地一拉将她拉入怀中,摁住她脑袋不许她躲避,勾出她的舌尖细细舐吮。铁臂死死箍着她腰,不放她退却丝毫。 姜扶笙不敢睁眼,对面就是床,陆怀川就躺在床上。她却在和赵元承做这样亲密的事情。眼泪一串一串往下掉,她心中的愧疚在这个时候到达了极点。 赵元承长驱直入好似要将她吞下去一般。她透不过气,脑中昏昏沉沉似乎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就在她觉得自己将要永远沉溺在这个吻中时,赵元承终于松开了她。 两人面对面贴得极近,一起张口喘着粗气,好似两条搁浅在浅滩上的鱼。 “哭什么?要为表哥守贞?” 赵元承两手捧着她脸不悦地问,欲色在眼底汹涌澎湃。 姜扶笙坐在他怀中,不想摇头也不敢点头,垂下眸子僵着身子一动不动。 “不是说和离?”赵元承问她。 姜扶笙掐着自己袖子道:“原是想提和离的。只是要过年了,我想着年后再说。谁知道又出了这样的事。” 她低下头心底发虚。他向来聪慧过人,若是和他对视她撒不出谎来。这番说辞他应该会相信吧? 赵元承仍然沉着面色:“嫂嫂是不是觉得,是我派人刺杀了表哥?” 陆怀川遇刺的经过他都查清楚了。只是对陆怀川动手的人还未查到。他知道那帮人动手时说了指向他的话。 他这嫂嫂脑子浅,说不得就信了。 “没有。”姜扶笙摇头:“我知道不是你,他们是想栽赃你。” 这件事前因后果她都已经想清楚了,很确定和赵元承没有关系。 至于凶手是谁她就不知道了。 除了赵元承,她并没有得罪过什么人。想了好久也没想出一点线索来。 赵元承闻言神色稍霁:“算你识趣。” “我饿了。”姜扶笙左右看看,找了个借口。 她不想这样一直在他腿上坐着,又不敢直说。 赵元承松开了手。 姜扶笙坐了回去。 赵元承抬起筷子给她布了几样菜。 姜扶笙看着他将那些菜一样一样夹到她面前的碟子里,心中酸涩难言。这么久了,他还记得她爱吃什么。 她对不起他,也对不起陆怀川。真不知道好端端的,她怎么将日子过成了这样。 “看什么?”赵元承瞥了她一眼。 姜扶笙拿起筷子,低垂眉眼小口吃着东西。 赵元承边给她布菜,自己也边吃了一些。 门上贴了新的朱红春联,窗外悬着喜庆的大红灯笼,屋子里烛火轻摇,年三十的晚上两人坐在一处用饭。若是忽略后头床上的陆怀川,倒是温馨得很,像天造地设的一对小夫妻。 姜扶笙悄悄打量他,见他身上似乎没有了戾气,乌眸转了转小声问他:“你这些日子见到婉茹了吗?” 不知陈婉茹有没有主动找他? “你问这个做什么?” 赵元承皱眉。 她一问他想起来,前些日子他赴宴或是和朋友闲玩,似乎时不时地就能遇见陈婉茹。 “没什么。”姜扶笙转开目光:“我就是随便问问。” 赵元承放下酒盅,一时没有说话。 姜扶笙想了想又道:“咱们几个一起长大的,婉茹她样貌和性子都挺好的。我不如她沉稳大方,能登大雅之堂。” 赵元承嘬了一口酒冷笑道:“嫂嫂想给我牵红线,倒也不必如此贬低自己。” 他从小养到大的人,一转眼睛想什么他能不知道?她一问陈婉茹,再结合他这些日子所见,他就猜到了她的心思。 想撮合他和陈婉茹?她还真是迫不及待想要甩开他呢。 姜扶笙的心思被他一口戳破不由一噎,定了定才神道:“我是想着你们是青梅竹马,也门当户对。年纪都不小了,身边该有个靠得住的人……” 她一字一句斟酌着,生怕哪个字说错了激怒了他。 “当初那样海誓山盟都靠不住,还指望什么靠得住的人。”赵元承嘲讽地看着她。 姜扶笙闻言羞愧不已,好一会儿才讷讷道:“婉茹品性比我好……” 还是撮合他们要紧。赵元承说的也是事实,她承认她确实愧对他。 “啪!” 赵元承手中的酒盅重重摔在桌上。那瓷盅摔得粉碎,碎末溅得到处都是。 “嫂嫂就这么想摆脱我?” 他瞋目切齿,满身戾气。 姜扶笙吓白了小脸,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小小声软语:“我没有,你不愿意就算了……” 没错,她就是想摆脱他,让他成家好不再来找她的麻烦,但这份心思无论如何她是不敢承认的。 赵元承豁然起身。 姜扶笙吓了一跳,正要抬头看他却被他握着胳膊一把薅了起来。 “和我回去燃焰火。” 他拖着她便往后窗走,显然要从窗口将她带出去。 “我不能出去。”姜扶笙小脸煞白,挣扎着推他。 从小她就跟着赵元承,退婚之前那么多年,她每年都和赵元承一起过年。赵元承会买许多许多的焰火放给她看,年年如此。 可他们如今已经不是从前了。 她这一走,无论是陆怀川醒来还是婆母过来查看,她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赵元承垂眸望了她片刻,笑了一下道:“你不肯跟我去也行,吻我一下,你主动。” 姜扶笙抬起雾蒙蒙的眸子看他。明明喝的是梅花酒,他怎么好像醉了似的眼尾红红的,还提出这般无理的要求。 方才拉扯间,他们已经走到了离床不远的地方。 她亲他,陆怀川若是睁眼将好能看个正着。她怎么能! “到窗户那边去。” 她忍着羞耻将他往后窗那边推。 在暗处,至少陆怀川睁眼看不到,她心里也不会那么别扭。 “就在这。”赵元承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双足好像定在原地一般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两条路,二选一。” 他仿佛在等着看她的笑话。 姜扶笙想偏头去看看陆怀川但忍住了,越看陆怀川她月做不出这样的事。 她咬着唇瓣掐着手心最后心一横,双手攀上他结实的双肩,踮起脚尖将唇贴了上去。 与其在这里和他纠缠,倒不如遂了他的心,快些将她打发走。她真的耽误不起了,年夜饭一共也就那么长的时间,等会儿婆母来撞见了,她要如何自处? 赵元承面上的冷硬在她纤细的手臂攀上来时雪融冰消。他下意识想探出舌头去纠缠她,但忍住了。 现在轮到她主动。 姜扶笙贴上他唇之后,便怔住了。无论是和赵元承还是和陆怀川,她都从来没有主动过,她真不太会…… 赵元承忍着不动,静静等她。 姜扶笙只觉得触碰到的唇柔软极了,也烫极了。两人呼吸交杂在一起,他的呼吸都是滚烫的。 她努力思考了一下赵元承方才吻她是怎么做的,试探着探出湿滑的舌尖,触碰了一下他的唇瓣。 赵元承心口剧烈地跳动,几乎一瞬间绷得笔直。 姜扶笙还在思索,用舌尖缓缓临摹着他唇瓣。 这对于赵元承来说无异于折磨。他甚至有些后悔方才逼迫她主动。这到底是给谁的惩罚? 姜扶笙在昏沉的思绪中努力回想,似乎要撬开他的齿关…… 正思量间,床上传来动静,好像是陆怀川翻身了。 “扶笙……” 陆怀川沙哑的声音传来。 姜扶笙登时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便要推开赵元承后退。 赵元承听到陆怀川的声音便预料到她会如何,先一步箍住了她纤细的腰肢,大手摁住她后脑探出舌尖,将这个吻继续…… 第30章 就这样和离吧 “扶笙……” 床上的陆怀川又虚弱地唤了一声,他眼睛睁开了。 “唔……” 姜扶笙惊惧到几乎昏厥,一时双腿软得犹如过了水的面条,想挣扎却提不起力气。就连咬赵元承一口的力气都没有,任由他唇在口中掠夺逞威。她脑中一阵眩晕,只觉得眼前景象无限放大,人几乎要背过气去。 直至她昏厥的边缘,赵元承才堪堪松开了她。 姜扶笙顾不得旁的,推了他一下转身就要去查看陆怀川的情形。 谁知腿下没有力气,才迈出一步膝盖一软跪摔下去,眼瞧着额头就要磕到床沿上。 赵元承眼疾手快,一把捞住她纤细的腰肢。 姜扶笙喘息着下意识便去扒开他的手。她只有一个念头,陆怀川什么都看到了,不能再和赵元承有任何接触。她要怎么面对陆怀川? 赵元承不松手,径直将她抱起身送到床前。 姜扶笙顾不得和他计较,定睛仔细瞧陆怀川。 陆怀川已然侧过身来,合着双眸,头上的帕子掉在枕头上,面色一片苍白。 “夫君,夫君?” 姜扶笙焦急地唤了两声。 陆怀川没有丝毫反应。 “他只是说梦话罢了。”赵元承在她身后幽幽开口。 姜扶笙说不出话来。 谁知道陆怀川是没醒来说梦话,还是方才醒了看到她和赵元承那样被气得昏厥过去了?她该怎么办啊! “都怪你!都怪你!你还站着说话不腰疼!” 她无措之下恼羞成怒,转身捏着拳头捶他咬着牙捶他。一拳一拳砸在他胸膛上。 若是平日赵元承任她锤多久也无所谓。但今日他胸口处有伤。不过他也并未有所动作,只垂眸静静看着她,不阻止也不退让。 姜扶笙也不知自己打了他多少下,直至手上没有力气了才停下来。看到赵元承难看的脸色,才一下后怕起来。 她后退了一步坐在床沿上,心虚胆怯地垂下脑袋,灰心丧气地也不开口叫他走了。 陆怀川已经看到了,总归陆家不会留她了。 赵元承定定看了她片刻,退后两步转身绕过床往后窗去了。 姜扶笙听到窗户合上的声音才回神,抬眸才发现赵元承已然不在眼前了。 目光无意间瞥见自己手上又沾上了血迹,这才陡然想起赵元承胸口的伤来。 她才为他包扎上,又被她……她下意识起身往前走了两步又顿住步伐。 赵元承活该挨打,谁叫他那么恶劣,那么不管不顾? 她重新坐下将枕头上帕子收起,探了探陆怀川的额头。怔怔看着他不省人事的脸。 他是不是看到了?她神色茫然又愧疚。 “真晦气,我儿又没什么大事,大过年的哭什么?”陆大夫人进门便瞧见她坐在床边掉眼泪,张口便呵斥她。 之前,她端着大家夫人的架子,从不肯高声言语。即便厌恶姜扶笙,想让姜扶笙离开陆府,也从不曾对姜扶笙恶语相加过。 但从陆怀川受伤第一次骂过姜扶笙之后,她瞧姜扶笙越发的不顺眼,每日挑姜扶笙的刺几乎成了她的家常便饭。 姜扶笙闻言起身擦了擦眼泪,让到一边。 陆大夫人又埋怨了她几句,才去看陆怀川的情形。 “似乎不那么热了。”她吩咐道:“把药端来。” 姜扶笙回神,走过去接过婢女手中的汤药,端到床边。 陆大夫人挑剔极了,喂药的一会儿工夫挑了她四五次不是。 姜扶笙低眉顺眼,不言不语。陆怀川是为了她才会如此,看在陆怀川的面上,她不和他母亲计较。 “今日该守夜。二郎虽然昏睡着,但你不该睡。好好守着他,若是醒了派人叫我来。” 喂好汤药之后,陆大夫人安顿好陆怀川起身吩咐姜扶笙。 姜扶笙低头轻声应了。 这些日子她都是亲手照顾陆怀川。其实翡翠和珊瑚她们完全可以代劳。但是她总觉得愧对陆怀川,好生照顾他才能让她心里好受一些。 陆大夫人走后,她喊了翡翠带人进来收拾了桌子,让她们都下去之后,她搬了一张小杌凳在床前守着陆怀川。 看着陆怀川的病容,她思绪万千想了许多许多。 想得最多的还是她和赵元承在床前那样的情形,陆怀川到底有没有看到? 她没有答案。 若是看到了,她便认命吧。 她还有翡翠和福伯他们,庄子上也有住处。只是离开了陆家,再想给父亲翻案就更遥遥无期了。 这般想着,心中有万千愁绪。 天将亮时,陆怀川发出了一阵梦呓。 姜扶笙连忙起身查看。 但陆怀川并未醒来,说的似乎只是梦话,她仔细听了,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人便又睡了过去。 “夫君。”姜扶笙颓然坐下,拉过他的手将脸贴了上去:“你快点醒来好不好?” 无论陆怀川有没有看到,也无论他们以后会如何,她还是想陆怀川好好地,平平安安地度过余生。 眼泪落在陆怀川手心,想着想着她在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 “扶笙。” 陆怀川的呼唤就在耳边。 姜扶笙一惊,一下坐起身来,睁眼看到陆怀川正支起身子看着她。 “夫君,你醒了!” 她不由又惊又喜。 “怎么不到床上睡?”陆怀川伸手轻抚她消瘦的脸庞,眼底都是心疼和自责:“清减了许多,都怪我身子不争气,辛苦你了。” “夫君说的什么话?”姜扶笙眨眨眼,心中感动:“你是为了救我。就算不是,我照顾你也是理之当然。” 她想起昨日的情形来,不由仔细观察陆怀川的脸色。陆怀川气色比之前好了许多,脸颊上高热烧出的酡红也不见了。看神情他昨日是在梦中唤她,并没有看到她和赵元承那样? 要不然,他不会不恼怒的。她提着的心慢慢放下了,只余下愧疚脑海中翻腾。 “我身子一直不好,连累你跟着我,又没本事保护你,若是在那种时候还不替你挡着,那你要我还有什么用?”陆怀川朝他虚弱地一笑。 姜扶笙也朝他笑了笑,乌眸中的阴霾消散了些。 “来床上睡。”陆怀川拍拍床。 姜扶笙看看外面:“什么时辰了?” “不必管什么时辰。”陆怀川猜到她夜里一定没睡:“先上来。” “好。”姜扶笙应了,又想起来道:“对了,今儿个是年初一。我给夫君拜年,恭贺新禧,愿夫君新的一年身康体健,万事顺遂。” 她说着含笑朝陆怀川福了福。 陆怀川笑起来:“我也恭贺娘子新禧,愿我们岁岁年年厮守一生。可惜为夫没有预备压岁钱给你。” “我又不是小孩子。”姜扶笙笑着坐到床上,迟疑着道:“对了,等会儿你该吃药了,娘恐怕要来。我还是先别睡了……” 她又要起身。 “这几日我昏睡着,娘是不是为难你了?”陆怀川拉住她询问。 姜扶笙摇头:“没有。” 自然是有的,但她不想和陆怀川分说。 婆母若实在过分,她能收拾婆母一次,自然也能收拾第二次。 “翡翠。” 陆怀川朝外面唤了一声。 翡翠应声而入,瞧见陆怀川醒了不由一脸欣喜:“奴婢恭贺少爷少夫人新禧。少爷醒了?” “嗯。”姜扶笙起身取了一些碎银子给她:“待会出去给她们分一分吧。” 过年总要有个意思,陆怀川醒了她也开怀。 “谢少夫人。”翡翠笑着接过。 少爷醒了是天大的喜事,少夫人再也不用愁眉苦脸的了。 “你去和大夫人说一声,就说我醒了,要好生休息,让她这几日无事不必过来了。”陆怀川吩咐翡翠:“记得把药端进来。” “是。”翡翠笑着去了。 她心中欢喜。大夫人成日为难少夫人,少爷不让大夫人来最好。 “来。”陆怀川往窗外侧挪了,示意姜扶笙进去。 姜扶笙脱鞋,解了外裳上了床。 陆怀川伸手将她搂在怀中。 姜扶笙脑袋枕下又不放心地抬头看他:“这样会不会很重?伤口疼不疼?” 陆怀川太瘦了,肩上又有伤,她总觉得枕着他手臂会累着他。 “没事,我哪有那么脆弱?”陆怀川将她脑袋摁下。 姜扶笙偎依在他怀中,闻着他身上的气息,也不知为何在心里叹了口气。 “扶笙。”陆怀川轻抚她秀发:“我做了一个梦,很长很长的梦……” “什么梦?”姜扶笙不由抬头看他。 陆怀川面上露出回忆之色:“我梦见我在一个很黑很黑的地方走,四周像有炭火炙烤一样热得不得了。我走了很久很久,找不到出口,不知道该如何……后来看到一团白光,听到你唤我的声音,我就顺着白光往外走。走了很远很远的路,感觉累极了,才走到白光处,看到了你的身影……” 他说到这里顿住了。 “然后呢?”姜扶笙睁大乌眸看着他,好奇地问。 “还有元承。”陆怀川说出四个字,语气似乎变得沉重了。 姜扶笙闻言心中一震,手指下意识地蜷起,一时紧张极了。陆怀川看见的该不会是…… “扶笙。”陆怀川低头看着她眼睛:“你猜我看到你们在做什么?” 姜扶笙心“砰砰”剧烈跳动,眼圈逐渐红了。 卧室里安静了片刻,她嗓音带着哭腔缓缓开口道:“夫君,我对不起你,要不然我们就……” 她没有脸等陆怀川说出他看到了什么,还是她自己主动提出来吧。 就这样和离吧。 赵元承无休无止地纠缠,就算这一次陆怀川没有发现,也早晚有一日会被发现的。而且还会连累陆怀川。 这样和陆怀川分开也好。 “我心甘情愿为你挡剑,你没有什么可对不起我的。”陆怀川掩住她的唇,望着她的眼睛。 姜扶笙说不出话来。 她说的不是这件事。但在这件事上他也有对不起陆怀川,总之她亏欠陆怀川良多。 陆怀川忽然缓声道:“扶笙,我看见你们在亲吻,你攀着他的肩踮着脚尖,你们那样亲密……那样忘我……” 姜扶笙僵住身子,乌眸睁大,脑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坍塌了,耳中传来一阵轰鸣。这一会儿她什么也听不到,只有尖锐的耳鸣声。 他看到了! 陆怀川看到了!看到她和赵元承那样亲密!瞬时她只觉得天塌地陷,帐顶上似乎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要将她的灵魂吸进去。 “还好那是一场梦。”陆怀川温和地轻语。 他手臂收紧,将她紧紧抱在怀中。眼底藏着深深的阴霾和怨恨。他确实看到了,看到了那个情景。 但他不能让扶笙知道他看到了。她这样乖巧地靠在他怀中,关心他,照顾他。 她心里是有他的,她说过不会离开他。 她和赵元承那样一定不是自愿的,她心地善良,绝不会当着他的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定然是赵元承威胁她的。 她脸皮薄,倘若知道他看到了,必然要和他和离,无论如何也不会继续留在他身边。 他不会让她离开他的。他既然将她从赵元承手里夺了过来,让她变成了他的妻子,那他就一辈子也不会放她离开。 他们已经成亲了,是赵元承欺人太甚!他拳头在姜扶笙看不到的地方悄悄握紧。 姜扶笙听到他这句话,宛如仙音一般。 他确实看到了,但他却以为那是一场梦。她暗暗舒了口气,就这么一会儿后背出了一层汗,她实在吓坏了。 或许很快陆怀川就会发现,但也比现在就发现要好。她真的没有勇气面对。 “扶笙,即便知道那是一场梦,我心里也好难过……”陆怀川下巴枕在她头顶上,语调里有了点点哽咽:“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你不会做出那样的事。但是我还是不敢想这些事,毕竟你们过去曾那样要好……” 他语气感伤极了。 姜扶笙听得于心不忍,小声宽慰他:“都过去了,我记性不好,从前的事情早忘得差不多了。” “扶笙,你永远也不会离开我,是不是?”陆怀川忽然抬头看她,眼神中满是不确定和希冀。 “自然。”姜扶笙与他对视,不假思索道:“你是我夫君,我离开你还能到哪里去?” 陆怀川是真的没有当那个场景是真实发生的。直到此时,她才真正松了口气。 “不,我不让你离开。”陆怀川再次抱紧她:“你要一直在我身边,生生世世。” 姜扶笙乖顺地窝在他怀中,想起来道:“夫君,你说是谁要对我下手?” 这个问题她早就想问了。 但是陆怀川自从受伤之后,没有多长时间是清醒着的,所以她一直没有机会问他。 陆怀川想了想道:“那些黑人当中的首领不是骂了你?我怎么听着他们像是对你有怨言。” 他没有直接说怀疑是赵元承,但其中意思已然提点到了。 “我也想了。”姜扶笙蹙眉道:“但是其实,赵元承如果想杀我的话,根本不需要这么大的圈子。我找他救哥哥时他完全可以当时就解决了我。他有无数次机会,全然不需要如此。我总觉得那些人是故意这样说,就是为了让我们怀疑赵元承。” 她一边说一边看陆怀川的脸色:“我不是向着他说话,只是觉得不能让真凶逍遥法外。” 担心陆怀川误会了她的意思,她细细和他解释。 “我知道。”陆怀川揉了揉她脑袋,思量着道:“你说的也不是没有可能。或许还有另一股势力躲在暗中,说出这样的话来,就是为了嫁祸元承,好让我们两家反目成仇。暗中那股势力好渔翁得利?” “极有可能。”姜扶笙很是赞同,脑中灵光一闪:“夫君,你说有没有可能是当初躲在暗中对付我爹的那个人?” 她忽然想到了这个。都是躲在暗处,这是相似的点。而且这也是除了赵元承之外,唯一可能对她动手的势力。 她并没有得罪过其他什么人。 “你一介弱女子,早已不在姜家,他对你出手做什么*?”陆怀川问。 姜扶笙想着道:“或许是我一直想给爹申冤,他怕我坏了他的事,所以想斩草除根?” 这样就说得通了。 陆怀川点头:“也不是没有可能。” 两人说到此处,翡翠送了汤药进来。 姜扶笙扶陆怀川坐起来吃汤药。 陆怀川从这一日起高烧退了,身子逐渐好转起来。有他护着,陆大夫人也不大到清荷院来,姜扶笙便恢复了从前清静自在的日子。 赵元承后来再也没有来过,她心逐渐宁静下来。 养到元宵节前一日,陆怀川已然好了许多。能行走自如了,但太医说他失血过多,正月里还是要多休息。 他躺不住,叫宁安去买了竹片和彩纸回来,要给姜扶笙做灯笼。 姜扶笙在边上帮忙。 “少夫人。”翡翠进来禀报:“陈姑娘来了。” “快请她进来。”姜扶笙起身迎了出去。 陈婉茹上前拉住她的手:“金金,宥齐怎么样了?” “好了许多了。”姜扶笙牵着她一起回了卧房。 “宥齐。”陈婉茹韩笑和陆怀川打招呼。 陆怀川笑道:“婉茹,请坐。” “这兔子灯笼是做给金金的?真好看,活灵活现的,就像真的一样。”陈婉茹露出羡慕之意,笑着道:“瞧瞧,金金多大的福气啊。你们夫妻恩爱,真是羡煞旁人。” 姜扶笙叫她说得脸儿微微红了,搬了凳子给她:“快坐吧。” 陈婉茹坐了下来,三人说了一会儿话,她才道出来意:“明日是元宵节。我今儿个来是想问问金金明晚去不去看花灯?我想看但是没人陪着我爹又不让……”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姜扶笙。 姜扶笙一时没有说话,抬眸看向陆怀川。她倒也不是没有时间,但是陆怀川身子还没大好,她就跑出去看花灯似乎不太好。 但她也不好意思就这样硬生生地拒绝陈婉茹。 “金金,我也知道你要忙着照顾宥齐,不该来劳烦你。”陈婉茹又道:“但是你们知道的,我没有别的朋友……换成别人陪我,我爹娘也不放心,只有金金你是从小和我一起长大的……” “去吧。”陆怀川先开了口,含笑朝姜扶笙道:“一年就一回,你和婉茹一起去看个热闹。” “要不然,宥齐你也一起去吧?”陈婉茹想了想又道。 “我就不去了,走远了我走不动。”陆怀川顿了顿道:“我让宁安带几个人跟着你们一起去,也好保护你们。” “好。”姜扶笙见他应了便也应了,又道:“那我天黑去,玩一会儿就早早回来。” 她恰好也要问一问陈婉茹和赵元承有没有进展。 虽然赵元承这些日子没有来折腾她,但始终是个隐患。不解决了她不能安心。 陈婉茹又坐了一会儿,起身告辞。 “我送送你。”姜扶笙上前挽着她手臂,和她一起往外走。 到了外头廊下,陈婉茹看看左右,才附在她耳边道:“金金,元宵节我想让持曜出来,才约你一起。麻烦你和我跑一趟,到时候你可以提前回。” 姜扶笙这才明白她今日来的用意,原来是为了在元宵灯会上和赵元承见面。这倒是个好机会。 每年元宵灯会,都有不少少男少女结伴而行。当初她和赵元承每年…… 她想到此处,微微摇了摇头止住了自己的回忆。只忧愁地想那明晚他若是撞见她,会不会又胡来? 她一时迟疑起来,又不太想去灯会上了。 “我知道这样不好,但是我没有别的法子了,金金,对不起。”陈婉茹晃晃她手臂,和她赔礼。 “说的是什么话。”姜扶笙垂眸道:“你们能成我也替你们欢喜。” 话说到这个份上,她实在推辞不得。到时候她达成使命立刻回来,不和赵元承打照面就是了。何况还有宁安他们跟着? “那就说定了?”陈婉茹温婉地笑看着她。 “嗯。”姜扶笙点点头,目送她去了。 * 正月十五是个大晴天,入夜了天上没有一丝云,漫天星星围着月亮,与上京坊市间闪烁的灯火相映成趣。 姜扶笙牵着兔子灯和陈婉茹挽着手走在其中,瞧着四周热闹的情景好不喜庆。 街边小贩们点了各色的花灯,道边店铺更是摆了花灯树、巨大的龙灯、金鱼灯,照得整个坊市亮如白昼。又有猜谜、说书、杂耍、打铁花各样表演争奇斗艳,行人交织其中,犹如在画中游。 姜扶笙信步向前,一时间沉浸其中,流连忘返。 “他在那边楼上。”陈婉茹忽然贴过来小声开口,羞得不好意思抬头。 姜扶笙朝上望过去。会仙酒楼二楼临街窗口处,立着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似乎正朝她看来。 虽看不清长相,只能看到轮廓。但她还是一眼认出那的确是赵元承。 她心剧烈地跳了一下,抽回手同陈婉茹道:“既然他已经来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她回头看了看宁安几人,心中安稳了一些。不打照面就走,赵元承总不好就这样追上来。 “好。”陈婉茹应了:“那你路上当心些。” 姜扶笙应了一声,总觉得楼上有一道目光注视着她,牵着兔子灯转身匆匆往回走。 行至半途,有耍龙灯的郭老,聚集着人潮涌过来。 姜扶笙心中有事,未曾察觉。待发现不对,已经被人群冲得和宁安他们分开了。 她被挤得东倒西歪的,赶忙俯身将兔子灯抱在怀中,这灯陆怀川做了整整一日,她很喜欢,可舍不得叫人踩坏了。 她正张望着想找个墙角先躲一躲,忽然有人从身后将她揽入怀中。 怀里的兔子灯被人夺了去,扔在地上一脚踩扁。 她惊讶地抬头,脸儿一下白了,清澈的乌眸中清晰地倒映出赵元承阴沉沉的脸。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0-40 第31章 这两人当真不知廉耻 姜扶笙魂都吓掉了,过了片刻漆黑的眼球动了动。赵元承方才不是还在酒楼吗?陈婉茹去找他了,他怎么又出现在这里? 赵元承拉着她便往一侧的巷子走去。 “你带我去何处?” 姜扶笙下意识询问。 赵元承抿着唇一言不发。 姜扶笙没有再问,且没有反抗。无论她如何挣扎结果都是一样,不如省些力气等会儿找到机会一口气跑了。 她回头瞧了瞧,元宵灯会四处都是人,巷子深处也有人影和灯光。赵元承总不能在这样的场合下不做人吧? 赵元承足下生风,拉着她一路疾行。 姜扶笙跟不上他的步伐,气喘吁吁的。好在没多久就穿过了巷子。 她眼前一亮。 淮水边装点着各色花灯,水中灯火轻摇,如头顶星河一般散开,河水之上几艘画舫零落散在四处,薄雾伴随,如仙如醉。 姜扶笙一时不禁看得痴了。 赵元承顿了片刻,又拉着她继续往前走。 “你带我去哪里?” 姜扶笙这时候有些害怕了。 前面就是淮水,花灯靠着柳树临水而放,有人影在那处说笑。河岸边还有一大片大半人高的花丛里头黑乎乎的,四周空无一人。她是不敢跟着赵元承到那里面去。 赵元承直直拉着她过去难道是想将她推进河里淹死不成? 赵元承还是不肯言语,只一味拖着她朝黑处走。 “你带我来这里究竟想做什么?”眼看着就要被他带进花丛中了,姜扶笙忍不住挣扎起来。 赵元承带她去黑处能做什么?她不用想都知道,又要羞辱她,占她便宜。 她本来也不是沉得住气的人。能忍到这会儿才反抗,已然比从前长进了不少。 “去画舫上,我有话和你说。” 赵元承终于开了尊口。 “我不想去,你有什么话在这说就是了。”姜扶笙低下头,不肯跟随他上前。 跟他上去,到时他将画舫开到河中央,她又不会凫水,岂不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随他怎么作弄? “由得你不去?”赵元承语气不善。 姜扶笙抿唇不语。她不能激怒他。 赵元承大手顺着她手臂向下,触及她手便贴过去与她十指紧紧相扣。 姜扶笙默不作声地跟着他,一声不吭生着闷气。随着赵元承走下去才发觉,原来这花丛中竟然藏着一条隐秘的小径。 走到花丛中央时,眼睛适应了周围的环境,竟然能模糊瞧见夜色中那些花儿在随风轻摇。 她从来不知道深夜的淮水边竟然有这样的美景,不禁有些失神。 “哎呀……死鬼轻点,你是狗变的吗……” 花丛中传来女子娇媚的轻嗔。 赵元承足下一顿。 姜扶笙也跟着停了下来。她心中惊疑不定,这女子这是什么语气?听起来怎么像是…… “心肝肉,你可想死我了,我恨不得一口吞了你……”男子调笑声中带着喘息。 “骗谁呢?想我这么多日子不找我?”女子不信。 “你又不是不知道,母夜叉看得严……再说你不也有人看着吗?” “我早准备好了,你答应的好好地说和离,怎么迟迟不办……哎呀……冤家别咬……” “别着急,总要叫那个母夜叉把嫁妆留下……” 男子发出一阵急促的喘息。 姜扶笙明白过来,竟是一对偷情的男女!她脸一下烧起来,又羞恼又无言,这两人也不寻个明白的地方,在这河边野地就天雷地火起来。居然还图谋原配的嫁妆,当真不知廉耻。 赵元承转身面对着她,喉结上下滚了滚。 姜扶笙没有抬头也能察觉到他的目光犹如实质一般,落在她脸上。 她脸烧得更厉害了,他看她是何意?她绝不可能和他这样! 花丛中那二人并不知道他们的存在,继续旁若无人肆无忌惮地说着。 话题也从方才的“和离”、“嫁妆”转移到各种荤话,污言秽语不绝于耳,两人也好像渐入佳境,甚至能听到轻微的声音,很明显能察觉出他们在做怎样亲密的事情。 姜扶笙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听过的一些词汇从那对男女口中不停地说出来。 他们大骂着彼此,却又很痛快的语气,似乎快活极了。 赵元承胸膛微微起伏,朝她伸手,黑夜遮住了他眼尾的殷红。 姜扶笙委实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见他伸过手来,反应激烈地用力推了他一下。她不可能和他做这样的事的! 赵元承只是想牵她快些往前走,不料她忽然用力推过来,他又站在下首,一个站不住脚摔倒下去。 但他反应极快,伸手一把捞住她腰肢。 姜扶笙足下不稳,被他抱住两个人一起摔下去滚在花丛中。 她被那对男女的动静弄得极不好意思,这般惊吓着摔下去竟然咬着牙没有发出声音。 但两人跌倒总是有些动静的。 “谁?” 花丛中那对男女有所察觉,男的喝问了一声。 赵元承在姜扶笙身上,双臂垫在她身下没有出声。 姜扶笙也不敢开口,心口怦怦直跳。她暗暗祈祷那对男女不要找过来,要是那对男女发现了他们,那得多尴尬? “我听着动静挺大的,是不是真的有人?”那女子询问的声音传来。 姜扶笙顿时更紧张了,呼吸都急促了一些。 “去看看。”男子说了一句。 紧接着二人便朝姜扶笙他们这处而来。 花丛下的草地是松软的,根本听不见脚步声,但是她们衣裳挂在花儿枝叶上的声音却越来越近。 姜扶笙心弦紧紧绷起。 那二人越走越近。 “啾啾啾……” 头顶上一只大鸟忽然扑腾着翅膀大叫着飞走了。 “是只鸟!” 那男子松了口气。 女子娇笑起来:“原来是只鸟,吓死我了。” “咱们继续。”男子兴致勃勃,当时便朝女子伸出手。他也不回原来的地方了,竟然当场就要继续。 姜扶笙唇角嫌弃地直往下撇,她怀疑自己转过脸就能看到那对男女在不远处行苟且事。 那两人离得实在是太近了。她还和赵元承一起听着他们的对话。她心跳得更快了,地上要是有个洞让她钻进去藏着就好了,她真的不想继续听下去! “不来了,魂都要吓掉了……”那女子半推半就。 “难得见一次,你舍得就这么走了……”男子急不可耐。 两人很快又纠缠在一起。 这回好了,“咕叽咕叽”的水声和两人说话的声音就在耳边。 姜扶笙听得面红耳赤,轻轻推了推身上的赵元承。 这两人当真恬不知耻!他们不要脸她还要呢,她可一点也听不下去了。 赵元承却低头朝她吻过来。他呼吸炙热,唇舌强势极了,舔舐纠缠间将口津渡进她口中。 大掌也不歇着,在她身前忙忙碌碌。 姜扶笙耳畔听着那对男女的动静,又被他这样纠缠,不可能全无反应。 她不敢反抗,怕那对男女听见。就算反抗她也根本不是赵元承的对手。 她只能勉力维持着自己的最后一丝理智。 终于,她趁着赵元承唇贴到她锁骨处时,找到机会抬头一口咬在了他肩上。 赵元承亲吻的动作一顿,抬起头贴在她耳边,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嫂嫂,咬深一些。” 姜扶笙心尖一颤,不知他怎么这样脸皮厚,她也不想追究他的脸皮。迅速再次张口咬在他肩上,再不让赵元承清醒她就没有机会了。 赵元承一时间没有动作。 她听到他剧烈的心跳声和强行压制的喘息。她是成了婚的人,自然知道他现在很想很想很想,想到他自己都无法克制!她好害怕,赵元承诺是来真的,她半点也反抗不了。 “我……我月信来了……” 情急之下,她脑海中灵光一动扯了个谎。 她月信年前才走,还没到来的日子。 果然,赵元承听见这话立刻停了下来,两臂撑在她身侧坐起身,呼吸还是沉重的。 姜扶笙从他身下连滚带爬地让到一边,心口提着的一口气是从不敢松开,这人实在太危险了,她要更加小心谨慎才行。 偏偏旁边那对男女还在激烈地对战,而且两人似乎已经到了忘我的境界。女子叫声越发激昂,根本没有察觉到身边不远处两个活生生的人已经将一切都听在耳中。 赵元承平息了片刻,忽然俯身捡起一块拳头大的石头朝那对男女的方向砸了过去。 “噗通”一声,声音并不大却惊煞了花丛里的野鸳鸯。 只听先是两人整齐的惊呼,紧接着花丛中便冒出两个人来,看见姜扶笙二人模糊的身影又惊呼了一声,衣衫不整发髻散乱慌慌张张地朝远处逃去,看着甚是滑稽可笑。 姜扶笙看看身侧的赵元承,一时惊呆了。 他做什么?就这么悄悄走不好吗?万一那两人过来看到他们怎么办? 他们……也不是什么该在今晚见面的关系。 赵元承拍了拍手中的灰尘,面对那二人逃离的方向冷冷地说了句:“我不快活,谁也别想快活。” 姜扶笙也分不清他是说给那对男女听的,还是说给她听的。她悄悄撇撇唇。这人霸道得很,他不快活非要绑着别人也一起不快活吗?凭什么?便是皇帝也没这样不讲理的。 不过那对狗男女也活该,做下这种不要脸的事还图谋原配的嫁妆,赵元承那一石头就算砸死他们也不冤枉。 赵元承牵起她便继续往前走。 姜扶笙能察觉到他的不悦,她自然不敢再造次,低头默默跟着他。 出了花丛,便看到连绵不绝的花灯,一对对少男少女在其中游走笑谈,当真好不热闹。 姜扶笙躲在赵元承身后低着头走路,好后悔出来的时候只想着带兔子灯,没想着拿一把团扇出来好歹可以遮住脸。 元宵夜这样跟在赵元承后面赏花灯,要是被认识的人看到了,不一定会传出什么样过分的言论来。 她更担心陆怀川听说了伤心。陆怀川身子才好一些,不能再生气了。 好在沿途并没有遇到熟人,她在赵元承的牵引下上了一艘画舫。 石青正候在那处,瞧见二人上船,连忙上前笑着行礼。 “主子,姜姑娘。” 主子行啊,除夕夜陆怀川昏迷,主子在姜姑娘卧室里待了大半夜。这不才正月半,主子便接了姜姑娘来结伴看灯火,还乘画舫夜游淮水。 之前他看姜姑娘和陆怀川恩爱和睦,还以为主子完全没有胜算呢。 现在看来,主子抱得美人归的希望很大啊。不过就是不知道他老人家到底是想抱得美人归,还是想报复人家? 主子的心思,他真的猜不透。 姜扶笙勉强朝石青笑了笑。 赵元承则眼皮都没抬一下,吩咐道:“你先下去。” 石青应了一声,一步三回头地下画舫去了。他实在很想看主子接下来准备对姜姑娘如何,奈何主令不可违,他只能带着遗憾上了岸。 赵元承松了锚,画舫慢慢悠悠顺着水流向河中央驶去。 站在画舫上往岸边看,那里灯火灿烂,与星河在水中的倒影交相辉映,美的不似处凡尘。 姜扶笙见他一直站在那里看着河水,忍不住小声提醒:“你不是说有话要和我说吗?” 时候不早了,她不能在外面待太久。 就算宁安不会找过来,她可以说在坊市被人群冲散了,但她又不是不认得家,耽误久了还是不免惹人疑心。 “怎么?”赵元承回头看她,神色不虞:“着急回去?” “我不想造成不必要的误会。”姜扶笙不知怎么和他解释,也不敢提陆怀川,只能这样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句。 本以为赵元承会不高兴,不想他竟在船头坐了下来,拍了拍身旁道:“坐这,陪我看会儿星星就放你回去。” 姜扶笙闻言几乎脱口就要问他是不是真的,但话到嘴边她还是咽了下去。 她越是表现得急切,赵元承就越不肯放她走。还是平和一些,说不准他就说话算话了。 “好。”姜扶笙轻轻应了一声,提起裙摆在他身旁坐了下来:“我哥哥身子怎么样了?” “已经没什么了。” 姜扶笙不放心,小心地问:“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去看看他?” 赵元承看着天:“再说吧。” 姜扶笙也仰望头顶的银河。漫天星子仿佛下一刻便会倾泻进河流,落在他们身下的画舫上。 他们一起坐过无数次画舫。那时候每一次坐在船头,她都是在赵元承怀中靠着的…… 正思量到此处,一只结实有力的臂膀落在了她肩上,不容反抗般将她摁在怀中。 一瞬间被熟悉的清冽气息包围,姜扶笙眼眶一热,险些落下泪来。 当初甜蜜时想的都是以后成亲了日日在一起,会有属于他们家还有他们的孩子……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们之间会变成这样。 赵元承看着不远处摇晃的河水,指尖径直落到她耳垂上摸了摸。 姜扶笙浑身一颤,缩着脖子躲避他的动作。对于他们来说,触碰耳垂这种事情实在是太过亲密,不合时宜。 赵元承有这种举动,肯定是不怀好意的。 可赵元承见她反抗,不仅没有松开捏着她耳垂的手,另一只手还放肆地捏住她另外一只耳垂轻揉。 姜扶笙抗拒地推他手。 上了画舫,她更不敢得罪他,怕他不放她走。即便是抗拒的动作也做得很小心,像一只被拎住后颈的小猫儿,伸出软绵绵的爪子发出没什么威慑力的抗议。 赵元承低头看她,忽地笑了一声:“我交代你一件事,你照着我说的做,我或许可以带你去见你兄长。” “什么事?”姜扶笙抬起乌眸满是希冀地看他。 她对赵元承来说,还有什么利用价值吗?如果有,她可以拿出来和他交换。 “你回去,想办法让陆怀川去兰姨娘院子里过一夜。”赵元承说话时,手还在她耳朵上轻揉。 姜扶笙闻言怔忡:“为什么?” 让陆怀川到兰姨娘院子去过一夜?赵元承有什么目的? “你别管,照我说的做。”赵元承神色又冷了下去。 姜扶笙纤长的睫羽垂下去,过了一会儿迟疑道:“可是,他身子还未大好,我怎么开口……” 其实这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她要回去仔细想一想赵元承到底是什么用意,要让陆怀川去兰姨娘那里过夜,会不会伤害到陆怀川? 可就算陆怀川真去了,赵元承也不能将他如何吧。难道兰姨娘是赵元承的人,会帮着赵元承害陆怀川? 她想起兰姨娘胆怯的样子暗暗摇头,惜兰可不是那块料。 “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 赵元承徐徐开口,手里微微用力。 姜扶笙只觉耳垂处一痛,惊呼了一声便伸手去。 “别动。”赵元承打开了她的手:“好好戴着。” 他松开一只手。 姜扶笙察觉耳朵下面坠坠的,有什么东西在摇晃,扯得耳洞有些痛。赵元承给她戴耳坠了?正思量间,另一只耳垂也是一痛。 她忍不住又痛呼了一声,伸手轻轻触了触,耳垂上是带了一对耳坠,她摸到了温顺的珠子,只是看不到耳坠是什么样式的。 她诧异地看赵元承。女儿家生得花娇玉柔,白嫩的面颊好似新剥壳的荔枝。乌眸看人时带着几分灵动,让整张脸都有了生机。东珠镶金耳坠在耳朵下摇摇晃晃,更衬得她娇憨生动,宛如明月生晕。 赵元承垂眸望着她,神色看不出喜怒。 姜扶笙转开目光,咽了咽口水,不知他是何意,也不敢轻易开口造次。 “嫂嫂不会除掉这对耳坠的,是不是?”赵元承偏头望着她,语气轻松隐约似乎含着笑意,很随意的口吻。 姜扶笙却不敢有半分轻视,她踌躇着没有说话。 别看他语气听着好,其实是在威胁她不许她除掉这对耳坠。可她从和陆怀川成亲以来,就从未戴过耳坠。 今日带了这对耳坠回去,陆怀川若是问起来,她要如何回答? “毕竟,嫂嫂也不想表哥出事,是不是?”赵元承这回笑了一声。 姜扶笙顿时毛骨悚然。赵元承威胁她不许她摘了耳坠,否则,陆怀川就会出事? 她眨了眨漆黑的眸子抿唇点了点头:“好,我不摘。” “你倒是真心护他!” 赵元承一把握住她脖颈,双眸逐渐红了,周身戾气翻滚,犹如地狱修罗。 姜扶笙被迫仰着脸面对他。她痛苦地闭上双眼,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滚落。 赵元承诺是能真的杀了她,对她而言也是一种解脱,好过这种无休无止的纠缠。她真的疲于应对。 可他不会杀她的,他要折磨她,要看她痛苦、后悔、煎熬,要出心头那口险些丧命的恶气。 微凉的泪珠落在虎口上,赵元承目光落在那两滴晶莹剔透的泪珠上,好似触碰到什么不可触及之物,猛地撤回了手。 “你若敢摘下耳坠来,我割陆怀川两只耳朵。”他恶狠狠地威胁。 姜扶笙抚着脖颈喘息,回过神来小声问他:“睡觉也不可以摘吗?” 赵元承顿了片刻,语气硬邦邦地道:“不可以!” 她背弃了他,险些要他的命,只是戴一对耳坠睡觉的痛苦又算得了什么! * 姜扶笙过了子时才回陆府。府中已经乱了套,所有人都被陆怀川派出去寻找她了。 陆府正厅。 “姜扶笙,你一个有夫之妇,元宵灯会跑出去玩到这会儿才回来。全府都为你担心,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女德?有没有廉耻之……” 陆大夫人瞧见她,再压不住心底的怒火,一拍桌子站起身来便是训斥之言。 姜扶笙还未反应过来,陆怀川便由宁安搀扶着,疾步走了进来挡在姜扶笙身前。 “夫君……”姜扶笙瞧见他不由唤了一声。 “扶笙,别怕。”陆怀川温和地宽慰她。因为走路太急,他有些喘息。 “二郎,你身子还未大好,怎么能走这么快的路……”陆大夫人瞧见儿子,顿时收了对姜扶笙那副嘴脸,立刻关切地迎了上去拉陆怀川的手。 “我和娘说过,让娘将扶笙和我一视同仁。扶笙只是在灯会上不慎和宁安走散了,娘为何要辱骂扶笙?” 陆怀川一向斯文。这会儿正色与自家亲娘理论起来,眉眼阴翳翳的竟也有一股不容小觑的气势。 “儿啊,娘是为你好。你也知道,赵元承一直纠缠她,指不定冲散的事就是赵元承做的,他们才好见面……” 陆大夫人一急,将心中猜测的言语脱口说了出来。 眼见着自己唯一的儿子处处向着姜扶笙,对她这个亲娘丝毫不假辞色。她心里实在不是滋味。 她儿子从前不是这样的,都是姜扶笙撺掇的。 “啪!” 陆怀川抬手摔了桌上的茶盏。 “娘再胡言乱语一句,你我犹如此盏!” 他指着地上粉碎的茶盏残渣,疾言厉色,眸底杀意隐现。 正厅一下安静下来。 陆大夫人愣住了。她的儿子,养到这样的,从来没有对她发过这样的脾气。 今日为了姜扶笙,居然要和她断绝母子亲情? 婢女们面面相觑,府中上下无人不知二少爷性子是顶好的。别说府里了,整个上京也少见这样好性的少爷。 没有人见过陆怀川发怒,今日是头一回。 “还有你们!”陆怀川转身指着那些婢女:“谁再敢在背后编排少夫人,先割舌头再发卖!” 婢女们瑟缩着,一个个噤若寒蝉。 姜扶笙望着陆怀川怔了许久。 眼前这人真的她是那个温吞的未婚夫吗?她记忆里的陆怀川,就是永远也不会发脾气的人。正如赵元承所言,陆怀川温和到懦弱,永远不会有脾气。可今日竟在他亲娘跟前这样为她出头。 “扶笙,我们回院子去。”陆怀川牵过她跨出门槛,面上又恢复了一贯的春山如笑。 姜扶笙清亮的眼睛眨了眨,思绪还在他发脾气的事上没有反应过来。 “你这对耳坠……”陆怀川打量她,眸底闪过点点阴霾:“今日才买的?” 他手指骨节捏响了一声,这对耳坠和她珍藏的那一奁首饰……多么相似的格致…… 第32章 姜二金! 姜扶笙乌眸微转看向别处,指尖不禁抚上了冰凉圆润的耳坠:“是……方才在集市上看到的,觉得很好看……就,就买了。” 她做贼心虚,越说声音越小,总觉得陆怀川不会相信。成亲几年,陆怀川也不是没有给她买过耳坠,无一例外都被她压在妆奁下了。 现在出门看了一趟花灯,陡然戴了一副耳坠回来。说是临时起意买的,她若是陆怀川她也不信。 可她又不敢说实话,陆怀川远远不是赵元承的对手,她不想陆怀川出事…… “是好看,可是陈婉茹劝你买的?我早说过笙儿适合戴耳坠,这般轻摇着看起来很有生气。” 陆怀川偏头打量她,目光温和含笑,竟似没有起一丝疑心。 “那……我就戴着。”姜扶笙心虚地摸了摸耳坠,看了看陆怀川的耳朵,趁机将话说了出来。 赵元承说她若是敢摘了耳坠,就要割了陆怀川的耳朵。她在心里叹了口气,这种日子也不知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改日我去宝翠楼再给你挑几副。”陆怀川笑言。 姜扶笙回避道:“不用,家里还有许多呢。” 她又想起赵元承要让陆怀川去惜兰院子里过夜的事,和陆怀川说话都心不在焉的,只担心赵元承会对陆怀川做什么不好的事。 她要不要先和陆怀川说一声? “扶笙怎么了?”陆怀川牵她进了院子,转头关切地询问:“看着有心事,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 “没有。”姜扶笙拉起他的手,纤长的眼睫低垂着:“我就是觉得你对我真好。下次别和婆母那样说了,她毕竟是你亲娘。” 劝他去兰姨娘房中的事,还是要再等一等,这会儿提起来太突兀了,他会怀疑的。 再说,她还没想清楚赵元承的用意。 “谁都不能和你比。”陆怀川朝她温和地笑了笑,轻抚她脸颊:“放心吧,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 他拳头收紧,这个“任何人”当中自然也包括赵元承。 深夜。 陆怀川偏头看了一眼身侧的姜扶笙。 漆黑的幔帐中什么也看不清,只隐约看到锦背起伏的痕迹。耳边,他妻子背对着他呼吸均匀,应当已经陷入梦乡了吧。 成亲近四年,她从来不肯戴耳坠。今日出了一趟门,忽然戴了一对耳坠回来。 入睡时她也没有摘了那一对耳坠。 他相信这不是她的本意。 他了解她,她至纯至善,绝不会这般待他。赵元承没回来那几年,他们夫妇恩爱和睦,她从未有过任何对赵元承的怀念,至少在他面前没有。 她是想好好跟他过下去的。 他好不容易让她相信他,依赖他,每日所见只有他。可赵元承一回来,一切都开始变了。 她偷偷和赵元承见面,和赵元承之间的事总不能坦然对他吐露。甚至如今日这般心事重重,却又不肯定对他倾诉半分。 当然,这都不怪她。究其原因,赵元承才是祸根。只要赵元承不在了,他们夫妇还会像从前那样琴瑟和谐,永无嫌隙。 他起身下床,到外间叫了宁安来吩咐了一番。 姜扶笙其实并未睡着,但陆怀川起身她并未动。总怕陆怀川又问起耳坠的事来,她说漏嘴。 又想起今晚遇见的事,那一对男女真的是……还好她及时找到了借口。 思绪乱糟糟的,陆怀川出去一趟回来又睡着了之后,她还是没有睡意。 艳阳高照,漫山遍野开满了颜色各异的小花儿。 她正盯着花丛中的蝴蝶,身后忽然有人一把抱她,她没有回头就知道这人是赵元承,下意识挣扎起来,可手脚却不知为何半分动不了。 “姜二金!” 赵元承唤她,将她丢在青草丛中,俯身覆了上来。 柔软的唇,滚烫的吻。 她闻到了他身上的清冽气息和青草的香气,天上太阳高悬。浑身酥软得动不了分毫,乌眸迷离眼前光圈无限扩大,好像她的腰带一下散开。 “嫂嫂……”赵元承忽然换了称呼。 “我……我要回家……”姜扶笙一惊,忽*然想起自己的身份来。 她现在是赵元承的嫂嫂,他们不能这样。 赵元承掐住她纤细的腰肢将她牢牢固定,不让她有丝毫躲闪,低头吻了上去。 像小时候吃美人蕉那样吃她。 姜扶笙战栗着身子从睡梦中惊醒,惊恐地发现她竟然做那种梦了,梦里的人还是赵元承! “扶笙,怎么了?”陆怀川惊醒,下床点了蜡烛转身上前查看:“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发热了?” 他伸手探她的额头。 “没有。”姜扶笙羞愧难当,垂着长睫摇摇头:“做噩梦了,梦见……很不好的事情。” 她动了动,身上湿答答的很不舒服,心中更是难以置信。她真的没有想过和赵元承那样,怎么会做这样离奇的梦? “不怕。”陆怀川宽慰她:“我在呢,只是一场梦而已,梦都是相反的,睡吧。” 他上床轻拍她后背。 姜扶笙撑起身子,小声道:“我去更衣。” “可要我去给你点灯?”陆怀川问她。 “不用。”姜扶笙下了床:“我自己拿蜡烛过去。” 她要更换小亵裤,陆怀川瞧见了她说不清。心里惶然又烦闷,和陆怀川成亲这么久,她从来没有这样过。 怎么赵元承……为什么梦里也会这样…… 回到床上之后,想起梦中的情形几乎不敢入睡。最后还是找到了缘故——一定是因为遇到了花丛中那对男女的缘故,她没见过这样的事。 日有所见,夜有所梦。 一定是这样的。 夜里没睡好,翌日她睡到晌午时分才起身。 翡翠进来伺候,见她眼下青黑便道:“少夫人要是还困,就再睡会儿。今儿个外面天阴着冷得很,像是要下雨了似的,您应当也不想出门吧?” “睡不着了。”姜扶笙靸了鞋下床,在梳妆台前坐下。 翡翠取过篦子,替她篦发,绸缎般黑亮的发丝绾起握在手中,露出一对耳坠。翡翠只是看了一眼,不曾言语。 昨晚少夫人出去看花灯与她们走散了,回来耳朵上就多了这副耳坠。看起来像是小侯爷的手艺。 不过,这话她死也不会说出口的。 珊瑚端着一铜盆热水进来放下,走上前瞧见姜扶笙耳朵上的那对耳坠,顿时惊奇地道:“少夫人这对耳坠好生漂亮!” 她了无心机口无遮拦,看到什么便说什么,没有翡翠心思细腻。 姜扶笙抬眸看向铜镜里,这是她第一次瞧见这对耳坠。 翡翠看向珊瑚,想提醒她别多嘴。 奈何珊瑚压根不看她,目光只落在姜扶笙耳朵上,眼中满是惊艳:“少夫人,这两颗东珠一般大,而且都是滚圆的,色泽也一等一的,真是太难得了。也只有我们少夫人的容颜才能压得住这副耳坠的光华,真的太好看了!” 浑圆莹润的东珠镶在琢成玉兰花瓣形状的金丝里,坠在柔嫩的脸侧轻轻晃动,尤为风致贵气。 姜扶笙盯着铜镜里的自己蹙眉不语。 “哪儿那么多话,快些给少夫人取牙粉来。” 翡翠见状连忙吩咐珊瑚。 珊瑚却还没反应过来,站在原地关切地道:“少夫人,您耳朵都红了,要不要将耳坠取下来休息一下?” “不必了。”姜扶笙垂眸回了一句。 她何尝不想?可她又怎么能? “珊瑚。” 翡翠暗暗瞪向珊瑚。 珊瑚愣了一下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连忙道:“奴婢这就给少夫人取牙粉。” 伺候姜扶笙洗漱妥当之后,翡翠低头道:“少夫人,奴婢让她们进来摆饭?” “不必了,热一盏牛乳就行。另外取几本书来。” 姜扶笙本就没什么精神,被珊瑚这样一说心中更烦闷。加上夜里没睡好,实在没胃口。 耳朵太久没有戴这些东西,陡然戴上去是有些吃不消的。 她想了想又低声吩咐:“煮些草药汤,等会儿我熏蒸一下耳朵。” 耳朵是自己的,犯不着和赵元承赌气不管,真的肿疡了吃苦的还是她自己。 翡翠应了一声,狠狠瞪了珊瑚一眼,要不是这丫头多嘴,少夫人不至于一口都不吃。 珊瑚自知理亏,耷拉着脑袋不敢再开口。 姜扶笙在临床的小几前坐下,将书册翻开,牛乳才吃了两口,外头便有婢女进来禀报。 “少夫人,兰姨娘求见。” 姜扶笙从书中抬起头来:“让她进来。” 惜兰很快便进了卧室。 “奴婢拜见少夫人。” 她恭恭敬敬朝姜扶笙行礼。 “免礼。”姜扶笙合上书册,转身正对着她坐抬抬手道:“坐吧。” 姜扶笙扫了她一眼,看起来气色不错,腿也不瘸了,应当是医治好了。 “奴婢不用坐。”惜兰连忙摇手。 她一个妾室,不好在正室面前坐,免得正室不悦。 翡翠端了凳子放在她身后。 “坐下说吧,不碍事。”姜扶笙端起牛乳盏抿了一口。 惜兰这才坐下,两手放在膝盖上神色极为不自然。 “你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不妨直说。”姜扶笙看出她的不安,想必是有什么事难以启齿。 她不是喜欢为难别人的人。原先惜兰进门时,她是无感的。哪怕惜兰在背后说她再多,她都没有丝毫恼怒。 她爹有好几个妾室。她知道做人妾室并不是什么好差事,只可惜惜兰那个时候不懂。 现在看惜兰好像是懂了,但怎么看怎么都好像有些可怜。 “那奴婢就直说了。”惜兰似乎鼓足了勇气,抬起头道:“奴婢想自请离开陆府。” “离开陆府?”姜扶笙诧异:“为何?” 天地虽大,能让女子立足的地方却不多。有银子或者有势力的女子或许能独立自主,那也是极少数。 惜兰只是一个妾室,她离开陆府能去哪里? “奴婢的爹生了恶疾。”惜兰解释道:“奴婢想去庄子上陪在爹身边,也好照顾他老人家起居。之前奴婢不知天高地厚,还曾在背后对少夫人……” 她想和姜扶笙赔罪,求姜扶笙答应让她离开。陆怀川今日去衙门了,想必身子恢复得差不多了,或许不久她又要开始那地狱一般的…… 陆府她是一刻也不敢留了。少夫人心好,她好好认错,再好好求一求,少夫人应当会点头放她离开的吧? “那些事情你不必放在心上。”姜扶笙摆摆手打断她的话:“你要离开,你娘同意吗?” 她记得,花嬷嬷当初可是极力促成惜兰给陆怀川做妾室的。 “我娘同意的……”惜兰一激动连自称都忘了,反应过来又连忙道:“只要少夫人点头,奴婢什么也不要,今日便去庄子上……” “那等夫君回来,我和他商量一下。”姜扶笙含笑,神色温软平和。 “不。”惜兰摇头,语气有些急切:“奴婢是少爷后院的人,自然归少夫人管。少爷一向听少夫人的,只要少夫人同意奴婢走,少爷不会说什么的。” 陆怀川要是知道了会不会……她吓得抓紧了衣角。 “若你是婢女,我能做主。”姜扶笙为难道:“可你是夫君的妾室,他不点头我正好放你走?” 惜兰怎么也是陆怀川的人,她怎好随便答应这样的要求?陆怀川回来问起来,她拿什么交代? 再说,惜兰还是婆母那里安排过来的,她这样就将人放走了,婆母还能饶过她?定然要说她是个妒妇,容不得陆怀川后院里有人。 虽是一句话的事,但这句话她不会轻易说。 “少夫人,奴婢求您了……” 惜兰跪了下来,对着她连连磕头。 脑袋磕在地板上“砰砰砰”作响。姜扶笙心软,她这么磕头一定有用。 姜扶笙被她吓到了,抬手示意翡翠:“快拉住她……” 这惜兰看着是个可怜的,怎么性子这样?这不是逼她吗? 翡翠和珊瑚上前拉住惜兰。 “你说话就说话,干什么这样磕头吓着我们少夫人了!少夫人都和你说了,要等少爷回来商量,你还这样磕头给谁看呢!” 珊瑚对惜兰印象一直不好。少夫人度量大不和惜兰计较,惜兰从前做的那些事、在背后说少夫人的那些话,她可都记着呢。这会儿一个忍不住,便呵斥出来。 翡翠则劝道:“兰姨娘,你别这样。这件事也不是少夫人一个人能做主的。” 惜兰跪在地上不说话,她心里生出怨恨来。 这两个贱婢自然向着她们的主子说话。陆怀川将姜扶笙奉若神明,姜扶笙开口放她,陆怀川绝不会不答应。 这对于姜扶笙不过是张张嘴的事,姜扶笙却偏偏不肯,眼睁睁看着她陷在火坑里。 本以为姜扶笙是个好的,不想这么一件小事姜扶笙都不肯点头。到底和陆怀川是夫妻,一床上睡着又怎么会是两种人? 姜扶笙是不是早知道陆怀川是怎样对她的,故意表面装着好人,背地里看她的热闹? 一时间,心底生出诸多怨念,之前对姜扶笙的好感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惜兰。”姜扶笙见她这般,心中生起疑惑:“你为何一定要离开陆府,回庄子上去?据我所知,你爹娘并不只有你一个孩子吧?” 惜兰有姐姐有妹妹,似乎还有弟弟。姐姐也在府中当差,妹妹和弟弟她就不知道了,但肯定是有的。 哪里就必须惜兰亲自回去照顾爹了?但惜兰态度坚决到让她不得不多想。 惜兰冷静下来,朝她磕了一个头流着泪道:“奴婢是想起从小就不在爹身边,爹没有想过奴婢一天的福,心里难过才会冲动跑到少夫人这里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奴婢不走了,还请少夫人别和少爷说,免得少爷多心。” 既然姜扶笙不肯帮她,她当然不能泄露心思。尤其是闹到姜扶笙面前,陆怀川要是知道了,不会给她什么好果子吃。 姜扶笙点点头道:“你爹生了病,你心急也能理解的。如今元宵节过了,也能出门了。这样吧,你明日回庄子上去陪陪你爹,在那里住几日再回来。” 她想起自己爹娘来,不由感同身受,心中难过之余也同情惜兰,便放惜兰回去庄子上住几日,也好尽孝。 “谢少夫人。” 惜兰如同往常一样磕了一个头起身,只是心中再无感动,只有心灰。 眼下,姜扶笙在她心里和陆怀川没有什么分别,都是一路货色。 不离开她早晚会死在陆府的。 姜扶笙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惜兰离开后,她又翻开书册,过了一会儿猛地合上。 “怎么了?少夫人?”翡翠不由上前询问。 “没事。”姜扶笙摇摇头,指尖摩挲着书封。 她忘了赵元承嘱咐她让陆怀川去惜兰院中过夜的事,这下将惜兰放回桌子上去就是好几日,耽误了赵元承会不会又要蛮不讲理地作她? 转念一想,赵元承只让她这么做,又没限制什么时候做。他要是真来找她,到时候她就这么说。 “扶笙,你早上又不曾用早饭?” 陆怀川从外面进来。 姜扶笙放下书册看向他:“你回来了?什么时辰了?” “午饭时辰。”陆怀川去牵她:“起来吃饭。” 姜扶笙顺着他的动作起身,看了看外面。一上午看似捧着书,闹钟乱糟糟的什么也没有看进去。也不知自己想了些什么,一上午竟然就这么过去了。 “之前不是和你说过吗?不许不吃早饭。”陆怀川假意板着脸训斥她:“怎么又不听话?” “你不也不听话?”姜扶笙抿唇笑了笑:“大夫还让你过了正月再去衙门呢。” “我身子早都恢复了。”陆怀川松开手,又谆谆嘱咐道:“我身子自来不好,打小就吃药长大,不知受了多少罪,最是知道有一副好身子骨的重要性。你要听话,不能不爱惜自己的身子。” “好,我记下了。”姜扶笙乖顺地应了他。 “别光说不做,要真记得才行。” 两个人在饭桌前相对而坐。 陆怀川给她盛饭时,状似不经意地问:“兰姨娘今日又来烦你了?” “没有烦我。”姜扶笙接过碗,拿起筷子:“对了,我正想和你说这件事呢。兰姨娘的爹生病了,她牵挂得很,我和她说让她明日回去住几天,尽尽孝心。” 这点事情,她自然是能做主的。但还是该和陆怀川说一声。 “她只说了这些?”陆怀川看着她。 “嗯。”姜扶笙点点头,好奇地问:“夫君怎么知道她来找我?” 她没有说出惜兰自请离开的话。惜兰说了那是一时冲动,陆怀川听了只怕也会不高兴,还是不说得好。 “你猜呢?”陆怀川温和地笑了。 姜扶笙乌眸眨了眨:“我不知道,反正你没有千里眼顺风耳,一定是有人和你说了。” 她心中犯了嘀咕。惜兰来她这里不算什么事,这么一点点小事陆怀川竟然也知道,总归有点不对劲。 难道陆怀川派人监视她? 她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他们夫妻之间相处向来和平融洽,陆怀川他温和守礼,对她疼爱有加,怎么可能会做这样的事? 陆怀川笑了:“我才回府,就有人来禀报了。兰姨娘没读过书,为人粗鄙又贯会指桑骂槐,我担心她欺负你,所以特意留人盯着她了。” “她也还好,不是多恶劣。”姜扶笙心头一松。 原来陆怀川是派人盯着惜兰了,而不是盯着她。 她可真是多心。 陆怀川停住筷子道:“从受伤后也有许多日子没有去她那里了。今晚我过去一趟。” 姜扶笙一时怔住了。 她还在想是现在开口让陆怀川今晚去惜兰那里过一夜,还是等惜兰回来之后,再和他说? 还没等她说出口呢,陆怀川竟主动提起要去? 她不禁有些紧张。不知道赵元承要对陆怀川做什么?又犹豫要不要告诉陆怀川实话。 但想起可以去见哥哥,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扶笙?” 陆怀川的呼唤声传来。 姜扶笙回过神:“夫君。” “怎么不说话?”陆怀川眼眸亮着:“是不是不想我过去?那我就不去。” “没有。”姜扶笙摇摇头:“你说得对,是有好些日子没去了。再不去你娘又要说我是妒妇,没有做正妻的雅量。改日有合适的,再给你娶几房吧。” 陆怀川眼中的光一下灭了,垂着眼睛吃了一口饭,捏着筷子的手骨节苍白。 不阻止他去惜兰那里,连惜兰说了什么都没有全部告诉他。 她越发地和他离心了。 姜扶笙对此毫无察觉,又和他道:“晚饭你就不用来陪我了,直接去她那里用吧。” “好。”陆怀川目光恢复了平和,温声应了。 夜幕降临,姜扶笙早早沐浴更衣,躺在床上望着帐顶出神。心里牵挂着陆怀川,也不知赵元承要唱哪一出,陆怀川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亥时方过,后窗处传来响动。 姜扶笙警觉地转头朝那个方向看过去,心脏剧烈地跳一下。 但外面又没有动静了。 是鸟?还是野猫? 她正惊疑不定间,后窗又响了一下,这次的动静比之前大。她不由坐起身来。 “咚咚咚。” 后窗又响了三下,叩门一般。 一定是赵元承在外面装神弄鬼。 姜扶笙起身靸鞋快步走过去打算开窗问他到底要怎样。左右这窗户也关不住他。 赵元承果然在外头,见窗扇开了,靠上来两手支在窗台上,一双勾魂摄魄的黑眼睛亮灼灼地望了一眼她轻晃的耳坠,勾起唇角道:“嫂嫂越发懂事了。” “你什么意思?”姜扶笙睁大乌眸警惕地望着他,有点色厉内荏。又在心底宽慰自己,赵元承在她这里,就不能去加害陆怀川了。 “会主动给我开窗,不是懂事了?”赵元承站直身子,双手捉住她不足一握的腰肢:“走,带你去看好戏。” 第33章 看看你夫君的真面目 “我不去。”姜扶笙扒着他手腕,回头看了一眼。 陆怀川随时可能会回来,找不见她怎么办? “来。”赵元承钳着她的腰肢,不容置疑。 姜扶笙不敢高声,皱着莹白的脸儿抗拒:“去哪里?” 他力气大得很,将她制在窗沿处半分动弹不得。她不知怎地便想起那荒唐的梦境,他也是这样锁着她腰肢。脸儿一下红了,她更用力地去扒他手。 “要我进去抱你?”赵元承挑眉。 姜扶笙抿着唇瓣下意识摇头,他进来再想叫他出去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赵元承探身抱她,将她打横从窗口抱了出去放在地上,反手“砰”的一声拍上了窗户。 风带着寒意,姜扶笙站在清冷的月光下,险些脱口叫他轻一些。这么大的动静要是引了翡翠她们来查看,很容易被发现的! 她瑟缩了一下,这才察觉自己只穿着寝衣,她不由抱着自己看向赵元承:“我衣裳……” 才立春没几日,这种天穿得这样单薄要染上风寒的。更何况穿成这样怎么能出去? 赵元承转身目光在她纤细的腰肢处一顿,举止随意地解了身上银鼠皮大氅披在她身上:“自己系上。” 他穿着一身圆领窄袖雾青色暗纹袄袍,腰带紧束着窄腰。因为离得近的缘故,更显身形高俊,姿仪超拔。 他身量高,大氅披在她身上连脚后跟都护到了。 姜扶笙握住系带,大氅带着他的体温尚且温热,身上一下暖和起来。清洌的气息蒸得她脸越发的烫,心头像住着一只小兔子,一下一下撞着心房。 她低头缓缓系上带子,生怕出错被他看出心底的慌乱。手尚未落下,便被一只大手牢牢握住,牵着她往前走。暖意源源不断从他掌心渡过来,黑暗的寒夜,她跟随他的脚步,走向不知名处。 赵元承将她带到院墙处,转身轻易将她抱上墙头,又带着她纵身跃下。 从高处往下落,姜扶笙心不由得提起来,随着他的平稳落地又落下去。 她没有察觉自己总在不知不觉之间对他无比信赖。 赵元承俯身放下她。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姜扶笙看着院外熟悉的情景,心中紧张极了,不放心地询问他。 这可是陆府,没有人不认得她和赵元承。这会儿随便来个什么人,瞧见她和赵元承在一起,她都休想分辨半句。 不仅没有办法和陆怀川交代,婆母也不会放过赶走她的机会,她在陆府的日子也就到头了。 “快到了。” 赵元承语气里隐着笑意。 今夜他似乎心情甚好。 姜扶笙不敢多言。即便他心情好,也会忽然对她翻脸,她摸不透他的想法,还是不说话更好些,免得又被他嘲弄侮辱。 赵元承很快牵着她到了一片矮墙前。 “你带我来兰姨娘院子做什么!” 姜扶笙心中一阵恼怒,转身便要走。 一路跟着他走过来,就着月光能大略看清四周的情形,她知道是到了陆府的西北角。 这里不比前面,院子都比较小也很简单,几座院子隔得都不远,是专门给陆怀川的妾室准备的。 不过现在只有这一座院子住了一个兰姨娘,其他院子都空置着。 陆怀川今日歇在兰姨娘这里,赵元承带她来,难道是要看陆怀川和兰姨娘……她想起和他在花丛中的所见所闻,脸上烫得要命,一时简直羞愤欲死。 这人什么癖好?这种事情他还看上瘾了,这么晚了特意带她来这里看陆怀川和兰姨娘同房! 他是癔症又犯了吗! 赵元承一言不发,伸手拦腰将她夹在腋下,纵身一跃便上了墙头,又轻飘飘地落在墙内的地上。 姜扶笙头晕目眩,全程没有任何反抗的机会,便被他不留余地地带到了兰姨娘卧室的后窗处。 脚一落地,她便握起拳头便砸他胸膛。 面前卧室里烛火亮堂堂的,透过窗纸落在两人身上。 赵元承浑不在意地挨了她一下,捉住她手伸向窗户。 “少爷……不要……” 惜兰的声音带着哭腔传出来。 姜扶笙一惊,咬着唇捏紧了拳头将手往回缩。她不敢发出丝毫动静,生怕被卧室里的陆怀川察觉到。 赵元承握着她的手不松,伸出两根手指头,戳在窗户纸上。 姜扶笙睁大乌眸担惊受怕地看着他的动作。手指戳上去发出轻微的响动,她心里更紧张了。 此时惜兰恰好叫了一声,这声音就被遮过去了。 姜扶笙还未来得及松口气,赵元承便又戳了一个矮一些的洞口,将她往前拉了拉,示意她凑上去看。 姜扶笙抗拒地往后退让,脸上又烫起来。陆怀川宿在惜兰这处,惜兰又是这样的动机。还有什么可看的,不就是那回事吗?赵元承怎么这样! 赵元承将她揽入怀中,一手扶着她脑袋摁到窗子的洞眼处,低头贴在她耳边低声语气强硬地命令:“看。” 耳朵被他口中喷出的热气熏得痒痒的,姜扶笙缩了缩脖子只好将眼睛贴了上去。 她假意顺从实则紧紧闭上了眼睛。非礼勿视,她才不要看卧室里的情景。不过,她也不能反抗。若是继续反抗,万一赵元承发疯弄出什么动静来惊动陆怀川就不好了。 她虽乖顺,赵元承也没放松,手依然扶着她脑袋,眼睛也贴到了窗户上。 “少爷,饶命,求求您饶了奴婢吧……” 惜兰苦苦哀求,听着很是可怜。 陆怀川一直没有说话,也没有别的什么声音。 姜扶笙起初以为两人在做亲密的事情,惜兰开口求饶……可是,惜兰的语气听着很不对。 她和陆怀川也是真真切切的夫妻,自然知道若真是那回事,惜兰语调必定是千回百转,婉转动听,但凡懂的人都能听出来的。可是惜兰的声音听起来好像真的是哭着求饶,没有一点愉悦的意思在里头。 她心中疑惑,乃至百思不得其解,但还是忍着没有睁开眼睛。 她不和赵元承一样! “啪!” 一声响像是鞭子落在皮肉上的声音,清脆响亮。 姜扶笙毫无防备,浑身一震。 赵元承的大手下意识在她后背处轻拍安抚。 惜兰痛呼一声,哭起来:“少爷,少爷奴婢再也不敢了,求您别打了,饶了奴婢吧……” 她似乎很怕陆怀川,不敢哭出声,但是又承受不住痛,还是忍不住啜泣。 “你和她说了什么?” 陆怀川终于开口了。 他慢条斯理,阴柔的语气听在耳中阴恻恻的,和平日的温润如玉判若两人。 姜扶笙惊讶地睁开了眼。陆怀川说话怎么是这样的语气? 从小时候认得陆怀川到长大后嫁给他,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听过陆怀川用这样的语气说话,让人毛骨悚然。 听起来很不像陆怀川,但偏偏声音又是他的。 眼前的卧室亮如白昼。 因为窗户就在床后,所以她视线里只看到半透藕荷色床幔,其他什么也看不见。 床幔内透出两道身影。 躺着的是惜兰。她四肢似乎被束缚着,绑在床的四角,影影绰绰能看出来她身上**。 坐在床沿处的瘦削身影一看便知是陆怀川。 姜扶笙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这,这真的是陆怀川? 回想陆怀川和她……他们亲密的时候,陆怀川总是很温柔。她但凡有一点不舒服或是不愿意,他便会停下来,对她可谓呵护到了极致。 可他对惜兰怎么没有一点怜惜,还下这么狠的手…… 她便要往后退让,这样的情景她没有见过,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也没有勇气面对。 偏偏赵元承手掌着她后脑,不许她退缩。 她只能被迫继续朝卧室里看。 “奴婢真的没有说什么,奴婢没有泄露半句少爷所为,只是和少夫人说想回庄子上去,求求少夫人成全……少爷,奴婢真的没有说别的,没有……” 惜兰哭着回陆怀川,字字泣血。 “啪!” 陆怀川毫不留情,又是一鞭子落下。 姜扶笙这一次看清楚一些了,陆怀川手里握着的,应当是像马鞭一样用皮子做成的鞭子。 这种鞭子很有韧性,抽在皮肉上不会皮开肉绽,但会让人痛到骨子里。 惜兰到底做错了什么,陆怀川要这样惩罚她?只是因为惜兰求她说要离开陆府,回庄子上去陪生病的爹吗?陆怀川怎么会这样不可理喻? 惜兰痛得话都说不出,只听到牙齿哆嗦着咯咯作响。 “是我待你不好,每回来都折磨你,所以你才去求少夫人放你离开的,是不是?” 陆怀川取出一个巨大的物事,举了起来。 姜扶笙看他手里的东西有些眼熟,隔着床幔看不真切,一时又想不起来是什么。 惜兰惊恐至极,连声道:“不是的,不是的……奴婢身为少爷的妾室,本就该任由少爷施为,奴婢不敢有丝毫怨言……少夫人,少夫人心地善良,和少爷相亲相爱。少夫人一定不会怀疑少爷的,奴婢和少夫人说了,一切都是奴婢自己的缘故……” 陆怀川似乎压根没有听到她的话,手里的东西逐渐没入。 惜兰惨叫着拱起身子,口中崩溃大喊:“不要……少爷,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去找少夫人,奴婢保证不去……” 陆怀川却压根儿不想饶过她,手里动作不停。 姜扶笙虽然看不清楚,但还是震惊到了,她想起陆怀川拿的是什么了——那是一根擀面杖。先不说那东西太长太大,就是硬度也不能挨着皮肉啊…… 她隐约看到一片猩红,惜兰似乎出了血,陆怀川还没有停手,惨叫声越来越大,惜兰在绳子中央挣扎却无法逃脱,场面太残忍了。 姜扶笙几乎忍不住惊骇出声。 赵元承大手探过来,掩住了她的唇,带着她往后退了一步。 姜扶笙回过神来转头看向他,漆黑的眸底恐惧几乎要溢出来,手都在微微颤抖。陆怀川怎么会变成这样? “嫂嫂觉得如何?表哥有没有对你这样过?” 赵元承唇角微勾,几乎咬着她耳朵。 姜扶笙惊恐又恼怒地推了他一下,她要是被这样对待只怕早不在人世了。 她忽然想起来。 最早的时候,陆怀川不来惜兰的院子。惜兰怨恨她,时不时便在院子里指桑骂槐说她是妒妇,霸占着陆怀川的宠爱。 陆怀川来过这里一次之后,惜兰就再也没有骂过她了。 后面那日,她和陆怀川回府撞见一瘸一拐的惜兰。那时候惜兰很惊恐,她还以为惜兰是害怕她。现在想起来才明白,惜兰真正害怕的是当时站在她身后的陆怀川。 惜兰腿瘸也不是生病了,是被陆怀川硬生生折磨的。所以陆怀川替她挡剑受伤那一阵子,惜兰的腿脚也痊愈了。 所有的事情在她脑子里过了一遍,许多环节串起来,惜兰的事情便明明白白了。 “表哥禽兽,嫂嫂大可不必迁怒于我。” 赵元承将她拉近。 姜扶笙正欲推开他,卧室里惜兰的惨叫声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呜呜咽咽的。 她不由偏头看过去。 “看看。” 赵元承又将她拉到窗前。 卧室里,陆怀川衣袍散开,手中的擀面杖往惜兰口中送。 不知惜兰是不情愿还是哪里做得不到位,陆怀川抬起手来便重重扇了她几个巴掌。 姜扶笙只看了一眼,便受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心中膈应又害怕。 这样的陆怀川凶狠且残暴,可怕极了。可陆怀川在她面前从来没有这样过,这到底是不是她认识的那个陆怀川? “嫂嫂,哥哥是不是不行?要不然放进去的就不是他手里的东西了。嫂嫂有没有帮哥哥那样弄过?”赵元承将她带出围墙外,让她站在地上,手臂箍着她的细腰却没有松开,唇瓣蹭过她的耳廓,言语暧昧至极。 姜扶笙脸儿乍红,羞恼地推开他,转身逃也似的往回走。她还没有从方才所见的震惊中恢复过来,这会儿脑中乱糟糟的思绪混乱。这人还问她这些恬不知耻的问题! 谁要理他! 还有陆怀川,一直以来在她心中温雅斯文品行端正的人,不想私底下竟是这般。 “姜扶笙,你给我站住!” 赵元承叫她。 姜扶笙不理他,脚下反而走得更快了。 赵元承三步两步追上去捉住她手腕。 姜扶笙甩手往前跑,却丢不开他,被他就近摁在一株柿子树上。 才开春,柿子树还光秃秃的一片叶子也没,皎洁的月光照下来,斑驳的影子落在赵元承他的衣襟处,平白显出几分意气清贵。 “嫂嫂跑什么?” 赵元承低头逼近,呼吸有些粗重。 “我,回院子。” 姜扶笙仰着脖子后脑贴着树干躲他,口中胆怯地回他。 他的呼吸好烫,都打在她脸上。他这样可怕得很,她吓得红了脸颊和眼眶。 “现在我说的话,你信不信?”赵元承捏着她下巴,逼她和他对视。 “什么话?”姜扶笙纤长的眼睫扑闪了两下,乌眸中满是迷惘。 她被方才的场景惊吓得一时半会无法集中精神思考什么问题。 “陆怀川不是本人。”赵元承大拇指在她唇瓣上摩挲,呼吸愈发粗重。 指腹薄薄的茧子蹭得唇瓣酥麻,姜扶笙呼吸不禁一顿。她摇摇头,垂下眸子轻声道:“我脑子里乱得很,要好好想一想。” 她需要安静下来,好好理一下思绪,想想陆怀川为什么会这样。 “他这样,你还需要想?” 赵元承语气一沉。 “他又没有欺负我……” 姜扶笙迟疑着回了一句。 就算陆怀川是她方才所见的那样,也不能证明陆怀川不是本人啊。更不能磨灭陆怀川从始至终对她的帮助和呵护。 “你对他还真是一往情深。”赵元承拇指带着怒意用力蹭过她唇瓣,揽过她脖颈几乎贴着她耳朵嘲弄道:“哥哥那么大的一点小玩意儿,能满足嫂嫂么?” 这话实在太过让人羞耻。姜扶笙只觉浑身血液倒流一般,脸儿火烧火燎地红了,抬手朝他脸上扇去。 赵元承捉着她手向下摁去:“嫂嫂要不要试试我的?” 姜扶笙挣扎不开,手心被她摁在上头,只觉手底突突跳动,雄赳赳气昂昂大有指点江山之势。滚烫火热得快要将她掌心融化了*去。 “你下流!” 她一时羞耻极了,脸颊酡红双眼水汪汪的,唇瓣更是嫣红诱人,扬起另一只手朝他面上打去。 这一次,赵元承没有拦着她。只是她自己身上失了力气,这一巴掌软绵绵的,欲拒还迎似的。 “嫂嫂,用些力气。”赵元承说罢俯身吻住她唇。 他来势汹汹,唇舌极具侵略性,热吻炽炽霸占着她口舌,掠夺着她口中的空气和香甜的口津,喉结滚动吞咽。 他握着她纤细的腰肢,引导她的手,教她该如何取悦他。 “唔……” 姜扶笙无力地挣扎抗拒,赵元承疯了! 这是在陆府里,万一有下人或是打更的路过,她要万劫不复的! 赵元承察觉到她的抗拒,越发用力地吻她,直至她几乎窒息双腿软倒下去,他才肯放开她,让她靠在怀中,低头看着她。 姜扶笙双眸潋滟着泪光,唇瓣泛着水光微微肿起张口喘息着,委屈到几乎哭出来。 赵元承抱起她往前走:“去你卧室。” “你说好等我和离的。” 姜扶笙心中惧怕抬手推他,挣扎着想要下来。 赵元承往前走,垂眸看她道:“是说好的,但你照做了吗?” “我之前跟你解释过了,陆怀川他为了救我受了伤,我总不能在他还昏迷的时候,就提这件事。”姜扶笙与他分辨起来。 赵元承冷哼:“我再给你一个月的时间。” “一个月……”姜扶笙绷直身子,正要再说。 一个月哪里够? 就算看到了刚才那一幕,她也还没想好要和陆怀川和离。 陆怀川没有对不起她,她欠陆怀川很多,怎么开这个口? “半个月。”赵元承冷了语气。 “那就先一个月……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姜扶笙无奈,只能应下。 她心中愁肠百结,这该如何是好? 赵元承不理会她,反而将她抱得高了些,让她脑袋枕在自己肩膀上。 到清荷院卧室后窗处时,赵元承俯身放她下来。 姜扶笙耳坠钩住他衣裳的一缕丝线,扯了一下。 她捂着耳朵小声痛呼。 赵元承下意识低头查看。 姜扶笙看到他贴近的脸,心中不由一动,脸儿皱得更紧,捂住耳朵不松:“好疼。” “能有多疼?”赵元承语气不善,但还是拉开她的手仔细查看。 就着卧室里透出的光亮,能看到耳洞处并没有出血,只是有些红肿了。因为肤色太过莹白,红肿便有些显眼,惹人心疼。 “一直戴着,睡觉也戴着,我好疼……”姜扶笙泪眼汪汪看着他。 她想借机摘了耳坠。白日里也就罢了,晚上入睡戴着耳坠,动一下便蹭在枕头上,很不舒服。 而且她一直这样戴着,陆怀川早晚会怀疑的。或许陆怀川已经怀疑了,只是没有和她说过罢了。 “娇气。”赵元承瞥了她一眼,还是伸手将她两只耳坠都摘了放在她手心,冷声道:“明早给我戴上。” “好。”姜扶笙乖乖巧巧地应了。 赵元承拉开窗,抱起她放在窗台上却没有松手,抬头看着她道:“记住了,一个月。”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去见哥哥?”姜扶笙趁机问了他一句。 她一直记挂此事。 赵元承说,只要她让陆怀川去惜兰院子里过夜,就带她去见哥哥。 她倒是没想到,赵元承是为了让她看到陆怀川的另一面。 “我会让人来知会你。”赵元承松开她。 姜扶笙转身下了窗台,双脚落地立刻伸手去关窗户。但是手伸出去她又收了回来。 这窗户关不住他。这样做不仅不起任何作用,反而会激怒他。 “站着做什么?”赵元承两手负于身后,抬眸望着她:“等着跟我辞别?” “那你……慢点走。”姜扶笙听他说“辞别”,心里跳了一下,他终于肯走了。 赵元承笑了一声:“我的大氅,不如就放在嫂嫂这留个念想?” 姜扶笙这才想起他的大氅还在自己身上,不由窘迫,赶忙解了系带,将大氅递到窗外去。 赵元承披上大氅瞧了她一眼,转身走到围墙处,一个纵跃便不见了踪影。 姜扶笙这才松了口气,关好窗户走到梳妆台前,将那对耳坠放在了妆奁内,回到床上躺下。 眼前浮现出陆怀川在惜兰院子里的模样,实在残忍。她只是模模糊糊地看到,这会儿回想起来心口还是有些不适。 她手抚着心口处,开始认真回忆和陆怀川认识了这么多年,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她将诸多细节都思量了一遍之后,发现陆怀川之前确实没有在她面前露出什么破绽。 也有一种可能,陆怀川是没有和她成亲之前就被换了?所以,成亲后她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直至今日。 她未曾嫁给陆怀川时,对他并没有怎么留意,只记得他读书好,秉性温和,待谁都很好。不过,那时候她一门心思都在赵元承身上,几乎不大在意旁人,可能也不是真的了解之前的陆怀川。 赵元承说给陆怀川接生的两个稳婆都过世了,有这样巧的事?稳婆的后人有说陆怀川是双胎……她之前的坚定开始动摇,也不是完全没有这种可能? 双胎在大焱是不吉利的事。但凡生双胎的人家,都会想方设法隐藏此事,并且只留下一个孩子养大。 还有,陆怀川为什么不让惜兰找她?惜兰的确没有说别的什么,那陆怀川为什么不高兴,要那样折磨惜兰? 她睁着眼睛想了许多,最终决定天亮去婆母那处旁敲侧击一番,看看能不能问出什么来。 对了,还有二房叔母或许知道些什么,也可以去打探一番。 第34章 嫂嫂长嫂嫂短 “扶笙。” 书院中的道边忽然有人唤她。 她回头便瞧见陆怀川站在一棵大树下,温和地笑看着她。 姜扶笙朝他粲然一笑,转而迎上去唤他:“夫君……” “你还好吗?”陆怀川轻抚她头顶,眼底有着无限宠溺和眷恋。 “挺好呀。”姜扶笙仰起脸笑眯眯地看他:“夫君,你身子好了?” 他看起来身子骨好像好了许多,身量不那么瘦削,脸上也有了血色。看着精气神都和生病的时候不同。 陆怀川含笑点点头。 “扶笙,过来!” 后面不远处,忽然又有人唤了一声。 姜扶笙转头看过去,不由睁大眼睛,那里居然又有一个陆怀川!是她天天见的陆怀川。还是身形瘦削,面色苍白的老样子。他没有平日的好性子,看起来似乎很生气,脸色难看极了。 姜扶笙迷惘地又回头看了看眼前的陆怀川。 两个人竟然长得一模一样,只是站在远处的那个更瘦一些。 “怎么回事……” 她不禁喃喃自语,她想不明白怎么会有两个陆怀川? 陆怀川真的是双生子吗?他还有一个兄弟? “扶笙,一定要好好保重,照顾好自己。” 眼前的陆怀川深深望着她,眼底满是深情。 姜扶笙抬头疑惑不解地看他,他给她的感觉和平时有些不同,可到底哪里不同她又想不出来。 “扶笙,扶笙……” 远处的那个陆怀川似乎很生气,一遍又一遍地唤她。那声音犹如魔音一般,叫她心底不由自主生出畏惧来。 姜扶笙从沉睡中乍然惊醒,瞧见眼前陆怀川的脸更是猛然坐起身抱着被子缩到床角。 “你别过来!” 她手抚着心口大口喘息着,满面惊恐。 原来她在梦里听到的是陆怀川的声音。昨夜所见的陆怀川在她心底留下了阴霾,打下了可怖的烙印,即便在睡梦之中听到了,潜意识里也会觉得害怕。 “笙儿是不是做噩梦了?”陆怀川伸手探她额头。 他神色温和,目中满是关切,举止儒雅斯文。光看外表很难和昨晚那个凶残的人联系在一起。 可姜扶笙是亲眼所见,见他伸手过来,又往后让了让,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摇摇头:“我没事。” 她清醒了一些,心有余悸地看了陆怀川一眼。 “扶笙在害怕我?”陆怀川在床沿上坐下,看着她眸底满是心伤。 “怎么会。”姜扶笙摇头,勉强笑了笑道:“我做了可怕的梦,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她说着,往陆怀川身边挪了一点点。 昨夜的事历历在目,惜兰的惨呼似乎就在耳边,眼前的陆怀川让她觉得陌生。她半分也不想和他亲近。 但她若是表现得太抗拒,陆怀川只怕会怀疑她是不是察觉了什么。那么他肯定会隐藏得更好,到时候想查清楚就更难了。 “梦见什么了?”陆怀川拿过帕子,上了床替她擦汗,动作一如既往地温柔仔细。 “梦见你害我爹娘……”姜扶笙信口胡诹了一句。 不然,解释不了她看到陆怀川为什么那么害怕。 陆怀川手中一顿,眸底暗流涌动。他将帕子收了回去笑了笑:“你这是心中担忧,才会胡思乱想。” “嗯。”姜扶笙点头,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说下去:“你今日不用去衙门?” 她心里别扭,不想和他待在一起,也想他出去之后,她好快些开始打听那些事。 “我身子还未彻底痊愈,两日去一趟便可。”陆怀川拉过她的手,目光变得热切起来:“笙儿……” 在惜兰那里到下半夜才休息,他一直没有睡着。若非担心吵醒姜扶笙,他下半夜就回清荷院来了。 姜扶笙心底抗拒,抽回手垂下纤长的睫羽拒绝道:“不是才在惜兰那处的吗?” “我上次不是和你说了吗?我没有碰过她……”陆怀川温声和她解释。 “但是你身子不是还没痊愈吗?”姜扶笙抬起乌眸看向他。 她心里膈应。不是陆怀川有没有碰过惜兰的问题,而是陆怀川是那样表里不一的人。 在她和惜兰面前,陆怀川判若两人。 昨夜的事情在她心里成了结。这个结不解开,她不可能和陆怀川像从前那样亲密。 “也没什么大事了……”陆怀川再次牵她手。 姜扶笙摇头,乌眸中满是抗拒:“夫君,才做了那样的梦,我有点想爹娘了,没什么兴致……” 她想起梦里的情景,黛眉皱得更紧。梦里远处的那个是眼前瘦削的陆怀川,那站在她面前那个呢?难道以前读书时的陆怀川气色更好一些? 还是说他们压根就是两个人? “扶笙不愿意就算了。”陆怀川从不勉强她,理了理她凌乱的发丝体贴道:“饿了吧?起来用早饭。” “夫君。”姜扶笙转过脸儿看他,眸底似有心疼:“我想起你读书时,好像没有这样瘦。怎么这几年越发的瘦了?” 陆怀川笑了笑道:“我落地身子骨就不好,大夫断言活不过八岁。我能活下来都是命大,如今年纪大了,身子骨是不如读书时。” 姜扶笙没有从他脸上瞧出什么破绽来,但听他这样说话疑心更重了。 记忆里她从来没有听婆母提起过生孩子时的情形。也没有人说过陆怀川是不是早产、难产一类的,如果这些情况都没有,那双生子就能解释为什么陆怀川落地身子就弱。 她听娘说过,双生子总归不足月就会出生,打娘胎里出来身子就不好。 陆怀川的情形岂不是很符合? * 初春的风尚且带着丝丝寒意,吹得银杏新发的嫩叶儿随风摇摆。 姜扶笙一袭蜜粉色云滚边锦袄裙,胸前以银色丝线绣着朵朵兰花。发髻乌堆堆的一团斜插着一支福纹镂空金簪,和耳朵上的东珠耳坠相得益彰。脸儿莹白剔透,圆溜溜的杏眸轻眨,手持团扇等在陆府二门处。 她在等陆二夫人,好打听陆怀川到底是不是双生子的事。 “哎呀,这不是扶笙吗?你怎么长得这么好看?白得发光,我远远看着还当哪个画上的姑娘走出来了呢!” 陆二夫人远远走来,不等姜扶笙招呼,便先笑着开了口。 自掌家之后,她大权在握,压了陆大夫人一头,每日风风光光出门采买,回来还要算账,也挺辛苦的。不过她乐在其中,一点也不嫌累。 “二叔母说笑了。”姜扶笙含笑朝她福了福。 人若是心想事成,连带着性子都会好不少。说起来二叔母从前哪里肯正眼睛瞧见她?如今倒是热情得很。 “你是准备出门去?”陆二夫人询问她。 姜扶笙笑道:“在家中有些闷,打算出门随意转转。” “到我那里去。”陆二夫人贴近了些,压低声音道:“八珍馆出了新的点心,我买了一些,你跟我回去尝尝。” 她对姜扶笙并不设防。毕竟她这当家主母的位置都是姜扶笙帮她拿到的,这点小小的贪墨并不需要瞒着姜扶笙。 “好。”姜扶笙不曾推辞。 她等的就是这一刻,笑着和陆二夫人往里走。 “快跟我进来坐。” 陆二夫人接过婢女手中的食盒招呼姜扶笙进了院子,直奔屋子。 姜扶笙含笑跟着她,左右瞧了瞧。 陆老夫人为了公平起见,给两个儿子的院落大小都差不多。陆大夫人的在东院,这里是西院。 两屋的摆设自然不同,毕竟各有所爱。黑檀家具深沉稳重,很适合陆二夫人的年纪。 “扶笙,净了手来坐这儿。”陆二夫人忙着安排她坐下,然后开了食盒:“尝尝,这个叫做水晶桃花糕。” 食盒里整齐摆着六块晶莹剔透的点心。做成桃花状,外面半透的皮子像水晶,里面有粉色的馅儿。 “谢谢二叔母。”姜扶笙接过来一块咬了一小口。 甜糯的香气在口中扩散开来,见陆二夫人看来,她不由弯眸笑了笑。 陆二夫人也吃了一口,点点头道:“还不错,你觉得呢?” “不是很甜,吃着不腻。”姜扶笙咽下口中的糕点,乌眸微转软语道:“二叔母,我前几日在坊市上听了一则传言,心中好奇,一直想问问您。” “什么传言?”陆二夫人对此很感兴趣,不由往前凑了凑一双眼直望着她。 姜扶笙漆黑的眸中泛起神秘之色,压低声音道:“有一个稳婆的后人说我婆母当初生的是双生子,有没有这回事?” 她说罢好奇地望着陆二夫人,等着陆二夫人给她解惑。 “双生子?”陆二夫人咬了一口点心,皱眉想了想道:“当时我才嫁过来,她生的时候我和你二叔成亲还没满月,不能去看她生孩子。当时生完了,只听说是生了一个男孩。那时候她第一个女儿还没夭折,算是儿女双全,所以府里才叫怀川‘二郎’嘛。双生子……没有听说过这话。” 姜扶笙心中失望:“看来市井传言并不可信。” 看二叔母说话的神情,不像在撒谎,二叔母应当是真的不知情。 “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陆二夫人又道:“那个时候我和你二叔定过了亲,还没嫁过来的时候,你婆母大着肚子时,我曾经见过。她那时候肚子特别大……” 她说到这里,伸手在自己身前比划:“五六个月就有这么大,像要临盆了似的。可能就是因为她肚子大,外面才传言她肚子里是双胎吧。” 陆二夫人不是有什么坏人,遇事也不喜欢恶意揣度,只是闲话家常,倒是没有往别的地方想。 姜扶笙点点头:“那可能是这样。” 这么听起来,婆母当初是不是真怀了双胎,为图吉利只留下了一个?那另一个还活着吗? “姜扶笙!” 外面,传来陆大夫人的声音。 姜扶笙闻声抬头,和陆二夫人面面相觑。 “你婆母找来了。”陆二夫人摔下手里的点心往外走:“她就是见不得你在我这儿,这么一会儿工夫就找来了!” 姜扶笙看了看手中吃了两口的点心,随手塞在珊瑚手里,也跟了上去:“二叔母……” “赵氏,谁允许你进我院子来了?” 这两妯娌之间的恩怨由来已久,陆二夫人压根不理会姜扶笙,出门便高了声。 陆大夫人轻哼一声,鄙夷地扫了她一眼:“若非来寻我儿媳妇,我怎会贵脚踏贱地?” 她骨子里瞧不起这个粗枝大叶的妯娌。就算得了掌家之权又怎么样?不过是小人得志罢了。 陆二夫人听她这样说,顿时不干了,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她道:“你说谁贱?谁能有你贱?贱巴巴地去给外面的男子送钱,还被大哥给逮到了,可别来我这儿把我的地都踩脏了。我要是你,早就一条白绫吊死了,哪还有脸面活在这世上……” 她娘家是个武将,家世不比赵氏。但要比凶悍,两个赵氏加起来都不见得是她的对手。 陆大夫人脸色铁青,只朝姜扶笙怒斥道:“还不过来!” 她这人爱惜脸面,也不屑和这样的人吵架。先前被抓到的那件事总归是极丢人的,她也不好分辨。这会儿开口迁怒姜扶笙,多少有些恼羞成怒的意思了。 “二叔母,那我就先走了。”姜扶笙轻声和陆二夫人打了声招呼。 “去吧。”陆二夫人和她说话时,面上又有了笑意,往前跟了一步道:“听说青城有时疫了,你最近少出点门,怕有疫区的人流窜进城。” “好。”姜扶笙笑着应了一声。 陆大夫人快步走出院子,停下步伐回头看姜扶笙,面上满是不悦:“你无事到她这里来做什么?” 自从掌家之权被夺之后,她受够了西院的气,姜扶笙是东院的人,竟然和那个泼妇要好,真是气煞她了! “我出门在二门处遇到了二叔母,她招呼我过来坐坐,盛情难却。”姜扶笙垂眸回她。 陆大夫人冷哼一声:“以后不要再到她这里来,记住了?” “是。”姜扶笙应了,又望着她道:“二叔母听来一则传言,说城外有一户人家生下一对双生子,竟将其中一个活活溺死……” 她说话时,一直盯着自家婆母的神情。她这个婆母,自然是个厉害的,隐藏情绪也是一把好手。不过,作为一个娘亲,婆母如果真的生过一对双生子,听到这样的事情,总不可能丝毫无动于衷的。 陆大夫人脸皱了一下,下一刻便不客气地打断了她的话,语气极严厉:“你管那些做什么?自己一个也没怀上,倒操心上人家双生子了!” 她说罢,便转身离去了,竟没有如同往常一样对姜扶笙挑剔良久。 姜扶笙捕捉到了她神色间的变化,也察觉到她的反常,事情似乎越发明了了——她婆母当初怀的就是双生子。 那和她一起读书的跟娶她的是同一个人吗? 照理说应该是,毕竟陆怀川记得他们读书的时候发生的事。可那时候的陆怀川不是这样的,她想起梦里的情景,他到底是性情大变还是压根就换了一个人? * 正月眨眼便过去了。 二月初一,姜扶笙特意收拾了一番,去了一趟城外山上的寺庙。 陆怀川昨夜又一次提了想和她同房。往后他若是再提,她就不好找借口拒绝他了。 她打算去寺庙一趟求个符回来,就说要守戒一个月,先查清楚陆怀川的身份再说。 其实,陆怀川对她还像从前一样疼爱有加,照顾得也仔细。但是她一看到陆怀川便想起那晚他是如何对待惜兰的,心底的抗拒压根无法磨灭,不想和他有半点肢体上的接触,甚至想和他分开睡。 夜幕降临时,陆怀川步履匆匆地走进屋。 “夫君。”姜扶笙整理着书册,见他回来唤了一声。 “扶笙。”陆怀川走上近前,看了她一眼道:“我有桩事和你说,是关于元承的,你听了不要着急。” “他的事我急什么。”姜扶笙瞥了他一眼,不以为意。 但她拿着书册的手却在不知不觉之间捏紧了。 祸害遗千年,她恨恨地想,他那样恶劣的一个人能有什么事! 陆怀川盯着她脸儿道:“他被大理寺的人拿下大狱了。” “纨绔子弟,不学无术,闯祸也是早晚的事。”姜扶笙将一册一册的书摞起来,眼皮都不曾抬。 无事便来,口中“嫂嫂长嫂嫂短”做事却极不端,那人是恶有恶报,被抓了才好呢,省得总是来纠缠她。 “你不想知道他因为什么缘故被抓的吗?”陆怀川问她。 虽然姜扶笙表现出对赵元承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但他心里并不信姜扶笙真的不关心赵元承。 “想啊,我挺好奇的。”姜扶笙抬眸看了他一眼:“可是我怕问了你多心,所以就忍着没问。” 她说的是实话。陆怀川之前和她说不介意她和赵元承的过往,她没有相信过。事实证明她的感觉是对的,陆怀川很介意她和赵元承有牵扯,一点点也不行。 “他私自打造了五身甲胄藏在北郊那个宅子里,被抄出来了。”陆怀川神色凝重:“这可是杀头的罪。舅父如果不受陛下信任,说不准连良都侯府都会不复存在。” 他看着姜扶笙眼底戾气深藏。为了设计此事一雪前耻,他一整个正月都在忙碌,今日总算尘埃落定了。 赵元承该死。就算他师兄深受陛下信任,可以免去赵元承死罪,他也留有后手。 姜扶笙闻言看向他:“这么严重?” 她乌眸眨了眨,赵元承那么坏的一个人……她想告诉自己,赵元承诺真是如此也好,以后就没有人再来打扰她了。 可她不想他死啊,她想他长长久久地活着,和她互不相干。 这样不是挺好吗? 都过去那么久了,他为什么总是来纠缠呢? “我朝律法规定,私藏一副甲胄便是死罪,三副以上满门抄斩。”陆怀川看着她道:“扶笙,你想不想我帮元承求情?” 姜扶笙诧异:“这话是何意?” 她不明白陆怀川到底想说什么。 “你若是想我给他求情,我就去陛下面前给他求情。”陆怀川坦然地望着她:“虽然我心里并不想如此,我知道他对你还是念念不忘。不过,我想他死了你不会开心,若是你想,我可以为你去救他。” “不必了,他的事情与我们无关。”姜扶笙摇头温软道:“你也不必管别人家的事。早些用饭歇下吧。” 陆怀川总是这样高风亮节。他为她付出的已经够多了,她没有不知分寸到让他去救赵元承。 “好。”陆怀川望着她笑道:“书放着,等会儿我来搬。” 两人相对而坐。 姜扶笙看向陆怀川,酝酿了一下道:“夫君,我今日去庙里求了一张送子符,需要斋戒一个月。晚上我住西侧房,就不和你一起睡了。” 她垂下鸦青长睫,遮掩心虚。 “送子符?”陆怀川愣了一下,停住筷子道:“扶笙,你知道我身子……怎么可能呢?” 每次同房,他元阳都很少。子嗣上他并没有抱过希望。 并且,他半分也不想和姜扶笙分开睡。 “庙里的师太说了,我命里是有孩子的,还不止一个。你……也不是全无可能。”姜扶笙脸儿微微红了,执意道:“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万一有了呢。” 其实,她没有想过要孩子的事。 之前,是因为陆怀川身体的缘故。后来家中出了事,她就更没有这份心思了。 “是不是娘又说你什么了?”陆怀川问她。 “婆母说什么我也不会往心里去的。”姜扶笙软软地朝他道:“是我自己想要孩子。夫君,你就答应我吧,让我试一试。” 一般而言,她这样开口说话,多数时候陆怀川会点头的。 但这一回陆怀川没有那么好说话,他犹豫了一下道:“扶笙若实在想要孩子,咱们可从家族中选一个来。我吩咐下去,让他们过几日就将孩子都抱到你面前来,给你过目。你看哪个顺眼,就留下哪个做咱们的孩子。” 他要和姜扶笙在一张床上睡,一夜也不能分开。 “我不要。”姜扶笙皱起脸儿:“你总要让我试一试,要不然我不能死心。” 陆怀川见她要恼了,当即便应了:“好,你想试便试试。” 姜扶笙听他应了,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当夜,她便独自睡在了西侧房。 不知是不是陡然换了陌生的床不习惯的缘故,过了子时她仍然丝毫困意都没有,在黑暗中睁着眼睛,总是在不经意间想起赵元承。 哥哥还在他手里,他下了大狱也不知哥哥在什么地方?是不是还在西郊,那地方她独自一人能不能进去? 房门忽然开了,耳边有轻轻的脚步声朝床边而来,姜扶笙不由竖起了耳朵。 第35章 嫂嫂本就是我的 黑影背着窗口的微光,慢慢走到床前。 身形消瘦,步伐轻缓。 姜扶笙认出来床幔外的人是陆怀川,她松口气的同时心底又生出疑惑。这么晚了,陆怀川不睡觉到她这处来做什么? “扶笙。” 陆怀川轻轻唤了她一声。 姜扶笙没有应他,在他掀开床幔的一瞬间闭上了眼睛。 黑暗中,陆怀川在床边立了片刻坐在了床沿处,伸手轻轻抚她头顶。 他一下一下摸着她发丝,动作轻轻柔柔像对待什么稀世珍宝一般,带着无限的眷恋与爱意。 姜扶笙紧闭双目一动不动,直至他上到床上来搂着她。她睁眼抗拒地往床里侧躲:“夫君?” 陆怀川对惜兰的作为她难以接受,实在忍不了他触碰到她,在他手伸过来的一瞬间躲了过去。 “吵醒你了?”陆怀川歉然询问。 “夫君怎么不睡觉,找我有事吗?”姜扶笙坐起身,趁机往后缩了缩。 她总觉得陆怀川有点可怖。他对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好,可想起他的另一面,她无法再继续像没事的人一样过从前的日子。总要设法解开那些疑惑才能安心。 “习惯了你在身边,陡然分开难以入睡。”陆怀川温声和她商量:“不然,笙儿让我也睡在这处吧。” “咱们晚饭时不是说好了吗?”姜扶笙抱住自己膝盖,声音轻轻语气却坚决:“要分开睡一个月的。” “好。”陆怀川没有勉强她,顿了顿道:“那我回去睡,你好好休息。” 他言语中满是落寞,听着要碎了似的极是可怜。 姜扶笙心生不忍,忍着没有出声叫住他。惜兰那样才是真的可怜,被折磨得半死还不能对任何人说。他只是自己睡觉有什么可怜的。 见他起身下床,她也准备拉开被子重新躺下。忽然听闻“噗通”一声,陆怀川的闷哼声随之响起。 “夫君,你怎么了?”姜扶笙惊讶地坐起身,赶忙撩开床幔。 房间里没有点着灯,只有窗口处透出来微光,根本看不清陆怀川眼下是个什么情形。 “不小心摔了而已。我没事,扶笙别担心。” 可是,陆怀川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强忍痛苦。 “你等一下,我个点灯。”姜扶笙靸了鞋,拿了火折子快步走到灯架边。 烛火逐渐照亮西侧房。 陆怀川跌在床前正撑着身子欲起来,苍白的面上一片痛苦之色,素白寝衣肩头已然被血染成鲜红一片。 “夫君,你怎么摔的?伤口是不是裂开了?”姜扶笙慌了神,连忙去扶他,又朝外面喊:“来人……” “不必惊动他们,我没事,不小心踩到床幔而已。”陆怀川起身摆摆手风轻云淡道:“我回房擦拭一下就好,不碍事的,你早些休息。” “我看看。”姜扶笙解他衣带。 莫说陆怀川这伤是为着她,就算不是因为她伤的,流了这么多血她也不可能不闻不问去休息。 陆怀川垂下眼看着她动作,面白如纸,额头上出了一层汗。 “伤口又裂开了!到底怎么摔的?这地上有什么?”姜扶笙往地上看,心中焦急:“我让人去请大夫。” 她亲眼看着这些日子他伤口几乎愈合,怎么会摔一跤又裂成这样? “这么晚了不必要的。”陆怀川拉着寝衣道:“清洗一下上点药,包扎上就好。” “回房去。”姜扶笙扶着他往卧室走。 卧室里有药、细纱布一应东西,得给他上药包扎。 “少夫人,少爷……” 珊瑚值夜,瞧见陆怀川的情形不由发问。 少爷进去她没好拦着,毕竟少夫人没有说不让少爷进门。 她和翡翠并不知道姜扶笙看见了陆怀川如何对待惜兰的,还当姜扶笙真为了要孩子斋戒。 “我没事,先回房去。”陆怀川回了一句。 “打热水来。” 姜扶笙吩咐了一句。 回到卧室,自然是她亲手帮陆怀川清理上药,包扎伤口。 “好了。”姜扶笙担忧地打量陆怀川:“是不是很疼?” 她漆黑的眸中满是愧疚,陆怀川是为了她才受的伤,也是她要分开睡陆怀川去找她,才又将伤口摔得裂开了。 陆怀川却没有怪过她半句。 “不疼。” 话虽这样说,陆怀川靠在床头阑干上面如金纸,说话声虚弱无比,像昏迷几日才醒来时那样。 姜扶笙难以安心:“先睡吧,等天亮了还是要请个大夫来诊一下脉。” 她说着上前扶着陆怀川躺下。 “你去西侧房睡吧。”陆怀川看向她目光纯和,仿佛真心实意让她过去西侧房睡。 “我留在这照顾你。”姜扶笙摇头,心中愈发愧疚难当。 陆怀川伤都裂成这样了,她弃他于不顾岂不是忘恩负义,与豺狼异? “坐着太累了,你来躺下。”陆怀川往床里侧挪了挪,给她让出地方来:“放心,你要斋戒我不会碰你的。” 姜扶笙知他素来对她言出必行,也安了心。吩咐珊瑚熄灯,她则脱鞋上了床。 烛火熄灭,陆怀川伸手将她揽进怀中。 姜扶笙僵着身子拒绝:“你伤裂开了……” 对于陆怀川的触碰她如芒在背,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在另一侧,碍不到的。”陆怀川执意要拥着她睡。 姜扶笙心中别扭,但想到他的伤便默默忍住了没有再开口。黑暗中,她看不到陆怀川面上的微笑。 陆怀川睁着眼睛,眼底都是癫狂与志在必得。只要能留住她在身边,他可以再揭开这个伤疤无数次。 * 陆怀川连着休养了七八日,才又*去了衙门。 姜扶笙这阵子很是难熬。陆怀川和她相处没有任何异常,她有时候甚至觉得那晚赵元承带她所见不是真的。 可一旦陆怀川想亲近她,她眼前就会浮现出那晚的情形。 她想继续调查陆怀川身世的事又苦于陆怀川天天在跟前,她不得分身,只能先这么搁置了。 捱到陆怀川去衙门上值,她让翡翠她们收拾了一番,打算出门走走。 “咚!” 后窗传来叩门一样的声音。 姜扶笙正要出门,闻声不禁浑身一震。心中一时惊疑不定,赵元承不是在大理寺大牢吗?怎么会…… “少夫人,什么声音?” 翡翠皱眉问了一句。 “好像是后窗处,奴婢去看看。”珊瑚拔腿便往那处走。 “不用。”姜扶笙心里一跳,忙拦住她吩咐道:“我取个东西,你们两个到外面去等我。” 珊瑚指了指后窗,还有些不放心。 翡翠拉着她道:“听少夫人吩咐就是了。” 两人走出去关上了卧室的门。 “咚!” 后窗又响了一声。 姜扶笙快步上前,深吸一口气压下心悸,抬手推开了窗户。 窗外果然站着一个人,但不是赵元承。 “姜姑娘。” 石青笑朝她行礼。 “你来有事?” 姜扶笙扫了他一眼问。 赵元承不是东西,总喜欢从后窗来找他。石青是赵元承的人,也跟着他不学好。好好的正门不走,偏要走后窗。 “主子让属下来和您说,让您去探监。” 石青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一边说话一边偷偷看她。 “我不去。” 姜扶笙说着就要合上窗。 他还能派石青来,说明不会有什么事。她做什么要去看他?找不自在吗? “姜姑娘……” 石青连忙上前一步,拦着她关窗。 就是说探监不都是人家自愿去的吗?这天底下哪有人主动叫人家去探监的?偏他家主子与众不同。 瞧瞧,这不是吃闭门羹了? “还有事?” 姜扶笙蹙眉又问了一句。 “主子说……”石青看看左右,声音小了下去:“您若是不去,就别想再见您兄长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威胁姜姑娘他有些难以启齿。但主子吩咐他可不敢不照做。 想必主子自己心里也清楚,姜姑娘才不想去探望他。所以才让他出言威胁。 “知道了。” 姜扶笙气闷地合上窗。这人下了大狱还不消停,叫她去探监。 探什么?陆怀川没有去,她独自一人去探监像什么话? 可她又不能弃哥哥于不顾。站在原地思量了,她出门上了马车,吩咐道:“先去点心铺。” 既然是探监,自然不能空手过去。 已经有些日子没有见赵元承了。想到去见他,她浑身都不自在。 不过有一点值得安慰,大狱里暗无天日,臭气熏天。赵元承应该不能像之前一样肆无忌惮对她如何了。 坊市人多,马车行走也慢。 “珊瑚?少夫人出来了?” 马车外,传来陆怀川的声音。 姜扶笙本就心虚,听到陆怀川的声音更是心头发颤。 “是少爷。”翡翠看向姜扶笙:“少爷怎么在坊市?” 姜扶笙道:“或许是衙门有什么差事要出来办。” 翡翠道:“奴婢看看。” 她说着撩开了窗口的帘子,探出头看了一眼道:“夫人说得对,少爷是和同僚一起的。” “翡翠,少夫人要去何处?”陆怀川瞧见了翡翠,问了一句。 姜扶笙躲在帘子后,没有勇气探出头,只道:“我去前面点心铺。” “闷在家里有些日子了,也是该出来转转。”陆怀川的声音传过来:“你好生看看,喜欢什么就买,中午早些时候回去。” 姜扶笙还未来得及应下,便听他同僚打趣。 “陆大人是上京出名的好夫婿,今日看来果然如此啊……” “是啊,陆大人是真疼妻子……” “夫妇二人日日相见,在外头遇到还这样……” 姜扶笙听得心中发虚,小声朝翡翠道:“你催一催珊瑚。” 马车走了一阵,抵达八珍馆前。 姜扶笙买了些点心,又不放心地让翡翠和珊瑚二人仔细查看了一番。确认陆怀川不在附近,她这才上马车直奔大理寺大牢。 大理寺的大牢自然不是谁想进便能进的。她特意预备了一些银钱放在身上,留着塞给这里的狱卒,好请他们放她进去。 不料提着点心下了马车,便见石青等在大牢门口。 石青瞧见她面上便见了笑意:“姜姑娘,您来了。请随我来。” 他就知道姜姑娘是个重情重义,不会不管自己的兄长,他这件差事肯定能顺利完成,果然如此。 姜扶笙罩上帷帽,飘逸的轻纱落在衣裙上,遮住了她的面容。她这才跟上石青的步伐。 翡翠和珊瑚自然而然地也跟着往前走。 “你们两个在马车上等着吧。”石青道:“这里只能姜姑娘一人跟我进去。” 翡翠和珊瑚都不放心地看姜扶笙。 姜扶笙道:“那你们就上马车等我,我一会儿就出来。” 眼前便是大理寺大牢,还未进去呢,站在外面就觉得一阵阴森可怖。这样的环境里,赵元承不会对她起什么心思。 她和他说几句话也就出来了。 “是,那奴婢和珊瑚就在外面等着少夫人。”珊瑚一口应一下了。 翡翠没有说话,只担忧地看着姜扶笙的背影。她心思细腻,能察觉出姜扶笙的无奈,但又爱莫能助。 只能暗暗祈祷小侯爷别太为难她家少夫人。 姜扶笙提着点心跟着石青的步伐,有石青带路,那些狱卒和没瞧见她似的。无论是外面守门的还是里面巡逻的,竟无一人过来盘问她。 应当是良都侯已经上下打点过了?但要买通整个大牢的狱卒,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赵元承出了这样的事,良都侯不仅没有受牵连,竟然还能四处打点。只能说良都侯府如今是真正的如日中天。 “姜姑娘,您慢些。” 大牢是半地下的,有台阶往下行走时,石青总回头叮嘱她。 主子是恨姜姑娘,可这么久了也没杀了姜姑娘。反而两个言语上冒犯姜姑娘的一个割舌一个去势。主子只许他自己欺负姜姑娘,这里头情形就有些微妙了。 总之,他知道自己肯定不能得罪姜姑娘。 姜扶笙担心狱卒认出她来抿唇没有出声,默默跟着他往前走。透过面前的轻纱能瞧见两侧铁栅栏内有不少犯人,不晓得什么缘故都朝墙内坐着,竟无一人看向她。 “到了。”石青停住步伐。 姜扶笙抬眸看过去不由怔了怔。 这里是大牢尽头的一间,和方才一路上一眼能看透的铁栅栏不同,面前是一堵白墙,这里竟然有一个房间。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回头看了一眼。 牢房之中居然有这样的分别,闻所未闻。 “请。”石青推开门,笑着抬手邀她。 姜扶笙留意到一个细节,进了牢房之后,石青便没有再称呼她“姜姑娘”了,大概是不想泄露她的身份。 石青尚且知道维持她的名声,赵元承却不如他,关在牢狱之中偏要强求她来探望。 她低头迈进牢房内。 头顶开了天窗,照得四下亮堂堂的,此处和那些外面那些栅栏之间可谓泾渭分明,天壤之别。 当中摆着一张杉木镂如意纹书案,书案之上文房四宝俱全,两侧墙壁的书架上除了书还摆着几样摆件。与其说是牢房,倒不如说这是一间书房。 最里侧墙壁上有一道门,里面大概是卧室。 赵元承正坐在书案前摆弄着什么,听闻动静抬起头来,朝姜扶笙招手:“过来。” 他漆黑狭长的眸子乌沉沉的,看不出喜怒。 姜扶笙莫名觉得他似乎不高兴,走上前去小心地将食盒放在书案上小声道:“给你带的。” 身后,门“砰”的一声合上了。 姜扶笙心一跳回头看了一眼,又剩下她和赵元承独处,她握着食盒的手指一下攥紧,乌眸中闪过惶恐。 鸦青发丝绾作简单的单髻,小巧祥云羊脂玉簪只探出头来。一袭杨妃色缠枝纹对襟襦裙衬得肌肤莹莹生辉,细腰不过盈盈一握。 他盯着她久久不语。 姜扶笙不自在极了。纤长浓密的睫羽覆在眼下微微颤抖,红润饱满的唇羞怯紧张地紧抿着,像落到饿狼手里的兔子,柔弱可怜又无助。 “打开看看。”赵元承目光落在食盒上。 姜扶笙开了食盒,六颗金丝糕排放整齐,浓郁的糕点香气四溢。 “就这?”赵元承扫了一眼,似有不满。 “八珍馆早上才做的。”姜扶笙攥紧了手里的食盒盖子。 八珍馆的糕点是上京糕点铺子里数一数二的,价钱也不便宜。 这还嫌弃?这人也太挑剔了。 “姜扶笙。”赵元承放下手里的东西:“我要是没记错,糕点是你喜欢吃的吧?” 姜扶笙抿抿唇无言以对。 她买糕点的时候并未想这么多,只是觉得不该空手来便买了。谁知道他会这样挑剔?点心他也不是一点不吃的,他就是无事生非,想欺负她罢了。 “我坐牢,你不主动来探望。我叫你来,你倒带了你爱吃的?莫非嫂嫂打算今夜陪我住在这里不走了?”赵元承缓步踱到她身前,乌浓的眸子睨视着她。 “你不喜欢,我重新去买。”姜扶笙将盖子盖了回去,抱起食盒转身想快点逃离。 “姜扶笙。”赵元承挡在她身前,拦住了她的去路,偏头定定地望着她:“耳坠呢?” 牢狱之灾对他似乎没有丝毫影响。他依旧张扬意气,矜贵迫人,步步逼近。 姜扶笙下意识退让,可身后便是书案,她退无可退。 他在牢狱之中,她自然不用戴着那对耳坠了。今日被迫来探望他,一时间将此事忘了…… 赵元承捏住她小巧的下颚将她摁在身前,乌浓的眸底阴云翻滚,声音不大压迫却十足:“嫂嫂,我进了大牢,你似乎很高兴?终于解脱了,可以和表哥长相厮守了?” 手心的柔软和被迫张开的红润唇瓣让他红了眼尾。 “我,没有。”姜扶笙摇头。下颚被他捏得生疼,他极具攻击性地贴近,周身被他气息包围让她惶惶不安,眼圈红红逐渐弥漫上一层迷蒙的水雾。 “既然没有,为何这么多日子都不来探望?”赵元承漆黑的眸底欲色升腾,渴望呼之欲出。 姜扶笙回答不出。她本能地努力将怀里的食盒捧高,用以隔开和他的距离。 下一刻,手中一松,平地惊雷。 “啪嗒——” 赵元承随手打翻了那只碍事的食盒,这一下两人之间再无阻碍。 他将她困在他和书案之间,黑曜石般的眸子直视她涨红的小脸:“别忘了你兄长还在我手里。” “你放开……” 姜扶笙惊惧之下几乎崩溃,阖上眸子泪水晕染开眼尾的浅粉。 他呼吸粗重独属于他的气息扑面而来。惹得她双靥醉红咽了咽口水,手臂无力地推在他结实的胸膛上。虽然已经是在呵斥了,奈何声音太过绵软,更像是在和他撒娇。 “嫂嫂……”赵元承低头索吻。 姜扶笙偏头躲开,眼泪落下来缀在脸上:“你别这样……” “表哥什么样你亲眼所见,还是不舍得离开他?”赵元承双手擒住她纤细的腰肢,轻易将她提至身前坐于书案之上,语气中满是愤怒。 陆怀川那个只会装病的阴险小人也配她这样不改心意? 至于书案上的东西,免不得被他扫落泄愤,一阵响动之后便已是满地狼藉。 姜扶笙瑟缩着无助地摇头,两行清泪顺着面颊滑落。她和陆怀川之间哪里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楚的? 陆怀川再不好,也没有对她不好,她不能做忘恩负义的人。 赵元承捉住她后颈,怒目切齿:“嫂嫂本就是我的!” 他身子前倾压了上去,不给她丝毫闪躲逃避的机会。 姜扶笙被他禁锢在书案上,紧咬的齿关被他带着怒意的唇舌强行攻开,舌尖被他纠缠舔吮。她被他吻得发痛,双手胡乱抓挠他抗拒他,却被他捉住两只手腕一手控在头顶,亲吻变得更炽热更深绝。 双唇贴得严丝合缝,口中的空气和口津被他掠夺殆尽。她找不到丝毫的间隙呼吸,脸儿红透了,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发髻散落下来,几缕发丝黏腻地贴在脸上。临近窒息,她近乎本能拼命挣扎。 赵元承放开了她的唇,强势的热吻落在她唇角、耳垂、脖颈…… 姜扶笙大口喘息着,像被迫离开水的鱼儿,迫切想逃离他的怀抱。察觉到他滚烫的唇落在脖颈处,她浑身一震扭着身子闪躲哀求,嗓音软得好像要滴出水来:“别亲,会留下痕迹……求你了,别亲脖子好不好……” 她出去怎么见人?回去怎么见陆怀川?哪怕是翡翠和珊瑚她们看见了也不好! 赵元承抬起头来,宽大的手掌拭去她面上的汗珠与发丝。手指在她白嫩如玉的脖颈间游走,指间薄茧引得身下人微微战栗。他双眸赤红,呼吸粗重到好似才与人酣畅淋漓地打过一场。嗓音喑哑道:“嫂嫂,求人该有求人的样子……” 说话间,指尖落在了她腰间豆绿色的宫绦上。 第36章 这人怎么能这样羞辱她 “不要!” 姜扶笙反应激烈,双手捂着腰带,脸儿涨得一片血红。乌眸中水雾弥漫好似清晨空谷里的幽兰,沾着点点露珠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殊不知,这般情形下,她这种我见犹怜之态只会令人更生攫取之心。 赵元承大手牢牢握住她手腕,她害怕极了不由自主嘤咛一声。 这一声又软又轻,像小猫粉嫩的小爪子挠在人的心房。又犹如一点火星子枯草地里,野火瞬间燃成一片,烧毁了赵元承本就不多的理智。 她根本来不及有什么反抗之举,便觉得腰间一松,宫绦絮絮飘落,衣裙瞬间扑散在书案上,缠绕交错,暧昧丛生。 “别……呜呜……不可以……” 姜扶笙泪眼婆娑,双臂胡乱扑腾,有几下落在赵元承脸上。 “嫂嫂……”赵元承呼吸声音沉重得不像话,声音粗哑地质问她:“你就是这样求人的?” 姜扶笙动作顿时一顿,随即又奋力挣扎起来:“不是的,但是你不能……” 她是求他了,但不是用……求他。 她理智尚且清晰着。无论如何她还是陆怀川的妻子。她不能做这种对不起陆怀川且有违人伦的事。 赵元承摁住她,低头用力吻住她柔嫩嫣红的唇。舌头探入她口中,将她唇齿间的口津和空气扫荡一清,又卷了她的小舌到自己口中,反复吮吸舔舐纠缠,啧啧有声。 暧昧的声音充斥着整个房间。她觉得这里好像一个巨大的蒸笼蒸得她滚烫,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汗津津的。 她呼吸不畅,渐渐失了力气,理智也在逐渐溃败。 书案角落处有一碟软酪幸免于难。软酪是以牛乳、糯米粉放在一处做成的。约莫一手可以掌握的大小,粉中透红软软糯糯的一团,甜香扑鼻。上头以一颗红宝石似的石榴籽儿做点缀。石榴籽水亮亮的,叫人瞧着便心生爱怜之意。 赵元承并不偏爱甜点,偏对这软酪却毫无抵抗之力,初见时便移不开眼,尝过一次之后更是爱不释手。 姜扶笙薄薄的指甲掐进他肌理,挠破了他脖颈,拼着最后一丝力气隔着衣裳张口咬住他的肩肉。 赵元承半分不在意,双眸通红额头处青筋剧烈跳动,含住她耳垂嗓音沙哑激奋,他呵着气:“嫂嫂,再用些力气……” 姜扶笙身上虚软,到底没多少力气,只片刻便支撑不住松开口,软软躺在书案上。 赵元承单膝跪在她跟前。 姜扶笙惊叫一声,惊惶失措之间坐起身拉起裙摆想遮盖自己。 赵元承摁住她双手。 他想起两人春日去桃园春游。时逢二月,早开的桃花已经打了花苞,绯红的花瓣娇艳鲜嫩徐徐绽放。花瓣上沾着点点晶莹剔透的晨露,淡淡甜香飘荡在空气中。门扉掩映,静待归人,如画如梦。 那日他尝了桃花清露,至今记忆犹新,只觉香妙异常,念兹在兹。 姜扶笙半眯的乌眸迷蒙着点点泪光,泪水打湿了浓密的长睫。唇咬了松、松了又咬,松开时下唇露出几颗清晰的牙印。 她腰肢蓦地挺直,纤细修长的腿无助地踢了一下,口中哀声求饶:“不行啊,赵玉玦你快让开……不行的……” 赵元承依旧单膝跪在她身前,回忆着桃花清露的芬芳,对她的话置若罔闻。 不过片刻,姜扶笙嘴儿微张一时竟连话儿都说不出来了。只是惊喘连连,犹如夏寒之症一般整个人激烈地打摆子。 耳畔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像是忽然下雨了。 姜扶笙羞绝,双手捂着脸只觉无颜再见任何人。她无比恼恨自己身子不争气。明明和陆怀川在一起的时候,都从来没有这样丢人过。偏偏赵元承一碰她,她就…… “嫂嫂……”赵元承起身,哑着嗓子啄她手背。 “别碰我……”姜扶笙软绵绵地推拒,她这会儿只想找个地洞躲进去。 “看看我。” 赵元承捉着她手,捏住她下颚强迫她看他。 姜扶笙眼尾染着一片嫣粉,乌眸湿漉漉地只朝他看了一眼,便羞得无地自容。 赵元承衣裳还整齐着呢,石青暗团纹圆领襕衫衣襟处湿了一片。 “嫂嫂真是水做的人儿……”他将她从书案上抱了下来。 “别说了,求你别说了……”姜扶笙不由赧颜汗下,又抬手去捂着脸。 赵元承将她揽入怀中,**,脖颈处青筋暴起剧烈地来回跳动。 姜扶笙浑身一震,顾不得捂着脸继续羞耻,放下双手死死抵住他胸膛,细软甜腻的嗓音带着点点哭腔:“不要,求你了……我会和离的,我发誓,求你再给我一点时间……” 感受到他的炽热和激动,她浑身绷得紧紧的,泪水大颗大颗地顺着脸儿滑落。 赵元承一言不发,额头汗涔涔的,眼尾一片殷红。他的忍耐几乎到了极限。 姜扶笙扭着腰身想躲开他的怀抱,太危险了,这样太危险了…… “别动!” 赵元承低叱,声音嘶哑得厉害。他本就克制的艰难,她这样动个不停他只会更按捺不住。 姜扶笙到底是成了亲的人,怔了一下便明白过来他的处境,红着脸僵着身子再不敢乱动分毫。 赵元承伸手取过一本书递给她,命令道:“读!” 姜扶笙乌眸中划过一丝茫然。但她平日就不敢得罪他,这会儿更不敢不听他的。当即接了书册在手中,听话地念起来。 但赵元承一刻不休,她读起来也是断断续续,喘息一声接着一声。 “禹开九州……” “疏通河道,因势利导……” “过门而不入……” 赵元承挥汗如雨,双眼通红。他不能彻底爽利,又舍不得就此作罢,心中又恨又痒:“哥哥有没有给嫂嫂吃过?” “别提他,求求你你别提他……”姜扶笙抬起书册捂着脸,一时羞愧难当,汗颜无地。 赵元承却变本加厉,拿开她手上的书,捏着她小巧的下巴逼问:“是和我快活,还是和哥哥快活?” 姜扶笙眸光涣散,唇瓣微张大口喘息着,求饶都求不出,似乎只知道喘息。 好一会儿凄凄淋淋又响起下雨的声音来。 赵元承大手握住她后颈,滚烫的唇贴在她耳朵上用力蹭了蹭,沙哑低语:“嫂嫂是喷泉吗?” 姜扶笙羞愤欲死,用力推开他的手,脸儿和耳垂都红得好似要滴出血来,连带着修长的脖颈也是一片粉红。 赵元承盯着她羞怯娇软的样子,只觉血脉偾张,背脊发麻。当即接着道:“我不比大禹,过门不入还是治不了水,得入门才行……” 姜扶笙哪听过这样的话?一时羞恼至极,杀了他的心都有。捏着拳头拼命捶他。 这人怎么能这样羞辱她! 赵元承捉着她腰肢,将她死死困在桌子和他中间,手臂青筋暴起突突跳动。他赤红着眼,几乎是在低吼:“嫂嫂,等会儿我就穿这身沾着你的衣裳去见哥哥如何?” 在姜扶笙极度的羞恼之中,他终于松手放开了她。 姜扶笙浑身酸软不已,拢好衣裳靠在书案上轻颤,脸儿潮红,半晌动不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垂下脑袋怔怔落下眼泪来。方才虽然没有真正发生什么,可和真正发生也差不多了。 作为陆怀川的妻子,和别的男子哪怕只是手碰手一下,都是不该的。可她和赵元承却……她不会给自己找借口开脱,她就是对不起陆怀川。 赵元承低头整理好衣裳,顷刻间又成了贵不可言的小侯爷。若是忽略他衣襟处的湿痕,方才那个人摁着她疯狂索取的人就好像不是他了。 “很委屈?” 他抬头见她泪流满面,狭长漆黑的眸子顿时一沉。 和陆怀川做夫妻可以,他没真弄她只是蹭蹭都不行? 姜扶笙抿着唇啜泣,不说话,也不看他。衣裳凌乱,看着可怜兮兮的,叫人心生不忍。 “里面有热水,去清理一下。”赵元承心中莫名烦躁,冷声开口。 姜扶笙垂着湿漉漉的长睫,依旧不理他。 赵元承往前一步,修长的手指勾起她下巴,冷笑道:“怎么?嫂嫂当真要留在这处陪我过夜?” 姜扶笙闻言用力推开他,捡起地上的宫绦朝内室走去,步伐看着有几许虚浮。 赵元承缓步在屋子里转了两圈,一拳重重砸在书案上。 姜扶笙恰好整理好衣裙出来,被那一声巨响吓得后退一步,乌眸眨了眨警惕又不解地望向他。 赵元承瞥了她一眼,满面阴郁地走回书案前坐下。 姜扶笙抿抿唇往前走了几步,瞧了瞧他的脸色小声道:“我先回去了。” 她不想和他说,一句也不想。但要走不和他说一声只怕激怒了他,又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 “你就这样披头散发地回去?”赵元承半眯起眼睛睨着她。 姜扶笙抬手抚了抚发丝:“有镜子吗?” 她心里乱糟糟的,忘了这一茬。 “没有。”赵元承起身,沉声命令她:“过来坐这儿。” 姜扶笙走过去,在圈椅上坐了下来。 赵元承站在她身后,冷白修长的手指穿梭在她的发髻中,将被他弄散的发丝一点一点绾进发髻里回去。 姜扶笙垂着浓密的长睫,心底的酸涩似春日湖底的水草,蔓延出一圈又一圈。 上一次他给她绾发是什么时候? 那是四年前了,她和他退亲前几日。那时候他们还好好的,都以为会一辈子陪在彼此身边。 “和你说了陆怀川不是本人,你还是不信?” 赵元承在她身后开了口,语气听着有些不悦。 姜扶笙想转过头和他说话,却被他摁住:“别动。” “我已经在查了。二叔母那里问过了,她并不知情。只是说婆母有身孕的时候,肚子大得很。”姜扶笙缓缓道:“婆母那里,我也试探过了。她神色看起来有些不自然,我想双生子的事可能是真的。可就算当年婆母生的是双生子,也不能证明陆怀川就不是本人吧?” 双生子长得一模一样,陆怀川不承认谁能分辨?何况另一个孩子可能早就被婆母处理掉了,这件事查了又有什么用呢? “说你蠢你还不服气。”赵元承冷哼道:“自幼一起长大的人,性情变了你看不出来?” 姜扶笙听他语气不好,便不说话了。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弄?”赵元承又问她。 姜扶笙摇摇头:“我不知道。” 她真的不知道。她不是顶聪明的人,一时半会儿还没有想到更好的办法。 大概只能慢慢查吧。不过她相信总有办法能查出来的。 “笨。”赵元承曲起手指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陆怀川那个妾室的娘,不是自幼跟着我的好姑母么?” 姜扶笙闻言回头看他,眼睛一时都亮了:“你是说,可以从惜兰那里入手?” “不然呢?”赵元承挑眉。 姜扶笙纤长的睫羽扇了扇,点点头心里有了头绪。听赵元承这么一说,顿时柳暗花明。她怎么就没想到呢? “知道拿什么能让她乖乖听你吩咐?”赵元承继续摆弄着她的发丝。 姜扶笙想了想道:“她很想离开陆府。” 惜兰上回去清荷院找她,便是求她成全离开陆府的事。只是当时她不知情,不懂惜兰的苦楚,便没有擅自做主。 眼下,恰好可以利用上。 “嗯。”赵元承应了一声:“倒也不是十分的蠢。” “好了吗?”姜扶笙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发髻。 赵元承这样好好地不发疯,倒还像个人样。 “好了。”赵元承收回手。 姜扶笙起身欲走,忽然想起来回身问他:“你什么时候带我去看哥哥?” 她乌眸好似黑曜石,转而望向他。一眼便看到他身前的湿痕,脸儿不由又红了。 这人也真是的,衣裳污了为什么不换?竟还一本正经地穿在身上? 但她是没有勇气提醒他换衣裳了。 “总要等我出狱吧。”赵元承重新在圈椅上坐了下来。 姜扶笙眨了眨眼睛问他:“那你能告诉我,我哥哥身子怎么样了吗?” 她一直很担心哥哥。心疾很难治愈的,不知道赵元承有没有给哥哥请大夫?吃的什么汤药?有没有安排人照顾哥哥? “在好转了,那病想好不是能一蹴而就的。” 赵元承回她。 即便有焕心丹,姜守庚至少也要将养个三五年才能彻底痊愈。 姜扶笙还想再问几句,但见他皱起眉头似乎又不耐烦了,便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那我先回去了。”她同他说了一声。 赵元承不曾言语,算是默许了。 姜扶笙戴上帷帽,跟着石青出了大牢。 “少夫人!” 翡翠和珊瑚见到她,连忙迎上来。 姜扶笙进去许久,她们都等得担心不已,眼见姜扶笙完好无损地出来,两人都松了口气。 “回家吧。”姜扶笙身上酸软,疲惫不堪,只想先回去睡上一觉。 大道上忽然传来马蹄声。 主仆三人都没有留意,翡翠和珊瑚忙着扶姜扶笙上马车。 谁知道那马儿到了近处居然嘶鸣一声,急急停了下来。 “少夫人,是少爷。”珊瑚扫了一眼,瞧见姜守庚吃了一惊,连忙提醒姜扶笙。 翡翠也是一惊。少夫人来探望小侯爷,是背着少爷来的。少爷竟然追到这里来了,这不得要和少夫人闹别扭? “扶笙!” 陆怀川从马上下来。 “夫君。”姜扶笙瞧见他也是一急,松开翡翠的手便迎了上去:“你怎么能骑马?” 陆怀川身上的伤还没彻底痊愈,若是再不小心,只怕伤口又会裂开。 “我四处找不见你,心中焦急。”陆怀川看向大理寺大牢的大门,眼底闪过阴翳:“你……来探望元承?” 他拳头悄悄握紧。今日在坊市遇见,他便觉出一丝不寻常来。只不过和同僚去办了个差事,回头便找不见她了。 看来,她心里还是放不下赵元承。 “夫君,你别误会。”姜扶笙上前挽住他手臂解释道:“他派人传话叫我来的。说有哥哥的消息,我是担心哥哥才来这一趟。” 陆怀川还不知道哥哥已经在上京的事。赵元承不让她和陆怀川说,她也就没有和陆怀川提过。毕竟多一个人知道哥哥就多一分危险。 陆怀川不着痕迹地打量她,口中温和地道:“原来如此。下回有这样的事,扶笙还是和我说一声的好,我担心了你一个上午。” 他观察着姜扶笙。雪白的脖颈处没有痕迹,眼睛红红或许哭过,倒也寻常。只是唇瓣似乎有些肿了。 想到某种可能性,他眸底顿时闪过点点锋锐的杀意。 “我怕夫君误会……”姜扶笙心虚地低头垂下长睫,隐藏自己的心慌。 她方才忙着关心陆怀川,这会儿才想起自己身上的事来,面对陆怀川愧疚更是油然而生。 “我岂是不通情达理的人?”陆怀川扶着她上了马车,自己也跟了上去,俯身钻进马车试探着问她:“元承怎么样了?你可曾给他带些东西来?问了他有没有脱身之法吗?” “我带了一盒点心。”姜扶笙摇头回道:“我不知道他能不能脱身。” 赵元承倒是说出来带她去看哥哥。可他没说一定能出来。 陆怀川絮絮地说着应该给赵元承带些有用的东西。 姜扶笙听着,又好像没听到耳朵,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 * 大牢内。 石青送了姜扶笙转圜回去,抬手敲门:“主子,快到午饭时辰了,属下去给您取饭来?” “进来收拾一下。”赵元承的声音传了出来。 石青应了一声,推门走了进去,瞧见满地的狼藉吃了一惊,接着咧嘴笑道:“主子,您和姜姑娘又在屋子里打架了吗?” 上次在北郊把书房糟践成那样,如今在牢狱中主子也不见消停啊。 “滚。”赵元承垂眸摆弄着面前的几颗珠子。 石青嘿嘿笑了一声,开始尽职尽责的收拾地上的东西。 “爹那里传消息来了没有?”赵元承询问。 “暂时没有。”石青道:“侯爷说要等皇帝老儿疑心消失殆尽,主子您才能出去。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应当不会太久。”赵元承不以为意。 石青皱眉抬起头来:“主子,属下就想不明白,陆怀川背后到底是谁在给他撑腰?” 陆怀川哪有这通天的本事,把东西放到他们的地盘?背后一定有人帮忙。 赵元承思索着一时不曾言语。 石青又道:“主子,您说这背后的人这样神秘,是不是和陷害姜家的是同一个人?要真是的话,此人只怕所图甚大。” 朝中重臣,他都想了个遍,怎么也没看出破绽来。现在他是看谁都像,又看谁都不像。 啧,这背后之人真难查啊。 “有没有可能,这个人就是元启帝?”赵元承放下*手,抬眸看他。 “诶?”石青瞧见他胸口的湿痕,一时忘了和他说话,抬手指着他问:“主子,您身上怎么湿了?可要属下找身衣裳来给您换?” “不必。”赵元承没好气道:“收拾你的。” 他今日没有得到满足,本就不痛快。再想想姜扶笙那副抗拒的委屈模样,心底又是一阵气涌。陆怀川拿什么和他比?偏偏姜扶笙眼瞎,心里眼里只有陆怀川! 石青不知他为什么忽然不高兴了,连忙噤声。他蹲在地上捡着东西,心里头是百思不得其解。 主子衣裳到底是怎么湿的? 是不是主子对姜姑娘动手动脚,姜姑娘气不过将茶水泼在他身上了?然后主子生气了,就摔了书案上这些东西? 说得通了,难怪喊主子换衣裳他这样生气。 赵元承治下甚严,手下之人一律不许狎妓。石青又未曾娶妻,自然想不到那水痕是怎么来的。他收拾着东西沾沾自喜,不愧是他,一下就猜到了主子吃瘪的经过。 * 姜扶笙迫切地想知道陆怀川到底有没有被替换。 午休过后,陆怀川去了衙门,她便动身到了惜兰的院子。 叫她意外的是,惜兰瞧见她半分也不像从前那么亲近了。 “少夫人。”惜兰低着头行礼,接着小声她:“您怎么到奴婢这里来了?” “我来看看你。”姜扶笙含笑望着她,神色随和。 她总不好一开口就叫人家做事情。再说惜兰脸色看起来很不好,似乎不欢迎她。得好好说清楚才好。 “奴婢卑贱,您不该贵足临贱地,有什么事吩咐婢女来便可。”惜兰两只手互攥着小声开口。 她心里又害怕又气恼。 姜扶笙这个害人精是不是不想让她活?姜扶笙来这一趟,只怕陆怀川晚上回来又要来找她算账! 想起陆怀川的手段,她浑身不由自主地一颤。 第37章 你不是真正的陆怀川 “不碍事。”姜扶笙望着她,乌眸中笑意逐渐收敛:“你身上好了?” 她自然看出惜兰对她的不欢迎来。她心里是有些同情惜兰的,不知道陆怀川为什么要那样对待惜兰,但能看出来陆怀川不止一次那样做,惜兰确实吃了很多苦。 大抵是上一次没有答应帮助惜兰,以至于惜兰心中有了怨恨。但那时她并不知情,惜兰吃那些苦和他也没有任何关系,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她是好说话,但性子并不软弱。惜兰既是这样的态度,她当然也不必太客气。 “谢少夫人关心,奴婢无碍。”惜兰语气还是很生疏。 姜扶笙怎么还不走?再拖延下去少爷肯定会得到消息,今晚她又在劫难逃了。 “惜兰。”姜扶笙黛眉微蹙,偏头望着她:“我知道你在夫君那里吃了很多苦。” 绕弯子太累了,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惜兰除了听她的,别无选择。 惜兰闻言浑身一震,眼中迅速布满泪水:“少夫人怎么知道?” 一定是少爷告诉她的,就知道他们夫妻肯定是一伙的,姜扶笙这是上赶着来嘲笑她了! 当初她那样辱骂姜扶笙,都没有被惩戒。可笑她还一直以为姜扶笙是个慈悲的,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报复她。 想到此处,她心底怨恨更深。 翡翠和珊瑚两人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都不知道自家少夫人和兰姨娘在打什么哑谜。 “将你对我的怨恨收一收。”姜扶笙抬起下巴睨着惜兰,沉了脸儿道:“你落到这般田地,难道怪我吗?” 她真正沉下面色时,便不是寻常时娇艳乖恬的模样了。周身气度一下变得不同,硬生生压人一头。惜兰对她的怨恨是有些莫名其妙的,这些事情与她何干? 惜兰几人都不由低下头去,不敢直视她。 “奴婢没有怨恨少夫人。”惜兰声音小了下去,有些害怕。但心底的怨恨不是说收就收的。 “你本就不该怨恨我。”姜扶笙乌眸明澈,语气冷冷:“当初,是婆母让你来做妾室的。据我所知,应当是你娘举荐,你自然也是同意的。你和夫君之间的事,最初我并不知情,也是上一次才得知。你有怨恨不该算在我身上。” 惜兰不过是不敢恨陆怀川,才将这个仇都算到她头上罢了。可她从头到尾什么都没做,何其无辜? 惜兰忍不住哭起来:“奴婢只想求少夫人放了奴婢,少爷一定不会怪少夫人的……” 她快要崩溃了。 陆怀川第一次来她房中之后,她才知道什么叫噩梦一样的生活,那一夜她度日如年。 她无比后悔当初数次找娘说陆怀川不来她的院子。陆怀川一直不来,她在这里做一个清闲的姨娘,是多幸福的事? 只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她现在唯一所求的不过是离开陆府,可却难如登天。 “我可以帮你。”姜扶笙偏头看着她,等的就是她开口相求。 惜兰顿时一愣,不敢置信地看向她,下一刻便屈膝跪了下来,朝她连连磕头:“谢谢少夫人,谢谢少夫人……” 她心里还是不敢相信,这么轻易,她就可以离开陆府了?她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一样。 “先别急着谢。”姜扶笙摆摆手:“替我做一件事情,事情成了我便放你走,若是不成……我也不是什么活菩萨,就作罢了。” 她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惜兰。娘教过她,对待下人要恩威并施。惜兰虽然不是下人,但其中的道理应当是一样的。 “少夫人尽管吩咐,奴婢但凡能做的一定替少夫人做到。”惜兰抬起头来,立刻应下。 她看到了希望,离开陆府再也不受那些折磨的希望。无论多难的事,她都要试一试。 姜扶笙朝翡翠二人挥挥手。陆怀川到底是不是双生子还尚未可知,她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这里头的事。 还有就是,陆怀川待她当真好极。这样暗地里查陆怀川,她心中过意不去。 翡翠和珊瑚立刻听话地退远了些。 姜扶笙往前两步,在惜兰面前蹲了下来,以只有她们才能二人听到的声音问道:“惜兰,大夫人当年怀的是双生子,有没有听说过这回事?” 她乌眸炯炯望着惜兰,不错过惜兰面上一丝一毫的神色。 惜兰听她问这个不由愣了愣,下意识摇摇头:“奴婢不知道,没有听说过此事。奴婢只知道大夫人在二少爷之前还有一个姐儿,夭折了。其他的奴婢就不知道了。” 少爷是双生子?她没有听娘提起过。不过,双生子不吉利,就算是大夫人应该也遮得严严实实的吧? “你替我打听这件事。”姜扶笙有些失望,站起身:“你娘自幼在大夫人身边伺候,是大夫人的心腹之人,应该知道此事。若能打听出来,我便做主放你走。” 看惜兰他的神情,应当没有撒谎,是真的不知情。只能等惜兰打听出结果了。 她说罢没有多留,转身便要走。 “少夫人……”惜兰膝行追着她:“少夫人请留步!” 她有十万火急的事。 “还有事?”姜扶笙回头看她。 “少夫人能不能……能不能让少爷今晚不来奴婢这里?”惜兰祈求地望着她。 姜扶笙转过身低头看她:“你怎么知道他今晚会来?” 其实,她猜到了惜兰会求她此事。 自从赵元承回来之后,发生了一系列的事。她从中窥见陆怀川对她的在意远胜于旁人。哪怕是陆怀川自己的亲生父母和她比起来,在陆怀川也只会选择她。 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察觉到了这里头的不寻常。今日她来了惜兰这里,陆怀川肯定是会来询问的。 她等惜兰开口不过是为了敲打惜兰,让惜兰不要将她所查之事告诉陆怀川。 “少夫人来过了,他一定会来问奴婢。”惜兰哀求道:“少夫人,奴婢身上好不容易才养好,求求您开恩……” 只要陆怀川不来折磨她,让她做什么他都愿意。 “我可以让他今日不来,不过我不能保证他每日都不来,你还是要快一些查清楚我问的事情才好。”姜扶笙缓声道:“对了,你最好别让他知道我吩咐你的事。否则……你很清楚他是会信我还是会信你。” 说完,她也不等惜兰再说话,便转身往外而行。 她很少以这种姿态和人说话,也不知方才神态是不是自然,能不能唬住惜兰? 惜兰跪在原地出了片刻神,起身拍了拍膝盖处的尘土,快步朝春晖堂的方向而去。 少爷最在意的人就是姜扶笙,既然姜扶笙说了打听出来就能放她,她立刻就去找娘问问。 * 春日清早的小雨下得迷迷蒙蒙,四处都湿漉漉的。 “主子主子!”石青快步走到大牢最里面一间,抬手敲门。 边上那些犯人闻声都不由转头看过去。他们不知道这里关的到底是何人,怎么会有这通天的本事,在大牢里单住一间不说,还有人伺候。 “看什么看。”石青一瞪眼,将那些人都吓得收回了目光。 “进来,什么事?”赵元承系着衣带,打着哈欠从内室出来。 看样子是才睡醒。但即便是懒散的样子,瞧着也是硬朗俊美,无可挑剔。 “主子,属下按照您的吩咐,将这画像拿过去到处找人询问,终于有人认出来了!”石青兴奋地将手里的画像展开。 那上头画的赫然是陆怀川。 “嗯。”赵元承并不觉得奇怪,伸伸手:“泡盏茶来吃。” 石青连忙丢下画像去沏茶。 “是何人认出了他?”赵元承靠在椅背上,不紧不慢地问:“慈幼局?酒楼东家?还是勾栏瓦肆里那些人?” 石青沏了热茶端回来,给他倒了一盏茶双手奉上,笑着问:“主子,您是怎么猜到他会在这么几个地方有消息的?” 这画像拿出去好些日子了,今儿个终于有了消息。 他来的路上一直在想,主子怎么知道让他们到哪几个地方去找他?据他所知,主子并不能掐会算啊。 “双生子……”赵元承嘬了一口茶,放下茶盏道:“只要不死就只能流落到这些下九流的地方。他能替代陆怀川进入陆家,说明他生活的地方离陆家不远。他们兄弟之间应当早就相认了,不然他不会了解那么多关于陆怀川的事情。” 陆怀川自幼勇猛不足,仁义有余。说不得心疼他这个兄弟,觉得对不起自己的亲兄弟,将一切都告知也不是没有可能。 或许陆怀川还偷偷将人接回陆府养着,以至于后面被替代无人察觉。 “您说得对。”石青佩服不已:“不过,您知道为什么这么多日子才有人认出他来了吗?因为陆怀川在南风馆打杂时年纪还小,那时候才不过十二三岁。您画的是他长大后的样子,很难认出来。而且,他应该在暗中除去了不少对他熟悉的人,老鸨一家都换人了。那人之所以能认出他,是因为他们一起在南风馆待了四五年,彼此之间比较熟悉。起先他还不敢承认,还好属下察言观色看出他神色不对,逼问之下他才说有些像。” “那人现在还在南风馆里?”赵元承询问。 “在,是个小倌儿。”石青道:“陆怀屿那时候在南风馆,没少被人欺负。” 他家主子就是厉害,坐在大理寺大牢里,都能算到陆怀川的事。 “南风馆那地方有这样的事情不稀奇。”赵元承又吃了一口茶看他:“他应该有别的名字?” 南风馆与青楼相对,里面都是俊美男子,接女客,也接男客。到那种地方去的男子,多数都有些便态嗜好。陆怀川在那样的地方长大,少不得被折磨。难怪性子扭曲,折磨他那个妾室下手那么狠毒。 “有。”石青道:“南风馆的人说,他花名就叫‘怀屿’。” “陆怀屿。川屿,他应该比陆怀川晚出生。”赵元承修长的手指轻叩书案,唇角微微勾起:“确实是亲兄弟才会有的名字。你去找他过来,就说我要见他。对了,派两个人将南风馆那个小倌儿保护起来。” 改日,他要叫姜扶笙亲眼看看她选的夫婿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让陆怀屿来这里见您?”石青左右看了看有些迟疑:“这不好吧?万一他去陛下面前揭发,说您在大牢里还有特殊待遇……” 这不是更加重了元启帝的疑心吗? “我不能挪一挪地方?”赵元承挑眉看他。 石青道:“那不是委屈您了吗?” 赵元承皱起眉头:“你觉得委屈我和识破陆怀屿的真面目,哪一个更重要?” “陆怀屿和咱们的大事又没关系,您还不是记挂人家姜姑娘……”石青小声嘀咕。 “你说什么?”赵元承抬起一下巴质问。 “没什么。”石青站直身子道:“那属下这就去安排。” “下次再满口胡言,嘴巴给你缝上。”赵元承睨了他一眼。 石青嘿嘿笑道:“属下不敢了,那属下这就去了?” “你见了他,趁他不备在背后唤他‘陆怀屿’,看他应不应。”赵元承吩咐他。 石青笑得更欢:“没问题,此事就交给属下。” 他最喜欢这种差事了,当即便出了大牢,往刑部衙门去了。 陆怀川才到衙门没多久,刚打开卷宗,便听手下人来报:“大人,外面有人找您。” “谁?”陆怀川抬头看过去。 “不认识,那人只说叫您出去有事找您,并未表明身份。” “知道了。”陆怀川合上手里的卷宗:“先收起来,我去看看。” 他说罢,整理了一下官袍走了出去。 门口守着几个衙役,瞧见他纷纷打招呼:“陆大人。” 陆怀川点点头:“找我的人在何处?” “在外面。”有人朝外头指手。 陆怀川朝外面走去。 跨出衙门大门,门口有几个行人,俱是行色匆匆并不像是找他的人。 他左右张望了片刻,微微皱起眉头,并未见手下所说的找他的人。 正要转身往回走,一旁忽然传来一声低喝:“陆怀屿!” 他浑身一震,不由自主转头看过去。 目光触及石青笑嘻嘻的脸,他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石青他当然认得,赵元承的人,他们查到了什么?石青居然喊出了他的真名! 他无比悔恨方才居然听到这个名字就回头了,下意识握紧拳头,转过身头也不回便要进衙门去。 “陆怀屿。”石青从墙头跳了下来,笑眯眯地道:“我家主子请你过去一叙。” “元承是陛下钦点的重犯,我若去见不免被陛下怀疑与他是同谋。”陆怀屿转而望向他,眉眼一如既往地温和:“还有,石青你刚才喊错我的名字了,我大名‘陆怀川’。” 赵元承查到了又如何?当年的人,该除的他已经除掉了。唯一留下的是当初和他在至暗时刻相依为命的一个。 赵元承能查到,定然是那人背叛了他,他当初还是太心慈手软了。 石青笑了一声:“陆大人,你这话骗骗旁人还行,骗我?我能喊出你的真名,你觉得我还会信你说的话吗?” 这个陆怀屿还挺会装模作样,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陆怀屿也笑了一声:“我是谁我难道不比你清楚?那你觉得你的话又有几个人会信呢?还是你家主子觉得,我妻子会不信我而选择相信他?” 赵元承查他不过是想将姜扶笙从他身边夺走。只要姜扶笙相信他,其他人信不信对他而言并不重要。 “那就不是我一个下属该管的了。”石青笑道:“陆大人既然这么自信,为何不敢去见我家主子?” 陆怀屿定定望了他片刻:“好,我去交代一下衙门的事务,等一下便过去。你先回去交差吧。” 总归是要面对,见一下也无妨。 “行。”石青笑言:“那我就回去静待陆大人驾临。” 他说罢转身跃上墙头。 陆怀屿望着他身影一纵而逝,眸色彻底阴沉下来。赵元承确实有本事,居然能查到南风馆去,翻出他的过往来。 “宁安。”他唤了一声。 宁安从暗处走了出来:“主子?” 陆怀屿朝他招手。 宁安附耳过去。 陆怀屿在他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 宁安点点头:“是,属下这便去安排。” * 陆怀屿进大理寺大牢时,赵元承依然坐在了一间普通的牢房内。 只不过,这间牢房周围好几间牢房都是空着的,无人窥见这里,也无人能听到这里的对话。 “表弟在这里还好吧?” 等待狱卒开门时,陆怀屿温和地和赵元承打招呼。 赵元承靠在只有一张破席的竹榻上,轻笑一声:“如你所见。” 这牢房阴暗潮湿,只有这一张破败的竹榻陪着他。但即便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他瞧着依旧光风霁月,尤其这般笑着时整个牢房都好像亮了不少。 陆怀屿踏进牢房左右看了看:“表弟自幼锦衣玉食,这样的地方真是委屈你了。” 赵元承起身缓步走到他跟前,乌浓狭长的眸子定定地望着他,眼底含着笑意与嘲弄。 “我请表哥来,可不是为了让表哥对我身处之地评头论足。” 陆怀屿心智果然与他想象中一般坚定,都到这一步了还能面不改色。想来年幼时确实吃了不少苦头,性子才会这般坚韧。 “那表弟是何意?” 陆怀屿转头望着他。 赵元承偏头望着他:“表哥当真不知?” “不知。”陆怀屿摇头,语气温和:“表弟莫非也要说我是‘陆怀屿’?” “表哥难道不是?”赵元承挑眉。 “没有什么分别。”陆怀屿望着他的眼睛,没有丝毫回避。 他与陆怀川生得一模一样,除了他们自己,没有人能分辨他们谁是谁。否则他也不能顶替陆怀川三四年而无人察觉。 “是吗?”赵元承逼近他,唇角微微勾起:“那我想问一问表哥,你们的婚书上用的是陆怀川还是陆怀屿?” 陆怀川面上的温和顿时一僵,一时没有说话。 赵元承笑了笑道:“要是我没有弄错,陆怀屿,在律法上而言你和姜扶笙并不是夫妻关系,算起来她应该是你的嫂嫂。唉,亏得你当初还义正词严的说我罔顾人伦,对表嫂纠缠不清。可表哥你却……” 他站直了身子,睥睨着陆怀屿出言讽刺。 姜扶笙要是知道陆怀屿并不是她真正的夫君,会不会觉得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为他守贞是个笑话? “婚书上写谁的名字重要吗?”陆怀屿笑起来,再也不用温和遮盖自己:“毕竟,如今我就是陆怀川,表弟想要找到证据说服扶笙不相信我,恐怕很难。” 他顶替陆怀川不是一时半会儿,而是三四年。姜扶笙进门那日洞房花烛夜他就顶替了陆怀川。之前所有的事情都被他磨灭了,除了南风馆那个小倌儿。 不过今日过后,那个小倌儿也将不复存在。赵元承想凭两片嘴皮子让姜扶笙相信他不是陆怀川吗? 笑话。 虽然他是假的,但是他对姜扶笙的心是真的。他可以为她付出一切,包括自己的性命。这个世上没有人比他更爱姜扶笙! 况且姜扶笙自来最心软了。他只是将愈合的伤口扒开,她就心疼地直掉眼泪。他这副身子可以扎无数的伤口,可以挽留她无数次。赵元承拿什么和他比? “表哥这是承认了?”赵元承眉目间含着笑意:“不知表哥可曾听过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陆怀川冷笑一声:“我从不信这些,我只知人定胜天。” 他能拥有如今的一切,还娶到了自己心爱的女子,都是凭他自己苦心筹谋。 他什么都不信,只信他自己。 “倘若我将真的陆怀川找出来呢?”赵元承挑衅地望着他,眸底却藏着试探。 陆怀川还活着可不好,姜扶笙的婚姻就是真的存在。 陆怀屿闻言笑了一声:“那表弟恐怕只能到九泉之下去找他了。” “你杀了他?”赵元承惊愕:“那可是你嫡亲的兄长。” 他心放下了。 真正的陆怀川已经不在了,也就是说姜扶笙如今的婚姻是不存在的。 “嫡亲兄长又如何?他前半生已经将福享够了,接下来该轮到我!一切都是他欠我的!”陆怀屿眼中恨意翻滚,状似癫狂:“我和他一母同胞。凭什么他从小养尊处优炊金馔玉,而我却要饱受折磨求死不得?他还要以高高在上的姿态来施舍我,用以展示他的善心。那我就成全他,拿了他的一切,他在九泉之下也应该瞑目!” 如果陆怀川没有找到他,他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他或许甘心在那样的地方潦草一生。可陆怀川找到了他,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既然都是陆家的儿子,凭什么他要过猪狗不如的生活?他不甘心! 他只是比陆怀川晚出来一刻钟,只是身子孱弱些,就该被抛弃、被折磨、被不管不顾吗! 第38章 你有没有心悦我? “表哥不怕我将这些事告诉嫂嫂?”赵元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他这表哥倒是有恃无恐。 陆怀屿恢复了一贯的温和,语气平缓地道:“那也要表弟拿出证据才行。即便拿出证据,也要你嫂嫂肯信你才能起作用。” 三四年下来他已然习惯戴着温和的面具。即便赵元承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他学着陆怀川说话也并无丝毫不自然。 他时刻告诉自己,他就是陆怀川。 赵元承笑吟吟:“她会信的。” “她不相信你,一直躲着你,你难道看不出来吗?”陆怀屿望着他,眸中露出几分诚恳:“元承,以你的身份地位,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她已经是我的妻子了,我从来什么都没有,也不想要什么,唯一想留下的只有她。你为什么一定要和我争?” 他并不想和赵元承两败俱伤。与姜扶笙一起过回原来的平静生活才是他想要的。 如果可以,他愿意先退一步和赵元承好好谈谈。 “我和你争?”赵元承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笑起来:“表哥别忘了,她本来就是我的。” “别再说这样的话,她已经嫁给我了!”陆怀屿有些激动,拔高声音:“元承,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让给你,除了她。” 赵元承睨视他哼了一声:“我需要你让?” 陆怀屿冷了面色道:“你既然如此说,那便手底下见真章。” 仔细想来,他还是不能放过赵元承。有赵元承在,姜扶笙始终不能定心,而他也不能安心。 “那我就等着接表哥的招数。”赵元承浑然不惧。 陆怀屿一言不发转身往外去了,再没什么好谈的了。 “石青。”赵元承望着他背影逐渐消失,招呼了一声。 石青快步进了牢房:“主子?” 赵元承定定地望着陆怀屿离去的方向,挥挥手道:“不用了,你先下去。” 陆怀屿这般阴险狡诈,姜扶笙当初忽然悔婚嫁去陆家,其中是否被陆怀屿动了手脚? 他本想叫石青去查,又想起此事他自己问姜扶笙便可。 石青莫名其妙地走了出去,又回头招呼他:“主子,您还是回那边去吧?” 这地方虽然收拾了,气味还是不好闻。 赵元承应了一声,缓步走出牢房。 * 夜幕落下,月影如钩。 卧室,姜扶笙披散着发丝,穿着一身宽松的牙白寝衣从湢室走出来。 她经过带起微风,烛火轻轻晃了晃。 “夫君,你怎么不上床休息?” 瞧见陆怀屿穿着寝衣站在桌边,她不由驻足问了一句。 “笙儿,我去兰姨娘那里。”陆怀屿望着她眸色殷殷。 浓密的发丝又黑又亮披散在身前和腰间,衬得她一张脸儿肤光胜雪。点墨般的眸子倒映着摇晃的烛火亮晶晶地看过了,是个温软乖恬的人儿。 他爱极了她,愿意为她死的那种。但他不能确定她的心意。她心里有他吗?哪怕一丁点。 姜扶笙闻言顿时皱起脸来,抿着唇一言不发地走到床边坐下。 她不能让陆怀川去惜兰那里折磨惜兰,得给惜兰争取时间,好去帮她打听陆怀川到底是不是双生子的事儿。 但昨夜她已经拦着他一次了,说睡不着让他给她揉太阳穴。今儿个一时找不出合适的借口,便只能装作生气坐下。 “怎了?”陆怀屿心中一热,上前拉过她的手:“笙儿还是不想让我去吗?” 他所以猜到她是故意的,却还是见不得她不高兴。 姜扶笙长睫覆在眼下,乌眸悄悄转了转道:“我昨夜做噩梦了,不想一个人睡……” 陆怀屿没有迟疑,往前一步道:“那我陪笙儿睡。” 他随着姜扶笙上了床,心中暗暗思忖。昨日下属禀报说笙儿去了惜兰那里,他晚上便想去问惜兰,笙儿到她那里去说了什么。 但笙儿说睡不着让他给摁一摁太阳穴,他便将此事暂时搁置了,打算今晚再过去。不想今晚笙儿还是不让他去,她是不是察觉到什么了? 他思量着伸手将身旁的人儿揽进怀中。 姜扶笙连忙撑起身子:“不行,你的伤……” 今日她睡在里侧,陆怀川受伤的正是这边的肩膀。 “不碍事,已经痊愈了。”陆怀屿摸摸她脑袋:“就这样睡吧。” “不行,我自己枕枕头。”姜扶笙坚持拉开他的手。 陆怀屿只能作罢,望着她眼底似有忧愁。 姜扶笙侧躺下面对着他,见他一直看自己,不禁奇怪:“你总看我做什么?” 是她露出什么破绽了吗?应该没有吧? “笙儿。”陆怀屿手落在她脸上轻抚:“元承今日派人来叫我去见他了。” 赵元承的决心不容小觑,他必须早早筹谋了。 “什么?”姜扶笙心跳了一下,垂下眼眸强压住心虚若无其事地问:“他找你做什么?” 从大理寺大牢回来之后,她就不许自己想起赵元承了。赵元承太恶劣了,以至于听到陆怀川提起他的名字,她的耳朵就开始发烫了。 “他问我是不是双生子。”陆怀屿盯着她面上的神色开口。 姜扶笙不由抬起黑白分明的眸子看他:“双生子?” 她也想看看陆怀川的神情来判断到底有没有这回事。但是陆怀川眼底都是茫然,看起来很无辜。 赵元承也真是的。她已经说了会让惜兰去查探此事。他怎么还和陆怀川提这件事?陆怀川要是知道她在偷偷地查他,岂不是……等等,赵元承不会是想要用这件事来离间她和陆怀川吧? “嗯。”陆怀屿应了一声,又道:“他说娘当初生了两个孩子,我有一个孪生的兄弟。还说我顶替了我的孪生兄弟娶了你。” 他缓缓将事情的真相说了出来,面色丝毫不改。 姜扶笙眨眨眼,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他怎么会突然说这个?” 赵元承好讨厌,怎么把这些全都跟陆怀川说了?她要怎样才能显得自然一些,不会引起陆怀川的怀疑? “笙儿,你觉得这有可能是真的吗?”陆怀屿大拇指依旧在轻抚她柔嫩的面颊,柔和的语气如春风拂面。 姜扶笙摇摇头,实话道:“我不知道。” 眼下,她除了说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她也确实不太清楚。 “我也不知道。”陆怀屿牵过她的手紧紧握住,言语里满是不安:“笙儿,如果元承说的是真的,你还会留在我身边对我不离不弃吗?” 他心提了起来,目光紧紧落在她脸上。他想要一个确切的答案。他可以不在意她心里的人到底是谁,但他一定要她留在他身边! “怎么可能是真的。”姜扶笙转开了目光。 她抿了抿唇心里真是一团糟。陆怀川怎么会这样说?难道赵元承的猜测是真的?陆怀川当真被人替换了? “我说假如。”陆怀屿紧握着她的手:“元承说,他有的是法子让你相信她……” “我怎么可能相信他?”姜扶笙闻言不禁拔高了声音。 赵元承真可恶,做什么处处这样作她,她才不会相信他半句! “笙儿……”陆怀屿忽然抱紧她:“我好怕,怕你离开我……你和他毕竟有从前的情意,我怕他用什么手段让你相信事情就是他所说的那样。笙儿,如果有一日你信了他,能不能不离开我?” 他期待姜扶笙的回答,又害怕她的回答,怕她的回答不是他想要的。 姜扶笙一时没有说话。 她迟疑了。种种迹象表明陆怀川的身份似乎真的有蹊跷。她之前一直想查清楚事情的真相,并没有想过之后要怎么做,也没有想过她和陆怀川将来要何去何从。 她无法忘怀的是陆怀川那样对待兰姨娘的一幕幕,那么残忍那么狠心,她每每想起总会不寒而栗。 陆怀川这会儿问出来,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如果赵元承说的是真的,那陆怀川就一直在欺骗她,她还如何能继续留在一个欺骗她的人身边? “嘶……” 陆怀屿忽然倒抽了一口凉气。 “你怎么了?是不是伤口又疼了?” 姜扶笙挣脱他的怀抱,下意识查看他的伤口。 “没事。”陆怀屿捉着她手臂,迫切且紧张地盯着她:“笙儿,你先回答我,如果有那一日你会离开我吗?” 他的心紧紧揪着,一阵一阵地发痛。她方才犹豫了,他看出来了,她想离开他! 只要他有一口气在,绝不会让她有机会离开他! “我怎么会离开你呢?”姜扶笙弯眸扯出一丝笑意,手落在他衣襟上,满心负罪:“不管你是谁,你对我的好都是真真切切的。我又不是那狼心狗肺忘恩负义之人,怎会轻易离开你?” 陆怀川的痛呼让她清醒过来。 他问她会不会离开他,她居然犹豫了,她真的该死! 在书院读书时,陆怀川就救过她的命。她答应嫁给他时,他便已经帮了他一个很大的忙。更别说这几年他对她悉心呵护,前些日子又替她挡了一剑。 陆怀川对惜兰是很残忍,或许还做过别的恶事。但独独没有辜负过她,她*怎么能这样没良心想着离开陆怀川? “你不离开,只是因为我对你好吗?”陆怀屿深深望着她:“笙儿,你有没有心悦我?哪怕只有一点点。” 其实听到她说不会离开他,这已经足够了。但人心总是不知足的,得陇望蜀才是人的本性。 得到她的人,他还想要得到她的心。 姜扶笙沉默了片刻道:“我是你的妻子,我不心悦你还能心悦谁?” 她这话是对他说的,也是对自己说的。她会一心一意好好对待陆怀川,携手共度此生。 陆怀屿喟叹了一声,抱紧她贴在她耳畔道:“笙儿,此生得你为妻,为夫别无所求。” 他下巴枕在听头顶上,险些落下泪来。虽然知道她说的不见得是真心话,但她有哄他的心思他已经心满意足了。 * 清早。 姜扶笙提着裙摆跨过门槛,转头叮嘱道:“夫君中午回来记得给我带蜜煎笋。” “好。”陆怀屿含笑应了:“那你等我回来。” 姜扶笙站在廊下,看着他身影逐渐远去,最后消失在院门处。 她立在原地等了片刻,抬手将翡翠招到跟前,小声吩咐道:“你去替我催一催兰姨娘,叫她抓紧一些。要不然夫君今日要去她那里,我可拦不住了。” 陆怀川一直想去兰姨娘那里,可能是怀疑她了,她只能催促惜兰。若是陆怀川发现了,这件事就查不下去了,而且她还没法给陆怀川解释。 虽然昨晚她答应不会离开陆怀川,但这不表示她愿意被蒙在鼓里。无论如何,她总该知道自己枕边躺的到底是谁吧? “是,奴婢这就去。”翡翠应了一声快步去了。 她不知道少夫人到底有什么事,她也不问。左右少夫人如果想告诉她,自然会告诉她的。 少夫人看起来挺着急的,她也跟着着急,步伐都比平日快了不少。 “翡翠,等一下!”姜扶笙叫住她。 翡翠又转身走回来:“怎么了少夫人?” 姜扶笙附到她耳边道:“你去厨房取点心,趁着没人留意的时候去见兰姨娘。” 陆怀川怀疑她,或许周围就有陆怀川的眼线。翡翠是她贴身的大婢女,自然也会有人留意,还是要仔细一些的好。 翡翠点点头:“奴婢晓得了。” 姜扶笙看着她离开后,转身进了屋子。 珊瑚见状跟进了屋子,瞧见桌上早饭没怎么动,不由关切:“少夫人,您不再用一些吗?” “我吃饱了,撤下去吧。”姜扶笙回神看向她:“你饿不饿?不然你们几个分着吃了。” “谢少夫人。”珊瑚笑着收拾桌子。 “珊瑚。”姜扶笙唤她。 珊瑚不由看她:“少夫人您吩咐?” “我去哪里少爷都知道,咱们院子里好像有他的眼线。”姜扶笙盘算着低了声音。 珊瑚眼睛瞪起来,转头往外看了一眼:“谁?” 这院子里伺候的都是她们一起从姜家跟着少夫人过来的,谁敢背叛少夫人,看她不扒了那人的皮! “你先别声张,找机会把她抓出来。”姜扶笙摆摆手示意她。 珊瑚点点头:“奴婢明白。” 姜扶笙靠在榻上等了一刻来钟,外面传来珊瑚和翡翠说话的声音。 “翡翠,你拿点心回来了?正好少夫人早饭没吃多少,你劝她多吃一块。” 珊瑚叮嘱翡翠。 翡翠应道:“我知道。” 紧接着,翡翠推门走了进来,又合上门快步走上前,将手里的食盒放在桌上,小声朝姜扶笙道:“少夫人,奴婢见着兰姨娘了。兰姨娘说她打听到了,请少夫人用过点心到园中去散步,她会和少夫人详细说清。” 姜扶笙听她说打听到了,心中顿时一喜。这才两天多而已,没想到惜兰竟办得这样快,大概是迫不及待想离开陆府吧。 她坐下,用了半块点心便坐不住了,起身招呼翡翠到跟前耳语了几句。 翡翠点点头,走过去打开门道:“少夫人要去园子里散步,珊瑚你带着她们将屋子里洒扫一遍,我随着少夫人。” 她说着话朝珊瑚使了个眼色。 珊瑚响亮地应了一声。 姜扶笙到园子中时,惜兰还未到。她心不在焉地在园子里逛了一会儿,才见惜兰迎面而来。 “奴婢见过少夫人。”惜兰向她行礼。 今儿个她对姜扶笙又与前几日的生疏不同,很是恭敬,暗淡的眼睛也有了光。 姜扶笙抬手示意:“免礼。” 惜兰示意她跟上。 姜扶笙缓步跟着她往前走。 不远处蔷薇花朵连成一片,成了一堵悦目的花墙。 惜兰走到花墙前停下,左右看了看。 姜扶笙站到她对面,小声询问:“如何?” “少夫人。”惜兰走近了一步,压低声音道:“奴婢打听清楚了,但是奴婢有一个请求,请您一定要答应。” “你说。”姜扶笙望着她静待她说下去。 “您千万不能将此事透露给任何人,尤其是少爷,否则奴婢一家都要没命的。”惜兰恳切地道:“那日,少夫人走后奴婢就去了奴婢的娘那里,想替少夫人打听那件事。可是娘说什么也不松口,奴婢这两日又去了许多趟,娘还是不肯说。今日清晨,奴婢实在没有办法了,便将身上的伤痕露出来给娘看……” 她说到这里哽咽住了。她和妹妹从小跟着娘在陆府里为奴为婢,是庄子上人人羡慕的好活计。尤其是她做了陆家的妾室之后,庄子上人更觉得她风光,当然也有瞧不起她的,这里头的苦只有她自己知晓。 她还以为娘只疼弟弟呢。没想到娘对她也是有一些疼爱的。一见她满身伤痕,当即便哭起来,问明缘由后也就将事情的原委告知了她。之后娘便是千叮咛万嘱咐,让她记住此事绝不可外传。 “我懂。”姜扶笙点点头,郑重道:“惜兰你放心,你告诉我的实情我若要用时,必然会托以合理的说辞,绝不会连累你。” 事关惜兰一家性命,她自是不能太自私,将别人置于险境。 “奴婢相信少夫人。”惜兰酝酿了一下,声音压得极低,只有她们二人能听到:“大夫人当年生的确是一对双生子。这件事,除了大夫人、两个稳婆、我娘还有另外一个钱嬷嬷之外,没有人知道。就算是老夫人和大老爷也都是不知情的。” 姜扶笙听着点点头。双生子在大焱不是什么好兆头,婆母这般掩人耳目也是寻常事。 惜兰接着道:“那两个孩子出生时,大的出生时有三斤八两重,哭声还算嘹亮。小的那个只有二斤出头,都没有小奶猫的叫声大。奴婢的娘说,大夫人当时两个都很心疼,可是只能留一个在身边。于是,大夫人便吩咐钱嬷嬷,将小的那一个偷偷抱出去养在外面。因为钱嬷嬷之前几个月才生了孩子,还有奶水。”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转头观察左右。她说的是陆府里最要紧的机密事,万不能走漏半点风声,否则她小命不保。 “然后呢?”姜扶笙也抬眸警惕着对面。 原来陆怀川真的有一个双生兄弟。赵元承说得是真的!不知陆怀川的双生兄弟如今身在何处?陆怀川真的是替代了另一个人在陆府生活? 惜兰神秘兮兮道:“当初钱嬷嬷女儿才三四个月,突然得了急症。钱嬷嬷便求大夫人去找太医救救她女儿。大夫人看那孩子高热惊厥眼看着不行了,便不想惊动太医,给了几吊钱让钱嬷嬷自己带女儿去医馆看诊,没过两个时辰钱嬷嬷的女儿就没了。” 姜扶笙听得蹙眉,心中生出不忍。一个娘失去了自己的孩子,钱嬷嬷心里一定很痛。 “钱嬷嬷回来哭着和大夫人说起此事。奴婢的娘说大夫人也是为了宽慰钱嬷嬷,就让钱嬷嬷每天挤奶水,别回了奶,说以后好给大夫人肚子里的孩子做奶娘。钱嬷嬷因此便记恨上大夫人了。”惜兰一五一十地说出其中详情。 “她当时答应了大夫人的要求。双生子诞生的时候她也还有奶水。因为她和我娘一样是大夫人最靠心的婢女,大夫人对她极为放心,才会把双生子中那个小的给她带出去养,大夫人每个月还给她月例钱。” “那个孩子实在太小了,大夫人和奴婢的娘都担心养不活。可钱嬷嬷分外用心,日夜照顾,比对待自己的亲女儿还要亲。只是那个孩子先天不足,即便养活了也总是生病。大夫人因此偷偷贴补了不少银子给钱嬷嬷。” “后来呢?”姜扶笙已经被惜兰的话吸引了心神,不由自主地询问她。 “那孩子七八个月之后,情况稳定了一些。钱嬷嬷隔三岔五地便会将孩子抱到府里来给大夫人看,对外就说是自己娘家侄子。一个奴婢带来的孩子,无人在意。”惜兰道:“就这样相安无事养到四岁。忽然有一天钱嬷嬷说那孩子生了重病,拿走大夫人一大笔银子。自此一去杳无踪影,那孩子也跟着没了下落。” “钱嬷嬷和那个孩子,都是可怜人。”姜扶笙听罢了,心中感慨万千。 钱嬷嬷怨恨婆母没有对她女儿尽心,尤其是在她失去女儿之后,婆母没有丝毫共情,还让她做自己腹中孩儿的奶娘。只怕钱嬷嬷每次奶别人孩子时都心如刀割。 想来还是她娘说得对,做人应当与人为善,种善因才能得善果。若是婆母当初不对钱嬷嬷那么冷漠,便不会招致后来的恶果,自己也尝了失子之痛。 惜兰叹了口气:“谁让我们是奴婢呢……” 她也是下人,又落到这般田地,很能和钱嬷嬷感同身受。 “那大夫人后来就没有派人去找过那个孩子吗?”姜扶笙思量了片刻询问她。 惜兰摇摇头道:“也是找过的,只是要藏着双生子的事大夫人不敢大张旗鼓,找了一两年没找到,慢慢地就不找了。奴婢的娘说,钱嬷嬷恨透了大夫人,消失之后一定不会好好对那个孩子的。那孩子身子骨弱,没人好好照顾养不活的,应当早就不在人世了。” 姜扶笙若有所思,正要再问忽然听闻有人唤她。 “扶笙,你们聊什么呢?” 陆怀屿缓步走近,语气一如既往的和煦温润。 惜兰却如闻恶鬼咆哮,当即吓得面如死灰,膝盖一软跪了下来,话都说不完整了:“少……少爷……” 姜扶笙挑头看向陆怀川,听惜兰动静不对不由回头,便见惜兰哆哆嗦嗦腿下湿了一大片——竟被陆怀川吓得失禁了。 第39章 过来 陆怀屿走到姜扶笙身侧站定,低头看着瘫坐在地上的惜兰。 “兰姨娘这是怎么了?” 他语气温和,俯身去扶惜兰起身。 惜兰惊恐地往后闪躲,求助地看向姜扶笙。 “夫君。”姜扶笙挽住身旁人手臂。 陆怀屿看着惜兰时眼底满是警告,转头看向姜扶笙时又是满目和煦:“怎了笙儿?你们方才在说什么?惜兰何故成了这样?” 姜扶笙掐着手心垂眸望着惜兰道:“兰姨娘方才和我说她身患疾病,只怕不能继续伺候夫君,正求我放她出门去呢。我想着正好她爹也生病了,就放她回去尽孝吧。也好让她养养身子。” 她吩咐惜兰去做的事情,惜兰都做到了。她自然该履行诺言,放惜兰离开。 感受着陆怀川手臂传过来的温度,她心底不寒而栗。陆怀川清楚惜兰因为什么害怕,明明他就是罪魁祸首。却装得若无其事,还对惜兰满是关切。 这样的陆怀川,若是对她撒谎,她能辨别几分?难道说,那样对待惜兰的不是眼前的人,而是他那个不知下落在何处的孪生兄弟?她忍不住胡思乱想。 惜兰听姜扶笙要放她离开,心不禁提了起来。她面上不敢露出丝毫期待之色,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有多紧张,心跳得有多快。如若少爷不让她走,她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如何活下去。 “她既已是府中的人,生了病就这样放出去,不免叫人诟病。”陆怀屿扫了惜兰一眼道:“不如替她请了大夫,就在府中养病。至于她父亲,我会派人看顾的。” 惜兰到底对扶笙说了什么尚未可知。但可以想到,绝不是扶笙所说的那样简单。 他要留着惜兰,好好逼问。 惜兰闻言脸色顿时一片煞白,抖如筛糠。少爷果然……果然不肯放过她! “可是我都许了她了。”姜扶笙唇角撇了下来,看了看陆怀川:“二叔母都安排说大房院子里的事我说了算。怎么我放兰姨娘出去,夫君还不肯?我连这点主都做不得了?” 陆怀川对她自来是百依百顺,这般说陆怀川自然会顺着她的意思放惜兰走。 但这一回,陆怀川望着惜兰一时间竟没有说话。他这是不想放惜兰走? 姜扶笙蹙眉扭过身子道:“夫君是舍不得她?既然这么喜欢妾室,改明儿给你多纳几房就是了。” 她用力攥着手指。陆怀川一定是对她和惜兰方才的对话起疑心了。往常只要是她提出的事情陆怀川没有不答应的,今儿个却迟疑了。不知道陆怀川对他自己的身世到底知道多少? 是蒙在鼓里全然不知,还是早就知情,甚至已经替代了他的兄弟怕她察觉? 她一时没有定论。 “扶笙,我没有那个意思。”陆怀屿掰过她瘦削的肩,让她面对自己:“既然你要放她走那便放她走,我都依你。” 他自是瞧出她的不似寻常来。平日里她和他说话总是平静温婉,四年夫妻她几乎从未对他使过性子,吃味更是从未有过的。 他曾窥见她对赵元承使性子。春日里她穿着蜜粉色的旋裙,掐着小腰噘着唇乌眸圆睁陆,连裙摆被风吹起的弧度都姣妍动人。 这几年他梦过无数次她也会用那样的一面对待他。 今日他等到了。即便她可能别有用心,即便她对着他远没有对着赵元承那般的娇态,这也是他梦寐以求的。 瞧她恼地噘起嘴,他心里一阵欢喜。她便是说想要天上的月亮,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搭梯子上去为她摘下来。 “你说真的?”姜扶笙偏头望着他:“那你要让人帮忙照看着,让她回去别受欺负。” 她想和陆怀川说,惜兰既然走了,你以后就别去找惜兰的麻烦了。但是怕陆怀川因此更加盯着惜兰,只能这样叮嘱他。 “自然。”陆怀屿颔首,看向惜兰:“还不谢过少夫人?” “奴婢谢少爷,谢少夫人。”惜兰坐起身连连磕头,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她方才担心极了,就怕少夫人已经得到了想要的消息,便弃她于不顾。毕竟少爷已经展露了不想让她走的意图。 之前她还是错想了少夫人,误会少夫人和少爷是一路人。但其实少夫人和少爷截然不同,还是值得信任的。 不过,她即将离开这里,无论是少夫人还是少爷,她以后都不想再见。 “别哭了。”姜扶笙道:“去收拾一下,和你娘说一声就回去吧。” 惜兰这件事情也算是了了。陆怀川身份的事,要怎么继续查?直接询问陆怀川?定然是行不通的。 还是旁敲侧击吧。 但她不够聪明,只要开了口必然会被陆怀川识破。她犹豫着没有开口。 “扶笙怎么心事重重的?”陆怀川偏头看她。 姜扶笙回神看向他:“没什么。对了,你说给我带的蜜煎笋呢?忘了?” “怎会?”陆怀屿笑了,牵着她手道:“不只带了蜜煎笋,还有豉汁羊肉和另外几道小菜。” “谢谢夫君。”姜扶笙朝他笑了笑。 陆怀屿牵过她的手,两人并肩往前走。 到拐角处时,姜扶笙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惜兰已经不在原地了,希望她以后一切都好吧。 * 用过午饭小憩之后,姜扶笙目送陆怀川出了清荷院去衙门当值。 “珊瑚,你进来。” 她扫了一眼门口的几个婢女,招呼一声。 珊瑚应声上前,随她进了屋子。 姜扶笙尚未开口询问,她便忍不住道:“少夫人,奴婢知道咱们跟前谁是少爷的眼线了。是琥珀!您和翡翠前脚去园子里,她后脚便说要去还别人东西,紧跟着您就出去了。奴婢悄悄跟过去看,正好遇见她和少爷单独说话呢。要不是您吩咐了不能打草惊蛇,奴婢当场就要去撕烂她的嘴。看她以后还怎么给少爷报信!” 她的气恼都写在脸上。她们一行六人都是从在姜家时就跟着少夫人。如今姜家落难,少夫人日子不好过,她们本该齐心协力和少夫人一起渡过难关才对。 琥珀怎么反而向着少爷、反过来帮少爷盯着少夫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谁的人?简直该死! “琥珀。”姜扶笙念了一遍,倒也不是很意外:“去让她进来。” 琥珀经管着园子里的花草。在她这六个婢女里琥珀算胆子最大的一个,若是遇上老鼠、虫子一类的东西,都是叫琥珀处理。 “吃里扒外的东西。”珊瑚骂了一句,又道:“少夫人,您一定要好好惩戒她,最好打她个几十大板才解气。” 这种背叛主子的人最可恨了。 “你快去吧,该怎么惩戒少夫人心里有数。”翡翠催促她。 珊瑚应了一声,快步出去了。 翡翠宽慰道:“少夫人,琥珀不争气您别太生气。您还有奴婢和珊瑚她们,奴婢一定誓死追随您。” “什么死不死的别乱说不吉利的话。”姜扶笙嗓音轻柔:“我不生气。靠不住的人打发她去便是。” 翡翠点点头放了心。 珊瑚很快便回来了,她回头没好气地招呼:“走快一些,磨蹭什么?” 琥珀在门外看了姜扶笙一眼,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跨过门槛朝姜扶笙走来。 姜扶笙靠在圈椅的扶手上看着她。 “少夫人。”琥珀上前行礼。 姜扶笙顿了片刻才道:“免礼吧。可知道我叫你来有什么事?” 她沉下脸便有些压人的气势展露出来。到底是大家嫡女,气度非寻常人能比。 琥珀眼珠子转了转:“奴婢知道,是……是因为少爷……” 她身量高骨骼大,看着健壮又有几分憨厚,实在看不出是会背主的人。所以说人不可貌相。 “为什么?”姜扶笙盯着她问。 琥珀看看珊瑚,干脆道:“既然少夫人已经知道了,奴婢就直说吧。奴婢没有背叛少夫人,只是少爷关心少夫人,叮嘱奴婢多留意,奴婢才这么做的。” “你把少夫人的一举一动、每日行踪都告诉少爷,还说没有背叛少夫人?”珊瑚恨不得给她一巴掌。 琥珀怎么这么会强词夺理? “少爷又不是外人,再说少爷是关心少夫人,奴婢也是为主子分忧。”琥珀强自分辨。 “你分不分得清谁是你的主子?”珊瑚气坏了,抬步便要上前对她动手。 “珊瑚,算了。”姜扶笙叫住她,理了理衣摆道:“翡翠,你去将琥珀的卖身契取来。琥珀,我这里留不了你,你出去自寻生路吧。” 她没心思细问琥珀的事,家里的事、赵元承、陆怀川这些事就够她操心的了。左右她跟前这些人,少一个两个也没什么,放琥珀走便是。 翡翠转身到卧室取身契去了。 “少夫人,您就这样放了这个叛徒?”珊瑚气呼呼地瞪了琥珀一眼:“真是便宜她了。” 姜扶笙摆摆手。 琥珀一时没有说话。 片刻后,翡翠拿了身契出来,双手递给姜扶笙:“少夫人。” 姜扶笙示意她给琥珀。 “拿去。”翡翠瞧见琥珀也生气,上前将身契丢给她。 琥珀捡起身契,朝姜扶笙磕头道:“奴婢多谢少夫人。” “去吧。”姜扶笙有些疲惫,在心里叹了口气。 “奴婢以后恐怕还是会和少夫人常常相见。”琥珀抬起头来面带微笑,眼睛里甚至有着得意。 姜扶笙闻言一怔。 珊瑚心思浅沉不住气,怒道:“琥珀你什么意思?少夫人都叫你走了,你还想赖在这里不成……” 姜扶笙抬手拦了一下珊瑚,望着琥珀问:“你要留下来做妾?” 看琥珀自得的神情和口中所言,她大概能猜到琥珀为什么这么有底气。 “什么?”珊瑚和翡翠俱是一愣。 珊瑚忍不住骂起来:“琥珀,你要不要脸?少夫人对我们多好?你背叛少夫人已经是丧尽天良,你居然还勾搭少爷?你是不是人!” “是少爷自己答应我的。”琥珀不甘示弱:“你也知道我是人,你看看你对我说话是什么语气?这么多年凭什么一直是你管着我?你在少夫人跟前的脸,一辈子都骑在我头上,我凭什么要心甘情愿受你的脸色?” 她忍气吞声这么久终于拿到了身契。她已经不是姜扶笙的婢女了,也就不需要再被珊瑚强压一头。 “你拿着身契走吧,妾室的事不要再提。”姜扶笙嗓音轻轻,语气里带着告诫。 原来琥珀背叛她是觉得上面有翡翠和珊瑚压着,一辈子也出不了头。 确实是如此,翡翠和琥珀从小伴着她长大。名义上和她是主仆,实则亲如姐妹。她们对她忠心耿耿,她不可能再提拔其他任何婢女做贴身婢女的。 琥珀胆子很大却鲁莽。她想起惜兰的惨状,陆怀川的妾室……不是那么好当的。 即便琥珀背叛了她,但主仆一场她还是想好聚好散。 “少夫人,惜兰处处不如奴婢,不也做了少爷的妾室吗?”琥珀不甘心,往前一步面上露出几许讨好之色:“惜兰一直对您不敬,但您是少夫人,碍于身份不能收拾她。奴婢进门之后就是少夫人的人,奴婢可以做您手里的刀,少夫人不方便做的事奴婢都……” 她并不糊涂。跟了少爷也只是个妾室,还是要讨好少夫人。毕竟少爷处处依着少夫人,她还是要识趣些才能过上想要的生活。 好在少夫人心软,她只要将姿态摆低一些,少夫人不会怪罪她的。 “惜兰已经回庄子上去了。”姜扶笙打断她的话:“你莫要再多言,收拾东西去吧。” 琥珀还不知做了陆怀川的妾室将面对什么。 “少夫人,是少爷亲口答应奴婢的。您能容得下惜兰怎么容不下奴婢?奴婢怎么也是您的人……”琥珀嘴角撇下来,有些不高兴了。 少夫人分明就是记恨她的背叛,不想让她留下来。至于惜兰走不走与她无关,她压根儿没有将关于惜兰的话听进心里。 “他答应也无用。”姜扶笙站起身,皱着眉头道:“别再说了,快些走吧。” 琥珀怎的这般油盐不进?当真叫她心烦。 “我不走。”琥珀脸拉长了:“少夫人嫁过来几年,少爷也才纳了一房妾。如果多一个少夫人也不愿意。少夫人不想想自己,都成亲这么久了也没生下孩子来,还时不时和小侯爷牵扯不清……” 她话越说声音越小,但并没有住口。后面的话姜扶笙和翡翠、珊瑚三人听得清清楚楚。 “你说什么呢?”珊瑚性子急,挽起袖子就要教训她。 姜扶笙拦住她,纤长的睫羽垂下顿了顿朝琥珀道:“既是少爷答应你的,那你先下去吧,等他回来安排。” 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琥珀既执意于此,她自然不会再阻挡。何况琥珀还说了这么难听的话。 琥珀所言,应当就是赵元承想听的吧。毕竟他回来百般纠缠她,就是为了报复她让她身败名裂不得安生。 “谢少夫人成全。”琥珀心满意足,行礼退了出去。 “少夫人……”珊瑚急得不行:“您怎么能就这样答应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呢?这岂不是让她占尽了好处?” 琥珀背主还勾搭少爷,少夫人也太仁慈了,不仅不怪琥珀,还答应让琥珀留下来做妾室,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傻子。”姜扶笙朝她笑了笑:“做妾室算什么好处呢?” 尤其是陆怀川的妾室,只怕用不了几日琥珀就会开始后悔。 “是算不得好处,但是奴婢就不想便宜她。”珊瑚还是气不过。 “都与我们无关。”姜扶笙一笑置之。 自己的选择就该承受后果。好比她当初选择了陆怀川,就要承受赵元承的报复。 都是相通的。 “少夫人,奴婢将她们叫进来,把屋子里好好洒扫一番吧?”翡翠道:“瘟疫扩散,听说有不少人跑出来了,衙门的人都在坊市提醒,让大家没事少出门呢。” 姜扶笙点点头,想起来道:“也好,你把她们叫进来,我有话和她们说。” 琥珀有那样的心思,保不齐旁人也有,不如一并清理了。 翡翠应了一声,很快将婢女们都召集起来。 除了翡翠和珊瑚,还余下三个婢女,荧石、水晶和玛瑙。 “琥珀已经走了,她心思不在我这里。”姜扶笙含笑道:“你们还有谁想要走的,尽管提。除了身契我还会给你们一些银子用以安身立命。” 她说罢,静静看着她们。 那三个婢女都低着头不说话。 珊瑚道:“你们若有别的心思趁早提,少夫人不会为难你们。但你们不说,过了今日就没有机会了。他日背叛少夫人,我就亲手扒了你们的皮!” 因为琥珀的事她憋了一肚子的气,这会儿语气极是不好。 “好好说话。”姜扶笙轻轻碰了碰她,朝荧石几人道:“你们想清楚,今日走了我不怪你们。但他日你们若是背叛我被我察觉,我是不会容情的。” “少夫人对奴婢们和善又宽容,平日赏赐不少,奴婢不走。” 荧石跪了下来。 “奴婢无处可去,只想跟着少夫人。” “奴婢爹娘卖了奴婢,奴婢也无家可归。” 水晶和玛瑙也跪了下来。 “既然如此,以后你们想反悔也无用了。”姜扶笙垂眸望着她们。 还好,如琥珀那般没良心的只有她一个。 “奴婢绝不反悔。” 荧石三人齐齐磕头。 姜扶笙颔首:“都起来了。” 翡翠张罗着几人收拾洒扫起来。 入夜,陆怀屿归家。 “笙儿。”他进门唤姜扶笙。 “夫君。”姜扶笙正等在桌前,起身接过他手中的外裳递给婢女:“净手用晚饭吧,我都饿了。” “好。”陆怀屿到架子前净手。 姜扶笙拿了帕子在边上等他。 陆怀屿甩了甩手上的水珠问:“你答应让琥珀进门的?” 姜扶笙将帕子递过去,眨了眨眼:“不是说是你准了她吗?” “你若不喜,我让她走。”陆怀屿接过帕子擦手。 “不用。”姜扶笙摇头道:“我不是放惜兰走了吗?既然琥珀想留下就留下吧,不然婆母又要不高兴。” 陆怀屿看她低眉顺眼的没有一点吃味的意思,眸底闪过阴沉之色。她还是不在意他,不管是一个妾室还是十个妾室,她都无所谓。 “琥珀惹你生气了?”陆怀屿在桌边落座,递了碗筷给她。 姜扶笙提起裙摆,在他对面坐下,看着他道:“也不是生气,只是她将我的行踪都告知夫君,我心中有些不舒服。不是因为她告知的人是你,无论是谁我都会不舒服。” 不管她到底是不是陆怀川,他们如今是夫妻,有些话该说还是要说清楚的。 陆怀屿垂下眼睛:“我只是担心你,才会问得仔细些。你……生不生我的气?” “以后别这样了。”姜扶笙望着眼前的菜式:“我和赵元承是有过往,但我们才是夫妻,我不会对不起你的。” 她声音小小的,便显得没什么底气。几年来,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在陆怀川面前提赵元承。 “你不离开我就好。”陆怀屿握住她的手:“其他的我都不在乎。” “吃饭吧。”姜扶笙抽回手给他布菜。 陆怀屿没有再说话。 姜扶笙在他对面小口吃的东西。眼前的场景是他梦里的场景,四年来这样的场景重复了无数次,他从无厌烦,只倍感温馨。 今时今日,他们夫妻之间似乎有了隔阂,桌子中间像有一条叫“赵元承”的鸿沟,将姜扶笙与他隔开了。 倘若放任不管,这条鸿沟只会越来越宽,姜扶笙早晚会离他而去。 * 大半个月后。 赵元承自大理寺大牢出来,先策马去郊外跑了一圈。 春已深,小径边开满了各色野花,马蹄踏上去花瓣飞溅,颇具诗意。 归途中,赵元承一勒缰绳,马儿顿时放慢了步伐。 “主子,跑舒坦了?”石青骑在另一匹马上,伸着脖子朝他问。 “嗯。”赵元承端坐在马上,身子随着马儿的步伐轻动:“南风馆那个小倌怎么样了?” “好着呢,天天不闲着,他的恩客还不少。”石青咧嘴一笑。 赵元承偏头看他:“那些客人里面,没有陆怀屿的人?” 石青愣了愣,脸色一变:“属下还真没想到。只想着会不会有刺客,派了两个人在暗中守着。主子,咱们得快点回去。” 赵元承拧起眉头:“这会儿着急有什么用?让莫山先去看着他。你去一趟陆府,让姜扶笙来,就说我知道陆怀川的身世。” 石青应了一声,当即便要催马去办。 “等一下。”赵元承又叫住他。 石青不由问:“主子还有吩咐?” “你和她说,我带她去见她兄长。”赵元承吩咐。 “得令!” 石青又笑起来。 主子是怕人家姜姑娘不来,换了个让姜姑娘不得不来的由头。 第40章 轻薄 马车不疾不徐地前行,姜扶笙坐在车厢内听着外头的马蹄声,心中总不能安宁。 “石青。”她隔着青布帘子朝车窗外唤了一声。 “姜姑娘。”石青应她:“属下在呢。” 姜姑娘太在意她家兄长了,以至于他去传主子吩咐的话,姜姑娘没有迟疑当即便跟着他出发了。 “你家主子出来了?”姜扶笙纤细的手指攀在窗棂处问他。 “出来了。”石青笑着解释道:“属下现在就是带您去见主子。” “我知道。他什么时候出来的?”姜扶笙又问了一*句,心神有些乱了。 他出来是好事,总归是渡过这个难关了,她不想他出事。可是又要见他。他总是没有分寸,她害怕和他见面。 但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哥哥了,也没有哥哥的消息。不知哥哥身子养得怎么样了,心疾有没有痊愈?她不能因为自己抗拒和赵元承见面,就不去探望哥哥。 但想见哥哥,就不得不面对赵元承,还是忍一忍吧。 “今日才出来。”石青想了想道:“主子记挂您呢,一出来便让属下去找您。” 既然有机会就给他家主子说点好话呗。他家主子狠话说尽,可从来也没对姜姑娘下过死手啊。包括姜家那些人主子都照顾到了,连稀有的焕心丹都给姜姑娘的兄长治心痹之症了。 啧,他就没见过谁这样“报复”别人的,主子他就是迈不过当初被姜姑娘抛弃的坎儿。 姜扶笙没有回应他。 赵元承记挂她?是记挂着怎么欺负、报复、让她悔不当初吧!之前从未察觉他怎么那么记仇呢? 马车停了下来。 “姜姑娘,到了。”石青跳下马儿提醒。 姜扶笙撩开面前的布帘下了马车。眼前的欢门彩楼搭得高高的张灯结彩,牌匾上三个大字“西洲馆”。 门口,几个长相俊秀的青年都笑着朝她望来。 姜扶笙不自在地躲开他们的视线:“石青,这是哪里?” 看起来不像什么好地方。 “南风馆。”石青自然是什么就说什么。 姜扶笙蹙眉,狐疑地看他:“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南风馆和青楼是差不多的意思。只不过这里头接客的是男子,男客女客都接。 从前她对这样的地方很好奇,总是千方百计地从家里溜出来,想到这样的地方一探究竟。 现在她却对这里没有丝毫兴趣,满心都是见哥哥。 “主子让属下带您过来的。”石青怕她走了自己不好交差,不敢说出实情,只道:“主子等会儿就来了,姜姑娘等等便可。” 姜扶笙看着面前的欢门彩楼心生焦灼,走到他跟前小声开口:“石青,你和我说实话,他把我哥哥怎么了?” 无缘无故地,赵元承不可能让她来这种地方。他记恨她,什么事都做得出来。难道赵元承将她哥哥放在这里了? 一想到这种可能,她心如同有一团火在灼烧一般。 石青愣了一下,明白过来她的意思忍不住笑起来:“姜姑娘您想哪儿去了。您担心您兄长在这里面?我们主子哪有那么下作?” 姜扶笙听他所言稍微松了口气,哥哥不在这里就好。 不过,石青也太信任赵元承了。“哪有那么下作”?赵元承还不下作?赵元承对她那些报复……只怕是石青难以想象的下作。 “诶,主子来了。”石青指着前面。 姜扶笙转头看过去,便见赵元承面上含着笑意,身侧跟着晚凝玉朝她这处而来。 他肩宽腿长,烟青色暗回纹圆领锦襕袍束着窄腰,衬得冷白肤色仿佛染上了一层光晕,更显俊美无俦,行在坊市之中端得是姿仪超拔,惹眼至极。 身旁的晚凝玉一袭茜红宽袖纱裙,肤白胜雪,一双大眼睛分外有神,面上含着甜甜的笑意。 单看外表,这二人般配至极。仔细瞧眉目间甚至有些夫妻相。 远远地,赵元承望过来。 姜扶笙身姿纤细曼妙,一张白皙剔透的玉脸儿,明澈的乌眸睫羽纤长浓密,眼角圆润微垂,望之如小鹿般乖巧灵动。乌发高绾如云,簪着金镶玉兰步摇,几颗亮晶晶的珠子柔顺地坠在耳边。杨妃色锻衣上头绣着朵朵兰花,下面配着牙白百迭裙。娇艳绝俗,花凝晓露。 赵元承似笑非笑地逐渐走近,目光从始至终凝在她身上,视线黏黏糊糊好似千万缕藕丝。 姜扶笙长睫微颤,不自在地转开目光看向别处,心口也跟着发颤。脸儿控制不住地一点一点红了。赵元承乌浓的眸子深不见底,目光里好像伸出一只手,一寸一寸抚过她脸颊、耳朵、脖颈……他明明只是看着她什么都没有做,却又好像做尽了一切。 她心慌起来,手指蜷起,雪白修长的脖颈都成了粉色。不远处的柱子上有一条缝,她若是能躲进去逃开赵元承的目光就好了。 “姜姑娘。”晚凝玉笑着和她打招呼。 “晚姑娘好。”姜扶笙回过神朝晚凝玉点点头。 她记得晚凝玉之前在北郊宅子里给自己解围的事,对晚凝玉心存感激,微笑回应。 晚凝玉闻言笑得更欢,大眼睛弯弯都是甜美地笑,看着没有丝毫恶意。 姜扶笙被她感染,也不禁浅浅笑了。 赵元承目光在她脸上一定,唇角勾起:“进去吧。” 他说着当先而行。 晚凝玉自然跟了上去,回头招呼姜扶笙:“走啊姜姑娘。” “小侯爷……”姜扶笙往前跟了两步。 她并不想进西洲馆里去,她只想见哥哥。 哥哥在上京的事不能宣扬出来。这处人多眼杂的,她不好直说,只能跟着赵元承往前走,口中欲言又止。 赵元承不理她,径直迈过西洲馆的门槛。 晚凝玉又回头招呼了姜扶笙一遍。 姜扶笙在心里叹了口气,只能蹙眉跟了上去,谁让她记挂哥哥呢?赵元承不知道又要弄出什么事来。她也能猜到想见哥哥肯定没有那么容易的,赵元承必然会为难她。 西洲馆大堂内装点自是奢华靡丽,入目皆是相貌俊秀的男子挽着或男或女往来进出。几个青年男子正要围上来说话,被石青摆手打发了。 姜扶笙正左右打量之间,瞧见莫山步履匆匆从楼上下来,她不由看过去。 “主子。”莫山神色急迫,走到赵元承跟前小声道:“那小倌出事了。” 赵元承眉头拧起,眸色森然,周身气势陡涨。 晚凝玉不由顿住步伐。 姜扶笙心有余悸地往后退了一步,赵元承之前掐她脖子时面色也是这般可怖。 “属下来之前,有人给他下了毒。”莫山小声解释道:“是他的一个恩客,看起来应当很熟悉。” “可曾看清长相?”赵元承询问。 莫山点头,贴近一些道:“看到了。若是属下推断没有错,那应当是陆大人的人。” 姜扶笙听到了莫山的话。怎么又牵扯到陆怀川了?她抿着唇没有问。赵元承若是想说,自然会说的。 赵元承抬步:“上去看看。” 姜扶笙默默跟了上去。 二楼厢房里死的是一个年轻的男子,模样白净俊秀,唇和十指指尖都是青紫色,的确是中毒而亡。 老鸨跪坐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说话含糊不清,看着伤心极了。 姜扶笙仔细听了听,总算听懂了。老鸨正哭诉着接下西洲馆使了不少银子,花了多少心血。这儿郎这样的正挣银子的时候,就这么死了…… 她才明白过来,这老鸨哭的不是人,而是银子。 “别哭了,有贵客,先把人抬下去!” 一旁的中年男子呵斥,看着像是老鸨的夫君,应当也是这南风馆的店东。他皱着眉也是一头的官司。出了人命可够心烦一阵子的了。 老鸨从地上坐起来,擦着眼泪招呼人将那死了的小倌儿抬出去了。 “大人,您几位可要去隔壁厢房坐?”店东殷切地询问赵元承。 能在上京城里开这样大的一家南风馆,且经年不衰,他自然也是个精明的。一眼便看出赵元承身份不凡,应当是这几个人当中说了算的。 赵元承扫了一眼姜扶笙:“你跟我来。” 店东连忙殷勤地在前头引路,替他们开了门又道:“小的等会儿给二位送茶水点心来。” 这等玩乐之所,厢房里自然布置得华丽,应有尽有。烟粉轻纱垂落,熏香弥漫在空气之中,暧昧如香气般氤氲。 赵元承径直在黄花梨透雕鹿桃交椅上坐下,靠在椅背上朝姜扶笙望过来。 姜扶笙错开目光:“你不是说带我去见哥哥吗?” 她为此事而来,不得不硬着头皮跟他进这间厢房。 “急什么?”赵元承长眉微挑。 姜扶笙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你过来。”赵元承闲适地靠在椅背上:“我有话和你说。” “你说,我在这儿能听到。”姜扶笙靠着门,一步也不想靠近他。 谁知道他会不会忽然犯起癔症来? “我叫你过来。”赵元承目光沉了下去,似有不悦。 姜扶笙迟疑之间,身后传来敲门声。 “客官,小的给二位送茶点来了。” 店东在外头开了口。 姜扶笙下意识看向赵元承。 “开。”赵元承说了一个字。 姜扶笙打开门让到一边。 店东进门目不斜视地放下一壶香茶,四碟精美的点心,行礼道:“您二位慢用,有什么需要叫小的便可。” 他说着退了出去,还体贴地带上了门。 姜扶笙看到门合上,眼前光线一暗,整个世界都好像灰暗了似的。 “姜扶笙,我叫你过来。”赵元承的催促在下一刻响起。 姜扶笙站在原地没有动。她甚至想开门离去不理会他,可终究还是牵挂哥哥挪不动步。 “要我过去?”赵元承提起茶壶,偏头看她。 姜扶笙闻言心不甘情不愿地朝他走去。他过来?听语气也不会有什么好事。 她慢慢走到他跟前停住步伐低下头,鸦青长睫低垂。像是做错了事情要被夫子惩戒的学子。 赵元承将茶壶递给她。 姜扶笙接过来,给他浅浅斟了一盏茶。 赵元承望着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一声。 姜扶笙手中一顿,被他笑得不寒而栗。他的目光如同实质一般要一种难以形容的攻击性,让她不敢抬头。 赵元承靠在椅背上,看着她将茶壶放下。大手拍了拍自己的腿:“坐。” 姜扶笙难堪又气恼,眼圈微微红了:“你不是有话和我说吗?” 他总如此。见面便占她便宜,让她难堪又毫无尊严。 赵元承长臂一伸,箍着她细腰将她拉入自己怀中,目光沉了下去:“不许哭,否则再别想见你兄长。” 和他在一起就委屈成这样?心心念念要忠于姓陆的,姓陆的也配? 姜扶笙僵着身子坐在他怀中,唇瓣紧抿,浓密卷翘的长睫微微颤动。 “现在在陆家和你在一起的根本不是陆怀川。”赵元承落在她腰间的手收紧,眼神落在她微抿的唇瓣上。 姜扶笙鸦青睫羽颤了颤,一时没有说话。她也想到了这种可能。现在的陆怀川性子的确很奇怪,做的事情也都匪夷所思。可待她却一直是极好的。她有怀疑也没法跟陆怀川开口。 “他是陆怀川的双生弟弟,名叫‘陆怀屿’。姑母当年生下双胎,只留下一个陆怀川在跟前,就是和我们一起长大的那个。还有一个流落在外的陆怀屿,曾在这西洲馆里待了好几年。方才那个小倌儿便是和他一起长大的。” 赵元承修长的手指勾起她下巴。沉声命令:“看着我。” 姜扶笙被迫转过脸抬起微红的眸看向他,眸底湿漉漉的。触及他极具侵略性的目光,她心头一颤咬着唇下意识错开眼神,不与他对视。 赵元承手指上钩,迫使她再度抬眸,目光赤裸裸地落在她红润的唇瓣上,那里月牙形状的牙印让他呼吸一紧。 她抗拒地想推开他,却不料大手忽然落在她后颈处,猛地将她脑袋摁向他。独属于他的清冽的气息侵袭而来。她下意识抿唇咬紧牙关,恼恨地抗拒地呜咽。每每见面他总这样不顾她的意愿,只凭他自己的心意肆意轻薄她。 可她哪里是他的对手?她越是抗拒,他越不肯放过她。 他擒着她唇瓣,舌尖探入唇内刁钻地撬开她的贝齿,只顷刻间便攻城略地。 姜扶笙很快不敌,被迫低着头被他肆意侵占着口中每一寸领地。他蛮横无理横行霸道,甜甜口津和空气被他一点一点掠夺得干干净净。 他没有放过她口中的任何一处,勾缠着她小舌到自己口中舔舐吮吸。动作维持得太久,姜扶笙被他抽去了所有力气,舌根又麻又痛,软软瘫在他怀中。实在承受不住他这样激烈的索吻,眼尾处一片嫣红,漂亮圆润的眼角挂着一滴晶莹的泪。 她无力地捶他胸膛。 他不肯放开她大手也不老实地攀上去。直至她实在坚持不住,才意犹未尽地抬起头。 姜扶笙张口喘息着,脸儿涨红气恼地拍打他不自觉的手。赵元承任由她拍打,就是不撤手。 她又气又羞,食指和拇指一合掐住他手背用力一拧,就不信他还不拿开手! 可赵元承好似没有痛觉一般,手里还是保持着原先的动作。 姜扶笙朝他看过去。却见他眼尾殷红,乌浓的眸子泛着欲色意味深长地望着她。 “你……”姜扶笙气结,脸儿一时更红了。 打也打不掉掐也掐不走,这手如同长在她身前一般,他还笑得出来!这人如今怎么这样不知羞耻? “我方才说的话,你听进去没有?”赵元承慢条斯理地问她。 “你拿开。”姜扶笙推他手,语气里带了哭腔。 他一点也不尊重人,让她怎么和他说话? 赵元承大掌滑到她不足一握的腰间缓缓握紧,漆黑的眸子注视她:“我问你话呢。” 姜扶笙定了定神,长睫低垂在眼下落了一层扇形的阴影,柔嫩红润的唇瓣泛着莹莹光泽,比方才更诱人。 “我让惜兰去查到了。婆母当年的确产下双生子,只留下哥哥养在跟前,弟弟被钱嬷嬷抱走养到四岁,骗了婆母一笔银子后便消失了,直至如今还杳无音信。花嬷嬷的意思是那个孩子体弱多病,钱嬷嬷又不是真的疼他,可能早就不在人世了。” 说起正事,她逐渐定下心神。 赵元承指尖落在她轻晃的耳坠上,语气里似乎含着笑意:“今日倒是乖觉。” 姜扶笙一时没有言语。石青说他要带她探望哥哥,她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但还是记得戴上了那副耳坠。 来见他若是不戴着这对耳坠,怕他又寻着由头和她闹。 “你方才说的也只是可能而已。另一种可能也同时存在,陆怀屿还活着。和你成亲的人是陆怀川,婚书上写的也是陆怀川的名字。”赵元承轻搓她耳洞处的晕红,言语不紧不慢好似在与她闲话家常:“但和你一起生活的人不是陆怀川。他是陆怀屿,顶替了自己的哥哥和你一起生活,乔文属于他哥哥的一切。这些都是陆怀屿在我面前亲口承认了的,那个死了是小倌儿就是证人。” 姜扶笙抬起湿漉漉的眸子看了他一眼。 “你又不信我?”赵元承眸色沉了下去。 “那不是死无对证了?”姜扶笙语调软软问了他一句。 “陆怀屿的诡计罢了。陆怀川性子有多软弱,你不会不知道吧?”赵元承继续把玩她耳垂。 姜扶笙水润的杏眼眨了眨,小声道:“人总是会变的。” “再如何,本性不会变。”赵元承不赞同。 姜扶笙抿抿唇望了他一眼:“你不也变了吗?” 他从前舒朗磊落,清润矜贵。如今却喜怒无常,动辄轻薄她,恼了就要取她性命……他的变化不比陆怀川少吧? “还不是你逼的?”赵元承眼神冷了下去,要将人生吞活剥一般叫人不寒而栗。 姜扶笙垂眸不与他说话。 赵元承两手搭在她腰上,偏头望着她:“姜扶笙,当初你为什么一定要和我退亲嫁给他?” 这个问题他从前挽回她时便问过了。那时她只是哭,从来没有回答过他。他想知道这件事和陆怀屿有没有关系?或者说就是陆怀屿筹谋的? 姜扶笙听他问起这个,怔忪了片刻眼眶湿润了:“那时候爹牵扯进辛戊科场舞弊案,下了大狱不日便要问斩。娘急着给爹疏通不小心摔伤了腿,躺在床上起不来。哥哥被连累同窗都嘲笑他,也不能去书院读书。还有那时候定好的一门亲事也被退了……我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那天陆夫人忽然登门说能查清我爹没有参与舞弊,可以洗清我爹的冤屈,让他出狱官复原职。唯一的要求是我嫁给陆怀川,做她的儿媳妇。那时候我走投无路……” 她与赵元承从少小无猜,到互生情愫又许了终身,在赵元承身上倾注的真心不比赵元承对她的真心少。哪里是轻易就舍得分开的? 可是爹疼她入骨髓一般,她又怎么忍心因为儿女情长让爹丢了性命? 她哭肿了双眼,和赵元承提了退亲之事。和他说他们没有缘分,只当没有认识过吧。 赵元承再如何挽留,她都硬起心肠没有回应。 “那时你为什么不和我说?”赵元承双手下意识握紧她腰肢。 “我不是没有想过求你让良都侯帮忙。”一滴泪顺着姜扶笙白皙柔嫩的面颊滑落,她小声说着:“可我才想到这件事的第二日,侯爷便不知因何缘故被元启帝贬斥软禁在府中。娘说侯爷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都难保,叫我别去给你们添乱。” 那时候她山穷水尽,陆夫人在最好的时机登了门。当时陆父是大理寺卿,辛戊科场舞弊案便是由他主理,可以说陆父握着牵扯到这桩案子所有人的命门。 只要她答应嫁给陆怀川,爹就会平安归来,家里会恢复从前的样子。代价是她和赵元承分开。 她答应了。 赵元承冷笑,眸底满是戾气:“这就是你背弃我的理由?姜扶笙,你可知当时我已经查出舞弊案与你爹无关的证据?” 那时候良都侯府是很困难,证据他用尽手段寻来的。她倒好,竟为了这个抛下他去对别人以身相许了,还不告诉他缘故。 “我不知道……”姜扶笙惊愕摇头,一大颗泪珠滚落在衣襟处,晕染出一圈深色来:“事已至此无可更改。是我背弃了你,我对不起你……我不奢求你原谅我,只想你忘了那些过往好好生活……” 时隔几年,这是他第一次好好听她说话。她不禁想让他知道她一直觉得自己亏欠他,只是覆水难收,她希望他以后好好地。 原来那时候他已经查清楚了爹的冤屈,当时她若是去问他一句就好了……悔恨犹如万箭攒心,她泪珠儿直直往下掉,一颗一颗仿佛砸在人心尖尖上,叫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不许哭了。”赵元承心烦意闷,贴近她瞋目切齿道:“姜扶笙,我早和你说过,想我原谅你是干沙握合,永无此期!” 他狭长的黑眼睛目光锋锐,乌浓的眸底满是愠怒,眼神好似锋利的剑尖直指人心。 无论这其中有什么误会,姜扶笙背弃了他,且不顾他的死活,便不值得被原谅! 姜扶笙被他吓到了,咬住唇瓣强忍着不敢再哭,泪眼汪汪地看着他隐忍啜泣。 赵元承握紧拳头,目光转向别处,语气冷硬:“接下来你打算如何?”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0-50 第41章 夹在他们二人中间 “什么?” 姜扶笙尚未回过神来,听他问不由疑惑,眼睛红红望向他,一时不明白他问的是什么。 赵元承语气有几分不满:“我问你,现如今已经知道陆怀川是被人顶替的。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姜扶笙见他眸如寒潭幽暗深沉,不敢胡言,摇摇头小声道:“我不知道……” 赵元承纠缠她这么久,就是不想让她安生。想叫她和陆怀川和离,看她没有好下场。 可她要继续替爹翻案,还需要陆怀川帮她,自然不能离开陆府。赵元承也没有证据证明陆怀川被人替代了。再说无论陆怀川是不是本人,他对她的好都是千真万确,婚姻不是儿戏,哪能随随便便就和离了? “我都已经查出他的真实身份了,你还舍不得离开他是不是?”赵元承黑了脸,大手掐住她纤细的脖颈,漆黑的眸底怒意翻滚:“姜扶笙,你还真是痴情。” 陆怀屿到底有什么好?值得她这样? “我真的没有想好……”姜扶笙两只手抱着他手腕,皱着脸儿泪水滴在他虎口上。 赵元承狭长的黑眼睛直直望着她,喘着粗气胸膛起伏不停。 他手中并未真用力掐着。姜扶笙没有喘不过气来,但被他恼怒的模样吓到了,乌眸圆睁惊惶地看着他,眸中轻雾弥漫,瞧着可怜兮兮却又招人得很。 “哐当……” 赵元承蓦然撤回手,将桌上的茶盏、碗碟推到一边,有一两个滚到桌边落在地上,声响大得吓人。 姜扶笙下意识缩起脖子,从他腿上起身想往外跑。 赵元承大手如同铁钳一般一把捉住她纤细的腰肢,将她提到桌上制在自己身前,低头便去吻她。 “你别……”姜扶笙惶然地推拒他。 她有强烈的预感,赵元承这样生气,他今日一定不肯放过她。她转过脸躲开他的吻。 赵元承滚烫的唇落在她唇角处、脸颊上、耳朵下……他不依不饶,追逐着偏要吻她唇。 “和你在一起的人是陆怀屿,陆怀川早就死了,你的婚事根本不存在,今日你还有什么理由拒我……” 赵元承大手捉着她两只手腕举过头顶,眼尾殷红低头逼问。 “我和离,我跟陆怀川和离……我保证……”姜扶笙害怕了,两手挣扎不开,额头抵在他胸膛上口中和他保证着:“我今日回去就和他提……” 陆怀川被替换的事到底是真是假,还尚未可知。赵元承说了又不算。 无论如何她不能对不起夫君。 “那根本就不是陆怀川,你和不和离还重要吗?”赵元承揉搓着她后颈,手指扯开她一条衣带:“婚书上写的也不是他陆怀屿的大名。” 姜二金这个忘恩负义没有良心的小女子!他何处不如陆怀屿那个西贝货?明知道对方不是陆怀川,却还恋恋不舍地不肯和离。 他现在就要教训她! 外面忽然传来喧闹之声。 “陆大人,陆大人,您不能进去……”石青的声音传来。 “我奉旨而来。”陆怀屿语气带着点点怒意,不似平日和善。 “我去给您通报……”石青心中焦急,不知道主子和姜姑娘在厢房里是什么情形。 万一……让陆怀屿看见了总归是不太好。主子倒也罢了,姜姑娘毕竟是女儿家,脸皮薄。 “躲开!”陆怀屿怒道:“见圣旨如陛下亲临,你还想拦着圣旨不成?” “您圣旨在哪儿呢?”石青根本不买他的账。 “我传陛下口谕。”陆怀屿高声:“赵元承,陛下有旨,速速出来接旨……” 厢房里,赵元承动作一顿。 姜扶笙听到陆怀川的声音脸儿一下白了,手脚瞬间冰凉。她猛地推了赵元承一下,从桌上跳了下来,慌慌张张想往外走。往前走了几步又不知该如何面对陆怀川,停住步伐,惶然无措。 “你怕什么?”赵元承走过去揽她在怀中,浑然不惧:“他又不是你夫君。” “你闭嘴!”姜扶笙挣扎,推他揽在自己肩上的手。 陆怀川要进来了,看到她在这里,还和赵元承独处。她要怎么解释这样的情景? 尤其是这一段时日以来,她和陆怀川并不很亲近,陆怀川或许早就怀疑她了。 这……这和捉奸在床有什么分别? “他来了,你有人壮胆了,敢这样和我说话了?”赵元承将手又搭了上去。 姜扶笙拧着身子挣扎。 二人正纠缠之间,门“砰”的一声被人从外面踹开了,两人齐齐抬头朝外看过去。 陆怀屿站在门口,紧握双拳双目圆睁:“赵元承,你在做什么?” “如表哥所见。”赵元承无所畏惧。 他不仅没有放开姜扶笙,反而更用了些力气揽紧了姜扶笙。 “夫君……”姜扶笙挣了挣想到陆怀川跟前去。可赵元承力气太大了,她半分挣脱不得,直急得又要掉眼泪。 “笙儿。”陆怀屿心中一痛,快步上前拉住她的手:“到我这来。” 姜扶笙也想到他那边去,可赵元承手臂死死揽着她,她用尽力气也挣不开他的掌控。 “赵元承,松手!”陆怀屿涨红了脸,转而朝赵元承气愤道:“你这是何意?她是你嫂嫂,你难不成要做让天下人耻笑之事?” “她是我嫂嫂,也是你嫂嫂。”赵元承冷笑一声:“你都不怕天下人耻笑,我怕什么?” 笑话。姜扶笙原本就是他的。 方才问过姜扶笙当初抛弃他的缘故之后,他心中有了猜测。姜父牵扯进科举舞弊案之事,绝对不是巧合。说不得就是陆怀屿这个阴险小人为了娶到姜扶笙,故意设下的阴谋。 “你胡言什么?”陆怀屿皱眉看着他,面上满是无辜和不解。 “陆怀屿,在大理寺大牢你可是亲口承认你杀了陆怀川,并顶替了他。”赵元承冷笑:“现在装什么无辜?” 他自然清楚陆怀屿是装给姜扶笙看的。他有些恼怒地瞥了姜扶笙一眼。从小也是他带大的,怎么他的聪明她没有学到半分? “我听不懂你的话。”陆怀屿手下用力将姜扶笙往自己身边拽:“你放手!” “听不懂我就再跟你说一遍。”赵元承牢牢握着姜扶笙的肩身躯纹丝不动:“你,陆怀屿,与陆怀川是孪生兄弟。你出生时就被陆府抛弃,流落在外吃尽苦头。机缘巧合之下,陆怀川遇见了你,他生来心地善良,见你处境凄苦自然于心不忍,不会弃你于不顾。而你陆怀屿,却借着陆怀川的好心,将他害死然后鸠占鹊巢。不仅占了陆府大房独子的身份地位,还占了他的妻子。” 他并不知道陆怀屿的过往。这些,是他从查到的事情中拼凑出来的。不敢说十成十的准,但也是有几分把握的。 “赵元承,你有这样多的奇思不如去瓦肆说书,别再纠缠你嫂嫂。”陆怀屿眸底闪过戾气,手中不自觉加大了力气。 那些过往竟然叫赵元承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他心中羞恼。他虽然身子孱弱,但到底也是男子,恼羞成怒之间力气也不小。 姜扶笙被他捏得手腕生疼,倒吸了一口凉气。她刚才处于震惊之中,赵元承所言听起来有理有据,不知是真是假?这会儿一疼倒是回过神来。 陆怀屿连忙松开手低头查看:“笙儿,没事吧?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是不是很痛……” 皓白如玉的手腕被他捏红了,看着可怜兮兮的。他不禁低头替她吹了吹。 “陆怀屿,你敢做为什么不敢承认?”赵元承依旧没有松开姜扶笙,抬手推着他的额头道:“嫂嫂已经知道实情了,方才正和我商量着要同你和离呢。” 他说着摇了摇怀里的姜扶笙,垂眸望着她:“嫂嫂,不是说要跟他提和离吗?眼下是不是可以提了?” 姜扶笙方才为了脱困才答应他会和陆怀川提和离,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陆怀川会过来。她站在二人中间窘迫极了,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 “赵元承,你口口声声说我害了人又顶替了人,可有证据?”陆怀屿打开他手抬起下巴与赵元承对视,毫不相让。 他的确不是陆怀川。赵元承知道,无所谓;陆府的人知道,也无所谓;哪怕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都无所谓。 但独独不能让姜扶笙知道。他太怕姜扶笙离开他了。眼看姜扶笙有所动摇,他必须证明自己,好让姜扶笙相信他就是陆怀川。 “证人不是才被你派人杀了吗?”赵元承冷哼。 陆怀屿道:“既然无凭无据,你最好还是不要血口喷人。陛下让你即刻进宫,有要事相商。” 赵元承定定望了他片刻,手中力气放松了。 姜扶笙趁机挣脱了他的铁臂,站到陆怀屿身旁,心有余悸地揉着肩。 “扶笙。”陆怀屿将她往自己身边拉了拉。 赵元承不看他们,阔步往外而行。 石青连忙缩回脑袋,跟了上去。 “夫君,我……”姜扶笙低下头,眼泪滴落下来。 她不知自己该如何解释。她解释了陆怀川会信吗? “笙儿别哭。”陆怀屿捧起她的脸来,替她擦去眼泪:“我知道都是他的错,是他逼你的,我一点都不怪你。只是见不得你哭,我心疼。” 他心里从未怪过姜扶笙。他们夫妇原本过着幸福安宁的生活,之所以会变成如今这样都是因为赵元承始终不甘心,一直纠缠姜扶笙。 赵元承才是罪魁祸首。 “我和他没有……”姜扶笙泪眼婆娑地望着他:“你真的不怪我?” 她克制不住眼泪流得更快了。陆怀川待她真好。若是换成别的男子,几次三番撞见自己的妻子和表弟牵扯不清,只怕早就写下休书。 陆怀川却不急不恼,反而心疼她。 “我怪你做什么?元承他不讲理,我难道也要学他不讲理吗?”陆怀屿不断地给她擦眼泪,眼底都是心疼:“快别哭了,再哭我也要哭了。” 赵元承真该死!他从来舍不得让姜扶笙这样哭,从赵元承回来,姜扶笙不知道哭了多少次。 若是可以,他真想扒了赵元承的皮。 姜扶笙点点头,啜泣道:“我不哭了……” 她不和离。这样的陆怀川,让她怎么对他提出“和离”二字? “我还得去宫里一趟。”陆怀屿替她理了理鬓边碎发:“我让宁安先护送你回家,我忙完了就回去。” “好。”姜扶笙点头,又嘱咐他:“那你路上当心一些。” “放心吧。”陆怀屿抬起她的手,低头在她手背上亲了一下:“其实,元承有一件事情说得没错,我的确是双生子。” 姜扶笙红红的眼睛顿时睁大了。方才的事情她还没有机会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陆怀屿忽然说了这么一句,她一时怔住了。 这一阵子她一直没找到机会开口向他询问此事,她和他生疏了其中也有一部分是这件事的缘故,不想他竟然自己说出来了。 “陛下等着我呢,其中的缘由等我回家再和你细说。不过我可以先告诉你,绝*对不是元承所说的那样,你也可以放心,我就是陆怀川,而不是他说的什么‘陆怀屿’。” 陆怀川口中娓娓道来,手里替姜扶笙系上了那根被赵元承扯下来的衣带。 姜扶笙低头看着衣带被它系成漂亮的环结,心里羞愧一时到了极点。 “我没有相信他的话。” 她脱口而出。好像只有这样,只有相信他的话,才对得起他。 “先回家吧。”陆怀屿轻轻拍了拍她肩。 姜扶笙乖顺地点点头。 * “石青。” 出了西洲馆,赵元承叫住了正要去牵马的石青。 “怎么了主子?” 石青回头。 他正回味主子方才的威风呢,面上还带着笑意。主子真是霸气,那陆怀屿虽然不是陆怀川,但在姜姑娘眼里是她正经的夫君。主子居高临下理直气壮的,倒好像他才是姜姑娘的夫君。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让南疆的人好好问一问姜守庚,当年科考舞弊他是怎么被牵扯进去的,要查得仔细一些。”赵元承面无表情地吩咐他。 石青愣了一下,忍不住问:“那都是四五年前的事了吧?您怎么想起来查这个?” “陆怀屿早就在陆怀川身边了,或许早就替代他了。”赵元承沉着面色道:“我怀疑当初这件事也是他设计的,就是为了逼姜扶笙和我退亲嫁给他。” 石青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嘶……那要是照这么说,陆怀屿的心机可真够深沉的。” 陆怀屿居然在他们无所察觉的时候就已经算计了这么大一桩事吗? 赵元承手握剑柄,面色沉抑。 * 紫宸殿。 大太监成海见赵元承从游廊下走过来,连忙迎上去满面堆笑地行礼:“奴才见过小侯爷。” “公公客气了。”赵元承手搭在腰带上,走路也不好走,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不知陛下找我何事?” “奴才也不知道,好像是有什么要紧的事相商,几个老臣都在里面呢。”成海道:“陛下吩咐,您若是来了就在这里候着,等陛下宣您进去。” “好。”赵元承点头,在石栏杆上坐了下来:“我就在这等着。” “行。”成海哈着腰应了:“奴才守到那门口去,免得陛下喊了奴才听不见。” “去吧。”赵元承随意挥挥手。 等了约莫半刻钟,陆怀屿走了进来。 赵元承听到脚步声,回头见是他又收回了目光,倚在朱漆柱子上看一朵花儿被风吹得轻轻摇摆。 “表弟。”陆怀屿走到他跟前停住步伐。 赵元承再次回头,懒散地望他:“怎么?” “别再枉费心机,扶笙他不会相信你的。”陆怀屿理了理腰带,居高临下地俯视赵元承。 他要让赵元承知道,他并不惧怕他。 赵元承笑了一声:“你是在向我示威?” 啧,陆怀屿这是彻底不装了? “我只是道出事实。”陆怀屿面色苍白,神情却坚毅,说话不疾不徐:“今日你也见着了,即便你告诉他我不是陆怀川她也没有相信你。唯一的证人我已经除去了。赵元承,你证明不了我不是陆怀川,你也永远抢不走她。我劝你还是早日放弃得好。” “放弃?”赵元承又笑了:“我又没想娶她,何谈放弃?” 他想娶姜扶笙时,姜扶笙抛弃了他。 他才不会再想娶她! “那你为何一直纠缠于她?”陆怀屿忍不住质问。 “小侯爷,陆大人,陛下请二位进去。”成海在廊下远远地招呼他们。 “我愿意。”赵元承看了成海一眼,站起身笑着替陆怀屿正了正发簪:“就好比表哥喜欢戴帽子一样,需要什么理由呢?” 他说罢大笑着朝成海的方向走过去。 陆怀屿望着他的背影,眼底杀意涌动,而后也笑了一声抬步跟了上去。 赵元承想给他戴帽子?也要有命在才行。 “微臣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二人进了紫宸殿,齐齐朝上首龙椅上的元启帝行礼。 元启帝只穿着常服。他生得精瘦,下巴上胡须比从前长了一些,眼下依然有些青黑。他居高临下地扫了他们二人一眼,抬起手缓缓道:“免礼。” 赵元承站起身,环顾四周。方才进来时便看到殿中有人,只瞥见像是几位老臣的身影。这会儿细看才发现他父亲良都侯竟然也在其中。 良都侯也朝他看过来。 父子二人四目相对,赵元承从他眼中看到了忧虑。看来,元启帝此番叫他来不是什么好事。 陆怀屿和他一同站起身,与他并肩而立,只看着上首,瞧着似乎有些志在必得的意思。 “赵元承。”元启帝开口:“知道朕叫你来所为何事?” “不知。”赵元承摇摇头,面上露出惶恐之色:“甲胄之事,我真的知错了,求陛下宽恕……” 在元启帝面前,他就是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自然该有纨绔子弟怕事的模样。 元启帝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闭了闭眼睛道:“甲胄之事,良都侯都替你解释了,若是为了这件事,你现在应该还在大理寺的大牢里待着。” “谢陛下宽恕。”赵元承行礼。 “先别急着谢。”元启帝顿了顿道:“据良都侯解释,你收集甲胄只是觉得威风,想放着看看。如果是换成旁人,朕早就让人问斩了。你呢,牢狱之灾可免,但也该将功赎罪才是。” 陆怀屿拳头悄悄握起,侧眸瞥向赵元承,眼底闪过冷笑。 “我愿意将功赎罪,还请陛下吩咐。”赵元承连忙应了。 他瞧见陆怀屿看过来。他一个没出息的纨绔子弟,成日只知吃喝玩乐。元启帝这个昏君能想起让他做什么事?想是陆怀屿的手笔无疑了。 “嗯。”元启帝颔首,似乎对他的表现甚是满意,转而看向良都侯道:“赵爱卿,你还说你这儿子不思进取,我看他倒是个懂事的,可堪重任。” “陛下。”良都侯往前一步,低着头诚恳道:“犬子自幼不学无术,您真的不能对他委以重任。臣怕他闯下弥天大祸,无法弥补……” 陆怀屿见状道:“侯爷,我以为你这样是太溺爱小侯爷了。小侯爷实则是个聪明人,年纪也不小了,没有什么事是他办不成的。只不过是侯爷你一直舍不得放手让他出去历练。我劝慰侯爷一句,如若让他一直在上京城里无所事事,早晚会闯出祸端来。” 这是在宫中,当着皇帝的面,他自然不好称呼良都侯为“舅舅”,便以“侯爷”相称。 “历练自然也是要。”良都侯朝着上首道:“陛下,犬子有几把刷子臣还是清楚的。如今疫症肆虐,他又不通医术,派他去只怕他会延误了阻止瘟疫蔓延的最好时机啊。臣愿意代替犬子前去……” 赵元承此时才明白元启帝叫他来的目的,原来是想让他到疫区去。 陆怀屿真是好算盘。那斑疹伤寒染上即死,太医院研制了这么久,也没有配出有效的药方来。他去疫区染上疫症自然必死无疑。就没有人再搅和陆怀屿和姜扶笙过日子了。 陆怀屿道:“侯爷此言差矣。依我所见疫症才是最好处置的。前人都留下了经验,无非就是隔离、烧石灰水、焚烧尸体,配置草药一类的。至多也就是焚城,最不容易出错。” “臣愿意代子前去。”良都侯不理会他,只朝元启帝拱手。 元启帝沉吟片刻道:“朕看陆爱卿说得有道理,良都侯不必再多言。赵元承,朕给你这个机会将功赎罪,你可愿意前去?” “我去。”赵元承应了。 元启帝不会轻易做这样的决定,这是疑心未消,还在试探他们父子。若是不应,恐有灾祸。 良都侯看向他,眼底忧虑更甚。 陆怀屿转身朝赵元承笑道:“那我就预祝小侯爷一切顺利,我在上京等着小侯爷回来举觞称庆。” 赵元承眼眸微眯扫了他一眼,扯了扯唇角。陆怀屿这是在挑衅他? 一行人跨出紫宸殿。 陆怀屿笑着看向赵元承:“不知表弟打算什么时候动身?我带你嫂嫂为你饯行。” 第42章 赵元承你混账 “宥齐不必这般客气。”良都侯拉过赵元承往前走,生怕他被激怒,在紫宸殿前就不管不顾。 赵元承站住步伐斜睨着陆怀屿:“好啊,我临走时必然派人知会表哥,等表哥带嫂嫂来给我饯行。” 陆怀屿以为用元启帝来压他,他就没辙了? “快走吧。”良都侯推着他往前走。 陆怀屿面带微笑看着他们走远,才缓步朝前走去。为了今日之事,他在陛下面前铺垫了许久,这才加重了陛下对良都侯府的疑心。 良都侯府若是无后,良都侯自然没有什么谋反的必要。 他想赵元承死没那么容易。可陛下想赵元承呢?还不是动动嘴皮子的事。 “主子,直接回家吗?” 宫门口,守在马车边的杜仲见到他连忙迎上去。 “去坊市看看。”陆怀屿上了马车。 杜仲坐在马车前头,扬了扬马鞭笑道:“主子又要去给夫人买什么?” “逛逛看。”陆怀屿语气里含着笑意。 半个时辰后。 “扶笙。”陆怀屿进了清荷院,才走到廊下便笑着招呼屋子里的姜扶笙。 “夫君,你回来了。” 姜扶笙打开门,探头朝他看过去。 回来之后她心中一直忐忑,坐在屋子里出神直到这会儿,总觉得对不住陆怀川,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 “你看这是什么?”陆怀屿将手里提着的竹笼给她瞧。 “小兔子?”姜扶笙惊喜,不由俯身去看:“这么小,耳朵好长啊。哪里来的?” 小小的兔子还没她的拳头大,大耳朵耷拉着,眼睛红红的,三瓣嘴嗅个不停。雪白柔软的一团很是讨喜。 “路过坊市瞧见有人售卖,想着你一定喜欢。”陆怀屿笑着将笼子递给她:“就是不能养在屋子里,毕竟气味不佳。你玩一会儿,让翡翠她们拿下去养着。” “好。”姜扶笙开了笼子将小兔子抱出来,让珊瑚去采了草叶儿来喂。 玩了一会儿她让人将兔子提下去,转而看向陆怀川。 陆怀川说回来便和她说双生子之事。她方才胡思乱想了许多,这会儿想听陆怀川说清其中缘由。 “来。”陆怀屿牵她进屋,提了水倒在铜盆中:“先净手。” 姜扶笙将双手浸进热水中。 “你又没吃饭?”陆怀屿瞧见桌上的瓦罐,语气里有些不悦。 姜扶笙每每没胃口便不吃饭,只吃些茶酪敷衍了事。 “我不太饿。”姜扶笙取过帕子擦手。 “不好好吃饭对身子不好。”陆怀屿不忍心责备她,语气里只余下心疼。 “我再吃几口,晚上和你一起吃晚饭。”姜扶笙朝他一笑,走到桌边拿起碗勺给自己盛了一碗茶酪。 “双生子的事我是十二岁那年才知道的。”陆怀屿恢复了一贯的温润,在软榻上坐下和缓地开口:“有一日路过坊市时听人议论说有一个孩子和我长得极相像。我心中好奇,便找过去看他。” 姜扶笙不由被他的话吸引了心神,抬眸望着他。 陆怀屿示意她坐在自己身边,他面上露出回忆之色:“他身子骨比我还差一些,有男子喜欢俊俏的少年,西洲馆的老鸨怕他长大了不好赚银子,便不给他吃饱。那时候我能支使的银子不多,只能从家里拿些吃的,带过去偷偷给他。同时我也开始攒银子,又让他继续在那里吃了几年的苦,直到我攒足了银子才将他赎回。” “后来呢?”姜扶笙在他身旁坐下,好奇地询问:“他还活着吗?” 她最想知道的就是这个。 陆怀屿摇摇头叹了口气:“他身子太弱了,也吃了太多的苦心结难以开解,我将他救出来后没多久他便病逝了。他要是活着就好了,我会多一个亲兄弟分忧。他绝不会眼睁睁看着元承这样诬赖陷害我的。” “他不在人世了?他有没有和你说流落在外那些年,他经历过什么?”姜扶笙蹙眉,乌眸中满是惋惜:“那……你娘知道这件事吗?” 她隐约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但一时半会儿也想不清楚其中的缘由,便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娘不知情。”陆怀屿摇摇头,不愿在这件事上继续多说,他道:“对了,我有事要和你说。” “什么?”姜扶笙将茶酪捧在手中,侧眸看他。 “陛下使元承去青州平疫,不日便要动身。”陆怀屿平静地开口。 “啪!” 姜扶笙脸儿一下白了,手一软半碗茶酪掉在地上,碗摔成好几瓣,草绿色的茶酪流得到处都是。 “扶笙,你怎么了?”陆怀屿伸手去牵她,手伸出去却落了空。 姜扶笙慌乱之间起身蹲下去,伸手去捡地上的碎碗,口中忙不迭地解释:“我……我没事,没拿稳手滑了一下……我捡起来……” 这一瞬,她脑子里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 赵元承不是没有在朝中任职吗?元启帝怎么想起派赵元承去青州平疫病?那可是疫病,听闻青州十室九空,没有一家不染疫病的。这次疫病来势汹汹,沾上便是死路一条,没有人能活下来。已经好几个月了,太医们还没有研制出针对疫病的药方。 赵元承在这样的情形下去青州,岂不是……送死? 她呼吸急促起来,心脏好像落在一只大手中,攥得她喘不过气。 赵元承他……他是不好,变得那么坏,那么恶劣,那么不尊重她。可无论如何,她不想他出任何事……何况她原本就欠他的,他还帮她救出了哥哥? “别捡!”陆怀屿连忙阻止。 可惜为时已晚,姜扶笙心慌意乱之间将手送到了锋利的瓷片上。 “嘶——” 姜扶笙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抬手,食指和中指已然被瓷片割破,鲜红的血涌出来凝成鲜艳的一道。 “别乱动。”陆怀屿抓住她手,朝外头招呼:“翡翠,进来收拾一下。” 他说着拉起姜扶笙,到立柜处取出药箱替姜扶笙处理伤口。他专注地望着姜扶笙手指伤处,在姜扶笙看不到的地方眼神却冰寒阴森。 她总告诉他她心里没有赵元承。可一听说赵元承要去青州平疫病便慌成这样。人的本能反应骗不了人,这些年她虽然人在他身边,可心却一直系在赵元承身上。 赵元承对她也是百般纠缠,不肯放手。 不过没关系,赵元承很快就会染上疫病一命呜呼。 只要赵元承不在了,他和姜扶笙还会恢复从前琴瑟相调的日子,再也不会有任何人打扰。 “你在担心他。”陆怀屿忽然开口。 这话犹如平地炸雷响在姜扶笙耳边,她慌促地摇头:“不是,没有……” “包好了。”陆怀屿松开她手,轻抚她脑袋:“笙儿紧张什么?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是说你心软,即便元承这些日子和你弄得很不愉快。但眼见他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你也还是于心不忍……” 他温和地看着姜扶笙,眼中满是宠溺。 姜扶笙低下头,一时没有说话。大概就是他说的那样吧。 此生她和赵元承已经没有可能,但她还是盼着他好一点,更好一点。 “等他动身的时候,我们去给他践行。”陆怀屿含笑道。 姜扶笙抬头不敢置信地看他,片刻后又摇了摇头:“不了。” 他们两个见了面就起冲突,还是不去得好。 “是不是怕我和他起争执?”陆怀屿手搭在她肩上:“别担心,我们不和他碰面,远远地送送他便是。我知道你不是对他难以忘怀,只是心软不忍见他去送死罢了。” “夫君。”姜扶笙靠到他怀里,感动道:“你怎么这样好?” 赵元承此去也不知会如何。她的确很想去送送他,不被他看到的那种。 他若是看到她去,必然又会冷嘲热讽…… “元承毕竟是我表弟,我和你一样同他有从小长大的情分。”陆怀屿轻拍她后背:“再说,我也要谢谢他肯让我娶到你。当初他若是不肯放手,我未必是他的对手。” 姜扶笙摇头不语,过去的事情她早就不让自己去想了。 陆怀屿道:“不说这些让你伤心了。说点好的,元承他吉人自有天相。当初病得那样重,后来也痊愈了。疫病拦不住他的。” 姜扶笙没有说话。那可是疫病,哪里那么容易就平息了? 晚上,姜扶笙全然无法入睡,脑海中各种事情一件接一件冒出来。 想起陆怀川说的关于陆怀屿的事,她脑中忽然灵光一闪。 黑暗中,她偏头朝陆怀川的方向看过去。 陆怀川今日对她所说的一切,或许都是真的。只有一件事陆怀川好像说谎了——他一点也不像陆怀川,反而更像是陆怀屿。 她记得陆怀川在书院时的样子,翩翩君子温润如玉。陆怀川生在陆府,长在书院。从小是连蚂蚁也舍不得踩死一只的人。正是这样心软的性子,才会同情陆怀屿的遭遇,攒银子将陆怀屿从火坑中救出来。 真正的陆怀川不可能会那么残忍地对待惜兰。 反而是陆怀屿,从小吃尽苦头,又在西洲馆那样的地方受尽折磨,才会养得性子扭曲,以至于那么残暴地对待惜兰。 而他们夫妻之间……周公之礼上,也不能说他是不行吧,总归有些不尽如人意——她倒也没有嫌弃过,是他自己总是对自己不满。 大概是在西洲馆那些经历,导致他身子成了这副样子。 当初陆怀川的身子骨,也比眼前这人要好些。 她缓缓翻身面对陆怀川。陆怀川睡觉轻,她生怕吵醒了他。 她怔怔望着床外侧熟睡的那个人许久,一股凉意从脚尖直窜到头顶。难道赵元承是对的,她的夫君根本不是陆怀川,而是冒充陆怀川的陆怀屿? 陆怀屿忽然坐起身看她。 姜扶笙紧张地往后缩了缩,小声问他:“夫君,怎么了……” 陆怀屿低头凑近,逼视着她,眼神阴惨惨的可怕至极:“你在怀疑我了?” “没……我没有……”姜扶笙心慌极了,不敢承认。 忽然想起那晚惜兰的惨状,她心里害怕极了。想逃跑身子却半点动弹不得。 陆怀屿脸色铁青,手里不知从何处拿来一根擀面杖,正是对惜兰下手的那一根…… 姜扶笙惊恐中用力挣扎起来,可腿就是一步也挪不动。危急关头,赵元承忽然出现! 他手持长剑劈断擀面杖,剑尖指着陆怀屿犹如天神下凡。 “陆怀屿,你终于肯露出真面目了!” 陆怀屿面目狰狞,一言不发举起被削尖的擀面杖朝赵元承腹部直刺而去! “不,不要……” 姜扶笙撕心裂肺地哭喊。 “笙儿,笙儿……” 耳畔有人在唤她。 姜扶笙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眼前放大的脸庞她吃了一惊,猛地往后退让。 “做噩梦了?”陆怀屿面色和煦,抬手摸了摸她额头:“出了一头的汗。” 姜扶笙这才清醒过来,方才原来是噩梦一场,外面天已经大亮了。 她捂着心口咽了咽口水,看了陆怀屿一眼,倒也不是很害怕。 她大概可以确认眼前的人不是陆怀川,而是陆怀屿。 陆怀屿对谁都不好,陆父陆母、惜兰、姜家所有的人……甚至他可能害死了陆怀川,鸠占鹊巢。可以说,陆怀屿坏事做尽,但独独对她极好,所有的事情无不依从她。就连她数次和赵元承牵扯不清,陆怀屿也从来没有怪过她。陆怀屿为什么单对她这么好? “没事吧?”陆怀屿拿了帕子给她擦汗。 姜扶笙摇摇头:“夫君,我今日想约婉茹去看戏。” 她不想在府里待着,更不想面对陆怀屿。只想找个地方待着,好好整理一下思绪。 陆怀屿失笑:“你想去何处,不必和我说。我派人去和婉茹说一声?” “不用了,我等会儿让人去吧。”姜扶笙回他。 “也好。”陆怀屿应了:“不过现在时候还早,你再睡一会儿。我起床去衙门点卯。” 姜扶笙应了。 陆怀屿一出门,她便也起床了,早早登了陈家的门。 陈太傅极重家风。陈婉茹每日寅时便要起床侍奉父母。姜扶笙到时她已然伺候好父母,自己也用过了早饭。 姜扶笙与陈母打了招呼,带着陈婉茹一道去了西坊的戏园子。 大的戏园子里有夫人姑娘们专用的小台子。 说白了也就是一间大一些的厢房里面布置戏台子,下面放桌椅,图个清静罢了。 两人到了地方,要了茶水点心坐下。陈婉茹点了一出戏,台上便咿咿呀呀地唱起来。 一场戏唱罢。 姜扶笙仍然盯着台上出神。 陈婉茹挥挥手打发了那些戏子,转而招呼道:“金金?” 她连着喊了两三声,姜扶笙才回过神来,转头看她:“嗯?怎么不唱了?” 她脑中都是这几日的事。尤其是昨夜想到的……如果和她成亲的人真的是陆怀屿,那他也太可怕了。害死了自己的哥哥,抢占了哥哥的生活,学着哥哥的样子…… 倘若她同陆怀屿和离……可是姜家已经不在了,和离了她能去哪里?又怎么给爹翻案? 可她也不能继续和这样一个披着人皮的凶神恶鬼在一起啊。 “金金,你有什么心事?”陈婉茹偏头看着她。 “我能有什么心事?”姜扶笙摇头,弯眸朝她笑了笑。 这里面的事情,令她难以启齿。即便陈婉茹是她最要好的闺中密友,她也说不出口。 “不对。”陈婉茹凑近了看着她道:“你分明是有事的样子,魂不守舍的到底怎么了?” “没有。”姜扶笙扯出笑意:“我就是想爹娘和兄长他们了……” 她垂下长睫,郁郁寡欢。 要是家里没有出事就好了。她离开陆家,还能回到姜家去。 爹娘和兄长绝不会不管她的。可惜他们如今自身难保。 “别太担心了。姜伯父和我爹一样是正直的人,总有一日会洗清冤屈的。”陈婉茹拍拍她的手宽慰她:“你就当这是姜伯父的劫数。等这一劫过了,人自然就回来了。” “好。”姜扶笙听着笑了。 “金金。”陈婉茹靠得近了些,脸有些红了:“这些日子有没有听到持曜的消息?” 她想主动一些找赵元承,可爹娘成日将她拘在内宅之中,无事都不放她出门,她寻不到机会去找赵元承。 遇上宴席一类的事,赵元承总是众星拱月,根本无暇理会她。 算起来,她有两个来月没有见到赵元承了,也无从打听他的消息。 其实见到姜扶笙时她便想问,但到底是没成亲的女儿家,不大好意思开口。故而拖到这会儿。 “他……”姜扶笙迟疑,不知要不要说出赵元承去青州平疫病之事。 陈婉茹温婉贤淑,又善解人意,是顶好的姑娘。她也一心想撮合陈婉茹和赵元承,奈何赵元承他…… 门外,忽然传来叩门声。 姜扶笙和陈婉茹齐齐转头往外看,又对视了一眼。 “谁啊?”陈婉茹问。 姜扶笙摇摇头:“不知道,是小二吧?” 她起身提着裙摆走过去打开了门。 门外,赵元承玉身长立。他面色冷峻,垂着乌浓狭长的黑眼睛冷冷地看着她。 姜扶笙惊骇地后退一步。 “是谁啊?”陈婉茹好奇地走近,瞧见赵元承心猛地跳了一下,脸也跟着红了:“持曜,是你……进来一起看戏吧?” 她看了赵元承一眼,娇羞地低下头。 “不了。”赵元承目光依旧落在姜扶笙身上:“你跟我来。” 姜扶笙摇头:“我不去,我要回家了。” 她说着便要夺门而出。赵元承这样无所顾忌地单独找她,陈婉茹会误会的! 赵元承错步拦住了她的去路:“我去青州你是不是很高兴?” 他没有将话说得很明白,言语里的意思只有他和姜扶笙懂。 青州大疫,他死在那处回不来,就没人继续纠缠姜扶笙,不就称了她的心意? 她自然高兴。 姜扶笙蹙眉还未说话,身旁的陈婉茹往前一步,紧张道:“持曜,你要去青州?那地方有大疫去不得,我听说这次的疫病厉害得紧,染上必死,你千万不能去青州。” 姜扶笙抿抿唇,将话儿咽了下去,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半步。 赵元承仍然拦在门前,终于侧眸看向陈婉茹:“奉陛下之命。” 陈婉茹眨了眨眼睛,想了想道:“这个时候去青州太危险了。你先别走,我回去求我爹,让他去跟陛下求情,你……” 姜扶笙不禁看陈婉茹。陈婉茹平日里怕极了陈太傅,见了陈太傅就跟老鼠见了猫儿似的。陈太傅是一定不准女儿家议政的。陈婉茹却愿意为了赵元承去求陈太傅,足见她对赵元承的真心。 “不必。”赵元承径直拒绝了,再次看向姜扶笙:“走不走?” 他眼皮薄薄,黑眼睛沉沉带着威胁的光。 姜扶笙自是知道他的手段。她若是不跟他走,他不管不顾起来能当着陈婉茹的面将她扛走。 为了不让陈婉茹误会,她只能屈从。 “婉茹,他有话和我说,我先去……” 她扭头和陈婉茹说话。 赵元承却没了耐心,一把捉住她手腕,将她拉出门。 “金金……”陈婉茹往前跟了两步,看着赵元承拖着姜扶笙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心中一痛,眼泪夺眶而出。 为什么? 姜扶笙她已经有陆怀川了,陆怀川对她那么好,她还不知足吗?怎么还和赵元承牵扯不清? 陈婉茹退回厢房内,在椅子上坐了许久,起身出了戏园,上马车时毫不犹豫地吩咐婢女:“去刑部衙门。” 她不能管赵元承,陆怀川却是可以管姜扶笙的。姜扶笙说得好好的,会撮合她跟赵元承,到临了却还是和赵元承黏黏糊糊的。 告诉陆怀川也是为了姜扶笙好。他们夫妻和睦,本该好好珍惜才对。 * 赵元承不顾姜扶笙的抗拒,将她推上马车,自个儿也俯身钻了进去。 “放我下去,你带我去哪儿?”姜扶笙试图跳下马车。 赵元承手臂圈住她腰肢往后一带,玉软花柔的人儿便落在他怀中。 姜扶笙后背撞在他胸膛上,一时好似撞到石头一般硬邦邦的。 “陈婉茹听说我要去青州都急成那样,只你全然无动于衷是吧?” 他捏着她精巧的下颚,迫使她看向他。 “婉茹本来就对你很好……”姜扶笙嗓音有些发涩。 “闭嘴。”赵元承松开她。 马车跑得太快了,姜扶笙在他怀中颠簸得厉害:“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去北郊宅子。”赵元承靠在马车壁上,冷眼看她。 姜扶笙听闻“北郊宅子”,不免想起赵元承之前在那里对她做的那些混账事,脸儿顿时一阵红一阵白的:“你,你要干什么?石青,停车!放我下去!” 赵元承就在马车上,石青这会儿可不听她的吩咐,马车依旧跑得飞快。 “我都要死了,还能干什么?”赵元承扯起唇角,手臂箍紧她腰肢,目光肆无忌惮地在她身前来回转了转:“自然是要干之前没干到的事,才能死而无憾。” 第43章 苟且 “你无耻!”姜扶笙双臂抱胸,白皙的脖颈都羞红了。 赵元承笑瞥着她。 姜扶笙试图掰开他箍在自己腰上的手臂,这人一而再再而三,怎么这样恬不知耻? “老实点。”赵元承将她细腰往下一摁,黑眼睛眯起危险的光:“惹恼了我可不管在什么地方。” 姜扶笙僵住身子不敢动,纤长浓密的眼睫微颤。他怎么这样混不吝? 这是在马车上,石青就在外面。她不敢乱动,万一激怒赵元承真发起疯来……他当真什么都做得出。 赵元承抬手将她脑袋强行摁在自己肩上。 闻到熟悉的气息,她鲜见的没有挣扎,怔怔地靠在他肩头,心里头好似吃了一颗余甘子①一般又酸又涩。 他就要去青州,此行生死难料。 罢了,就依着他片刻又何妨? 半晌,赵元承再没有别的动作。 姜扶笙轻轻抬起头看他。 矜贵清绝的儿郎阖着眸子,呼吸均匀已然睡了过去。这会了细瞧才察觉他眼下青黑,像是许久没有休息好。睡着时他少了平日的恣意骄横,也不会出言嘲讽她。只是安安静静阖着眸抿着唇,漆黑的羽睫笔直纤长,反倒有几分孩子气,颇像少年时。 赵元承在睡梦中似有所感,大手落在她脑袋上,又将她摁回自己肩头。 他调整了一下姿势,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下巴枕在她头顶上,舒坦地谓叹了一声。 她窝在他怀中一动不动,怔怔出神。 “主子,到了。” 石青的声音传进车厢内,马车停了下来。 赵元承咻地睁眼,就势抱起姜扶笙欲下马车。 “放我下来。”姜扶笙纤细的手指攀着他肩,担心外头的石青听见,几乎贴着他耳朵:“我自己好好走。” 她生来说话语调软软的,贴得这样近声音又乖又甜,如同撒娇一般。 赵元承下意识顺着她的话将她放下,站直身子又懊恼自己不争气没把持住,怎么就听了她的?姜二金贯会用这一套蛊惑他。 瞧她已然先下了马车,他快步追上去,到底还是抱起她,不顾她的挣扎快步往书房而去。 石青抱臂看着二人离去的方向。 “在看什么?”莫山从远处走近:“还不将马车赶到拴马处去?” 石青扭头瞧见他咧嘴笑起来,摸着下巴道:“青州之行凶险,主子是不是打算先和姜姑娘……” “闭嘴。”莫山呵斥他:“主子的事也是你能议论的?还不快去!” “没趣。”石青哼了一声,坐到马车前催着马儿去了。 * “砰!” 赵元承踢上门,将怀里的人儿放在书案上。 姜扶笙两手紧张地捉着他衣袖,眼尾红红可怜兮兮地望着他:“你……你别乱来……” 他刚才在马车上说的话她还记得,又到了这个书房*,她一下害怕极了。 “松手。”赵元承瞥了一眼她绵白的手。 “我不。”姜扶笙乌眸中迅速蓄起泪水,手上攥得更紧了:“我,我想清楚了。你说得是对的,他根本不是陆怀川,而是陆怀屿。我真的已经在想跟他和离的事了。” 陆怀屿待她再好,也不能掩盖他害死陆怀川的事实。 “哦?”赵元承挑眉,眼中满是不信。 姜扶笙细声和他解释:“他和我说了,他的确是双生子。不过他没有说他是陆怀屿,他说陆怀屿身子弱,已经病逝了。但是我仔细想了一下,真正的陆怀川不可能那样对待惜兰,他肯定不是陆怀川。” 与赵元承说了一遍,她思绪更清晰了一些,下定了离开陆怀屿的决心。 福伯那里有住所,虽然地方小了些,但好歹也是个容身之地。至于爹的事情,她只能尽力。或许以后哥哥身子好一些,就能帮上忙了。 “不容易,总算长了点脑子。”赵元承轻哼了一声。 “我很快就会和他和离。”姜扶笙见他神色缓和了,又赶忙补了一句。 赵元承大手握着她脸,乌浓的眸底欲念翻滚:“婚书上写的都不是他的名字,你与他本就不是夫妻,何须和离?” “你,你说得有道理。”姜扶笙长睫沾着泪水扑闪了两下,软语道:“但他不是陆怀川的事外面的人不知情,只以为我和他是夫妻,总要签了和离书才算了结。” 既然选择离开,便该和陆怀屿说清楚,不能不明不白就走了,也不能让陆怀屿稀里糊涂的,无论何事总该有始有终吧。 “你借口倒是不少。”赵元承冷冷地睨着她:“等你签了和离书,我已经死在青州了,你也可以摆脱陆怀屿。姜扶笙,一举两得,你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姜扶笙摇头,泪珠儿顺着莹白的脸儿滚落。 她抽咽道:“我,我自知对不起你。这次回来之后你还是帮了我良多。尤其是哥哥的事上……” 若是赵元承没有帮她接回哥哥,哥哥或许现在已经不在人世了。 她是真心感激他的。 赵元承漠然不语。 “正如你所说,我和陆怀屿不是夫妻,也不用等什么和离书……”姜扶笙手落在外裳的盘扣上缓缓解开,眼泪簌簌往下掉落:“我没有别的什么好报答你的,既然你想要……” 陆怀川早就不在了,她不会留在陆怀屿身边。赵元承即将动身去青州,不知将来会如何。 正如她所言,她拿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回报他,唯有她自己。 她手微微颤抖着,脑海中浮现出许多过去二人相处的情景。花前月下,海誓山盟,她以为她会凤冠霞帔十里红妆成为他的新娘。 从未想过有一日,在这样一间书房里,甚至连床都没有,在书案上将自己交给他。 她成过亲,在赵元承心里,她大概只配在这样的地方吧。 “姜扶笙!”赵元承摁住她解衣裳的手,瞋目切齿:“如若不是我接回你兄长,换一个人你也会这样报答他是吧?” 姜扶笙啜泣声一顿,乌眸含着泪花茫然看他,一时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说话!”赵元承轻轻晃了晃她催促。 姜扶笙眨眨湿漉漉的眼,脸儿泛起薄薄的一层粉:“我无以为报……” 他怎么又不高兴了?她不愿意的时候他生气,如今她豁出去肯了他又生气,究竟想要她如何? “残花败柳,谁稀罕。” 赵元承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撤回手冷冷丢下一句话。 姜扶笙双手垂落下去,泪珠儿掉得更快了。明明是他一直想要的,现在又嫌弃她。 她就知道,他心里一直瞧不上她。之所以那样纠缠,不过是为了羞辱她。她一时屈辱极了,心中绞着痛。一切都是她自以为是罢了,赵元承根本不需要她的报答。她探腿从书桌上下来,泪眼婆娑跌跌撞撞地往外走。 “站住!”赵元承喝住她。 姜扶笙不理他,头也不回反而走得更快。 “你是不打算管你兄长和两个妹妹了?”赵元承高了声。 这句话成功让姜扶笙停住步伐。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她不可能不管兄长和妹妹们的。 但她没有回头,只是低头立在那处。 赵元承方才的话实在是伤到了她。她也该清醒一些,赵元承该配陈婉茹那般的女子。她和他真要是那样了,以后该如何自处?只怕他更瞧不起她。 “过来。”赵元承叫她。 姜扶笙站在原地没有动。 “姜扶笙,我叫你过来。”赵元承又说了一遍。 “你有什么话就这样说吧。”姜扶笙止住哭泣,抿着唇瓣。乖恬的人儿显出几分倔强来。 赵元承大跨步上前,拦腰将她抱起。 “放开我,你别碰我!”姜扶笙挣扎起来,像只被惹得炸毛的猫儿伸出厉爪张牙舞爪地挠人,一手落在赵元承脸上。 赵元承偏头躲过,脖颈却难逃一劫,被她一手挠出三道血痕来。 “姜扶笙,长本事了你!”赵元承抓住她手腕,将她摁在书案上。 “放开我!” 姜扶笙动弹不得,杏眸睁得大大地瞪着他。小兽被逼在墙角,不甘地露出没什么杀伤力的獠牙,似乎只要对方一松懈便会冲上去来一口。 “再乱动我收拾你。”赵元承松开手警告她。 姜扶笙揉着手腕,瞥了他一眼,坐在书案上一言不发。 赵元承绕到书案后开了抽屉,从里面取出一叠文书又走回她跟前递给她。 姜扶笙不看,也不伸手接。 “你妹妹们的身契,你确定不要?”赵元承望着她。 姜扶笙闻言朝他手中看过去,果然是身契的格式,她忙伸手接过。 接过来又觉得不对劲,两个妹妹只有两张身契罢了,赵元承怎么给了她好几张? 她不由往下翻看,两张身契下面是一张药方,密密麻麻地写了一整页。 “你兄长现在吃的方子。”赵元承伸手掀开上面一张,露出另一张也是密密麻麻写满纸的方子:“再吃三个月,接下来就吃下面这张方子。” 姜扶笙瞧见下面文书上京兆尹的印章怔了怔,抽出来扫了一眼,竟是北郊这座宅子的地契。 余下的几张是庄子和田地地约,还有几个下人的身契,另外有几张大额银票。 “你给我这些做什么?”姜扶笙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抽出妹妹们的身契和哥哥的药方,将余下的东西还给他:“这些,我不要。” 她要赵元承这么多的东西,算怎么回事? 他把这些给她,又是什么意思?她想到了一个答案,但是不敢往深处想。 不会的,赵元承这样恶劣,祸害遗千年,他能有什么事? “你离开陆府也无处可去,给我做外室,这些算聘礼。”赵元承垂眸望着她,语气冷硬。 姜扶笙心中翻滚的酸涩情绪瞬间凝住,抬起乌眸不敢置信地看他。 赵元承让她做他的外室? 不,别说外室,她连妾室都不会做的。 从小娘便和她说,她是大家嫡女,要做便做堂堂正正的正妻,不做低人一等的妾室,更不做见不得光抬不起头的外室。包括她两个庶出的妹妹,娘也是打算给她们找相配的人家,做正头娘子的。 一家有女儿家做外室,会让整个家族蒙羞。 若非三妹说心悦赵元承,她说什么也不会让两个妹妹给赵元承做外室的。 “你这是什么神情?”赵元承偏头望着她:“做我的外室委屈你了?” “我谁的外室都不做。”姜扶笙跳下桌子,丢下银票、地契那些,只拿了妹妹的卖身契和两张药方往外去了。 赵元承想让她做外室,除非她死。 “你拿的那两样东西,也算在聘礼之内。”赵元承淡淡启唇。 姜扶笙顿住步伐,攥了攥手里的东西,转头朝他摔了回去。 她绝不做外室! 赵元承冷笑:“摔得好。等下我便去将你两个妹妹送回教司坊去。她们在我这里倒是养得珠圆玉润的,说不得比我赎他们时还值钱些。” “赵元承,你到底想怎样?”姜扶笙被他说得难受极了,眼泪又在眼眶中打转。 他就要这样反复折磨她,心里才痛快是吧! “我说了,做我的外室。”赵元承看看左右:“去陆府收拾一下,以后就住这个宅子里,等我从青州回来。” “不可能。”姜扶笙抿唇,红着眼圈倔强地望着他。 赵元承俯身捡起地上的各样文书:“我后日动身,给你两日的时间考虑。如若不应,我便将你两个妹妹送回去。” 姜扶笙咬唇看了他一眼,转身往外跑去。她一口气跑出宅子,又跑了一阵子实在没有力气,才开始慢慢朝城内的方向走。 她不认得路,只知道大概的方向,便沿着小路走。小路自然比不上大道,路上都是坑洼,有厚厚的一层尘土。深一步浅一步的,她也不觉得难走,只一路擦着眼泪。 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命数?也许是前十数年过得太顺风顺水了,老天爷看不下去了。让她背弃赵元承,阴差阳错嫁给了陆怀川的弟弟。陆家又出了那样的事,她孤苦无依。赵元承偏要报复她,纠缠了她这么久不说,还让她做他的外室。 她究竟该怎样做才是对的? “主子,姜姑娘那样柔弱,等会儿昏厥了可不好。”石青跟在赵元承身后劝道:“不如属下回去牵马车来,给姜姑娘送回去吧?” 姜姑娘看起来失魂落魄的,他都有些于心不忍,主子怎么舍得的? “怎么?你心疼她?” 赵元承面无表情地侧眸看他。 姜扶笙自己选的路,就让她自己走回去。外室怎么了?委屈她了吗? 与当初她对他不管不顾、他险些丧命比起来,只是做个外室算得了什么? “属下不敢。”石青吓得缩了缩脖子,再不敢替姜扶笙求情。 主仆二人远远跟着姜扶笙。一直到进了北城门,赵元承才停住步伐。 石青不敢多问,老老实实站在他身后等候吩咐。 “让他们准备一下,后日动身。”赵元承吩咐,又道:“我去一趟师兄那里。” “是。”石青应了。 * “扶笙!” 陆怀屿骑在马上,焦灼地往北郊赶。 他在衙门接到陈婉茹的消息,说赵元承带走了姜扶笙。他先派人在城里各处找了找,都没能找见姜扶笙和赵元承二人的身影。 他猜测姜扶笙是被赵元承带回北郊那个宅子了,也顾不得身子弱,骑着马儿便要去找姜扶笙。 不料还未出城便遇见姜扶笙走在路边。 姜扶笙一张脸儿惨白着,漆黑的眸子黯淡无光,浑身灰扑扑失魂落魄地也不理陆怀屿,只径直往前走。 “笙儿,笙儿……”陆怀屿将缰绳丢给宁安,快步追上去拉住姜扶笙的手:“你怎么了?” 姜扶笙抽回手,丝毫不理会他,好似不认识他一般继续往前走。 陆怀屿没有法子,只能一路跟着她回到陆府,进了清荷院。 进屋时姜扶笙不小心绊在门槛上,一只绣鞋掉下来。 陆怀屿忙上前扶着她,低头便见她白色的足衣上有点点血迹,想是走的路远了脚磨破了皮。 姜扶笙挣脱他,也不管鞋子,就那样踩着足衣走进屋子,在软榻上坐下。 翡翠在门外一脸忧心地看着姜扶笙。 “去打热水来。”陆怀屿吩咐。 翡翠应了一声,很快打了热水进屋子。 陆怀屿亲手拧了帕子,替姜扶笙擦拭面上的汗珠和尘土。而后喊翡翠换水来,俯身脱了姜扶笙的另一只绣鞋,足衣落下,两只白皙的脚露了出来,脚巴掌两侧果然磨破了皮,起了几个血泡。 “取银针来。” 陆怀屿仔细替她洗净了脚,吩咐翡翠。 翡翠很快取了银针来,点了蜡烛过了火递给陆怀屿。 陆怀屿将姜扶笙脚上那些血泡一颗一颗挑破放了血,又仔细上了药,才起身坐到她身侧。 翡翠低头退了出去。 陆怀屿握住姜扶笙的手:“笙儿,到底怎么了?” 姜扶笙看了他一眼,用力抽回手。 “你别怕。”陆怀屿温声宽慰她:“即便你和他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怪你。是他强迫你的,对不对?” 他强忍着话音里的颤抖,让自己一如既往地温润。姜扶笙如同掉了魂儿一般这样狼狈地回来,发生了什么还用问吗? 赵元承那个该死的,是觉得自己反正会死在青州,不如玷污了姜扶笙,死也好瞑目? 姜扶笙抬起乌眸,定定地望着他。 “笙儿,你别这样。”陆怀屿心疼地伸手揽她,一时心疼极了:“你和我说话好不好?” 他活着,最在意的人就是姜扶笙。其他于他而言其实都不重要。 姜扶笙推开他的手,直视着他的眼睛道:“陆怀屿,我们和离吧。” 这一路,她想了许多。 无论是陆怀屿还是赵元承,她都不想再沾惹。 她本身就是很平庸的人,凭她的本事,根本没有办法救回爹娘。 那就认命,走吧。 变卖家产,带着兄长和福伯他们,找赵元承赎回妹妹们——如果他不肯也没关系,她能力有限,就和哥哥一起去南疆吧。 在离爹娘不远的小城里住下,照顾哥哥,得了机会去探望爹娘。无论日子有多苦,一家人在一起就好。 陆怀屿愣住了,眸底闪过一丝惊惶:“笙儿,你在说什么?怀屿他早就不在人世了,我是……” 他是哪里露出破绽了?还是赵元承对她说了什么?她语气为什么这样肯定? “你别装了。”姜扶笙垂下眸子,纤长的睫羽覆下,生疏着语气:“我知道你是陆怀屿。我亲眼看到你是怎么对惜兰的,陆怀川不可能那样做。你杀了陆怀川替代他的位置,成了陆家长房的嫡子。” 既然要走,她要和他将话说清楚,省得以后再有什么牵扯。说这个也是在告诉陆怀屿,她已经知道他的真面目,绝对不会回头。 陆怀屿变了脸色,深吸一口气恳切地道:“笙儿,你听我解释。既然你猜到了,我也不隐瞒你。我的确是陆怀屿,但我没有害死兄长,是兄长自己得了不治之症怕爹娘伤心,才让我替代他尽孝。我原本不想答应,为了你才点头。” 他和陆怀川之间的事情,没有第三个人知晓,自然他说什么便是什么。 “你们兄弟之间怎样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根本不是陆怀川。”姜扶笙摇头,缓缓道:“其实我没必要和你和离,婚书上根本不是你的名字。但你现在已经是陆怀川了,我不会戳穿你,我们给彼此留些体面,去衙门领了和离书你继续做你的陆大人。我只要带走我剩余的那些嫁妆就行了。当然,我不否认这几年来你的确帮了我不少,但我也和你做了这么久的夫妻,两相抵消就这样算了吧。” 她想得很清楚,这会儿一样一样说来,虽然语速很慢,但是却很坚决。她不可能留在陆怀屿身边的。即便如此她心口也憋闷得厉害,一起生活四年多,陆怀屿对她照顾良多。她也不是毫无感情的大树小草,说这些话还是让她心痛难耐。 但说到底,她对陆怀屿只有感激之情,并无男女之爱。对他说完这一番话,她心里反而轻松不少。 “笙儿。”陆怀屿眼睛一下红了,坐直身子强压心中戾气,缓声道:“四年夫妻,你对我难道就没有半点情分?只因为一个赵元承,你就要抛下我?” 姜扶笙被赵元承劫走一趟,回来便要同他和离。不论她说什么,都与赵元承脱不开关系。方才她那一大堆话,只不过是借口罢了,她要离开他说到底还是因为赵元承的缘故。 “我在说我和你的事,与别人无关。”姜扶笙直直望着他的眼睛:“承蒙你几年来的照顾,我很感激你。但我嫁的人是陆怀川,不是你。他既然已经不在了,我也没有必要继续留下来。” 她说罢垂下眸子,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但她肯定要走的。 “你就这样决绝?”陆怀屿声音颤抖,流出泪来:“一点机会也不肯给我?” 姜扶笙也落下眼泪,但还是决绝地摇了摇头。 陆怀屿远比她所了解的复杂多了,她不想与这样一个人共度一生。其实,只有感激的婚姻并不幸福。在过去的很多时候她都觉得疲惫。 这会儿说出来心里反而轻松许多。也不是没有愧疚,但比起长久的解脱这算不得什么。 “姜家现在这样,你离开陆府还能去哪里?”陆怀屿担忧且心疼地望着她:“不然这样,你继续留下来,我不会碰你的,就当作我们已经和离了。” 他低下头眼底满是阴翳。只要她肯留下来,继续留在他身边,他什么都可以为她做到。 可她若坚持要走……就莫要怪他心狠了。 他在阴暗处长大,本也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人,不过是为了留住她才装了几年的温文尔雅。 第44章 身家性命都给了她 “不了。”姜扶笙摇摇头,纤长的睫羽遮住眼底情绪:“我不打算留在上京了。” 没有爹娘的地方算不得是家,相反,爹娘在哪里哪里就是家。 “你要去哪里?”陆怀屿不由问。 姜扶笙没有回答他,抬起乌眸看着他:“我们什么时候去京兆府将和离书领了?” “你是不是打算去南疆?”陆怀屿想到了什么,擦去眼泪道:“你要去找你爹娘和哥哥?我可以派人护送你……” “你别管这些了。”姜扶笙眸色黯淡,顿了顿道:“不然下午过去吧。我让翡翠她们把我的东西收拾一下。” 既然决定离开,还是要干脆一些的好,优柔寡断反而夜长梦多。 自从看到陆怀屿那样对待惜兰之后,她心底深处一直有些惧怕陆怀屿。不过,陆怀屿应当不至于那样对待她吧? “笙儿。”陆怀屿悲切地望着她:“你离开我,是不是为了元承?可以和我说一句实话吗?我不会做什么伤害你们的事的。” “不是,与他没有关系。”姜扶笙解释道:“这是我自己的决定。我们分开后,我也不会再和他有什么交集的。” 嫁到陆家之后,她就没有想过和赵元承再有什么牵扯。 是赵元承一直在纠缠她。 原来他那么嫌弃她,她自然更不可能自取其辱。 她去了南疆,他在上京或者在别的什么地方,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了吧。 陆怀屿闻言心里稍稍舒服了些,他低下头落寞地道:“你和他青梅竹马,情投意合,最终却嫁给了我。我知道你心里从来没有我,你也知道我心里只有你,但这绝不代表占有。我希望你幸福,既然你决定要离开,我不会勉强你。笙儿,可不可以我们一起给元承送行之后,再去京兆府?” 他看着姜扶笙,眼底满是祈盼。 姜扶笙迟疑,去给赵元承送行?他今日那般羞辱她,她此生都不想再见他。 “我们三人纠缠这么多年,善缘也好孽缘也罢,再见最后一次,就此散了也算一种圆满,你觉得呢?”陆怀屿言语间满是感伤,又一次落下泪来。 “好。”姜扶笙被他说得心中难过,点头应了他:“那我住西侧间去。” 她说着起身往外走,正好这几日收拾东西,也让福伯他们准备一下。 陆怀屿看着她纤细的背影双拳握紧。只要他有一口气在,她休想离开他! “翡翠,珊瑚,你们跟我来。” 姜扶笙出门招呼了一声。 翡翠和珊瑚一同跟了上去。荧石几人好奇地看着她们进了西侧房。 “少夫人,您怎么了?”珊瑚性子急,关上门便急切地询问:“是不是小侯爷欺负您了?少爷和你置气?” 翡翠站在珊瑚身旁,也是一脸焦急。 “没有,你们别胡思乱想。”姜扶笙朝她们笑了笑:“我和他说好了,过两日去和离。” “和离?” 翡翠和珊瑚异口同声,两人都吃了一惊,面面相觑。 “好端端,您怎么想着和离?”珊瑚不由问。 “其中的缘由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姜扶笙低头理了理衣摆,叹了口气:“总之,我和他已经说定了。翡翠,你晚些时候去收拾一下我的东西,只拿我的东西就行,将库房里余下的嫁妆也盘点一下全部带走。珊瑚等会儿和我出去一趟,我要去见福伯一面。” 有些事情要早早安排起来,动身时无须拖延。 “少夫人要搬去福伯那里住?”珊瑚犹豫道:“那地方太小了,奴婢只怕委屈了少夫人。” 翡翠一脸忧虑,没有说话。 “我们不住那边,我打算去南疆。”姜扶笙径直收了自己的打算:“爹娘都在那里,我没有办法救他们回来,准备长住那边陪着他们。” “少夫人要去南疆?”翡翠大惊:“南疆路途遥远,奴婢听闻那边气候恶劣,您去……” 总听人说南疆不太平,不是好去处。要是好地方,朝廷也不必把犯人流放过去。她听姜扶笙说要去南疆,一时担心不已。 “去那边少夫人就能和老爷夫人还有大少爷团聚了,一家人其乐融融,就算辛苦一些也没什么。”珊瑚却有不同的见解:“在陆家,虽然少爷对少夫人好,但是陆家其他人呢?尤其大夫人、老夫人,每一个都敢给少夫人摆脸色。少夫人在这个家一点也不高兴。这几年你什么时候见过少夫人像从前还在闺中时那样放肆大笑过?” 她虽然粗枝大叶的,但也能感觉到从嫁到陆家之后,少夫人就不开心了。她作为少夫人最贴心的婢女,唯一希望的就是少夫人开心一点。 少夫人要离开陆府,她举双手赞成。 “是这个道理没错,我也想少夫人开怀一些。”翡翠道:“可去南疆,实在是……” 她总觉得那样遥远的路途,艰苦的环境,少夫人这如花儿一般娇柔的人儿,怎么受得了? “我心意已决。”姜扶笙顿了顿道:“对了,你们二人若是跟着我,以后只怕过不上什么好日子。到时我给你们一些银两你们自去谋生……” 还有荧石她们几人,对她都是忠心耿耿,也都给些银子遣散了去。她对不起她们几个。 “少夫人,您在说什么?”珊瑚噘嘴道:“奴婢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奴婢还没有去别地方看看呢,要跟您去南疆看看外面到底是什么样。” “奴婢也不会离开少夫人的。”翡翠话不多但坚决。 “谢谢你们。”姜扶笙感动热泪盈眶:“那先准备起来吧。” * 与福伯见面,商量了一些事宜之后,姜扶笙出了那座小宅子的大门。 “少夫人。”翡翠跟在她身后,小声道:“您真的想好了将上京一切都变卖,去南疆再也不回来了?” 她总觉得少夫人身上有一种决绝,不给自己留后路似的。 “嗯。”姜扶笙看着前头道:“倘若有一日爹能洗清冤屈,到时候回来这些东西也买得起。” “少夫人说得是。”翡翠点头,又问:“是不是要先给少爷他们寄一家书?” “爹娘那里我已经写了信去了。”姜扶笙道:“哥哥其实一直在上京。” 翡翠惊讶:“大少爷在上京?奴婢没有听您提过。” 她不由有些紧张,大少爷是流放出去的犯人,悄悄回到上京可是大罪。不知道大少爷有没有藏好? “是他救回来的。”姜扶笙垂眸,神色有些黯然。 “小侯爷?”翡翠一口猜到了,心里一松:“那少爷也和咱们一起去南疆吗?” 少夫人和小侯爷一起长大,她伺候少夫人,自然也和小侯爷相熟。她们几个共同的认知是但凡是小侯爷经手过手的事,便不会出岔子。 “我想去找找哥哥。”姜扶笙看看左右,吩咐道:“去赁一辆马车来吧。” 翡翠应了一声。 主仆二人乘着马车直奔西池。 姜扶笙沿着街道边走边看。 “少夫人,是哪一家客栈?”翡翠询问。 姜扶笙摇摇头,她看不出来。赵元承带她来那日,全程用大氅裹着她。到客栈门口时,她只来得及看了一眼,并没有看清楚周围情景。 翡翠道:“这里客栈的也不多,要不奴婢一家一家问?” “人家岂会告诉你?”姜扶笙乌眸转了转,忽然有了主意:“跟我来。” 那日去见哥哥,哥哥所住的地方有梯子,是通往地面的。哥哥说闲暇时,可以到地面上的一个院子里去晒太阳。 她在这街道后面的院子一家一家地看不就行了吗? 今日寻不着便明日再来,左右哥哥就在这里,她用不了几日便能找到哥哥。 * 赵元承坐于书案前,垂着长睫三指斜握紫豪笔,正奋笔疾书。 “主子。”石青走了进来。 赵元承眼皮也没抬一下:“何事?” “姜姑娘在西池后面那片宅子前转悠呢。”石青关上门道:“估摸着是在找她兄长?” 赵元承手中一顿哼了一声:“舍近求远。” 给她不要,偏要自己去找。 “姜姑娘方才去找福伯,商量说要变卖手头所有的东西,遣散下人,打算和她兄长一起去南疆呢。”石青又道。 “陆怀屿肯放她走?”赵元承目光落在面前的文书上。 “这个,禀报的人倒是没说。”石青想了想道:“但是说,听姜姑娘言语间的意思,陆怀屿好像已经答应和离之事了。” 赵元承又写了几个字,拿起文书来吹了吹道:“陆怀屿不是会轻易放手的人。” 石青看着他咧嘴笑了笑,心道“您老人家不也是”。 “笑什么?”赵元承瞥他。 石青连忙摇头:“没,没什么。那现在主子打算怎么弄?” 赵元承将紫豪在笔洗里淘了淘挂在了笔架上,拉开抽屉取出之前拿给姜扶笙的那叠文书:“莫山带一队人留下来跟着她。等我走之后,让莫山将这些东西交给她。” 石青接过那叠文书,皱起眉头道:“您不带莫山去青州?” 他和莫山向来是不离主子左右的。 “嗯。”赵元承应了一声,合上抽屉。 “不然,您带莫山去,属下留下来吧?”石青提议道:“您此去,要面对的不只是疫病,恐怕还有人在暗中虎视眈眈。” 正经地说,莫山的功夫比他更胜一筹,遇见危险更能护着主子。 “不必。”赵元承一口回绝。 石青晓得他自来说一不二,也不敢多言。低头无意中扫了一眼手上的文书,便看到房契,再一看还有身契、药方、良田…… “主子。”石青大惊:“您要将这么多东西都给姜姑娘?” 姜姑娘两个妹妹的身契和兄长的药方可以理解,可宅子、庄子、银票这些,主子做什么都给姜姑娘? “你有异议?”赵元承掀眼皮瞥了他一眼。 石青声音顿时小了下去:“您不是说要报复姜姑娘吗?哪有您这样报复人的……” 恨不得把身家性命都交给姜姑娘了,如果这也叫报复,那主子也报复报复他吧! “我做事用你多嘴?”赵元承挑眉。 “属下不敢。”石青一下老实了:“属下这就去和莫山说。” 片刻后,莫山敲门进来。 “主子。” 他拱手行礼。 “嗯。”赵元承将书案上几封文书装进信封:“拿去封蜡,寄出去。” 莫山接过信件,抬头看了他一眼问道:“主子此番去青州真的不打算带属下?” “你留下来自有用处。”赵元承起身欲往外走。 “主子。”莫山往外跟了一步:“此去青州途中凶险不胜数,您身份贵重,不可冒险。属下和石青皆应护在您左右,您不必进青州境,属下会替您进去。姜姑娘在上京不会有太大的危险,属下可以安排几个好手在暗中守护她,实在用不着属下留下来守着。” “照我吩咐地做。”赵元承头也不回,不留丝毫余地。 莫山拿着信件走出门去。 石青看着自家主子走远,转身走到莫山身旁,偏头笑着打量他:“怎么样?吃瘪了吧?我就知道。” “闭嘴。”莫山冷冷地呵斥。 石青哼了一声:“你就会拿我撒气,有本事你让主子带你一起走。” “此去青州事关重大,我必然是要和主子一起去的。”莫山将手里的信件放在他手上:“拿去封蜡让人送出去。” “你去哪儿?”石青不由追问。 莫山步履如飞:“去找侯爷。” 石青捧着信件嘀咕:“找侯爷,你就是把老侯爷从地里挖出来都没用。主子决定的事,哪有别人说的?” * 一日转眼便过。 姜扶笙又去西池那处寻了大半日的哥哥,还是一无所获。 天刚黑,她在灯笼昏黄的灯光下进了清荷院。下定决心离开之后,她轻松了许多,身上虽疲惫,步伐却轻盈。 西侧院,所有属于她的东西都收拾好了。 只等着明日赵元承动身去青州,她与陆怀屿和离,便可搬出陆府去。 她推开门。 “笙儿。” 屋子里黑漆漆的,陆怀屿的声音忽然传来。 姜扶笙吓得后退一步:“你,你怎么在我房里?” “笙儿莫怕,我只是有话和你说。”陆怀屿解释道:“所以在这里等你。” 姜扶笙定了定神,重新走屋子,拿过火折子走到烛台边:“你怎么不点灯?” “一时没有留意到天已经黑了。”陆怀屿回她。 姜扶笙将烛台上的蜡烛一一点燃,屋子里顿时亮堂起来。 她回头瞧见陆怀屿也是一惊:“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陆怀屿身子骨不好,脸色常年都是苍白的。这会儿看来更是憔悴不堪,眼下一片漆黑,下巴上冒出了一根根胡茬。 “我两夜没有睡着了。”陆怀屿台眸看着她,眼底满是深情和伤怀:“笙儿,你能不能不走?” 若是可以,他不想用特殊的手段对待她,不想她难受,也不想她哭泣。他还是想和她像从前那样生活。 “我已经和你说得很清楚了。”姜扶*笙抿起唇,垂下长睫。 这话没有一口回绝,却比一口回绝来得更决绝。 “你听我说完。”陆怀屿道:“如果,我能想办法帮你父亲洗清冤屈,让他回到上京继续当他的尚书大人呢?你可不可以留在我身边,再也不离开我?” 他握着桌角的手死死攥紧。这是他最大的让步了。 他与姜守庚之仇本是不死不休的。因为姜扶笙他已经放了姜守庚一马,只是让他们一家流放而已。 如今,也是为了姜扶笙,他可以放弃和姜守庚之间的仇恨,为他洗清冤屈,帮他官复原职。 姜扶笙闻言怔住,她定定地看着陆怀屿,喃喃问:“你说的是真的?不是骗我的?” 陆怀屿既然有这样的办法,之前为什么不用?现在她要走了,他才说有法子给她爹洗清冤屈。 自从知道他其实是陆怀屿之后,她对他几乎丧失了所有的信任。无论他说什么,她总是先质疑。 就好比现在,她并没有相信他的话,而是怀疑他只是想用这个借口骗她留下来而已。又或者之前他没有尽全力帮她。左右这两条总有一条是对的。 “扶笙只要给我半个月的时间,若是我做不到到时候你再走也不迟。”陆怀屿眼中燃起了希望,站起身朝她保证。 姜扶笙站在桌边面露迟疑,片刻之后她摇了摇头。 “不了。” 之前,她一直以为陆怀屿是陆怀川,觉得他对自己很好,帮了她许多,所以愿意跟他过下去。 而现在她已经看到了陆怀屿的真面目,她真的无法说服自己继续和陆怀屿生活下去。 “为什么?”陆怀屿往前走了一步,眼中满是迫切,又有些不敢置信。 姜扶笙向来最在意自己的家人,就算是两个庶出的妹妹,她也是放在心上的。在这里等她回来时他是有十成的把握,姜扶笙肯定会为了家人继续留在他身边的。 姜扶笙的答案出乎他的意料。 “我没有办法再和你亲近。”姜扶笙眼中泛起泪光,泪意盈盈地朝他摇摇头。 若是从前,留下来就能让爹娘回来,她求之不得。 但眼下,她清楚地知道陆怀屿根本不是和她成亲的那个人,也知道他做了什么。一想到留下来要和陆怀屿做亲密的事,她便觉得恶心。 她真的无法接受,只能拒绝。 “没关系。”陆怀屿往前一步,深深注视着她:“笙儿,我可以不碰你。我们一直分开住也行,你就住在这里,我还住回去。我要求不高,只要每天能见到你,在我从衙门回来时能和你一起吃顿饭,我便知足了。” 他生怕姜扶笙拒绝,紧接着道:“只要你点个头,我现在就去安排,用不了多久你爹便会官复原职,到时候你们一家就能团聚了。笙儿,你不想一家团聚吗?不想姜家回到从前?不想你的哥哥妹妹们回家?” 他一句接一句,姜扶笙几乎应接不暇,他太知道姜扶笙心中所渴望的了。 “但是……这样对你不是不公平吗?”姜扶笙克制不住动摇了。 陆怀屿描述得太美好了,这些都是她一直所想、她最想的事! 如果陆怀屿不碰她,留下来也不是不可以。左右她也没有再嫁人的打算,爹娘可以从南疆回来再也不用受苦,哥哥也不必一直躲在暗无天日的地方,再将妹妹们接回家,一家人团团圆圆,她这一生也算没有憾事了。 “没有,一切都是我欠你的,我欺骗了你,心甘情愿如此。”陆怀屿生怕惊着她,声音放得更轻:“笙儿,你答应了是不是?” 他眼里闪着希冀的光,心里祈求她能答应。他真的舍不得伤害她、强迫她。 “那我们先说好,你只有半个月的时间。”姜扶笙直直望着他,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满是郑重:“如果做不到,你不能再找任何理由阻止我离开。” 不过半个月,那就试一试,她等得起。 “一言为定!”陆怀屿一口应下,又道:“那我要是做到了,你以后不能再提离开陆府的事。我也会信守诺言,你若是不愿意我绝不碰你。” “好。”姜扶笙点头应下。 陆怀屿往外而行:“那你早些休息,明日我们去给元承饯行。对了,你要答应我经过此事之后,不要再和元承有任何牵扯。” 他回头很认真地叮嘱她。不过,赵元承能回来的可能很小,他倒也不是很担心。 “我和他本来也没有什么牵扯。”姜扶笙垂眸回了一句。 想起赵元承叫她做他外室,且嫌弃她说她是“残花败柳”的情形,她再一次屈辱得脸上发烫。 今生今世,她都不会再理会赵元承! 陆怀屿走后,姜扶笙辗转难眠。她难以确定陆怀屿说的是不是真的。 应该是真的吧?否则,骗她留下来半个月,好像也没有什么别的意义? 爹娘那里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身子骨还好不好?这一年多以来他们一定吃了很多苦头。 她从陆怀屿的话,想到爹娘,又想到哥哥,再想到赵元承……想着想着,直辗转到天明才睡着。 翌日睁开眼已是晌午时分。 “翡翠,怎么不叫我起来?” 她想起陆怀屿昨晚说今日带她去给赵元承饯行之事,这会儿恐怕已经晚了。 “是少爷不让。”翡翠道:“少爷说他先去衙门处理事务,小侯爷傍晚时分才走,少爷忙完衙门的事再回来接您。对了,少爷还给您选好了今日的衣裙首饰。” 她说着,将衣裙首饰捧上来。 姜扶笙早不是天真无邪的小姑娘,也没心思钻研穿戴这些,随意摆手道:“不用看了,就这样吧。” 现如今,她的穿戴只要不失体都成。 “少夫人,您……”翡翠小心翼翼地问:“您和少爷和好了?” “算是吧。”姜扶笙下了床,接过齿刷子沾了清盐:“他说半个月之内,能让我爹洗清冤屈,从南疆回来官复原职。” “真的?”翡翠闻言喜不自胜。 姜扶笙见她笑了,心好像落到了实处:“看你这样欢喜,你是觉得我这桩买卖做得值得?” “什么买卖?”翡翠不解:“奴婢觉得老爷若能沉冤得雪,姜家恢复到从前,那是天大的喜事。” 姜扶笙没有说话,握着齿刷子刷牙。她留下来换爹的清白,可不就是买卖吗?不过翡翠说得没错,这是天大的喜事。 傍晚时分,陆怀屿果然回来接她。两人共乘一辆马车,一起去东城门外送别赵元承。 两人下了马车,远远地看到凉亭外拴着马儿。赵元承正与几个友人在亭子里说着话。 第45章 神魂颠倒 赵元承一袭霁青团纹锦缎窄袖衫,同色腰带束着劲瘦的腰身,更显肩宽腿长。他斜倚在亭柱上,双臂环胸长剑夹在腋下,唇角微微勾起,目光落在面前的友身上。眼角余光却已然瞥见亭子外面,陆怀屿正护着姜扶笙下马车。 他目光一寸一寸冷了下去。 姜扶笙躲过陆怀屿牵她的手,朝亭子里看了一眼。 赵元承错开目光,没瞧见她似的。 “婉茹也在。”陆怀屿瞧见亭子里的人温和地开口。 陈婉茹心神都在赵元承身上,瞧见他转开的目光便察觉不对。转头看到姜扶笙和陆怀屿二人。 她笑着起身,提起裙摆迎上前:“金金,宥齐,你们来了。” 她说着亲热地拉过姜扶笙的手。 姜扶笙弯眸朝她笑了笑。 春已深,她容色娇艳,发髻上两朵金海棠与胭脂色刺绣薄纱襦裙正与外面的春色相配,衬得她气色比前几日好了不少。 陆怀屿上前笑着与赵元承他们一一打招呼。 赵元承没有理会他。 陆怀屿也不甚在意,依旧言笑晏晏。 姜扶笙陪陈婉茹站在一边,始终没有上前,也没有抬头看赵元承。 以后,他们再不会有交集。她仍愿他青州之行顺利,平安归来。 “笙儿。”陆怀屿招呼她:“走了,元承要动身了,我们别耽搁他的时辰。” 他说着含笑上前。 姜扶笙下意识抬头正撞进赵元承眼中。她心中一震,快快地收回目光。赵元承漆黑狭长的眼中满是冷漠讥诮,好似深不见底的寒潭,只一眼便溺得她无法喘息。 她和他说会和陆怀屿和离,如今又和陆怀屿一起来为他送行,他大概更厌恶她了吧。 厌恶便厌恶吧,他原本也是嫌弃她的。开口叫她做他的外室,他是打从心底里肆无忌惮地轻视她。 经此一事,看他冰冷的神色,以后应当不会再纠缠她了。 她平定心绪,缓步跟着陆怀屿上了马车。只要爹娘回来,其他的她不想了。她终究是身不由己的。 “持曜……”陈婉茹待人走得差不多了,见赵元承还在望着姜扶笙离去的方向,鼓足勇气上前。 赵元承收回目光看向她,并未开口。 “金金他们已经走远了。”陈婉茹踌躇道。 “你也回去吧。”赵元承不欲多言,抬步欲走。 “持曜,等一等。”陈婉茹往前一步叫住他。 赵元承回头:“还有事?” “这个给你。”陈婉茹秀气的脸涨红了,朝他伸出手摊开手心。 一个漂亮的平安符静静躺在她手心,红底金字,一针一线绣得极是精致,如意结下面缀着流苏。 赵元承瞥了一眼,不曾有所动作。 陈婉茹局促地解释道:“这个,是大国寺里求来的,方丈说保平安很有用……” “我在山上三年,学的是道法,不信佛。”赵元承淡淡道:“多谢你的好意,告辞。” 他说罢,大步流星地走出亭子。 陈婉茹又往前跟了一步,看着他逐渐走远,上了马儿带着手下消失的视线之中。 “姑娘,您怎么哭了?” 婢女芳草上到亭中,见陈婉茹泪流满面不由吃了一惊。 陈婉茹回过神抬手在脸上抹了一下,这才惊觉自己竟然哭了。 她握紧手中的平安符,心中酸涩难言。倘若这平安符是姜扶笙送的,他一定会收下吧?说什么不信佛,不过是借口罢了。 方才,姜扶笙来了之后他神色上变化虽然小,但她还是看出来了。 姜扶笙的表现也很不寻常,一眼都不看赵元承。这两个人明显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赵元承他当真那样痴心?姜扶笙已经嫁给陆怀屿四年多了,他还是放不下她吗? * 马车上。 姜扶笙倚在窗口处往外看。 从知道陆怀屿的真实身份后,她便不再怎么与陆怀屿说话了。 陆怀屿却还是如同从前一般对她温情脉脉,呵护备至。 她会觉得虚伪,也厌烦,但并不想与他多说。 随他吧。 “笙儿,渴不渴?”陆怀屿提起茶壶倒水。 姜扶笙看着窗外没有理会他。 陆怀屿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道:“我今日去见黄良才了。” 姜扶笙果然如他所预料地转过头来。 “他明日便会去大理寺投案自首,还岳父大人清白。”陆怀屿也不卖关子,缓缓将事情说了出来。 “你有证据?”姜扶笙乌眸眨了眨。 没有证据,黄良才也不是吃素的,这是死罪,他不会轻易认。 那陆怀屿既然有证据,之前为什么不拿出来? 她思来想去,实在看不透陆怀屿的心思,只知道他是一个很可怕的人。 “也不算证据,他有把柄在我手里。”陆怀屿迟疑了一下,如是道。 姜扶笙疑惑地望着他。 陆怀屿转开目光:“你如果愿意听,这些事情我以后都会一一讲给你。” 只要她想,他愿意对她敞开心扉。 姜扶笙没有说话,又转头倚在窗边看着外面出神。 陆怀屿深吸一口气,靠在马车壁上看着她。不急,他有的是时间,总有一日她会被他打动。 * 回到清荷院西侧房,姜扶笙怔怔坐了半晌。 “少夫人。”翡翠提了食盒进来:“用晚饭了。” “我不饿,先放那儿吧。”姜扶笙靠在床头,阖了阖眸子:“打些热水来,我想沐浴了歇下。” 她实在克制不住自己内心的焦灼。 爹娘在南疆时日已久,她也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了。 “少夫人,身子要紧,您看您如今都瘦成什么样了?”翡翠心疼她:“无论什么事,您总要有一副好身子骨,才能你应对接下来的事啊。” 她说着将食盒里的饭菜一样一样取出来,摆在桌上。 姜扶笙也知她说得有道理,不曾言语,走上前去坐在桌边提起筷子。 她草草吃了几口,放下碗筷:“去打热水来吧。” 翡翠拿她没法子,只能照着她的吩咐做。 “你们下去吧。” 沐浴过后,姜扶笙披散着长发,只穿着一身牙白中衣,在床沿上坐下。 “是。” 翡翠和珊瑚齐齐退了出去。 姜扶笙倚在床头阑干上出神。 后窗忽然传来敲击声。 她一惊,转头朝后窗处看去。赵元承不是动身去青州了吗?是谁这大晚上的来敲她的窗户? 她战战兢兢不敢过去查看,正犹豫着要不要喊人进来。 “咔哒”一声,窗户开了。 姜扶笙攥紧双手,起身小心地走到尾处欲查探,“嗒”的一声——一只叠的方方正正的包裹落在她跟前。 “谁?” 她不由问。 外面没有任何回应,也再无任何动静。 她等了好一会儿依旧不能安心,最终还是走过去推开后窗往外看。 外面月光正好,微风摇动着树枝,一个人影也没有。 姜扶笙瞧了片刻,放下窗扇,俯身捡起地上包裹。 外面包的一层这个是牛皮的,握在手中柔软且有韧性。 她走到桌边,在烛火下打开包裹,便瞧见三妹的身契。她连忙翻了几页,这不是前几日赵元承给她的“聘礼”吗? 他今日走了,是安排了人将这些东西送给她?她起身走到后窗处想将东西还回去,可是又找不见人。 赵元承这是什么意思? 她拿着东西转身放回桌上,回床上躺下,却怎么也睡不着。 翻来覆去的,直到下半夜仍然清醒着。 后窗处又传来响动。 “谁?”姜扶笙坐起身,警惕道:“我警告你,送来的东西给我拿回去。” 外面想来是赵元承的人。她不可能收下这些东西,给赵元承做外室的。 窗外的人没有理会她,片刻之后,有轻盈的脚步声落地。 姜扶笙心一跳,这声音怎么这么像…… “姜扶笙。”赵元承挑起床幔,语气极是不悦:“你倒是睡得着。” “你……你怎么回来了……” 姜扶笙下意识往床内躲,手捂上了心口。 黑暗中,看不清眼前的人影。但她还是能察觉赵元承的逼近。 “我走?”赵元承上了床探手将她拉入怀中,咬牙切齿:“你就这么盼着我去送死?” 想起下午她和陆怀屿出双入对正眼不看他的样子,他就恨得牙痒。 他去青州说不准就死在那儿了,这小女子竟然半分也不担心他!他越想越生气,实在按捺不住,出上京城跑了十多里地下去,终究又折返回来。 他非要找这个没良心女子算了账才能走! “我没有……”姜扶笙推着他手:“你先松开。” 他大手握在她腰上,滚烫的温度从手心传过来,叫她浑身发软。 “我为什么要松开?”赵元承愤懑难消:“前日你是怎么和我说的?知道了陆怀屿的真面目,会和他和离。今日到时又成双作对了。姜扶笙,你这两面三刀是从何处学来的?我还真是小瞧了你!” 他说着手中更用了些力气。 虽然隔着中衣,但仍能察觉到手中肌肤细腻光滑。他留意着手中的感觉,语气不自觉便不是方才那么凶了。 “没有,不是你想得那样。”姜扶笙挣扎不开,气喘吁吁地和他解释:“陆怀屿说只要我肯留下来,他可以帮我爹洗清冤屈,让我爹回上京官复原职。” “所以你又一次相信他了?”赵元承冷哼。 姜扶笙道:“他说我只要给他半个月的时间,如果他做不到我随时可以离开。而且他今日跟我说,他已经和黄良才说过了,黄良才明日便会去大理寺投案自首。” 她害怕赵元承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一股脑儿将所有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陆怀屿真是这样说的?”黑暗中,赵元承若有所思地皱起眉头。 “是。”姜扶笙嗓音带着哭腔:“松手,你捏疼我了。” 他手上力气好大,掐得她生疼。 “你就没有怀疑过他?你父亲的事,他答应帮你多久了?一直没有动静。怎么现在你识破了他的身份要离开,他倒是有了法子?” 赵元承手里的力气放松了些。 怀里的人儿甜香扑鼻,嗓音娇软,尤其是带着哭腔说话,像一根羽毛在他心上挠来挠去,叫他心里痒痒的。 他喉结滚了滚,将欲念强压了下去。 “我怀疑了……”姜扶笙如同和他保证一样:“他和我说的时候,我就在想,之前他为什么一直没有帮我?是不是他早就有主意,但是不想帮?” “那你不问他?”赵元承语气拔高。 姜扶笙听出他的不悦,顿了顿斟酌着道:“我想等爹娘回来……” 陆怀屿心里怎么盘算的,她现在一点也不想追究。她只想看到爹洗清冤屈,姜家回到从前,一家人能够团聚。 其他的,可以以后再说。 “所以,你就打算一辈子这么跟着陆怀屿?”赵元承冷声质问。 姜扶笙听他说起这个,心中也有气,扭过头道:“那不然呢?再怎么也是正妻,总比做外室强。” 他叫她做外室的事,着实刺痛了她的心。 再如何,她也是希望他好的。他呢?拿她当什么? “怎么?”赵元承捏着她下巴,逼迫她转过脸来:“就许你背弃我,不管我的生死。不许我让你做外室?” “我不做外室。”姜扶笙打开他的手。 她宁愿死,也不给爹娘丢人。 “由不得你。” 赵元承大手握在她后脑处,吻上了她的唇。 亲吻她于他而言已经是极熟练的事。 他轻车熟路地撬她贝齿。 姜扶笙死死咬着牙关,不让他得逞。 他并不着急,舌尖在她柔嫩的唇瓣上来过描摹,像在临一帖上好的画,一点一点不肯放过分毫。 她在他的攻势下颓软了身子,浑身的力气似乎被慢慢抽了去,再抵不住他的进攻。 他如愿以偿攻城略地,勾住她小舌舔舐厮磨,掠夺她口中香甜的口津。 与此同时,他手也没有闲着。 姜扶笙很快衣带散开。 他驾轻就熟。 姜扶笙扭着腰肢抗拒,却被他牢牢制在眼前。 “别……”姜扶笙拉着自己衣裳,不让他更进一步。 若是就这样发生了,那她就是他的外室了。 她不做外室。 都到了这一步,赵元承自然不依不饶。此去青州,他并无活着回来的把握。 那日在书房,她要拿自己谢他,他一时恼怒气走了她。 她倒回来继续与陆怀屿做夫妻了。 他一路向东越想越是不甘心,到底还是折返回来。 “不行……”姜扶笙挣脱不得,焦急之下脱口道:“赵玉玦,我饿了……” 从前不管什么时候,只要她说这三个字,赵元承无论在忙什么,总会放下手头的事务,陪她一起用饭。 因为她爱吃,他还学了几样菜式,专门做给她吃。 赵元承动作一顿。 “赵玉玦,我真的饿了,我晚上只吃了两口……”姜扶笙见这招有用,又忙着补了一句。 赵元承攥了攥她纤细的脚踝,恋恋不舍地松开了手。 “那就吃饱了继续。” 他下床,取出火折子点亮了蜡烛。 姜扶笙磨磨蹭蹭整理着中衣,提着的心还是没有放下。等一下吃过饭又该用什么借口? “下来。” 赵元承挑起床幔。 姜扶笙中衣已然整理妥当,慢慢挪到床边,不经意抬眸便见他衣衫不整,唇瓣过分红润,幽暗的眸中仿佛燃着两串小火苗,正定定地望着她。欲念从眼中喷薄而出,像新出锅的麦芽糖,滚烫又黏糊。 姜扶笙霎时红了脸。 身上穿着中衣,她总觉得自己好像**裸露在他眼前一般。 她侧身别扭地让过他,走到左边坐下,拿起筷子久久不下筷——她根本就没有胃口,方才只是情急之下找了个借口罢了。 赵元承也在桌边坐下,眸色灼灼。 她容颜极盛,圆润的杏眼黑漆漆湿漉漉的,平日瞧着乖恬温软。这会儿眼尾红红,粉润的唇瓣微微肿起,又是另一番勾人的情形。 他口干舌燥,端起桌上的茶壶直饮了一口,示意她:“吃。” 被他这样盯着,她更没有胃口。 她盯着桌上的菜式左瞧右瞧,没有一样是想吃的。她正打算随意夹一筷子时,忽然瞥见边上的干果碟。她心念一动,放下筷子抓了一把碟子里的南瓜子放在自己跟前。 她看了赵元承一眼,捏起一粒南瓜子一点一点细致地剥起来。 她慢慢吃,等这一碟南瓜子吃完天也亮了,就不信赵元承能在她这处坐到天亮。 赵元承盯着她的动作,眸色沉沉。 姜扶笙剥开一粒,抬手欲放入口。 赵元承忽然伸手,那粒胖乎乎的南瓜子仁穿着青衣正落在他手心。 “我的……”姜扶笙伸手去抢。 赵元承抬手一抛张口接住,抬手指了指桌上的南瓜子:“继续剥。” 他何尝看不出她的心思?又和他耍花招,这么喜欢剥瓜子,那就多剥点。 姜扶笙抿着唇满心不乐意,但想想剥瓜子给他吃也好过于……她便转过身面朝着桌子,又拿起一粒南瓜子剥起来。 待南瓜子仁露出来,便被赵元承接走。 就这样一粒一粒,她剥了一小把尽数被赵元承吃了。 姜扶笙咽了咽口水,哀怨地瞥了赵元承一眼。她本是不想吃的。但自己辛辛苦苦剥了这么久,一粒也不曾吃上,竟有些眼馋了。 赵元承往前凑了凑,像是嫌她剥得太慢,自己也抓了一把南瓜子,慢条斯理地剥起来。 姜扶笙偷偷瞧他。 这大半夜的,两个人坐在桌边剥瓜子,怎么看怎么有些诡异。她可不敢有异议,只盼着他能失了兴致,早些将他打发走。 屋子里半晌没有动静,两人都专心致志盯着自己手中。 不同的是姜扶笙剥出来的南瓜子仁都被赵元承一一夺走了,一颗也不给她留。反观他自己,攒了一堆干干净净的南瓜子仁在跟前。 姜扶笙拿了一粒南瓜子在手中偷懒。那么多应该够他吃了吧?她指甲都剥痛了。 “怎么不剥了?”赵元承抬眸问她。 姜扶笙看了一眼他面前堆的南瓜子仁,心生哀怨:“你吃完我再剥。” 赵元承拍了拍手上的碎屑,拿起一粒南瓜子仁却没有放进自己口中,而是喂到她唇边。 姜扶笙下意识往后退让,睁大乌眸建议不定地看他。 “吃。” 赵元承手又往她唇边送了送,目光称不上和善。 姜扶笙迟疑了一下,张口含了那一粒南瓜子仁在口中。她抿唇咀嚼,许是馋得久了,这一粒南瓜子仁竟是出乎意料的香。 赵元承又喂给她一粒:“好吃?” 姜扶笙看看他,轻轻点点头。 赵元承继续喂她。 “我自己来。”姜扶笙抬手欲接过。 赵元承握住她手,示意她张口。 姜扶笙顺从地又吃了一颗南瓜子仁。 她盯着眼前的饭菜,不禁想起往事。 那时候无忧无虑,她总是很贪玩,有时候玩得顾不上吃饭。 譬如有一回她得了一个皮影小人,爱不释手一直把玩,吃饭都舍不得放下。 赵元承便坐在她边上,一口一口地喂她,和眼下的情景何其相似? “手疼了?”赵元承垂眸查看她指尖,语气里似乎没有什么情绪:“当初若是不背弃我,好好和我完婚,我连瓜子仁都是给你剥好的。” 说到后来,他似乎生了气,握着她手的大手一下收紧。 “我没嫁给你,你现在不也给我剥了……”姜扶笙下意识回他。 话说出口,她清醒过来吓出一身冷汗。想起往事恍恍惚惚,竟然将眼前的事当成了过去,这不等同于在挑衅赵元承? 赵元承眯起黑眼睛望过来:“说得好啊,姜扶笙。” 他手中一用力,径直将她从长凳上扯了起来,往床边带。 “我不是,你听我解释……”姜扶笙甚至往后倒,试图挣脱他的大手。 赵元承不由她分说,俯身将人打横抱起,钻进床幔。 姜扶笙身子一落到床上,便要起身。 赵元承长腿一伸将她压在身下,细密的吻雨点般落了下来。 帐内光线昏暗,却更添了几分暧昧。 他含着她耳垂,嗓音沙哑暧昧:“我是喊你‘嫂嫂’,还是喊你‘小喷泉’?” 姜扶笙羞恼得成了一个粉人儿,想动手却又被他制得死死的,泪水涟涟地骂他:“你无耻……” 赵元承浑不在意,指尖勾住她衣带,雪白瘦削的粉肩露了出来。 挣扎之中,她有一次被他捉住了脚踝。 姜扶笙脖颈后仰,腰腹拱起好似一座小桥。她仿佛置身于之前和他一起看过的夜空。 满天密密匝匝的繁星一闪闪就在眼前,像是置身于另外一个世界。罕见星夜犹如画卷一般展开,却又逼仄压迫,叫她几乎窒息。 下一秒天塌地陷,又好像整个人被星空吸附过去一般,叫她神魂颠倒,又爱又恨。 第46章 赵玉玦你放开我 姜扶笙鸦青发丝倾撒在枕席之间,纤长的睫羽激烈地颤动,几滴晶透的泪珠顺着眼角没入乌发之中。绯红唇瓣死死咬紧,绷紧身子不让自己泄出丝毫声音。 赵元承感受到手底人儿的抗拒,偏要逼得她松口。 这个时节,山上的风景极好的。 新夏清冽的香气混着甜香,温柔的南风吹熟了覆盆子的果。那粉果儿小巧巧嫩生生如初生的新蕊,水润剔透地挺立在枝头诱人采撷。 真正好吃的覆盆子果儿得是熟透的,湿润饱满的,滑得用手指几乎捏不住的。品尝时舌尖一点点刮蹭红嫩的果皮。新鲜的覆盆子果儿散发着甜香,清粉的果汁缓缓流下带出淡淡的甜,香气愈发浓郁逼人,让人忍不住嘬着果子猛吸,吸出甜美的果汁,吸到满口芳香。 姜扶笙嫣红的唇瓣咬住松开,松开又咬住。 “不行……呜……赵玉玦你放开我……” 她面上一片桃花般的薄粉,哼哼唧唧的泣音好似浸了蜜糖,甜腻的不像羞恼,倒更像是在和他讨饶。 这软软绵绵的声调像奶猫伸出粉色的小爪子,勾得赵元承心神荡漾,更是变本加厉。 初夏的夜忽然下起雨来,淅淅沥沥好一阵子。 姜扶笙半阖湿漉漉的眸子,张着红润的唇微微喘息着,周身蒙上了一层娇羞的红。 赵元承抬起身,上前抵着她额头好不亲昵。 他呼吸粗重,炽热的呼吸带着她的气息扑打在她柔嫩唇上。 姜扶笙羞得脚趾蜷起,偏头想躲他,晶莹剔透的泪珠儿又被他逼了出来,挂在眼角边摇摇欲坠。 赵元承浴火焚身,盯着她喉结克制不住地上下滚动,本就漆黑的眼睛愈发乌浓深沉。 见他要吻过来,她赶忙偏头躲过。 “姜二金,甜的。” 他制住她下颚,水润的唇急不可待地吻上她娇嫩唇瓣,含住舌尖深吻,将她的气息尽数渡进她口中。 姜扶笙无力反抗,只能任由他舌尖探进口中舔舐。他呼吸越发的急促,纠缠着她的小舌,卷着她勾着她让她来自己口中,一遍又一遍地深吮。 耳边一片啧啧水声,二人呼吸交缠,越发亲密。 姜扶笙被他吻得舌根发麻。面上一片绯红,凝脂般的脖颈透粉。她想讨饶却无法开口,只从鼻中发出暧昧的轻哼,细细软软的尾音绵绵上翘,像魅惑人的钩子。口中空气被掠夺干净,一时几乎要昏厥过去。 赵元承很喜欢一味糯米粉加糖制成的点心,叫做“水团”。水团甜香软糯,入口即化。雪白绵软一团上头点缀着一点朱砂恍若红梅落雪,颤颤巍巍看着很是可口。尝过一次便爱不释手,念念不忘,长长久久的想着。 姜扶笙抑制不住战栗,周身热得好似冰落进热水里要融化了一般,喉咙间都是绵绵泣音。她好像秋风中零落的一片枯叶,风往哪里吹她就往哪里落,半分由不得自己掌控。 所谓“金镶玉”便是将玉嵌进金中。 姜扶笙思绪混乱中,玉抵住了金。 她全然慌了神,双手下意识推在他胸膛上,哀哀哭求:“赵玉玦,不可以……” 可玉已然嵌进金中,蓄势待发,哪里由得她说“不”? 正当此切要关头,后窗处忽然传来叩击声。 幔帐内顿时一静。 “主子,陛下急召您进宫。” 石青的声音从窗外传进来。 “陛下找你。”姜扶笙如闻仙音,推着他胸膛拧腰躲他。 赵元承深吸一口气,不理窗外的石青。今日他折返回来便已打定主意饶不了姜二金这个没良心的! 姜扶笙又一次拧腰躲他:“陛下找你你不去,就是抗旨不遵。” 赵元承不理会,径直制住她。 与此同时,外面再次响起叩击声,这次说话的人换成了莫山:“主子,陛下急召是因知道您出城又折返回来。还请主子以大事为重,快些进宫,免得陛下对您更生疑心。” 他不比石青成日笑嘻嘻的,向来冷着一张脸看不出喜怒。连他语气都有些急促,可见事情当真十万火急。 “不得死的昏君,我非宰了他不可!” 赵元承切齿骂了一句,愤而起身。 姜扶笙一轱辘滚到床里侧,拉过薄锦被裹着自己。 “回来再和你算账。” 赵元承拢起衣衫束上腰带,回身将她连被子带人拉到跟前,俯身在她唇上狠狠亲了一口,这才匆匆去了。 姜扶笙听到后窗合上的声音松了口气,这才感觉浑身好似散了架一般,半晌提不起力气。 * 午夜,一行人策马疾行至皇宫前。 赵元承跃下马儿,将缰绳丢给下人,当先朝宫门处而行。 石青和莫山跟了上去。 “我折返回来的消息怎么*传出来的?”他冷声询问。 “应当是我们带走的人里面有眼线?”石青回了一句:“属下马上彻查。” 他偷偷打量自家主子的神色。 灯笼的亮光摇晃不定,照得赵元承面色晦暗不明,阴沉可怖。 石青不由缩了缩脖子,主子从前进宫装纨绔子弟装得很像的,怎么今日这么大气性,都在途中这么久了,还没消气? “主子。”莫山低声道:“这是在皇宫里,到处都是别人的耳目,您还是要当心一些。” 赵元承不曾理会他。过了片刻,他放慢步伐吩咐莫山道:“姜守庚之事,黄良才要认罪。倘若黄良才入狱,你想办法拖延一下先留住他性命,等我从青州回来。” 姜父之事绝不简单,陆怀屿能让黄良才这么听话,其中大有文章可做。 不过他要去青州,分身乏术,得等到回来之后才能彻查。 莫山看向他一时没有说话。 石青忍不住问:“黄良才要认罪?那姜姑娘的父母岂不是可以回来了?” 姜姑娘最想的就是洗清父亲的冤屈了,若是知道这个消息,她想必会很开怀的。 赵元承眸色沉沉,不知在想什么,并没有回他。 莫山犹豫了好一会儿开口道:“主子,姜姑娘早已嫁作人妇多年,这么久了经历了这么多的事,她也没有和陆大人和离的意思。眼下咱们的事正到了要紧关头,属下觉得您还是不要管姜姑娘的事了。让属下随您一起去青州,也好有个照应。” 听见他开口,石青就在旁边拼命朝他使眼色。 奈何莫山是一点也不看他,只看着前面的主子,还是将话说得出来。 赵元承猛然停住步伐,侧眸看他,眼中寒芒乍现,语气没有什么温度:“不然,这主子换你来当?” “属下不敢。” 莫山后退一步,连忙行礼。 赵元承不理会他,快步向前而去。 “你说你惹他干嘛?”石青走到莫山身侧,小声道:“方才我一直对你使眼色,你就是不理我。” “闭嘴。”莫山呵斥他一句,拔腿跟上赵元承。 “你!活该你挨骂!”石青气坏了,跟在后面嘀嘀咕咕地数落他。 * 被赵元承折腾了一番,姜扶笙反而困倦了。 赵元承走后没多久,她忍着乏累起身将后窗落了锁,重新上床不过片刻便睡了过去。 啾啾鸟鸣声中,她睁开了眼,床幔外有日光透进来,外面已经是晌午时分了。 “翡翠。” 她招呼了一声。 “少夫人。”进来的是珊瑚:“翡翠去厨房给您取早饭了,奴婢伺候您起身。” 她说着挂起床幔,忙着取衣裳。 姜扶笙挪到床边。 珊瑚看到桌上的南瓜子壳儿笑着问:“您昨儿个晚上还起来剥南瓜子吃了?” 她说着抖开衣裳。 姜扶笙瞧见桌上的那两堆壳儿和碎屑,脸上一热:“你先去把桌子收拾了。” 这一看便知是两个人剥的,也亏进来的是粗枝大叶的珊瑚,才没察觉出来。 珊瑚应了一声,手脚麻利地收拾了桌子,又伺候她梳洗。 “少夫人。”翡翠提着食盒进来,一脸忧色:“石青来了……” “什么事?”姜扶笙蹙眉。 赵元承昨晚才作弄她一顿,今日又要如何? “石青是来传话的,小侯爷说要您今日到昨日的那座亭子里,重新送他一回。让您别让少爷知道,只要您一人过去。”翡翠犹豫着要不要继续说:“还说……” “他还说什么?”姜扶笙眉心拧紧,他不知道哪来那么多花头。 “还说您要是不去,他就不走了,回头还会再来找您……”翡翠有些说不下去。 她年纪不小了,也不是不谙世事的人,这话语的暗示的意思她也略懂。 姜扶笙粉润的脸儿一阵红一阵白,心里骂了赵元承一句“不要脸”,终究不敢违拗他的意思,吩咐道:“你去让他们备马车。” 那个混不吝现在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她还是别惹恼他。 翡翠应声去了。 待姜扶笙收拾妥当,用了几口早饭,乘着马车抵达郊外,赵元承已然坐在凉亭中了,还是昨日的位置。 姜扶笙提起裙摆,顺着石阶而上。 赵元承居高临下睨着她,似笑非笑:“嫂嫂来了。” 姜扶笙垂眸一言不发,缓步走进凉亭,在石桌对面站定。几番亲密之后,她站在他面前总觉得不大自在。 不过这会儿她倒也不是太怕他。翡翠和珊瑚就等在亭子外,石青等人也在不远处。 众目睽睽,赵元承总不好对她如何吧? “不陪我坐一会儿?”赵元承挑眉望她。 姜扶笙还是不说话,低头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赵元承老有兴致地望着她,半晌也不肯再开口。 姜扶笙被他看得不自在极了,如坐针毡,终究按捺不住道:“你,此行一切顺利,平安归来。” 不是饯行吗?说完这话,他就应该动身走了吧? “嫂嫂就这么盼着我去送死?”赵元承偏头注视着她。 “我没有。”姜扶笙蹙眉,他总是故意曲解她的意思。 “但愿你是真没有。”赵元承抬起下巴示意她到自己身旁的位置:“坐这处来。” “不了,我就在这处。”姜扶笙不肯:“你说话我能听到。” “别逼我。”赵元承垂了眸子,淡淡的语气满是威压。 姜扶笙只好起身挪到他身旁的石凳上小心翼翼坐下,为了离他远些,她只坐了凳子的一半。 赵元承忽然探手,在她来不及闪避之际捉住她耳下轻晃的耳坠。 姜扶笙偏着脑袋僵着身子不敢动。这是她临出门之际想起来戴上的。担心他见她没有戴,又要恼起来。 眼下她戴来了,他还捉着这耳坠做什么?难不成戴了他也还能找碴? “嫂嫂要赔我一件东西。” 赵元承目光落在她白皙剔透的耳垂上,这么漂亮的耳垂和这耳坠般配得紧,不枉他亲手一点点琢出。 离得近了,他语气便显得和缓了些。 “什么东西?”姜扶笙乌眸转向他的方向,不解地问。 赔他东西?她好像没有弄坏他什么东西吧?何谈“赔东西”? “抱腹。”赵元承凑近,在她耳边轻轻吐出两个字。 姜扶笙脸儿乍红,偏身躲他,可偏偏耳朵被他掌握着躲不开。她抗议道:“你……你的抱腹何用我赔?我又没拿走你的,又没弄坏你的……” 男子抱腹如同女子的抹肚一般,都是贴身穿着。只是男子的尺寸更长一些,能遮到腹部。平日穿在里衣里头,到夏天炎热之时,男子在自己家中也有上身单穿抱腹的。 昨夜他贴身是穿了一件抱腹来着。可那是他自己穿来的,后来脱……也是他自己脱的,要她赔什么? “是没弄坏。”赵元承语气轻轻,指尖在她耳垂处轻绕:“但被雨淋湿了。” “你……”姜扶笙脸儿涨红:“你下作!” “嫂嫂难道今日才认识我?”赵元承全然无谓:“就说怎么赔吧。” “你,你丢了就是了。”姜扶笙连着耳朵、脖颈都红透了。 她想起那只被他丢掉的抹肚。她若是脸皮厚一些,完全可以和他说“你不也弄脏了我一件抹肚,两相抵消了”。 但她说不出口,只能被他拿捏。 “我丢了就没得穿了。”赵元承慢条斯理,荒诞的话儿说得一本正经。 姜扶笙不可思议地偏头看了他一眼:“我给你买就是了。” 这种话他是怎么说得出口的? 她本想说他胡说,他难道只有一件抱腹不成?但一想,与他争辩也无用。他就是想为难她,说什么都是白说。 罢了,认命给他买一件就是。 “粗制滥造,我穿不惯。”赵元承摇头。 “你究竟想如何?”姜扶笙唇微噘,有些委屈:“我给你银子行吗?” 她实在摸不透赵元承的心思,想来他还是对她恨意难消,在故意为难她。 “我缺你那点银子?”赵元承轻哼了一声。 姜扶笙低头垂下长睫不语。这样又不行,那样又不行,这人到底要如何? 她侧脸有细碎的绒毛,像只粉嫩的桃子。赵元承指尖轻轻触了触她柔软的脸颊,低声道:“你给我绣一个。” 姜扶笙一怔,不由侧眸看他:“我哪里会……” 她倒也不是全然不会。 小时候,娘是请了嬷嬷教她的。她也学了几年,只是不够用心,那点手艺实在拿不出手。 娘因此数落她好几回。她还振振有词说,以后要这些东西有的是人绣,不必要她亲自动手。 赵元承像是没听到她的话,继续道:“要雨过天青色的云绫锦,滚上牙白边,上面绣一对并蒂莲如何?” “我真不会。”姜扶笙皱起脸儿。 他这不是故意为难人吗?她和他什么关系,给他绣并蒂莲?再说就她那手艺,就算绣起来也不像。 “你会。”赵元承沉下面色。 姜扶笙心里一跳,忽然有了主意,点头应道:“好。” 她先答应下来,过了眼前这一关,回头再去成衣铺找绣娘做一件就是了。 赵元承怎么知道是不是她绣的? “看这个。”赵元承从怀中摸出一张帕子来。 姜扶笙侧眸看过去。 那方白色的帕子想是放得久了,已经有些旧了,泛着淡淡的黄。 赵元承修长的手指捏着帕子抖开,便见边角处绣着一双丑丑的鸳鸯,下面还有两个不大方正的字——“二金”。 姜扶笙脸“腾”一下便红了,既窘迫又羞愧。这是她学女红时绣了送给他的。 她学了几年,拢共也没绣几样东西,这一件自然记得。 赵元承怎么还留着?她劈手便要去夺来丢掉,太丑了! 赵元承手一缩躲开她,将帕子叠好收进怀中,偏头看着她缓声道:“别妄想找人替你绣,我认得你的手艺。再敢欺瞒我,有你好果子吃。” 他养大的人,眼珠子一转想什么他能不清楚?她答应得那么爽快,八成是想好了找人绣给他。 他得先断了她的后路。 姜扶笙脸儿顿时垮了,两手交握着不说话。 “听到了没有?” 他贴在她耳边。 “知道了。”姜扶笙无奈,只能答应。 “还有。”赵元承捏住她下颚,逼迫她转头与他对视:“陆怀屿不是陆怀川,你和他不是夫妻。不许再让她碰你,记住没有?” “我没想让他碰。”姜扶笙气恼地推开他的手。 这人也太霸道了,谁要他管! “要是让我知道他碰了你。”赵元承冷哼一声,眸子眯起危险的光:“回来我就阉了他。” 姜扶笙暗骂他“癔症”。 赵元承站起身抬步往外走。 姜扶笙也跟着站起身,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她想他快些走,是不想面对他。但同时又不想他走,是不想让他去青州。 那里瘟疫横行,身子骨再好也是人,不是铜筋铁骨的神,如何能挡住疫病? 赵元承忽然回头。 她心中一惊,顿时停住步伐。 赵元承叮嘱道:“怎么找你兄长药方上有写。不过你别犯蠢,你爹娘不回来,不能将你兄长接出来。知不知道?” “我知道。”姜扶笙应了一声,瞪了一眼他的背影。 她又不傻,这点事情难道还不明白? 看着赵元承带着一众手下策马走远,她叹了口气,缓步朝马车走去。 “少夫人,直接回府吗?” 珊瑚询问。 “去坊市转转。”姜扶笙回她。 既然答应他了,便不能不做。不然他回来发作起来,她承受不住。 到了坊市,逛了两家布匹店,才选出赵元承要的雨过天青色云绫锦。 拿着云绫锦再去成衣铺。 女掌柜身姿丰腴,满面笑意:“夫人要些什么?” “绣莲花的丝线。”姜扶笙抬手指了指。 女掌柜笑着捧出丝线在柜台上:“您看这个颜色行吗?这种是花蕊的颜色,您要绣莲叶吗?” “要吧。”姜扶笙想了想道。 “好嘞。”女掌柜笑道:“那就这些,给您包起来,送您几枚绣花针。” 姜扶笙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要做一件抱腹,能不能请你们这里的绣娘帮我裁剪一下,再将花样子描好?我一并算银子给你们。” 花样子她勉强可以描,裁剪她是真不会。真要是她剪出来的,不见得能穿。 “这个好说,我就会。”女掌柜接过她手里的云绫锦笑问:“您要什么样的荷花纹?” “并蒂莲。”姜扶笙红了脸。 “给夫君绣的吧。”女掌柜很是健谈,只当她是害羞了,又笑着询问:“您郎君身高有多少?是胖还是瘦?” “他……”姜扶笙脸更红了,抬手比了比:“我差不多到他肩。看起来瘦高,但是……” 但是脱了衣裳线条流畅,也不是陆怀屿那种瘦弱的。 可这话叫她怎么说出口? “只是什么?”女掌柜还在等她往下说。 “没什么。”姜扶笙摇头:“您看着裁吧,差不多就行。” 她管赵元承能不能穿呢!不能穿最好。 如此,直忙到午饭后她才回了陆府。 经过陆怀屿屋子门前时,她没有察觉到一双眼睛正透过门缝贪恋地望着她。 待她进了西侧房之后,陆怀屿从屋子里出来,看着西侧房的方向。 “主子。”宁安快步走上前了。 陆怀屿看向他。 宁安道:“跟着少夫人的人回来说,少夫人一早去了郊外。小侯爷不知为何又折返回来,少夫人像是去送他的。送过小侯爷之后,少夫人回来在坊市上的叶氏布匹铺买了五尺青色云绫锦,又去芳华成衣铺裁剪,并且让掌柜的描上了并蒂莲的花样子,说是要做一件抱腹。” “你先下去吧。” 陆怀屿再次看向西侧房的方向,眸底戾气夹杂着杀意翻滚升腾。 抱腹?做给赵元承的?赵元承也要有命回来穿才行。 他在门口立了片刻,随后抬步朝西侧房的方向走去。 第47章 心心念念 姜扶笙正在屋子里忙碌,将裁剪好的布料上绣绷拉直。 许久不碰这些东西,她手早生了,这边绷上那边又掉下来,好不辛苦。 珊瑚看得捂嘴直笑。 翡翠上前伸手:“奴婢帮您。” “手酸。”姜扶笙松开手,活动了一下手腕有些打退堂鼓:“晚些时候再弄吧。” 赵元承真会刁难人,这些东西她已经多年不碰了,一下子如何捡得起来? “扶笙。”陆怀屿进门来,含笑询问:“忙什么呢?” “没什么。” 姜扶笙瞧见他,接过翡翠手中的绣绷放到身后。 虽然她和陆怀屿已经算不得是夫妻了,但这东西还是别给他看见得好。她不想惹怒了他,毕竟爹娘还没回来,她还需要仰仗他。 陆怀屿温和地望着她,唇角含着笑意不言不语。 姜扶笙被他看得很不自在,抿抿唇道:“你用午饭了吗?” 她本想自然一些,话问出口才觉得语气似乎太生疏了,听起来也很生硬,像没话找话似的。 但她和陆怀屿确实亲近不起来。 “用过了,你呢?”陆怀屿询问她。 “我在坊市用过了。”姜扶笙顿了顿,手背在身后搓着衣角:“你下午不去衙门了?” 她很想问黄良才有没有去大理寺投案自首。但又一想昨日才说的事,哪有这样快?再者说,问得太直接了目的性好像也太强了,反而惹得陆怀屿反感。 “去。”陆怀屿道:“黄良才已经去大理寺投案自首了,下午问出供词由卿正大人呈禀到圣上面前。早一日呈禀你家人就能早一日回来。” “黄良才已经去认了罪?”姜扶笙闻言不由激动:“那是不是大理寺正卿审问过之后,确定我爹是冤枉的,就可以放我爹回来了?” 她心跳快极了。 家中出事一年多,她头一次看到爹娘能回来的希望,看着陆怀屿的眼睛亮晶晶的。 “岳父是朝廷命官,回来的事不是大理寺能说了算的。”陆怀屿解释道:“此事要交由陛下过目。不过你也别太担心,有黄良才的供词,岳父应当很快就能回来的。” 她瞧见他时眼神分明是闪避的,都不愿意与他对视。说起她父亲的事,眼睛里倒是有了光彩。 他转开目光眸色晦暗不明。在她眼里,他只是能救她家人回来的工具么? “大理寺说了不算吗?”姜扶笙有些失望,手不由攥紧。 她还以为大理寺查明之后,爹娘就能回来。竟还要从皇帝那里走一遍。她不禁担忧,接下来的事情能顺利吗? 陆怀屿温和地宽慰她道:“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会做到。” “嗯。”姜扶笙点点头,满面真挚地望着他:“有劳你了。” 陆怀屿笑了笑,有些苦涩地道:“你一定要和我这样生疏吗?” 姜扶笙鸦青长睫垂下,一时没有说话。得知他的身份,记得他所做的那些事,她没有办法不和他生疏。 若不是为了爹娘,她现在已经不在陆府了。 陆怀屿顿了片刻道:“笙儿,你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你也要做到。” 姜扶笙乌眸中闪过疑惑,片刻后明白过来,他说的是她留在他身边,他帮她救回家人的事。 她垂眸点了点头。 尽管之前答应了陆怀屿,但随着时间推移,她想得也越发多,也越发不想和陆怀屿过下去。她暗暗盘算着,等爹娘回来她便回家中长住。 左右她也不打算再嫁人,就这样过着吧。陆怀屿总不可能不许她回娘家的。 “你别太累了。”陆怀屿嘱咐她,又道:“我去衙门。” “好。”姜扶笙亲眼看着他出去才安心。 陆怀屿走后,她回屋子将赵元承给她的文书取出来,一页一页翻看,果然在药方上找到了哥哥所在的客栈,且留有暗语。 她将文书收起。那日她不知道是哪家客栈,看来就算是知道,找到那掌柜的,没有暗语也见不到哥哥。 “翡翠。”她招呼一声。 “少夫人。”翡翠探头询问:“怎么了?” “套马车,我要去一趟西池。”姜扶笙吩咐。 她太想见哥哥了。 从小她对哥哥便很依赖,哥哥是除了爹娘之外最疼她的人。这些日子遭遇了许多事情,她无人倾诉,有时候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苦闷一直憋在心里。若是哥哥在身边就好了。 “少夫人又去找大少爷吗?”翡翠询问。 姜扶笙点点头,因为知道这次一定能找到,所以她是笑着的。 马车出西城门走了没多久便停了下来。 “珊瑚,怎么停了?”姜扶笙询问。 “少夫人,是小侯爷的人拦住了去路。”珊瑚在前头回她。 姜扶笙撩开帘子,便见莫山站在马车前。 “莫山?”她好不奇怪:“你有事?” 莫山怎么没有跟着赵元承去青州?还是说赵元承又折返回来了? 她乌眸转了转,心中莫名慌张。 莫山大步走上前来拱手行礼:“属下见过姜姑娘。” “你有事吗?”姜扶笙瞧了他一眼,迟疑着询问。 赵元承的人来找她,估摸着没有什么好事。莫山和她行什么礼?还“属下”,他又不是她的手下。 “敢问姜姑娘匆匆赶到这里,可是想去见姜少爷?”莫山压低声音问。 姜扶笙纤长的睫羽扇了扇,点点头:“怎么了?” 莫山看了看远处,公事公办道:“姜姑娘有所不知,陆大人一直派人盯着您。您若去见姜少爷,那姜少爷在上京的事就会被陆大人察觉。姜少爷的处境会很危险。” “他派人盯着我?”姜扶笙神色骤变。 她并没有怀疑莫山的话。陆怀屿的确是做得出这种事情的人。 “是。”莫山正色回她。 姜扶笙想了想道:“我知道了,那我不去见哥哥了。我的那边铺子去转一转。” 若是贸然回头,陆怀屿说不得还会起疑心。 陆怀屿派人盯着她做什么?她的一举一动岂不是都在陆怀屿的掌握之中? 她想起陆怀屿今日进门便问她在忙什么,难道陆怀屿已经知道她给赵元承送行,还有打算给赵元承做抱腹的事? 他竟然没有追问,甚至没有生气?他心思也太深沉了些。眼前浮现出陆怀屿含笑看她的眼神,她不由缩了缩脖子,不寒而栗。 * 从知道陆怀屿派人盯着自己之后,姜扶笙既恶心又恐惧,自此便很少出门了。 成日将自己关在西侧房内,也无事可做,便有一搭没一搭地绣着赵元承要的抱腹,等陆怀屿将爹娘救回来。 一转眼十日便过去了,离陆怀屿所说的半个月还有不到五日。 陆怀屿那里一直没有消息。姜扶笙开始坐卧不安,总怕其中出什么岔子。 “少夫人,您成日闷在房中,脸色都不好了。用过饭之后,奴婢陪您去园子里转转吧?刚进夏天没多久,天气还不算热,园子里的花开得可热闹了。” 珊瑚在翡翠的示意下先开了口。 姜扶笙抿唇细细咀嚼着口中的粳米饭,一时没有说话。 “是啊少夫人。”翡翠也跟着劝道:“您从前不是最喜欢那些花花草草的,眼下正是观赏的好时候。” 姜扶笙缓缓将口中的粳米饭咽下去,点点头放下碗筷:“好,走吧。” “不着急的,您再用一些。”翡翠连忙劝她。 “饱了。”姜扶笙起身往外走:“饿了再吃。” 初夏的暖风吹得人有些燥热,姜扶笙专挑着树影走。 园子里景致的确不错,但她没有心思欣赏,兴致缺缺地转了半圈便打算回屋子去。 “少夫人,少夫人真的是您!奴婢求求您,救救奴婢吧……” 一道身影踉踉跄跄朝姜扶笙扑过来,口中不停地祈求着。 姜扶笙吃了一惊。 翡翠和珊瑚尚未来得及反应,莫山从天而降将姜扶笙护在身后,手中长剑挥出直指来人。 “莫山?” 姜扶笙又是一惊。 莫山方才躲在哪里?她一直没有看到他,甚至没有看清他是从哪个方向冒出来的。 “少夫人,是琥珀!” 珊瑚认出那祈求之人,正是背了姜扶笙给陆怀屿做小妾的琥珀。 “别杀我,少夫人别杀奴婢,奴婢没有恶意……” 莫山杀气腾腾,琥珀害怕极了,跪在地上双手合十连连作揖。 “琥珀,你不是威风得很吗?这是做给谁看?” 珊瑚向来嫉恶如仇,对背叛姜扶笙的琥珀恨之入骨。她才不管琥珀为什么这么落魄呢,瞧见琥珀的惨状,当即开口嘲讽。 “少夫人,奴婢没有活路了,求少夫人网开一面,放奴婢一条活路吧……”琥珀哭着哀求陆怀屿:“奴婢真的知道错了。” 她若是知道陆怀屿是那样的人,说什么她也不会背叛姜扶笙的。 退一步说,要是早一点知道她就拿着姜扶笙给的银子出去自寻活路。再苦再累也比留在陆府受无穷无尽的折磨要强许多。 尤其是这些日子姜扶笙不知道为什么不理会陆怀屿,陆怀屿愈发的残暴,每次都将她折磨得半死,却又从不碰她。 人间炼狱不过如此了吧! 姜扶笙垂眸望着琥珀,不为所动:“当初,我给过你机会的。” 是琥珀自己没有珍惜,还出言伤她。 琥珀并不可怜,不过是自作孽不可活罢了。 莫山见琥珀并无伤害姜扶笙的意思就又消失了,只一眨眼的功夫便不见了踪影。 “奴婢真的不知道……”琥珀慌忙挽起自己的袖子,哭着道:“您救救奴婢吧,奴婢真的没有活路了,您瞧……” 她哭诉着又拉开衣领,挽起裤腿。 她脖颈下、手臂、小腿上皆是交错的青紫痕迹,伤痕叠着伤痕,看起来惨不忍睹。 即便是珊瑚那样恨她,也看得捂着心口说不出话:“这……” 琥珀做了少爷的小妾,不是应该活得很滋润吗?怎么会被人伤成这样? 她不由看向翡翠。 翡翠也是有疑惑有惊恐,朝她摇了摇头。 她们二人都不知道陆怀屿残暴的一面。 “奴婢知道,少夫人不会收留奴婢了,奴婢只求少夫人让奴婢走吧,哪怕是发卖了也行,奴婢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了……” 琥珀说着朝姜扶笙连连磕头。 姜扶笙往后退了一步:“路是你自己选的,世上从无后悔药。” 她当然知道没有人愿意活在恐惧之中,但这条路是琥珀自己选的,与她不相干。 “少夫人,奴婢从小就在您院子里伺候,知道您一贯心地善良,您就帮帮奴婢吧,奴婢求求您了!”琥珀泪流满面,眼中满是绝望。 “我帮不了你。” 姜扶笙欲转身离开。 她与陆怀屿铁撇清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插手陆怀屿妾室的事? “少夫人,少夫人……”琥珀膝行追她:“少爷警告奴婢,不能出院子找您,奴婢实在受不了才跑出来,您要是不帮奴婢,奴婢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她试图抱住姜扶笙的腿。 珊瑚连忙推开她:“早做什么去了?背叛主子的时候你可不是这副嘴脸,少夫人也不欠你的,过得不好也是你自找的!” 琥珀这样看起来是可怜,可常言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琥珀落到这般境地是她活该! 姜扶笙缓步往前走,没有回头。 爹娘还不知道能不能回来,她连家人都护不住,更没有心思去护一个背叛她的婢女。 “少夫人,你就这样痛恨奴婢吗?奴婢只是和少爷说了你的消息,少爷他那么喜爱你,我也不算有多背叛你吧?”琥珀看着她的背影绝望地大喊:“你就真的这么痛恨我吗?” 姜扶笙足下微顿,心下一窒。 倒不是觉得琥珀可怜,而是想起赵元承。 琥珀说得或许有些道理,她做得算不得什么大事,但没有人能承受背叛。 而她和赵元承呢? 他们自幼青梅竹马,他呵护她长大,心心相印两情相洽,甚至已经谈婚论嫁。 琥珀这样的背叛她都无法接受。何况她那样背叛赵元承? 难怪他恨她入骨。 “笙儿。” 陆怀屿在小径尽头等她。 姜扶笙回过神,瞧见他不由心神一敛。 青翠的枣树挂满了小小的绿果子。陆怀屿站在那里,阳光将斑驳的树影投在他身上。温润如玉,依旧如轻雾般雅致。 她却窥见过这副漂亮的皮囊里住的是怎样一个灵魂。 “今日这么早就回来了。”她缓缓走近,和他打招呼。 “今日衙门不忙。”陆怀屿负手与她并肩而行,不着痕迹地打量她:“你今日舍得出来了?” 他用力攥着自己的手,发出轻微的咔咔声。 宁安禀报说,赵元承将莫山留给姜扶笙了。 莫山是赵元承手底下第一好手,赵元承去青州却没有带走莫山,可见对姜扶笙的重视。 加上姜扶笙每日将自己关在屋子中,忙着给赵元承绣抱腹…… 想到此处,他心中嫉恨涌动。一个念头更让他心中杀意汹涌,难道,姜扶笙和赵元承好了? “出来晒晒太阳。”姜扶笙看着前头。 爹的事情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她还是先不问吧,若是有进展陆怀屿不会不和她说的。 “琥珀跑出来见你了。”陆怀屿背着手走在她身侧,淡淡开口:“我最近对她下手确实狠了些。” 姜扶笙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一时没有说话。 关于陆怀屿那种特殊的癖好,她只是知道,也只和陆怀屿说过她知道。 她以为陆怀屿和她是心照不宣的。这般隐秘之事,没有人会愿意宣之于口。陆怀屿怎么忽然和她提这个? “我克制不住自己。”陆怀屿望着远处,声音低得像是在呢喃:“这些日子你不理我,我无处发泄,只能那样对她……” 姜扶笙不知该说什么好,便没有开口。 “笙儿,我不是生来就这样的。”陆怀屿忽而转身面对着她,神色激动:“倘若我和陆怀川一样在陆家长大,我也会和他一样温和善良。可是扶笙我不是,你知不知道流落在外,犹如丧家之犬一样吃不饱穿不暖,因为一个馒头被人追着打是什么滋味?我的身子骨比陆怀川还要差,可我偏偏死不了。” 他忽然想对姜扶笙剖白自己。他察觉到她已经开始厌恶他了,没有比这更坏的结果。 她向来心软。 若是得知他的遭遇,她会不会同情他、理解他? 姜扶笙看了他一眼,在心里叹了口气。从小流落在外,单这件事而言,陆怀屿的确是个可怜人。 但这不是他作恶的理由。 “我不知道我在外面流落了多少年,直到有一天,我受了伤发着高烧,好几日水米未进已经奄奄一息时,我的养母救了我。” 说起养母时,陆怀屿眼睛里有了光。 姜扶笙倒是不知道他还有这样的经历,不过既然有养母,他又怎么会流落到西洲馆那样的地方去? “我流离失所,无人疼爱,好不容易才有养母疼。可是好日子还没过上两年,养母就被人害死了……” 说到此处他顿住了,眼睛泛红转头看向姜扶笙,眼底都是恨意。 他无法告诉姜扶笙,放过她爹他到底付出了什么。 姜扶笙被他这样的眼神看得害怕,转过脸不与他对视,也没有询问他养母是被何人所害。 他虽然可怜,但是也可怕。她不敢沾惹,还是不过问他的事情好一些。 “后来,我就流落进了西洲馆。外人看到那里是花天酒地纸醉金迷的销金窟,没有人知道我在那里过着怎样非人的生活。”陆怀屿双目赤红,再没有了平日的温润,本就病弱的人像是要碎了一般:“世人只知逼良为娼,却不知逼男为娼。皮鞭子蘸盐水、关黑屋子一关七日、强喂不让我身子生长的药物。他们的手段层出不穷,这些不过十之一二,若是不屈服他们有的是手段折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陷入过去的回忆之中,目光变得有些癫狂起来。 姜扶笙听得于心不忍,又害怕他,下意识往边上让了让。 “扶笙,床笫之间你一定觉得我很无用吧?我虽然天生体弱,可我不是那么不中用的。是他们将我害成如今这般!那群恶人死不足惜,我只想为自己报*仇。扶笙,你说我杀了他们有错吗?” 陆怀屿红脸赤颈,激动不已。 他受了那么多的苦楚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他们的确该死。” 姜扶笙清澈的眸子眨了眨,又忍不住在心里叹气。 陆怀屿的遭遇的确悲惨,也难怪他养成那样特殊的嗜好。 但那个和他一起长大的小倌儿呢? 他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杀了那个小倌儿,这事他总洗不脱的。 “你说真的?”陆怀屿喜出望外,双手扶着她肩:“扶笙,你也觉得我做得对是不是?” 姜扶笙被他癫狂的样子吓到了,乌眸中满是惊恐,推开他手连连后退。 陆怀屿见她惊惧,顿时回过神来,周身可怖的气息一收,又是明润绵善的模样:“说起那些事有我激动了,你别害怕。” 他不能吓到她,要循序渐进。 姜扶笙摇摇头:“没事。” “黄良才的口供已经呈到陛下跟前了。”陆怀屿将话题转到了姜扶笙关心的事上,用以转移她的害怕。 “陛下怎么说?”姜扶笙果然一下便将方才的害怕抛到脑后。 “卿正今日才呈上去。”陆怀屿道:“短则一日,长则两三日,陛下便会批复。到时候岳父就能从南疆回来官复原职。” 他目光落在姜扶笙脸上。也只有说起这件事时,她才会用她这双晶澈剔透闪闪发亮的眼睛注视他。 “好。”姜扶笙忐忑又期待:“那我等着。” * 三日后,陆怀屿匆匆回清荷院,径直敲姜扶笙的门。 “扶笙。” 姜扶笙闻声快步上前打开门,瞧见他便问:“是不是陛下批复了我爹的案子?” 这几日,她茶不思饭不想,心心念念都是这件事。 “青州出事了,陛下这几日正忙这件事,未曾来得及批阅奏折。”陆怀屿与他解释。 姜扶笙脸儿一下白了,脑中轰隆作响几乎听不清他后面说什么,身子摇摇欲坠。 青州出事?她第一个想到赵元承,他……还好吗? 陆怀屿见她神色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时心如刀绞,又嫉恨恼怒。 “元承他……” 他顿了顿。 姜扶笙双手抵着太阳穴,耳中嗡嗡作响。 “他闯大祸了!” 陆怀屿终于说了出来。 姜扶笙听闻此言心头一松,闯祸……人没事就好。他如今那样的性子,闯祸也不稀奇,不知他在青州做了什么?能惊动皇宫里那位? 第48章 我的抱腹做好吗? “奉玄天师研炼出一味丸药给他带去了青州。”陆怀屿接着与她道:“不能用于医治疫病,但是可以防患于未然。” 姜扶笙漆黑的眸子眨了眨:“也就是说,没有染上疫病的人,吃了丸药就不会感染了?” 奉玄天师她知道,陛下跟前的红人,赵元承的师兄。原先是在道观之中修炼的,元启帝有一次生了怪病,太医们束手无策。奉玄恰好下山历练,揭皇榜救了元启帝,便被元启帝留下重用,后来封为天师。 “正是。”陆怀屿点头,接着道:“元承他抵达青州,便安排人手安抚民众,让患病之人安心待在家中等候朝廷发放治疗疫病的丸药。又将没有患病之人召集起来,发下预防染疫病的丸药。随后便下令锁了青州城门,让人在城内各处点火,将万千患疫病的百姓烧死在了大火之中!” 姜扶笙听得踉跄了一步,脸儿发白:“这……这也太极端了。既然有能防备染疫病的丸药,多做一些分发下去不行吗?” 只要不再有新的人染病,瘟疫不就慢慢过去了吗? 那么多条性命啊!每次大的瘟疫,官府即便不闻不问,任由疫区的人自生自灭,也会有人存活下来。何苦一把火要了他们的命? “哪有那么多的丸药?奉玄天师将他的师弟们都召集过来,听说所炼制的丸药都给元承带走了。我初听到元承烧城的消息,也不敢置信。”陆怀屿道:“元承他怎么会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此举有违天道,朝中一片口诛笔伐,此番即便疫病平定,恐怕他回来也是……” 姜扶笙摇摇头,后退几步在软榻上坐下。 “扶笙,你别太担心了,我会尽量在陛下面前听他说话的。”陆怀屿上前欲拉过她的手宽慰她。 “没有。”姜扶笙朝他笑了笑:“你先去忙吧,我还是更关心我爹的事情。” “好,我会尽快的。”陆怀屿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姜扶笙靠到软榻上,拿过一旁的软枕抱在怀中,蹙眉思量。 陆怀屿方才所言,她只信一半,那就是烧城之事的确发生了。 但动手之人不会是赵元承。 她自幼和赵元承一起长大,对于赵元承还是了解的。他宅心仁厚,不会做出这么残忍的事。 至于对她……那也是因为她抛弃了他,背叛了他,他心中有气才会那样对她。但他一直喊打喊杀,不也没有对她下死手吗?她不然听他不会那么狠心。 烧城之事不会是赵元承做的。但其中具体情由,她就不得而知了。 一时之间,整个上京都在议论赵元承放火烧之事。朝堂上不乏讨伐之声,说赵元承“灭绝人性”、“伤天害理”,连带着良都侯都得了个“教子无方”的恶名。 大半个月下来声势才有下去的势头,随着赵元承归来的消息传回上京,又掀起新的一轮议论声。 陆怀屿许姜扶笙半个月就能为她爹洗清冤屈,可这已经足足过去了一个多月,还是没有确切的消息。 她心中焦灼,时常去茶楼一类的地方探听黄良才的事,也好暗中探听爹的事情到底有没有法子,但连着几日一无所获,到处议论的都是赵元承。 也有不少百姓说烧城之事做得对,那些患病的人早晚都要死,烧死又何妨?大火阻止了疫病传播,保护了没有患病的人,不知积了多少德。 姜扶笙叹了口气,出茶楼沿着街道往回走。 “少夫人。”珊瑚忍不住小声道:“您说烧青州城的事,真的是小侯爷做的吗?” 姜扶笙摇头不语。 她觉得不是他做的。可她说了也不管用。 “奴婢就觉得小侯爷那样的人,做不出这么狠毒的事情来。”珊瑚早就想说了,今儿个开了话匣子,便将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别说了。”翡翠怕姜扶笙不高兴,小声提醒珊瑚。 “若不是他,他也不会叫人冤枉了去。”姜扶笙低声回了一句。 良都侯府势大,奉玄天师又是他的师兄,真是冤枉了也能说清楚的。 珊瑚道:“小侯爷就快到上京了,到时候应该就能真相大白了吧。” 姜扶笙正要说话,宁安远远走来朝她行礼:“少夫人。” “宁安,有事吗?”姜扶笙看向他。 想是陆怀屿有什么话,让他来传达。 “主子为了姜大人的事数次催促,据理力争。惹怒了圣上,将主子下了大狱。姜大人的事暂时搁置。” 宁安打量了一眼姜扶笙的神色。他心中颇有微词,若非少夫人一再催促,主子不会这般莽撞。 “他下狱了?” 姜扶笙惊讶,面色骤然一白。 长久以来的担忧变成了现实,元启帝果然不肯放他爹回来,还牵连了陆怀屿。 “是。”宁安点头。 “朝中可有人为他讲话?”姜扶笙询问。 陆怀屿是陆家长房唯一的孩子,陆父肯定是愿意替他说话的。 但他们是亲父子,陆父若是开口,元启帝只怕更震怒。 “主子让属下来和少夫人说,您不用担心,朝中的事情他自有法子应对,只是对不住您,答应你的事情没有做到。还请您再耐心等待一阵子,等他出来再给您想法子。”宁安垂着眼皮,将陆怀屿的话转述给她。 姜扶笙摇摇头:“他已经尽力了。” 人都下了狱,她难道还要怪他不成? “属下告退。”宁安退后几步,消失在小巷里。 姜扶笙缓步前行,心里头一时闷得慌。 爹的冤屈好不容易看到了一线希望,却被元启帝一下摁灭了。 她有些灰心。 这一次与往常不同。 若是别的困难,她还能克服。可元启帝不点头,这天下还有谁能违背他的意思? 恐怕只能是她和哥哥去南疆了。 “金金,真的是你,好久不见。” 街道对面,忽然有人和她打招呼。 姜扶笙回过神朝对面看过去,便见陈婉茹站在那处,风姿绰约,含笑朝她招手。 她瞧见姜扶笙颇为欢喜,快步穿过街道走上前来。 “婉茹。”姜扶笙打起精神,弯眸朝她笑了笑。 是有许久没有见陈婉茹了。上次见她好像还是郊外为赵元承饯别,算起来有一个半月了。 “你脸色怎么这么不好?出什么事了吗?”陈婉茹关切地问。 “没有。”姜扶笙笑着摇摇头:“可能早上起来得太早了,没睡饱。” 她心里的事情不足为外人道之。 “自从有疫病之后,上京有时候也不太平。你知道我爹娘的,他们将我困在家里,哪里也不许我去。”陈婉茹皱起眉头,小声和她抱怨:“咱们去茶楼吧,我有话和你说。” 她说着牵起姜扶笙便要走。 “茶楼雅间都满了,我才从那里出来。”姜扶笙看看天色道:“也快到午饭时辰了,不然我们去酒楼要间厢房?” “好。”陈婉茹一口应下,笑着挽住姜扶笙手臂。 姜扶笙侧眸看她,不由问道:“婉茹,你今日怎么这么高兴?是不是有什么喜事?” 陈太傅对待子女教导极其严苛,寻常时婉茹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今日倒有些喜上眉梢的意思。什么事让婉茹这么高兴? 陈婉茹低头笑了,面上含着羞涩之意:“等到了厢房我再和你说。” 姜扶笙也不曾催促她,二人相携进了会仙酒楼。 “二位客官里面请。” 小二肩上搭着白巾,笑脸相迎。 “去二楼。”姜扶笙道:“要一间窗户临街的厢房。” “好嘞!”小二响亮地应下,前面带路:“二位姑娘请随小的来。” 会仙酒楼是上京数一数二的酒楼,厢房布置雅致贵气。靠在窗口处往下看,可见街市上人来人往,幽雅又兼具市井气息。 “坐。” 姜扶笙提起裙摆落座,含笑招呼陈婉茹。 陈婉茹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二人点了几道菜式,又要了些雪泡梅子酒。 “来。”姜扶笙给陈婉茹斟上梅子酒:“咱们先吃一盅。” “好。”陈婉茹笑着举起酒盅与她碰杯。 两人都饮尽杯中酒,陈婉茹看看姜扶笙:“金金,如今上京传得沸沸扬扬,都说持曜放火烧了青州城一城的百姓,这话你信吗?” 姜扶笙摇摇头,望着她道:“婉茹,他的事情我不议论。” 她不信是赵元承做的,但这话不能说给陈婉茹听。 陈婉茹心里一直有赵元承,她要是这么说,陈婉茹恐怕会多心,疑心她心里还有赵元承。 不说他也罢。 “这里又没有外人。”陈婉茹试探着道:“你有什么想法,是和我都不能说的吗?” 她就想知道姜扶笙心里到底还有没有赵元承? “不说他,吃酒。”姜扶笙抿了一口果酒。 果酒没什么劲儿,这也算是酒,吃了两盅下去她面上浮起一层淡淡的粉,稠丽的人儿好似盛开的花,越发娇艳。 陈婉茹也抿了一口酒,红着脸小声道:“金金,我要和你说的事是前几天我爹替我定下了亲事。” 她说话时,眼底的笑意几乎溢出来。 “真的?”姜扶笙惊诧:“之前没有听你提起过,恭喜你啊婉茹。” 看陈婉茹害羞的样子,应当对这门亲事极是满意吧?不过,陈婉茹之前不是一直钟情于赵元承的吗? 见陈婉茹高兴,她便没有询问,免得扫了陈婉茹的兴致。 “谢谢你,金金。”陈婉茹含羞带怯,满上果酒道:“你怎么不问我对方是谁?” “是谁呀?”姜扶笙笑着问了一句,又笑道:“你不说,我以后也会认得的。” 她在脑子里搜罗着上京未曾娶妻的子弟,可惜她识人不多,猜不到和陈婉茹议亲之人到底是哪一个青年才俊? 陈婉茹脸更红了,声若蚊蚋:“是持曜。” 她羞涩,喜悦却是压抑不住的。 从小放在心目中的儿郎。上次郊外送别,她鼓足勇气给赵元承那只她亲手绣的且特意送到庙里去开光的平安符,却被他冷漠地拒绝了。她本以为这一辈子也没有机会成为他的妻子。没想到只隔了一个多月,梦中的事情竟然成真了。 她当真喜不自胜,时常怀疑自己活在梦中。 姜扶笙闻言一怔。 是赵元承?和陈婉茹议亲的是赵元承? 她转念一想,便明白过来。想是侯爷的安排吧。 火烧青州城之事闹得这样大,侯爷当是想拉拢陈太傅,联姻是最迅速最可靠的方法。 果然,陈婉茹解释道:“也是他这次遇上事情了,我才有机会,要不然……” 她低下头,心中感伤。赵元承心里没有她,她很清楚。 不过,那不重要。 这上京的儿郎,哪有从一而终的?赵元承人品最贵重。不管他心里的人是谁,她只要他在她身边就心满意足了。 “他是你命里所属,恭喜你达成所愿。”姜扶笙弯起眉眼,神色真挚地恭喜她。 这对于赵元承来说也是好事。陈婉茹娘家能给他带来很大的助益。 陈婉茹是她最好的朋友,赵元承……不管如何,她盼望他们都好。 “金金……”陈婉茹抓住她袖子:“我好担心。” “担心什么?”姜扶笙偏头不解地看她。 “他回来会不会不接受我……”陈婉茹忧心忡忡:“毕竟这件事是侯爷定下的。” 她得知良都侯和自家父亲订下这门亲事后,心里是喜忧参半的。 喜的自然是能够嫁给自己心悦了多年的儿郎。忧的是赵元承回来不愿意娶她,不承认这门亲事,那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侯爷是他的父亲。婚姻之事自古是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怎么反悔?”姜扶笙转身宽慰她。 她同时在心里叹了口气。 赵元承如今那性子,什么事都做得出,若是反悔倒也不稀奇。 不过这话不能说给陈婉茹听,没有任何帮助不说徒惹得陈婉茹忧心。 “金金,其实我一直想问你……”陈婉茹握住她的手,看着他眼睛问:“你心里还有持曜吗?” 她担心的不只是赵元承反悔。还有姜扶笙心里有赵元承,这样姜扶笙和赵元承就是心心相印。 倘若如此,她总觉得赵元承就算娶了她,将来这二人也还是会旧情复燃的。 她需要姜扶笙给她一个保证,或许这没什么作用,但至少能让她安心一些。 * 上京东郊外,一行人马在官道上飞驰,扬起一片红尘。 莫山骑马等在东郊外。 眼见那群人接近,莫山瞧清楚当先之人的身影,从马上跃下上前行礼。 “属下拜见主子。” 马儿一阵嘶鸣,赵元承勒住缰绳,他一身劲装坐在高头大马之上,身后尘土未定,端的是气势斐然。 “莫山,你不当差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他淡声询问。 “属下来接主子。姜姑娘那边属下安排人手守着了,主子不必忧心。” 莫山拱手回道。 他已经知晓姜扶笙在主子心中的分量,自然不会拿姜扶笙的事不当回事。 主子离开上京这些日子,他守着姜扶笙事必亲躬,不敢有丝毫懈怠。 赵元承跃下马来,牵着缰绳上前:“她人在何处?还住在陆府?” “是。”莫山如实回道:“属下来的时候,姜姑娘在街市遇见陈婉茹,两人去会仙酒楼了。” “她爹娘可曾回来?”赵元承询问。 莫山摇摇头:“黄良才认了罪,招供书也呈送到了御前,陛下不知为何迟迟不肯批复。陆怀屿几番请求,反而惹怒了陛下,将他下了大狱。” 赵元承望着城门方向笑了一声:“他能做成什么事?派几个人去,将她爹娘替换回来。” 此番出去,他安排妥当了一些事情,如今可以不必太过忌惮元启帝。 “这……”莫山迟疑:“换了陆大少爷一个人回来,就已经惊险万分。三人都换回来若是被察觉,只怕不好收场……” “是啊,主子。”石青跟着附和:“咱们已经有人在那里守着他们夫妻了,不会出什么事的。” 他平时虽然嬉皮笑脸的,但关系到大事还是不含糊,知道孰轻孰重。 赵元承眯起眸子顿了顿:“那就让他们假死。” 莫山和石青对视了一眼。 假死的话,就如同如今的姜大少爷一般,再也不能见天日。 不过也不一定,若是变了天姜父说不得不仅官复原职,还得高升呢。 “很为难?”赵元承偏头看莫山。 “是。”莫山立刻应道:“属下晚些时候便去安排。” “南疆不止有陆怀屿的耳目,让他们诸事多小心。”赵元承嘱咐他。 莫山应道:“属下记得了。” 赵元承牵着马儿往前走,这才询问他:“城内如今是什么情形?” “朝中谏臣口诛笔伐,皆要求严惩您。”莫山回道。 赵元承冷笑:“疫病爆发,他们一个不往青州去。如今我回来,他们倒是巴不得我死。” 石青忍不住道:“肯定也有替您说话的。” “我自然知道。”赵元承瞥了他一眼。 一切还在筹谋之中,偏袒他的人也不好做得太明显。 “主子,那青州城的大火……” 莫山向来没什么好奇心,但此事关系到他家主子,他自然想知道真相。 赵元承还未说话,石青便道:“那大火跟主子没关系,跟我们都没关系!是他娘的青州知府盛文初不知道发什么疯,我们才到青州城还没站稳脚跟就起火了。得亏主子机警,我们赶紧撤了出来。该死的盛文初鬼鬼祟祟,放完火就跑了,还想将这件事赖在我们头上,到处散播谣言!害得我们在青州好一番追查,才将他揪了出来。” 他说得咬牙切齿,显然恨极了盛文初。 “人可捉拿归案了?”莫山不由得问。 “自然是拿下了。”石青指了指来时的路:“在后面,囚车走得慢,我留了人押送他。” “那就好。”莫山放了心,转头正要和赵元承说话,便见他长腿一伸跨上了马儿。 “主子,您要去何处?”莫山连忙询问。 赵元承居高临下,手握缰绳回他:“会仙酒楼。” 出去这么久,他要去找那没良心的女子问问,他的抱腹做好了没有。 “主子留步。”莫山连忙拦住他:“侯爷吩咐属下给您带话,让您回来之后即刻回府……” “你先去回他,我去去便回府。”赵元承勒起缰绳欲走。 “不成的,主子。”莫山又道:“侯爷有要事和您相商,这些日子侯爷在朝中上下打点,为您定下了一门亲事,只等您回来过明路……” “亲事?”赵元承皱眉。 “是。”莫山道:“陈太傅门下子弟众多,有不少在御前行走,侯爷以为陈太傅是可用之人。陈太傅的嫡女陈婉茹尚未婚嫁,主子您也认得的。侯爷说您早过了娶妻的年纪,也是时候该安个家了。陈太傅的嫡女出身高贵,清婉柔嘉,正是做正妻的好人选。” 赵元承嗤笑一声:“此事我不知情,做不得数。让他退了。” 他说罢打马便走。 “主子!”莫山往前跟了几步:“您这样会得罪陈太傅……” 赵元承压根不理,策马进城头也不回。 “侯爷干吗要私自做主给主子定下亲事?主子是那任人摆布的人吗?”石青走上前道:“这下好了,陈太傅没拉拢成还把人给得罪了,岂不是又多一个劲敌?” “你闭嘴。”莫山呵斥他:“你懂什么?侯爷难道不是在为主子考虑?旁人像主子这样大,孩子都一两个了,主子却仍孑然一身。你难道想主子孤独终老?” “切。”石青撇撇嘴:“我看主子娶不到心爱的人,是有孤独终老的打算。” 他们谁都不懂主子,都以为主子对姜姑娘恶劣,是厌恶姜姑娘。 殊不知这正是念念不忘的证据啊。 回上京这一年多下来,他算是慢慢摸透了主子的心思。主子心里就是装着姜姑娘,他敢打包票! “这么多人,你别乱说。”莫山回头看了一眼那一众手下,挥手道:“都进城去好好歇一歇。” 一众人策马回城。 赵元承策马到会仙酒楼前,将马儿丢给门口伺候的,阔步迈进酒楼大堂。 问过店小二之后,他径直上二楼,到达姜扶笙和陈婉茹所在的那一间厢房。 他抬手欲敲门,听到里头传来说话的声音便停住动作。 “我和他之间的事早就过去了。”姜扶笙转身宽慰陈婉茹:“你和他才刚开始,婉茹,我已经嫁人了,你别纠结以前的事。” 她大概能明白陈婉茹的心思。 陈婉茹知道她和赵元承的过往,想在她这里吃一颗定心丸。 陈婉茹却还觉得不够,追问道:“金金,你能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吗?” 姜扶笙垂眸笑了笑道:“婉茹,你就别多想了,我是成了亲的人心里只有我夫君。赵元承他处处针对我,行事无度,我厌恶他还来不及呢,心里又怎么会还有他?” 有了女儿家心思的人总是喜欢多虑。别说赵元承痛恨她,即便赵元承对她有意,她的身份、家世又怎么能和陈婉茹比? 他们两人如今才是真正的门当户对。 罢了,她便说清楚,让陈婉茹安心也好。 话音落下,陈婉茹还没来得及说话,忽然传来叩门声。 “我去看看。”陈婉茹起身走过去拉开门,瞧见赵元承站在门口,一时又惊又喜,张张嘴竟不知说什么好。 赵元承乌浓的眸底怒意翻滚,神色冷峻。挤进门冷冷吐出两个字:“出去!” 陈婉茹下意识听他的话走出门外,又觉得不对,再回头门已然被赵元承“砰”的一声合上了。 第49章 厌恶我还来不及? 姜扶笙坐在临窗处,瞧见赵元承进来,明澈的乌眸蓦然睁大,一时惶然如受惊的小鹿。她猛然站起身,发髻上簪着的金海棠镶珠步摇因为她动作太大而慌乱地晃着。 他……他怎么突然回来了? 方才她和陈婉茹所言他都听到了? 她粉润的脸儿逐渐白了。 赵元承风尘仆仆,分明是才从青州回来。 他面色冷凝,漆黑狭长的眸子乌沉沉地落在她脸上。目光好似数九天的寒风一般带着彻骨的冰寒,周身流转着一种叫人噤若寒蝉的压迫感。 姜扶笙心头一颤,垂眸错开目光。她嗫嚅着想和他解释,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眼下,良都侯已经和陈太傅谈好了,亲事都定下了。 赵元承听到了也好,就此做个了结。以后,他娶了陈婉茹两个人好好过日子便是。 脚步声在她耳边响起,声音不算大,一步一步却很真实,像一把小锤一下一下锤在她心上。 姜扶笙眼角余光看到他逐渐逼近。 “你别过来……” 她害怕了,贴在窗口处惊惶地开口。 想起之前他对她所做的种种,手微微颤抖起来,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赵元承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只望着她朝她逼近。 他站到她身前。高大的身影将她整个笼在其中。宛如大灰狼圈住了猎物小白兔。 男子侵略性气息扑面而来,姜扶笙只觉浑身发麻,心剧烈地跳动。她尽量靠后,后背死死靠着窗台,能勉力支撑身体,也能尽量离他远些。 “姜扶笙。” 赵元承修长有力的手指捏上了她小巧的下颚。 姜扶笙被迫抬起脸儿面对他。乌眸早已泪意盈盈,在抬起的一瞬间,一滴剔透的泪珠儿顺着脸颊砸落在他虎口。 她抿起唇瓣垂下湿漉漉的羽睫。 “心里只有你夫君?厌恶我还来不及?” 赵元承瞋目切齿,眼尾殷红,话儿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凶狠的样子像是要将她一口吞下似的。 “不是……” 姜扶笙想和他解释。 她心里是感激他的,说厌恶他只是为了让陈婉茹放心而已。 赵元承不给她说话的机会,粗粝的大拇指重重碾在她柔嫩的唇瓣上。他常年习武,手中有薄茧,指腹上粗糙的茧子剐过娇嫩的唇肉。 她肤色白透,更显唇瓣红润饱满。 明明挺好看的一张嘴,怎么就能说出那么不中听的话? 微疼的触感令姜扶笙浑身微微战栗,犹如娇花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可怜又无助。 她抬起湿漉漉的眸子,想和他认错,求他放过自己。 赵元承倏然低头吻住她,炽热的唇重重碾在她唇上,长驱直入带着惩罚的意味,不给她任何反应的机会。 姜扶笙惊恐地抬手推他。 这是在临街的窗边,窗户大开着,下面就是人来人往的坊市,万一被人瞧见了可如何是好。 可赵元承不管不顾,反而吻得更深了些。 他咬住她的唇瓣在唇齿之间噬吃,滚烫的舌头急切地在她口中缠住嫩生生的舌尖肆意纠缠。他太用力,又太激烈了,将她口中的空气口津全数扫进自己口中,又纠缠着她用力吮吸舔舐。 姜扶笙唇瓣被碾压,呼吸被掠夺,压倒性的深吻让她近乎窒息,腰肢逐渐软了下来,再无丝毫反抗之力,只能被他摁在窗台上不知休止地索取。衣带在不知不觉间散落开来,和她在一起,他的手自然不肯消停。 姜扶笙透不过气来,提起仅余的力气,可怜地捶打在他胸膛上。 赵元承终于肯松开她,红润唇瓣染上一层盈透的水泽,宛如上了口脂一般。 姜扶笙双颊绯红,靠在窗台上气喘吁吁,整个人宛如被春风吹开的桃花一般娇艳欲滴。她双手推着赵元承手腕,羞恼地瞪着他,水润的乌眸嫣红的眼尾,看起来却更像娇嗔。 赵元承反而更放肆,长臂一伸揽住她瘦削的肩,身子又往前贴了贴,几乎要将她摁进自己的骨血里融为一体。 他的手是极好看的,手指修长,手掌宽大,冷白的手背,薄薄的皮肤下青色的脉络若隐若现,带着蓬勃的生命力。 手指继续往前。 “别,会有人看见!” 姜扶笙死死抱着他手腕哀哀求饶,嗓音又软又绵,与其说是哀求,不如说是撒娇。 赵元承呼吸粗重,不管不顾。 只是轻轻一碰,怀里的人便颤抖得像被秋风吹落的枯叶,像被捣成汁水的破碎花瓣。发出猫儿般软绵绵的泣音,整个人像要融化在他怀中一般。 “不是厌恶我都来不及吗?为什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紧紧吸着我手指?” 赵元承贴在她耳边嗓音嘶哑地暧昧低语,热气扑撒在她耳廓处。 她本经不住他的拨弄,更受不住他这般言语羞辱,终于忍不住崩溃,但又怕陈婉茹在外面听见,咬着唇不敢出声,唯有硕大的泪珠一颗一颗地落下来。 “主子,陛下派来迎您的人已经等候许久,您还是先进一趟宫吧?” 石青敲了敲门,语气小心翼翼的。 他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该打扰主子。 可他没办法啊! 姜姑娘重要,大事也重要不是? 主子如今正处在风口浪尖上,回了上京可不能出任何差错,叫皇帝逮着了,又要生出一番事端来。 赵元承没有理会外面的石青,取出一方雪白的帕子,当着姜扶笙的面慢条斯理地擦拭手上的水渍。 姜扶笙一时羞愤欲死,极快地拢好衣衫,低头颤抖着手束上宫绦。 “去北郊宅子里等我。” 赵元承收起帕子,语气不容置疑。 “我不去。”姜扶笙想也不想脱口便拒绝了。 去做什么?送给他羞辱吗? “怎么,不想见你爹娘?”赵元承长眉微挑,不紧不慢地询问。 听到他说起爹娘,姜扶笙心顿时猛地一跳,抬起湿湿的眼睛望着他。 他知道她的痛处,总是能轻易拿捏她。但是,他真的能救她爹娘回来吗? 她爹是清白的,陛下却不肯放人,陆怀屿还因为催促此事被下大狱了。 赵元承轻瞥她一眼,退后一步转身往外而行。 姜扶笙尚未来得及松口气,他忽然停住步伐,转头问她:“我的抱腹做好了?” “嗯。”姜扶笙垂眸点点头。 抱腹其实是最好做的,但是她几乎不碰女红,手法生疏做得极慢,摸索着也才做出来没几日。 “一并带过去。” 赵元承语气笃定地吩咐了一句,这才开了门离去。 姜扶笙惶然立在原地,见陈婉茹没有进来才松了口气。若是陈婉茹正在门口,她要如何面对陈婉茹? 还有爹娘,赵元承说得到底是不是真的? 如今不是旁人不放过她爹,而是陛下不肯放过,赵元承真的有这么大的本事? * 宫门外。 “父亲,我有事先不回府了。” 赵元承侧眸和良都侯说了一声,便要上马离开。 他进宫阐明青州城纵火之事,又将青州知府交给皇帝。事情得以解决,父子二人和一群朝臣才从宫里出来。 “你等等!” 良都侯叫住他。 “父亲还有事?” 赵元承接过缰绳,转头问他。 良都侯看着宫门处不断有人出来,知道此处不是说话之地,遂拉住他道:“你出去这么久,难道不该先回府去看看你母亲?” 他要将赵元承带回府细细和他说说和陈家这门亲事。 陈太傅管教子女向来严格,陈婉茹的规矩乃是上京女子典范。中宫皇后也是做得的。 娶了陈婉茹之后,赵元承还能得到陈太傅的助益。在良都侯看来这不失为一门良缘。 “我晚些时候会回去。” 赵元承还是执意要走。 他这会儿哪也不想去,只想去北郊宅子找姜扶笙算账。 “不行。”良都侯硬拉着他,压低声音道:“我有话和你说。” “父亲不妨直说?”赵元承挑眉。 良都侯看看左右:“此处不是说话之地。” 赵元承抬眸四下里扫了扫,丢开缰绳拉着他走到他的马车边跨了上去。 良都侯拿他没辙*,只好跟了上去。 “石青在外面守着,周围不会有人,父亲有什么话大可安心地说出来。”赵元承懒散地靠在马车壁上。 良都侯道:“我替你定了门亲事,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赵元承点点头,朝他道:“我知道父亲是好意,不过还得劳烦父亲替我退了。” “你先听我说完。”良都侯对他的态度并不意外,摆摆手道:“你年纪不小了,旁人像你这样大早已有了几个孩儿。我不是固执古板之人,你心中有疙瘩我也懂,但你莫要忘了,你不是寻常人。便是寻常百姓家,也讲究开枝散叶,子孙兴旺,为的是后继有人。陈太傅之女无论样貌还是品性都可为你之正妻。至于其他人,我也不曾想过拦着你,遇上实在喜欢的纳为妾室便是,你毕竟是男儿郎,总不能吊死在一棵树上。” 他可谓苦口婆心,推心置腹。 赵元承却无动于衷:“我暂时不想成亲的事,等什么时候为父母报了仇再说。” 他说罢便起身欲走。 “此时回绝,会得罪了陈太傅。”良都侯没法子,只能道:“要不然等些日子,再另外寻个借口?” “青州之事,我们父子未曾承他的情,我们并不欠他的,这门亲事毫无道理。”赵元承回头道:“何况也未过明路。父亲若实在开不了口,我派人去说便是。” 这般事情,越是纠缠往后越说不清。 他并不想和陈婉茹有任何交集。 “罢了。”良都侯拍了拍大腿:“你去吧,此事我自会解决。” 第50章 过来伺候我沐浴 姜扶笙收拾了心绪,一路回了陆府,到了清荷院径直走进内间。到床后的木箱里翻出做好的抱腹,取了包裹包住转身往外走。 才出了屋门,便撞见陆大夫人迎面而来。 “站住。”陆大夫人叫住她,面色不虞:“二郎因为你爹娘的事下了大狱,你却一眼也不去看他,倒是有心思成日在外头,这又是要去哪里?” 早就叫二郎休了这个扫帚星,二郎非是不听。 瞧瞧,终究是出事了吧! “我出去有事。”姜扶笙蹙眉回了陆大夫人,打算径直离开。 她没有给陆大夫人行礼,也没有喊她婆母。 算起来陆大夫人眼下和她没有丝毫关系。她心绪纷杂,心事重重,也没有心思和她多说无用之言。 陆大夫人见她竟敢对自己如此不敬,不由恼怒:“姜扶笙,这就是你对长辈的态度吗?二郎娶了你,真是家门不幸。他在大狱里受那样的苦,你倒是逍遥自在。你怀里抱的什么?” 她怀疑的目光落在姜扶笙怀中抱着的小包裹上,往前一步便要查看。 姜扶笙躲开她的手,冷了脸儿道:“这是我的东西,与你没有关系。” 她这个所谓的婆母从她进门便看她不顺眼,眼下陆怀屿进了大狱,她这婆母只怕恨不得剥了她的皮。 要是瞧见她抱着男子的抱腹从家里出去,只怕是要大做文章,那还了得? “你的东西?你有几样东西?”陆大夫人拔高声音:“从姜家出事,二郎出了多少钱多少力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拿来!” 她说着劈手去夺姜扶笙怀里的小包裹。 姜扶笙自然不给:“说的是我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我敬你是长辈,还请你放尊重些。” 她心中压着事情,很不耐烦。 陆大夫人揪着包裹不放,口中污蔑她:“是不是打算离开二郎,偷偷将东西往外搬……” 她看姜扶笙鬼鬼祟祟,不像在做什么好事,这姜扶笙一向不是什么好人,将她的二郎迷得神魂颠倒的。 要是没几分手段,二郎怎么可能迷上她? “大夫人,我家少夫人拿东西与你有什么相干?” 珊瑚可瞧不了这样的情形,上前一把推向陆大夫人。 她才不管什么大夫人二夫人,欺负她家主子,她自然要不客气。 翡翠见状也上去帮忙。 “反了你们了!”陆大夫人勃然大怒:“来人,给我把东西抢来!把姜扶笙给我压进屋子里关禁闭,二郎什么时候出来就让她什么时候出来!” 她才从大狱里回来,心里又是心疼儿子又是气恼姜扶笙的。亏得二郎还劝她不要怪姜扶笙,姜扶笙就是这样做人儿媳妇的? 她非得给姜扶笙一些厉害瞧瞧不可,关键比不过是第一步罢了! 陆大夫人所带来的嬷嬷和婢女们顿时一拥而上。 “保护少夫人!” 珊瑚急得大喊一声。 清荷院的婢女们纷纷上前护着自家主子。 “住手!” 石青从天而降,生生喝退陆大夫人。 混乱一下停住,院子里顿时一静。 姜扶笙瞧见石青不由意外,乌眸转了转看向院门处。石青怎么在这里?难道是他来了? 但视线中并未看到赵元承的身影,她默默收回目光。 “你,你不是……”陆大夫人被石青吓了一跳,定睛一瞧顿时抬手指着他:“你是赵元承跟前的人!好你个姜扶笙,你是不是早就和赵元承厮混在一起了?我说二郎出事你怎么不见踪影,成日在外面,原来是这回事!我要让二郎休了你!” 她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姜扶笙肯定是和赵元承不清不白了,要不然赵元承怎么可能把自己跟前贴身用着的人放在这里保护姜扶笙? 她那傻儿子在大狱中还惦记着姜扶笙,姜扶笙就是这样回报她儿子的。今日若是不将姜扶笙扫地出门,她誓不甘休! “休书我不会承认,和离倒是可以。”姜扶笙抿抿唇道:“晚些时候我会让人来搬我的东西。” 她早不想在陆府待了。之前陆怀屿总是苦苦哀求,又因为之前种种以至于她狠不下心,做不到这么决绝。 眼下……赵元承不会放过她的。 陆怀屿不是陆怀川,其实也没有什么对得起他对不起他一说。 但外面的人不知道,大家都觉得他是陆怀川,有个了断也是好的。 她倒不在意被休,但被休就拿不回自己的嫁妆。虽然她余下的嫁妆也不多了,但她已经没有别的东西了。 “你,什么!”陆大夫人不敢置信,旋即又明白过来:“我知道了,你现在是仗着有赵元承给你撑腰了是吧!” 当初就不同意二郎娶这个女子回来。从小到大跟赵元承厮混在一起,能舍得丢开手吗? 看看,果然如此。 凭她小小的姜扶笙,孤身一人无依无靠,绝不敢轻易说出离开路陆府的话。 之前无论她如何说,姜扶笙都没有松过口,今日倒是干脆得很,这样的女子如何留得? “常言道‘捉贼拿赃,捉奸捉双’,你所言若有证据大可拿出来,若是没有还请不要胡言乱语。”姜扶笙抬起清亮的眸子,冷冷地望着她:“没有别的事,我先出去了。” 对于陆大夫人,她已经给足体面了。 “你别走,把和离书签了!” 陆大夫人气不过,伸手拦着她脱口而出。 姜扶笙顿住步伐看着她:“你确定?” 她自是求之不得。 签下和离书她和陆家就真正了结了,再没有丝毫关系。 只是陆大夫人签下和离书,只怕日后陆怀屿不承认。不过也不打紧,陆怀屿又不是陆怀川。 她要的不过是外面的人觉得她不是陆府的人。 “二郎是我膝下独子,我亲生的儿子,亲手一点一点拉扯大。他的事情我难道还做不了主?” 陆大夫人以为她要说陆怀屿不会同意,当即便搬出一堆理由来。 “你既然能做主,那就签吧。” 姜扶笙话说出口,心一下松了。 很久没有这样干脆利落地做事,她有种回到从前的感觉。 “取文房四宝来,给我写!” 陆大夫人吩咐。 珊瑚极有眼力见,进屋子去很快便搬了一把圈椅出来,摆在姜扶笙身后。 “少夫人,您坐。” 姜扶笙被她扶着坐了下来。 陆大夫人跟前的人见状也立刻跑进去搬凳子,还有人搬来了桌子。 文房四宝很快取来了。 陆大夫人坐在姜扶笙对面,提笔写下和离书:“拿去给她看。” 立刻有人将墨未干的和离书捧到姜扶笙面前。 姜扶笙接过来细瞧。 “给你留足了脸面,没有说你做的那些龌龊事,也没有提及你家。”陆大夫人高高在上道:“望你识趣些,从今往后别再与二郎有任何纠缠。” “你只需让他别来找我就成。”姜扶笙起身走到桌边,将和离书放下,点着一处道:“这里要改一下,我的嫁妆我要悉数带走。” 哥哥身子不好,爹娘还不知将来会如何,她本没有多少银子,陆大夫人还想扣她一半嫁妆,那定是不行的。 “二郎为你付出了那么多,我们家钱财也没有少给你使。”陆大夫人不甘道:“你的嫁妆总共也没有多少了,留下一半算是给我们家的补偿。” 想想从前二郎为这女子做的那些事,使得那些银子,她就肉痛。 姜扶笙哪里值得? “世道艰难,正是因为没有多少,所以我才要带走。”姜扶笙语气坚决:“这条若是不改,我便不承认和离。” 她知道陆大夫人怕什么。 毕竟,陆怀屿若是知晓是绝不会同意和她和离的。陆大夫人拖不起。 “给你,给你。”陆大夫人几乎气急败坏,但也只能妥协。 姜扶笙等她重新写了一封和离书,仔细查看过没有问题之后,她提笔在左下角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又用右手拇指粘了印泥摁在名字上。 陆大夫人毫不犹豫地签名按手印:“来人,送到京兆府去过明路。” 姜扶笙这个儿媳妇她一刻也不想多留。 “翡翠,你跟着去吧。” 姜扶笙扭头吩咐了一句。 她也不想在最后关头再出什么岔子,这般挺好的。 “珊瑚,安排人去叫福伯他们来搬东西,你在这儿照应着,也不必跟着我了。” 她又吩咐一句。 左右有石青跟着她,不会出什么事。 翡翠和珊瑚跟着她去北郊,她们不会说什么,反而会心疼她。 但她还是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怀中抱着给赵元承的抱腹走到清荷院门口,回头看了一眼这片院子。 住在这处四年多,和陆怀屿也经历了不少事情。现在离开,心情说不上是轻松,也算不得解脱,不过是解掉枷锁走向另一个牢笼。 石青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出了陆府,笑着上前抬手:“姜姑娘,请。” 姜扶笙这才瞧见陆府门前停着一辆轩阔的大马车,石青倒是细心,连马车也备上了。 她不言语,上马车抱着抱腹坐在那处出神。 似乎没过多久,便见石青撩起前头的帘子:“姜姑娘,到了,属下扶您下来。” 姜扶笙一惊,脸儿逐渐白了。 “姜姑娘别害怕,我们主子还没回来呢。” 石青出言宽慰她,心中不免低估。 主子到底是怎么对人家的?将人家好好一个姑娘吓唬成这样。 姜扶笙听他说赵元承不在心中才稍稍宽慰,俯身下了马车,定神看向左右,察觉情形不对。 这个院子,她之前没有来过。 赵元承在北郊的这个宅子占地不小。应该说她只去过书房和后面的地牢,其他地方都没有到过。 “姜姑娘,这是我们主子的住处。”石青看出她的茫然和她解释,又抬了抬手道:“您进去等着便可。” 姜扶笙点点头,抱紧怀里的包裹朝屋子走去。 推开四斜球纹的楠木门,映入眼帘的是一长长的紫檀案几,上头摆着几册书。一侧摆着一张紫檀方桌,配着几张如意方凳。靠墙放着一张紫檀榻,未曾铺设软垫。 陈设简单大气,一望便知是男子居所。 姜扶笙也没有心思探究内室是什么样的,走过去在硬榻上坐下,怔怔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脚步声。 姜扶笙浑身一震,顿时坐直了身子。 门被人推开。 微风之下,清贵不凡的郎君身形挺拔逆光而立。夕阳倾洒,他周身流转着耀目的光华,凛凛然宛如天神降世,叫人不敢直视。 姜扶笙下意识站起身来,不安地抱紧了怀中的包裹心中忐忑,不知他要如何。 赵元承抬步而入,顺手合上门看向她。 姜扶笙低头不敢与他对视,手里更是攥紧了。她本生得如小鹿一般纯净乖恬,这般小心谨慎的模样看着更是多了几分可怜。 “过来。” 赵元承往前几步,出言招呼她。 姜扶笙抬起乌亮的眸子忐忑地看他,心底发怵。 赵元承扬眉,就会装可怜,当初抛弃她时也没见她这样小心翼翼。 她低头缓缓走到他跟前。 赵元承张开双臂,垂眸看着她。 姜扶笙怔了片刻,看看他才明白过来,他在让她替他宽衣。 她放下手中的包裹,上前替他解开腰带,脱下霁青色圆领锦襕衫。 贴得太近了,他周身的气息笼罩着她,她心跳有些不稳,长睫微微颤抖。 “签和离书了?” 赵元承盯着她颤颤巍巍的眼睫询问。 “嗯。”姜扶笙应了一声,将襕衫放到一侧。 赵元承活动了一下手脚:“可曾用过晚饭?” 姜扶笙摇了摇头。 她一直揪心爹的事情,已经好些日子没有好好用饭了。 “陆怀屿真是个没用的东西。”赵元承勾住她下巴:“事情办不成,还将你养成这副鬼样子,不然我设法让他死在大狱里算了。” 姜扶笙不由看他,迟疑了一下没有说话。 她想说是她自己没有胃口,和别人没有关系。但想到她若为陆怀屿辩解,他只怕又要发疯,犹豫之间便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怎么?”赵元承将她下巴抬高了些,乌浓的眸底戾气翻滚:“舍不得?但是又不敢说出来,怕我生气?” “没有。”姜扶笙被迫与他对视,摇头否认。 “你最好是没有。”赵元承松开她,朝外唤了一声:“石青。” “来了。” 石青在外头应了一声。 片刻之后,石青推开门进来,一众婢女端着各色菜肴鱼贯而入。 “主子,晚饭来了。” 婢女们将手中菜肴一一摆放在桌上,默默低头退了出去。 “您二位慢用。” 石青走在最后,笑着带上门。 姜姑娘和离了,这一下主子心情能好点,对姜姑娘也应该好一些了吧。 赵元承坐下,提起筷子朝姜扶笙开口:“坐那。” 姜扶笙在另一侧坐下。 赵元承将饭碗推到她面前,又挑着布了满满当当一碟菜推给她:“吃完。” 姜扶笙看着眼前堆得跟小山一样的食物,怔忪地望向他:“我吃不下……” 太多了。 她平日胃口好时,或许能吃下。眼下这情形,便是龙肝凤髓她也难以下咽。 “吃不下也要吃。”赵元承瞥她一眼,挑了一口饭放进口中。 姜扶笙知道和他说不通,垂眸默默吃起东西来。照理说赵元承这里的厨子手艺应当是很不错的,可她吃了好一会儿也吃不出什么滋味来。 她面临着巨大的未知和恐惧。 赵元承就在她面前,他恨着她,对她虎视眈眈。 应该很少有人在这样的情形下还能尝出饭菜的滋味吧? 赵元承放下碗筷许久,姜扶笙还埋头在一堆饭菜之中。 他皱眉望着她。吃饭一小口一小口的,一口要咀嚼半晌,这样能吃多才怪。 “吃快些。” 他出言催促。 “我吃不下了。”姜扶笙望着眼前的饭菜快哭了。 还有这许多,她得吃到明天早上。 赵元承瞧她噘起柔嫩的唇瓣欲哭不哭,眸色深了些:“那别吃了,进去沐浴。” 姜扶笙听到前半句才松口气,还未来得及放下筷子便听到后半句,顿时心一跳。她握紧手里的筷子,惶惶不安道:“我……我好像还没吃饱。” 他叫她去沐浴,接下来是不是…… 她不敢往下想。 赵元承望着她笑了一声:“那就吃到饱为止,也省得到时候体力不支。” 姜扶笙起先没听懂,待回过味儿来脸“腾”的一下红透了,嘴里的饭更没滋没味,可又不敢放下筷子,只能硬吃。 赵元承怎么这么不要脸?吃饭时也能说出这种话! 她这一吃,又吃了半个多时辰,眼前的饭菜去了一大半,还是不肯放下筷子。 “姜扶笙。”赵元承警告她道:“你若吃伤了,我可不给你请大夫。” “我吃得下。”姜扶笙小声回他。 外面天已经黑了。放下筷子,她就无法逃避和赵元承的独处。 这里是赵元承的地盘,没有人会帮她躲他。 赵元承伸手取走她手里的筷子:“吃得下也不许吃了!” 再吃她非得积食不可。 姜扶笙攥紧手惊慌而不知所措地看他。 “过来伺候我沐浴。” 赵元承丢下筷子吩咐,抬步进了内室。 姜扶笙站起身半晌还在桌边,她不想进去。 “还在磨磨蹭蹭做什么?”赵元承的催促声传来。 姜扶笙不情不愿慢慢走进卧室。 卧室的摆设和外头一样简洁大方,除了床和必要的纱橱桌椅,其余没有一样多余的东西。 月色秋罗帐倒是为简练的布置布置添了一丝暖色。 石青很快带人送了热水进来。 “进来。” 湢室门前横挡了一扇绘重山的屏风,赵元承站在屏风边回头招呼她。 姜扶笙硬着头皮跟上。她吃得有些撑了,总觉得胃里不太舒服。 湢室中有些潮湿,当中摆着一只半人高的浴桶,周围放着洗脸架一类的东西。 赵元承走到浴桶边,回头看她。 姜扶笙也站住脚,抬眸看他。见他目光灼灼,也不知道想着什么,她有些害怕又低下头去,胃里撑得难受。 “你在等什么?” 赵元承偏头问她。 “啊?” 姜扶笙茫然看他,不知他是何意。 赵元承两手撑着身后的浴桶,抿抿唇道:“你不知道该做什么?要不然,换我伺候你?” 姜扶笙这才如梦初醒:“知……知道的。” 她快步上前,伸手去解他衣裳。 周围雾气缭绕,浴桶里的热气好像都朝她脸而来,加上胃里不适,她脸红极了,胸口闷的一时有些喘不过气来。 赵元承贴身衣物落下时,她不禁闭上了双眼。 耳边传来他的调笑,听起来心情颇好:“闭眼睛做什么?又不是没有瞧见过。” 姜扶笙羞得恨不得躲到浴桶下面去,侧过身心中气恼地回他“也不是谁都像你这样不要脸的”。 “不是给我做了抱腹?去拿过来。” 赵元承在浴桶中坐下,吩咐她一句。 姜扶笙一言不发地出去取了抱腹回来。眼前的人在烛火之下坐在浴桶之中,长发披肩,修长有力的手臂随意搭在浴桶边缘,宽阔结实的肩被暖黄的光造成漂亮的剪影。她一时看得错不开眼。 “好看吗?” 赵元承的声音传来。 姜扶笙心中一惊,回过神来,有些心虚道:“我没有看。” 她就看了一眼而已,这都能发现,他脑袋后面长了眼睛不成? 赵元承笑了一声:“东西放下,过来给我擦洗。” “我帮你叫婢女进来伺候吧?”姜扶笙试着和他商量:“我……不太会。” “不会就学。”赵元承分毫不让。 “你也知道我学东西很慢……”姜扶笙乌眸转了转,继续找借口。 赵元承哼了一声,换了个舒坦的姿势,头靠在浴桶边缘上慢悠悠地道:“也好。左右你也不急着见你爹娘。” “我给你擦洗。” 姜扶笙闻言立刻放下手里的抱腹,拿过巾子上前伺候他。 她眼睛尽量避开不该看的地方,拉过他一只手,在他手臂上搓洗起来。 他肤色冷白,在烛火下似有淡淡的光晕,手臂线条流畅,触上去硬邦邦的。 她不禁想起他箍着他腰时的力量。 手触到热水,她才回过神来,暗暗懊恼自己竟然还有心思想这些,咬了唇瓣不许自己再胡思乱想。 好在赵元承大概是真累了,半阖着眸子靠在浴桶壁上歇神,并未为难她。 姜扶笙逐渐放松下来。 不料下一刻,赵元承忽然从水中站起身。 姜扶笙毫无防备,周身顿时被浇了个透,她正要说话,目光无意间看到赵元承那里,顿时羞得捂住脸转过身去,连骂他都骂不出了。 “到你了,我给你换热水。” 赵元承**地跨出浴桶,果真开始忙碌起来。 姜扶笙听着的动静,半丝也不敢回头,捂着脑袋像只胆小的鹌鹑,绵绵嗓音几乎带着哭腔:“我……我吃多了,能不能等会儿,等会儿再沐浴……”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50-60 第51章 不中用 姜扶笙听到开门的声音。 她不禁转头望了一眼,这一看她脸更红了。赵元承竟然就那么不着一缕地出湢室去了。 虽然外面也没有人,但哪有人这样的,这人也太没脸没皮了! 赵元承只去了片刻,便又返回湢室。 姜扶笙慌忙背过身,生怕自己看到不该看的。 赵元承满不在乎大大咧咧走到她身后,伸手将一小粒药丸喂进她口中。 姜扶笙不知他喂自己的是什么,本能地想吐出来。但那粒小丸药入口即化,一股清香直透肺腑,她不禁咽了咽口水。 “是什么?” 她不放心地小声询问。 “助克化的。”赵元承自身后环着她纤细的腰肢,贴在她耳畔低语。 身后的身躯湿热滚烫,令姜扶笙浑身绷紧,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湢室地方小太闷了,她竟从赵元承的语气里听出几许温柔来。 她不安地挣了挣。 不出意外地没能挣脱他的手臂,他修长的手指在她腰间灵巧地一勾,衣带便散落下来。 “我自己来……” 姜扶笙见他要脱自己衣裳,连忙本能地抱住自己。 天老爷,她和陆怀屿之前都没有这样坦然相见过,实在无法若无其事地顺着赵元承由他给自己沐浴。 赵元承将她转过身紧紧箍在怀中,乌眸沉沉望进她眼里:“都已经是成过亲的人了,还在装什么?” 刻薄的话儿犹如三九天屋檐下尖锐的冰凌,直直刺进姜扶笙心里,她心刺痛地瑟缩了一下。 是啊,赵元承说得对。她成过亲,不是处子之身。所以不值得被他珍惜,连害羞也要被他羞辱。 而现在,是她有求于他,又有什么立场拒绝他的要求? 她眸光黯淡下去,眼圈微微红了,放松身子纤细的手臂双双垂落在身侧。鸦青长睫垂落,在眼下形成微微颤动的扇形的阴影,像一朵任君采撷的娇花。 赵元承看着她了无生气的脸儿,深沉晦暗的眸底闪过怒意。 “当我愿意伺候你?” 他冷冷地丢下一句话,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湢室里只余下姜扶笙一人,一下不那么逼仄了。她站了好一会儿,最终解了衣裳坐进浴桶之中。 该来的总会来,该面对的也必须面对。 她来这宅子时,就已经想好了。只要赵元承能救回她爹娘,她心甘情愿。 正如赵元承所言,她嫁过人,又已经和离了,还有什么好坚守的? 沐浴过后自浴桶中出来,才察觉没有带中衣过来。 她蹙眉左右张望,总不能像赵元承那样出去。瞧见一旁有一身叠得整整齐齐的中衣,是赵元承没有穿的。 取过他的上衣穿在身上,太大了些,宽宽松松好似唱戏的戏袍。 她没有脱下,再大也比没有好。 提起他的中裤在身上比了比,太长了些,穿上只怕无法走路。 她立在原地想了想,低头看看身上的中衣,已经遮到臀下了。最终放下了那条中裤,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打开了湢室的门。 赵元承赤着上身坐在床沿处,正翻看着一本图册子。听闻动静迅速将册子藏进了床头柜子的抽屉里,而后双手搭在膝盖上,若无其事地看眼前的地面。 轻轻的脚步声像羞怯的小猫,试探着走进他的视野。 赵元承抬眸扫了一眼,视线一顿。 她穿着他的中衣,上身遮得严实,却因而更惹人探究窈窕的线条。下身只露出两条纤细笔直的腿,在轻晃的烛火下白得耀目,几乎叫人移不开眼。 姜扶笙悄悄地看他,不知自己接下来该如何做?是上前吻他?还是到床上等着?又或者是等他主动? 只这般想着,她脸便红透了,却仍然强装作无事的模样,慢慢朝他走过去。 “替我穿上。” 赵元承将她做的那件抱腹扔给她。 姜扶笙抖开抱腹站到他跟前,小心地抬起手。 抱腹照着他的意思做的,雨过天青色的云绫锦,滚着牙白的边,绣着吉祥的并蒂莲。 她纤细的手臂环着他修长的脖颈,双手在他颈后系起如意结。鼻下嗅到的都是他身上清洌的香气,她甚至用屏住呼吸来让自己不胡思乱想。 赵元承坐着没有动,眼尾却红了,呼吸比方才更重了些。 姜扶笙收回手俯身探到他腰后。她脸儿正对着他冷白结实的胸膛,他身上好似火炉子似的,蒸得她脸儿越发的红,额头也是汗涔涔的。 双手也不听使唤,试了几次才打上一个结。 “好了。” 她直起身子小声回他,想退后一步,却被他握住腰肢。 “好看吗?” 赵元承抬眸问她,脖颈下跃跃剧烈跳动,灼热的目光在昏昧的烛火下暧昧至极。 “好……好看……” 姜扶笙几乎丧失了思考的能力,下意识回了一句。 她这抱腹绣得真不如何,只能勉强看出是并蒂莲花,好在颜色配得得当,粗看还算过得去。 是赵元承着实生得好颜色。 原本清贵不凡,桀骜不驯之人,陡然穿着半露的抱腹坐在她面前。 结实的胸膛遮住了,只留下宽阔的肩与线条流畅的手臂,脖颈处两条系带往后看得她耳根发热。 他这样比之方才不穿还好看…… “看来是满意了。” 赵元承手下用力,将她拉入怀中。 姜扶笙不知所措,双手攀住他的肩不敢乱动。 赵元承侧身将她放在床上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撑起身子拉下床幔。 中衣凑上去了一些,雪白细腻的腿露出来更多,卧在那处小白羊羔子似的诱人。 赵元承眸底一片深沉晦暗,双眸直勾勾盯着她红润饱满的唇瓣,喉咙上下滚了滚,俯身凑上去探出舌头舔她唇瓣。 姜扶笙浑身一震下意识绷紧身子,阖上眼眸纤长的羽睫紧张地乱颤。 亲吻逐渐加深,他愈发热烈起来。姜扶笙口中的空气被他掠夺殆尽,快要昏过去时赵元承才不舍地从她口中退出来。 暧昧甜腻的银丝连在两人殷红的唇上,赵元承低头一点一点吞吃干净,粗喘的呼吸交杂在一处分不清到底是谁的。 昏罗帐下,亲吻沿着下巴在脖颈处落下一道又一道青红交错的痕迹,湿软的舌尖滑过之处,引起娇软人儿的阵阵战栗。 水做得人儿身子软得一塌糊涂,一片白玉的肌肤里盛开着一朵荼蘼的花朵。乌眸浸满含情的泪意一双湿润含泪的眸子,下颚高高抬起,强压的泣音克制不住从喉咙间溢出。 短兵相接之间,赵元承忽然顿住。 姜扶笙睁开水润润的眸子迷茫地看向他,嗓音软得好似能拧出水来:“你好了?” 这……这怎么还不如陆怀屿…… 她眨眨眼,便要推开赵元承起身。心中疑惑不已,陆怀屿不中用是因为小时候那些经历的缘故,情有可原。赵元承他怎么会…… 早知他如此,之前便不那么多次拒绝他了,反正也就是眨眼的事。 赵元承有力的手臂一把摁住她:“好什么?你当我和陆怀屿那个没用的东西一般?” 他有些羞恼,蛮横地递送。从前听师兄弟们说起儿郎头一回都不行,他还将信将疑。今日倒是证实了。 姜扶笙痛得闷哼一声,抬手推他。 赵元承不得其法,也痛得额头冒汗。 窗外传来闷雷之声,雨幕如织,偌大的院落笼罩在暴雨之中。窗棂下鲜嫩的石榴叶儿被风雨摧残地左右摇摆,似大洋中的孤舟随着雨水的节奏摇曳。(审核大大,外面真的下雨了,真实的雨打落叶) 赵元承曾在草原住过一阵,在无人指点的情形下降服草原上最烈的马儿。他从未做过降服马儿的事,事后唯一的经验便是握紧缰绳尽情驰骋。(审核大大,这是正儿八经的驯马) 耳边求饶胜过一切鼓励。 她嗓子都哑了,声音同身子一样娇软:“赵玉玦……你放开……我,我要歇一歇……” 她无暇顾及仪容,濡湿的几缕发丝贴在红润的脸颊处,那红晕一直染到心口,软得宛如一块乳酪。透白的瓷玉通身透着艳丽的粉,精致得如同画中人一般。 赵元承掐住她下巴,死死望着她脸儿,乌浓的眸底满是汹涌情潮和深不见底的欲望,口中干涩焦渴,猩红的舌尖探出,舔上姜扶笙小巧的耳垂。 “魂魄都被你吸走了。” 他喘息着在她耳边低语。 夏日的冰酪是极爽口又令人上瘾的。剔透的冰似水晶一般,是纤美水润的凝结,脆弱又顽强。用冰杵死死按住碾压研磨,迫使冰块承受冰杵的坚硬,逐渐地岁开消融,化为绵绵的一摊水,融得四处都是扑鼻的香气。(冰酪的制作方法) 赵元承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才解了枕席欢娱之乐,一时食髓知味,无日无天的竟直纠缠着姜扶笙到天亮。(没有具体身体部位描写) 她无数次求饶,奈何他兴致正高,嗓子喊哑了也换不得他半点怜悯。天亮时她实在疲惫至极,得了一点空便径直睡了过去。(没有具体身体部位描写) 赵元承将她抱去湢室沐浴妥当,换了床褥,又将她抱回来安置在床上,拉过薄被遮住她满是痕迹的身子。 折腾了一个通宵,他没有丝毫疲惫之意,反而精神抖擞,坐在姜扶笙身边饶有兴致地看她。 她鸦青发丝披散,脸上潮红还未褪去,脸颊红红的。眉目如画儿一般。长长的眼睫浓密卷翘,阖着眸子像极了从前。 “姜二金。” 他唇角不禁勾起,修长的手指点在她眉间轻轻勾勒出她眉毛的形状。 初尝人事,他甚是愉悦,也甚是喜欢。 “唔……” 姜*扶笙被打扰到不满地蹙眉推开他手。 赵元承却笑了,凑过去在她唇上亲了亲。 末了,他在她身侧躺下,将她揽入怀中拥紧,在她额头上亲了又亲,当真是乐而忘返,爱不释手。 “冷……” 睡梦中,赵元承听到姜扶笙的哼声。 他下意识伸手去捞被子给她盖上,却察觉身上被子盖得好好的。 “赵玉玦,我好疼……” 姜扶笙阖着眸子泣声往他怀里钻,语调听着委屈极了。 赵元承察觉不对,大手探上她额头。 果然滚烫。 “姜二金,你就这点出息!” 他有些懊恼,想坐起身来,但姜扶笙两只手臂缠着他脖子。 这时候他也觉得自己昨夜有些太过火了,竟叫她病下了。 “我好疼啊……” 姜扶笙又哼哼唧唧。 她浑浑噩噩,觉得自己置身于火炉之中,身上处处都疼,有一处疼得尤为厉害。 “二金,松开。” 赵元承轻声哄着她松手,掀了被子查看。 红肿不堪。 他攥了攥手又松开。昨晚他是头一次,没什么经验,的确没轻没重的。可她不是没有经历过的人,他还当她求饶不过是欲拒还迎…… “石青。” 他朝外喊了一声。 “主子!” 石青在外头应他。 赵元承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无事,备马。” 还是他自己跑一趟吧,叫石青去不知又要胡乱想他什么。 石青应了一声。 赵元承起身快快穿上衣裳,站在床边看了姜扶笙片刻,又开纱幮取了一件牙白中衣来给姜扶笙穿上。 给她穿衣裳时才发现她身上处处都是青紫的痕迹,他一边替她系上衣带,一边暗斥自己禽兽,下手太重了些。 末了,他轻轻抚了抚姜扶笙的脸:“等着我去给你拿药回来。” 他起身出门。 石青等在廊下,瞧见他笑着行礼:“主子。” “嗯。”赵元承扶着剑柄,神采飞扬。 “姜姑娘那里,要派人进去伺候吗?” 石青见他神清气爽,也不禁跟着高兴。 想来姜姑娘是答应和主子好了?所以主子这么高兴? 赵元承回头看了一眼:“不必。你在这守着,等我回来。” “这个时辰了,姜姑娘不饿吗?”石青看看天不放心地询问。 已经快到午饭时辰了。 “话多。” 赵元承跨上马儿一声催促,策马而去。 * 上清观。 奉玄真人正在观前树下打坐内观。 赵元承走上前,在桌边坐下。 有道童送了茶水上来。 他自斟自饮了一盏茶,面上没了平日的从容,时不时看向奉玄。 “这个时辰急匆匆地来,有什么事?” 奉玄睁开眼又合上,缓缓问了一句。 “师兄,你那里是不是还有一盒血金膏?” 赵元承放下茶盏问他。 奉玄睁眼看他:“你受伤了?” 那血金膏能肉白骨,是极难得的膏药,再深的伤涂抹上,都能在极短的时间内结痂愈合。 “没有。”赵元承摇头:“师兄给我一用。” “那膏药金贵,师父不出手无人能炼制出。下山时师父嘱咐,只能给你一人使用,旁人不成。” 奉玄摇头拒绝。 “我有急用,师兄拿来吧。”赵元承说着便起身要到他身上搜。 奉玄抬手拦住他:“师弟,我听闻你从青州回来之后都没有归家,便去了北郊。可有此事?” 赵元承退后两步,重新在石凳上坐了下来:“不是让我做个纨绔子弟么?这般岂不更像?” “你莫要找借口。”奉玄道:“真真是为着谁,为兄心里有数。” “那又如何。”赵元承抬起下巴道:“她背弃了我,我偏要报复她。” 奉玄道:“师父捎了口信来,和陈太傅家的婚事你必须点头。将来成了大事,陈婉茹便是你的皇后。师父看了她的命格,正可助你。” “我不会娶陈婉茹。”赵元承豁然起身:“还请师兄将血金膏给我。” “师弟……”奉玄还想再劝,顿了顿没有说下去,自袖袋中掏出一只碧玉的扁圆盒丢给他:“那就等师父亲自下山来和你说吧。” 他这师弟的性子他一清二楚,向来说一不二。心里头一直装着姜扶笙,爱也好,恨也罢,只怕是容不下第二个人。 唉,也不知这到底是善缘还是孽缘。 “还有固元丸,也给我些。”赵元承又朝他伸手。 奉玄抬头看他:“你将人家姑娘如何了?” 他是知道姜扶笙昨日去了北郊的。 赵元承这一大中午的,又是血金膏,又是固元丸,到底是怎么了? 总不能是…… “你别管那么多。”赵元承摸了摸鼻子,难得露出讪讪的神情,耳根有些红了。 奉玄一瞧他便明白了,还真是。 “你有分寸些。” 他摸出两小瓶固元丸递过去。 “多谢师兄。” 赵元承拿到东西片刻不留,当即便马不停蹄赶回北郊宅子。 姜扶笙在床上足足躺了三日,才恢复了些气力。 赵元承也在床边守了三日。 他晓得她是女儿家,从小身子娇弱了些,哪晓得娇弱成这样,碰也碰不得。那日其实他还没能尽兴呢。 一早,姜扶笙睁眼,便见赵元承正坐在身侧望着她。 看到他在跟前,她又阖上了眸子。 身上还有些酸痛,像有无形的绳子绑着了似的,但比之最初已然好了许多。 赵元承那日在湢室说的是真心话。 他瞧不上她嫁过人,他又恨她。他不拿她当人看,所以才会往死里折磨她。 她苦苦求了他那么多次,他都不肯放开她,到现在都还有些疼。 “今日可好些了?” 赵元承探了探她额头。 姜扶笙疲惫地摇摇头,心在瑟缩颤抖,这样的日子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赵元承抬手去掀她被角。 她下意识摁住被角,乌眸睁开了惊惶地看他,宛如受惊的小兔子。 “我给你上药。” 赵元承给她瞧手中的血金膏。 “我自己来。”姜扶笙不看他,伸手去接。 赵元承躲开她的手,轻笑道:“害羞了?这几日都是我给你上的药。” 姜扶笙脸不争气地红了,知道拗不过他,只好扭过头不看他。 赵元承取了些膏药探入被子中。指尖传来的触觉刺激着他所有的感官,尤其是尝过那种欢愉之后,他瞧见姜扶笙便会情不自禁。 “是不是不疼了……” 他低头贴过去,望着她桃花瓣一样娇艳的唇悄声低语,幔帐之中暧昧丛生。 “疼的!” 姜扶笙警惕地往边上挪了挪,满心抗拒。 赵元承险些要了她半条命。 陆怀屿不太行,赵元承是太行了,两相都不好。 她一个也不想要。 赵元承喉结滚了滚,见她不愿意,强行压灭了心思,将膏药收起来。 他侧身在她身侧躺下,手支着脑袋看着她,把玩着她的一缕青丝,像寻常的小夫妻闲谈那样问她:“你有没有什么话想和我说?” 在一起之后,他们之间应当与从前不同吧? 他总觉得心底的恨意消减了不少。 姜扶笙怔怔望着帐顶,半晌,她偏头看他:“你真的能救我爹娘回来?” 她来北郊,受他羞辱,无名无分地和他做了那样的事,所图便是爹娘能平安回来,她心里最关心的,莫过于此。 赵元承乌浓的眸底本有几分笑意,闻言面色立刻阴沉下来,冷笑道:“你委身于我,便是为了此事?” 姜扶笙好样的,她是知道如何激怒他的。他心底的恨意才松动了些,她便上赶着惹他。 姜扶笙见他这样说话,又转过头去不理他。 她不知道自己哪里惹恼了他。但话不是他说的吗?正是因为他许诺了她才会过来。 “说话。”赵元承掰着她脸强迫她转过头来面对他:“是不是别人能救你父母,你也愿意委身于别人?就好比你当初为了救你父亲背弃我,选择嫁给陆怀屿一样!” 姜扶笙望着他,雾蒙蒙的眸子眨了眨,泪珠儿顺着眼角滴落在墨发之中。 她这半生好像都身不由己,颠沛流离。可叫她不管爹娘不管兄长,她便是死也做不到的。 “少给我掉眼泪装可怜。”赵元承切齿道:“你委身于我是你欠我的,我不可能救你爹娘回来,你死了这条心吧。” 姜扶笙闻言撑起还有些虚弱的身子便要下床。 赵元承一把将她摁住:“你去哪?” “我不要你管。” 姜扶笙挣扎。 她来这里就是为了爹娘。赵元承既然不会救她爹娘,她自然要另外想法子。 “又要去找你的陆怀屿了是不是?”赵元承气怒交加,将她制在怀中:“姜扶笙我告诉你,除了我这里你哪也不许去!” “放开,赵元承你凭什么限制我!”姜扶笙挣扎不开,气喘吁吁。 她身上本来脚还酸痛着,哪里是赵元承的对手? 疯子,陆怀屿还在大狱里关着,她找陆怀屿有什么用! “凭什么?你说凭什么?”赵元承将她锁在怀中,低头去逐她唇。 姜扶笙宛如愤怒的猫儿,被制住爪子唯有一张嘴还能攻击。她毫不客气地一口咬在赵元承下巴上。 赵元承吃痛,气恼之间翻身将她压下,低头狠狠堵住她咬人的嘴。 第52章 那个没良心的最喜欢这种东西 他喘息着重重碾她唇,牙尖叼住她柔软的唇瓣厮磨,将滚烫的气息强硬地喂进她口中。 姜扶笙不甘地反抗,再次用力咬住他唇,牙齿切进他唇肉里不肯松开。很快便有铁锈气弥漫在二人唇齿之间。 赵元承不管不顾,亲吻犹如暴风雨一般猛烈疯狂,勾缠舔舐,手底下甚至渴求更多。 姜扶笙自然不是他的对手,节节败退之后也丧失了抵抗意志,阖上眸子随他去了。两滴硕大的泪珠儿滚落下来。女儿家脸上早已布满细密的汗珠,几缕发丝凌乱地沾在额头上,莹白剔透的脸上满是泪痕,望着好生可怜。 赵元承鼻间尽是她独有的甜香,见她不再反抗,他也逐渐温柔下来。他恋恋不舍地将那双柔嫩的唇缠吻了一遍又一遍,而后凑过去啄吻那她阖着的双眸,唇瓣柔和地扫过她长长的眼睫落在她鼻尖上,带着无尽的爱怜张口轻轻啃噬。 她真的好软好软,软得好像没有骨头一样。他浑身的热血都沸腾起来,恨不得将她嵌进自己的身体里,永远也不分开。 他唇蹭着她耳垂逐渐往下,落在她细嫩纤长的脖颈处轻噬慢咬,竭尽所能地取悦她。 “我委身于你是为了救爹娘,你纠缠我是为了这件事,你和我又有什么分别。” 姜扶笙睁开眸子,目光清明地望着帐顶,语调软软地徐徐开口。 他若早说不会救她爹娘,她那日便不会来这宅子。 这话犹如一盆凉水兜头浇下来,叫赵元承满身热血瞬间凝固。 “没有分别,我就是为着这回事。”赵元承沉下面色。 话虽如此,他却没有兴致再继续下去,起身下床拢好衣裳快步走了出去。 临出门重重合上了门。 “主子。” 石青正门口靠着廊柱打盹儿,被关门的动静吓了一跳。 赵元承瞥了他一眼:“让她爹娘回来的事办得如何了?” 石青愣了一下,挠挠头道:“这……恐怕还要等一阵子……” 这不是小事,没有那么快吧?主子怎么忽然想起来这件事? “等什么?你们是不是又将此事押后了?下次再违背我的意思,都给我滚回山上去!” 赵元承甩着袖子往外走。 石青有些无言地跟上去。 谁将事情压后了?现在关于姜姑娘的事情,他们没有人敢怠慢。 主子分明就是想骂人吧?大概是姜姑娘那里受了气,拿姜姑娘没辙,只能拿他们撒气。 “翡翠和珊瑚都来好几日了。”石青小心地问道:“要不要让她们进去伺候姜姑娘?” 不管主子和姜姑娘闹什么别扭,主子总是心疼姜姑娘的,姜姑娘那里没人伺候不行。 他也不是非这会儿问不可。只是翡翠和珊瑚来找了他许多趟了,他看她们对姜姑娘一片忠心,心里头还是敬佩的。 “不必。” 赵元承冷哼一声,足下生风。 那个没良心的厉害得很,她还用人伺候? 石青噤若寒蝉,低头跟上去不敢再问。 走出院子,赵元承忽然顿住步伐。 石青小心地打量他:“主子,您有什么吩咐?” “让翡翠和珊瑚进去吧。”赵元承说罢加快步伐欲离去。 石青悄悄笑了,主子还是心疼姜姑娘。 正偷笑间赵元承忽然回头。 石青连忙肃正神色,站直身子。 “别让她出院子。” 赵元承吩咐。 石青应了:“属下这便去安排。” * “少夫人……” 珊瑚进卧室便唤了一声。 “还叫什么少夫人,咱们叫回姑娘吧。”翡翠拉住她,朝床上唤道:“姑娘?” 从赵元承离开,姜扶笙躺在床上姿势未变,听到她们二人的声音眸中有了光,转头向着床外:“你们来了。” 翡翠和珊瑚一左一右挂上床幔。 姜扶笙被窗口的阳光晃得眯了眯眼睛。 “姑娘,您没事吧?怎么好像瘦了?” 珊瑚凑上去心疼地打量她。 “没事。”姜扶笙撑起身子。 珊瑚连忙伸手扶她。 翡翠问道:“奴婢们听闻姑娘病了,心急如焚,可小侯爷又不让奴婢们进来伺候。姑娘痊愈了吗?” “好多了,你们别担心。”姜扶笙坐在床沿处,双足踩在鞋上问她们:“和离书过了明路吗?” 她一直惦记此事,总是个了结。 “是。”翡翠道:“奴婢跟着去了京兆府,亲眼看着府尹大人落得章,您现在已经是自由身了。” 姜扶笙点点头:“东西都搬回去了吗?” “搬了。”珊瑚气呼呼地道:“那陆大夫人还派个人在那里看着我们,生怕我们拿他家的东西,谁稀罕!她那些东西,当个宝贝一般,给我们姑娘还不要呢……” “行了,你少说两句,别惹得姑娘糟心。”翡翠阻止她。 “陆大人有没有出来?” 姜扶笙沉默了片刻问。 陆怀屿毕竟帮过她,她不至于对他不闻不问。 珊瑚道:“奴婢听陆大夫人的意思,像是已经疏通了关系,陆大人应该不日就能出来了。” “那就好。你们替我取一身衣裳来。” 姜扶笙点头吩咐。 珊瑚抬头四下张望了一番,朝最高的纱橱走过去。 “你去哪儿取?” 姜扶笙不由奇怪。 “石青说,小侯爷这里有给您预备的衣裳。” 珊瑚回头看她。 “不用。”姜扶笙垂眸道:“去取我自己的来。” 她不穿他买的衣裳。 珊瑚和翡翠对视了一眼,翡翠抬抬下巴示意,珊瑚应道:“奴婢这就去。” 二人很快给姜扶笙穿戴整齐,又梳洗一番。 “姑娘,您饿不饿?”珊瑚道:“奴婢就让他们送饭来吧?” “我们出去吃。”姜扶笙起身抬步往外走。 尽管已经起身这么久,她身上还是有些不适,腹部酸疼还在,脚下也有些踉跄。 翡翠忙搀扶着她。 珊瑚拉开了门。 主仆三人正要出去,门外左右走出两个婢女正对着姜扶笙恭敬地行礼。 “奴婢拜见姜姑娘。” 姜扶笙被她们挡住了去路,不甚在意地摆摆手道:“退下吧。” 两名婢女左右退下,在姜扶笙走出门后,却又跟了上来。 “你们跟着我做什么?”姜扶笙回头,蹙眉望着她们。 “小侯爷吩咐了,姑娘您不得离开这个院落。” 两个婢女低着头很是恭敬,却没有丝毫让步的意思。 姜扶笙脸儿一点一点白了。 赵元承说让她待在这里哪儿也别去,她当时只当他说的是气话,他竟然真打算将她囚在这里? 翡翠和珊瑚对视一眼。 珊瑚忍不住道:“这是什么道理?我们姑娘想出去吃饭,这也没有合我们姑娘胃口的东西。再说了,这屋子是男子住的,摆设清冷又简单,连个梳妆台都没有,让我们姑娘怎么住?” “奴婢们也是奉命行事。”其中一个婢女回道:“还请姜姑娘别为难奴婢们……” “小侯爷怎么能……”珊瑚不服气,还要再说。 “珊瑚。”姜扶笙叫住她,抬步往回走:“罢了。” 她自是知道赵元承向来说一不二,他不让她出这个院子,和旁人说再多也是白费力气。 “姑娘……” 珊瑚跟上去,一时不知该如何宽慰。 她和翡翠心里头都很疑惑。 小侯爷不打算帮姑娘了吗?怎么还将姑娘禁足在这里了?姑娘又没嫁给小侯爷,小侯爷为什么这样管姑娘? * 良都侯府。 赵元承跃下马儿,大跨步进了正厅。 良都侯坐于上首,正和自家夫人王氏说着话。 “父亲,母亲。” 赵元承招呼一声。 “你回来了。”良都侯瞧见他便欲起身。 “侯爷和持曜有什么话,就不能当着我的面说?”王氏转身含笑的目光落在赵元承身上:“持曜出去这么久,我这做母亲的也怪想念他。” 赵元承垂眸坐下,没有说话。 良都侯顿了一下道:“也好,左右说的是持曜的婚事,早晚要同你商议。陈太傅家的嫡女陈婉茹娟好静秀,我以为正是持曜的良配。” “父亲。”赵元承皱眉:“我已经说了许多次,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你先看看这个。”良都侯取出一封信递给他。 赵元承瞧了一眼信上的标记,没有伸手去接:“此事便是师父亲自下山,我也不应。” “你怎么……”良都侯替他着急。 这样合适的亲事也不是时时有的。 “不瞒侯爷说,这门亲事,我这几日也有所耳闻,不如容我说几句。”王氏在一旁温声细语地相劝:“虽然说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也要孩子合眼缘才行,持曜这么坚决地不愿意,我以为这门亲事还是罢了吧?上京的闺秀多得是,这个不成咱们再看看下一个就是。” 良都侯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他这妻子向来是不大过问赵元承的事的。今日怎么…… 赵元承也瞥了王氏一眼,起身道:“母亲说的是,父亲若是没有旁的事,我先出去……” “有。”良都侯也跟着起身:“去书房,此番出去什么情形你还没仔细和我说呢。” 赵元承当先往外走。 良都侯又指着正厅前摆着的数箱东西道:“等一下,你看看宫里赏赐的这些东西,不然都搬去你院子……” “父亲收起来便是。”赵元承不甚在意。 良都侯跟着往外走。 赵元承路过高几,瞧见一碟晶莹剔透的点心,雕成莲花状,很是圆润讨喜。 他走过去又倒回两步:“这是水晶脍?” “也是宫里赏的。”良都侯道:“淋些冰水爽口醒脑,来一盅尝尝?” 赵元承又看了一眼,朝门口的石青吩咐道:“带走。” 姜二金那个没良心的打小就喜欢这种花里胡哨的东西。 第53章 委屈 “姑娘,您饿不饿?”珊瑚看看外面:“要不然,奴婢去酒楼买些您爱吃的饭菜?” 她方才出去给姑娘取衣裳的时候,门口两个婢女并没有拦着她,想来小侯爷只下令不让姑娘出院子。她和翡翠应当是可以进出自如的。 “我不饿。”姜扶笙靠着桌子坐下道:“你们下去用些饭吧,身上可有银子了?” “那不行。”珊瑚道:“姑娘,您身子才愈合更不能饿着,就让奴婢去……” 翡翠在一边也是一脸担忧地望着姜扶笙。 珊瑚话说一半,外面传来叩门声。 “谁啊?” 珊瑚扭头没好气地问了一句。 “是奴婢们,给姜姑娘送饭菜来了。” 还是方才守在门口的婢女。 珊瑚不由看向姜扶笙。 她是盼着姑娘用些东西来着,可也不能越俎代庖代替姑娘开门让她们送吃的进来呀。 姜扶笙微微点头。 她不饿也要吃一些,珊瑚说得不错,身子要紧。她养好了身子才有精力逃出去,和哥哥一起去找爹娘。 而且,珊瑚和翡翠一直忙碌,只怕早就饿了。 珊瑚见她点头,心中欢喜走过去拉开了门。 门口那两个婢女领头,后头婢女们鱼贯而入。 很快,姜扶笙面前的桌上便摆满了各色佳肴。 那些婢女很有规矩,放下菜肴之后不多看不多言,低头井然有序地退出门。 唯有门口那两个婢女留了下来。 “奴婢春梅。” “奴婢春桃。” “听候姑娘吩咐。” 春梅、春桃齐齐朝姜扶笙行礼。 “你们先下去吧。” 姜扶笙瞥了她们一眼淡淡吩咐。 她不喜欢有外人在。珊瑚和翡翠也会不自在。 “是。” 春梅和春桃低头退了出去。 春桃合上门,看着门内小声道:“看样子,这不是个好伺候的主儿。” 春梅推了她一下,拉着她走远了些回头看了一眼:“小心里面听到了。听说前几日生病小侯爷没日没夜地守着,咱们可得罪不起。” “有什么了不起。”春桃撇撇嘴:“她都嫁过人了,小侯爷不过是记着过去的情分,等过了这一阵子还不知道如何呢。” 春梅又回头看了一眼,你没有说话。 “简嬷嬷!”春桃忽然一脸谄媚地沿着石阶往下快步迎上去:“您怎么得空来?” “简嬷嬷。”春梅看到门口高瘦的中年妇人走进来,不由也露出笑意,上前恭敬地行礼。 简嬷嬷是小侯爷的奶娘。小侯爷尚未娶妻,几个外室也不养在这里。北郊这座宅子后院实则就是简嬷嬷在管着,她们这些婢女也都要听简嬷嬷的安排。 “我来看看。”简嬷嬷不大爱笑,扫了她们一眼:“如何?” 她头上戴的身上穿的无一不是好东西,板着一张脸,后面跟着几个婢女。打眼一瞧,不像嬷嬷,倒像是富贵人家的大夫人。 春梅看了春桃一眼。 她可不出这个头,谁知道小侯爷会宠爱姜扶笙多久呢?春桃向来口无遮拦,还是由春桃来说。 春桃摇摇头,撇嘴道:“可不好伺候。她那婢女还嫌小侯爷房里的东西不好,小侯爷房里哪一样不是顶金贵的?嫌弃不是女儿家住的,还说没有梳妆台。” 不好伺候的人就该让简嬷嬷去收拾收拾。她们不敢,简嬷嬷肯定敢。 “是啊。”春梅附和道:“也不让奴婢们在里面伺候,到底什么性子奴婢们也不清楚。” 简嬷嬷闻言轻哼了一声:“我去看看。” 春梅和春桃跟了上去。 “你们都在门口守着。”简嬷嬷推开门,回头吩咐了一句。 姜扶笙胃口不好,挑着素食少少地用了几口,便搁下了碗筷起身在一旁坐下。 “你们两个吃吧。” “奴婢们要不要端出去……”翡翠觉得这不合规矩。 “出去也不方便,也没你们的地方,就在这吃吧。”姜扶笙看看桌上:“吃好了让他们进来将碗筷收出去就是。” 她心里拿翡翠和珊瑚自是当亲姐妹一般。何况眼下沦落到这般境地,哪有那许多规矩可讲? 翡翠还有些犹豫。 珊瑚没有那么多顾忌:“谢姑娘,奴婢早饿了就不客气了。” 她说着坐了下来。 翡翠这才也跟着坐下。 两人正大快朵颐呢,门忽然被人推开了。 姜扶笙抬起乌眸朝门口望去。 但见一个妇人走进来,发髻上首饰曜眼,一时竟看不清面容。 “姜姑娘,许久不见了。” 简嬷嬷上前朝姜扶笙一福。 她扫了姜扶笙一眼。姜扶笙嫩生生的芙蓉面,黑漆漆的杏仁眼,红唇饱满,温软乖恬之中勾起说不清的爱怜。 姜扶笙的美貌比之小时候更甚,她一把年纪也见过不少美人都看得移不开眼,也难怪这么多年小侯爷一直丢不开。 姜扶笙认出她来,黛眉微蹙:“你是简嬷嬷?” 赵元承的奶娘,她自然是认识的,也的确许多年未见。 即便如此,简嬷嬷这样门都不敲一声便走进来,是否不太妥当? 还是说赵元承吩咐下去,她就是他的囚犯,任何人都无须尊重她? “姜姑娘还认得老身。”简嬷嬷一笑,自顾自地在一旁坐下来,看向桌上吃饭的珊瑚和翡翠道:“即便姜家没落了,下人也不能没有规矩,她们两个怎么能上桌吃饭?” “是我让她们吃的。”姜扶笙望着她:“你有什么事?” 简嬷嬷似乎来者不善。 她心中是生了恼意。赵元承欺负她也就罢了,还让家里的奶娘也来欺负她,到她面前来耀武扬威的,她就那么好欺负? 珊瑚狠狠扒了一口饭,故意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恶心简嬷嬷。 “也没什么事,就是听说了姜姑娘的事,来看看你。”简嬷嬷不悦地收回目光,老神在在朝姜扶笙道:“也正好劝劝你。” 姜扶笙抿了抿唇,鸦青长睫垂落出一片扇形的阴影,遮住了她眸底的情绪。 她没有理会简嬷嬷。 简嬷嬷似有感慨,实则倚老卖老:“说起来我也算是看着你和小侯爷长大的。从前都以为你会成为小侯爷的夫人,没想到造化弄人。不过兜兜转转,你还是回到了小侯爷身边。” 姜扶笙掐着手心,依然垂着眸子没有理会她。 “只是你已经嫁过人,今非昔比。”简嬷嬷坐直了身子:“小侯爷还能容你,便已经是重情,他是不忘你们幼时一起长大的情意。老身说句不该说的,你也该有自知之明才是,你怎么还和小侯爷对着干呢?我听说小侯爷今日出门是被你气走的。要我说你应该安分些,待小侯爷娶了妻,再如何也会给你个良妾之位……” 她如今的荣华富贵都是赵元承给的,自然一心替赵元承着想。至于姜扶笙听了这话有什么感受,那不重要。 “知道不该说你还说?”珊瑚一把摔了筷子,站起身指着她道:“老虔婆,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和我家姑娘这样说话!小侯爷喊你一声奶娘,你就蹬鼻子上脸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你给我滚出去!” 她说着便去撵简嬷嬷。 翡翠则护在姜扶笙身前,小声宽慰她:“姑娘,简嬷嬷说话没有分寸,您别往心里去……” 她说着又抬头朝珊瑚道:“快些把她赶出去,在这儿满口胡言。” “来人!” 简嬷嬷起身往门边退了几步,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 春梅春桃和她带来的一众婢女涌了进来,站在她身后。 简嬷嬷一手叉腰,朝珊瑚道:“小小贱婢,这里还轮不到你来撒野。给我把她们两个捆出去!” 她一声令下,春桃几人立刻挽起袖子上前就要动手。 “我和你们拼了!” 珊瑚才不怕,端起一条长凳横着朝她们扫过去。 那长凳又厚又重,挨上一下不是闹着玩的。春桃几人惊呼一声,齐齐散开。 “来啊。” 珊瑚反而举起长凳朝她们冲过去。 “姑娘您往后躲躲。” 翡翠一直护着姜扶笙。 “拦住她,这么多人还拦不住一个小小婢女?”简嬷嬷大喊。 双拳难敌四手,何况珊瑚要面对这么一群人? 虽然她举着长凳子,但凳子也耗体力,她到底是女子,很快便被春桃几人拿住了。 “住手。” 姜扶笙起身自翡翠身后走出来,抬起下巴直视简嬷嬷。 姜家是没落了,但她通身的嫡女气势还在,只是平日不显山不露水的,反而容易叫人忽视。 这会儿气势展露出来,那一众婢女眼中都有了怯意。 “这婢女以下犯上,我……”简嬷嬷要和她分辨。 “你算什么上?”姜扶笙打断她的话,声音并不大:“什么时候奶娘也能成府里的主子?” 她并不太想搭理简嬷嬷。 但简嬷嬷想动珊瑚,她绝不可能坐视不理。 简嬷嬷在这北郊宅子里,被一众下人众星捧月似的捧惯了,从来没有人敢忤逆她。 时日久了,她自是飘飘然,不然也不会特意跑到姜扶笙面前来说方才那一番话。 “我肯定不是府上的主子,但到底也比姜姑娘一个和离的女子要好一些,毕竟小侯爷是吃我的奶长大的。”简嬷嬷愣了一下,冷嘲热讽地回她。 倒是没想到姜家都没落了,姜扶笙还能摆出这副样子来唬人。 不过她可不怕。一个背弃了小侯爷又和离过的女子,小侯爷能有多宠爱她?最多也就是当年不甘心,现在接回来玩玩罢了,不必放在眼里。 “什么事?” 赵元承提着食盒从外面进来,便瞧见门边围着一群人。 “小侯爷……” 简嬷嬷和一众婢女听到他的声音,纷纷让开路行礼。 姜扶笙心里的委屈如同雨后春笋一般摁不住,她不想自己那么没出息,抿唇强忍着眼泪,转身走回榻边背朝赵元承坐下。 第54章 她气性怎么这么大 珊瑚瞧见赵元承,噘嘴“哼”了一声。 亏她之前还觉得小侯爷对她家姑娘挺好的,没想到小侯爷会纵容简嬷嬷来这里欺负她家姑娘,她真是看走眼了。 翡翠要顾着姜扶笙,又忙着对她使眼色。即便是心有不满,也不能对小侯爷这样,小侯爷可是主子。 珊瑚她哪里都好,就是藏不住心思,在姑娘面前倒也没关系,姑娘待她们极好。可在旁人面前,就不能这样了。 赵元承走进屋子,瞧了姜扶笙一眼,漆黑的眸底泛起点点笑意。 姜二金打小委屈了就这样,喜欢背对着人,和她说什么也不理。 他走到桌边放下手里的食盒,转身双手撑着桌子,扫了一眼屋子里的众人。 “怎么回事?珊瑚,你来说。” 他目光在简嬷面上顿了顿,心里有了计较。 简嬷嬷是他的奶娘,在他面前也算得脸的。北郊宅子他懒得打理,都是简嬷嬷在管,也没有叫他烦心过。 但他并未叫简嬷嬷到姜扶笙这处来。 “小侯爷,还是奴婢来说吧。”简嬷嬷往前一步,看了姜扶笙一眼赔笑道:“奴婢听闻姜姑娘来了,想着多年不见来见一面,给姜姑娘问个安……” “少信口胡诌!你是来问安的吗?有你这么问安的?”珊瑚不客气地拔高声音:“你是来管教我们姑娘来了,叫我们姑娘识趣些,听话些。还说要我们姑娘听话一些,以后小侯爷娶妻了,才会考虑给*我们姑娘一个良妾当。我不知道这些话到底是你的主意,还是小侯爷的主意?即便是小侯爷的主意,又怎么轮得到你来说?” 姜扶笙咬着唇瓣掐住手心。家里是没落了,她也无依无靠,但她说什么也不会给爹娘脸上蒙羞跟人做妾室的。 简嬷嬷若是赵元承指使的,那便是存了心过来嗤笑她,打压她,让她屈服。 赵元承闻言眸色冷了下来,刀子似的眼神剐在简嬷嬷脸上:“你当真这么说了?” 简嬷嬷被他通身气势镇压得不敢抬头,但又一想自己是他的奶娘,他平日待自己都好的,今日应当也不会如何。遂解释道:“奴婢是听闻姜姑娘气走了小侯爷心里着急。您看这良都侯府里就您这么一根独苗苗,可以说是举足轻重,姜姑娘既然来了这里,就该尽心伺候才是,怎么还能使小性子让小侯爷不快?至于‘良妾’,奴婢想着您是个重情意的,娶妻之后肯定不会让姜姑娘无名无分的……” 她说着悄悄打量赵元承的神色。 “你倒是会替我做主。”赵元承一撩袍子在姜扶笙身旁坐下,看向简嬷嬷:“当初是买了这宅子,你就跟着来了?” “是。”简嬷嬷点头,见他脸色不差顿时松了口气。 就说姜扶笙不是多重要的,小侯爷果然没有惩戒她的意思。 她想着心中暗暗得意,特意看了姜扶笙一眼。 “那想来你在这里也住得腻了。”赵元承沉吟道:“就去庄子上住吧,往后不要往这里来了。饮食起居会定期有人给你送过去。” 他怎么对待姜扶笙是他的事,旁人谁欺负姜扶笙一根手指都不成。 花音落下,屋子里顿时一静。 珊瑚最先笑起来,死简嬷嬷臭简嬷嬷,活该! 真是大快人心! 就说小侯爷不会对姑娘那么坏的,果然她还是没有看走眼。 春梅和春桃等一众婢女惊得面面相觑,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出一口。谁不知道小侯爷平日对简嬷嬷另眼相看,这只是说了姜姑娘几句,就要被赶去庄子上住? 简嬷嬷更是白了脸,这会儿再也站不住,“噗通”一声朝赵元承跪了下来:“小侯爷,奴婢也是为你好啊,是想着你和姜姑娘能天长日久地在一起,才特意来对姜姑娘好言相劝……奴婢以后不敢了,求求小侯爷别赶奴婢走……” 她痛哭起来。 在这北郊宅子穿金戴银,还有几个婢女跟着伺候,吃穿用度都是现成的,还拿着月例,下人们都捧着她,说是神仙日子也不为过。 庄子上那破屋子哪里是人住的?吃的都是粗茶淡饭,小侯爷还说吃穿都会有人定时送过去,那就是连月例都没有。 她养尊处优惯了,那样的日子叫她怎么过? “你若嫌庄子上不好,也可以回家去。”赵元承道:“你不是有一个女儿么?” 简嬷嬷摇头忽然瞥见春桃就在身旁,犹如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连忙道:“小侯爷,卢比原本没有想和姜姑娘说那么多,都是春桃,她说姜姑娘不好伺候,嫌弃这屋子里的摆设不好,又不肯吃饭,还不肯她们在跟前伺候……我听着心里头一时气愤,又想到姜姑娘将你给气走了,一时生气才会失了分寸。” 她总算找到了一个合理的借口,一口气将话都说了出来。 女儿已经成家,丈夫早就不在人世,她哪里还有家可去? “没有,不是奴婢说的……”春桃闻言慌了神,连忙跪下来矢口否认。 春梅暗自庆幸,幸好她没有抢着说,要不然这会儿被牵连的就是她了。 “既如此,便都一起发卖了。” 赵元承随意挥了挥手。 这一下一众婢女都慌乱,有跪下求饶的,有大喊冤枉的,还有不知所措的…… “闭嘴。” 赵元承皱眉低喝一声。 一众人顿时噤若寒蝉,只余下低不可闻的啜泣声。 赵元承看了一眼石青。 “走吧。”石青挥挥手:“都出去。” 简嬷嬷看看赵元承,没敢开口求饶,走出去之后拉住石青的袖子哀求:“石青大人,帮帮奴婢吧,我也是为了小侯也好……” “主子都发话了,我怎么帮你?”石青抽回袖子道:“你说你没事跑这来充什么人物?简直自作孽不可活。来人,全都带走。” 什么人不好惹要来惹姜姑娘?他颇为自得,还好他早就知道姜姑娘是主子的心尖尖,他当真机智得很。 “你们两个先下去吧。” 赵元承吩咐珊瑚和翡翠。 珊瑚不放心,翡翠上前轻轻推了推她。 两人一并出去,合上了门。 “是不是又只吃了几口?” 赵元承看了看桌上的饭菜。 姜扶笙垂着鸦青长睫没有理会他。 他早上摔门而去,将她软禁在这里,这会儿回来倒像个没事的人一般,她做不到。 “人都已经处置了,别恼了。我给你带了你喜欢的,看。” 赵元承揉了揉她脑袋,起身开了食盒,将莲花水晶脍从食盒里端出来摆在她面前。 姜扶笙还是不理她。 “姜扶笙。”赵元承皱眉,抬手去勾她下巴,出言威胁道:“再不理我,我不客气了。” 姜扶笙偏头躲开他的手,终于抬起乌眸,淡淡的香气在屋子里流转,她目光落在那朵莲花水晶脍上。 晶莹剔透,闪闪发亮。 这是宫里的点心她认得,小时候曾吃过,莲花水晶脍好看又好吃,尤为难忘。 “是不是喜欢?”赵元承取了小碟子,举起来往下淋:“给你备了蜂蜜。” 金黄油亮的蜂蜜落在雪白剔透的莲花瓣上,甜香气散开,愈发诱人。 “来,吃一口。” 赵元承用小勺子切开一块,挑了喂到姜扶笙唇边。 姜扶笙却扭头躲开了:“你什么时候放我走?” 她又不是小时候了,赵元承别以为弄这些东西来就能哄住她。她要走,去找哥哥离开上京到南疆去。 赵元承手中动作一顿,骨节泛白:“先吃东西。” 他又喂她。 “我不吃。”姜扶笙让远了些。 他骗她,她才会来这里,和他发生那样的事。现在她只想和他一刀两断,永不相见。 “姜扶笙。” 赵元承冷了神色唤她名字,语气里威胁的意味十足。 “你要如何?不就是这回事么?我给你就是了,等好了你放我走。” 姜扶笙抬起红红的眼眸看他,黑黝黝的雾眸泛着恼怒,抬手扯开衣裳的第一粒盘扣,又低头接着往下解。 她手哆嗦着说不清是羞耻还是愤怒,但没有停止动作。 “你不跟我闹难受是不是?”赵元承丢开勺子捉住她双手:“我叫你吃东西,你又生什么气?” 她气性怎么这么大?哄也哄不好。 “我不可能留在你身边。”姜扶笙偏过头不看他:“请你放我离开。” “你休想!” 赵元承摔开她双手。 她心心念念就想着离开他,离开他她还能去哪里?又去找那个该死的陆怀屿? “主子。” 石青在外头叩门。 “什么事?” 赵元承没好气地问了一句。 “陈姑娘来了,说要见姜姑娘……” 石青在外头小声禀报。 听语气就知道自己触了主子的霉头,可这也没法子避免,唉。 赵元承扭头看向姜扶笙。 姜扶笙拧着身子不看他。 赵元承硬邦邦道:“要不要见你自己定。” 姜扶笙心中一动,或许陈婉茹能有什么法子帮她逃出去? “你让人把桌子收拾一下。”她有些别扭地开了口。 赵元承拔腿要出去,瞧见桌上莲花水晶脍,回身端起碟子道:“把这吃了就让你见她。” 他说着再次将勺子喂到她唇边。 姜扶笙咬唇看了他一眼,垂眸抬手道:“我自己来。” 赵元承躲开她的手,固执地看着她。 姜扶笙为了能见陈婉茹,只能乖乖张口,任由他一勺一勺将一整块甜滋滋的莲花水晶脍悉数喂进口中。 赵元承见她都吃了,心头气恼也消了,果然说话算话叫人进来收拾了桌子,便出门去了。 很快,门被陈婉茹推开。 “婉茹……” 姜扶笙招呼了一声。 “金金,你帮帮我吧……” 不料,陈婉茹一进了屋子便快步走上前,径直朝姜扶笙跪了下来。 第55章 撩拨 “婉茹,你这是做什么?” 姜扶笙吃了一惊,连忙起身去扶她。 陈婉茹却跪在地上执意不肯起身,两手抓着她的手仰头泪眼婆娑地看她:“金金,你一定要帮我,要不然我就要去庙里度过余生了……” 她说着眼泪扑簌簌地直往下掉。 “到底怎么回事?你起来好好说。”姜扶笙扶着她站起身:“但凡是我能帮你的,一定会帮你。” “你能的。”陈婉茹恳切地望着她。 姜扶笙没法子了,只能道:“你先起来,你这样叫我怎么和你说话?” 她也能想到,陈婉茹所说的事情十有八九是和赵元承有关系。 或许就是他们这桩婚事的事。 眼下,她遭遇时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不想掺和赵元承的任何事情。 但陈婉茹这样跪她,她总不能置之不理。 陈婉茹这才顺着她的动作站起身,取出帕子擦了擦眼泪。 “来,坐。”姜扶笙道:“我让翡翠倒茶来。” 话说出口她又有些后悔。她这样倒像是在招待客人一样。可这里又不是她的家,陈婉茹会不会多想? “不用了。”陈婉茹摆摆手挽住她手臂:“金金,我们也不是外人,你不用那么客气。” 她踌躇着,不知如何同姜扶笙开口。 姜扶笙偏头望着她:“你方才说什么去庙里?” 听她问起,陈婉茹一时又落下泪来:“持曜他不肯娶我。当时他在青州尚未归来时,是侯爷登门向我父亲提起这门婚事,我父亲也应允了,只等持曜回来,便将亲事正式定下。” “嗯。”姜扶笙眨了眨黑白分明的眸:“现在怎么了?” 之前事情的大概,她猜到了,也觉得两厢门当户对,不失为一门好姻缘。 “持曜他不同意这门亲事。”陈婉茹低下头,抽抽噎噎道:“侯爷已经登门两次,跟我爹致歉,要退了这门亲。可我爹那人你也是知道的,他自来只认死理。他说定亲之事已经传出去了,我的名声也被持曜毁了。如果持曜还是不同意这门亲事,就让我去庙里青灯古佛度过余生。金金,我不想去庙里,我一点也不想去,你帮帮我吧……” 她说到这里抓住姜扶笙的手苦苦哀求。 姜扶笙蹙眉:“这……” 她心中很是为难。 大焱风俗并不是十分保守。陈太傅也太不讲理了,又没有正式定亲,谈亲事到这一步不成的多了去了。即便是成了亲也有和离的,比如她。陈婉茹哪里就到了要去庙里度过余生的程度? 再者说,赵元承娶不娶陈婉茹她怎么好说? 她不说赵元承都已经落到如今这地步了,要是劝他娶陈婉茹,他只怕又要翻脸对她不客气。 劝说赵元承的话她不敢应承。 “金金,你是不是不想帮我?”陈婉茹看出她的为难,流着泪问她。 她咬了咬唇。姜扶笙如今和离了,对她和赵元承的亲事这般态度,只怕是姜扶笙自己想嫁给赵元承为妻? “不是……”姜扶笙摇摇头:“他的事情,我实在管不了。” 她说的是实话。 赵元承怎么可能听她的?他不欺负她就算好了。 “你管得了的。”陈婉茹握紧她的手:“你没有察觉出来吗?其实持曜他还是很在乎你的,要不然不会让你住在这里。” 她扫了一眼屋子里的布置。陈设整体偏冷硬,并不是精心装扮的闺房。她心里舒坦了些。 赵元承若是真在意姜扶笙,一定会准备上好的住处,不会这样敷衍的。 让姜扶笙在这里,想来还是因为年少的不甘心吧。 “怎么可能。”姜扶笙摇头:“他厌恶我还来不及呢。” 想起赵元承对她的种种羞辱,她心底便生出气恼来。 哪有这样在乎人的? “金金,对不起。”陈婉茹抽噎着跟她道歉。 姜扶笙诧异:“你和我说什么‘对不起’?” 陈婉茹你有没有做对不起她的事情。 “你心里一定还有持曜吧。现在你和宥齐和离了,持曜把你接到这里,你们两个两情相悦,而我却哭哭啼啼要你帮我劝他娶我……”陈婉茹哭起来:“我实在是不该……” 不管姜扶笙心里有没有赵元承,她笃定姜扶笙不会想嫁给赵元承。毕竟过往在那里,姜扶笙背弃了赵元承。再说姜扶笙是和离之身,配不上赵元承。 赵元承就算再如何在乎姜扶笙,应当也不会娶姜扶笙的。毕竟是和离过的女子,名声不好听了。 而且,良都侯夫妇也不会点头的。 “你说什么呢?”姜扶笙打断她的话:“我和他早就断干净了,没有你说的那回事。我之所以在这里,是为了我爹的事情。” 她有些心虚。 毕竟她和赵元承发生了那么多不该发生的事情,虽然不是她愿意的,但终究发生过了。担心陈婉茹看出来什么,她并不敢多说。 “金金……”陈婉茹擦擦眼泪,迟疑着道:“那你能不能……离开这里?” 其实,她父亲并没有让她去庙里,只是告知她赵元承执意不和她定亲的事。 她一直知道赵元承放不下姜扶笙,她也想好了不在意。但没想到赵元承会不同意和她定亲。 姜扶笙走了就好了。 她来这一趟,真实的意图就是让姜扶笙离开赵元承,走得远远的,再也别回来的那种。 姜扶笙垂下眸子,鸦青长睫扑闪了两下,点点头:“好。” 她无法和陈婉茹说赵元承将她软禁在这里的事,她也无颜辩驳。 陈婉茹眼下是和赵元承议亲的对象。她和赵元承确实那样见不得光的关系。 她深知自己应该离开。 “那你什么时候……”陈婉茹问了半句,又歉然道:“对不起,我知道这样问你不太好,但是我……” “没有什么对不起的。”姜扶笙抬起眸子朝她笑了笑:“我在他这里本来就名不正,言不顺。我答应你,会尽快离开。” 她想法子让赵元承放松警惕,应该就能顺利离开了吧。 “你打算去哪里?”陈婉茹听她这样说,顿时安心不少,关心起她来:“要不要我回去想办法帮你安排个住处?” “不用了。”姜扶笙摇摇头:“我打算去南疆找我爹娘。” 告诉陈婉茹是为了让陈婉茹放心,她以后都不会留在上京碍她和赵元承的事了。 陈婉茹心中惊喜,面上却满是惊讶:“你要去那么远的地方?一个人?” “我爹还给我留了一些人,我跟前还有翡翠珊瑚她们。”姜扶笙低声道:“爹的事情翻不了案,我自己在上京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去和他们一起。” 陈婉茹点点头似有感慨:“也好。不管如何,一家人在一起总是好的。” 她得到了满意的答复,与姜扶笙坐着说了近一个时辰的话,起身告辞去了。 * 东边几颗明星乍现,暮色降临。 姜扶笙早早用过晚饭之后,沐浴更衣上床歇着了。 她面朝床内侧侧身躺着,一只手枕在脸下,看着床幔上的波纹怔怔出神。 不知他等一下会不会来?来了她那样做,又会不会起作用? 应该会吧? 那日他们第一次那样,后来迷迷糊糊间她察觉到他似乎是很高兴的。 趁他高兴时提出要求,他很可能会答应的。 “小侯爷。” 门口新换的两个婢女瞧见赵元承回来,连忙行礼。 “她用过晚饭了?” 赵元承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屋内,顿住步伐询问一句。 “姜姑娘酉时正刻用的晚饭,用了半碗精米饭,菜式也尝了四五样。” “用过饭之后,姜姑娘在院子里散步消了食。到戌时进卧室,沐浴更衣后便睡下了。” 两名婢女将姜扶笙下午诸事详尽禀报给赵元承。 赵元承点点头,她肯好好用饭便要。他抬手推开门进了屋子。 想着姜扶笙睡下了,他便没有点灯,进卧室更是放轻了步伐,抬步走上床前的踏板。 挑开床幔,他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能瞧见薄被下曼妙的隆起。她身上特有的甜香扑鼻而来,叫他心头一热。 “你回来了。” 姜扶笙翻身躺平,看向他所站的方向。 赵元承进来,她便听到他的脚步声了。 “你没睡着?”赵元承听她主动和自己说话,心中甚是熨帖,脱了衣裳上床:“陈婉茹来和你说什么了?” 他走时她还恼着呢,这会儿倒愿意和他说话了,是什么缘故? “她说,你不同意和她的亲事。”姜扶笙抿抿唇,如实道。 赵元承躺下,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下巴在她头顶上蹭了蹭:“然后呢?” 软软香香的一团抱在怀中,即便什么也不做,他也觉得满足极了。 “她说叫我劝劝你。”姜扶笙又道。 赵元承低头看向她:“你答应了?” 黑暗中,即便看不清什么,姜扶笙也能感受到他有些不悦。 她摇摇头:“没有。我和她说我如何管得了你的事情?” 赵元承语气里有了笑意:“你倒识趣。” 他抱紧她,低头在她头顶上吻了吻。姜二金要是一直这么乖就好了。 姜扶笙往他怀里贴了贴,指尖有意无意从他块状分明的腹部剐蹭而过。指腹隔着薄薄的中衣触到他结实滚烫的腹肌,她脸儿瞬间被烫红了。 她第一次做这样的事,心一时跳得快极了。 赵元承身子僵住,似有似无的撩拨让他浑身的热血都奔涌起来,他嗓子发紧:“姜二金!” 从初尝欢愉之后,他每日都想再和她在一起。可她先是生病了,后来又和他闹别扭,他硬生生忍了好几日,好不辛苦,早有些难耐了。 这会儿自然是经不住半点撩拨的。 “嗯?”姜扶笙抬起脑袋。 赵元承捏住她下颚,滚烫的唇迫切地落在她唇上。 第56章 她怎么还这么害羞? 火热的唇落在细嫩的脖颈上碾压厮磨,留下一道道缠绵的印记。 黑暗中,姜扶笙双手攀上赵元承结实宽厚的肩,轻喘娇言:“赵玉玦,就……就一回好不好?” 上次他那样无限度地索取,叫她如今想来还心有余悸。若真是任他随心所欲,只怕她又要睡过去,还怎么达到自己的目的? 赵元承的亲吻顿了顿:“好。” 上次有些吓着她了。看她今日乖巧,依她一回便一回。 她滑腻的手臂勾着他脖颈。这是她头一回这样顺从他,他愈发热血沸腾,亲吻也愈发热烈。 “那……那你要轻轻地……” 姜扶笙薄薄的指甲掐着他肩头结实的肌肉,嗓音又软又怯。 她知道他有多凶,想想便觉得心颤。 赵元承低笑了一声,抬头在她唇上啄了啄,宠溺地蹭她鼻尖:“好,依你,轻轻的。” 轻轻地还有什么意思?她也不得趣不是?最多一开始他轻轻地。 盛夏,暑意正浓。两人携手同游宣和园。旅人故地重游,已不像第一次来时那般鲁莽。晚露剔透地立在玉兰花瓣上似写满了无尽的缠绵。他满头大汗,耐着性子一点一点欣赏沿途的风景。 六月的天霎时间能有万千变化。窗外疾风骤雨忽起,卷起一片残云,窗棂下玉兰娇嫩的花瓣上积起一串珍珠似的水珠,漫落下来晕染出一片痕迹。 姜扶笙张着口儿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儿来。她感觉自己要死了。像离了水的鱼儿被烈日炙烤拼命大口地呼吸,克制不住地扇动尾巴蹦跶。 赵元承俯身吻住她唇,黑暗里什么也看不清,却不妨碍他真真爱极了她这般。 姜扶笙呜咽着抗议,他说好“轻轻地”的…… “箍这么紧,难道不是很喜欢?”他蹭着她耳朵说着逗弄她的话。 姜扶笙浑身都在颤抖,即便翻来覆去好多遍,她也都咬着唇不肯回答他的话。 许久,她发丝凌乱地窝在赵元承怀中。他揽着她纤细的腰肢,指尖在她腰窝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 姜扶笙疲乏到手指头都不想动一下,却惊恐地察觉他又苏醒了。 “赵玉玦你,你骗人……说好一回的!” 她又羞又气,顾不得满身疲惫便要推开他。 “你明明也喜欢的……” 赵元承制住她。 “谁喜欢了!”姜扶笙抗拒毫无作用。 这人真讨厌,说话不算话! 赵元承横握,提起她腰肢:“上来。” “不要,我没有力气了……” 姜扶笙从未试过这样,羞赧地蜷缩在他胸膛上,长长的发丝垂落在赵元承脸上。 赵元承伸手将她发丝握在脑后,亲在她唇上:“喜不喜欢?嗯?” 姜扶笙在马上驰骋颠簸,呜呜咽咽说不出话来,她也不肯和他说这些不正经的。 “说喜不喜欢?不说等会儿再来一次。”赵元承捏着她耳垂威胁她。 这一折腾又是许久,姜扶笙叫他逼着说了许多不肯说的话,他才勉强放过她。 “走。” 赵元承起身抱她。 “去哪?”姜扶笙下意识推着他肩。 “沐浴。”赵元承抱起她笑道:“不然你还想去哪?” 姜二金可爱极了,讨喜极了。 “你,你能不能别点灯?”姜扶笙尚且无法接受和他坦然相对,软软地求他。 “不点灯怎么看得见沐浴?”赵元承低头贴在她耳边,暧昧低笑:“你还有哪里我没看过?” 又不是第一次了,她怎么还这么害羞? “不行,你放我下来,我自己去。” 姜扶笙抱着自己。她还是放不开,总觉得羞耻得很。 “好好,我不点灯。”赵元承身心愉悦,也愿意顺着她:“你先进去,我来点外面的灯。” 他将姜扶笙送进浴桶之后,点了卧室的蜡烛。 姜扶笙看到一些光亮透进湢室,但是又看不清四周,这才松弛下来。 她困倦极了,但想着要和赵元承说话,拧了自己一把好让自己清醒一些。 赵元承换下床上被褥。和她沐浴妥当,这才将她抱回床上。 二人拥在一处,他拉过被子替她细细盖上。 姜扶笙不安地动了动身子。 “怎么?”赵元承问她。 “我穿中衣。”姜扶笙声若蚊蚋。 他身上太烫了,她觉得危险。他说话不算话,也不是个老实的人,在这件事上他在她这里彻底失去了信用,她已经信不过他了。 “等早上再穿。”赵元承见她揽紧,下巴贴着她头顶蹭蹭。 姜扶笙挣扎,她实在不太适应如此。 赵元承半阖上眸子,大手搭上了她的腰肢:“看样子你还有力气,要不然我们再来一回?” 姜扶笙闻言顿时僵住身子,不敢再乱动。 赵元承低笑,在她额头上亲了亲:“睡吧。” 姜扶笙乖顺地依偎在他怀中,乌眸在黑暗中转了转,软软地唤他:“赵玉玦。” “嗯?”赵元承呼吸微重了一下。 每每她这样唤他,他心底便会生出异样的情愫来。更何况眼下肌肤相贴,他又没吃饱。 不过,他得忍住。不想姜二金这个没出息的又生病。 “明天我想去看看哥哥,可以吗?”姜扶笙小声问他。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赵元承不甚在意道:“明日睡醒了我陪你去。” 姜扶笙听他答应得爽快,又小声道:“那你可不可以别关着我?我又不是囚犯。” 她在抗议他的行为。和陆怀屿和离之后,她就是自由身了,赵元承和她毫无关系,照理说他们毫不相干,赵元承自然无权关着她。 可说这些也无用,赵元承不松口,她说破嘴皮也无用。只能和他周旋着想法子离开上京。 “你打算去哪?” 黑暗中,赵元承睁开了眼。 “我没有打算去哪。”姜扶笙脸儿在他怀中蹭了蹭,委屈道:“你将我关在这里,连你的奶娘和婢女都瞧不上我……” 赵元承心尖痒痒的。她的轻蹭和低语像小猫儿撒娇,此时此刻,他早将她抛弃自己的恨意抛到了九霄云外,心里只有怀中的娇娇。 “不是已经收拾了她们么?你怎么还往心里去?”赵元承揉了揉她头顶:“依你说的也行,但你不许再和陆怀屿见面。” “我除了去见哥哥和福伯他们,不会和其他人见面的。”姜扶笙听他答应了,顿时喜出望外。 总算他是松口了,也不枉她这半夜辛苦。 * 陆府门前,陆大夫人正在焦急地等待。 四邻有不少人来围观。 少顷,一辆马车在陆府大门前停下,陆怀屿从上面缓缓走下来。 “二郎!”陆大夫人笑着迎上去拉住他的手。 下人立刻点了爆竹,噼里啪啦一时好不热闹。 “快来,用这个柚叶水洗洗手。”陆大夫人将陆怀屿拉到大门前:“再跨个火盆去去晦气。” 陆父在朝中疏通了好些日子,总算将陆怀屿救回来且官职也保住了。这对于陆府来说是件天大的好事,陆大夫人自然开怀。 陆怀屿本就清瘦,一番牢狱之灾归来他看着比之前病态更重。只是面上依旧温和含笑,叫人如沐春风。 “多谢娘。” 陆怀屿跨过火盆之后,抬眸四下里扫了一眼,面上的温和顿时一凝。 “先进去吧。” 陆大夫人知道他在找谁,连忙拉着他跨进门槛。外面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总不能叫人家看了笑话。 “扶笙呢?” 一进门,陆怀屿便抽回手扭头问自家母亲。 “把门关上。”陆大夫人回头吩咐了一句,这才朝他道:“你还找她做什么?她的良心都叫狗吃了,你为了她爹的事情被下了大狱,她连看都没去看你一眼,她哪里值得你这样用心对待?以后她和我们家没有瓜葛了,等过一阵子我请媒人……” 她心里头对姜扶笙有万千怨言,眼见儿子一回来就找她要姜扶笙,气真是不打一处来,话也就多了些。 “我问你她人哪去了?”陆怀屿赤红了眸,一把捉住她衣襟。 他听出自家母亲话语里的意思,姜扶笙已经不在陆府里?他一改平日的温和,满面戾气,要杀人一般。 “二郎!”陆大夫人没想到儿子会如此,大惊失色之余又极为伤心:“为了那个女子,你竟然这样对我,我是你的生身母亲……” 她想过儿子回来会因为姜扶笙跟她置气,但没有想到他会这样对她。 “少爷……” 一众下人顿时大吃一惊,连忙上前想让陆怀屿松手。 “我问你她去哪了!”陆怀屿暴怒,一脚踹开离得最近的下人,手径直掐上陆大夫人的脖子将她推得靠在门上:“扶笙人呢!说!” 姜扶笙是他生命里唯一的光,他活下去唯一的希望。姜扶笙离开他,谁都别想活! 陆大夫人被他死死掐着脖子,脸涨得通红,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少爷,少爷您松手啊。大夫人做主给您和二少夫人和离了,京兆府的和离书都拿回来了,您快松开大夫人……”花嬷嬷到底对陆大夫人忠心,连忙说出实情。 “什么时候的事?” 陆怀屿闻言猛地扭头看向花嬷嬷,眼神如同淬了毒一般。 花嬷嬷吓得打了个寒战,后退一步结结巴巴道:“有……有大半个月了……” “该死!该死!”陆怀屿怒不可遏,松开陆大夫人转身找东西。 他要杀了她! “大夫人,快走,快走!” 下人们看出不对,连忙拥着陆大夫人逃跑。 陆大夫人见唯一的儿子为了个女人这样对自己,一时心都碎了:“二郎要杀我,他难道疯了不成?” 第57章 是不是我逼迫你的? 夏日的雨总是说来就来。 “哥哥,这里闷得很,咱们到上面去透透气吧?” 客栈地下室里,姜扶笙站起身和姜砚初提议。 从那日赵元承许了她自由身之后,她时常都在哥哥这处待着。 她发现了拿捏赵元承的窍门,只要她乖乖的,赵元承便什么事都依着她。 有时候她迟迟不归,他忙完事情也会亲自来接她。 姜扶笙在他面前乖巧得很,两人这段时间看着倒是颇为融洽。 “好,来。”姜砚初起身牵过她,顺着阶梯而上:“三妹四妹都安顿好了?” 前几日妹妹和他说起两个庶妹的事,要将她们接到福伯那里去安顿,他同意了。 “都安顿好了。”姜扶笙提着裙摆,跟着他上到房间里。 这处也是一间卧室,里面床铺桌椅一应俱全,地洞的入口就在卧室正中央的地砖下。 姜砚初松开姜扶笙的手,拉开卧室的门:“雨势不小呢。” “咱们在廊下坐一坐吧哥哥。”姜扶笙拿了两张绣墩儿跟出屋子,放在廊檐下。 姜砚初自然依着她。 姜扶笙坐在绣墩儿上,倚着廊柱一手托腮,看着外头的雨幕出神。 廊檐下挂出珠玉似的水帘,雨珠子一颗一颗落在院内的水洼中,激起一层又一层涟漪。 和哥哥在一起即便只是这样坐着,她心里也宁静安稳不少,感觉有了依靠和底气。 “妹妹。”姜砚初侧眸望着她:“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这些日子妹妹在他跟前并没有露出什么愁绪,也没有抱怨过什么。但他自家的妹妹他怎会不了解她的性情?妹妹的心思分明沉重得很,却不肯对他表露半分。 他很担心妹妹,也知道妹妹是为了不让他操心。 “哥哥。”姜扶笙回神,转头望着她:“你身子养得怎么样了?” 她只和哥哥说了与陆怀屿和离的事,并没有说出背后的隐情。至于她跟赵元承之间的纠葛,更是没有谈及半分。 其实她很想和哥哥说这些事,她想倾诉,也想和哥哥商量去南疆的事。但是又担心哥哥的身子,所以一直犹豫不决。 “已经没有大碍了。”姜砚初笑道:“你看哥哥是不是气色好了许多?” 他也不想叫妹妹担心。 姜扶笙抿唇点点头,气色确实比最初回来的时候要好许多,但也还是有些病容。且哥哥生病之后比从前清减了不少,到如今也没有养回来。病去如抽丝,心疾终究是难养的*。 “所以,笙儿有什么心事,是和哥哥不能说的吗?”姜砚初温和宠溺地望着她。 他心疼妹妹。 从嫁进陆府之后,妹妹便很少笑了。而这些日子来见她,妹妹更是郁郁寡欢,完全看不出从前的半分生动活泼。 也是他无用,连累妹妹成了如今这样。 姜扶笙摇摇头,两手放在膝盖上抬起乌眸看着他:“哥哥,我们一起去南疆找爹娘吧。” 赵元承现在并不防备她。 只要哥哥同意,他们可以走的。 姜砚初望着她顿了片刻,点点头:“好。” 姜扶笙怔了怔:“哥哥不问我缘由吗?” 她眨眨眼忍住眼泪看向雨幕。这么久了,经历了这么多的事,只有哥哥对她的疼爱没有变。 “你有你的缘由。”姜砚初摸摸她脑袋:“你想和哥哥说时自然会说的。” “爹的事情陛下不肯翻案,我没有别的办法了……”姜扶笙靠在他怀中,终于忍不住泪如雨下:“当初嫁进陆家我也是没有办法,我和赵元承解释过了,可是木已成舟,他一直恨我,总想着报复我。如今我只能算作是他的外室,是可有可无的人。他已经在和婉茹议亲了……哥哥,我不想这样下去,我也不想做他的外室给你和爹娘丢人……” 她窝在哥哥怀里痛哭不止,宣泄着长久以来积压在心底的委屈。这种能放肆哭出来,倾诉有人听的感觉于她而言都是难能可贵的。 姜砚初轻拍她后背宽慰:“傻姑娘,你万不得已而为之怎么算作丢人?怎么算起来都是哥哥和爹娘对不起你,连累你到如今这种地步……” 他悄悄在心底叹了口气,心底的愧疚几乎无以言表。 “哥哥别说这样的话,我们是一家人本来就应该这样。”姜扶笙抬起头来:“我们一起去南疆。我想好了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不管怎么样都是好的。” 姜砚初替她擦净面上的泪水,沉吟道:“哥哥手底下没有几个人,只怕帮不上你大忙。元承那里……” 他深知要他们兄妹要离开上京远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尤其是妹妹和元承之间的纠葛颇深,只怕不会轻易让他们离开。 “我会想办法的,哥哥只要陪着我就好。”姜扶笙弯起湿漉漉的眸子朝他笑了笑。她想要哥哥放心。 “哥哥一直在你身边。”姜砚初替她整理散落的发丝。 只是元承救了他,他却不辞而别,到底不好。但看妹妹这般,他也顾不得那许多了。 姜扶笙用力点头,哥哥便是她的底气。他们一定会如愿以偿的! “雨止了。”她起身道:“哥哥我们下去吧,时候不早,我也该走了。” 辞别哥哥后,姜扶笙出了客栈的门。 “姑娘。”翡翠上前来扶她。 姜扶笙就着她的手上马车,口中吩咐道:“到八珍馆去买些点心。” 这些日子除了陪哥哥,她时不时会在其间少买些零嘴或是小玩意儿带回北郊去。 以此也好让赵元承觉得她已然定下心来,愿意乖乖待在他身边。 翡翠应了一声。 马车在离八珍馆不远的大道边停下。 翡翠和珊瑚一左一右陪着姜扶笙进了八珍馆。 三人才离去片刻,宁安便带着陆怀屿到了马车边。 “主子,这是姜姑娘的马车。”他转头望向身后的陆怀屿。 陆怀屿顿住步伐,扫了一眼马车上的标记,抬手撩开买车窗口的帘子,里头空空如也。 宁安环顾四周道:“姜姑娘应当进八珍馆去买糕点了。” “离开陆府之后,她就一直在赵元承那里?”陆怀屿阴沉着脸问了一句。 “是。”宁安如实回答。 陆怀屿面色顿时难看至极,拳头死死捏紧。 一想到姜扶笙和赵元承在一起的画面,他便心如刀割,恨不得亲手杀了赵元承,再将之剁成肉泥。 扶笙她说了会一辈子和他在一起,永远也不会离开他的,一定是赵元承逼迫了她! 姜扶笙从八珍馆出来,走向马车便看到马车边站着两个人。 “姑娘,是陆大人。”珊瑚提醒道。 她对这个曾经的姑爷倒是没有什么坏印象,毕竟姑爷对姑娘的确挺好的。她最厌恶的还是陆大夫人。 姜扶笙顿住步伐,正要避开。 在陆怀屿因为她爹的事情入狱之后,她却趁机和他和离……她心里始终是觉得有些愧对陆怀屿的。 但她并不后悔。 那一边,宁安也已经提醒陆怀屿了:“主子,姜姑娘来了。” 陆怀屿抬头便看到姜扶笙急着回避他的神情。 “扶笙。”他快步上前,便要拉住她的手。 他目光落在那张朝思暮想的脸上。 她似乎过得不错,莹白的脸儿透着点点红晕,羽睫纤长,唇瓣红润。头上戴着精致的金镶珠一年景花冠,身上穿着的襦裙是上好的浮光锦所制。比之在陆府时似乎更娇软些。 他瞬间想到她这般女儿家之态都是因为谁,心中恨意陡生。 姜扶笙下意识躲开他的手,张口想招呼他,一时不知该叫他什么便没有开口。 陆怀屿跟着往前一步,他迅速调整了自己的神态,使自己看起来还像从前一样温润如玉。 “扶笙,跟我回家吧。” 他朝姜扶笙伸出手,眼底满是受伤和祈求。 姜扶笙抿抿唇,垂眸小声道:“对不起,我们已经和离了。” 她没有勇气看向陆怀屿。 不管陆怀屿人品如何,又做过怎样恶劣的事情,他没有亏待过她。 她心里终归还是有愧疚的。 “别说对不起,我都知道。”陆怀屿深深望着她:“你忘记我和你说过的话了吗?只要你能留在我身边,无论什么事我都不会在意。现在,就到了我履行承诺的时候。” 他这番话是发自肺腑的。 姜扶笙就是他的命。 只要姜扶笙点点头,搭上他的手,愿意和他回去。他真的可以当作这一切没有发生过。 即便姜扶笙和赵元承发生了这样一段,他也可以不计较。 他真的只在意她! “我不会跟你走的。”姜扶笙摇摇头:“我们已经没有瓜葛了。” 陆怀屿终究不是陆怀川,加之见过陆怀屿的真面目,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再跟陆怀屿回陆府去。 “扶笙,你说过永远不会离开我的!”陆怀屿满面心伤,眼神疯狂而扭曲:“你怎么能出尔反尔?” 姜扶笙心中害怕,她从陆怀屿眼底看出一种强压着的歇斯底里。 “你知道缘故的,你不是你兄长,我也不可能和你厮守。” 她退后两步,想要离开。 陆怀屿冲上去拉住她:“不,不可能!我们原来那样要好的!是不是因为赵元承?你告诉我是不是因为他?他逼迫了你对不对?” 他拔高声音,有些癫狂地质问她。 “陆怀屿,放手!” 一把长剑忽然横在陆怀屿脖颈上,赵元承语气森然。 天已经黑了,姜扶笙还未归家,他出来接她恰好遇见这一幕,当即便拔剑上前。 陆怀屿冷静下来,恨恨看了赵元承一眼,手中松开了姜扶笙。 赵元承站到姜扶笙身边,扭头看着她朝陆怀屿抬了抬下巴:“怎么不回答他?是不是我逼迫了你?” 第58章 一日夫妻百日恩 两人齐刷刷注视姜扶笙。 姜扶笙乌眸泛着淡淡的雾气,她定神挽住赵元承手臂抿抿唇道:“我是自己愿意的。” 她要赵元承的信任,要赵元承以为她全身心地依赖他,要他不再对她抱有任何防备。她和哥哥才能顺利离开上京,到南疆去。 且她心里也想和陆怀屿说清楚断干净,省得以后再有牵扯。 “我不信。”陆怀屿双目通红,满面不敢置信地摇头:“扶笙,他不会娶你的!你要这样无名无分一直在他身边,做他的外室?不会的,你不是这样自甘堕落的人!” 赵元承再如何也是良都侯府的小侯爷,绝不可能娶和离了的姜扶笙为妻。何况他和赵元承还是表兄弟的关系? 多年爱慕,他了解姜扶笙的性子。 她只是外表看着娇软柔弱,骨子里实则是极为要强的,不会甘心做赵元承的外室。别说是外室,就算妾室、平妻她也不可能答应的! 当初他娶妾室她没有异议是因为她根本不在乎他,可赵元承不同! 没错,他清晰的知道赵元承在姜扶笙心里是不同的,但他誓死也不会放手。 “你知道的,我们有自幼的情意……” 姜扶笙被他的话说得心中酸涩,垂下长睫强忍泪水。 是,陆怀屿都知道她不会自甘堕落。 赵元承会不知道吗? 他却故意如此,折辱她,报复她,让她备受煎熬,痛苦万分。 “不可能,不可能的。”陆怀屿拼命摇头,又冲上去拉住她:“扶笙,你有什么苦衷可以和我说,我哪怕豁出命去也会帮你……” “松开!”赵元承一个手刀劈向陆怀屿的手臂。 陆怀屿不甘示弱,抬手迎上去。他身子弱,也不是习武之人,自然不是赵元承的对手。 “你别动手。”姜扶笙拦着赵元承口中劝说。 她只想和陆怀屿好聚好散,不想他们再因为她起什么冲突。 好在宁安反应迅速,连忙拉着陆怀屿退了一步,躲开了赵元承的攻势。 “主子,事情已经明了,属下带您回去。”宁安深知自己不是赵元承的对手,若再放任主子纠缠,激怒赵元承只会对主子不利。 他拉着陆怀屿退走。 “宁安,松开,我要问清楚……”陆怀屿不甘地挣扎。 “你在看什么?舍不得他?” 姜扶笙心有余悸望着陆怀屿离去的方向,陡然听到赵元承的声音吃了一惊,回头下意识道:“没有。” 赵元承乌浓的眸子沉翳翳的,转身一言不发地朝马车走去。 姜扶笙看着他的背影,站在原地未动。 “站在那儿等什么?等他回来接你?” 赵元承回头没好气地问了一句。 姜扶笙不想跟上去,可她无路可退。她缓步上前,正要攀上马车,被一双大手从身后拦腰抱住放在了马车上。 她俯身钻进马车内,默不作声在边上坐了下来。 赵元承也上了马车,坐在主位上目视前方。他心里置着气,不肯开口。 半晌,终究忍不住看了姜扶笙一眼。 姜扶笙垂着鸦青长睫,望着眼前的地面怔怔出神,也不知在思量着什么。 “一日夫妻百日恩。”赵元承出言嘲讽:“你这是舍不得他了?” “我没有。”姜扶笙瞧他一眼,小声分辨。 她不懂他为什么总是误会她?她怎会对陆怀屿有情可言? “没有你眼睛红什么?拦着我做什么?”赵元承拔高声音:“我动他你心疼是不是?” 陆怀屿一说话她眼睛就红了,以为他没瞧见? “不是。”姜扶笙摇摇头,望着他道:“我只是想和他了断干净,不想你和他起冲突。我若是对他还有别的心思,当初不会选择和离。如今也不会乖乖和你待在北郊宅子里。” 她乌眸湿漉漉的,言语间满是真挚。这是她的真心话。 “你若是不信,以后除了见哥哥我哪里也不去了。你可以早上送我过去哥哥那里,晚上去接我。” 她见赵元承还是不满,颇为周到地提议。 赵元承哼了一声转过头去,倒也没有再说什么。 早先时,他想姜扶笙乖顺一些。如今她真的乖顺了,他心里又别扭。 乖顺是乖顺了,倒像只了无生气的提线木偶,总不是从前在他面前那样放肆任性的模样。 也是她背叛了他,早没资格对他任性了! * 转眼又过去半个月余。 盛夏的傍晚,赵元承披着夕阳从外头进了院子。 “你回来了。” 姜扶笙含笑立在廊下看着他。 赵元承瞧见她一日劳累尽消,步伐更快了些:“天还热着,站在外面做什么?” “还好。”姜扶笙由他牵着手进了屋子。 翡翠跟上去看着二人登对的模样在心里暗暗叹气。姑娘和小侯爷这般看着多像一对恩爱的小夫妻啊。 只可惜当初姑娘没能嫁给小侯爷,落到如今这尴尬的地步。 “摆饭。” 赵元承吩咐翡翠一句。 翡翠应了转身去安排。 “师父召我,明日我要回一趟山上。”赵元承朝姜扶笙开口。 姜扶笙闻言心怦怦跳起来,他要远行?这是她和哥哥离开的绝佳机会! 她不敢露出分毫喜色,眨眨乌眸看着他:“要去多久?” “嗯。”赵元承道:“短则三日,迟则五日便回。” 姜扶笙点点头,垂下长睫神色有些黯淡:“好。” 赵元承见她似乎不舍得自己,心中欣慰。他摸摸她脑袋道:“我会尽快回来的。你若孤单便去哥哥那里,和哥哥说说话。” “我可以住在哥哥那里吗?”姜扶笙睁大黑白分明的眸子望着他。 只要他答应,她和哥哥走了便可能没有任何人知道。一直到他回来。 就算他三日便回来,她和哥哥也能走出去很远很远了。 赵元承本想说不太方便,但见她眼巴巴满是期待地望着自己,一时心软便许了她:“也好。” 地上地下都有卧室,亲兄妹能有什么不方便的? “好。”姜扶笙弯眸笑了:“谢谢你。” 赵元承揽过她凑到她耳边低语:“晚上再好好谢。” 姜扶笙被她说得面红耳赤。恰好翡翠带人进来摆饭,她连忙推开他。 平日里无事,赵元承都要纠缠她三分。何况明日远行,更是缠着她几乎到天明。 姜扶笙疲惫至极,尚未沐浴便睡了过去。 赵元承替她沐浴过后回到床上,抱着她也睡着了。 “主子。” 石青在外面叩门。 外面已然天光大亮。 赵元承应了一声,垂眸看向怀里的人儿。 粉白的面儿好似出水芙蕖,双眸紧阖羽睫纤长,浓密的发丝披散在他手臂上,睡颜稠丽乖恬。 他起唇角在她光洁的额头上亲了亲。 “二金,醒醒。” 他晃了晃她。 “唔……” 姜扶笙累极了,呓语了一声,脑袋埋进他怀中反而睡得更香甜了些。 赵元承失笑,抬手拍拍她的脸:“醒醒,我走了。” “嗯?”姜扶笙睁开眼:“好……” 她实则并没有醒过来,只是本能地反应。 赵元承见她实在困倦,也不忍心再逗她,放下她起身穿戴整齐,又回身亲了亲她才开门走了出去。 “主子,马匹准备好了。”石青道:“属下和莫山都跟您过去?” “不必。”赵元承回头看了一眼吩咐道:“你留下来守着她,陈婉茹若是来,别让她们见面。” 朝中那些人没有省油的灯,陈家对他已经有了成见,只怕陈婉茹不安好心。而且,元启帝疑心病也重。姜扶笙自己留在上京,他还是有些不放心,担心她遇事不知道怎么应对。 石青不由咧嘴笑了:“是。” 姜姑娘能有什么危险?主子这是变着法子让他休息呢。 “记得留意陆怀屿。”赵元承问:“他最近可有什么异动?” “没有。”石青摇头:“线报说他比从前病得更厉害了,衙门那边都没有过去了,说是告了病假。” “不要小觑他。”赵元承颔首,又嘱咐一句。 陆怀屿不是轻易会死心的人,只怕又蓄谋着什么。 石青应道:“是,主子放心。” 陆怀屿一个风一吹都能倒的人,能掀起什么浪来? 姜扶笙睡到晌午时分,一下惊醒。 她猛地想起赵元承今日回山见师父,正是她和哥哥离开上京去南疆最好的时机。 想好了只睡一会儿的,怎么睡到现在? 耽误了这么久! 她撑起身子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浑身上下就没有一处不酸痛的,腰肢尤其酸得厉害。 赵元承昨夜又不怎么克制了! “嘶……” 她缓和了片刻,强撑着穿好中衣才开口招呼翡翠和珊瑚。 比起第一次时总归是好了许多的。 “姑娘。”翡翠进来,瞧见地上的被褥朝珊瑚道:“让人抱出去清洗。” 姜扶笙脸不由一红。 昨夜的情景在她脑海中浮现。她真的濒死一般,腰肢绷紧,水柱撞在赵元承腹部甚至溅在他脸上。 赵元承抹去水珠,贴在她耳边说那些羞人的话,险些羞煞她。 她也不懂自己的身子为什么会这样,每次被褥都湿得没法再睡觉。她和陆怀屿时真的从来没有这样过。 “姑娘,奴婢伺候您起身?” 翡翠伸手扶她。 姜扶笙点点头:“先让他们备马车,我要去哥哥那里。” “姑娘不用了早饭再去吗?”翡翠询问。 摆早饭时备马车来得及的。 “不了,一会儿到街上买一些。”姜扶笙摇头:“对了,石青有留下来吗?” 这是难得的机会,她要抓紧时间。 “是。”翡翠道:“奴婢进来时石青还说呢,小侯爷将他留下来守着您。” 姜扶笙闻言松了口气,石青比一板一眼的莫山好糊弄多了。 上了马车,她想了想吩咐:“珊瑚,先去福伯那里一趟,再去找哥哥。” 珊瑚响亮地应了一声,扬鞭策马。 马车缓缓驶出北郊宅子大门。 第59章 把握 “翡翠。” 姜扶笙两手互相攥着从福伯那里出来,走到马车边开口唤了翡翠。 “姑娘。”翡翠望向她:“您有吩咐?” 珊瑚也朝姜扶笙望过去。 姜扶笙招招手,示意她们凑近一些。 翡翠和珊瑚即刻上前。 “我打算和哥哥去南疆。”姜扶笙乌眸望着左右低声开口。 “奴婢知道。” 翡翠不明白她的意思。 姑娘一直打算和少爷一起去南疆找老爷和夫人,她是知情的,自然也知道今日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但姑娘独独和她说这一句是何意? “赵元承留了石青看着我。石青是个聪明的,我必须留一个人下来应付他,否则糊弄不住他。”姜扶笙有些歉然地望着她:“你做事向来周到,我想让你留下来帮我挡着他。” 翡翠和珊瑚是她的左膀右臂,若不是没得选,她一个也不想留下来。 但若无人掩护,她和哥哥很难离开上京。思来想去,翡翠留下来最合适。 翡翠不舍地望着她,点点头道:“好,奴婢留下来替姑娘挡着他。” “你留心打听着一些,若是听到赵元承回来了,便寻个安全之所躲起来,尽量别和他碰面。”姜扶笙拉着她的手仔细叮嘱:“你身上多留些银子。我到南疆安顿好之后托人给你来信,到时候你和福伯他们一起过去。” 她有些忧心。赵元承若是恼怒了,不知会不会迁怒翡翠?想到此处她又在心中劝慰自己,赵元承远没有那么在意她,等她走了他或许便作罢了,从前的事情一笔勾销。 翡翠向来善解人意,握着她的手宽慰道:“姑娘放心,奴婢会看着办的。再说小侯爷也不是会牵连无辜的人,奴婢不会有事。” “那便拜托你了。”姜扶笙握紧她的手,眼中浮起淡淡的雾气。 翡翠和她亲如姐妹,她好生舍不得将翡翠留在这里。 “姑娘说的哪里话,这是奴婢的分内之事。”翡翠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珊瑚在一旁动容道:“翡翠,你知道我性子鲁莽,这件事我代替不了你,你在上京一切小心。” 她知道自己不能胜任此事,姑娘也不会放心。她和翡翠伺候姑娘多年,三人从未分开,此情此景自然是万分不舍的。 “我会的,放心吧。”翡翠拍拍她的手,眼含热泪:“你们一定要一切顺利。” 与翡翠说好之后,姜扶笙便上马车往西郊去。 石青远远跟了上去。 他负责姜姑娘的安全,自然不好贴得太近,生怕听到她们主仆说体己话不太好。 有石青在,姜扶笙自然顺利地进了客栈,熟门熟路地走进那间上房。 “石青。”姜扶笙临下去之前,忽然转身唤了石青一声。 石青不由精神一振,上前两步笑着道:“姜姑娘,您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属下一定尽心尽力。” “也没什么。”姜扶笙朝他笑了笑:“这几日我打算住在这里陪着哥哥,就不回北郊去了,也不想见闲杂人等。每日饭时,翡翠会上来见你。你将饭菜交给翡翠给我和哥哥送下来便可,其他人就不必进来了,有什么人找我也等你家小侯爷回来再说。” 她只要稳住石青不下去,就不会有人知道她和哥哥走了,他们就能顺利地离开。 “那属下就在这里守着姑娘。”石青应下道:“您有什么吩咐随时让翡翠转达属下便是。” 他反而松了口气。 主子说要留意陆怀屿的动向,怕陆怀屿那个坏东西又算计姜姑娘,他还提着心呢。 看姜姑娘的意思,主子不回来她都不打算从这里出来了。这天底下哪有比这里还安全隐蔽的地方?他敢保证就算陆怀屿将上京城翻个底儿朝天,也找不见姜姑娘。 “好,辛苦你了。”姜扶笙含笑朝他点点头,向床边走去。 石青想起来又叫住她:“姜姑娘。” 姜扶笙回头看他,疑惑地问:“怎么?” 她心中一紧暗暗攥住手心,是她露出什么破绽了吗?石青看出什么来了? “属下就是提醒您一句,您别开上面院子的门。”石青挠挠头提醒她。 只要姜姑娘不从那里出去,就不会有任何事。于他而言,这几日差事的确轻松无比。 “放心。”姜扶笙笑笑道:“我哥哥哪能出去见人呢?” “您小心些。” 石青笑着叮嘱。 他一想也是,姜砚初如今是朝廷要犯,且是已经上报死在南疆的人。主子冒着极大的风险将他救回来,被发现了姜砚初只有死路一条,而且还会连累主子。 不过,姜砚初应当不会那么想不开自寻死路的。 他看着姜扶笙主仆三人顺着石阶而下,慢慢不见了踪影,抬手摁下机关。等着床慢慢合上恢复原状,他舒坦地伸了个懒腰,在一旁的榻上躺了下来。再一次忍不住感叹,这次的差事是真轻松啊! * “哥哥。” 姜扶笙推开门唤了一声。 “笙儿来了。”姜砚初正在书案前翻着一本书,见她来了忙合上书起身迎上去。 “哥哥,我们走吧,去南疆。”姜扶笙上前拉着姜砚初的手:“赵元承回山上见他师父去了,少则三日多则五日回来,现在正是我们离去的好机会。” 昨日晚上赵元承才和她说要回山上一趟的事,她还未来得及告诉哥哥。 “这会儿走?”姜砚初迟疑。 “哥哥是不是还没准备好?”姜扶笙心中有些焦急。 “不是。从你和我说要离去那一日,我就在着手准备了。”姜砚初摇摇头道:“只是这时候天色尚早,出去容易被人发现。毕竟元承他耳目众多。对了,他可曾留下人守着你?” 他考虑事情比姜扶笙要周到许多,知道离开上京这件事要占天时地利人和才有可为。 “有,石青留下了。”姜扶笙将自己的安排和他说了:“石青他不会找下来,有翡翠迷惑着他,足以撑到赵元承回来。妹妹们和福伯那里我都安排好了,赵元承回来也找不到他们。” 她对此还挺有信心的。 要是莫山留下来,她就没有这样的把握。莫山一直冷冰冰的好像很不喜欢她。石青不同,他总是对她笑嘻嘻,说话也客气,眼睛里是肉眼可见的信任。 “笙儿真的长大了,会盘算事情了。”姜砚初欣慰地摸了摸她脑袋:“我这会儿传讯出去,让人来接应。不过白日里太显眼了,我们还是要等到日落之后才能出去。并且不能这样走,要乔装打扮一番出城的时候才能顺利。” “好。”姜扶笙心里对哥哥依赖着呢,自然对他言听计从。 兄妹二人当即便悄悄预备起来。 * 入夜,陆府。 陆怀屿面色苍白,眼下一片青黑。他容颜憔悴地站在清荷院廊下,望着眼前的一草一木。 姜扶笙似乎在石榴树下扶着树枝朝他笑,一转眼又提着裙摆急急奔向他,而后软软地和他说话。 “夫君,你回来了……” 她嫁给他四年多,也陪他在这座院子里住了四年多,这院子里的每一处都有她的身影。 但等他定睛一瞧,眼前又是一片空空如也。 姜扶笙已经离开他,投入赵元承的怀抱了! 都是赵元承的错! 他们夫妻原本极为恩爱,姜扶笙那样信任他、依赖他! 从赵元承回来之后,一切都变了。她慢慢疏远他,不信任他,厌恶他,害怕他……甚至趁着他在牢狱之中和他和离。 赵元承仗着他们年少时的情意,怂恿姜扶笙的! 没关系,只要赵元承死了就好了,姜扶笙还会回到他身边的。 宁安从外面走了进来。 “主子。” 陆怀屿面无表情地看向他:“赵元承在哪?” “今日清晨离开了上京城。”宁安低头回道:“不知去往何处,只知是往西南方向。” 陆怀屿闻声便往外走。 “主子,您要去何处?” 宁安不由跟上去。 “去北郊。”陆怀屿目视前方,志在必得。 他心中已经有了盘算。趁着赵元承不在将姜扶笙抢回来,到时候拿姜扶笙威胁赵元承。 这一次,他要赵元承的命。 “姜姑娘不在北郊。”宁安忙道。 陆怀屿顿住步伐,侧眸看他。 宁安低头道:“在西郊。” “又是那家客栈?”陆怀屿皱眉。 他从大狱出来接姜扶笙回来无果之后,便派人详尽地调查了姜扶笙这些日子的动向。知道姜扶笙常去西郊的那家客栈。 这件事颇为蹊跷。 “是。”宁安点头:“下面禀报说石青和姜姑娘一起进去的,且到属下回来时,姜姑娘还没有从那家客栈出来,今日许是会在那处住下。” “我让你们仔细查,没有查出来那客栈东家是谁的人?”陆怀屿询问。 他怀疑那家客栈和赵元承有关系,否则赵元承怎么可能放心让姜扶笙在那里一待一整日? 他更奇怪姜扶笙待在那处做什么?那间客栈里面到底有什么? “查出来和赵元承无关。”宁安摇摇头。 陆怀屿摇头不信:“不会,只不过是他伪装得好罢了。” 他抬步往外走。 “主子说得有道理,倘若东家真的是赵元承的人,您这样贸然去那家客栈,岂不是打草惊蛇?”宁安提醒他。 陆怀屿握紧拳头想了想道:“西郊就那些铺子,你多带些人手过去,给我一家一家悄悄查过,看看赵元承到底在搞什么鬼。” “是。”宁安应了,低头欲退走。 “等一下。”陆怀屿叫住他,吩咐道:“若是遇见姜扶笙,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将她带回来,记住没有?” “属下记住了。”宁安点头。 第60章 带走 夜幕落下。 “笙儿,咱们走。” 姜砚初牵着姜扶笙上到地面的卧室。 黑暗中,有风声透过窗户的缝隙挤入。 “是不是要下雨了?”姜扶笙不由张望。 只影影绰绰瞧见屋外的树影随风摇摆。转瞬间便有雨点“啪嗒啪嗒”打在窗子上。 这倒是天赐良机。 “已经开始下了。”姜砚初拿过一件自己的斗篷罩在她身上。 “哥哥你呢?”姜扶笙两手在脸儿两侧抓着斗篷看向他。 “我有外衫。”姜砚初牵过她:“走。” 兄妹二人冒着雨跑进院子。 姜砚初迅速将院门拉开一道缝隙,钻出门之后回身将姜扶笙拉出来,无声地合上了门。 雨倾泻而下,二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漆黑的雨夜之中。 片刻后,巷子黑暗处的一辆马车冒雨往前行驶起来。 “有没有淋湿?”姜砚初拉过姜扶笙身上湿漉漉的斗篷,仔细查看。 “我还好,哥哥怎么样?”姜扶笙几缕发丝上沾了一些雨水蜷贴在额头上。 “我没事。”姜砚初脱了身上外衫,替她理了理发丝:“委屈妹妹装作我的婢女。” 他们二人已然商定,姜扶笙和珊瑚一起装作姜砚初的婢女。姜砚初是商人之子,从上京去南地打探行情,也少少地带了一些货物和仆从。 这般不容易被怀疑,赵元承就算追上了也不见得能发现他们。 “这有什么。”姜扶笙弯眸笑了,眼底隐着担忧:“只是哥哥的身子可受得住?” 她看哥哥面色苍白得很。 “已经没有大碍了。”姜砚初含笑宽慰她:“气血需要慢慢调养。” 姜扶笙点点头。 “累了吧?靠着哥哥歇一会儿。”姜砚初让她靠在自己肩头。 雨声滴滴答答,马车行进得并不快。姜扶笙靠着哥哥的肩膀,心是雀跃的。 她很久很久没有这种自由的感觉了。 像从前一样做自己,不用在意任何人,也不用忌讳任何事,更不用劳心劳力地去操心。 这种久违的轻松感真的太好了。 不知不觉间,她便睡了过去。 姜砚初拿过薄被替她盖上,看着她熟睡的面庞在心里叹了口气。 家中出事之后,妹妹吃了不少苦头。正如妹妹所言,此番到南疆,只要一家人在一起,他也就知足了。 翌日,午饭时分。 客栈厢房内,石青百无聊赖地坐在桌边拼着吃出来的鸡骨头。 “咚咚咚……” 外面有人叩门。 “进来。”他偏头往外看了一眼,一个下属推门走进来,他随口询问:“什么事?” “大人,属下方才例行检查,发现北边左起第二个院落的大门似乎被人打开过。” 那下属低头禀报。 这处安排的都是要紧的人,十几处院落都有专人照看。 是以昨夜动过的门,他们今日便发现了。 “北边左起第二个院落?”石青想了想猛地站起身来:“你确定?” 那可是姜砚初的院子! 姜砚初开院门做什么?难道他和姜姑娘一起走了?不可能,姜砚初如今的身份根本不能示人。 “是。”那下属道:“属下一发现不对劲,立刻便来禀报您了。” “能不能看出是什么时候动的?”石青来回踱步,走向床边又踱了回来。 这处的机关不能让旁人瞧见。 “属下仔细查看了遗留的痕迹,看起来应当是下雨的时候开的。”下属回道:“手下没有看*到脚印,不知道有没有人进出。” 他们这些人并不知道院子是用来做什么的,里面又住的什么人,只是奉命守着院子,察觉异常便要及时禀报。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留意一下那座院子。”石青摆摆手打发了他。 待下属退下之后,他大跨步走到床边,摁下按钮。床向两侧打开露出向下的阶梯。 他正要下去查看,恰好遇见翡翠提着食盒从里面出来。 “石青,我还没敲呢你怎么开门了?”翡翠走出来诧异地问他。 “姜姑娘呢?”石青盯着她问。 “在下面呀。”翡翠回头看了看她走上来的阶梯:“怎么了?” 她手下意识握紧。石青怎么忽然这么问?难道他发现了什么? “真的在下面?”石青走近,狐疑地打量她。 翡翠皱眉道:“不在下面还能去哪里?我们姑娘从小就喜欢黏着少爷,好容易有这机会,自然时时要和我们少爷待在一起。” 石青是不是已经起疑心了? 石青盯着她看了片刻,转身道:“你在这等着,我下去看看。” “你别下去。”翡翠看他要下去,顿时着急了:“你忘了我们姑娘怎么吩咐的?她不喜欢别人打扰他们兄妹相处。” 石青一下去,不全露馅了吗? 姑娘和少爷昨晚才走,又下了一场雨,只怕还没跑远。万一被石青追回来可怎么是好? 石青皱着眉头抬手摁下机关。 翡翠见床合上顿时松了口气,还好石青没有坚持。 不料石青转身便朝外头招呼:“来人!” “大人。” 两个下属走了进来。 “拿下。”石青一指翡翠。 “石青,你这是何意?”翡翠顿时变了脸色。 那二人上前一左一右擒她。她挣扎之间手里的食盒都掉在了地上。 石青不理会她,铁青着脸吩咐:“将她关押起来,别放跑了。” 翡翠手死死把着食盒,分明是紧张的,姜姑娘很可能已经不在下面。主子回来他要如何交代? 看着下属将翡翠押下去之后,他转身便开了机关,快快地下到地下室。 果然,姜砚初那一间房里面空空如也。他快步顺着石阶而上,找遍整座院子也不曾瞧见一个人影。 姜家兄妹真就趁主子离去跑了! 石青一个头两个大,当即以最快的速度召集人手,搜寻姜扶笙兄妹的踪迹。同时飞鸽传书给自家主子。姜扶笙不见了是大事,说天塌了也不为过,他是半点也不敢隐瞒的。 * 西郊。 陆怀屿站在那家客栈对面的道路边,询问身旁的宁安:“如何?可查到什么了?” “没有。”宁安道:“不过有一件事很可疑。今日中午不知出了什么事,石青忽然召集了许多人手,分成四个方向搜寻,像是在找什么人……” 陆怀屿闻言心中一动,还能找什么人?定然是姜扶笙。 姜扶笙昨夜没有回北郊,她真的是被赵元承强迫的,所以赵元承一离开上京,她找到机会便逃走了! 陆怀屿心中激动,当即便走向马车:“出发!” “主子要去何处?”宁安不由询问。 “往南走!” 陆怀屿激动地吩咐。 姜扶笙最在意的就是她的家人。她一定会去南疆找她爹娘,不会去别的地方。 只要他速度够快,就能追到她! “是。”宁安应了。 陆怀屿想了想吩咐道:“多带些金银。” 宁安不知他带金银做什么,也不敢多问,应声让人去预备。 * 傍晚时分,一辆马车行走在官道上。 “哥哥,你感觉怎么样?”姜扶笙手搭上姜砚初的额头。 这才出来三日,哥哥便发起热来了。她心中有些后悔,是她太自私,明知道哥哥身子弱经不住舟车劳顿,还是坚持要离开上京去南疆。 姜砚初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靠在桌边强打精神摇摇头:“我没事,笙儿别担心。” “前面有镇子。”姜扶笙心疼地宽慰他:“等会儿到了我去请个大夫。” 马车进了镇子,姜扶笙探头在窗口张望,想瞧瞧哪里有医馆。 姜砚初宽慰她:“我感觉好些了。等会儿寻一家客栈吃些东西,哥哥陪你出来走走。” 虽然日子短,但妹妹比在上京时开怀不少,眉目间甚至有了小时候的影子。经历过生死之后,他看什么都很通透。能让妹妹这样开心,他们离开上京就是值得的。 “还是先找大夫再说。”姜扶笙初次出远门,对一切都觉得稀奇。 但什么都没有哥哥的身子要紧。 片刻后,她带着珊瑚出了客栈。 东洛镇的街道远不如上京繁华,且只有一条街道。但人是不少的,正值晚饭时分,更有许多卖吃食的,热闹非凡。 “这里好有人间烟火气息。”姜扶笙左看看右看看:“我们到了南疆,只要有这样的一个小镇子让我们住就好了。” 哥哥躲在家里读书,她可以做点小买卖赚银子,还能经常去探望爹娘。 那就是她所能企及的最好的生活。 “一定会的。”珊瑚指着一处:“姑娘,那不是大夫?” 姜扶笙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间简陋的屋子没有招牌,门口一位留着花白胡须的老者正在翻着草药往屋子里收。 “应当是了,过去看看。”她带着珊瑚朝那处走过去。 边上忽然有人唤她。 “扶笙!” 姜扶笙闻声顿时浑身僵硬,转头就看到陆怀屿熟悉的脸庞。 陆怀屿怎么跟到这里来了? “我终于找到你了!”陆怀屿又惊又喜地走上前。 珊瑚赶忙护在姜扶笙跟前,警惕地盯着陆怀屿。 姜扶笙蹙眉看着陆怀屿。她没料到陆怀屿会这样执着,竟然追了上来。 “扶笙,我来找你的。”陆怀屿眼底满是热切:“我知道你会去南疆,沿途找过来果然找到你了!我就知道一定是赵元承逼迫你的。扶笙,我和你一起去南疆,我们再也不回上京了!” 他激动得双目通红,双手拉住姜扶笙的手。 “你别这样。”姜扶笙用力抽回手往后退了一步提醒她:“我们已经和离了。” 眼前的陆怀屿与其说是激动,不如说是疯狂。她对这样的陆怀屿害怕又反感。 “扶笙,让我陪你去南疆好不好?我可以照顾你和你父母。”陆怀屿往前一步,近乎哀求:“我保证会一辈子对你们好的,在那样的地方没有人保护,你们也生活不好。扶笙,你考虑考虑好不好?” 他不能离开姜扶笙,死也不能。 姜扶笙摇头拒绝:“你回去吧,我们没有可能了。” 她对陆怀屿无感,也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纠葛。 “四年夫妻,你当真这样绝情!”陆怀屿又逼近一步,眸光变得有些癫狂。 “珊瑚,走!” 姜扶笙看出不对,转身欲跑。 “来人!将她带走!” 陆怀屿追上去,口中下令。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60-70 第61章 以死谢罪 “陆怀屿,你要做什么?” 姜扶笙被宁安带人拦住去路,转头蹙眉看着陆怀屿。 想起陆怀屿从前对兰姨娘的疯狂,她心中已然生出惧意。她还是低估了陆怀屿的癫狂,陆怀屿真的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扶笙,我不想对你如此,是你逼我的!”陆怀屿双眸猩红,疯癫之中带着哀求:“你要做什么我都顺着你,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扶笙,我求求你,你答应我好不好?” 姜扶笙惊惧地往后退让。 “带她走。”陆怀屿吩咐。 宁安和另一个人左右捉住姜扶笙的手臂。 “放开我家姑娘!”珊瑚扑上去拦着,却被那人一下甩开。 她摔坐在地上,眼睁睁看着自家姑娘被那一众人带着消失在街边。愣了片刻,她起身往回跑。她要快些回去告诉大少爷姑娘被陆怀屿带走的事。 大少爷手底下还有人,能救姑娘回来。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 珊瑚让到道路边上继续往前奔跑。 “珊瑚!” 石青策马上前拦住了她的去路,大喝一声。 珊瑚吃了一惊,抬头瞧见是他顿时宛如见了救星:“石青,你快、快救救我家姑娘,姑娘她被陆怀屿带走了!” 石青是小侯爷的人。 姑娘是和小侯爷不和,也是为了脱离小侯爷才会设法和大少爷一起逃离上京,去往南疆。但不管怎么说,小侯爷一定不会伤害姑娘,陆怀屿那个疯子就不一定了。 陆怀屿刚才那疯狂的样子,实在吓人得很。大少爷已经病倒了,手底下人也少,不见得是陆怀屿的对手。这会儿石青来是大好事。 “陆怀屿?往哪个方向去了?”石青心里一跳:“走了有多久?” “才走的,往那边!”珊瑚抬手给他指了方向。 “走!”石青招呼手下的人策马朝他所指的方向追了上去。 珊瑚气喘吁吁地跑回客栈。 姜砚初听闻姜扶笙被陆怀屿带走的消息,也是心急如焚,当即也顾不得自己身上病着,吩咐手底下的人都寻了出去。 子夜时分,急促的马蹄声打破小镇的宁静。马儿被马背上的人急急勒住,嘶鸣声响彻整间客栈。 “开门开门!” 莫山将客栈的门捶得山响。 “来了。三更半夜的扰人……”小二打着哈欠打开大门,嘀嘀咕咕地埋怨说了半句,便被眼前人的气势吓得不敢再说半个字。 赵元承一身墨色劲装更显肩宽腿长,手握腰间剑柄,乌浓的眸子犹如暗夜寒星,不怒自威。 “上京来的客人住哪一间?” 他风尘仆仆,长腿迈进门槛出言询问。 “呃……”小二愣了一下,抬抬手:“这……这边请……” 他也不知道那客人是从何处来的,不过看穿戴和气度应当是上京来的客人吧。还有一个姑娘和那位一起来的,晚上却没回来。他还暗暗嘀咕这事奇怪呢。 姜砚初已然听闻动静,奈何身上不适下不来床,只能撑着身子坐起,口中吩咐道:“珊瑚,去看看……” 他本能地察觉外面动静不对。 下午珊瑚一人找大夫来给他开了药,也煎服了。但烧不过退了一个来时辰,便又热起来了。 也不奇怪,这种小镇上的大夫如何能和天师相较? 珊瑚才打开门,赵元承正走到门口。 她大吃一惊,惊惧地往后退了一步,口中下意识唤道:“小……小侯爷……” 赵元承瞥了她一眼,跨入屋内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前,一把捉住姜砚初的衣领:“姜扶笙人呢?” 他眸子泛着红血丝,奔波好几日没有休息好的样子。 “你的手下没有向你禀报吗?”姜砚初推着他手,冷静平和地望着他。 赵元承救了他,他内心是感激赵元承的。 但是赵元承那样对他妹妹,使得他对赵元承的感激又消减不少。 “姜扶笙胡闹也就罢了。”赵元承忿忿松开他,怒道:“枉你姜砚初读那么多的书,有治国之才,竟也跟着她胡闹!” 姜扶笙胆大包天,敢趁着他离京煽动姜砚初和她逃跑。 看他将她捉回来怎么治她! “不然呢?”姜砚初定定望着他:“就眼睁睁看着她被你羞辱,活得痛不欲生?” “活得痛不欲生的前提得是能活着。”赵元承更恼:“别忘记你已经‘死了’,有没有想过被人发现的后果?” “离了上京,还有谁认得我?”姜砚初撇过头。 他也知此事是他对不起赵元承。但为了妹妹,他顾不得那许多。 “那你可曾想过你若是被人察觉,作为救你回来的我会如何?姜砚初,你们姜家果然个个都是忘恩负义之辈!”赵元承气急之下,口不择言。 姜砚初闻言也怒了,扭头欲说什么,不料身子太虚弱竟昏厥过去。 “大少爷……” 珊瑚担忧地喊了一声。 赵元承回头看了她一眼。 珊瑚吓得一缩脖子,低着头不敢再说话。 “把他们两个都先带回去,让师兄给姜砚初看看。”赵元承吩咐一句往外走,路过珊瑚时瞥着她冷声道:“回去再和你算账。” * 晌午时分。 东洛镇外,是绵延的山脉,山脉之间有绵延不绝的密林。 尚未入秋,草木茂盛,树林之中更是遮天蔽日。 姜扶笙被陆怀屿强拉着在密林之中艰难前行。她已经走不动了。途中陆怀屿逼她吃了些干粮,却是一夜未眠,她这会儿疲乏得很。 “主子,不能再往前走了,赵元承亲自来了。”宁安去打探消息从对面走来,目露焦灼:“他的人已经将这一片包围,再往前走会正面遇上他们。” 陆怀屿顿住步伐看向左右一时没有说话,抓着姜扶笙的手却握得更紧。 宁安又道:“他们一路搜索,包围圈在不断地缩小。最迟天黑之前就能找到这里。” “主子,不行咱们想办法突围吧?”杜仲开口提议:“主子您带姜姑娘往南去,属下带人往东迎上去,暗度陈仓如何?” 陆怀屿沉吟着看向姜扶笙。 姜扶笙纤长的睫羽扇了扇,抬起乌眸与他对视。赵元承来了,那他遇见哥哥了吗?不知道哥哥眼下是什么情形?身子怎么样了?赵元承是不是怪哥哥和她一起逃出来了? “你想我如何做?”陆怀屿问她。 姜扶笙垂眸道:“你放了我,他自然不会为难你。” 赵元承追上来自然是为了抓她回去,这和陆怀屿无关。 但陆怀屿若是执意不放她,那他们兄弟二人自然免不得一场冲突。 “扶笙,我真的可以满足你的心愿,丢下一切带你去南疆。”陆怀屿盯着她开口。 只要姜扶笙点点头,他一定说到做到。 姜扶笙摇摇头,低声道:“我不想和你一起。” 陆怀屿做的那些事叫她觉得恶心,打骨子里反感。 “你是宁愿跟赵元承回去,也不想和我一起?”陆怀屿掐着手心,目光一寸一寸冷下去。 姜扶笙抿唇不语。 如果可以选择她自然也不想跟赵元承回去。只是接下来的事情由不得她。 “说话!”陆怀屿忽然逼近:“这么多年你心里一直忘不了少时的情意,一直有他是不是?所以即便他将你逼得要逃离上京,你也不肯选择我?” 姜扶笙摇头,陆怀屿让她反感,她离开陆怀屿是她自己的选择,并不因为任何人。 “姜扶笙!我为你做尽一切,你心里依然只有他!” 陆怀屿气怒攻心,丧失理智,猛地伸手掐住她脖颈。 姜扶笙踉跄两步撞在一棵大树上,双手握在他手腕上奋力想推开他。奈何男女体力悬殊太大,即便陆怀屿身子弱,她也远不是陆怀屿的对手。不消片刻脸儿便涨得通红。 她胸口宛如要炸裂一般难受至极,泪水顺着脸颊滚落。再多一会儿她便要窒息而亡。 “主子息怒!”宁安连忙上前相劝。 这一切纷争都是因姜扶笙而起,在他眼里姜扶笙死不足惜。但他担心主子后悔,还是开了口。 陆怀屿回过神来,看到几乎背过气去的姜扶笙猛然撤回手,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心中懊恼不已。 明明一切都是赵元承发错!他怎么会对姜扶笙下手? 姜扶笙捂着心口靠着树蹲下身剧烈地咳嗽,浑身软软地没有一丝力气。 “扶笙,扶笙,你没事吧?”陆怀屿俯身关切地查看她,语无伦次地和她赔罪:“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扶笙你原谅我,我不会我再也不会这样对你了……” 看着姜扶笙脖颈上的指痕和苍白的面色,他心疼又后悔,伸手扶他。 “别碰我!”姜扶笙厌恶地推开他。 陆怀屿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扶笙,是我不好,我不好……”陆怀屿抬手扇了自己几记耳光:“原谅我好不好……” 姜扶笙听着清脆的巴掌声惊惧地贴着树不敢动,乌眸转了转打量四周,思量着有没有逃跑的机会。她从前根本一点都不了解陆怀屿,陆怀屿真的太可怕了。 “是赵元承,都是赵元承的错。”陆怀屿强行拉住她双手:“扶笙,从前他没有回上京的时候,我们多恩爱?是他回来破坏了我们的感情,要不然你不会离开我的,我们也不会走到如今这一步。不过没关系的扶笙,只要赵元承死了就好了,他死了你就会回到我身边的对不对?” 他疯狂且执拗地与姜扶笙说着话,将一切过错都归咎在赵元承身上。 姜扶笙越听越是心惊。陆怀屿已经彻底疯了。她得想法子从他手里逃出去。 “那边有一个山洞,进去,扶笙我们进去!”陆怀屿猛地推着姜扶笙往前走。 姜扶笙被他推得一个踉跄,被迫跌跌撞撞走进山洞。 山洞不深,也不算高,姜扶笙跌坐在地,靠着洞壁喘息。 “宁安,你去和赵元承说,姜扶笙在我手里。让他过来。”陆怀屿站在洞口处,吩咐宁安。 宁安迟疑着站在原地没有动。 杜仲忍不住道:“主子,方才一路走过来我已经问清楚了。赵元承那边所来的人数至少是我们的三倍。要不然,咱们把姜姑娘留在这里,先离开吧?留得青山在,不怕……” 他们本就不是赵元承那些人的对手,以少胜多更是没有可能。 “闭嘴!”陆怀屿听不进去任何人的话,朝宁安道:“还不快去?” “主子。”宁安没有依他所言,抬起头道:“兄弟们的命也是命,遇事要顾全大局,您不能……” 他对陆怀屿向来忠心耿耿,但陆怀屿今日的决定实在让他失望。 他自己的命不打紧,他不想手底下那些兄弟为了不值得的事跟着他白白送了性命。 “你去不去?”陆怀屿抽出袖中匕首,抵着他心口。 宁安眼神一下黯淡下来,低头应道:“是。” 他看了杜仲一眼。 杜仲默默跟了上去。 这一瞬间两个人已经有了默契,他们所忠非人,并不打算再回来。 陆怀屿转身看向坐在山洞角落处的姜扶笙。 山中行走一夜,姜扶笙早已憔悴不堪,发髻一片凌乱,衣裳也钩破了好几处,眼睛红红地坐在地上,看着可怜极了。 陆怀屿一阵心疼,俯身安慰她:“扶笙,别怕。等我解决了赵元承就带你回上京,你就什么也不用怕了。” 姜扶笙垂着眸子不理他。明明现在最让她害怕的就是他,他远离她就行了。 但陆怀屿这会儿已经彻底癔症了,她说什么也没有用。她又累又怕,也不想和他多费口舌。 陆怀屿手持匕首,在她外侧坐了下来,就这样守着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没有丝毫动静。 陆怀屿终于察觉到不对,他朝外唤道:“杜仲!” 外面除了啾啾鸟鸣之声,没有任何回应。 “杜仲?”陆怀屿站起身出山洞查看。 姜扶笙抬眸朝外看去,想起方才陆怀屿逼迫宁安去找赵元承。或许宁安他们对陆怀屿失望了,就此一走了之? 她扶着洞壁起身。倘若陆怀屿就只一人,她从陆怀屿手里逃走也不是全无机会。 “你要去哪?”陆怀屿忽然走回来,握紧手中的匕首看着她:“去找赵元承?” 姜扶笙扶着洞壁没有说话。 陆怀屿望着她。 两人僵持了片刻,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动静。 “走这边……” 隐隐约约听着,像是石青的声音。应当是顺着姜扶笙他们方才走过留下的痕迹寻过来了。 姜扶笙闻声不由抬起头来。 陆怀屿显然也听到了石青的声音,他偏头往外看了一眼,缓缓对着姜扶笙举起手中的匕首。 “扶笙,对不起,我只能利用你。” 姜扶笙尚未来得及反应,他便将匕首架在了姜扶笙纤细的脖颈上。 “你要做什么?” 姜扶笙脸儿白了。 即便被陆怀屿挟持,之前她也没有觉得有多害怕。她一直觉得陆怀屿不会要她的命。 但这会儿冰冷锋利的刀刃就架在脖子上,带着一丝尖锐的疼痛,让她心底生出惧怕来。 她向来惜命,从来没有想过死的。 陆怀屿将她拉到怀中,贴着她耳朵低声道:“别怕,我不会真的伤害你的。” 姜扶笙闻到他身上的气息,感受到他胸膛上传过来的温度,一时几欲作呕。一面用刀抵着她,一面说不会伤害她,她要怎么相信? “姜姑娘……”石青钻进山洞,一眼瞧见姜扶笙还未来得及惊喜便看清楚了眼前的情形:“陆大人,你……” 陆怀屿疯了不成?不是爱姜姑娘爱到死去活来的吗?这怎么还动了刀子? “别过来!”陆怀屿带着姜扶笙往后退了一步:“想要她活命,让赵元承独自进来!” “陆大人,你别冲动。”石青试图稳住他,再找机会出手:“我们主子出远门还没回来呢。他临走时将姜姑娘交给我保护,真是叫我好找……” “少废话!”陆怀屿双目赤红,手中用了一些力气:“我知道赵元承来了,让赵元承过来!” 他那把匕首寒光闪闪,极为锋利,轻易便在姜扶笙脖颈上留下浅浅的痕迹,一丝鲜血渗了出来。 “嘶——” 姜扶笙痛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别,陆大人您别乱来,我这就去找我家主子来……” 石青一瞧陆怀屿不好骗,也害怕姜扶笙被伤害。本来他就做错了事情,疏忽大意没能守好姜姑娘。要这会儿再让姜姑娘受伤,那可就是罪上加罪了,可使不得。 他抬手示意几个手下在山洞门口守着,自己则匆匆赶往他家主子所在之处。 “疼了吧?”陆怀屿细细查看姜扶笙脖颈处的伤口,抬手替她拭去那点血迹,语气里满是心疼地哄她:“笙儿,你忍一忍,很快就好了。” 姜扶笙听得满心恶寒。明明是他割的,匕首还在她脖子上架着,偏偏他还能用这种心疼的语气和她说话,好似他很无奈一般。 那四年多,她到底是和怎样的一个修罗一起度过的? 不过一炷香的工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主子,不如让属下先去看看。”莫山不放心。 “不行。”石青连忙道:“他把匕首架在姜姑娘脖子上,都已经伤着姜姑娘了,你去了会激怒……” “闭嘴!”莫山呵斥他:“还不都是你没当好差,人都看不住!” 他们才到山上,主子和师父刚说上几句话便接了消息急匆匆往回赶。 石青被他训斥得无话可说,低头摸了摸鼻子。这件事的确是他的疏忽,挨骂也是理所应当。 两人说话的功夫,赵元承已然低头走进了山洞。 “主子!”莫山连忙要跟上去。 “站住!”山洞里传出陆怀屿的喝声:“赵元承,想要姜扶笙活着,把佩剑给你手下。” 赵元承岿然而立,抿唇望着山洞内的二人。 陆怀屿躲在姜扶笙身后,双眸通红神色扭曲,锋利的匕首紧紧抵着姜扶笙细嫩的脖颈,整个人如同疯魔了一般。 姜扶笙乌眸含着泪光望着他。发丝散乱着,衣裳破破烂烂,唇瓣轻抿着,似胆怯又似哀求,瞧着可怜极了。 陆怀屿拿她来威胁赵元承?只怕是打错了算盘。 赵元承恨她都来不及,她又做出私自出逃的事,赵元承只怕恨不得生啖她的皮肉,又怎么可能在意她的生死? “表哥有什么话,可以好好说。” 赵元承在姜扶笙震惊的目光中缓缓解了腰间佩剑,随手向外抛去。 “你果然在意她。”陆怀屿冷笑:“让你的手下全都远远地退去!” 赵元承回头正要吩咐。 莫山恰好进了山洞,见此情形立刻道:“主子不可……” “出去。”赵元承径直吩咐。 “主子……”莫山还待再说。 “快点,叫他们快点走,远远地退开!”陆怀屿有些激动,手下不经意划动。 姜扶笙脖颈再次被划破,痛哼了一声。 “退出去!” 赵元承呵斥一声。 莫山别无他法,只好从山洞中退出去,招呼手底下的人远远让开。 一众人一边退一边盯着山洞处,生怕自家主子出什么意外。 姜扶笙脖颈处痛得忍不住掉眼泪,山洞里安静的只听到她隐忍地啜泣。 “表哥。”赵元承目光从他身上移开,落在陆怀屿脸上:“我已经照着你说的做了,有什么话是否能好好说?” “我与你有什么好说?”陆怀屿盯着他只有满腔恨意:“若是没有你,我和扶笙不可能走到今日这一步。” 他们会像从前一样美满地过下去。她不会怀疑他的身份,也不会生出离开他的心思。 即便她心里没有他,他也是知足的。 是赵元承破坏了这一切。 “表哥错了。”赵元承撩起衣摆席地而坐,抬头看着他:“你似乎忘了,你是怎么娶到她的。她父亲又是如何获罪的。即便没有我,你确定你做的那些事能瞒她一辈子?” 姜扶笙闻言止住啜泣,怔怔望向他。他说这些话是何意?难道这里面都有隐情?陆怀屿在其中做了什么? 想想陆怀屿对她的痴迷和眼前的疯狂,这极有可能。 “你想说什么?”陆怀屿喘息着。 姜扶笙听到陆怀屿心跳得快极了。陆怀屿在心慌,被赵元承说重了,陆怀屿真的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所以心虚了! 赵元承乌浓的眸子泛着凛冽之意,盯着陆怀屿:“科举舞弊案原本与姜父无关。当年是你父亲负责调查此案,故意将姜父牵扯进去。再将我父亲陷害在府中自省,让良都侯府自身难保,无暇顾及姜府之事。而后,你母亲登门示好,表示只要姜扶笙嫁给你,便可还他父亲清白。” 师父派出去的人查清了陆府所有的事。此番叫他回山告知他一切,师父也是想让他与姜扶笙撇清干系,娶陈婉茹为妻。 但他没有等师父将话说完便赶回来了。 姜扶笙听得手脚发凉,侧眸想看陆怀屿的神情。当年的事情果真是如此? “你知道了又如何?”陆怀屿冷笑:“扶笙还不是和我做了夫妻?” 这件事他一直很得意。 赵元承是天之骄子,惊才绝艳,自幼姿仪超拔。与姜扶笙又是青梅竹马,两人情意笃定。任谁也想不到他能从中作梗,将姜扶笙抢来。并且险些让赵元承丧命。 姜扶笙听得双手克制不住地发抖。陆怀屿这个阴险小人,到底还做过多少这样可怕的事! “姜父此番出事,也是你做的。”赵元承冷眼望着他,并不恼怒:“并且我三番四次找到替姜父洗清冤屈的证据,都被你毁了。胡姨娘也是你派人刺杀的。” 他每一句都是肯定,并不是在询问陆怀屿。 “你既然都知道,那还有什么好说的。”陆怀屿手握着匕首咯咯作响。 赵元承尚未开口,姜扶笙便忍不住偏头质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害我爹?” 她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呼吸都有些困难,几乎瘫坐在地上。她没有想到,父亲的冤屈竟然都是陆怀屿这个“枕边人”一手造就的。 可笑的是她还一直将陆怀屿当成恩人,和离时还觉得对不起他!她真的太蠢了! 那是她的父亲啊,怎么也是陆怀屿的岳父,陆怀屿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他害死了我的养母!”陆怀屿在她耳边咆哮,热泪落在她脖颈上:“他巡城,只是因为他的一句话将我养母驱逐出城,当天晚上我养母便冻死了!我的养母是除了你之外对我最好的人!我没有杀了姜守庚给她报仇,就已经是给你留情面了!” 他流落在南风馆那样的地方,吃了数不尽的苦头。从来没有人对他有丝毫的善意,直到他遇见了养母! 可却因为姜守庚的一句话,养母和他天人永隔。 姜守庚难道不该死吗?何况他已经看在姜扶笙的面上饶了姜守庚的性命! 姜扶笙气不过,扭过身子要与他拼了。 “扶笙,扶笙你别动!”陆怀屿牢牢攥着她腰肢:“我不想伤你,你别动!” 姜扶笙是他杀了赵元承唯一的希望! 养母早就死了,他只余下姜扶笙。他一定要杀了赵元承,让姜扶笙永远留在他身边。 “你究竟想怎么样!”姜扶笙脖颈刺痛,停住动作尖声质问。 这一次划破的口子比上两次都大,殷红的鲜血顺着匕首尖往下滴落在姜扶笙身前,晕染出一片刺目的鲜红。 “陆怀屿,你别胡来!”赵元承豁然起身。 陆怀屿也看到了姜扶笙身前的鲜血,他手不住地发抖:“赵元承,你想不想她活?” “你先放开她,有什么冲我来。”赵元承直视他。 “你想她活,就拿你的命来换她。”陆怀屿呼吸急促,手中匕首握得极紧,双目盯着赵元承胸膛处。 只要将匕首刺入赵元承的胸膛,让鲜血喷涌而出,赵元承就会死。 赵元承死了,便再也不会有人和他抢姜扶笙! “好。我和她换。”赵元承缓步走近。 “别。”姜扶笙拼命摇头,眼泪簌簌直掉。 赵元承那样待她,她心中不满,也有恨意。 但她绝不想赵元承出任何事,更不要说赵元承为了救她而死。 那她恐怕也活不下去。 “对,再走近一些。”陆怀屿癫狂地笑起来:“赵元承,我就知道你放不下她,舍不得她。扶笙她这样好,世上又有谁舍得和她分开?” “赵元承,你别过来……”姜扶笙泪眼婆娑地看着赵元承一步一步走近:“他不会杀我的,你快点走!” “我会的,扶笙我会的!”陆怀屿在她耳边呢喃:“如果他活着,你一定要跟着他,那还不如我们一起死了……” 一起死,姜扶笙就是他的了!总之,今日不是赵元承死,就是他和姜扶笙死! 这话姜扶笙听得汗毛倒竖,忍不住奋力挣扎。 “二金,别乱动!”赵元承伸出双手想护着她:“陆怀屿,我和她换!” 她这样乱动很容易被陆怀屿手里的匕首伤着。 姜扶笙已然泣不成声。 “走近一些。”陆怀屿盯着赵元承:“再近一些。” 他推着姜扶笙往前走。 有姜扶笙挡在身前,他不怕赵元承突然发难。他深知赵元承没有可能伤害姜扶笙*。 赵元承依他所言,逐渐走近他们二人。 “好,站着别动。”陆怀屿命令。 赵元承停住步伐。 他已经近在咫尺,姜扶笙忍不住伸手去推他:“你快走!” “你别动!”赵元承几乎是在呵斥她。 “赵元承,你可还有什么遗言?”陆怀屿问他。 赵元承正要说话。 姜扶笙只觉脖颈处一松,陆怀屿已然松开她,手里的匕首直直朝赵元承的胸膛扎过去。 原来,陆怀屿叫赵元承说遗言,只不过是为了分散赵元承的注意力,好趁机下手一举杀了赵元承。 “不要!” 姜扶笙尖声惊叫,下意识朝赵元承扑过去,挡在赵元承身前。 “二金!” “扶笙!” 赵元承和陆怀屿齐齐出声。 赵元承抱住姜扶笙想躲开。 陆怀屿则想撤回手。可力道已经使出去,又如何能收回?只是减少了一些力度,稍稍调转了方向。 尖锐的匕首自身后没入姜扶笙的肩头。 她眼前一黑,痛得几乎昏厥过去。 “扶笙,扶笙!” 陆怀屿惊慌之下本能地将匕首往外拔。 “滚开!”赵元承怒目切齿,一脚将他踢开,俯身捂住姜扶笙肩上伤口,对外喊道:“来人,拿止血药来!” 姜扶笙靠在赵元承怀中,脸儿瞬间褪去血色,痛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扶笙,你没事吧?” 陆怀屿被赵元承踹倒,吐了一口鲜血,手里握着带血的匕首又迅速爬起身去查看姜扶笙的伤势。 “别过来……” 姜扶笙厌恶极了他,用最后的力气拒绝他靠近。 陆怀屿看到了她眼底的厌恶。 他站住脚后退了几步,面色逐渐灰败。是啊,她知道了那一切都是他做的,是他算计的。 她最在意的一直都是她的家人,她永远也不会原谅他。 她心里在意的人一直是赵元承,生死关头毫不犹豫的扑上去替赵元承挡下了这一匕首! 这辈子他没有机会了…… 何况他还伤了她,他也不能原谅自己。 “扶笙,对不起。” 绝望与愧疚之中,陆怀屿举起手中匕首,狠狠刺入自己腹中。 姜扶笙痛不欲生,原本没什么精神,瞧见他的举动顿时惊愕地睁大乌眸。 陆怀屿一直望着她,鲜血从他口中喷涌而出:“一切都是我设计的,但是我从未想过伤害你。扶笙,我没有那么好的命,陪你长大,永远在你需要保护的时候出现。如果我有幸拥有这样的机会,一定不顾一切不顾性命和你在一起。扶笙,我以死谢罪,你能不能……能不能原谅我?” 他说到此处身子晃了晃,轰然倒在地上。山洞内一片安静,他没有等来姜扶笙的回答。 意识飘散之际,眼前浮现出一个小女孩活泼灵动的脸。她绾着双螺髻,乌眸生动地弯着,俯身问他:“喂,你怎么会在这里?你还好吧?” 头顶的阳光为她镀上了一层金光,她朱色的发带拂过他的脸。自那一日起,她便成了他在这世上唯一的光。 第62章 最是娇气 “主子,血止住了吗?”石青凑上来查看赵元承的情形。 姜扶笙半边后背都被鲜血染红了。 赵元承将一瓶疮药粉悉数倒在姜扶笙右肩胛骨的伤口上,大手捂住那处,一把将人打横抱起来往外走去。 石青讪讪地让到一边。他轻视陆怀屿,没有照顾好姜姑娘,才会出这样的事。主子自然不想搭理他。 “主子,这怎么处理?”莫山在洞口,指着陆怀屿的尸身询问。 赵元承抱紧怀里的姜扶笙,回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道:“差人去报官。” “是。”莫山应了。 主子吩咐得对,眼下报官是处置此事最妥当的办法。 虽然陆怀屿是自尽的,但他们若是将陆怀屿的尸身运回去,陆家定然不会与他们干休。 尤其是陆母,将陆怀屿这根独苗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估摸着就算尸体是衙门的人送过去的,她也会将这个仇记在主子和姜姑娘身上。 “我去吧。”石青主动将此事揽下。 他做错了事,自然该好好表现。也不为不受罚,要紧的是觉得对不起主子的信任,又让姜姑娘受这样的苦,实在愧疚。 赵元承抱着姜扶笙径直往山林外去了。 莫山看了石青一眼,转身跟了上去,默许了将这差事给他。 * 东洛镇离上京城并不很远,若是快马加鞭,不过半日便可抵达上京。 但姜扶笙一直在昏睡之中,身上有伤也受不得大的颠簸。赵元承一面带着她乘了马车往回赶,一面放了飞鸽说有极紧要之事,让自家师兄奉玄速来。 不到三个时辰,师兄弟二人便在路上相遇。 “主子,天师到了。” 石青策马随在马车边,瞧见远处策马而来的几人,忙朝马车内的赵元承禀报。 “停车。”赵元承吩咐。 马车停了下来,赵元承撩开薄帘下了马车,奉玄正策马到他跟前。 “师弟,出了什么十万火急之事?”奉玄勒住马儿,急急询问。 他风尘仆仆,一望便知是匆忙之中赶来。 “师兄,下来。”赵元承招呼他上马车。 奉玄下得马来,随他上了马车。 赵元承小心地扶起姜扶笙,将伤口处对着奉玄:“请师兄给她看看。” 奉玄看了一眼那伤,皱眉道:“你说有急事,就是给她治伤?” 赵元承抬眸望着他不语。 奉玄责备道:“那样的急报岂是儿戏?” 赵元承笔直的长睫垂下,望着姜扶笙苍白的小脸顿了顿道:“师兄知道,这比那些事都重要。” 当初抛弃他,她是迫不得已,任谁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父亲锒铛入狱。 今日她奋不顾身替他挡下陆怀屿刺向他的匕首,这足以证明她的心。 奉玄叹了口气:“可你别忘了,他是你嫂嫂。” 即便没有血亲,姜扶笙也是有夫之妇。赵元承和她……不合适。 “他们本就不是夫妻,何况陆怀屿已经死了。”赵元承平静道。 奉玄惊讶,而后摇了摇头,低头查看姜扶笙的伤口。 片刻后,他又忍不住道:“这样的伤,只要血止住便不会有性命之忧,这伤也不在要害处。再者说你所携带的伤药不是我炼制的,便是师父炼制的,你又何必让我匆匆前来?” 姜扶笙根本没有什么危险,师弟还让他特意跑一趟,这可是冒着让元启帝起疑心的风险,师弟竟在意姜扶笙至此? “师兄给她把把脉吧。”赵元承拉过姜扶笙的手,抬起乌浓的眸子望着他。 奉玄拿他没辙,一时有些无言。他将手搭在姜扶笙脉门上仔细听诊。 须臾,他皱起眉头道:“除了受伤,她身子还很虚弱,这几日是不是没有休息好?” “陆怀屿将她带进山林,想是受了苦的。”赵元承道:“师兄给她开个方子。” 奉玄道:“之前你受伤用的那张方子,她便能用。再喂些容易克化的吃食也就是了。” “我是男子,身子康健,师兄开的方子也刚烈,不适合她。”赵元承笃定地望着陆怀屿。 他虽不通医术,但在山上三年耳濡目染,大致还是明白一些医理的。 奉玄无奈地瞥他一眼,认命地取出纸笔写下一张方子递给他:“喏,照着方子煎服便可。若没有旁的事,我便先回上京去了。” 他说着便要挑帘子下马车去。 “师兄和我一起回去。”赵元承叫住他。 奉玄回头看他。这个师弟,要他一起回去是假,看顾着姜扶笙的伤势是真。他想拒绝,但见赵元承神色坚决,也知自己拗不过他,只得认命地重新坐下。 他这师弟实在是太过重情,这般执着不见得是好事,唉! 日暮时分,轩阔的大马车驶入上京城。 “小侯爷,请留步。” 马车外,传来一道尖细的声音。 马车内,姜扶笙昏睡着。赵元承与奉玄对视一眼。 “才进城成海便在此候着……”奉玄思量道:“元启帝莫不是对你起疑心了?” “先听听他怎么说。”赵元承抬手撩开帘子,探出半个身子挡着车内的情形:“海公公。” “果然是小侯爷回来了。”成海赔笑道:“侯爷正在宫中觐见陛下呢,陛下吩咐奴才到这里来等着小侯爷,说等小侯爷一回来便请您进宫去,有要事相商。” 赵元承颔首道:“一路风尘,我需得回府换身衣裳。” “是。”成海殷勤道:“奴才陪小侯爷一起回去。不知天师大人是不是也在马车上?” “在。”赵元承回头与奉玄对视一眼。 “那正好。”成海笑道:“陛下让天师大人也一起进宫去。” “好。”赵元承落下帘子,压低声音道:“元启帝想做什么?” 成海说得好听陪他回去,实则是看着他尽快进宫。这般紧要,元启帝到底有什么目的? “不知。”奉玄摇头:“不过师弟不必太过担心,我去寻你时才从宫中出来,并未有任何异常。你只需和从前一般扮作纨绔子弟便可。” 赵元承点头应下。 待马车抵达良都侯府,赵元承吩咐人将姜扶笙带进他的叙兰院。 “主子,要不要属下选几个婢女来伺候姜姑娘?”趁着赵元承换衣裳的工夫,石青上前询问。 此次办事不力,他实在有愧于主子,是以分外殷勤。 赵元承瞧了一眼床上的姜扶笙,系上腰带回头问石青:“珊瑚呢?” “在外面呢。”石青连忙回他,顿了顿又道:“您不是说要惩戒她……” 姜姑娘能离开上京,除了姜少爷帮忙,也少不了珊瑚和翡翠的功劳。 赵元承瞥他一眼抬步往外走,口中吩咐道:“让她进来伺候。” “是。”石青恭敬应下。 赵元承跨出门槛又顿住步伐问他:“翡翠呢?” “在……在客栈关着。”石青紧张的话都说不利索了。 他明白主子的意思,姜扶笙受伤了,翡翠和珊瑚在她跟前伺候惯了,眼下自然不好换成旁人。 他还是不够周到,居然没有想到这一层。 “接过来,先煎熬喂下去。另外再拨几个人过来听她们差遣。”赵元承吩咐妥当,阔步去了。 石青应了,心中羡慕不已。翡翠和珊瑚沾了姜姑娘的光,大抵是不会受罚了。他就惨了,主子忙完回来一定会和他算账的。 * 夤夜。 赵元承踏着星月走出宫门,从莫山手中接过缰绳,正欲上马,后头传来良都侯赵广振的唤声。 “持曜,等等。” 赵广振步履匆匆地追了出来。 “父亲,有事?”赵元承回身看他。 赵广振快步上前,同他解释道:“陛下所言,并非实情。我未曾请陛下为你与陈姑娘赐婚,不知陛下为何忽然……” 他说到此处顿住。 元启帝不知是起疑心了还是如何,今日忽然召他进宫闲聊了数个时辰,言辞间问了一些关于赵元承的事。他斟酌着一一回禀了。 不知元启帝如何知道赵元承今日回京的,竟将赵元承带进宫中,说是要成全他这个父亲的心愿,给赵元承和陈婉茹赐婚。 他何曾和元启帝提过这门亲事? 他是有心和陈家结亲,可前提定是要赵元承首肯才成。他怎会在这样的事情上自作主张? 元启帝将此事栽在他头上,他不好当面反驳,这会儿出来他自然是要解释的。 “父亲不必多言,我知晓父亲的为人。”赵元承道:“不过是离间计罢了。他应当已经起疑心了。” 知道他不愿意娶陈婉茹,元启帝故意说依着父亲的意思赐婚,不就是为了离间他们父子? “那……”赵广振愣了愣:“这门亲事该如何?” “父亲不必忧心。”赵元承转身便要上马。 “你等等。”赵广振又追上两步。 赵元承停住动作问他:“父亲还有事?” 赵广振左右瞧了瞧才雅迪声音道:“我听说你又将姜扶笙接回来了?” “对。”赵元承干脆利落地承认了。 “持曜……”赵广振闻言忍不住要劝诫。 “父亲。”赵元承打断他的话:“我有急事,有什么话改日再说。” 姜二金从来最是娇气,吃不得半点苦,眼下不知可曾醒来。 醒来了只怕又要哭哭啼啼不肯吃药,他不回去谁能管得了她? “持曜……”赵广振伸手,看着他头也不回,只好将手放下摇头叹息。 急促的马蹄声停在叙兰院门前,赵元承阔步进了院子。 几个婢女站在廊下,瞧见他连忙行礼:“见过小侯爷。” “人可醒了?” 赵元承询问。 “没有。”有婢女摇头。 赵元承皱眉,快步进了卧室。 翡翠扶着姜扶笙,珊瑚端着药碗站在床边,两人都有些手足无措。 “小侯爷,您回来了。” 珊瑚瞧见赵元承连忙行礼,却不敢看向他。 翡翠也是一般。 都是她们帮姑娘离开上京,姑娘才会受伤。若当初听小侯爷的,姑娘就不用吃这样的苦了。 “怎么不喂?” 赵元承扫了一眼珊瑚手里的汤药。 “姑娘昏睡着,奴婢喂了药姑娘不往下咽,怎么也喂不下去……” 珊瑚看看汤药,再看看自家昏迷不醒的姑娘,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赵元承在床沿上坐下,看了看姜扶笙苍白的小脸,动作轻柔地替她理了理额边碎发,朝珊瑚伸手:“拿来。” 珊瑚下意识将手中的汤药碗递给他,愣愣看着他,想看他要怎么喂姑娘。 翡翠倒是有眼力见,伸手拉着她一起退了出去。 第63章 亲上加亲 赵元承起身,手托在姜扶笙颈下,举碗饮了一口苦涩的汤药,低头印上眼前泛白的唇瓣。舌尖温柔且坚定地抵开她的牙关,将汤药缓缓哺进她口中。 而后他抬头,看着她本能地将汤药吞咽下去,便又饮一口,重复方才的动作,直至一碗汤药见底。 “平日不是最怕苦的么?今日怎么一声不吭?” 赵元承放下碗,拿过帕子拭去她唇角的药汁,又探了探她额头。 姜扶笙双眸紧阖,秀气的眉头皱着,似乎很不舒服,对他的话毫无回应。 “这样倒也乖巧。” 赵元承揽过她解开衣带,熟练地替她清理伤口,换药。 姜扶笙安静地窝在他怀里,在药粉敷上去时,她忽然闷哼了一声。 赵元承闻声手中一顿,低头查看:“醒了?” 不料姜扶笙却再无反应。 赵元承失望地皱眉,手里动作更放轻了些。 “主子。” 外面,传来莫山的声音。 赵元承替姜扶笙换完药,正拉着她的手坐在床边看着她出神,闻声问道:“何事?” “陆大夫人闹上门来惊动了侯爷和侯夫人,陆大夫人说是姜姑娘害死了陆怀屿,闹着要您和姜姑娘给他们一个交代。”莫山在外头禀报。 “等我回来。”赵元承低头在姜扶笙额上印下一个吻,起身往外走时步伐间带了凌厉的风。 * 深夜的良都侯府正厅灯火辉煌。 良都侯赵广振睡梦中被吵醒,面上带着几分倦容坐于主位望着厅下的陆家夫妇。 良都侯夫人王氏则在一侧劝慰着:“你们先别着急,持曜他不是胡来的人,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 陆父满面哀恸中夹杂着怒容:“先让他们出来,我儿丧命和他们脱不开干系……” 陆大夫人早已泣不成声,捏着帕子话都说不成。她膝下就只陆怀川这么一个孩子,从小体弱多病,好容易养大非要娶姜扶笙那个丧门星,当初她就看姜扶笙不是个好的,如今看果然是个害人精! 二郎连个孩子都没留下就这么去了,让她怎么活下去? “父亲,母亲。” 几人说话间,赵元承阔步迈进门槛,与赵广振夫妇打招呼。 “赵元承!是你害死了我儿,拿命来抵!” 陆父一见赵元承顿时激动不已,起身便冲上去要对他动手。 莫山一个闪身便护在了赵元承跟前。陆父乃一介文人,如何能与他相抗?被他一只手牢牢制住。 “陆大人别冲动,有什么话好好说。”王氏连忙上前相劝,又看了赵元承一眼道:“持曜,你快些和陆大人将话说清楚,母亲不信你会对你表哥下手。” 良都侯府和陆府虽是亲眷,但良都侯和陆大夫人到底不是一母所出,这当中是有隔阂的。陆大人总是“侯爷、侯夫人”的称呼他们夫妇,是以王氏素来也称陆家夫妇为“陆大人”、“陆大夫人”。 “有何可说?”陆父怒视赵元承道:“我儿手下亲眼所见,还想狡辩不成?” 陆大夫人哭着要和赵元承拼命:“赵元承,二郎已经和姜扶笙那个贱人和离了,你们为何还不肯放过他,要害他性命?我和你拼了……” 自然有婢女上前拉住她,丧子之痛再度让她哭得不能自已。 赵元承偏头望着这夫妇二人,待陆大夫人哭声小下去才道:“陆怀屿羞愧自尽,与我们无关。二位如若不信大可请京兆府仵作验过再说。” “赵元承,你不得其死然!”陆父指着他大骂:“我儿素来文弱,你杀他再伪造成自尽有何难?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如今你使我绝后,我必舍命与你拼个你死我活,给我儿报仇!” 他根本不信赵元承之言,这不过是赵元承逃脱罪责的托词罢了! “你可寻陆怀屿的手下仔细问过事情经过再做定夺。”赵元承冷眼望着他。 陆父满心都是儿子的仇恨,并未留意到赵元承将“陆怀川”喊成了“陆怀屿”。 陆大夫人在一旁却是听得真真的,她不敢置信地看着赵元承问:“你……你叫他什么?” 陆怀川与陆怀屿是双生子。当初她生产过早,以至于两个孩子身子骨都弱,陆怀屿的身子还不如陆怀川。 那时候陆怀屿出了天花,她让跟前几个嬷嬷轮流贴身照顾陆怀屿。 其中有一个钱嬷嬷,家中有五女一子,儿子是好不容易得来的,甚为宠溺。钱嬷嬷照顾陆怀屿三五日,见自己无事,便不将天花之症放在眼里,竟偷偷摸摸将陆怀屿不吃的点心拿与她的儿子吃。 接过那孩子染上天花而亡。 钱嬷嬷便将这仇记在了陆大夫人身上,表面每日尽心伺候逐渐痊愈的陆怀屿,背地里却寻了机会将陆怀屿偷出府再也没有回来。 这些年陆家耗费了许多钱财与人力,想将陆怀屿寻回却都杳无音信。如今也逐渐歇了心思。 眼下,陆怀川不在了,陡然听赵元承提起“陆怀屿”的名字,陆大夫人眼里又燃起了希望。 难道说三郎还活着? 赵元承侧眸望向她:“陆怀屿。” “你,你是不是知道三郎的消息?”陆大夫人激动地往前走了几步。 一直气怒交加的陆父见状,也不由盯着赵元承。倘若三郎还活着,他们陆家也不至于断后。 赵元承垂眸缓缓道:“陆怀屿为了顶替陆怀川娶妻杀了陆怀川。这几年在陆府的人一直是陆怀屿。” 老来失子的确是悲痛万分之事,但这都是陆怀屿作孽,与他和姜二金无关。 相反,姜二金被陆怀屿那个混账欺骗得极惨。 “什……什么……” 陆大夫人踉跄一步,若不是身后有婢女扶着,非得坐到地上不可。 她回想起姜扶笙进门之后,二郎的种种变化。那时候总觉得二郎是因为她不喜欢姜扶笙才会那么反常,如今看来竟然是三郎顶替了二郎。 三郎杀了二郎,自己也…… 想到此处她再也承受不住,眼前一黑彻底昏死过去。 陆父脸色灰败,再次挣扎着扑向赵元承:“你欠我儿的,拿命来偿!” “你们陆家若有证据是我杀了陆怀屿,尽管去陛下面前告御状。”赵元承失了耐心,挥挥手:“送客。” 莫山等一众人便将陆家夫妇半扶半推了出去。 “父亲母亲,时候不早,我先回院歇息,您二位也早些歇着。” 赵元承欠了欠身子,转身欲走。 “持曜。”王氏却忽然叫住他:“你先留步,母亲有句话想问问你。” 赵元承回头看她。 王氏往前一步,笑容柔和得体:“我听说你将那姜……姑娘带回来了?” 她说到姜扶笙时顿了顿,似乎不知该如何称呼姜扶笙。 “嗯。”赵元承微微颔首,依旧望着她。 王氏转头看了看赵广振,声音小了下去:“姜姑娘到底是个女儿家,你们之前又有过牵扯,这非亲非故的留在府上只怕会坏了她的名声。我看不如给她些银两,让她……” 赵广振抬眼看她。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这是在说赵元承将姜扶笙留在府上不合适,才找这样一个为姜扶笙好的借口。 不过,他也不赞同赵元承娶姜扶笙,且看看赵元承怎么说。 “母亲不必多虑。”赵元承淡淡道:“我会娶她。” 他神色平静,仿佛在说什么天经地义之事。 王氏愣了一下,面上的笑容僵了僵,又看了赵广振一眼笑道:“我不知持曜都有这样的打算了?那……陈姑娘那里,陛下不是已经赐婚了吗?” “母亲不必忧心,那件事我自会解决。”赵元承欠身道:“到时候我与姜扶笙的婚事还需劳烦父亲母亲替我操办。” 赵广振没有说话。 王氏笑笑道:“那是自然。” 赵元承离去之后,赵广振抬步往外走。 “侯爷。”王氏往前一步,叫住他:“妾身有话要说。” 赵广振顿住步伐看向她:“你说。” “原本陛下赐婚,妾身想着此事无望并不打算提。但看持曜的意思,他有法子拒绝陛下的赐婚,妾身就不得不提了。”王氏抬头,恳切地望着他:“这些年侯爷眼里只有持曜,可曾记得妾身和侯爷还有一个女儿?” 她嫁进良都侯府后第二年,便为赵广振生下一个儿子。第四年又诞下一个女儿。 他们儿子五岁那年,宫中换了天日,赵广振安排她带着两个孩子躲出城去,不料遭遇叛军,儿子失散,再找到已是一具尸身。 她尚未走出背痛,赵广振便领回来一个孩子,用了她儿子的名字,且让她什么也不用问,只管将他当作自己的亲儿子。 后来,良都侯府便再没有添过孩子。 “你这话说的。”赵广振道:“蓉蓉不是好好地养在闺阁之中吗?是有什么事了?” “蓉蓉只比持曜小两岁,侯爷可曾想过蓉蓉的婚事?”王氏望着他问。 虽然赵广振不肯告诉她赵元承的真实身份,可她也不是那无脑之人。这么多年赵广振在赵元承身上花的心思远胜亲父子,她不需细思量也知道赵元承的身份不一般。 赵元承人品与能力她都看在眼里,女儿也早知赵元承并非她的亲生兄长。将养子变成女婿,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赵广振闻言摸摸胡须道:“夫人想给蓉蓉说人家了?这也好说。不过不急,先物色着。持曜毕竟是兄长,等他的事情办妥之后再议也不迟。” 蓉蓉年纪的确不小了,也是该开始物色了。不过他之前也看好过几个后辈,从中细细选出一个来便是。 “侯爷。”王氏忽然跪了下去。 赵广振连忙扶她:“夫人这是做什么?” “妾身这些年没有求过侯爷,今日有一事相求。”王氏仰头看着他道:“侯爷若是不应,妾身便长跪于此。” “有什么话你说便是了,夫妻之间又何必如此。”赵广振皱眉,不解地看着她。 王氏咬咬牙将心一横:“侯爷,我想蓉蓉和持曜亲上加亲……” 第64章 小侯爷,我不欠你的了 “住口!”赵广振不待她说完便喝断,肃着脸道:“蓉蓉的夫君我自会好好物色,方才之言切勿再提。” 他说罢拂袖便要离去。 “侯爷!我知道你心疼持曜,也猜到他身份不一般。”王氏不甘心,追上去手捧心口眼含泪光道:“可蓉蓉呢?她不只是妾身的心头肉,也是您的女儿啊!是您唯一的孩子,您就一点也不替女儿着想吗?” 这些年,赵广振铁了心将赵元承当成自己的儿子抚养,不肯纳妾,她也再无所出。她对此愤怒过,可又无可奈何,最后只能认命。 好在赵广振一心都在赵元承身上,良都侯府除了蓉蓉再无旁的孩子。她以为赵广振总要为女儿考虑的,不想他竟是这般态度。 “持曜的事他自会做主。”赵广振顿住步伐缓和了面色:“持曜不是任人拿捏的人,他若是有心,那是蓉蓉的福气。若无此心,持曜也能保得蓉蓉一世的福气,你不要错了心思。” 他说罢,转身往外而去。 王氏愣了一下,转而道:“侯爷说得我都明白。您别误会,何止是您疼持曜?妾身自来都将他视如己出的。只是看他实在颖异,才动了这样的心思。既然行不通那便罢了,您别气坏了身子……” 赵广振侧眸瞧她一眼,见她退让了,倒也不曾再说什么。 * 圆月高悬,银光洒落在叙兰院黛青色的屋脊上仿若落上了一层银霜。 卧室里烛火未灭,四下寂静,光线昏暗床幔内只有均匀的呼吸声。赵元承侧身挨着姜扶笙,面朝她阖眸而眠。 “痛……” 姜扶笙微微动了动,蹙眉呢喃。 即便在睡梦中赵元承也提着心思,闻声瞬间惊醒,即刻看向身旁的人儿。 姜扶笙苍白的小脸皱起,痛苦地轻哼。她尚未全然清醒,只觉得右肩胛骨处好痛好痛,痛到好似整个肩被人削去了一般。 “姜二金?” 赵元承撑起身子唤她,大掌落在她脸上细细摩挲。知道喊“痛”了是不是就已经醒了? 姜扶笙纤长卷翘的睫羽颤了颤,缓缓睁开眼,漆黑的眸子微转。 “好痛啊……” 她下意识出言。因为许久没有说话,声音有些哑。 “疼得厉害?” 赵元承轻抚的手顿了顿,起身挂上床幔。 醒了就该无碍了,只是免不得吃些苦头。 姜扶笙太久没有睁眼,被突如其来的烛光照得眯了眯眼,缓缓转头看向他,意识尚有几分恍惚。 赵元承俯身在床头矮几的抽屉里寻出一只小小的白瓷瓶,倒出两粒褐色的小药丸,喂到她唇边。 “吃这个,止痛的。” 姜扶笙下意识望向他,漆黑的眸中盛着迷惘。 “张嘴。”赵元承将药丸喂进她口中:“含在口中化开便可。” 姜扶笙含着药丸眨眨眼,浓郁的药香顷刻间充斥满整个口腔,入口是甜的,回味又有一点点苦涩。 赵元承探了探她额头,语气带着不自觉的柔软:“可还有别的地方不舒服?” 姜扶笙看着他关切的神情,恍恍惚惚想起山洞中的情形,也察觉了自己此刻身处何地。 这是良都侯府的叙兰院,她昏迷后赵元承将她带回了侯府。在那个山洞里陆怀屿要杀赵元承,她替赵元承挡着匕首受伤了。 昏迷之前,她好似看见陆怀屿自尽了? 想起当时的情形,她一时有些怔忪。 “等药效起来就不会这样痛了。”赵元承见她不语,只当她伤口痛得厉害,俯身鼻尖蹭着她脸颊柔声宽慰。 姜扶笙下意识躲开他的亲近,忽然想起什么来,神色一变抬手捉住他袖子焦急地问:“我哥哥呢?” 在东洛镇哥哥生病了,她去请大夫结果被陆怀屿绑去了山林里。眼下她人都在良都侯府了,至少也过了一两日,不知哥哥眼下是何情形?身子可曾好些?倘若赵元承不管哥哥,哥哥独自一人在外面只怕会有性命之忧。 赵元承见她不肯与自己亲近,又问起姜砚初,心中顿时生出气恼来。 “死了!” 他没好气地回她。 若非姜砚初壮她的胆,她哪敢跑出上京城去?陆怀屿怎会有机可乘?她又怎会伤成眼前这样? 姜砚初空有一肚子学问,做事却是极为欠缺的。 姜扶笙闻言撑起身子,却又痛得躺了回去,她咬着唇瑟瑟发抖,眼圈逐渐红了,纤长浓密的眼睫逐渐被泪水浸湿。 是她太自私了,迫切地想逃离上京,让哥哥和她一起走。哥哥心疼她,对她从来没有一个“不”字。她却全然没有在意到哥哥心痹之症尚未痊愈,受不得舟车劳顿之苦。 现如今爹娘尚陷在南疆,哥哥又……赵元承还不如不救她回来。 “就会哭。”赵元承皱起脸,大拇指拭去她眼角的泪珠:“人回来就服了我师兄的药,还活着呢。” 从小他就看不得她掉眼泪,她也就会用哭来拿捏他。 “你说真的?”姜扶笙抱住他手臂,将信将疑地望着他:“那我哥哥眼下在哪里?” 她一时拿不准赵元承说得到底是不是真的。 “自然是回客栈去住着了,不然我将他留在侯府里,等元启帝发现?” 赵元承在她身侧躺下,没好气地反问。 姜扶笙听他这般语气才放下心来,但凡他不耐烦说得便都是真话。 也不知哥哥眼下如何了? 卧室中安静下来,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过了片刻,姜扶笙转眸望向赵元承,怯怯地问:“那我可以去看看我哥哥吗?” “不可以。”赵元承阖眸皱着眉头。 “为什么?”姜扶笙脱口问出来,又有些后悔。 哥哥陪她逃离上京前往南疆,赵元承自然是生气的,又怎会答应让她去见哥哥? 赵元承睁眼乜着她:“你说呢?” 姜扶笙垂了长睫,抿唇不语。肚子忽然发出声响。 方才含化的丸药起了作用,肩上不痛便察觉肚子饿了。 “饿了?可有什么想吃的?” 赵元承再次坐起身。 姜扶笙瞧着他衣襟处,轻声道:“随意。” 赵元承下床出去安排了一番。 不消片刻,石青端了燕窝鸡丝粥进来。 “下去吧。” 赵元承扶着姜扶笙坐起身,上前接过白瓷绘牡丹碗勺吩咐一句。 石青看了一眼床上的姜扶笙。姜姑娘醒了,主子必然心情愉悦,或许一高兴能饶了他? 他快步带上门退出屋子。 赵元承捏着勺子边搅着碗里的粥轻吹,边看向姜扶笙。 姜扶笙靠在软枕上,发丝凌乱小脸苍白,垂着纤长的睫羽望着衾被上的花纹*一动不动,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不知在思量什么。遭了几日磨难,人清减了一圈,寝衣松松垮垮的歪着领口,看着可怜。 “来。” 赵元承将勺中的粥在自己唇上碰了碰,察觉不烫才喂到她跟前。 “我自己来。” 姜扶笙回神往后躲了躲,抬手欲接过碗勺。 赵元承躲开她的手,语气柔和态度却强硬:“乖。” 姜扶笙知道拗不过他,便放弃了。由他一口一口喂着将一碗粥吃下。 重逢之后他从来都是这样,霸道强势,说一不二。她又何必与他争执。 “再用一些?” 一碗粥用尽,赵元承拿起帕子替她擦拭嘴角。 “饱了。”姜扶笙摇头。 吃下热粥,身上暖和起来,疼痛也缓和了不少。 “还疼?”赵元承将碗放在一旁。 姜扶笙又摇头。 “那怎么无精打采的?”赵元承理了理她衣领,又将她落在脸侧的碎发别在耳后。 “我乏了。”姜扶笙殃殃回他。 “睡吧。” 赵元承替她撤了身后的软枕,扶她躺下。 姜扶笙侧身背对着他,阖上了眸子。 随后,身后的床陷下去,察觉温热的胸膛贴上了她的后背,结实的手臂自她脖颈下穿过,大手落在她腰间。 他就着她的姿势,将她圈在怀中,二人紧紧相贴,暖意隔着薄薄的寝衣源源不断地渡来,呼吸间都是他的气息。 姜扶笙睁眼看着眼前的床幔,久久不语。 陆怀屿死了。 她和赵元承绝无可能。 哥哥身子不好,爹娘又远在南疆。 她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如何。 “二金,你睡了?” 良久,赵元承贴在她耳边轻声询问。 姜扶笙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赵元承贴着她脸颊轻轻蹭了蹭,将她拥得更紧一些。 姜扶笙痛得蹙眉,忍不住动了动:“你弄疼我了。” 他手劲儿极大,不说出来她受不住。 赵元承手里放轻了些,握住她绵软的手摩挲:“二金,咱们说会儿话吧。” 没想到生死关头她会那样护着他,至此刻想起来心头还是会有异样。 他想和她说说话。 姜扶笙依旧没有开口,她没有什么话想对他说。 赵元承并不在意,顿了片刻握紧她的手与她耳语道:“二金,等你身子好了我们就成亲。” 他语气甚笃,仿佛这事儿天经地义似的。 陆怀屿已然自尽,姜二金和陆家再无瓜葛。之前的事情是误会,她也是被逼的。她肯舍身救他足以证明她对他的情意。他不在意,只要她是她便足矣。 再说,她本来就是他的,嫁给他亦是理之当然。 姜扶笙闻言一惊,扭头想看他,却不慎牵扯到肩上的伤。 “嘶——” 她痛得倒吸一口凉气,头脑却因为这痛越发的清醒。 她早怕了他了。 更何况她嫁过人,真要是改嫁赵元承,唾沫星子都能将她给淹死。 “小心些。”赵元承起身查看她伤口。 姜扶笙侧眸看着自己肩上的伤,冷不丁地问他:“小侯爷,这伤是不是足以偿还之前的一切?” 赵元承手中一顿,抬眸看她:“你说什么?” “我不欠你的了。” 姜扶笙目光转向别处,声音很轻,但足够赵元承听清楚。 第65章 我要你给我做外室 往事她犹在眼前,兜兜转转爹娘还是身陷囹圄。时至今日,她已是身心俱疲。不想再和任何人有什么纠葛。 更莫要说赵元承。这伤就当她抵了他的债。 “姜扶笙,你再说一遍?” 赵元承神色骤变,大手握上她下巴。 她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你放过我吧。”姜扶笙推开他的手,抬起乌眸乞求地望着他:“我们两清……” “姜!扶!笙!” 赵元承清隽的脸顿时铁青,乌浓的眸泛起猩红,咬牙切齿地唤她。 姜扶笙转开目光,倔强地抿紧唇。 赵元承目光落在她发白的唇上,思及她还伤着,手中不禁一松。 “你不气我难受是不是?” 他忍着气恼质问她。 “你我能两不相欠是最好的结局。”姜扶笙身子虚弱,嗓音也软软的,却寸步不让。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从前的纠葛已是万绪千端,她绝不会留在他身边。 “两不相欠?”赵元承冷哼一声,气怒攻心:“也不看看你眼下身处何处。” 人还躺在他床上,就喊着要和他两清。这女子未免也太没有良心了! 姜扶笙闻言缓缓撑起身子,欲下床离开。 这话有道理。住在他的卧室里和他说两清,似乎不太有说服力。 “你去哪?”赵元承更气,伸手揽住她。 姜扶笙不说话,只用力掰他握在她腰上的手。 赵元承担心牵扯着她伤口,一时竟叫她挣脱了。 姜扶笙顾不得肩上疼痛,自他身上迈过便下了床,踏上踏板上的绣鞋朝外唤:“翡翠……” 她身上有伤,自己穿衣不大方便。总不好这般穿着寝衣出去,还是要叫人进来伺候的。 赵元承沉下脸冷声打断她的话:“这般也好。左右你不也不在意你爹娘能不能从南疆回来。” 姜扶笙听闻此言不由睁大乌眸回头看他。 他这话是何意?他能救她爹娘从南疆回来? 她张口想问,又想起他必然会出言羞辱她,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心“噗通噗通”的跳动起来。 赵元承目露嘲讽:“怎么?觉得我还没有物尽其用,舍不得走了?” 姜扶笙咬咬唇想后退,双脚却好似叫浆糊黏住了一般挪不开半分。 救爹娘回来是她最大的心愿。这么久以来,想念和担心一直缠绕在她心头。她好想好想爹和娘啊,倘若他们在身边就好了。 她逐渐红了眼圈。 “如何?”赵元承语气和缓了些。 姜扶笙泪眼汪汪地摇头,祈求道:“除了成亲,我可以给你别的,什么都行,只要我有……” 要她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嫁给赵元承,她做不到。 “除了成亲?”赵元承豁然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她。 他身量高,本就气势足,这会儿带着怒意越发的夺人。 姜扶笙被他瞧得抬不起头来,咬着唇瓣不肯开口。 赵元承忽然笑了一声:“好。” 姜扶笙惊愕地抬眸看他。 他竟答应得这样干脆? 不待她多想,下巴便被他挑起,被迫与他对视。 下一刻,她听他漫不经心地问道:“我要你给我做外室,你答应么?” 第66章 他就一定要这样羞辱她? 姜扶笙错愕地睁大眼,不过一瞬便转开了目光,鸦青长睫极快地颤了颤。 他一贯这般羞辱她,她早该习惯才对。 赵元承松开她,抬手抚了抚袖口,漫不经心道:“应不应由你,我不逼迫你。” 姜扶笙眼眸轻眨,心中泛起苦涩。 都说爹娘从南疆回来的事了,还不算逼迫吗?她难道要顾着自己的尊严和脸面,不管爹娘的死活? “如何?” 赵元承侧头看着她,眉心皱起,似乎没什么耐心了。 姜扶笙抿了抿唇,轻声问:“你是不是一定能救回我爹娘?” 她要确认一下。要得到赵元承肯定的答案,她才能安心。 “自然。”赵元承抬了抬下巴。 他早安排人去办此事了。姜守庚夫妇已经在回上京的途中。只要不出意外,四五日之内二人便可抵达上京。 姜扶笙低下头,又小声问:“多久?” “什么多久?”赵元承挑眉,不甚明了。 “你要我做你外室多久?”姜扶笙涨红了脸,鼓足勇气问。 尽管她用了些力气,这话说出口却依然显得很是艰难。 赵元承没有回答她,偏头看着她轻笑一声:“这么说你是答应了?” 姜扶笙闻言苍白的面上迅速浮起两团红晕。强烈的羞耻感让她局促难安,指尖下意识捉着衣摆揉搓,皱皱的衣摆好似她凌乱的心,无论怎么宽慰自己也难以抚平。 “我想想……”赵元承目光落在她脸上,语气含着一丝令人捉摸不定的意味深长:“或许一年?也可能三年五年,说不定?” 姜扶笙蹙眉,三五年太久了。 “那就一年吧,时间久了你也会腻。” 她声若蚊蚋,脸儿涨得更红。 一年之后,她就是自由身。到时候爹娘兄长都在身边……想想那样的生活,眼前的事算不得什么。 赵元承好容易压下去的气恼又被她这句话给激了上来。 她就这么迫不及待想离开他? “说得不错,是会腻。”他大剌剌地在床沿处坐下,双手撑在身后,抬头看着姜扶笙眸底的怒火几乎燃成了小火苗:“既然如此,那你还不主动些?” 姜扶笙抬眸瞧见他的姿势,身子不由一僵。本就红了的脸儿更是红透了,仿佛要滴出血来一般,连带着耳朵和脖颈都蹿红成一片。 这样的姿势,她不是没有见过。 那一次在北郊宅子,他靠在书案上,也是这样对着她,让她用嘴给他……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陆怀屿的身份,一直以为陆怀屿是陆怀川,自己还是陆怀川妻子。赵元承因为她的背弃而恨她,以此来羞辱她也是人之常情。 可眼下,她身上还伤着,他就一定要这样么? 赵元承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注视着她,似乎是在等她上前伺候。 姜扶笙站了好一会儿,才往前一步。绵白细嫩的手落在赵元承结实的窄腰间,掀开寝衣,去褪他的寝裤。烛火晃动下,那手颤抖得厉害。 她低垂着眼眸,却仍然能察觉赵元承的目光犹如实质一般落在她脸上,他的目光一定是嘲讽的,也是戏谑的。嘲讽她自不量力,戏谑她是个可以当成“玩意儿”的外室…… 第67章 箭在弦上 细碎的布帛摩擦声在耳边响起,麒麟玉带缓缓抽落,颤抖纤细的手褪下白色软绸中裤。 箭在弦上,弹跳而出,已经直直指着她。 姜扶笙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下意识看向他,正瞧见他嘲弄的神色,羞愤委屈顿时齐齐涌上心头,眼圈缓缓红了。 赵元承扯了扯唇角,偏头问她:“你还在等什么?” 姜扶笙忍住心底酸涩之意,咬着唇低头凑过去,泪珠儿却终究忍不住滑落下来,不偏不倚正落在赵元承要害处。 赵元承身躯微震,眼见她泪眼婆娑,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忽地抬手推开她。 姜扶笙半阖着眸子,柔润的唇正要贴上去腰间忽然受力,肩上的伤牵扯着一痛。她吃了一惊,蓦地睁开泪眼惊愕地看他。 “躲开!”赵元承抽过腰带起身,怒气冲冲地摔门而去。 姜扶笙回头望着半开的门,软软滑坐在床沿处,任由泪水打湿了衣襟。 她其实很清楚,本就是她对不起赵元承,赵元承又帮她许多。平心而论,他想娶她是她的福气,她应该答应他。 即便他提再过分的要求也算不得过分。被她拒绝,他大概很意外吧。 可她和他经历了那么多,早已不是从前。她曾是他的表嫂,怎么还能嫁给他呢?若事情成真,外面的流言蜚语会怎样说他们? 再说,他也不见得是心里有她,只不过是多年的心结,心有不甘罢了。倘若真的心里有她,又怎会一次又一次那样羞辱于她? “姑娘,您身上还有伤呢,这样会着凉的。”翡翠走进来瞧见她穿着中衣坐在床边,连忙上前扶她。 姜扶笙就着她的搀扶上了床,面色苍白地靠在软枕上。 翡翠瞧她虚弱的模样,眼中满是心疼:“姑娘,您喝不喝水?” 姜扶笙眸光黯淡,缓缓摇头。 翡翠打量她的神色,犹豫了片刻才小心翼翼地问:“您和小侯爷……怎么了?” 方才她瞧见小侯爷怒气冲冲地走了,正是不放心才进来瞧瞧姑娘的。 “没事。”姜扶笙又摇头,缓声朝她道:“你下去歇着吧。” 翡翠见她不想说,也不敢再问,应声道:“奴婢就在门口,您有事招呼奴婢。” “嗯。”姜扶笙轻轻应了一声。 * “主子……” 石青守在院外,见自家主子步履匆匆地出来,忙迎上去。 本以为是有什么吩咐,走近了才就着头顶的灯笼瞧见自家主子铁青的脸色。 赵元承冷冷地瞥向他。 石青顿住步伐,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主子定又是和姜姑娘闹别扭了。之前没保护好姜姑娘的旧账主子还不曾和他算呢,这下只怕逃不掉了。 罢了,他还是自觉一些吧。 “属下保护姜姑娘不力,自去领……领四十军棍……” 石青硬着头皮开口。 这一着早晚要挨的,四十下应该差不多吧?早点受了也好,省得日日提心吊胆的没个头。 他已然做好了准备,不料赵元承却淡淡道:“不必了。” 石青不敢置信,主子说什么?“不必”?主子不惩戒他了?他不由抬头看过去,却只瞧见自家主子的背影逐渐没入黑暗之中,似带着无比的落寞。 一旁的莫山举步欲跟上,石青连忙跟了上去,小声问他:“主子怎么这样反常?是和姜姑娘又怎么了?” 他虽想不出其中缘由,却也知道赵元承的反常必然和姜扶笙相关。 莫山偏头望他一眼:“逃过一劫已是大幸,管好自己。主子的事不劳你操心。” 姜扶笙到底曾是陆家的人,这是尽人皆知的。当初姜扶笙抛弃主子嫁去陆家,便已经闹得满城风雨。倘若她和主子再有牵扯,只怕要将主子的名声彻底毁了。何况主子已经帮了她那么多? 主子不是寻常人,不能背负这些。他还是不赞同主子和姜扶笙有什么牵扯。 “诶?你这人!”石青不满:“我不是担心主子吗?难道你想主子一直这样郁郁寡欢?” 莫山不理会他,径直走向赵元承离去的方向。 石青口中说着话,照惯常跟了上去。 “闭嘴。”莫山回头呵斥他,又道:“你跟上来做什么?忘了你该守在何处?” 石青闻言停住脚步,这才想起他该在叙兰院门口保护姜姑娘才对。 他叹了口气,后退两步转身走回院门前。 * 青灰色的屋檐被雨水浸成黛色,不大不小的雨从昨夜便开始下了。 翡翠端着汤药进门时,姜扶笙正倚在窗边,望着屋檐下一滴一滴掉落的雨珠出神,黯淡的眸光中似乎含着无尽的心事。 翡翠在心里叹了口气。 小侯爷已经接连数不曾踏足叙兰院,想来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看姑娘这般模样,只怕心里也不好受。 这两人,何苦呢。 “姑娘,外面湿气大,您快坐进来一些。” 她放下托盘,上前合上窗户。 屋子里一暗,视线被隔断,姜扶笙回过神扭头望向她。 “怎么了?” 姜扶笙轻声问。 “您该吃药了。” 翡翠端起汤药,捏着勺子轻搅。 小侯爷虽然不往这里来,但这些日子汤药、伤药什么的倒是没有断过。平日的饭食也多滋养之物,姑娘的伤眼看着痊愈得差不多了,气色也比之前好了许多。 苦涩的气息在屋子里缓缓弥漫开来。 姜扶笙看向翡翠手中那碗褐色的汤药,声音不大:“我都好得差不多了,还吃什么汤药?” “当是巩固药效的吧。”翡翠道:“奴婢看小厨房也就剩一服药了,或许明日便不用吃了。” 姜扶笙不曾言语,将勺子搁到一边,接过碗仰头将汤药一饮而尽。 翡翠在边上瞧得直皱眉头,这药闻着味儿都觉得苦涩难喝,姑娘怎么眉头都不皱一下? 她忙捏了一颗梅脯喂过去:“姑娘,快吃一颗压一压。” 姜扶笙也不拒绝,张口含了。 “姑娘……”翡翠瞧她这般生无可恋似的,心中实在心疼,忍不住问:“您心里有什么事不如和奴婢说说吧……” 姑娘心里该有多苦,才能做到吃这样的汤药都不觉得苦涩? 姜扶笙闻言笑了笑,垂下纤长的眼睫道:“我能有什么事?无非就是记挂哥哥和爹娘他们罢了。” 赵元承不让她去看哥哥,也不肯搭救她爹娘。也不怨他,是她自己无用,只能被困在这里,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受罪。 翡翠闻言叹了口气,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少爷有小侯爷护着,如今安全着呢。可老爷和夫人那里……那可是朝廷要犯,谁能救他们回来? 即便是小侯爷,只怕也……很难。 翡翠心事重重地端着托盘出门,便听院门处有人唤她。 “翡翠,你来。” 她抬头张望,唤她的是珊瑚。石青在珊瑚身旁站着,两人在门楼下似乎正说着什么。 翡翠将托盘放下,提起裙摆跨过几个水洼走到远门下,询问他们二人:“怎么了?你们在说什么?” 珊瑚瞧了瞧屋门的方向,压低声音道:“在说姑娘和小侯爷这样下去也不是个法子。” “主子这些日子看着清减了,见天的打不起精神,就拿我没保护好姜姑娘这事来说吧,主子竟然也没责罚。”石青挠挠头道:“这要是放在从前是绝不可能的,主子可能是真的伤心了。翡翠,你知不知道主子和姜姑娘因为什么事起的争执?” 翡翠摇摇头:“我倒是问过姑娘,但姑娘不肯说。姑娘这些日子也是闷闷不乐的。一味地牵挂远在南疆的老爷夫人他们,也不知如何是好。” “你说姜老爷他们?”石青闻言不由得问。 珊瑚道:“自然是,不然还能是谁?” 石青眼珠子转了转,心里顿时有了主意:“我昨日听主子说起打算救姜老爷他们回来呢。就是这几日心情不大好,要缓一缓才有心思去做这件事……” 看这两个丫头的样子,并不知道主子已经冒了天大的风险救回了姜老爷夫妇。主子为姜姑娘做这等随时可能掉脑袋的事,居然没有告诉姜姑娘吗?他到底是怎么忍得住的? 眼下看来只有他能助主子一臂之力了。 “你说真的?” 翡翠和珊瑚齐声问他,又不禁对视了一眼,两人眼睛都在这一刻亮了。 她们比谁都清楚老爷和夫人在姑娘心中的地位,小侯爷若真能救回老爷和夫人,姑娘不知道该有多开怀呢! “当然是真的。”石青咳嗽一声,一本正经地道:“还是让姜姑娘早些和我们主子和好吧,这样也能早日和姜老爷他们团聚。” 这样姜姑娘应当会主动去找他家主子了吧? “我去劝劝姑娘。”珊瑚自告奋勇,当即便要转身前去。 “珊瑚。”翡翠拉住她:“还是我去吧。” 看姑娘每日满是落寞愁思,她也心疼,若是如此,也正好可以劝劝姑娘。 珊瑚顿了顿道:“你去也好,我口无遮拦的,只怕说错什么又勾的姑娘伤心。”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石青笑起来,惹得珊瑚狠狠瞪他一眼。 翡翠快步回了屋子。 姜扶笙还保持着方才的姿势,坐在窗边出神。听闻动静抬眼朝门边望去,乌眸中起了疑惑:“你怎么又回来了?” 这些日子她心事重重,喜欢独处。不得她的招呼,无事翡翠和珊瑚是不会进来打扰她的。 “姑娘。”翡翠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弯腰朝她道:“奴婢方才在门口听石青说,小侯爷预备救老爷和夫人回来呢!” 第68章 姜姑娘主动的 上清观。 海棠花窗前,赵元承歪着身子斜坐于竹榻之上,一条腿搁在身前,手中捏着一颗黑色棋子盯着眼前的棋盘良久不肯落下。 “输就输了,你还要耗多久?”奉玄身着道袍,端起素白瓷盏嘬了一口清茶,气定神闲地问他。 雨丝淅淅沥沥打在窗棂上。 “这雨下得太叫人心烦了。”赵元承丢下棋子起身去合窗户。 他比前几日清减了些,这般站起身更显身姿颀长。 奉玄放下茶盏:“你心思不在这儿,别下了。” 一上午赵元承就不曾赢过一局。 “不行,再来。”赵元承又将棋子摆开,执意要下。 奉玄无奈,只能由他。 莫山站在一边暗暗摇头。主子这次算是争气的,硬是挺着大半个月没有去寻姜姑娘。可瞧主子这般模样,并不是真的放下姜姑娘了,只不过是强撑着不去找她罢了。 奉玄在棋盘上放下一粒棋子,抬头问他:“莫山,姜守庚夫妇到何处了?” 莫山回道:“昨日信上说这两日便到东洛镇,属下估摸着约莫三两日便可抵京。” 奉玄闻言看向赵元承:“师弟打算怎么安排?” 赵元承不曾抬头,垂着长睫随意道:“也放到客栈去,和姜砚初团聚。” “不妥。”奉玄不赞同:“西郊就在元启帝眼皮子底下,难保不会传出什么风声。元启帝如今疑心越发的重,且愈发昏庸,保不齐听见什么风吹草动就波及你。” “师兄以为该如何?”赵元承抬眸看他。 奉玄放下一枚棋子,沉吟道:“不如让他们住到师父那里去,离京城远不会有被发现的危险,而且师父也能保他二人平安。姜砚初也可以设法一起送到师父那里去。山上没有外人,地方开阔,总比躲在客栈里不见天日要好上许多。师弟以为呢?” 他的提议有理有据,自然是眼下最稳妥的安排。 赵元承却摩挲着棋子不说话。 奉玄坐直身子正色道:“师弟,你可是担心她不能安心,打算让她和父母见一面?” 赵元承闻言哼了一声,重重放下手中的棋子道:“她安不安心与我何干?” 姜二金那个没良心的,谁要管她! 奉玄了然得瞥他一眼:“那我就当你是答应了?把他们都送师父那处去?” “嗯。”赵元承点头应了:“晚些时候我来安排。” 奉玄又望了他一眼,不曾言语。 师兄弟二人又杀了几盘。外头雨逐渐止住,西边的天亮起绚丽的晚霞。 “好了,我该做晚课了。”奉玄放下棋子欲起身。 “师兄,再下一盘。”赵元承扯住他袖子。 “你是不是真无事可做?”奉玄道:“不如去探一探西河王的口风?” “我明日去,来得及。”赵元承捉着他袖子不松手。 奉玄拿他没辙,只得重新坐下朝他确认道:“最后一盘?” “下完我就走。”赵元承已然捏起棋子,又朝莫山吩咐道:“让人传话给晚凝玉,我晚上过去用饭。” “你不回府?”奉玄闻言询问。 赵元承闷声道:“不想回去。” 奉玄欲言又止地瞧他两眼,终究还是什么也不曾说。 “主子,主子……”石青从外头奔进来,满面喜色地唤着。 莫山皱起眉头小声训斥道:“冒冒失失的,像什么样子?” 石青浑不在意地咧嘴一笑。 “你怎么来了?”赵元承抬头看向他。 石青面上笑意更甚:“主子,姜姑娘让人预备了晚饭,叫属下来请您回去一起用饭呢。” 赵元承闻言手中一顿,乌浓的眸子亮了亮,旋即皱眉道:“她又耍什么把戏?” 石青道:“怎么是把戏呢?属下看姜姑娘可认真了,交代翡翠去准备的全是您合口的菜。” 赵元承垂眸不语。 “你不去?”奉玄看他。 赵元承语气冷硬:“不去。”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姜二金以为他是什么? 奉玄打量他神色,催促道:“那你快出子。” 赵元承捏着棋子盯着棋盘,神思却已然不在此处。忽而起身推散了棋局:“不下了。” “你这是什么棋品?”奉玄嫌弃。 “我去集市上转转。”赵元承说着举步便走。 “师弟……”奉玄抬手欲留他。 莫山忽然朝他使眼色:“天师。” 奉玄会过意来,追上去拉住赵元承叮嘱道:“那你别忘了将姜守庚一家送去师父那里的事。” “我知道。”赵元承随口应下,阔步往外而去。 莫山快步跟上去询问:“主子,那您晚上还去晚姑娘那处么?” “主子心里乱着呢。”石青跟上来道:“自然是不去了。” 姜姑娘主动找主子求和,他还以为主子会迫不及待回府去呢,不想主子竟然不肯和姜姑娘见面。有什么事说清楚不好吗?这又是为何? 前头,赵元承解了马儿的缰绳,跨上马道:“去吧。” 他说着勒转马儿,扬鞭策马,不过转瞬便不见了影踪。 “莫山,你说主子心里到底有没有姜姑娘?”石青想不明白,皱着脸询问。 这怎么姜姑娘主动,主子还拿上乔了呢? 莫山转头狠狠瞪他:“主子在这里好好的,偏你闲得无事要生些事来做。” 主子心本就不静,这会儿更是叫石青一句话挑起波澜来了。 “我不也是为主子好吗?难道你愿意看着主子成日里皱着眉头板着脸?”石青不服气地反驳他:“心病还须心药医,主子放不下就算拖延再久也无用……” “闭嘴。”莫山呵斥他一句,抬步上马追出观门去。 “费力还不讨好,我图什么?这我回去怎么和姜姑娘交代……”石青挠挠头,嘀嘀咕咕也上马去了。 * 夜幕降临,教坊司的灯火亮起,喧哗声和着鼓乐声热闹非凡,推开门丝竹之声混着脂粉气扑面而来。 教坊司奉銮面上带着一贯的客套笑意迎上来,瞧见来人是赵元承,面上笑意不由一敛,忙恭恭敬敬上前行礼:“小侯爷。” 赵元承微微颔首,算作回应。 “晚姑娘已经在楼上厢房内了。”奉銮连忙禀报。 赵元承不曾理会,顺着楼梯拾级而上,推开厢房的门。 厢房内轻纱吹落,楠木雕花的小几上摆着两只精致的纯金小酒盅,晚凝玉面带笑意斜倚在小几边笑望着赵元承进来,并没有起身迎接的意思。 赵元承合上门,隔绝了外头的嘈杂之音。 “带了几次信也不来,今日怎么肯来见我?” 晚凝玉抬手斟酒,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再次望向他,笑着询问。 赵元承在她对面坐下,一言不发,端起酒盅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酒可不是这样吃的。”晚凝玉忙去夺他酒盅。 赵元承将酒盅重重放在小几上,眼圈微红:“满上。” 晚凝玉捂着酒盅问他:“你们还没有和好?” 唯一能让赵元承这样的人,只有姜扶笙。可之前他们两人闹一闹转身也就和好了,貌似这次的别扭闹得有些久? 赵元承垂眸盯着小几不语。 “既然没有和好,那今日是怎么了?总不能还没和好又吵一架吧?”晚凝玉捏着酒盅抿了一小口,笑眯眯地询问他。 赵元承拿过酒壶给自己斟酒。 晚凝玉拦住他:“你倒是说话啊,你要急死谁?” 赵元承放下酒壶,语调沉沉:“她预备了晚饭,让人来叫我。” “这不是好事吗?你怎么反而生气了?”晚凝玉不解。 在她看来,这该是赵元承求之不得的事呢。 “她必然又打着什么主意。”赵元承握紧拳头。 晚凝玉轻笑:“那又怎么了?你不是心甘情愿给她利用?” “她不肯和我成亲。”赵元承面上有了气恼之意。 “原来你们就为这个闹别扭?我以为什么呢。”晚凝玉笑起来:“她本就心思细腻爱多想。何况又嫁过人,那个人还是你名义上的表哥,她自然觉得自己不配了,也担心你嫌弃她。再说你总是往我这跑,她又不知道我们真实的关系。你外面还和这个外室那个外室的瓜葛不清,名声不好,换成谁能不多心?她也不能安心跟着你。万一你是一时兴起,过些日子又将她抛弃了,她一个人孤苦无依,要如何是好?” 她是女儿家,自然了解女儿家的心思。听赵元承说姜扶笙不肯嫁给他,自然而然便将姜扶笙的心思猜了个七七八八。 赵元承闻言不禁抬眸看向她,眉心皱起,眸中有着思虑之色。 “看什么看。”晚凝玉托腮道:“知道症结在什么地方,你去做就好了。只要你是真心的,她就算是万年寒冰,你也能焐化了。” 赵元承豁然起身,疾步往外而去。 莫山守在教坊司门外,瞧见他出来便迎上去:“主子要去何处?” “回府。”赵元承越过他,径直往外而行。 莫山闻言心中一震,来的途中他便想过,主子只怕还是会忍不住回去见姜姑娘,眼下一看果然如此。 他连忙追上去:“属下可要去安排姜大人和姜夫人去山上的事……” 现下将这件事安排好最要紧,至于主子和姜姑娘……主子执意要走下去,他也无能为力。 “先不急。”赵元承步伐缓住,顿了顿道:“等他们到了再说。” “可至多两日,他们便到上京了,万一……”莫山有些着急。 万一姜守庚夫妇被发现了,那不是闹着玩的,说不定要出大事! “照我说得做。”赵元承吩咐一句,跨上马儿抖开缰绳策马疾驰而去。 莫山叹了口气,翻身上马追随。 第69章 她快要化开了 叙兰院。 浓郁如墨的夜色下树影婆娑,四下里静悄悄的,屋子里并没有亮着灯。 只有屋檐下亮着两盏六角宫灯,散发着昏暗的光。 翡翠和珊瑚站在灯笼下,守着屋门。 姑娘预备了晚饭,让石青去请小侯爷回来。他们三人都以为小侯爷肯定会很快回来,然后和姑娘重归于好。不想没一会儿石青就垂头丧气地回来说小侯爷不肯见姑娘。 姑娘只说了句“罢了”,便打发她们出来了。 眼下她们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不该信了石青的鬼话。”珊瑚小声埋怨。 姑娘一定很难过。 “嘘。”翡翠听到动静,示意她噤声:“有脚步声。” “是不是小侯爷回来了?”珊瑚此时也听到了,一脸期待地看向院门处。 夜色中,高大挺拔的身影快步走近。 “真的是小侯爷!” 珊瑚又惊又喜,翡翠也是欢喜不已。 二人赶忙迎出廊檐,朝赵元承行礼:“小侯爷。” 赵元承停住步伐,看向紧闭的屋门:“她人呢?” “姑娘在屋里。”翡翠回道。 “怎么不点灯?” 赵元承问着话抬步往屋子里走,显然并没有打算听她们的回答。 翡翠和珊瑚看着他推开门,面上都不禁有了笑意。这一下好了,小侯爷回*来了,小侯爷心里到底还是有她们姑娘的。 赵元承合上门,走到烛台边取出火折子,一一点亮蜡烛。 屋子里慢慢亮堂起来。 他转身便瞧见身量纤细的人儿两手抱着膝盖蜷缩在软榻中。大半个月不见,她瘦了些。脸儿埋在膝盖间,发丝散乱蔫头耷脑,像只被人抛弃的猫。 边上是一桌已然放凉的菜肴,摆着两副碗筷,没有动过的样子。 赵元承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又退了半步。他微微搓着指尖扬声道:“不是叫我回来吃饭?就这样吃?” 姜扶笙闻声意外地抬起脑袋,不由红了眼圈。 石青不是说他不回来么?怎么又突然回来了? “不许哭。”赵元承板起面孔语气冷硬:“之前那样气人,别以为哭一下装可怜就没事了。” 他才不会原谅她! 姜扶笙本是不想哭的,听他这样说不知为何心中一酸,眼泪反而不受控地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她泪眼迷蒙,啜泣着朝他伸出手。她还以为他真的不会回来、不会理她了。 赵元承面上还冷着,双足却好似由不得他。待他回过神来,已然站在了榻边。 姜扶笙抱住他劲瘦的腰,低头将脸埋在他怀中,任由眼泪逐渐浸湿他的衣襟。熟悉的气息带着暖意将她包裹,安心瞬间充斥满整个心房,温暖安逸的像船儿回到了熟悉的港湾。 她心中明白,其实她早就离不开他了。 只是,她不能嫁给他。 腰间的香软让赵元承面上的冰冷瞬间消融,他下意识抬手揽住她瘦削的肩。 “伤好了么?” 他摩挲着她肩上的伤处低声询问,喉结滚动,嗓子有些哑了。 姜扶笙脸埋在他怀中点头。 “那你今日叫我回来,是知道错了?” 他垂眸望着她,眼前是她纤细雪白的后颈,总叫人想起它往后勾起时弯小月牙的模样。他乌浓的眸逐渐染上了点点欲色的红,呼吸亦比方才促了些。 姜扶笙又点头。 要说错,他们都没有什么错。 他想娶她,至少眼下来说是真心待她。而她不想嫁,也不是因为他的缘故。 他真的已经很好了。 “别光点头,说话。”赵元承长指勾住她下巴,迫使她抬头。 姜扶笙仰着脸儿看他。 不知是不是受伤的缘故,她脸色还有几分苍白,泛红的乌眸湿漉漉的,几缕发丝凌乱的沾在脸颊处,可怜又无辜。 赵元承捧起她的脸,轻轻替她擦干眼泪,又勾起几缕发丝别在她耳后。 “既然身子大好了,也知道错了,我让人选个黄道吉日,我们……” “赵玉玦!” “成亲”二字尚且说出口,姜扶笙忽然唤他一声,打断了他的话。 她不能嫁给他。 他待她这样好,她不想让他陷在流言蜚语之中。 良都侯夫妇也不会同意这门婚事的。 何况,他身边的女子也不止她一个,并不一定非她不娶。 既然他现在喜欢她,她陪他就是了。毕竟他对她的好,她无以为报。 赵元承不由看她。 姜扶笙直起身子双手钩住他脖颈,跪在软榻上偏头贴上他的唇。 唇瓣贴上一片柔软的炽热,熟悉的气息侵袭而来,她顿了顿,试探着探出舌尖在他唇瓣上扫了扫。耳边是如同擂鼓一般的心跳声,分不清是她的还是他的。 赵元承呼吸促了促,乌浓的眸中泛起惊喜,这是她第一次这样主动吻他。 只是未曾做过这样的事,唇舌太过生涩的些。他按捺不住,大手握住她后颈,张口含住柔嫩的唇瓣厮磨缠绵。 不过一息的工夫,他便已经反客为主。 姜扶笙阖上眸子,纤长的眼睫尚且带着湿意,便被他拖进滚烫的亲吻里。 他热烈地吻住她的唇,舌尖探入她口中,不放过她口中任何一处,扫荡着她唇齿之间甜腻的香津。卷住她微凉的舌,邀她在一点一点地纠缠中变得和他一样滚烫。 姜扶笙被他一点一点抽干力气,软在他怀中,几乎窒息之际,他才肯放开她。 她方才还苍白着的脸颊染上一层粉,乌眸泛着润润的水光,鸦青发丝凌乱地垂在颈后,更衬得她肤如凝脂,尽态极妍。 她张口喘息着,尚未回过神来,身子忽然一轻。赵元承打横将她抱在怀中,阔步朝内室而行。 她惊呼一声,下意识抱紧他脖颈。 他将她抱得稳稳的,步伐愈发的快。 她怎么这样软,抱在怀中好似没长骨头似的,惹得他浑身血液都沸腾起来,忘了天地间的一切,仿佛这世间仅有她。 他将她罩在身下,他的襕衫,她的襦裙,还有分不清是谁的同色中衣一件一件散落在床上,地上。 “二金,上来。” 他哑着嗓子唤她。 姜扶笙跪坐在他身边,双手捂着脸,只觉得自己羞得快要化开了。 她怎么能坐在他脸上? 第70章 一辈子不分开 赵元承见她不理会他,伸手捉住她纤细的手腕,将她往自己怀里带。 姜扶笙紧张至极,绷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 他究竟哪里学来得那么多花招? 赵元承由不得她不肯,大手握住她腰肢猛地往上一提,当即如愿以偿。异香袭来,他呼吸霎时都乱了几分。 姜扶笙惊呼一声,挣脱不得。他凶得很,好似要将她吞进肚里,与她合为一人。 她双手死死掩住唇,脑海之中一片空白,而后“轰”得一下好似绚烂的烟火炸开一般,身子克制不住抖如筛糠。 她呜呜咽咽地求饶,却换来他更加凶狠的欺负。 她闭着眼眸止不住地瑟瑟发抖,颤颤巍巍几次都要摔倒下来,偏偏腰肢被他禁锢着,半分闪躲不得。她呼吸不过来,浑身似乎都麻了,忍不住仰着脖子往后退让,泪珠子难以自抑地一颗颗往下掉。 苍穹颠倒山崩海裂,不知是畅快还是煎熬,终于腰间一松她软软跌倒在锦被之上。 “啪嗒。” 赵元承点亮了火折子。 姜扶笙一惊,想往锦被中躲藏,奈何身上提不起力气,只能抱着自己眼睁睁看着他点亮了床头的烛火。 赵元承回身看她可怜兮兮地探着舌尖喘气儿,小白羊羔子似的卧在那处,肌肤泛着情动的绯红,招人至极。 姜扶笙想让他将烛火灭了,张了张口竟发不出声音来。眼见他逼近,又身处余韵之中说不出话来,急的一张小脸红了又红。 她是经不住他这样接连不断的猛烈攻势的。 赵元承罩住她,结实有力的手臂撑在她身侧,低头吻向她。 “等等,我,我要歇……歇一歇的……” 情急之下,姜扶笙一下发出声音来。软绵绵的嗓音滴着水一般,说的虽是拒绝的话,可一点也不坚定,反而显得欲拒还迎。 赵元承并未如同寻常时一般顺着她。他低头狠狠吻住她唇,舌尖探入她口中。 姜扶笙又羞又气,她知道呼吸间的咸湿芬芳从何而来想,他,他怎么这样……这样无耻! 她想骂他,却被他灵活的舌头堵着,撩拨的再次说不出话来。感受着他的激烈与火热,她退缩了,趁他埋首在她颈间,她捏着拳头捶他胸口,口中嗔骂:“你要死啊……” “是要死,要死在你身上。” 赵元承喘息着回她,他身上肌理线条绷紧,在摇曳的烛火下柔和又结实,满额头的汗珠子昭示着他忍耐得极为辛苦。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山麓之间层峦叠嶂,将人紧紧困在其中,不许人畅快的前行。尤其是雨后是蜀道又湿又滑,艰涩难行,前行间似有无数的藤蔓纠缠着他,不断绞紧再绞紧。 姜扶笙细腰弯成了一座小拱桥,浑身而遏制不住地打摆子,发根似乎一根根竖起来,阖着眸子泪珠儿不停地往下滚。 他真的好凶! “二金,金金,别哭。” 赵元承爱极了她这般,恨不得将她含在口中呵护,俯首去吻她的泪珠。 姜扶笙咿咿呀呀话不成话:“我……我忍不住……” 她也不想哭,可实在难以克制。 赵元承热烈地吻她,积攒了数月的想念在这一刻彻底点燃。 “金金。”他贴在她耳边,呼吸重极了:“你是不是我的?是不是我的?嗯?” “是……” 姜扶笙闭着眼睛,耳朵滚烫炽热的呼吸打得通红,缩着脖子躲闪。 “是谁的?” “是……我是赵玉玦的……” “金金,你睁开眼,睁开眼看着我。”赵元承抬起头,大手握着她后脑。 “唔……” 姜扶笙眼睛闭得更紧了些,下意识摇头抗拒。 他叫她要怎么、要怎么在这样的情形下睁眼看他? 她要羞煞了! “金金,你看看我,看看我……”赵元承越发地卖力气,逼着她睁眼。 姜扶笙不经折腾,乌眸睁开一条缝,看到他满是欲色的脸惊呼着双手捂上眼睛,不肯再看第二眼。 “二金,我是谁?” 赵元承不依不饶,追着问她。 “你是,是赵玉玦……是我的玉玦哥哥……” 姜扶笙纤细的手臂攀上他脖颈,小脸的绯红直蔓延到脖颈下,泪珠儿挂在眼角带着哭腔回应他。 赵元承呼吸一促,低头重重碾在她唇上:“二金,我们成亲好不好?” 姜扶笙抱紧他不肯说话。 “金金,好不好?回答我,好不好?” 他执着地追问,哀求似的,重重地催促她,迫切地想要她的回答。 姜扶笙脸儿窝在他脖颈处,唇瓣擦着他鼓动的青筋呢喃:“我们一辈子,一辈子在一起……” 只要他不厌弃她。 “好,永远也不分开!” 赵元承愈发的激昂澎湃,每一下都沉重而热烈。 他带着她沉浸在无尽的炎炎烈火之中,酣畅淋漓的一起化为青烟,化为灰烬,化在一处,融为一体再也分不开,永远没有彼此。 * 温暖的阳光透过格扇窗洒进室内,在垂坠的烟青色床幔上留下斑驳的光影。 床幔内,娇软的人儿面上泛着一层滋润的粉,枕着身边人结实的手臂阖眸正睡得香甜。 恍然间她纤长的羽睫微微颤了颤,片刻后缓缓睁开眼,迷惘地看向四周。 “醒了?” 赵元承语气里含着笑意。 姜扶笙惊讶地转头,睁开眼便瞧见他正支着身子侧身望着她,乌浓的眸底满是促狭地笑。 她脸儿一红,拉过被子盖住脸。 昨儿个他弄了大半夜,颠来倒去的。她当真累极了,只记得最后他抱着她去湢室沐浴,她只说要换被褥,后面她便睡着了,什么也不知道。 身下的被褥暄软清香,不似昨夜被她弄出的潮湿泥泞,想来是他已经换过了。 “咱们又不是头一回,你什么样我没见过,怎么还这样害羞?” 赵元承好笑地掀她锦被,故意逗她。 “谁像你似的不要脸。” 姜扶笙推开他的手,捂着脸闷声骂他。 这人越发的脸皮厚起来了。 赵元承笑起来,大手探到她腰间。 “你做什么?赵玉玦!” 姜扶笙惊呼着闪躲。 “不是说我不要脸么?” 赵元承迅速凑近,那他就不要脸给她看看。 “你走开,离我远点……” 姜扶笙抬手捶他,忽而痛呼一声。此时才察觉浑身酸痛得厉害,尤其是小腹部和腰间,好似从马上摔下来过一般。 昨夜实在叫他折腾得太狠。 “怎了?”赵元承忙停手查看:“是伤口又疼了?” “我腰酸。” 姜扶笙背过身没好气地回他。 这人也不知道个轻重,逮着一回便往死里摆弄她。 赵元承明白过来,凑上去温热的手心贴着她侧腰轻摁,讨好地笑道:“我给你揉揉。” 姜扶笙哼了一声,不理会他。 “你昨晚没吃饭,饿不饿?我让他们摆饭?” 赵元承凑上去,下巴枕在她脑袋上亲昵地蹭蹭。 姜扶笙没有说话。 赵元承又道:“是不是累着了?不然我盛来喂你?” 姜扶笙转过身来钻进他怀中,纤细的手臂搭在他腰上抱紧。 “我们说会儿话吧。” 她闻着他身上的气息,总觉得无比的安心。心中又生出些愧疚来,她总是在利用他对她的好。 软玉温香在怀,赵元承又蠢蠢欲动。但他也晓得分寸,再得寸进尺她可真要生气了。 他揉了揉她顺滑浓密的发丝:“好,要说什么?” 姜扶笙自他温暖的怀抱中抬起头来,清澈的乌眸将他望着。 “我先说,那我说了你别生气。” “不生气,我和你生什么气?” 赵元承缠着她一缕秀发在指尖把玩,干脆地应了她。 姜扶笙捉住他衣襟,顿了片刻垂下眸子小声道:“我想问你,能不能救救我爹娘……” 她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他大概又会生气吧。她昨儿个才和他示好,今日便提这样的话,心思简直昭然若揭。可她不能再等了,爹娘逐渐年迈,在南疆那样的苦毒之地,日子越久,他们的身子就越遭不住。 赵元承没有回应。 她等了片刻,忐忑地抬眸看他。 赵元承也正望着她,方才的松弛与随意不见了。他沉下面色:“所以,昨夜你是为了让我答应救你爹娘才主动找我?待达成目的,你是不是打算再跑一次?” “不是。”姜扶笙摇头和他解释:“我没有打算走。只要……只要你不赶我走,我会一直留在你身边。” 只要他能救回她爹娘,她心甘情愿。 她已经是和离过的人了,爹娘即便可以脱困,恐怕也要和哥哥一样不能得见天日。无依无靠她又能去何处?留在他身边勉强也能算是一种归宿。 他日,他若厌倦了她,她便住到街上那所小宅子里去边上。 “我赶你走?”赵元承不满:“只有你会赶我走。” “我说真的。”姜扶笙睁大乌眸望着他,清澈的眸子赤诚而坦荡。 赵元承哼了一声转开目光:“你都骗我几次了?我才不信你。” “我可以发誓……”姜扶笙举起手来。 她的确骗了他许多次,他不信她也寻常。 “谁要你发誓?”赵元承摁住她手与她十指相扣,低头望着她忍着笑道:“看在你这么诚心的份儿上,我勉强答应你吧。” “真的?”姜扶笙将信将疑地打量他的神色:“那你不觉得我是有目的才主动和你和好的?你不生气?” 之前他可没少为这样的事和他置气,今儿个竟这样好说话? “答应嫁给我就是我的人,和你还有什么好生气的?”赵元承将她抱紧,让她紧紧贴着自己,语气逐渐暧昧,手脚也不老实起来。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70-80 第71章 她害羞的模样当真太过讨喜了些 “你好烦,别闹我……” 姜扶笙推拒,脸儿又不禁红了。 和他在一起她总是特别容易害羞,动不动面上便烫得厉害,都不敢和他对视。 从前在陆家时从未有过这样的情形。 赵元承爱不释手地在她粉润的面颊上狠啄一下,手底下更是贪心地揉捏。 “不行。”姜扶笙闪身躲他那不老实的手,口中忙不迭道:“我饿了,你不饿吗?” 这么一说,她也确实觉得饿了。昨晚就不曾吃晚饭,早上睡到这会儿,能不饥肠辘辘么? “那就先吃饱饭。” 赵元承闻言松开她,凑过去亲昵地在她额头上亲了亲,这才笑着起身靸了鞋往外走。 “你等一下。” 姜扶笙撑起身子叫他。 赵元承回头:“怎了?” 姜扶笙红着脸避开他的目光,声音小了下去:“你先穿好衣裳。” 他这般穿着中衣走出去,翡翠和石青他们瞧见了怎么办?虽说下属对她和赵元承之间的事都心知肚明吧,可也不该这样明目张胆,毕竟是上不得台面的关系。 她等了片刻,不闻赵元承的回应,不由抬眸看他,便见他正望过来,目光正直直落在她身前。 姜扶笙书顺着他的目光低头才察觉自己身上中衣最上头的纽绊不曾系上,肌肤上露出一片交错的红痕,暧昧至极。 她惊呼一声双手捂住胸口,反应过来又急着拉过被子裹着自己。这人怎么这样,馋猫似的没完没了! 赵元承笑起来,满脸愉悦地朝外头吩咐一句:“翡翠,摆饭。” 听到外头翡翠应了,他转身回到床边坐下,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儿。 他怎么就看不够她呢! 姜扶笙将被子裹紧,不满地瞪他:“看什么看?” 她乌眸圆溜溜的,嗔怒的模样像极了一只炸了毛的猫儿,虽张牙舞爪,却着实没有什么威慑力。 “我给你穿衣。”赵元承笑着替她拿过衣裳,慢条斯理地抖开。 “我自己会穿。”姜扶笙不肯从他:“实在不行让翡翠进来伺候。” 他这是什么癖好?无缘无故替她穿什么衣裳? “来。”赵元承笑着伸手拉她:“不用翡翠,我伺候你。” “我不用,你先穿。”姜扶笙躲在被子里将中衣的纽绊系好。 “我喜欢给你穿。”赵元承硬将她从被窝里扯出来,将她手臂往袖子里塞。 “我又不是你的磨喝乐。” 市井里孩童们玩的可以换衣裳的泥娃娃叫磨喝乐,赵元承是把她当成那个了吧? 姜扶笙抗拒,嘀嘀咕咕地埋怨他,终究却还是拗不过他,任由他一件一件替她穿上衣裳,系上衣带。 眼见赵元承俯身拿了她的绣鞋,她伸手:“我自己来。” 让他替她穿鞋,她自己都觉得有些过分。 “坐这。”赵元承扶她在床沿上坐下,毫不在意地蹲下身去给她握住她修长秀气的脚。 姜扶笙低头看他。儿郎眉眼含着几分笑意,乌黑笔直的长睫覆下,细致认真地盯着手上的动作。看他为她做这样的事,她心中一时涩涩的,恍惚间又觉得自己好像是在梦中,要不然眼前怎么会出现这样的场景? 少年时的她和他两情相悦,眼里心里都只有彼此。那时候晚上临睡前,她脑海里想的都是他。也不是没有想过和他缔结良缘,白头偕老,日日过着怎样如胶似漆柔情蜜意的日子。 可从嫁进陆府之后,她便觉得再无这样的可能,也就再也没有想过这样的场景。 不想她和他还有这样的一日,活生生地摆在她眼前…… “好了,到我了。” 赵元承起身替她理好裙摆,取了自己的衣裳递到她跟前,示意她替他穿戴。 “我才不给你穿。” 姜扶笙回神,手抚面颊忍住笑侧身与他擦肩而过,朝外室走去。 “好没良心的小东西。” 赵元承说她一句,自个儿倒忍不住先笑了。 背对着他走到门边的姜扶笙也不禁掩唇偷笑。 待赵元承整理妥当走出来,便瞧见姜扶笙已然坐在桌边吃着饭。 “你也不等我。” 他走过去,在桌子左侧坐下,口中说着埋怨的话,眼底却满是笑意。 他才不在意她等不等他一起吃饭呢,说这话只不过是想逗逗她。 姜扶笙端着碗微微侧过身子不看他,故意不理会他继续吃着饭,唇角却不自觉地翘起来。 赵元承提起筷子吃了一口,又笑着看她。 她不是说饿了吗?吃东西怎么还这样细致呢?一小口一小口像小猫吃食似的,抿着嘴儿不肯不发出一丁点声音。 “你到底在看什么?”姜扶笙嗔怒地瞪他。 被他盯着看了好久,她有些恼了。任谁被人这样盯着看,都会觉得不自在。 “看你好看。”赵元承笑起来。 “就会胡言乱语。”姜扶笙捏着筷子打他。 经过昨夜之后,两人解开了一些心结,正是最最亲密无间的时候。这样笑着打闹看着倒真像是一对蜜里调油的新婚小夫妻。 “和好了,在里面笑闹呢。” 门外,石青贴在门上听了片刻,转头笑嘻嘻地告诉一旁等着的翡翠和珊瑚。 他就知道主子不会让他失望的。他这也算是将功补过吧?军棍肯定是不用挨了。 “太好了。”珊瑚别提多欢喜了,立刻双手合十放在身前,闭上眼睛小声道:“多谢菩萨保佑。” 翡翠也是满面欢喜,一心替自家姑娘高兴。 石青看着珊瑚不屑地撇嘴:“你谢菩萨还不如谢我,还是我去将主子请回来的呢。” 若是往常,珊瑚定然是要嘲笑他当时回来说小侯爷不肯回来时是怎样垂头丧气的。 但眼下,珊瑚心里头欢喜,就不和他计较,脆生生地笑道:“好,也谢谢你。” “这还差不多。” 石青得意地咧嘴一笑。 屋子里,赵元承瞧姜扶笙碗里饭吃得差不多了,询问她:“可还要再添一些?” “我吃饱了。” 姜扶笙摇头,放下碗筷。 “用几口汤吧。”赵元承盛了一小碗人参鸡汤放在她跟前。 姜扶笙乖巧地端起,捏着汤匙小口吃起来。 “岳父岳母约莫三两日便可抵上京。” 赵元承瞧她差不多吃饱了,忽然冒出一句话来。 姜扶笙冷不丁听到这话,抬头望着他怔了片刻才明白过来他说得“岳父岳母”是她爹娘。 “你,你是在说我爹娘?我爹娘两三日便能回来?” 她扶着桌子站起身来,面上满是不敢置信,甚至忘了反驳赵元承她爹娘不是他岳父岳母。 “你别激动,坐下。” 赵元承摁她双肩。 “你先告诉我是不是?” 姜扶笙被迫坐下,捉着他袖子迫切地追问。 “自然是。” 赵元承肯定地点点头,含笑望着她。 姜扶笙彻底怔住,她心“砰砰砰”跳得快极了,爹娘真的得救了! 她没有想到会这么快。而且在和赵元承开口时,她并没有抱着必然能成事的把握,只是想着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先试试。 她知道这件事情有多难,还思量着就算不能成她也不会怪他的,没想到喜讯来得这样快。 她不是方才才和他说爹娘的事吗?怎么会这么快?难道他早就…… “你是不是早就派人救了我爹娘?” 姜扶笙捂着心口睁大乌眸问他。 爹娘是有人看管的,解救他们二人必然要花费不少工夫。况且从南疆到上京也要不少时间,赵元承几个月前就在帮她做这件事了? “你说呢?”赵元承嘬了一口鸡汤,轻描淡写地反问。 “赵玉玦……” 姜扶笙鼻子一酸,泪花花在眼圈里打转。 原来他一直在替她着想,默默地为她干了那么多掉脑袋的事。她却只会和他闹别扭,给他添麻烦,带着哥哥一起往外跑,害得他还要跑去东洛救她…… “怎么又哭了?” 赵元承手里的汤匙“啪嗒”一声掉在碗里,伸手去擦她的眼泪。 “对不起!” 姜扶笙扑进他怀中,心好像缺了一个大口子,眼泪止不住簌簌地直往下掉。 她曾背弃诺言,又数度要与他断绝,做了许多错事。他却不离不弃,一直在她身边,她真的太没有良心太对不起他了。 “姜二金,你傻了是不是?”赵元承拍拍她脑袋:“好好地说什么对不起?我救我岳父岳母不是天经地义?” “我不管,就是对不起……” 姜扶笙脑袋埋在他怀里,呜咽着回他。 “好好好,对不起就对不起。不许再哭了,从昨晚到现在你哭几次了?” 赵元承轻拍她脑袋数落。 “主子……” 石青外头敲门。 “快别哭,一会儿石青看到了。”赵元承小声哄怀里的姜扶笙。 姜扶笙听到石青的声音,忙坐直身子擦干眼泪,又低头整理自己的衣裙。 赵元承看得直发笑,她害羞的模样当真太过讨喜了些。 “何事?” 他朝外问。 “陈婉茹陈姑娘又来了。” 石青在外头回他。 赵元承扭头看向姜扶笙:“你想不想见她?她之前来过好几次,说要探望你,都被我打发了。” 姜扶笙想了想摇摇头。陈婉茹爱慕赵元承,又有议亲不成那回事,见了她和赵元承如今这般不免难过。 她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陈婉茹,见了面大家可能都会觉得尴尬。所以暂时还是不要见面的好。 赵元承朝外吩咐道:“不见。你去和她说,往后也不用再来了。” 姜扶笙正要阻止他说后面这句话,便听外面石青回道:“陈姑娘说她只是惦记姜姑娘,若实在不能相见,托属下将一封信转交给姑娘。” 赵元承闻言又看姜扶笙。 姜扶笙眨了眨乌眸道:“拿进来看看。” 第72章 撩拨着他的心 赵元承自是依着姜扶笙的。 石青推开门,先对着二人恭敬行礼,才将信笺双手奉到姜扶笙跟前。 “姜姑娘,这是陈姑娘让属下交给您的。” “你先下去。” 石青话音才落下,赵元承便挥手打发他。 自己手下的人什么德行他清楚。方才行礼时石青这家伙眼珠子就骨碌碌乱转,若是叫石青在这里听了他和姜二金的只言片语去,不消片刻他手下的所有人都得知道。 石青愣了一下,低头应道:“是。” 他退到门外,不甘心地带上门。 还想看看主子和姜姑娘好到什么地步了呢,不想主子这就打发他出来了。他挠挠头,又觉得有些不对,之前主子可从来没有这样过,主子是不是防着他呢? 姜扶笙打开精美的信笺,上好的宣纸散发出淡淡的香气,大方工整的字体跃于眼前,果然是陈婉茹的字。 她垂下鸦青长睫仔细看完信,抿抿唇若有所思。 赵元承一直留意她神情,见她神色似乎有些不对,便问道:“信上说了什么?” 他能瞧见信的内容并不长,不过寥寥数句而已。只是看不清写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说从小一起长大,没想到我会和她这样生分。” 姜扶笙目光仍然落在手中的信上,面上有了几分伤感。 他们几个从小一道长大,彼此之间感情深厚。她曾以为自己会嫁给赵元承,也曾以为他们一辈子也不会有隔阂。 谁能想到,长大后他们之间的关系会演变成这样? 赵元承将信纸从她手中抽了去,低头扫了几眼丢在桌上道:“说什么姊妹情谊,明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还非要横插一杠,不必理会她。” 信里的确是姜扶笙说的意思,但陈婉茹用词极刁钻,分明是看准姜扶笙心软故意为之。 看完他有些心烦。 除了姜扶笙,他一向对谁都没什么耐心。 “话不是这样说的。”姜扶笙拿过那封信轻叠,垂着纤长卷翘的眼睫缓缓道:“她都这样说了,到底是一起长大,我总不能不顾从前那些情谊。你们一个未娶,一个未嫁,谈婚论嫁也不是不合适,她和你也算门当户对吧。再说那是她祖父的主意,你别迁怒她。” 思及从前与陈婉茹交好时的种种,她越发觉得过意不去。陈婉茹将她当作亲姐妹一般,人家来探望她她却避而不见,实在是不像话。 “不是你自己说不见的?”赵元承挑眉。 “我不见不是对她不喜,而是觉得有点难堪。”姜扶笙拉起他的手和他解释,末了道:“还是见一见的好,不然好似我无情无义。” 他手暖融融的,手心有着习武留下的老茧,指尖触上去粗糙温热,让她莫名心安。 “你就会对旁人心软。”赵元承瞥她一眼扭过头去:“对我才是无情无义。” 话是这样说,他却握紧了手。手心里微凉的一团,软软的像一捧雪,似乎一用力就会化开。轻轻的又像一片羽毛,来回撩拨着他的心。 他喉结微滚,心脏嘭嘭地跳动,一腔热血隐有沸腾之势。 “让她进来吧,好不好?”姜扶笙蹙眉晃晃他的手,水润的乌眸睁大祈求地望着他。 这人怎么这么记仇?不过他看起来好像有点动摇。她再说一说,或许他就答应了? 赵元承其实方才便在心里归降了,见她这般又生了逗她的心思。 “答应你,我有什么好处?” 他忍住笑意一本正经地问她。 姜扶笙眨眨雾蒙蒙的眼想了想,抬眸看他一眼又转开目光,脸上缓缓浮起淡淡的粉。 她知道他想要什么。 “说话?”赵元承长指勾住她下巴,目光在她柔嫩的唇瓣上流连,笑意暧昧。 姜扶笙被他看得脸儿“腾”的一下红了,那句“我亲亲你”就在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看样子你不想见她。”赵元承收回手,作势欲起身。 姜扶笙两手抱住他手臂,忽然凑上去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额头抵在他肩头声若蚊蚋:“现在可以了吧?” 赵元承瞧着她红透的耳垂还想再逗逗她,奈何克制不住已然笑了出来,这样的她实在是极大的取悦了他。他将她搂进怀中,唇瓣蹭蹭她额头道:“勉强可以吧。我让人叫她进来?” “别。”姜扶笙手推着他胸膛:“你先避出去。” “为什么?”赵元承不乐意:“你们有什么体己话不能叫我听着?” “不是。”姜扶笙拧了拧身子,蹙眉道:“你在这儿我们怎么说话?那不是更尴尬了吗?” “好,好,依你。”赵元承捧起她的脸,爱不释手地在她唇上亲了亲。 她平日里都是柔软乖巧的,唯独蹙眉同他说话时有一种鲜见的娇俏生动,叫他几乎移不开眼睛。 “那你走吧。”姜扶笙起身脱离他的怀抱。 “真无情。”怀中一空,赵元承心里也空了一下,起身理了理衣裳往内室方向走。 “你去何处?不是说好你避出去吗?”姜扶笙不禁着急。 这人怎么说话不算话? “我从后窗走。”赵元承回头笑看她:“怎么,你想我从前面走遇上她,先让她尴尬一下?” “你快走。”姜扶笙上前推他。 她将他推到窗前。 赵元承攀上窗户又回头看她。 “又怎么了?” 姜扶笙皱眉看他。 “切记岳父岳母之事半句也不可提及。”赵元承提醒道:“你们已非从前,你和她说话之前一定要好好掂量掂量。” “我知道,我又不傻。”姜扶笙不禁反驳。 将这样的事情往外说?她难道傻么? 赵元承闻言笑起来:“我就是怕你犯傻。” “快去吧。”姜扶笙催促他。 赵元承跃出窗口去,又回身合上了窗户。 “翡翠。”姜扶笙走到外间开门吩咐:“去请婉茹进来吧。” “是。”翡翠飞快地瞧了一眼自家姑娘*,随后抿着嘴笑着转身去请人。 姑娘面色红润,容光焕发的,想来和小侯爷是真的和好了。 眼看着翡翠去了,姜扶笙忽然想起什么来,转身飞快地进到内室走到梳妆台前坐下。 她对着铜镜抬起头露出细长粉白的脖颈,斑驳的吻痕露了出来,纵横交错,一个叠着一个几乎遍布脖间,想忽视都不能做到。 “这人怎么这样没深浅?” 顾不得多埋怨赵元承,她拿起梳妆台上的脂粉便往脖颈处涂抹。奈何那些红艳艳的痕迹太过新鲜,并非脂粉所能掩盖,外头隐约传来人语,似乎是陈婉茹已经到了。 她忙放下脂粉,转到床后打开衣箱,想找见高领的衣裳遮一遮。可赵元承给她置办的满箱子都是各色秋裳,几箱的衣裳硬是找不出一件能遮住脖颈的。 焦急之中她忽然想起这屋子里也有赵元承的衣裳,遂开了他的衣箱,匆忙之间选了一件严冬时节才该穿的狐裘大氅披上,对着铜镜确定遮住了脖颈上的痕迹,这才转身朝外而去。 第73章 试探 “陈姑娘,这边请。” 翡翠在前头引路,抬手客气地招呼陈婉茹。 陈婉茹应了一声,紧跟上前。她穿着蜜粉色金丝绲边蔷薇纹百褶裙,行走之间裙摆迤逦风雅,举手投足温婉端庄,尽显大家闺秀仪态。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左右,越往前走心中越是惊疑不定。 看翡翠所领的方向,姜扶笙莫不是住在…… “翡翠。”她终究忍不住,紧走几步看着一处问道:“你们姑娘可是住在叙兰院?” 她紧张地看着翡翠,目光复杂,这应当不可能吧? 叙兰院是赵元承的院子。虽然姜扶笙如今是一个人。但无名无分的,姜扶笙不应该如此不守妇道,就这样和赵元承住在一起吧? “是。”翡翠不曾多想便回道:“姑娘受伤回来之后便在叙兰院住。” 她在不知不觉中已然认为自家姑娘住在叙兰院理之当然,没有什么可奇怪的。 陈婉茹目光一凝,藏在袖子里的手死死绞着帕子。就算姜扶笙现下是一个人,可毕竟已经嫁过人了,嫁得还是赵元承的表哥,姜扶笙怎么还能毫无波澜的和赵元承在一起? 更何况姜扶笙不是不知道她对赵元承的心意,姜扶笙难道看不出她和赵元承更门当户对、更合适吗? 她真心实意地拿姜扶笙当作最好的朋友,姜扶笙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已经是残花败柳之身,为什么还要和赵元承这样不清不白? “别往前走了,我哥哥的院子不让外人进。” 迎面走来一个娇俏女子,身着一袭宝蓝长纱裙,外罩牙白锦缎烟衫,正一脸不喜地望着陈婉茹。 “梦珠,你今日在家……”陈婉茹瞧见她,忙露出几分笑意迎上去,心里却是极不悦的。 赵梦珠也就仗着是赵元承的妹妹罢了,否则这样骄纵毫无规矩的女子,她是不会主动打招呼的。 赵梦珠哼了一声,不理会她。 陈婉茹哪里配得上她哥哥?哥哥已经拒绝她了,她死皮赖脸地数次上门。真是不知羞! “珠姑娘。”翡翠行礼:“陈姑娘是我们姑娘的客人。” 赵梦珠扫了翡翠一眼,面上的嫌弃几乎溢出来:“怎么,在我们家招待起客人来了?” 要是跟姜扶笙比起来,陈婉茹倒是要顺眼一些,毕竟是待字闺中的人。姜扶笙可是嫁给陆家表哥、做过她和哥哥的表嫂的人,怎么好意思和哥哥一起住在叙兰院的? 亏得哥哥还一心护着姜扶笙。要不是哥哥拦着,她早就要去找姜扶笙好好理论理论了。 “我们姑娘还等着呢,奴婢先告辞了。” 翡翠朝她行了一礼,不等她说话抬步便走。 世人都重视儿郎,良都侯夫人却与众不同,对赵梦珠这个女儿比对小侯爷还上心。平日里娇惯得很,要星星不给月亮的,养得赵梦珠很是跋扈,好似要天底下的人都顺着她才好。 翡翠知道赵梦珠是个难缠的,不想与她多言,疾步往前走去。 陈婉茹心中有事,也无心和赵梦珠周旋,匆匆打了一声招呼之后便快步跟上翡翠。 赵梦珠望着她的背影嗤笑:“两人都打我哥哥的主意,还能做至交好友?” * 踏入叙兰院,陈婉茹步伐慢下来,沿途打量着院子里的景致。 赵元承的院子,她只来过三次。每次都是良都侯府有宴,跟着姜扶笙进来的。 上次来这处,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布局还是从前的布局,只是多了些树木和花草。石榴树,是姜扶笙喜爱的,海棠树也是姜扶笙喜爱的,便是栽在墙角的文竹也是姜扶笙喜爱的。 想起爹和她说的话,不知不觉间她掐破了自己的手心。疼痛让她回过神来,她瞬间收起不该有的情绪。 姜扶笙开了门,恰逢陈婉茹拾阶而上走到廊下。 “婉茹。”她弯起眉眼朝陈婉茹伸出手。 本以为会尴尬,但看到婉茹熟悉含笑的脸,倒不觉得有什么了。 陈婉茹瞧见她身上的大氅神色一僵,顿了一下才握住她的手,面上也露出亲昵地笑:“我还以为你真的不顾我们这么多年的情谊,不打算见我呢。” 姜扶笙披着赵元承的大氅见她是何意?是炫耀,还是示威?抑或是嘲笑她爱慕赵元承是不自量力? 姜扶笙将她让进屋内,口中笑道:“怎么可能呢?快请坐。翡翠,煮些牛乳茶来。” 许久不见,婉茹还如从前一般,一举一动循规蹈矩,赏心悦目。她自幼便不如婉茹规矩好,到如今还是这样。 “你怎么穿上冬日的大氅了?”陈婉茹坐下,不解地看她:“可是染上风寒了?还是身子没有大好,仍有不适?” “是……是昨日吹了风,有些怕冷,没有大碍。”姜扶笙想不出更好的借口,便顺着她的话说应了。她扶着腰在陈婉茹身侧坐下。 她腰身酸痛,扶腰只是本能罢了。 可这一幕落在陈婉茹眼中,却又多了意味。陈婉茹瞥着她,眼底闪过冷意。这会儿只有她在,姜扶笙还是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样,摇摇曳曳我见犹怜。可见和赵元承单独在一处时,姜扶笙会是怎样一副姿态。 从前怎么没有察觉,姜扶笙竟有这许多的狐媚手段? “那是该好好养着。”陈婉茹道:“我之前来过好几次,持曜都不让我进来看你。我和他的亲事不成,他好像和我成了仇似的。就算是成了仇,也不该影响你我之间的情谊吧。” 她一直对数次被拒之门外之事耿耿于怀。自幼被父母极为严苛的对待,以至于她养成了凡事都要多思多想的习惯,为人处世也没有什么洒脱可言。 “不是。”姜扶笙软语解释:“那些日子我受伤,每日昏睡着,着实没什么精神。” 她若直接说是赵元承不让任何人探望她,陈婉茹不免痛心伤怀,还是委婉一些好。 “那你……”陈婉茹左右打量,问她:“和持曜一起住在这处?” 倒要看看姜扶笙会怎么说? “没有。”姜扶笙矢口否认,白皙的脸儿瞬间红了,窘迫之中她道:“他住在书房,将叙兰院让给了我。” 她没有勇气承认这件事,没有三媒六聘的进门,便和赵元承住在一起,可不就是上不得台面的外室吗?这实在太让她难堪了。 “原是这样,我还一直担心你。我说了你别生气,毕竟没有成亲,你若是轻易给他,只怕他不会珍惜。”陈婉茹闻言神色一松,满眼心疼地握住她的手。 她就说姜扶笙不至于做出这样的事。那她该何去何从?要依着父亲的意思试探吗? “我和他没有可能的,你也知道缘故。”姜扶笙垂了眸子摇头:“我如何配得上他?” 这话陈婉茹听了心中舒畅。这才是姜扶笙该有的姿态,很有自知之明。 门“吱呀”一声打开,翡翠端着黑漆描金托盘,白瓷盏中的牛乳热气腾腾。 “婉茹,来。” 姜扶笙起身端起一盏热牛乳,送到陈婉茹跟前。 “你太客气了。”陈婉茹抬起双手去接。 姜扶笙将牛乳盏放在她手中便直起身子欲坐回去。 陈婉茹无意间抬眼,瞳孔猛地一缩。姜扶笙正站在她面前,她从低处往高处看,恰好看到姜扶笙露出的一小截脖颈。 那里遍布着斑驳的痕迹! 她虽没有成亲,可到底岁数不小了,自然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那样密密麻麻的痕迹,可见留下痕迹之人的热烈与疯狂。 这里是良都侯府,姜扶笙住在叙兰院根本不出门,这痕迹还能是谁留下的? 姜扶笙方才骗了她!他们分明早有首尾,真是恬不知耻!气恼和愤怒齐齐涌出心底,陈婉茹手止不住颤抖起来,以至于盏中的牛乳都洒出来一些。 “哎呀……” 手腕一烫,陈婉茹瞬间回过神来。 “没事吧?怎么弄的?”姜扶笙吃了一惊,忙取过帕子替她擦拭。 陈婉茹看着她近在咫尺吹弹得破的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没什么。”她面上露出几分感慨和无奈:“方才来的时候遇见赵梦珠,说话蛮横无理的,还不让我来见你。我就是想起叔父叔母他们来。倘若他们还在上京,你就不用吃苦,也不用过这样寄人篱下的生活。” 她眼底隐着恨意。既然姜扶笙和赵元承无情,那就莫怪她无义了。她就照着父亲所说的去做。 “是啊。”姜扶笙乌眸中泛起几分怀念,悠悠叹了口气。 赵梦珠打量她的神色,又问道:“叔父叔母他们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消息,或者是家书?” 姜扶笙不假思索地摇摇头:“我们不说这个了,婉茹,我们好久不见,你留下来陪我用午饭吧。” 家书自然是有,但也是赵元承让人悄悄带回来给她的。此事不宜张扬,还是不告诉陈婉茹吧。 爹娘很快便能抵上京,眼下正是最要紧的时候。赵玉玦嘱咐她不能说爹娘的事,她不能露了马脚,干脆不提爹娘最安全。 陈婉茹打量着她的神色,起身道:“不了,我得回去,你知道我爹那人的……” 姜扶笙闻言也不好再留她:“那我送你,等你得空再来。” 陈太傅对待子女极其严厉,陈婉茹兄弟姊妹都怕极了陈太傅,既是陈太傅的意思,她自然不能强留陈婉茹。否则,陈婉茹回去无法交代,只怕要挨家法。 送走陈婉茹,姜扶笙想着方才的对话走回软榻边,才坐下解着大氅便听内间传来窗户合上的声音。 她扭头望过去,果然见赵元承纵步朝她走来。 “一会儿不见,你怎么翻出我的大氅了?” 他上前挨着她坐下笑问,又很自然地伸手揽她。 第74章 他心里只有卿卿我我 姜扶笙躲开他的手抿着唇不说话,手里扯开大氅的系带。 还不是他没分寸?在她脖颈上留下这样的痕迹,害得她只能临时拿他的大氅遮挡。 婉茹瞧见了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怎了?”赵元承不解,凑近了偏头看她:“好端端的怎么不高兴了?” “你做得好事。”大氅滑落,姜扶笙抬起下巴,修长白皙的脖颈上重重叠叠的痕迹展露无疑。 想起昨夜的情形,她莹白的脸儿逐渐红了。 都怪他! “我以为什么呢。”赵元承笑起来,猛地凑近在她脖颈上轻啄一下:“她看见就看见呗,左右我们很快成亲。” 姜扶笙闪避不及被他亲了个正着,气恼地捶他。 这人好生厚颜无耻。 赵元承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姜扶笙挣扎着,他倒越发抱得紧了,藤蔓似的紧紧缠着她。 “好了,至于为个外人伤了我们的和气吗?” 赵元承在她脸上亲亲,又小狗似的用鼻尖蹭她脸颊,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姜扶笙哼了一声,偏头躲开他的亲近。她原本也没有真的生气,只是忍不住要埋怨他几句罢了。 “你下次能不能适可而止?” 她睨着他问。 乖恬的人儿露出不常有点嗔怒模样来,明澈发乌眸睁得大大的,浓密修长的眼睫卷卷翘翘的,说不出的娇憨可爱。 赵元承按捺不下心中的喜爱,大手摁住她后脑勺,在她眼睛上连着亲了好几下。 “我问你话呢!”姜扶笙气闷不已,又捏起拳头捶他胸口。 这人心里是不是只有卿卿我我?没一点正形! “好好,都依你。” 赵元承捉住她拳头握在手心,低头笑看着她。 他乌浓的眸中含着笑意,笑意中似乎藏着万千情丝,织成缱绻暧昧的天罗地网,要将她拖进去吃干抹净。 手上传来温热,又被炽热的眼神所笼罩,姜扶笙没来由的脸儿一烫,垂眸躲开他的目光,扭身想离他远一些。 “别走,和我说说话。”赵元承拉住她。 姜扶笙回头瞥他一眼:“说什么?” 赵元承心思都在她身上,随口问道:“陈婉茹和你说什么了?” 他盯着她漂亮的颈窝,抬手勾住她一缕发丝在手中把玩。 “没有说什么。”姜扶笙道:“就是些寻常的话。” 倒是没有她以为的尴尬场景,这般想着她在心里叹了口气。不管如何,她还是伤到了婉茹。 “她有没有问起你爹娘?”赵元承想起来问她。 “问了。她问我有没有收到家书,我说没有。”姜扶笙抬眸看向他。 “就这些?”赵元承追问。 姜扶笙漆黑的眸子转了转,垂眸小声道:“还说若是爹娘在,我必不是眼下的光景。我想着爹娘回来的事不能露了破绽,便没有接她的话,用留她吃饭遮掩过去了。” 赵元承闻言皱起眉头,眸中露出思索之色。 姜扶笙不禁忧心:“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要不然,他怎么是这副神色? “没事。”赵元承宽慰地拍拍她肩,一扫方才的散漫起身叮嘱道:“我有事出去一趟,你自己在家,我把石青留给你,别见任何人。” 第75章 有我在呢 赵元承说着便要往外去。 “你别走。”姜扶笙拽住他衣袖,忐忑地问他:“是不是我说错什么话了?你和我说实话好不好?” 瞧他端肃神情,她害怕了。 她一向知道自己不是顶聪明的,在救爹娘回来这件事上只能依靠赵元承。她能做的唯有不添乱。 但赵元承忽然变了脸色,她猜是自己方才和陈婉茹说的话有问题。 可是有什么问题?她根本没有提及爹娘的近况便故意转开话题。事关爹娘的安危,她无法做到不闻不问。 她瞳仁漆黑,里头装得都是担忧,鸦青发丝散落几缕,迷茫无措的模样像迷途的小鹿,叫人忍不住心生怜爱。 “别怕,不会有事的。”赵元承托起她的脸,大拇指轻轻摩挲她脸颊,低头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吻,柔声道:“有我在呢。” 姜扶笙怔怔望着他挺拔的背影,回想自己方才和陈婉茹的对话,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再想想赵元承的本事,也稍稍安心了一些。 * 太傅府。 陈婉茹身姿端庄地走进大门。与以往不同的是她没有面带微笑,而是皱着眉头似乎有什么心事。 “姑娘,老爷在书房等您。” 门边的小厮瞧见她低头行礼,而后开口告知。 “知道了。”陈婉茹朝他点点头,快步向书房方向行走。 书房三面墙边都是书架,陈太傅坐在书架下的书案边,手里翻看着一本手札。 他年岁不小了,鬓边已然有了点点斑白。他身量瘦削,长着一张狭长的脸,神色严肃。一眼望去像学堂里待学子极其严厉的夫子,让人望而却步。 “父亲。”陈婉茹走上前,端端正正朝他行礼:“女儿回来了。” 她低着头浑身绷紧,保持行礼的姿势。 他们一家兄弟姐妹都怕极了父亲。父亲不开口,她是不敢起身的。 陈太傅掀起眼皮看她,眼底似有不喜:“怎么说?” 陈婉茹飞快地看了他一眼,犹豫着没有说话。 从良都侯府出来时,她怀着满心的愤懑,恨不得插翅飞回来告诉父亲自己的发现。 可马车沿着街道慢慢走回来,她又逐渐冷静下来。 赵元承和姜扶笙毕竟是她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而她从懂人事之后便悄悄爱慕赵元承,已然数年。 她恨姜扶笙和赵元承两人不知羞,做出那样的事。可也不至于要置他们于死地。 “砰!” 陈太傅将手中的手札重重摔在书案上,发出一声巨响。 陈婉茹吃了一惊,还保持着行礼姿势的身子吓得一颤,险些摔坐在地上。 她赶忙站好身子,再次行礼。 “赵元承宁可收留那个和离了是姜扶笙,也不肯与你订下亲事。这件事传得上京尽人皆知,我的脸面都让你丢尽了!”陈太傅手撑着书案,似乎随时都能站起身来命人取家法:“如今不过叫你去打探一点消息,你就对他起了恻隐之心。养出你这样的女儿真是我陈承弼家门不幸。” 让女儿去打探姜守庚夫妇的事,自然不是这么简单的。只是亲事没有成,不至于让他这样费手脚。 其中的真实缘故事关朝堂,女儿乃女流之辈,不必知晓。 陈婉茹本就怕极了他,见他怒了,又说出这么重的话来,一时间吓慌了神。 “父亲,您别生气,女儿问过姜扶笙关于她爹娘的事了……” 来不及思考,害怕让她近乎本能地说出实话。 “站直了好好说。”陈太傅坐直身子。 陈婉茹这才得以不用继续保持行礼姿势。 “父亲,女儿和姜扶笙说她父母若是在上京,她就不用受苦。她只是稍微回应了一下。女儿又问她有没有收到家书,知不知道她父母的消息,她都摇头,而后就转开话题了。女儿怕引起她的怀疑,不敢再问下去。” 陈婉茹将自己试探姜扶笙的情形大致说出。 陈太傅闻言更是不悦,本就严肃的脸色更沉几分:“就只这些?那你这打听了和没有打听有什么分别?” 陈婉茹一瞧他这脸色就害怕,连忙道:“父亲,有的。女儿有发现。姜扶笙从小性子就软,遇上哪怕芝麻那么点的事情也会掉眼泪。之前,但凡她提到父母之事,她总要哭许久,显然是极为担忧她父母的。这次她不仅没有哭,还特意转开话题,女儿猜想是不是她父母现在处境并不危险,所以她才不像从前那么担忧?” “嗯。”陈太傅听罢她的话很是满意,手抚着山羊须点点头:“总算你有些作用,先下去吧。” “是。” 陈婉茹暗暗松了口气,低头退走。 幸好她足够了解姜扶笙,否则无论如何她也无法发现其中的破绽。 父亲和她说得是抓到赵元承帮助姜扶笙父母这件事,也就是抓住赵元承的错处,好替她雪耻。 可她怎么总觉得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 第76章 他就要让她见 秋意渐浓,陈府外的小巷内铺满了落叶。 赵元承倚在一棵枝叶枯黄的大树上,透过几片摇摇欲坠的树叶望着天上的云朵。 “主子。” 莫山从院墙内翻出,无声地落在地上走上前朝他行礼。 “如何?”赵元承询问。 莫山走近一步低声道:“是陈太傅逼着陈姑娘去试探姜姑娘的。” “试探出什么了?”赵元承挑眉。 莫山一五一十道:“陈姑娘告诉陈太傅说,往常姜姑娘听人提起父母都会忍不住掉眼泪,这一回却没有哭,看起来与往常大不相同。所以她猜测姜姑娘的父母应该没有什么危险,从而推测是您救了人。” “陈启弼最近跟谁走得近?” 赵元承皱眉,陈婉茹倒是了解姜二金。陈启弼这厮这样针对他和二金,到底有什么目的?拉拢不成反生恨意? “主子难道怀疑他和谁勾结了?”莫山摇头:“都说陈太傅为人公正不阿,从不徇私。不然属下派人去打听打听?” 从没有听谁说陈启弼和谁走得近过。 赵元承点点头正要说话,前头忽然传来响动。他顿时朝声音方向望过去。 “属下过去看看。” 莫山不需吩咐,当即便循声而去。 片刻后,他快步往回走:“主子,是陈太傅坐轿子出门了。” “跟上他。”赵元承当机立断,脚下宛如弩箭离弦。 莫山连忙跟上去。 主从二人远远跟着陈启弼的轿子,顺着小道与巷子七拐八绕,最后望着那轿子进了巷尾的一座气势不凡的宅子。 宅子门口守着七八个侍从,个个佩剑。陈启弼的轿子进去之后,朱红铜钉的大门严密地合上,一众人守在门口神态谨严。 “这是谁的宅子?防范这样严密?”赵元承问身后的莫山。 莫山也望着那宅子处:“属下不知。” “看这阵仗,地位低不了。”赵元承摸摸下巴,饶有兴致地道:“该不会是康王吧?” 康王是元启帝第三子。元启帝生有五子。大皇子早夭,二皇子病弱,四皇子和五皇子尚且年幼。唯独康王这个三皇子能成些事儿。 偏偏元启帝迟迟不肯立太子。 前日他和师兄还说起过,康王恐怕是没有什么耐心了。师兄一直主张拿西河王做文章。西河王虽然是元启帝的叔叔,可那老东西贪杯好色,碌碌无能,这些年早已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利用起来总不那么顺手。 他还是想从康王入手。 “属下去看看?”莫山请示他。 赵元承道:“你去北边,我去西边,两刻钟后还在这里碰头。” 莫山应道:“是。” 主从二人当即兵分两路,朝各自的方向而去。 赵元承特意绕远了一些,才敢攀上墙头,探头一瞧,远远的那宅子外头,一队甲胄整齐的侍卫手持长枪,正守在围墙下。 “这么严密?” 他有些意外,这样可不好跳出墙去,被发现了难免打草惊蛇。 他一松手自从墙头落下,又转回方才的位置,查看东侧墙的情形,竟与西侧一般无二。 估摸着莫山那里也是一样。 莫山不过片刻也回来了,果然道:“主子,北墙和大门处一样防守严密,有一队人马守卫。属下查看了东墙,和南北两墙一样都有人把守。” “有意思。”赵元承双眸熠熠:“叫追魂来守着,看看他到底是谁。” 追魂和莫山一般,成为她的手下,极擅长追踪。 “是。”莫山转身匆匆而去。 约莫一刻钟后,莫山转圜回来,身后跟着两个人。 除了追魂,还有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小道士。 “宗明,你怎么来了?” 赵元承讶然。 宗明是他师兄跟前听命的小徒弟。 “师叔。”宗明行礼,一五一十道:“师父说姜大人夫妇已经抵达上京城外,您命人将他们藏在城外很不妥。他们离上京城太近,若是被发现事情将极难收场。师父说要么您现在松口,将人交给他安排。要么您就去一趟上清观,师父要当面和您说。” “消息倒是灵通。”赵元承嘀咕一句,朝宗明道:“我随你去。追魂,这里交给你。” “请主子放心,查到是谁属下第一时间禀报。”追魂一口应下。 * 上清观。 奉玄一改往日的沉稳,在大殿内来回踱步。 “师兄。”赵元承阔步跨进屋子。 “你来了。”奉玄瞧见他,立刻迎上去:“你也太胆大包天了,这是上京城,元启帝的眼皮子底下,你敢将姜守庚夫妇放在城外!就算元启帝昏庸,还有几个皇子,还有文武百官,哪一个是吃素的?你知道暗中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万一被人发现,咱们这几年的盘算就算打水漂了。” 他真的着急。 师父让他守着师弟,助师弟一臂之力。这些年事情发展顺利,一切都按照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这少不了他一直尽职尽责,更少不了师弟的安排。 在姜扶笙父母这件事之前,师弟从来没有让他失望过。 怎么在姜扶笙这件事上,师弟就这么固执? “这不是还没发现吗?师兄你急什么?”赵元承倒是不急,越过他走到桌边端起紫砂茶壶不客气地对着壶嘴便饮了几口。 奉玄夺了他手中的茶壶:“等被发现就晚了!” 师弟到底知不知道事情有多严重? “不会发现的。”赵元承抬手随意擦了擦嘴。 “让她见父母就那么重要吗?”奉玄心急如焚:“只是让她父母到师父那里去,又不是一辈子见不了,你何必这么固执?” 他还是想再劝劝师弟,这样冒险的事情试不得。 “我要让她见。” 赵元承拿过他手中的茶壶又饮一口,语气不容置疑。 父母就在城外不让姜二金见?到时她不又要泪眼汪汪,窝在他怀里只会掉眼泪? 奉玄知道他的性子,瞧他神情便知这事毫无转圜的余地。 “那你仔细些。”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只好嘱咐一句。 他这师弟,生得容颜出众,品行贤良方正,处处都好。唯有一条太过重情义,是好,也是不好。 照理说姜扶笙一个嫁过人的姑娘,之前还背叛过他师弟,师弟应该厌弃她才对。 结果,师弟不仅对人家不离不弃,还屡次破例,这次更是拿自己的身家性命来赌,就为了让人家见父母一面。 唉! “师兄,别叹气。”赵元承笑道:“我今日有一件新的发现,你要不要听?” “什么?”奉玄不由得问。 赵元承便将陈婉茹试探姜扶笙之事直至陈启弼去那宅子大致讲述一遍。 奉玄听罢皱眉思索道:“你的意思是,那宅子里的人可能是康王?” “十有八九。”赵元承在桌边坐下:“等追魂回来就知道。” “你打算从康王这边开始?”奉玄想了想又问。 赵元承靠在椅背上,长腿交叠闲适地道:“你不觉得他比西河王更有实力?” “那自然是。”奉玄不大赞同道:“有实力便不好操控,我只怕会弄巧成拙。” “师兄,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想要成事哪有不冒风险的?西河王那个窝囊废就算是鼓动了也掀不起什么浪来。”赵元承起身道:“还是康王那里更值得一试,冒险是冒险了些,回报可不小。” “你说得是。”奉玄点点头,神色端肃:“只是如此一来,咱们就更要小心谨慎,姜守庚夫妇那里……” 他想借机再劝赵元承慎重考虑让姜扶笙见姜守庚夫妇之事。 “师兄放心,我会慎重安排的。”赵元承却不愿意听下去,起身朝他挥挥手扬长而去:“告辞。” * 姜扶笙倚坐在屋门外,头枕着朱色的廊柱,看着石榴树顶上一片在秋风中飘摇的枯叶。 赵元承已然出去半日,到这会儿还不曾回来。她当真忧心得紧。 她捉着自己的衣摆无意识地揉搓,也不知是不是她和陈婉茹说的话闯了祸?早知如此,她就该狠狠心拒绝和陈婉茹见面。 “珠姑娘,您请止步。” 院门处,传来婢女的声音。 姜扶笙尚在出神,并未入耳。 守在她身边的翡翠和珊瑚齐齐转头朝声音处看去。 只见赵梦珠一手提着裙摆,一手扶着门框,不顾婢女阻拦半个身子已然探进院子来。听到婢女的话她不仅不退,反而道:“这里是我家的院子,我想来就来,你们凭什么拦我?” 她生得娇俏,眉眼灵动,只是蛮横的做派很难叫人喜爱。 姜扶笙这时才听出动静不对,她茫然地转头朝院门处望去。 “姑娘,是小侯爷的妹妹赵梦珠。” 翡翠小声解释。 姜扶笙小时候和赵元承一起长大,自然认得赵梦珠,只是许久未见一时有些陌生。 “姜扶笙,你在装什么清高?”赵梦珠见她看过来,当即对她颐指气使:“还不让她们放我进去?” 姜扶笙瞥她一眼,起身便往屋子里走。 赵梦珠娇生惯养,从小就不是个好相与的。若是以她从前的性子,说不得就要和赵梦珠争个高低。现如今她哪有那个心思? “姜扶笙,你这个不知羞的!”赵梦珠见她不理会自己还要躲进屋子去,一着急口不择言道:“你嫁过我表哥了,还克死了我表哥,现在又来祸害我哥哥,无名无分的我哥哥又没娶你,你也好意思和他一起住……” 真是气死她了。 她那么出色的哥哥,怎么就被姜扶笙这个狐狸精给迷惑了? “赵梦珠,你再说一遍?” 赵元承的声音阴恻恻地在她耳边响起。 第77章 我表现好不好? “哥?”赵梦珠毫无防备,吃了一惊,扭头睁大眼睛看向赵元承:“你,你回来了……” 她心虚地错开目光。 府上谁不知道哥哥将姜扶笙护得跟眼珠子似的,平日里连院子都不肯让人进来,谁想见姜扶笙一面那是难如登天。 姜扶笙呢还真拿自己当稀世珍宝,成日里躲在叙兰院都不跟爹娘打声招呼的。 她只不过是看不惯姜扶笙抱打不平,怎么这么巧就被哥哥撞上了? 赵元承顿住步伐,极黑的眼珠子沉沉盯着她:“谁让你过来和她说这些的?” “我……”赵梦珠抬手掩着唇,眼珠子转了转抵赖道:“我没有说什么啊。我就是今日闲着无事可做,想起来很久没有见过她了,来看看……就只是看看……” 她下意识后退半步,悄悄咽了咽口水。 说起来从她有记忆起,哥哥就是个好相处的人,朋友亦有不少。但也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哥哥身上有一股迫人的气势,让她想亲近哥哥又望而却步,甚至打骨子里有些害怕哥哥。 不过,哥哥对她倒是挺好的。出去外地带东西回来,有爹娘的份儿就会有她的一份儿,从前有人欺负她哥哥也会保护她。 即便如此,她和哥哥总还是不那么亲近,好似隔了一层似的。 赵元承逼近一步。 赵梦珠忙往后退,心惊肉跳几乎哭出来,哥哥怎么用这样的眼神看她?就好像……好像要杀了她一般…… “我……我也没*说她什么,我说的都是实话……” 因为害怕,她开始为自己辩解。 哪知道她不说话还好,一说话赵元承脸色更难看。 “赵玉玦,你回来了。” 姜扶笙轻软的嗓音打断赵梦珠的惊惧。 赵梦珠不由抬眸看她。 但见姜扶笙昳丽的脸上含着几分乖恬的笑,从身侧牵住了她哥哥的手。 而她哥哥转脸看向姜扶笙的一瞬间,面上的阴沉瞬间烟消云散,唇角居然勾起几分笑意。 “怎么出来了?” 哥哥和姜扶笙说话是她从未见过的温柔,这不比戏台上演的变脸来得还快? 赵梦珠一时惊呆了。 “来迎你。”姜扶笙牵着赵元承往回走。 赵元承和赵梦珠毕竟是兄妹,若赵元承因为她和赵梦珠起龃龉,良都侯夫妇必然会不喜。 她如今住在良都侯府都已经够尴尬的了,又怎么能再惹是非? 再说她也没心思和赵梦珠计较那些,急着拉赵元承回屋子是想问她到底有没有在陈婉茹面前说错话,还有爹娘眼下到何地了,她究竟什么时候能见到爹娘? 赵元承方才听见赵梦珠的话,是有心好好惩戒赵梦珠一番的。这会儿眼见姜扶笙小脸含笑温柔小意,手里又握着她柔若无骨的手,一门心思都挪在了她身上,也无心再与赵梦珠多言。 “她是你嫂嫂,往后再对她不敬莫要怪我对你不客气。” 他扭头朝赵梦珠丢下一句话,随着姜扶笙快步进院子去了。 独留赵梦珠站在原地,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出神。不是,姜扶笙喊哥哥什么?“赵玉玦”?她怎么不知道哥哥还有这样一个名字?还有,哥哥怎么那么听姜扶笙的话?前一息还好似要吃了她呢,转头就对姜扶笙言听计从? 娘还说哥哥只是不甘心之前被姜扶笙抛弃,所以才暂时将姜扶笙留在身边,以解当年之恨。她怎么看着全然不是这回事? 哥哥分明特别在意姜扶笙。 她本来还心疼哥哥,想替他打抱不平——好好的一个儿郎,想娶什么样的大家闺秀没有,怎么就被姜扶笙一个嫁过人地缠上了呢? 今日这么一瞧,哥哥一副心思全在人家身上,看到人家就一副神魂颠倒的样子,倒是她多管闲事了。 经过这一遭她算是明白了,姜扶笙她惹不起,以后见了姜扶笙得躲着些。 * 姜扶笙可不知道方才只是匆匆一面,赵梦珠就想了那许多,她一门心思都在爹娘的事情上。 “赵梦珠口无遮拦惯了,你别往心里去。下回她再敢这样,我必定收拾她。” 进屋子时,二人双双跨过门槛,赵元承牵着姜扶笙的手偏头望她。 “她说得没错,都是实话,没什么。”姜扶笙牵着他在软榻上坐下,松手攀住他手臂。 “可是我去了半日,想我了?”赵元承见她主动偎在自己身上,好似吃了一大口蜜糖般一直甜到心底。 “想。”姜扶笙将发烫的脸埋在他结实的手臂上。 她是羞的,也是羞愧的。 羞是羞于言说这样的话,羞愧是她又对赵元承用小心思了。她知道这个时候说什么话能让赵元承开怀。赵元承开怀了,她自然能问到她所记挂的事。 一个“想”字,软绵绵羞怯怯的,听在耳中直叫人的心酥了又酥。 血液从耳朵开始涌动、发烫,很快流遍全身。赵元承双眸微红,伸手将她搂进怀中低头咬着她唇瓣说话:“我也想你。” 只半日未见,便格外想念。外出忙碌归来,她在院中等待,是从前他梦里的情景。 “等一下。”姜扶笙脸色绯红,绵白的手掩住他的唇:“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问你。” “你说。”赵元承握住她手腕,柔软滚烫的唇吻在她手心,灼热的目光直望着她。 姜扶笙快羞煞了,又去捂他眼睛:“别这样看我……” 被他一直这么看着,她觉着自己很快便要化开了。 “你问,我不看。”赵元承一把将她拉入怀中。 姜扶笙脑袋枕着他结实的胸膛,听着他剧烈的心跳,闻着他身上清冽的气息,捉着他衣摆问他:“我到底在陈婉茹面前说错了什么?” “你怎么还记挂此事?”赵元承失笑:“没有什么,是她问起岳父岳母之事我多虑了,以为她抱有什么目的。不过,你以后还是要对她警惕一些,就算她对你没有什么坏心,她背后还有她爹、她兄长那些人,其中难免有坏人。” 陈婉茹之事不必说出,让她知晓不过是徒增烦恼。但也要让她对陈婉茹有防备之心。 “真的?”姜扶笙闻言松了口气:“在爹娘安全之前,我再也不见她了。” 今日她一直为此事提心吊胆,这会儿心总算落了地。 “不说她……”赵元承长指勾起她下巴,又去啄她唇。 “等一下。”姜扶笙扭头闪躲:“我还想问……唔……” 唇瓣忽然被一片火热裹住,迫使她将未曾说出口的话顺着喉咙咽下去。 赵元承心跳如雷,激烈的掠夺和索取,像要将她整个人生吞活剥了一般。 “要问什么?” 许久,姜扶笙几乎窒息之际,赵元承才舍得放过她,哑着嗓子询问她。 姜扶笙脸儿如同醉酒了一般两靥生晕,青丝早已散乱,湿漉漉的乌眸茫然地望着他。 “你不问,我继续了……”赵元承**,张口咬住她一根衣带。 “我,我想问你,我什么时候能见到我爹娘?”姜扶笙终于回过神来,抬手护着那条衣带。 赵元承牙关咬紧猛地一抬头,一声轻微的响,衣带应声解开。他凑过去含住她粉嫩的耳垂,热气扑洒:“这几日你无事多出去转转,到庄子上去看看你两个妹妹,七日之内便让你见到岳父岳母,如何?” “好……”姜扶笙瑟缩着,呼吸急促,外裳散落在地上:“别……别在这里……” 这是外间,万一有人进来撞见就不妙了。 “不会有人进来。”赵元承这样说着还是一把抱起她,边往内间走边吻她:“姜二金,我表现好不好?可不可以?嗯?” 第78章 我的二金真乖 姜扶笙身子陷入柔软的衾被中,咬着唇瓣不肯开口。 “二金,说话。” 赵元承脸埋在她脖颈处轻蹭,嗅不够她身上的香气,肌肤细腻弹润,像上好的羊脂玉叫人爱不释手。 姜扶笙偏头不理他。 他言下之意太过含糊,一语双关。叫她如何开口回他? “二金,说话。” 赵元承尖锐的牙齿叼着她颈间软肉轻噬,虽是一样的话,语气里却变了。软软的语调加上亲密的动作,像撒娇,又像威胁。 “你别,别弄出印子来……”姜扶笙即刻想起见陈婉茹时的尴尬,抬手推着他额头:“我颈间这样,怎么出去见人?” 他还说叫她多出去转转呢。再说,过几日就要见爹娘,她总不能就这样去吧? “咱们成亲不就好了?” 赵元承被迫从她颈间抬起头来,不满地嘟囔,又凑过去欲亲吻她。 “不行。成亲了也没有谁这样出去见人的。”姜扶笙躲开他的吻,再次推着他额头坚持己见。 要是往后她脖颈间一直都这样,那除了冬日,她就不用想出门的事了。 “好好,我轻轻的。你先说可不可以?嗯?” 赵元承捉住她手摁在枕边,与她十指相扣,啄着她红润的唇瓣逼着她回答。 姜扶笙脸儿红透了,偏头“嗯”了一声,声若蚊蚋。 不过是一个简单的字,语调却好似带了无形的钩子,勾得人心尖一时都发酥。 赵元承心如擂鼓,脖颈处青筋剧烈跳动,仿佛受到莫大的鼓舞,张口含住她唇瓣,熟练地撬开她齿关,舌尖在她口中强势的描绘勾勒。 姜扶笙被他吻得昏头转向,也不知怎的便舌头便被他含进口中。他实在太了解如何击溃她,不过片刻,她便呼吸不畅,面上的红一路染到心口,泪眼汪汪的模样看着好不可怜。 她咬唇,却无法克制喉间溢出的哼声,想叫他慢些,可又难以说出话来,只能张着口儿喘息。 “二金,二金,我们一辈子都这样好不好?” 赵元承双眸泛红,俯身紧紧抱住她,显然动了情。 “嗯……” 姜扶笙几乎无法思考,长睫沾着泪,阖着眸子顺着他的话点头应他。 “真乖,我的二金真乖,魂都被你吸走了……” 赵元承瞧她这般乖巧,一时心尖发颤,动作近乎失控,越发的求索无厌。 柔软的被褥硬是被他撞地哐哐作响,甚至牵连到床头的柜子跟着晃悠。 姜扶笙仿佛溺了水一般死死捉着他结实的手臂,红肿的唇瓣微张着,只会一喘一喘的发出细叫。 * 秋日清晨,薄雾弥漫,叙兰院好似笼上了一层流动的云纱。 “翡翠。” 姜扶笙睁眼下意识瞧瞧身侧,赵元承已然不在身边。 依稀记得,天不亮时赵元承在她耳边说要出门去,具体说了什么不记得了。 “姑娘,您醒了?” 翡翠挽起床幔挂在铜钩上,笑着朝她一福。 珊瑚也笑着行礼。 姑娘气色好,看起来心情也不错,她自然跟着开心。 “嗯,替我更衣,我今日要出门去。”姜扶笙起身,腰间的酸痛让她的动作顿了顿。 原来想着昨日便出去,结果前日被赵元承从下午折腾到半夜,昨日实在提不起力气,只能推至今日。 虽然不知为何见爹娘要让她先出去转几日,但只要能见到爹娘便可。 “姑娘要出门?”翡翠一愣,有些惊讶。 从受伤回来之后,姑娘还没出过叙兰院的门。 她隐隐担心。其实姑娘在这院子里住着也挺好的,见不到外面的人,也听不到外面那些难听的话。 这一出门难免会遇见熟人,到时候听到那些闲言碎语,姑娘一定会很伤心的。 珊瑚则问:“小侯爷陪姑娘去吗?” “我自己去。”姜扶笙起身,伸手由她们伺候着穿衣,又补充了一句道:“石青会跟着我。” “那就好。”珊瑚放了心:“自从上次姑娘受伤之后,奴婢好像留下心病了,总担心姑娘的安全。石青身手挺好,这下奴婢不用担心了,能出去转转是好事。” 她心思浅,只想着自家姑娘的安危,并未思量到人言可畏之事。 翡翠看了她一眼,一时也无法提醒她。 “取件新衣裳吧。” 姜扶笙吩咐。 从陈婉茹来过之后,赵元承便命人给她裁了几身立领的衣裙,好让她遮掩脖颈上的痕迹。 穿戴妥当之后,她吩咐珊瑚和翡翠先退出去,自个儿则在梳妆台前坐下,拨开衣领查看脖颈上的痕迹。 比前几日淡了些,也没有再增添新的痕迹,她松了口气,算赵元承听话。 她取过脂粉仔细扑撒,直至那些肉眼可见的痕迹都被遮盖,这才起身往外走。 “姑娘,您要不要从园子里走?园子里桂花开了,可香可香了。还有秋海棠和菊花,也好看。” 出了叙兰院,珊瑚笑着询问姜扶笙。 姑娘出来散心嘛,自然是要四处转转的。 姜扶笙放缓步伐举目望去。 叙兰院外不远,便是良都侯府的园子。虽已是秋日,但远远望着还是葱葱郁郁的。 “不了。” 姜扶笙顺着园子外的小径往外走。 还是先出门去吧。 园子什么时候都能转,见爹娘的事不能耽误。 “姜姑娘。” 石青追上来招呼她。 姜扶笙回头。 “主子让属下给您的。”石青将一沓银票双手奉上,又取出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子一并交过去:“主子说您看到什么喜欢的买下便是。” 姜扶笙示意翡翠接下来。看到银子她想起两个庶妹。好些日子不见,也不知她们眼下如何了?日子可还过得去? 若是能去看看她就好了。 石青见她不说话,又道:“主子让属下保护您,您要去何处都可以。” “那我可以去郊外看看我妹妹们吗?” 姜扶笙问他。 两个妹妹眼下在郊外的庄子上,她是有安排人伺候她们,也会时常派人去看看。但眼下这种生活终究比不得从前,她们活得定然煎熬。 “这个……”石青挠挠头:“要不然,您等一等,属下派人去问一问主子?” “也好。”姜扶笙点头。 她想见妹妹,但她不能坏赵元承的事,诸事自然该听他的安排。 石青道:“那您在园子里逛一逛,属下这就派人前去。” 姜扶笙点点头,转身缓步进了园子。 “姜扶笙,她不是一直在哥哥院子里不见人么?怎么出来了?” 赵梦珠挽着自家母亲王氏的手散步消食。 此刻,清晨的薄雾尚未彻底消散,母女二人瞧见缓步走在花丛边的姜扶笙,穿戴素净雅致,却难掩娇艳稠丽,容色过人。 王氏瞧着姜扶笙哼了一声,眼底难掩厌弃。就这样一个女子,周旋于赵元承和陆怀川表兄弟二人之间,赵元承还拿她当个宝。偏偏侯爷也不制止,甚至不说赵元承半句。 她看看身旁如花似玉的女儿,心中很是纳罕,她的女儿怎么就比不上姜扶笙了?姜家已经没落了,姜扶笙又和离过,做赵元承的妾室不是很好?怎么侯爷偏不让她提让女儿嫁给赵元承的事? 从小在一个家里长大,知根知底,赵元承娶了她女儿,他们就彻底变成一家人了,这有什么不好吗? “娘,你哼什么?”赵梦珠不由眨眨眼看她:“你是不喜欢姜扶笙吗?” “你喜欢她?”王氏反问。 “不喜欢。”赵梦珠毫不犹豫地摇头,盯着姜扶笙道:“这女子太讨厌了,我恨不得将她赶出咱们家才好。” “珠儿,你今日不对啊?”王氏打量她:“既然这样想,你为何不去?” : 她的女儿她了解,哪里是个沉得住气的?向来是口中说着不喜欢,当即便要去收拾对方的。 第79章 血液倒流 赵梦珠闻言连连摇手:“惹不得,惹不得。” 王氏皱眉起了疑心:“怎么回事?” 珠儿不是胆小怕事的人,怎么提起姜扶笙这样反常?怕不是赵元承对珠儿说了什么? “哥哥会生气的。”赵梦珠看着远处的姜扶笙,小声解释:“我一直看姜扶笙不顺眼,她哪里配得上我哥哥?前日我闲来无事,去叙兰院想说姜扶笙几句,谁知恰好撞上哥哥回来,他见我针对姜扶笙可生气了,那脸色……” 她缩了缩脖子,哥哥那时候的脸色她现在想起来还忍不住打寒颤。她可不敢再去惹姜扶笙,那不是找教训么? “你哥哥和你说什么了?”王氏的心提了起来。 赵元承不会什么都说了吧? “还能有什么?”赵梦珠道:“就是警告我下次不许欺负姜扶笙了。” 王氏顿了片刻忽然问她:“珠儿,你觉得你哥哥怎么样?” 她还以为赵元承捅破窗户纸了,原来并没有。珠儿这样害怕赵元承,若真是嫁给赵元承日子只怕也不好过。 但也不一定,赵元承那样的人对自己的妻子一定不会苛刻的。 “什么怎么样?”赵梦珠被她问得莫名其妙。 娘是不是被哥哥气糊涂了?她就说姜扶笙再好,哥哥也不该那样对她这个妹妹吧。 “就是……”王氏犹豫了一下问:“你觉得他值不值得托付终身?” “那当然值得了。”赵梦珠不假思索道:“哥哥的样貌人品世间少有,姜扶笙遇上我哥哥这样的人真是算她命好。” 可惜,也不知道为什么哥哥就是和她不那么亲近,总好像影影绰绰隔着什么。 “那你可愿意嫁与他为妻?”王氏打量着女儿的脸色,干脆问了出来。 “啊?”赵梦珠有些发愣:“娘,你在说什么?” 那可是她哥哥。 “我是说假如。”王氏脸上划过一丝不自然,又补充道:“以后找夫君想不想成你哥哥那样的?” “我才不想呢。”赵梦珠当即道:“他凶起来可怕得要命,和我又不亲近。我要找就找个读书人,温文尔雅的……” 她说着话儿,眼睛逐渐亮起来。 王氏在心里叹了口气,侯爷不许,女儿也不喜欢赵元承那样的,看来她的心思该收一收,不往那件事上想。 赵元承实在出色,虽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但看侯爷的态度也知道赵元承的出身绝不一般。 她想着彻底将赵元承变成自家女婿,也不枉费这么多年侯爷在赵元承身上花的心思。唉,是她没有这个福分。 * 叙兰院。 内间梳妆台前,铜镜内珊瑚将一支金镶玉海棠钗簪进姜扶笙乌堆堆的发髻中,口中笑着询问。 “姑娘,今日咱们去何处?” 姑娘已然连着出门三日了。 这三日,姑娘去郊外看了两位庶姑娘,又去西池瞧了风景,还在戏园逗留半日。 要她说人还是不能闷在屋子里,得多出去转转,她看这几日姑娘脸色看着比从前红润多了。 当然,她也喜欢跟着姑娘出去。姑娘出手大方,每回出去都少不得给她们买零嘴儿。连石青都跟着沾光。 “去集市上看看吧。”姜扶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抬手扶了扶压鬓的金花。 “好。”珊瑚扶她起身。 翡翠拿过薄披风替她罩上,给她系上系带。 姜扶笙道:“先去看看首饰。” 赵元承给她准备的首饰,不是金的就是各样稀有的玉石所制,譬如青金玉,黄金玉……她如今的身份,这般穿戴总觉得不能安心,还是去选些不起眼的首饰留用。 姜扶笙出门时,恰逢赵梦珠带着好友施诗嘉回家玩耍。 “阿嘉,我们走这边……”赵梦珠一瞧见姜扶笙,便拉着施诗嘉欲绕道而行。 “那是姜扶笙?”施诗嘉已然瞧见不远处的姜扶笙,扭头问赵梦珠:“怎么,你怕她?” “谁怕她?”赵梦珠撇嘴:“不过还是别理她的好。” 要不是哥哥,她会让着姜扶笙?切! “你怕她,我可不怕。”施诗嘉身子一扭,便挣脱她的手朝姜扶笙的方向走过去:“哎哟,这不是姜姑娘吗?好久不见。” 从前,姜扶笙可高高在上得很,好容易才等到这一日,她可不能错过了这落井下石的好机会。 赵梦珠见拦不住她,只好跟上去。 姜扶笙抬起乌眸扫了一眼走近的二人,抿唇从她们身侧走过,并无丝毫理会之意。 “都什么时候了,还拿着尚书之女的架子呢?”施诗嘉嗤笑,回头看着姜扶笙的背影拔高声音问:“珠儿,无缘无故的姜扶笙怎么就住在你们良都侯府了?外面都传言姜扶笙给你哥哥做了外室,看样子这话是真的了?” 姜扶笙从前高高在上,也有今日。真真解恨得很。 “你快别说了。”赵梦珠想起自家哥哥难看的脸色心中便发怵。 施诗嘉这样说姜扶笙,会连累到她的! 施诗嘉不理会她,接着装模作样叹了口气道:“你说若是她远在南疆的父母得知她沦落至此,会是怎样的心情?” 姜扶笙足下顿住。 珊瑚已然忍不住,转身挽着袖子便开口:“我们家姑娘……” “珊瑚!”姜扶笙叫住她,继续往外走去。 珊瑚被她喝住,心里头还是气不过,跟上去道:“这个施诗嘉真是欺人太甚。又不是当初追着咱们家姑娘讨好的时候了,翻面无情的小人!” 她家老爷是礼部尚书,那时候施诗嘉的父亲是礼部侍郎,正在她家老爷手底下办差,施诗嘉没少讨好她家姑娘。 只是姑娘嫌施诗嘉太过势利,并不喜欢与施诗嘉往来,也不怎么搭理施诗嘉。 姑娘如今落魄了,施诗嘉这个该死的可算逮着机会嘲笑她家姑娘了。 “世人有几个不是如此?”翡翠心疼地看姜扶笙:“姑娘,她就是记恨您当初不理她才故意这样说,您别往心里去。” “不碍事。”姜扶笙抿唇朝她笑了笑,眼底却有一点点思量。 家中出事几年,她什么人都见过,也什么难听的话都听过,方才施诗嘉所言并没有让她特别难过。 但施诗嘉提到爹娘正触动她心。 爹娘恐怕不能接受她如今和赵元承的关系。尤其爹,他是极要脸面的人,若是知道……她几乎不敢往下想。 她掐着手心上了马车,一路沉思,直至翡翠唤她:“姑娘,到了。” 姜扶笙回过神来,前头的软布帘子被掀开,不知不觉间马车已然抵达宝翠楼。 “不是这里,我们换一家吧。” 是她忘记吩咐了。 宝翠楼是上京最好的首饰铺,从前她是时常来的,赵元承给她预备的也多是这里的首饰。眼下她却是用不上这样好的首饰了。 翡翠朝珊瑚使眼色。 “姑娘,来都来了,您不如下来看一看吧?”珊瑚劝道:“奴婢想跟着您长长见识。” 姑娘听了施诗嘉的话,心里一定很难过,下来散散心也好。 “好。” 姜扶笙应了。 左右她也是应赵元承的意思出来转一转,在哪里都一样。既然珊瑚想看,那就随意看看。 她就着珊瑚的手下了马车。 “姑娘,里面请!” 宝翠楼的伙计小跑出来笑脸相迎。 姜扶笙微微颔首,随着他跨入高高的门槛。 才一进门她便怔住,似乎浑身血液倒流,手脚一瞬间变得冰凉。 铺子中人多嘈杂,她还是一眼便瞧见了赵元承。熟悉的身影,挺拔的身姿即便在人群之中也极为惹眼,叫人忽视不得。 身旁容貌俏丽的姑娘挽着他的手臂一脸娇笑。那姑娘姜扶笙认得,见过好几面,从前便和赵元承在一起,是教坊司的晚凝玉。 赵元承正将一支金钗插进晚凝玉如云的发髻中。 第80章 那我们成亲好了 珊瑚也是一眼望见不远处的赵元承,又看到他身边的晚凝玉,脸色不由一变,连忙悄悄推了推身旁的翡翠。又瞧了瞧自己姑娘的脸色,不敢乱说话。 “姑娘,您没事吧?” 翡翠瞧见姜扶笙迅速褪去血色的脸,忙错步上前扶住她手臂小声询问。 姜扶笙脑中乱糟糟的,好似一团糨糊,浑浑噩噩地站着一时间理不清思绪。翡翠的声音唤回她的神思,她定定神摇摇头,后退一步欲离去。 她能有什么事?赵元承和晚凝玉的事她又不是不知道,这能有什么事。 “你看那是谁?” 此时,晚凝玉也瞧见了姜扶笙,抬肘捅了赵元承一下。 赵元承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亦是一怔,眉心微微皱了皱,下意识想往姜扶笙那处走。 这个念头一出来他便清醒过来,眼下他不能去找她。 “你要不要去和她解释一下?”晚凝玉笑着询问他。 赵元承瞥了一眼藏在角落处的人影,收回目光摇摇头:“不必。” 姜扶笙转身之际,将二人的相处看得一清二楚。她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似乎是在说她吧,这不重要。她看见了他们之间的亲近。 她缓缓朝马车走去,乌眸不带任何情绪地看向前方,但仔细看又看不出她在看何处。 “姑娘……” 翡翠心疼她,又不知如何宽慰,一时心焦极了。 这一阵子,姑娘和小侯爷好不容易冰释前嫌,好似那蜜里调油的新婚夫妇,她和珊瑚都替姑娘高兴。 她还以为小侯爷和姑娘那样恩爱,一定是和晚凝玉断了,不想在这里遇上了,小侯爷和晚凝玉还那么亲热,姑娘怎么受得了?小侯爷对姑娘到底是不是真心的? “我没事。”姜扶笙转头朝她笑了笑,反而安慰她:“你别担心。” 她漆黑的眸中闪过点点自嘲。说什么一辈子和她好、要娶她都只是戏言罢了。他缠她那样紧,大概也是因为当初错过的不甘心吧,过了最初的新鲜劲儿,也就不稀罕了。幸好她也没有将他的话当真,没有真的想嫁给他。 能救回爹娘是她心中最圆满的结局。 赵元承这样也好,她就不觉得自己很亏欠他了。 “这……唉!”翡翠扶着她上马车,看着她的背影叹气。 “小侯爷真不是东西。”珊瑚忍不住骂道:“和我们姑娘好,还不和外面的人断了……” “闭嘴。”翡翠连忙捂她嘴,要朝着马车里问:“姑娘,咱们回府吗?” “不回去。”车厢内传出姜扶笙的声音:“去西市看看吧。” 翡翠应了一声。 珊瑚推开她的手,忿忿不平:“你捂我嘴干吗?我说得不对吗?小侯爷他本来就……” “别说了。”翡翠打她一下,拉过她低声道:“就算小侯爷是你说的那样,咱们姑娘如今什么依靠也没有。想要老爷和夫人平安只能靠小侯爷,姑娘没得选。你说这些除了让姑娘听着心里难受,没有别的作用。” 珊瑚还是气恼,但也听进去了翡翠的话,忍着没有再说下去,却也气红了眼睛,心里着实替自家姑娘委屈。 “怎么了?你们怎么出来了?”石青跟上来,奇怪道:“好好的珊瑚你怎么要哭了?” “还不是怪你不作人事。”珊瑚借机骂了一句,扭身就走。 “怪我?”石青指着自己莫名其妙,不解地看向翡翠:“我怎么了?” 翡翠也不理他,和珊瑚一起上了马车。 石青看着她二人赶着马车向前,急急追上去:“喂,你们等等我,到底怎么了?” * 日暮时分,晚霞漫天,叙兰院墙角处盛开的木芙蓉染上了一层金色,静谧脱尘。 赵元承踏着霞光推开门。 “二金。” 姜扶笙坐在桌边的八角凳上,闻声抬眸:“你回来了。” 他身形高大,站在那处拔地倚天,背后是万丈金光,望之好似神祇临世。他生得世间少有的好貌。 姜扶笙抿唇笑了笑,起身迎上去接过他手中的襕衫搁在一侧。 “在做什么?”赵元承皱了皱眉头,目光落在她身上。 “在学这个。”姜扶笙拿起桌上还未成型的木雕给他看:“我记得你喜欢做这些,改日教教我。” 她说着将桌上的一堆东西收进抽屉中。 他从前是喜欢雕刻各种小玩意儿送给她,她的箱底还有许多。现如今却好久不见他碰雕刻刀了。 终究还是应了她那句话,“人是会变的”。他不会一直是小时候的他。 赵元承目光定定地落在她脸上。 她低头专注地盯着手上的动作,纤长卷翘的眼睫覆下,看不清眼底的情绪,似乎没有什么不高兴? “好了,咱们洗手吃饭吧。” 姜扶笙抬眸朝他展颜一笑,转身去倒了热水在铜盆中,又招呼翡翠他们进来摆饭。 赵元承跟过去,和她一起净了手。 二人到桌边相对而坐。 “你吃这个。”姜扶笙主动给赵元承夹了菜,而后才捧起自己跟前的碗小口吃起来。 她垂眸盯着碗里的饭菜,尝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是她的恩人,她对他好是应该的。 吃饱肚子对身子好,她如今什么也没有,若是饿坏了身子还怎么见爹娘?就算见了也会惹得爹娘担心。 她要好好地多吃一些,照顾好自己,不让爹娘操心。 赵元承又看她。 她吃饭与之前一般,小口小口地抿着嘴不发出一点声音,小猫似的。 “二金,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他终于忍不住放下碗筷问她。 姜扶笙抬起乌眸看他,缓缓摇头:“没有。” 她能说什么? 结局都一样,何必捅破那层窗户纸?弄得彼此面上都无光。 她只要哄好他,等到见爹娘的那日就好。 “真的没有?”赵元承皱眉。 撞见那一幕,她真就一点都不生气? 姜扶笙挑了一点碧粳米饭在筷尖上,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道:“那我说了,你别生气?” 施诗嘉的话实在难听,当时她听在心中便想着回来和赵元承商量来着。 谁知误打误撞上他和晚凝玉在一起,她险些将这件事给忘了。 原本她还担心他不同意,会和她闹别扭。现在看来,他有别人,未必会在意她。 “你说,我不生气。” 赵元承一口应下,乌浓的眸中有了点点笑意。 就知道她会生气,他等会儿便和她和盘托出,把什么都告诉她。 姜扶笙顿了顿道:“我想搬出去住。” “不行。”赵元承果断拒绝,眼底的笑意却愈发明显。 她果然生气了。 “你听我说。”姜扶笙望着他轻语道:“清晨我出门时,遇见你妹妹带着户部侍郎家的施诗嘉回来。施诗嘉记恨从前我对她爱搭不理,对着我说了些难听的话。” 说到此处,她垂眸顿住。 “户部侍郎之女?她说你?”赵元承皱眉思索,眸底闪过一丝怒意。 施诗嘉这名字有些耳熟,什么模样他是不记得的。不过没关系,知道她父亲是户部侍郎便可。 姜扶笙垂着长睫缓缓开口:“说我其实没什么,我早就习惯了。只是她言语中提及我爹娘,我才想起来我这样住在你家不对,丢的是我爹娘的脸。尤其是我爹,他这一辈子最讲究的就是脸面,我不能让他失望……” 她说着低下头,小脸上都是失落,声音也愈发小下去。看着可怜兮兮的,像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娇嫩花朵,怪叫人心疼的。 不过,她说的也是心里话。她和赵元承之间的事确实上不得台面,她可以不要脸面,但不能不顾及爹娘。 赵元承将跟前的碗往前猛地一推,碗碟碰撞发出一声脆响,在安静的屋中尤为刺耳。 “你别生气。我搬出去之后你随时可以去我那处。”姜扶笙吃了一惊,又和他解释:“我不是要离开你,只是不想让爹娘对我太失望。” 他好像不太高兴,是对她的占有欲在作祟。她答应他他随时可以找她,他应该会同意的吧? “那我们成亲好了。”赵元承忽然抓住她的手,直直望进她眼底:“我这就让人筹备婚宴。待拜了天地你便可名正言顺地留在我身边。” “别……”姜扶笙下意识拒绝,想抽回手。 赵元承牢牢握着她手不肯松开,盯着她眼神一点点冷下来:“怎么?你不愿意?” “不是。”姜扶笙不*安地错开目光,不敢与他对视:“我就是……我想等见面时问一下爹娘的意思。” 她的婚事,问过父母再做决定,这总说得过去吧? 他自己和晚凝玉那样,还非逼着她留在他身边,不免太霸道? “晌午时在宝翠楼,你没有看到我和晚凝玉?” 赵元承忽而问她,语气冷硬。 姜扶笙看着别处,抿抿唇:“看到了。” 他到底还是要说破这件事。 “看到了你不生气?”赵元承拔高声音,比方才更恼。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姜扶笙鸦青长睫扑闪两下,低头道:“儿郎三妻四妾不是寻常事吗?你那么出色,有几个红颜知己算不得什么。何况晚凝玉和你是在我之前,总不能让你为了我和她断了……” 这些话,既是对他说的,也是和她自己说的。 要说不难过,怎么可能呢?不过她能克制住心口的钝痛,毕竟她最初就没有长久地和他在一起的打算。她嫁过人,家里也落魄了,哪里能配得上他?一直留在他身边会害得他和她一样,遭受各种难听的流言蜚语。 这样也好,长痛不如短痛。 “姜!二!金!” 赵元承豁然起身,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唤她。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80-90 第81章 没碰过别人 姜扶笙见他眼底怒意翻滚面上泛起薄红,胸膛连连起伏着实是气得狠,心中生了怯意,小声道:“你若不想我搬出去,那我不搬就是……” 爹娘知晓便知晓吧,她从来就没什么大出息,没有爹娘和兄长的护佑,只能活成如今这样…… 想到此处,她心中酸涩难言,眼圈缓缓红了。 “你心里根本没有我,说什么愿意嫁给我也是缓兵之计,是不是?”赵元承捉住她双肩,恼恨地质问。 他一时愤懑,手中便失了轻重。 “好痛……” 姜扶笙肩头被他捏得生疼,禁不住俯身躲他。 赵元承下意识松开手,下一刻本能地去扶她,指尖触及她手臂又收回来。 痛才好呢,谁叫她骗他! 姜扶笙扶着肩站起身,往后退了两步转身想离去,才探出脚去又停住步伐。 这个时候她又能去何处?更要紧的是和赵元承翻脸之后,她无法见到爹娘。 她掩面细细地啜泣起来。 烛火的光落在她身上,在墙上照出孤单消瘦的影子,自己抱着自己无依无靠,像冬日里无家可归的猫儿,无措地站在寒风中。 “又不是故意捏疼你的,哭什么。”赵元承语气里满是不耐烦,手却克制不住去拉她。 姜扶笙顺着他的动作转身,抬起昳丽娇美的脸儿看他,一滴清泪恰到好处地顺着面颊滑落,如芙蕖沾着雨露般楚楚可怜,叫人恨不得将她放在心尖上护着。 他最见不得她哭,自幼便是。 赵元承瞧见她泪眼迷蒙的脸,满腔的怒意登时消了个一干二净,当即捧起她脸儿给她拭泪,语气也软了:“哭什么?” 姜扶笙却哭得更厉害了些。 她知道他会如此。曾几何时他们那样的要好,如今她却要这样的“算计”他。她不想如此,可她没有别的路可走。 “好了好了,快别哭了。”赵元承将她搂进怀中,满面懊恼地揉她脑袋。 “以后,能不能别这样凶我……”姜扶笙靠在他结实的胸膛上,哽咽着道:“我,我没有家,被你凶了想走都不知道要去何处……” 她偎依在他怀中,浑身都在微微颤抖。 赵元承见她委屈成这般,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大掌抚着她脑袋几乎将她摁进自己身体里:“是我不好,我和你赔罪,以后再也不凶你了。不哭了好不好?” 他搂着她哄了好一会儿,她才逐渐止住哭泣。 他扶着她在软榻上坐下,自己则到洗脸架子边用热水浸了帕子拧干给她擦脸。 “我自己来。”姜扶笙伸手去接。 赵元承躲开她的手,在她身边坐下,展开帕子替她擦脸,口中道:“二金,你看到晚凝玉和我在一起真的一点都不生气?” 他到底还是放不下这件事,她心里到底有没有他? “没有。”姜扶笙低头,指尖揉搓着衣角小声道:“我这样的身份,和你在一起已经是高攀了,又怎好奢求你从一而终?” 这也是实话。 她有那样的过往,家中也是人离家散,凭什么去要求他一个小侯爷为她放弃别的女子? “那你是生气了?”赵元承将帕子远远地丢回铜盆,漆黑的眸子瞬间被她的话点亮。 “嗯。”姜扶笙点头,小声应他。 赵元承笑起来,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和她解释:“我就是觉得你不在乎我,所以才恼你。” 原来她不是不在意,是有那么多顾虑。 姜扶笙靠在他怀中,耳中听着他有力的心跳,也微微笑了笑。 “二金。”赵元承钩起她的脸,直直看着她的眼睛,像是要望进她心底:“你说什么高攀?以后不许你这样想。要高攀也是我高攀你,你是我千辛万苦抢回来的妻子,我本就该对你从一而终。更别提什么身份,我要的是你这个人,和什么身份无关。” 晚凝玉说得不错,二金心里装着太多顾虑,才不敢对他敞开心扉。 姜扶笙被他的话触动,乌眸中又泛起几许泪光,她摇头:“不是的。你不该和我在一起,我会耽误你……” 就算他不在意,良都侯夫妇也会在意,外面的人更会议论纷纷。他待她这样好,她怎么忍心拖累他? “不许胡说。”赵元承掩住她的唇,低头抵着她额头轻蹭:“二金,我和晚凝玉不是你所见的那样。除了你,我没有碰过别的任何女子。” 姜扶笙闻言错愕,漆黑的眸子睁得圆溜溜地直望着他。 这怎么可能? 他和晚凝玉在一起许久了,另外还有过不少外室,就连她的两个庶妹都……他没有碰过她们? 为什么? 第82章 雀跃 赵元承拭去她眼角的泪珠:“那些外室,还有逛秦楼楚馆,都是假的,用来掩人耳目的。” 姜扶笙眨眨眼:“掩人耳目?为什么?” 他是装作风流浪荡的模样么?难怪,他平日里总是没正形,可遇上事情却又比谁都靠得住。 她总觉得看不清他,原是如此。 赵元承望着窗外,眉头皱起似乎有所顾虑,顿了片刻他道:“其实,良都侯夫妇并非我的亲生父母,我也不姓赵。” “什么?”姜扶笙大为诧然。 这怎么可能? 小的时候他们在一处玩耍,大家便都唤他“小侯爷”了,他怎么不是良都侯府的孩子? “其中详情我暂时无法和你解释。”赵元承摩挲着姜扶笙的发丝,似有歉意:“不过,用不了多久你就会知道。” 他犹豫再三,还是没有说出自己的身世。姜扶笙知道得越多就越危险,且她也会跟着忧心。还是先不和她说得好。 姜扶笙没有追问,点点头道:“好。” 她想起过往,脑中有些混乱。 所以,赵元承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才离开上京三年的吗?回来之后性子变了,行事也与从前不同。他到底默默承受了多少事情? “二金。”赵元承捧起她的脸。 “嗯?”姜扶笙回过神,乌眸转了转看向他。 “你笑一下。”赵元承大拇指牵起她唇角:“别总是闷闷不乐的,你从前不这样。” “我从前也爱哭。”姜扶笙垂下眸子。 她从小就爱哭,遇上一点事情便要掉眼泪。大了更是如此。 大概是她太没出息了吧,无法解决问题,只能落泪。 “你从前是爱哭也爱笑的。”赵元承捏捏她软软的脸颊:“如今只剩下个爱哭了。” 姜扶笙被他逗得破涕为笑。 “这样就对了。”赵元承搂住她:“二金,你信不信是?” “嗯。”姜扶笙乖顺地靠在他怀中点头。 赵元承贴在她耳畔轻语:“我能叫你父母兄长都好好地回到从前,也让过去的事情都过去。所以,你能不能变回从前爱笑的你?” 他此生除了为父母报仇,最大的愿望莫过于此了。 姜扶笙伸手抱紧他,一时又险些落下泪来,心里的愧疚如同潮水一般涌出。 他能不能别对她这样好,她真的配不上这样好的他。 * 翌日,姜扶笙起身用过早饭之后,照例依着赵元承的意思打算出门。 “二金。”赵元承从外头走进来。 “你怎么这么早便回来了?”姜扶笙惊讶地迎上前。 他这些日子一直很忙碌,每日睁眼他便不在身边,晚上时不时忙到半夜才归来。一早便回来的事倒是从未有过的。 “父亲派人叫我回来有事相商。”赵元承解释一句,嘱咐她道:“这几日你出门若是遇见陈婉茹,记得什么也不要和她说。” 姜扶笙纤长的羽睫扇了扇,疑惑道:“婉茹做了什么?” 他这样说,定是陈婉茹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她猜不到是什么事,但陈婉茹应该是厌恶她的吧…… 从前那样要好的闺中密友,如今竟闹到了这种地步,她思来也是有些感慨。 “她父亲盯上了我和师兄。”赵元承道:“她可能是她父亲的眼线。” 陈婉茹所做之事他猜了个七七八八,但没有证据不好断言,但防备陈婉茹已是必然。 “我知道。”姜扶笙用力点头:“小心驶得万年船,我不会和她多言。” 她不知道赵元承在忙什么,不过她一定尽她所能成全他。 “怎么这样乖?”赵元承笑着揉揉她脑袋:“去吧,在外面当心些。” 姜扶笙快步走出叙兰院,上到等在门前的马车。 今日她特意去了远一些的南郊。南郊的村庄没有人认得她,自然无人在背后对她指指点点。行走在遍地金黄的麦穗之间,天高地阔,心旷神怡。 这一日,她兴致颇高,直至天黑时分才回到叙兰院。 “他人在里面?” 走进院子,她一眼便瞧见屋子里亮着灯,转而问守在门口的婢女。 “是。”婢女回道:“小侯爷傍晚时分便回来了。” 姜扶笙加快步伐,上前推开门。 赵元承果然坐在桌边,瞧见她回来笑着起身:“可算回来了。” “你怎么不先吃?”姜扶笙看了一眼桌上的饭菜,像是摆上来有一会儿了。 也是她回来的确晚。 赵元承倒了水给她净手,口中笑言:“你不陪我我吃不下。” 姜扶笙抿唇笑了笑,没有接他的话。 两人坐下,赵元承递过筷子给她,笑意盈盈地催促:“快些用。” “是有什么事吗?”姜扶笙瞧他不对,不由问了一句。 他平日从不催促她用饭的,无论她吃得多慢。 “吃完告诉你。”赵元承神秘一笑。 姜扶笙心里好奇得紧,忍不住问他:“到底什么事?” 赵元承见她追着问,不禁笑了:“想知道?” “嗯。”姜扶笙认真地点头。 赵元承眸中笑意愈发浓郁:“那就快些吃饭。” 姜扶笙不满地哼了一声,挑了一小口白米饭放进口中。 赵元承只是望着她笑。 她追问和不满的模样,很有几分从前的无忧无虑。 “你看着我笑什么?”姜扶笙被他看得脸儿微微泛红。 赵元承笑着给她布菜:“尝尝这个,还有这个……” “我吃不下了。现在可以说了?”姜扶笙本就胃口小,又好奇到底有什么事让他这样开怀,吃了几口便放下碗筷。 “是和岳父岳母有关的事。”赵元承卖关子:“将碗里吃完就告诉你。” 姜扶笙闻言哪里还有吃不下之说?重新端起碗来,虽还是小口小口地,吃得却比方才快了不少。 “你慢些。”赵元承好笑地看她:“我又不会跑,你急什么?” 姜扶笙知道他不会跑,但她想更快地知道爹娘的消息。她用平生最快的速度吃完碗里的饭菜,将空碗给赵元承瞧:“我吃完了,你可以说了。” 她背脊挺得笔直,紧张地攥着手心。看他满面笑意,心情很好的样子,应该不会有什么坏消息吧? 赵元承拿起帕子替她擦拭唇角,口中缓缓道:“等会儿随我出城,我带你去见岳父岳母。” “真的?” 姜扶笙闻言猛地起身,撞得八仙桌响了一声,她却如同感觉不到疼痛一般,一双乌眸直盯着赵元承,生怕他摇头说是逗她的。 “你慢点。”赵元承伸手给她揉腰:“自然是真的,我还能哄你不成?” “那我们现在就去。”姜扶笙拉住他的手便往外走。 她手微微哆嗦着。这四五年,她只在梦里见过爹娘,实在太挂念他们了!即便赵元承说会让她见到爹娘,她也有种不切实际的感觉。 毕竟,爹是以朝廷要犯的身份流放到南疆去的,想洗清冤屈回来谈何容易? 直到这一刻,听到赵元承的话,她才真切地相信自己能见到爹娘。雀跃似乎由脚底升起,托得她整个人轻飘飘的,一路朝外奔走。 第83章 太热切 “先别急。” 赵元承随着她出门,走到廊下顿住步伐。 姜扶笙回头看他,哪里能不急?心里头反而比方才更着急。 “不然你先去马车上等我,我吩咐他们几句便来。”赵元承捏捏她手,乌浓的眸底含着几分笑意。 “好。”姜扶笙乖巧地应他,松开他的手往外走。 “二金。”赵元承在后头唤她:“翡翠和珊瑚就不带了。” 姜扶笙回头应了他,才往院门处走去。 她没有先上马车,而是立在院门处等他,瞧着他在廊下叫了好几个人进去说话。 他吩咐的时间比她所想的要久。 再看莫山他们一众人个个肃着脸行色匆匆,她心中隐隐生出一股不安来,莫不是有什么事? “夜里凉,怎么不到马车上去?” 她正思量间,赵元承走到她跟前牵住她的手。手被温热包裹,她不禁抬头看他,触及他温和含笑的眼,她不禁心中一定,顺从地跟着他上了马车。 “方才不是着急得很么?怎么这会儿反而不急了?”赵元承在当间的位置坐下,拍拍自己身侧,示意她坐他身边。 姜扶笙坐过去,转过脸担忧地看他:“带我去见爹娘是不是一件很麻烦很危险的事?” 她从未见过他方才那样调遣手下,如临大敌似的。很自然便想到了她爹娘的事。朝中有人针对赵元承,而她爹是朝廷要犯,赵元承将她爹娘偷偷接回来,那针对赵元承的人肯定会据此大做文章的。 “怎么会?”赵元承手搭在她肩上笑道:“何出此言?” “我都看到了。”姜扶笙忐忑道:“莫山他们都一脸的刻不容缓……” 是不是爹娘回来的事已经被那些人发现了? “我吩咐下去的是另外的事。”赵元承揉揉她发丝:“别胡思乱想,若是没有把握我怎会带你出来?” 姜二金如今长进了,能看出些门道来。 姜扶笙转了转乌眸,抿唇没有再说,心里终究是将信将疑。他要安排事情,早安排下去了,何必等到这会儿? “想什么呢?”赵元承食指摩挲她眉心:“不许皱眉。” 姜扶笙回神侧眸瞧了他一眼,随口问道:“石青也没有跟来吗?” “怎么?”赵元承闻言挑眉:“我陪着不如他跟着?” “不是。”姜扶笙小声解释:“是这些日子习惯了,随便问问。” 石青待她素来是很尽心的。 赵元承哼了一声,伸腿懒散地靠在马车壁上,手里把玩着腰间的玉玦不咸不淡道:“自幼咱们在一起多少年?离开我时你也没不习惯。” 姜扶笙听出他话里的酸意,软语反驳道:“谁说没有的?” 赵元承闻言转头看她,虽然没有开口说话,唇角却抑制不住翘起来,漆黑的眸子也亮了。 “只是你不知道罢了。”姜扶笙伸出双手捧着他的脸。 他脸颊软软的,触在手心很舒服。只是眼神太热切了,害得她脸都烫起来。 赵元承注视着她,目光火热,又含着期待与鼓励。 姜扶笙眨了眨湿润的眸子,忍着羞涩凑过去在他唇角轻轻啄了一下。 这个亲吻又亲又柔,像云朵缓缓擦过,逮着她身上的甜香气息。 这远远不够! 赵元承大手近乎本能地握上她后颈便要吻上去。 “别……”姜扶笙掩住他唇,眼尾嫣红,乌眸湿漉漉的好似盛着一汪湖水:“我等会儿要见爹娘的。” “小侯爷,到地方了。” 车厢外,传来车夫的禀报声。 赵元承闻声拉住她手起身:“随我来。” 第84章 别怕,我在这儿 “这样快?”姜扶笙惊诧。 爹娘回来并不能见外人,她以为至少是要出城的,可马车走了也没多久呀? 帘子灯火辉煌,耳边隐约听到喧哗之声,像是到了集市之上。 她矮身钻出马车,外头行人络绎不绝,街边铺子忙得热火朝天,果然是在集市上,马车就停在会仙酒楼门前。 “来。”赵元承没有多言,先跳下马车去,又转身扶她。 “你们来了。” 清脆的女声与他们二人打招呼。 姜扶笙不由抬眸,便见晚凝玉俏生生立在不远处,手中捏着帕子,一双圆圆的大眼睛含着意味深长的笑意正望过来,没有丝毫敌意。姜扶笙不由想起赵元承的话,他和晚凝玉不是她所见的那样。 她也不知赵元承和晚凝玉到底是什么关系,但说不上为什么,她没有怀疑过赵元承这句话。 赵元承没什么必要骗她。 晚凝玉笑着上前挽住赵元承的手臂:“走吧,厢房我已定下。” 赵元承一手牵着姜扶笙,另一只手臂被晚凝玉挽住,这般看来倒像是左拥右抱,不免引得旁人注目。 姜扶笙又想起他的话,默默思量到这大抵也是为了掩人耳目? 她低眉顺眼地跟着二人上楼进了厢房。 晚凝玉“砰”得一声合上了门。 “衣裳准备好了,你俩快去换。” 姜扶笙还未来得及看清厢房里的布置,只看到桌上满满当当摆着上好的酒菜,便被晚凝玉轻轻推了一下,手中被塞入一团衣裳。 “来。”赵元承拉着她进了内室,口中低声和她道:“咱们换身衣裳出城,更方便些。你先解开衣裳,等下我替你换。” 他说着话,已然利落地解了外裳扔在一边。 姜扶笙抖开手里的衣裳,心里又是一沉。黑漆漆的夜行衣在黑夜之中最容易隐藏行踪。赵元承让她换这身衣裳,怕不只是为了行动方便,更是为了瞒天过海,不让人发现他们? 她思量着,手里动作自然慢了些。 “伸手。” 赵元承已然换上夜行衣,又来帮她换衣裳。 两人换好衣裳,互相整理了一番,赵元承走到内室门前朝外头的晚凝玉道:“我们先走了。” “去吧,小心些。”晚凝玉嘱咐一句。 赵元承转身拉着姜扶笙走过去开了后窗。 他松开姜扶笙的手,抬腿跨上窗台。 姜扶笙心不由一提,下意识要去拽他——这可是二楼。 但见赵元承已然稳稳地站在了窗外,她这才发现原来窗外已经有人搭上了梯子。 “过来,我在下面接着你。”赵元承朝她招手。 姜扶笙心里是有些怕的,但一想到等会儿就能见到爹娘她又生出了无限的勇气。窗外即便是刀山火海,她也要跨出去。 双脚踩上去,竹梯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不堪承受似的。 她不由惊恐地僵住身子。 “别怕,我在这儿。下面有人扶着,你只要踩稳了便可。” 赵元承在下面宽慰她。 他声音不大,却隐有一股稳定人心的力量。姜扶笙定下神,顺着他的步伐一步一步往下。 终于落到地面,梯子下方果然有人扶着。见他们二人平安落地,很快便将梯子撤了去。 赵元承领着姜扶笙循着黑处穿过会仙酒楼的园子,抵达马厩。 这里已经有人准备好马匹等着他们了。 “上去。” 赵元承一把将姜扶笙抱上马背,自己随后也翻身上马。他将姜扶笙搂在怀中,手中缰绳一抖,马儿驮着二人从会仙酒楼的后门跑了出去。 “我们去哪?” 姜扶笙问他。 “出城。” 赵元承只回了她两个字。 一出东城门,姜扶笙便察觉马儿奔得越发快起来,耳边都是“呼呼”的风声,吹得她几乎睁不开眼睛。 “可是冷了?” 赵元承察觉到怀中人紧贴着自己,不禁询问。 姜扶笙摇头:“风太大了。” 围在她腰间的手臂松了一只,片刻后她被一件衣裳没头没脸地罩住。 “坐稳了。” 赵元承越发催着马儿跑起来。 姜扶笙拢着手里的衣裳,借着月光才发现手里是一件薄薄的披风,是他的披风。眼下的天气不算寒冷,他还用不上披风这样的东西。 显然,这是特意给她准备的。 在这般紧张的情形下,他还记得给她带件披风遮风,他还是如同从前一般,看似吊儿郎当的没个正形,实则心细如发,考虑事情极为周全。 他待她这般用心,而她却……唉,她在心里悄悄叹了口气。 马儿发足奔了好一阵子,缓缓停下来。 “到了。” 赵元承跳下去,伸手将她从马上抱下来。 他才松开手,姜扶笙摇摇晃晃要栽倒,方才一路疾驰颠簸,突然停下来下马,她有些不适应。 “没事吧?”赵元承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俯身查看。 姜扶笙摇头:“没事,就是颠久了有些晕。” “你身子骨远不如从前,等回去我教你几套拳脚炼体。”赵元承双手扶着她往前走。 “这里是?”姜扶笙定睛看向四周:“庄子上吗?” 借着月光,能瞧见大片的田野和不远处亮着烛光的屋子。 “我爹娘是不是就在那边?”她抬手指着那一片屋子,转头迫切地问赵元承。 “对。”赵元承点头。 姜扶笙加快步伐,心“噗通噗通”的跳起来,既激动,又忐忑。 激动的是马上就能见到日夜牵挂的爹娘,忐忑的是担心会出现什么意外,让她在满心欢喜中失望。 二人走近一座外头围着一圈篱笆墙土房子。 “主子。” 黑暗中走出来几人朝赵元承行礼。 姜扶笙看不清他们的长相,但听声音没有熟悉的,这几人之前没有在赵元承跟前当差,她不曾见过。 不过此刻,她也无心留意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只踮起脚朝院内张望。 “人呢?”赵元承询问那几人。 “在里面。” 其中一人伸手推开篱笆院的门。 赵元承扶着姜扶笙往里走,口中吩咐:“守好了。” “是。” 几人齐声回应。 “吱呀——” 旧木门被缓缓推开。 屋子里空荡荡的,陈设极为简单。不过一张陈旧的桌子,四条同色长凳,墙角放着一只大水缸。灰扑扑的墙壁蒙着一层灰,烛火都照不亮。 “没有……” 姜扶笙见屋子里没人,脑海之中顿时一片空白,腿软间几乎坐倒在门槛上。 “是笙儿?” 东侧房里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姜守庚事先已经听赵元承的人说了,今日女儿要来见他们。 “爹?” 姜扶笙闻声顿时精神一振,松开赵元承的手朝东侧房奔去。 “你慢点。”赵元承伸手欲扶她,奈何她跑得实在太快,他连她的衣角都没碰上。 “爹!” 姜扶笙一眼瞧见站在东厢房内的身影。 尽管眼前的人苍老了许多,鬓发斑白,脸色憔悴,佝偻着身子再无从前的气度,她还是一眼认出这是她日日牵念的爹。 她一头扎进姜守庚怀中,忍不住哭起来。 “是笙儿,她娘,真的是笙儿……” 姜守庚抱着女儿,一时欣喜至极,也忍不住老泪纵横。 “笙儿,我的笙儿……” 一旁的架子床上,林淑莲朝姜扶笙伸出手,尚未触及她便已然泣不成声。 原以为这辈子都不会相见了,直到这一刻,她还怀疑自己是在梦中。 “娘!”姜扶笙转而扑向床上的林淑莲。 经年的委屈和牵挂犹如决堤的河水倾泻而出,母女二人抱头痛哭。 姜守庚在一旁看着,也是不住地擦眼泪,能再见到女儿太不容易。 “叔父,叔母,我们不能久留。” 赵元承等了一会儿才开口。 “乖女儿,咱们不哭了。” 林淑莲闻言松开姜扶笙,抬手替她擦眼泪,自己的眼泪却还是止不住。 姜扶笙点头,逐渐止住哭泣。靠在自家娘怀中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闻着娘身上熟悉的味道,好像回到了从前,在受了委屈回家扑在娘怀中撒娇。 但到底不是从前了,一切恍如隔世。 “怎么瘦了这许多?”林淑莲打量女儿,摸摸她的小脸心疼不已:“下巴都尖了。” “娘才瘦了许多。”姜扶笙抬起乌眸看她 娘和爹一样苍老了许多,明明年纪不大,却已然生了华发。眉心和眼角也有了皱纹,脸色蜡黄,早已不见当年的风华。 她赶忙收回目光,鼻子一酸又险些落下泪来。爹娘在南疆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才会变成这般凄惨的模样。 从来胆子不大的她在心里骂了一句:元启帝那个昏君真是该死! 林淑莲正要说话,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姜扶笙连忙拍她后背给她顺气,口中急切地询问:“娘怎么了?是不是身子不适?” 她这时候才想来,方才她进来娘就在床上躺着。若非身子不适,娘不会如此的。 林淑莲摆摆手咳嗽一阵才道:“没事,就是早晚寒凉冻着了而已。” 姜守庚在一旁看着一脸不忍,到底没有多言。 “可看了大夫?”姜扶笙问出这句话,不由看向门边的赵元承。 爹娘如今这般处境,要看大夫自然需要赵元承安排。 赵元承尚未说话,姜守庚便道:“小侯爷已经安排人给你娘诊过脉了,如今正吃着汤药。” “已经吃了好几日了,笙儿别担心。”林淑莲附和,慈爱地看着女儿:“爹娘连累了你,这几年苦了你了。” 儿女犹如她的心头肉,她虽不在上京,但女儿的事她还是断断续续知晓,自然知道女儿这几年日子也不好过。 “娘别说这样的话。”姜扶笙摇头,拉着她的手:“我一点也不辛苦。” 林淑莲看着懂事的女儿很是欣慰,想在开口忽然想起什么来,转头看向赵元承。 赵元承瞧出她的欲言又止来,退后一步道:“我出去看看。” 姜守庚夫妇许久不见女儿,自是要说些体己话的。 林淑莲见他出去了,才拉紧女儿的手问道:“笙儿,你是不是和持曜住在一块儿?” 第85章 成亲么 姜扶笙抿抿唇一时没有说话,错开目光不敢和她对视。 娘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爹是不是也知道了?爹是最在意声名的人,从前时常将“人的名树的影”挂在嘴边,知道她做出这样的事,爹岂不是要气坏了? 从前的教养让她深刻地知道她这样住在叙兰院是极不合规矩的,伤风败俗,也丢尽了爹娘和兄长的脸面。 她想说自己是有苦衷的,但看着满脸病容的娘,实在难以启齿。 “孩子自己留在上京吃了大苦,你也不问问孩子这几年怎么过得。”姜守庚在床上坐下来,朝林淑莲使了个眼色。 他自是了解自家女儿的,不到走投无路,这孩子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林淑莲在心里叹了口气,又问道:“陆怀川出事之后,陆家有没有再找过你麻烦?” 她一直担心陆家人将陆怀川去世的仇记在姜扶笙身上。陆家就只陆怀川这么一根独苗苗,年纪轻轻就那么去了,陆家夫妇白发人送黑发人怎能不恨? 她和姜守庚又离得远,只能干着急。 “应该有吧。”姜扶笙垂眸想了想道:“我听说他们找过我几次,都被良都侯府的人拦住了。” 陆家夫妇找上门的事,她无意中听下人们提起过,但陆家夫妇从未闹到她跟前来,赵元承也没有和她提过。大概是赵元承派人拦住了他们。否则,依着陆家夫妇的秉性,必然是不肯善罢甘休的。 “你们拿和离书了?”林淑莲拍拍女儿的手,轻声问她。 “拿了。”姜扶笙点点头,想起从前的事,心中不禁生出几分委屈来,蹙眉道:“娘,您不知道,其实陆怀川根本就不是陆怀川。” 林淑莲闻言面露惊讶,不由与姜守庚对视一眼:“笙儿,你这话是何意?” 陆怀川被顶替之事,他们半分也不知晓。 “赵氏当初生得是双生子,您和爹知道吗?”姜扶笙转着乌眸看他们二人。 姜守庚夫妇面上都露出几许思量之色。 “是有这回事。”林淑莲恍然想起来看向姜守庚:“那时赵氏生下的是双生子,没过多久就听说夭折了一个。” “夭折只是对外说的。赵氏带下人苛刻,她手底下那个嬷嬷……”姜扶笙轻声细语地将在陆家所遭遇的事情仔细说了出来。 弟弟害死哥哥顶替哥哥成亲的事实在荒诞,便是放在话本子里也是极少见的。自从知道真相之后,她心中一直郁郁难平,又无人可诉说,终日苦闷。 这会儿见了爹娘,终于将事情的原委说了出来,也是一种宣泄。她原以为自己会哭,但是并没有,心里反而轻松不少。 “我苦命的孩子真是遇人不淑,那陆怀屿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林淑莲听着早已泪流满面,伸手将女儿搂进怀中一时心疼不已。 小时候算命先生都说她女儿是一等一的富贵命,看看孩子的遭遇,吃尽苦头,哪里富贵了? 老天爷真是不长眼! “我被栽赃之事,竟是他设法陷害的?”姜守庚既失望又愤怒:“他为何要这样做?” 当初在上京,陆怀屿对他们敬重有加。他们夫妇被流放至南疆之后,陆怀屿更是时不时让人带东西给他们,又寄书信银钱,还安排人照顾他们。他们一直以为陆怀屿是个好的,怀疑了一圈人陷害也没有想到陆怀屿头上,不想到头来他才是最坏的。 “为了让我一直需要他,留在他身边。我知道他身份之后便和他断绝了。他落到自尽的*地步也是咎由自取。”姜扶笙想起陆怀屿对她病态的占有欲还是瑟缩了一下。 那个人阴险可怕,让她觉得恶心的同时,又好像有几分可怜。 她难以形容自己对陆怀屿的看法,总之是极不喜的。 “畜生!” 向来斯文的姜守庚忍不住破口骂了一句。 陆怀屿将他女儿害惨了,也将他们一家害惨了。 “爹,别生气。”姜扶笙拉住他的手轻轻晃了晃。 陆怀屿已经死了,爹为了一个死人生气不值得。 “好容易团聚了,别让孩子担心。”林淑莲劝了姜守庚一句,又看向姜扶笙:“你哥哥……” 她想念女儿,自然也想念儿子,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 “哥哥身子好了许多。”姜扶笙绽出几许轻松的笑:“眼下正在一处安静的所在将养着。对了,两个妹妹也平安,如今一起住在庄子上。” 若哥哥妹妹他们都在就好了,那才算是真正的团聚。 不过,她不能将自己的伤感表现出来。她都这样想一家团聚,何况爹娘?倘若她难过,更会引得爹娘一起难过。 好容易才见一次面,她想让爹娘开怀一点。 “平安就好,平安就好……”林淑莲点点头,眼睛微微湿润。她极力想挤出几分笑意,眼中的苦涩却难以遮掩。 一大家子的人死的死散的散,还好孩子们都安好,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姜扶笙靠在她怀中蹭了蹭,又握紧爹粗糙的大手。能再见到爹娘已经很好很好了,她不敢奢求旁的。 林淑莲搂住她脑袋,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那你和持曜打算什么时候成亲?” 赵元承到如今还不放手,又为了笙儿冒天大的风险将他们夫妇救回来,应当是真心对笙儿的吧? 没有成亲便住在一起,以笙儿的心性,心里一定不好受。她这么好的女儿,真舍不得让这孩子受丝毫委屈。 姜扶笙心窒了一下,成亲么?怎么可能呢。 “你问的这是什么话?”姜守庚语气略带责备,仔细看他亦有愁容:“持曜是什么身份?咱们家如今落到了何等境地?笙儿又和离过,良都侯府就只持曜这么一个儿郎,你说话怎么不经过思考?” 他心里也不好受。 谁舍得自家女儿受这样的委屈?可这几年来的经历已经教他学会认清事实。 赵元承这般对笙儿,很难说是旧情难忘还是只是不甘心当初笙儿没有选择他。就算赵元承对笙儿一往情深,可怎么也要考虑良都侯府的脸面,还有良都侯的意思吧。 何况,赵元承不可能半分也不在意笙儿和陆怀屿那段过往。 同为儿郎,依他猜测,赵元承娶笙儿太不可能了。 “既然不能成亲,那他为什么还让我笙儿和他住一起?”林淑莲有些激动,蜡黄的脸上浮起两团不正常的红晕。 “娘。”姜扶笙从她怀中抬起头来,垂眸替她整理盘扣,纤长的眼睫微微颤抖:“是我自己愿意的。” 屋子里安静下来,姜守庚和林淑莲齐齐望着自家女儿,目光复杂。 他们何尝不知,女儿是为了救他们才做到如今这种地步?是他们对不起女儿。 “爹娘别担心,他对我很好,你们看,他不是替我将你们救回来了吗?”姜扶笙弯眸朝他们一笑:“等爹娘安顿下来,他娶了妻子,我和哥哥就去陪在爹娘身边,我们一家人一辈子也不分开。娘,你说好不好?” 赵元承总有一日会厌倦她的,到那时她可以离开,陪在爹娘身边过自己的生活,永远也不嫁给谁。 “好,好……” 林淑莲忍不住低头啜泣,女儿为了他们受了多大的委屈! 姜守庚也是转过头去悄悄擦眼泪。是他这个做爹的无用,还反过来要女儿保护他们。 “砰!” 一家三口正伤感间,房门忽然被人猛地推开。 “二金,跟我走。叔父叔母跟他们走。” 赵元承疾步上前一把拉起坐在床沿处的姜扶笙。 “出什么事了?”姜扶笙瞧他神色急迫,不由问他。 “有人追到这里来了。”赵元承拉着她往外走。 姜扶笙依依不舍地回头看姜守庚夫妇:“爹娘,你们保重……” “笙儿,照顾好自己……”林淑莲已然被人抬下床,亦是满目不舍地目送女儿。 “你让人送我爹娘去……” “哪里”还未曾问出来,姜扶笙便住了口。 赵元承已然拔出腰间的剑一剑刺倒扑上来的人。 姜扶笙此时才察觉小院周围的兵器交鸣之声,赵元承的人正在和对方动手,月光下利刃不时闪出寒芒。 “对方人多势众,来势汹汹,你躲在我身后跟好了,我带你杀出去。” 赵元承盯着前方,乌浓的眸子里满是肃杀与戒备。 浓烈的血腥味,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剧烈的打斗声,还有对爹娘的担忧,让从未经历过这一切的姜扶笙紧张到几乎呕吐出来。 她被赵元承牵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地上的尸体往前跑。 幸好眼下是晚上,月色朦胧,虽然能看到地上的尸体,但看不清其间细节。否则她也不知道自己会如何。 “上马!” 赵元承催促。 姜扶笙踩住马鞍。 赵元承手中又击退一人,另一只手勾住她腰带猛地往上一送。 姜扶笙稳稳坐在了马上。 “抓好缰绳,快走。” 赵元承又催促她。 “那你呢?”姜扶笙回头不放心他。 赵元承一脚将扑上来的人踹飞,转身欲跃上马,不料又有一人袭来,他反应极迅捷地回身应战。 “他在保护那个女子,我拖住他,你们快去杀了马上那个女子!” 与赵元承动手之人发现了端倪,高声吩咐手下。 “二金,快跑!” 赵元承语气急切且慌乱。 姜扶笙抓住缰绳,努力回想从前赵元承叫她的骑马方法,想要催动马儿。她不想抛下赵元承独自逃离,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可她若留下来只会成为赵元承的累赘,她必须得走。 可马儿才行几步,她不放心赵元承回头查看,瞳孔猛地一缩——一人持剑直指她心口而来。 她顿时失声惊叫。 “二金!” 赵元承闻声回头,见此情景顿时目眦欲裂,撇下眼前与他动手的二人不顾,足尖点地毫不犹豫地朝姜扶笙那处跃去。 第86章 有没有嘉奖? 赵元承人未至,手中长剑已然朝那人飞射而去。 那人闻听身后破空之声,情知不好,想要闪身躲过却已然晚了,尖利的剑尖穿透他的肩胛骨,将他钉在地上。 赵元承一个箭步上前,手尚未来得及触及剑柄,左右两边便有人挥剑攻击。 他只得矮身躲过,赤手空拳与那二人斗在一处。 马上的姜扶笙见此情形心中一急,想也不想便从马上跳下来奔过去拖起一把长剑朝赵元承跑去。 双拳难敌四手,何况对方那两人还有武器? “赵玉玦,给你!” 剑有些重,她呼吸不稳。 “你怎么还没走?”赵元承瞧见她一惊,接过她手中长剑催促道:“快走!” 只是说话的功夫,他手中已然“唰”的一声解决了其中一人。 姜扶笙咬咬牙转身,便听他闷哼一声。她不禁回头,便见赵元承手里的长剑已然扎进剩下那人胸前,但他的站姿似乎有些不对。 她毫不迟疑地往回跑。 “别来!” 赵元承从疼痛中缓和过来,抽出长剑扎向地上那人。 姜扶笙借着火光终于瞧清楚,原来是最先被赵元承长剑扎中的那人还活着,这会儿趁赵元承不留神偷袭,一剑砍在赵元承腿上。 “赵玉玦……” 姜扶笙顿时白了脸,一时什么都顾不上冲上去扶着他。 “躲好!”赵元承一把将她揽到身后,手中长剑再次刺出。 “铛!” 姜扶笙浑身一震,兵器交鸣之声扎在她耳中,刺耳至极。 火光中隐约瞧见来的一群人黑巾蒙面,和先前的人穿戴不同。 “是我!” 奉玄低沉的嗓音传来。 赵元承舒了口气,是师兄。 “人呢?” 奉玄询问。 姜扶笙不禁看向赵元承,她知道奉玄是在问她爹娘。 赵元承回道:“护送走了。” “你们先走。” 奉玄似乎松了口气,带手下纵身跃进站圈之中。 “走。” 赵元承拉起姜扶笙上马。 马儿跑起来,姜扶笙不放心,回头焦急道:“你腿受伤了。” “先别管。”赵元承催着马儿疾驰。 “一直流血不行的。”姜扶笙还是不放心。 赵元承拍拍她:“没事,我扎起来了。” 姜扶笙也知道眼下情况紧急,将满心焦虑强压下去,不安地靠在他怀中,只盼着马儿跑快些,跑再快些,早些到地方好给他上药。 二人进城之后,赵元承带着她沿原路返回。 姜扶笙见他受着伤还要带她爬梯子,忧心忡忡一时都忘了害怕,直至从窗户翻进厢房内才如梦初醒,心里惊了一下。 纱幔外传来奏乐声。 姜扶笙正欲探身查看,身后赵元承拉住了她。 她回头疑惑地看他。 “你们都先下去吧。” 外面,传来晚凝玉的声音。 奏乐声一停,接着是门合上的声音。 “你们回来了?”晚凝玉步伐极快地走近,瞧见姜扶笙二人的情形也是一惊:“怎么受伤了?我去拿伤药。” 她说着,不等二人回答便转身快步去了。 “你躺下。” 姜扶笙抬手去扶赵元承。 赵元承侧眸瞧她一眼,唇角微微勾了勾,一瘸一拐地跟着她走到榻边躺下。 姜扶笙俯身去查看他伤口。伤在小腿处,足足有她手那么长的伤口裂着,看着便痛。从伤口处往下,裤腿和鞋都被鲜血浸透了,触目惊心。伤口上方果然扎着布带,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扎上去的。 “伤药拿来了。” 晚凝玉抱着一只药箱推门走进来。 姜扶笙闻声回头,她迟疑了一下站起身往后退了一步,抿抿唇道:“你来吧。” 晚凝玉这么一会儿就取来了药箱,说明是带在身边的。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准备这样一个药箱随时带在身边,也就是晚凝玉知道赵元承可能会受伤,所以提前准备了。 她垂下长睫两手背在身后。既然赵元承做什么晚凝玉都知道,说明他们足够亲近。她还是不要和晚凝玉争了。 “我来什么?”晚凝玉将药箱往她怀里一塞:“我可不管你们的事。” 她说着笑瞥赵元承一眼,转身带上门去了。 姜扶笙一时怔在那里。 “怎么?”赵元承晃了晃受伤的那条腿:“等着让我血尽而亡?” 姜扶笙回过神,俯身将药箱放在地上打开。这人就没个正形,伤成这样还有心思逗趣。 药箱打开她又顿住,满满当当的瓶瓶罐罐,她手不知道该往哪儿伸。 “先弄点水给我清理一下。”赵元承提醒她。 她没做过这样的事,不知道从哪动手也寻常。 姜扶笙如梦初醒,起身倒了热水来,浸了细纱布小心翼翼地给他擦拭伤口周围的血迹。随着血迹清理干净,发白的伤口露出来愈发叫她心惊,手里动作也愈发轻起来。 赵元承偏头看她皱着脸儿长睫轻颤的模样,乌浓的眸底不禁有了笑意。 眼看她又低头去看药箱,他出言指点道:“那个褐色的瓶子,圆肚子的。对,洒在伤口上,用纱布包扎好便可。” 姜扶笙按照他的指点,取出褐色圆肚瓶打开,浓郁的药香扑鼻而来。她小心地将药粉撒到伤口上,下意识噘嘴替他吹吹。 赵元承好笑地看着她:“二金,今天开怀么?” 姜扶笙手中一顿,拿起纱布点点头,眼眶不由一湿。他一直没有和她提过要救她爹娘回来有多难,单看今日的情形,也知道其中凶险。 他兴师动众,他受伤,都是为了她。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她怎么可能不动容? “开怀怎么连话都不说?”赵元承坐起身,伸手去勾她下巴。 “别闹。”姜扶笙推开他,手里继续给他包扎。 赵元承重新躺下,叹了口气道:“从前见不着父母你不开心,今日见着了你怎么还不开心?” 姜扶笙抿唇不语,仔细地打了个结。是见着爹娘了,可这样危急的情形,让她怎么开心? “好了吗?”晚凝玉在外面敲门。 “什么事?”赵元承问。 “你师兄来了。”晚凝玉回他。 “让他进来。”赵元承仍然躺着。 姜扶笙起身往后退一步,左右瞧了瞧。 “你要去哪?”赵元承偏头看她。 “我避一避……” 奉玄来,他们师应当兄弟有话要说,她该回避的。 而且,她和赵元承名不正言不顺,总觉得不该这样出现在人前。 “你避什么?我又没什么不能让你知道的。”赵元承探手拉她。 姜扶笙又退一步,躲开他手。 奉玄推门走进来恰好瞧见这一幕,他垂眸手握成半拳轻咳一声。 “师兄。” 赵元承笑着看向奉玄。 奉玄瞥了一眼他腿上的伤:“没事吧?” “这点伤算什么?”赵元承轻笑一声。 奉玄看了姜扶笙一眼,又看赵元承。 赵元承含笑看着他。 奉玄知道他是不打算让姜扶笙回避了,遂问道:“不是准备好了吗?怎么弄成了这样?” 康王和陈太傅盯上他们的事,他们早就知晓,也早有防备。让姜扶笙见父母这桩事,也是提前准备了的,照理说不该如此。 要不是他不放心带人前去查看,今日赵元承只怕不止这点伤。 “是准备好了,但我没料到他们会去那么多人,康王这次下血本了。”赵元承道:“我手下的人也不是不够用,只是一大半都派用去护送我岳父岳母,便有些短缺了。” 康王能掀起这样的浪来,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姜扶笙听他当着奉玄的面也这样称呼她爹娘,脸不由红了。 “是你太过轻敌。”奉玄忍不住道:“我早说让你……” “师兄。”赵元承平静地打断他的话。 奉玄看了一眼姜扶笙,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转而道:“这件事情恐怕不会到此结束,康王应当还有后手。” 虽然奉玄的话没有说出来,姜扶笙还是察觉出奉玄应当是阻止过赵元承救她父母,但赵元承不应。 “那就等他的后手。”赵元承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主子。” 莫山在外面敲门。 “进来。”赵元承扬声答应。 莫山推门进来行礼道:“属下已经带人将姜大人夫妇送达一处安全所在,留了半数人护送。” 赵元承长指叩着榻沿问道:“我大舅哥呢?” “也已经派人接了去,不出意外的话,明日他们应当能见面。”莫山低头回道。 待奉玄和莫山离开,姜扶笙忍不住问赵元承:“你让人护送我爹娘和哥哥去什么地方?” 今天的遭遇,再加上赵元承和奉玄方才的话,分明是有康王从中作梗。她越想便越发的揪心。 赵元承不回她话,只是笑着朝她招手。 “我问你话呢。”姜扶笙蹙眉。 “你先扶我起来。”赵元承仍然朝她伸着手:“你不会以为我想抱你吧?” 姜扶笙脸一红,垂眸走过去扶他。 她的确是这么以为来着。 赵元承结实的手臂搭在她细腰上,猛地一用力。 “唔……” 姜扶笙毫无防备地跌进他怀中。 “你做什么?” 她羞恼地捶他。 上一息还反问她,眨眼便不老实! 赵元承搂紧她,低笑道:“别担心,我把岳父岳母和大舅哥送去我师父那处了。” 姜扶笙闻言停住挣扎,扬起脸儿看他:“是去山上了吗?” 她不知道赵元承的师父身在何处,只知道是在山上。 “嗯。”赵元承下巴在她头顶蹭了蹭:“别担心,不会有事。” 姜扶笙心里一松,乖顺地窝在他怀中。她虽然没有见过赵元承的师父,但是能教出奉玄和赵元承这样的徒弟,他们的师父定然不会是寻常人。 “姜二金。”赵元承忽然唤她。 “嗯?”姜扶笙脸儿贴在他怀中没有动。 赵元承低头贴在她耳边,语气暧昧:“你看我这么卖力气,有没有什么嘉奖?” 第87章 是夫君 “你疯了!”姜扶笙乌眸睁大,下意识要挣脱他的怀抱:“你还受着伤呢!” 这人脑子里是不是只有那一件事?方才流了那么多血,伤口也不过才包扎起来,他怎么还能生出这样的心思! “只是腿受伤,别的地方又没伤着。”赵元承捉住她手摁上去。 姜扶笙隔着衣物触及手下的东西仍是被烫着了一般,急着抽回手,昳丽的脸儿也被烫得通红。 他可真是恬不知耻! 赵元承忽然惊呼一声。原是他伸手捉她,结果重心不稳,几乎从榻上摔下来。 姜扶笙来不及多想,本能地迎上去扶他。 却不料才伸手便觉手腕一紧,紧接着脚下一空,眼前天旋地转,待她反应过来躺在榻上的人已然是她了。 而且是在他身下。 赵元承抵着她额头轻笑:“如何?还跑么?” 姜扶笙惊惶失措地推他:“你别闹!” 这里是什么地方?怎么能在这里! 赵元承握住她手,眸色渐深。 姜扶笙又羞又气,推又推不开他,一时急地红了眼眶:“赵玉玦,我不愿意。” 他真的还是和从前一样,半点也不尊重她。随心所欲,想如何便如何,只拿她当个玩意儿。 亏她还总觉得亏欠他,她以后再也不这么想了。 “你不愿意就算了,哭什么?”赵元承抹去她眼角的泪珠,低头将脸埋在她颈间,语气里含了几分委屈嘀嘀咕咕:“我命都差点丢了,你连碰都不肯让我碰,到底是不是真心愿意嫁给我……” 她总这样忽冷忽热,他自诩了解她,如今却总也猜不透她的心思。 但他能察觉她的若即若离,似乎没有长久留在他身边的打算。 听他这样说,姜扶笙心中不由生出几分愧疚来,小声反驳道:“没说不让你碰,但至少不是在这里吧?而且,你还受着伤……” 是他太不分场合了。再说,伤好了什么时候不能?偏要在这个时候。 “那我带你回去。” 赵元承不待她说完便翻身坐起,牵她的手。 姜扶笙意外地看他,他就这么急迫? “我抱你。” 赵元承俯身抱她。 “不用,我自己走。” 姜扶笙心中气闷,推开他手当先往外而去,也不想着他受了伤扶一下他。 他和她在一起,似乎就为了那件事。为她做所有的一切,也都是为了那件事。那件事就那么重要! * 叙兰院。 “小侯爷,姑娘。” 翡翠和珊瑚守在廊下,瞧见二人进来,连忙上前行礼。 姜扶笙没有说话,推门走了进去。 赵元承紧随其后,合上门之前吩咐一句:“别进来。” “是。” 翡翠和珊瑚齐声答应。 姜扶笙攥了攥手心,好在深更半夜的,他不让人进来也不显得突兀。 才走进里间,便被一双结实的手臂箍住腰肢。他亲密地抱着她,从身后纠缠着她到床榻上。 姜扶笙阖上眸子在心里叹了口气,他不在意自己的身子她还拒绝什么?随他去吧。 温柔的吻落在她颤抖的羽睫上。 “二金,可不可以?嗯?” 他轻啄她唇,厮磨着问她。 姜扶笙掐着手心呼吸微促:“你,你熄了灯……” “灯在床幔外面,我什么也看不到。”赵元承见她乖巧,浑身血液顿时都往一处涌去。 他不再忍耐,握住她后颈低头含住她唇瓣,迫切地攫取她的香甜。 姜扶笙轻哼,濡湿温热的舌毫无停顿的探进她口中,好似荒原上饿了半个月的狼,急不可耐地要将她拆吃入腹。 床榻之上,衣衫零落。 大手捉住她绵软白嫩的手,手指纤细,软到不堪一击,肌肤剔透的好似上好的羊脂玉,漂亮到让他舍不得松手。 姜扶笙咬着唇呜咽,长长的眼睫上挂着的泪珠颤颤巍巍,身子瞬间绷紧。 “放松些……” 赵元承被阻的几乎无法动作,额头间见了汗,个中滋味自是不必言说,乌浓的眸中情欲翻滚,逐现狂乱之势。 姜扶笙一对莲足被他扛在肩头,脸色潮红,双手死死攥紧身下的被褥,阖着眸子浑身颤抖,口中呜呜咽咽地求饶,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听到断断续续的哭求。 赵元承双眸殷红,低头盯着她红透的脸儿。她脸红,她皱眉,她哭泣……都是因为他。此刻他才能确切地感知,她是属于他的。 床榻上湿了一大片。 赵元承亦失了控制,大手紧紧摁着怀中人的腰窝,卧室里她的抽泣、碰撞之声混着他的粗喘,畅快至极。 姜扶笙张着嘴儿一时哭也哭不出声来,像要被撞碎,被燃成灰,被碾成泥。好容易缓过一阵,她一边哭一边哼,回身奋力想推开那双掐着她腰肢的手,却反被他一把捉住手腕,策马驰骋起来。 姜扶笙香汗淋漓,本就无法抽身的她被制住双手,如同泥泞中艰难行走的人被一把拖入灭顶的沼泽之中,再无任何逃离的机会。 “二金,二金,我是谁?” 他一声声唤着她。 姜扶笙恍恍惚惚断断续续:“你,你是……是玉玦哥哥……” 赵元承热切地亲吻她的脸,用力地纠正她:“是夫君。” “是,是……是夫君……” 姜扶笙脑中一片空白,不会思考,只会顺着他的话儿说,乖顺的宛如一只小白兔。 赵元承脖颈处青筋突突跳动,比起先前格外凶狠狂乱。 迷乱之间,姜扶笙脑海里满是轰鸣之声,一瞬间似有无数烟花绽放无穷无尽,又好像要落入无尽的黑暗之中无法挣脱。她如同离开水的鱼儿一般,近乎窒息,微肿的唇张着,却发不出一丁点声音。 良久,她侧躺在被褥之上,累得手指头都不想动一下,甚至没有拉过锦被给自己盖上。 赵元承太能折腾了,受了伤还这般…… 她想到此处微微蹙眉,细细嗅了嗅,果然闻到一股血腥气。 “闻什么?饿了?” 赵元承贴在她身后,手不老实地在她腰间游走。 “你伤口流血了。” 姜扶笙撑着身子坐起来查看他伤处。 方才对她那一番凶,他小腿上的伤口果然裂开了,鲜血透过纱布,染红了被褥。 赵元承靠在床头,望着她笑而不语。 “你看我做什么……”姜扶笙正要起身下床去拿伤药,见他笑得不对,低头一瞧才想起自己这会儿**。她下意识抱住自己蹲下身,羞恼地骂道:“你不要脸。” 赵元承眸中笑意更浓,从床头取了中衣中裤递给她:“这有什么好害羞的?” “你转过去。”姜扶笙接过衣裳快快地抱在身前。 赵元承听话地侧身躺着,口中却逗她道:“都坦然相见多少次了?怎么还看不得?” “你闭嘴。”姜扶笙一面将衣裳往身上套,一面凶他。 以为谁都像他,没脸没皮。 赵元承不禁笑了笑,她这般说话像极了从前:“好了吗?” “你也穿上。”姜扶笙下床:“用哪一瓶药粉?” 梳妆台有一格抽屉里头装得尽是他的各种药丸药粉。 “最左上角褐色的瓶子。”赵元承靠在床头撩开床幔指点她:“再把最小的瓶子拿来我吃两颗。” 姜扶笙拿着药粉转身朝床看一眼,垂眸问他:“你穿好了没有?” “好了。”赵元承笑着应她。 姜扶笙走到床前先看他一眼。但见他松松穿着里裤,露出结实的胸膛和块状分明的腹肌,如墨的发丝披散,烛光透过床幔落在冷白的肌肤上,乌眸含着笑意盈盈将她望着。 姜扶笙心突突跳了两下,垂下眸子不看他。这人生得简直就是画本子里的妖孽。 她在床沿处坐下,将他受伤的小腿抱在怀中,仔细清理上药。 赵元承支着下巴含笑地望她。 她本就是个玉雪捏就的人儿,暖黄的烛光照在她脸上,更添几分柔和。鸦青眼睫浓密卷翘,在眼下投出小小的扇形阴影。尤其专心致志盯着手里动作的模样,叫人由心底生出被她放在心尖的错觉。 “姜二金。” 赵元承足尖勾了勾。 “别乱动。” 姜扶笙一巴掌拍在他脚上。 手心微麻,她反应过来不由暗暗懊恼。她有求于他,而他还受着伤,她怎么那么手快? 赵元承倒是被她打笑了,他喜欢她这样。 “你说咱们什么时候成亲合适?” 他看着她,手指缓缓蜷起。 姜扶笙手中一顿,抿抿唇道:“至少要等你伤好了。” 她长睫重新垂下遮住眼底的黯淡,大概永远不会有那一日吧。 赵元承没有步步紧逼,正了神色道:“二金,我跟你商量一件事。” 姜扶笙没有抬头,只是“嗯”了一声。 赵元承坐直身子,指尖戳戳她手肘:“你看着我。” 姜扶笙听他语气慎重,与平常不同,不由转头看向他。 “你能不能先去和晚凝玉住一阵子?”赵元承望着她眼角:“我这几日可能……” “赵元承!”姜扶笙闻言又羞又怒脸儿通红,推开他腿猛地起身,气恼的模样宛如炸了毛的猫儿:“你拿我当什么?” 成日里见了她就想那一件事。上一句还说要娶她,下一句便让她去和晚凝玉住。晚凝玉是教坊司的人,跟着他这样久,说难听些连外室都算不上。 他竟让她去和晚凝玉住!住在教坊司么? 当初家中出事两个庶妹被迫进教坊司,她因为已经出嫁逃过此劫,如今却要他来送她去那地方么? “嘶……你听我说……” 赵元承猜到她会恼,不想她竟恼得这样厉害。毫无防备之间伤处撞在床沿上,痛得倒吸一口凉气,正要和她解释。 “砰砰砰——” 外面忽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主子,康王带着宫中禁军来了……” 石青语气急促地禀报。 第88章 哀求 “你先到晚凝玉那处去,我晚些时候和你解释。” 赵元承听到石青的话,顾不得腿上的伤从床上一跃而下,从箱笼中取出衣裳替她穿戴。 “你别动我,我不去。” 姜扶笙正恼得厉害,扭着身子不肯配合他。 事实摆在眼前,他还有什么可解释的?大可不必,她也不会听。 “二金,听话。我眼下有极要紧的事。等我忙完这件事仔细和你解释……” 说话间,赵元承迅速替她套上一身襦裙,又拢上发丝挽了个最简单的低髻。 姜扶笙背过身不理他。 赵元承拿过自己的衣裳胡乱套上,朝外吩咐道:“石青,进来。” 石青推开门。 一眼看到自家散乱着发丝的主子,和背对着他家主子的姜姑娘。 姜姑娘这是又生气了?这次是为了什么事? “主子,人已经快到门口了,现在怎么办?” 眼下事情紧急,石青不敢儿戏,也没工夫多想,一脸担忧地看着赵元承,等他吩咐。 “你不用管。”赵元承系好腰带,朝姜扶笙指了指:“你带几个人从后门送她去晚凝玉那处,你们也留下不必回来。” 石青闻言郑重应道:“主子放心,属下一定保护好姜姑娘。” 接下来就是最关键的时刻。主子大概是分身乏术,无暇顾及姜姑娘的安危,是以将姜姑娘安排出去以确保不被人伤害和利用。 晚凝玉那里的确是极稳妥的所在。 上一回因为他的大意,姜姑娘被性陆的小人算计。主子后来也没责罚他。这一回他说什么也要守好姜姑娘。 他看向姜扶笙,等她跟着自己走。 姜扶笙偏着身子看也不看他一眼,很明显没有跟他走的意思。 石青不知所措地看向自家主子。 赵元承拿过薄氅罩在姜扶笙身上。 姜扶笙不客气地将薄氅掀翻在地。 赵元承摆摆手吩咐石青:“带她走。” 石青看着姜扶笙,死活也不敢动手,可怜兮兮地道:“姜姑娘,您别为难属下……” 他咽了咽口水,偷偷瞧了自家主子一眼。 主子说是这样说,让他“带走”姜姑娘。他要是真动了手,保不齐触碰姜姑娘的胳膊就不是自己的。 他可没这胆儿。 姜扶笙咬咬牙,低着头抬步往外走。他不让人带她走她也要走,这地方她再也不会回来! “二金,你当心些。” 赵元承往前紧跟一步。 姜扶笙顿住步伐,眼圈红红回头看他一眼:“我不用你管。” 她自己知道自己的心意。 撇去青梅竹马的情意不谈,家中出事之后,赵元承帮了她无数次。他甚至昨晚才为救她受了伤。 这样重情重义的儿郎,有几个女儿家会不动心? 赵元承几番说起成亲之事。她是不认可此事,但也是动容的。 她一直以为他对她是存有几分真心的,不然不会一直提起成亲之事。她何尝不想嫁给他呢?但她不能。她背弃过他,嫁过人,配不上他。她不能嫁给他,并且为此一直心怀愧疚。 不料他转脸便要她去教坊司和晚凝玉住在一起。 她从前真是错看他了! “诶?” 赵元承朝她伸手想说什么。 姜扶笙却不再看他,头也不回地往外去了。 赵元承摆摆手叮嘱:“石青,把翡翠和珊瑚带上。” 石青在外间应了。 * 深夜。 马车从良都侯府的后门缓缓驶出,车头上吊着的气死风灯随着马车的走动晃晃悠悠。 石青手扶剑柄,带着手下紧随其后。 不过片刻,马车停了下来。 “石青,我家姑娘叫你有话说。” 赶马车的珊瑚从前头探出脑袋。 石青闻言不敢怠慢,快步上前行礼道:“姜姑娘,您吩咐。” 马车窗口的帘子被一双纤纤素手撩开,姜扶笙露出半张脸,黑夜遮住了她昳丽的脸。 “我不去教坊司。你也走吧,不用跟着我。” 姜扶笙说罢月松手放下帘子,不欲多言。 赵元承今日所为,她实在无法承受。若真的依着他的意思住到教坊司去,将来见了爹娘、哥哥、妹妹他们,她要如何解释? 不过也不必解释了,好好地住到教坊司去,她那你还有脸再见爹娘他们? 马车行走起来。 石青愣了一下,连忙追在马*车边上道:“姜姑娘,主子吩咐让属下护送您,您要是这样走了,主子会担心的……” 这……姜姑娘被主子气坏了,将气撒在他身上吧? 这可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他吩咐我就要照做么?他又不是我什么人。”姜扶笙气闷:“我要去什么地方非得听他的?” 赵元承都做到这种地步了,她还言听计从?那将来他把她卖到教坊司去,她是不是还得给他数钱? “不是……”石青出了一头的汗:“您……主子没有和您说好吗?” 不是,这是什么差事啊? “说好什么?”姜扶笙冷笑:“他说送我去教坊司,我说‘好’?” 石青终于从她的话中听出些苗头来:“主子不是让属下送您去晚姑娘那里吗?” 主子难道没有和姜姑娘说晚凝玉的身份? “有什么区别?”姜扶笙反问。 “这区别可大了。”石青忙道:“姜姑娘您误会了,主子怎么可能将您往那种地方送?晚姑娘的住处并不在教坊司里。” 姜姑娘还真不知道这里面的内情。怎么回事啊?主子也不是个闷葫芦,怎么这些事情就不和姜姑娘说呢? 他真的快要急死了。 把所有的事都告诉姜姑娘,两个人之间不就没有误会了吗? “是吗?”姜扶笙笑了一声:“那他把我送过去和晚凝玉一起是何意?” 让她和晚凝玉一样等着他,由他随叫随到吗? “就是,就是为了您的安全。”石青急得直挠头。 主子不和姜姑娘说,那些事他也不敢擅自作主告诉姜姑娘,这差事可快难为死他了。 姜扶笙没有理会他。 石青继续追着马车道:“姜姑娘,眼下主子那里要出大事了,您到别的地方去不安全,就跟着属下过去吧。属下保证,等主子忙完一定会给你一个合理的解释,到时候您肯定不会再生气。” 姜扶笙不再说话。 眼看着马车要与目的地背道而驰,石青着急了,足尖点地一个纵身跃到马车前。 珊瑚吃了一惊,连忙勒住马儿,口中骂道:“你不要命了!” “姜姑娘,属下求求您了……”石青“噗通”一声在马车前过一下,苦苦哀求道:“上一回主子交代属下保护好您,属下办砸了差事。今日的差事若是办不好,主子非得扒了属下一层皮不可。属下知道牛向来最是好心,求您发发慈悲……” 他一边求情,一边朝珊瑚作揖。 大家日日一道当差,彼此早已成了朋友。珊瑚见他这般自然有些不忍心,但转念一想更不高兴,挥着手里的鞭子道:“石青你给我滚开,你们主仆就没有好东西,把我们姑娘往教坊司送你们存的什么心?” 石青闻言恨不得骂她两句,主子的事情有那么简单吗?每次看事情都只会看表象,真是笨死了。 倒是在马车里陪着姜扶笙的翡翠小声劝着她:“姑娘,奴婢看小侯爷不像是那样的人,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姜扶笙垂眸看着面前的小方桌:“能有什么误会?” 什么样的误会要将她往那地方送?和晚凝玉住在一起? 她自嘲地笑了笑,之前她还是太没有自知之明。 或许,这就是他对于她当年背弃的报复吧。 “石青不是说了吗?奴婢听着这里头像有什么事。”翡翠小心道。 姜扶笙抿唇不语。 翡翠不敢再劝,只能在心里叹了口气。 “石青,你跪这儿做什么?” 外头,传来晚凝玉的声音。 “晚姑娘?”翡翠惊诧地看向姜扶笙。 教坊司的人出入都是有时辰限定的。此刻显然不是晚凝玉该出现的时辰。 姜扶笙眉心蹙起。 晚凝玉怎么来了? 她心里头对晚凝玉并不反感。晚凝玉不跟着赵元承也会跟别人,决定此事的人在赵元承,晚凝玉没得选,只不过是个可怜的女孩罢了。她和晚凝玉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礼,晚凝玉还曾帮过她。 若非出嫁早,她大概就是另一个晚凝玉吧。她又怎会怨恨晚凝玉? “晚姑娘,您来了。姜姑娘不肯跟属下去您那儿,您快帮属下劝劝她吧。” 石青瞧见她仿佛瞧见了救星。晚凝玉肯定会帮他劝姜姑娘的。 “劝她做什么?”晚凝玉圆溜溜的大眼睛弯起狡黠,故意拔高声音道:“你告诉她你家主子现在什么情形不就行了?” 这两人真是别扭死了,有什么话不能彻底说开? 石青闻言眼睛一亮,立刻道:“属下知道。属下护送姜姑娘出叙兰院之后,主子就被康王带着乌泱泱一群禁军抓走了。” 马车里,姜扶笙闻言松开的指尖又攥起。 她想起临离开时,石青在门口禀报的话。她当时在气头上没有留意,依稀记得是说康王带什么军到良都侯府了。康王带着禁军,是去捉拿赵元承的?她见爹娘时遇险,奉玄带人前去,当时似乎也和赵元承提起过康王。 赵元承此番遭遇这样的事,难道是因为救回了她爹娘? 不待她多想,又听外头晚凝玉又道:“抓到哪里去了?” “这个属下不知。”石青猜测道:“不过既然出动的是禁军,应当是带去宫里等候陛下裁决吧……” 他说到这里不禁有些担心,主子那里也不知道如何了,一切能不能顺利按照计划进行? 第89章 他就非要那样纠缠她 马车前的珊瑚不禁回头看。 翡翠也听得提心吊胆,忍不住小声问:“姑娘,小侯爷真的被禁军带走了?” 姜扶笙脑中乱糟糟的,一时理不出个头绪,摇摇头没有说话。这一番下来,她心头怒意倒是消减不少。 软帘忽然被人掀开。 她抬眸看去,便见晚凝玉弯着大眼睛朝她笑:“我能上去吗?” 姜扶笙鬼使神差地点点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拒绝晚凝玉,或许是晚凝玉的笑意太过真挚? “和我走吧。”晚凝玉挨着她坐下,亲昵地挽住她手臂:“从他回来这么长时间在你身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再听他一回安排吧?如何?” 她模样生得甜美,大大的眼睛扑闪扑闪的,满面期待看着人时很容易叫人心软。 姜扶笙不忍拒绝,轻轻点头许了。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原来对他心存感激,想着和他好聚好散,怎么就成了眼下这样? 翡翠见状连忙朝外道:“珊瑚,走吧。” 她心里头也矛盾。小侯爷安排姑娘去教坊司和晚凝玉一起住的确不妥,她也不想姑娘去。但现在也不知小侯爷那里是什么情形,姑娘若是不听安排出了什么事那可不得了。 思来想去,还是听小侯爷的好,毕竟姑娘的安全更重要。 * 大理寺大牢。 两个狱卒燃着一盆火,坐在一起吃酒说话。 微弱的火光透过铁栅栏,照在赵元承的侧脸上。 他席地而坐,倚着墙打盹儿。 外头一阵喧闹,两个狱卒起身往外去。其中一个回头看向赵元承。 赵元承几不可辨地点点头。 狱卒去了许久才回来。 “累够呛。”络腮胡狱卒拉着衣领抱怨道:“上头的那位心思真是捉摸不定,之前那样追捧天师……” “嘘!”另一个狱卒朝赵元承的方向抬抬下巴,示意他别再说,免得让赵元承听了去。 络腮胡会过意来点点头,走回桌边坐下:“继续吃饭吧,酒都凉了,我温一温。” 他说着提起桌上的酒壶走到火盆边蹲下,装作不经意看了桌上那狱卒一眼。 那位毫无防备,正提着筷子大快朵颐。 络腮胡迅速将指甲中的一点白色粉末弹进酒壶中。 约莫一刻钟后,络腮胡推推昏睡的同僚,确定同僚彻底睡死过去之后,快步朝赵元承所在的牢房走去。 因为赵元承身份特殊,这一片牢房便只关押了他一个。络腮胡二人是特意分来看管他的。 “小侯爷……”络腮胡走近,便要行礼。 他早便是赵元承的人。 “这种时候别讲虚礼。”赵元承摆手:“我师兄那里情形如何?” “康王抓住您救回姜大人的事情不放,说您肆意妄为都是仗着天师。”络腮胡回道:“他还说天师有不臣之心,和良都侯勾结,意图谋反,捏造了许多往来书信,还弄了一堆武器说是从上清观里搜出来的。方才外头骚乱便是天师被下到大狱来了。” 赵元承皱眉问道:“姜大人夫妇被他们找到了?” 络腮胡摇头:“没有。” “那康王有何证据说我救了他们?”赵元承挑眉。 络腮胡道:“没有证据。但元启帝就是相信,他生来疑心重又喜怒无常,似乎已经怀疑良都侯许久了。” 赵元承沉吟片刻吩咐道:“派人扮作禁军模样,去康王府盯梢,记得让康王的人发现几次但不要与他们碰面。另外,让留在西山的人动手,领头的几个一个也不要放过。留下破绽让康王以为是元启帝做的。” 他派人盯着康王良久,早知道康王和他们一样筹谋许久,他原先考量的是不是要先拉拢康王。 不想康王按捺不住竟先对他们出手,那便怨不得他以牙还牙。 先让康王以为元启帝发现了他的筹谋。以康王的性子必然会铤而走险,揭竿谋反。等康王和元启帝动手,他坐收渔翁之利便可。 “是。”络腮胡应下,瞧向他的腿不放心地问:“您的腿……要不要属下拿些金疮药来?” 赵元承伸腿动了动,摇摇头:“一点小伤,无事。” 裤腿上有一片血渍。原本上过药血已经止住了的,被姜二金那丫头摔一下又流出血来。 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有没有顺利抵达晚凝玉那处?想起她临走时恼恨的模样,他心疼的同时又有几分好笑,她怎么那么笨呢?这样都猜不到一切另有隐情,他是为了保护她? 也怪他,总怕她知道得多了有危险,没有提早告诉她实情。 又要委屈她一阵子了。 * “姑娘,天凉,您披上这个。” 翡翠拿着一件薄斗篷,上前替姜扶笙穿上。 姜扶笙正站在院内的一棵树下怔怔出神。初冬时节,树叶都掉光了,只留下干巴巴的枝丫,看着了无生机。 赵元承在大牢里,她心中困苦难安。临分别时,她对他使了那样的性子,他那时候应该已经知道会下大狱吧?所以才会那样急切地非要和她……她还怪他只想着那事儿,和他闹别扭。他真沉得住气,没有对她提半个字,反而还哄着她。 她越想心中越是惭愧,不知道他在大牢里怎么样了?和晚凝玉还有石青都说过,她想去探望他,都还没消息来。 听到翡翠的话,她才收回思绪,转身由着翡翠伺候。 “奴婢等会儿陪您到前面去转转?” 翡翠小心地提议。 来这里半个月余,姑娘每日闷闷不乐的,长久这样下去只怕对身子不好。 唉,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没什么好转的。” 姜扶笙摇摇头。 这是一所二进的宅子,离教坊司不远,但不属于教坊司,是晚凝玉私人的宅子。 接来她之后,晚凝玉将最好的院子给了她住。 虽然来的时间不久,但这宅子不大,里头早都熟悉了。 翡翠不再多言。 听晚凝玉说连天师都下了大狱,良都侯一家被禁军围在府中不许任何人出入。这个时候她自然不能劝姑娘到集市上去乱转。 “扶笙。”晚凝玉从外头进来笑着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们都安排好了,你可以去探望他了。晚上石青带你过去。” 姜扶笙乌眸一下亮了,上前拉住她手感激道:“晚姑娘,谢谢你。” “自家人,客气什么。”晚凝玉弯起眼睛笑意盈盈地望着她。 姜扶笙生得是真好看,难怪能将赵元承从小迷到大。 姜扶笙低下头道:“是我太无用,处处都要仰仗你……” 这阵子处处麻烦晚凝玉,她心中过意不去。 “你别这样说。”晚凝玉理理她鬓边的发丝笑道:“我应该谢谢你。这么多年很少有人知道我的身份而不对我敬而远之,你倒没有。” 她经历坎坷,从小到大看尽了人间冷暖。如姜扶笙这般对她满是善意的人并不多。 姜扶笙听她这话笑也笑不出来。谁也不是自己喜欢在教坊司的,晚凝玉又有什么错?何况若不是运气好,她也会和晚凝玉一样,甚至还不如晚凝玉——晚凝玉比她聪明多了。 “扶笙,我一直想问你。”晚凝玉偏头笑看着她:“你知道我和赵元承的关系,怎么一点都不恨我?” 她原来以为姜扶笙不可能一点不介意的,这阵子姜扶笙住在她这里,她借机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姜扶笙对他还真是一点敌意都没有。 她很好奇姜扶笙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恨你做什么?”姜扶笙抬起乌眸看她:“这是他的选择。” 赵元承是良都侯府的小侯爷,晚凝玉身在教坊司。他看上晚凝玉,晚凝玉还能拒绝吗? 正如她,当初她和陆怀屿尚未和离时,赵元承就非要那样纠缠她,她也不是没有抗拒过。 这怎么能怪晚凝玉呢。 晚凝玉看着她忽然“噗嗤”一声笑出来。 姜扶笙疑惑地看她,被她笑得好不奇怪。 “好端端的,你笑什么?” “扶笙,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本来不该我来告诉你,不过我实在太喜欢你,忍不住想偷偷先告诉你。”晚凝玉搂住她肩,贴到她耳边小声道:“其实,赵元承是我嫡亲的兄长。” 她说完便盯着姜扶笙,等着看她震惊的神情。 “什……什么?” 姜扶笙听完她的话怔在那处,半晌回不过神来。 照晚凝玉所说,难道她是良都侯府遗失的孩子?是良都侯的小妾或者外室所生? 但良都侯是众所周知的洁身自好,府中后院从来都只有良都侯夫人一人。是良都侯悄悄养在外面的女子?那也不对,晚凝玉说她和赵元承是“嫡亲”的。 是良都侯夫人亲生的?更不可能,满上京都知道良都侯夫人当年吃了多少求子药,只有两个孩子她并不满足,还想多要些孩子,那种情形下生下孩子不可能不留在自己身边。 姜扶笙黛眉紧皱,怎么也想不明白其中的关窍。 “想不明白吧?还是我来告诉你。”晚凝玉很满意她的惊诧,再次贴到她耳边笑道:“他不是良都侯府的孩子。” “不可能。”姜扶笙下意识反驳:“我从小便认得他。” 她那么小的时候就认识赵元承,那时候赵元承就是小良都侯。良都侯夫妇对赵元承宠爱有加,良都侯更是无论去哪里都带着赵元承,这些年悉心培养,一腔心血都付在赵元承身上,这样还不是亲生的? “从小是多小?”晚凝玉退后一步,踢踢足尖道:“再说,你还比他小几岁呢,或许他到良都侯府时你才出生。” 姜扶笙听她说得也有几分道理,将信将疑道:“那他是谁的孩子?” 她这会儿看晚凝玉,眉眼间竟真有赵元承的影子。 那……那之前赵元承和晚凝玉在人前那样,都是在做戏? 赵元承好像有很大的事情要做,他到底在筹谋什么? “那我可不能说。”晚凝玉笑嘻嘻道:“你晚上去问他。” 第90章 逗她 是夜,月黑风高。 姜扶笙就着翡翠的手下马车。 “你留在这里等我们。”石青朝翡翠开口。 翡翠点点头,将手里的食盒递给姜扶笙。 “姜姑娘,您跟好了我。” 石青小声嘱咐。 “好。” 姜扶笙提着食盒紧随他的步伐,很快便看到前头晃动的灯笼光下的牢门,黑洞洞的好似什么可怖动物的口,深不见底。 她下意识握紧手中的东西,左右打量一眼,瞧见两个狱卒分立两侧。 石青上前从怀中掏出荷包递给其中一个狱卒。那狱卒掂了掂荷包的重量,满意地挥挥手。 石青连忙回头示意姜扶笙跟上。 全程几人一句话也没有。 “姜姑娘,您跟好了属下。” 进了大狱,石青又嘱咐她。 姜扶笙应了一声,一面跟着他往前走,一面打量牢房里的情形。 四下里阴暗潮湿,铁栅栏围着满是压迫,还有一股不知名的气味。她忍住取帕子掩唇的冲动,只这一会儿她都觉得难闻,赵元承在这里待了半个月有余,也不知他是如何忍下的。 牢房为了防止犯人逃跑,也为了预防有人劫狱,其中道路设计得错综复杂。里头牢房大同小异,一眼望去几乎没有分别,几条道一绕,姜扶笙已然辨不清方向。 “这里。”石青将姜扶笙引到赵元承所在的牢房,并远远地招呼:“主子。” 赵元承正席地而坐思量着接下来要安排的事情,听闻石青的声音回头,便瞧见石青身后纤瘦的身影。 他漆黑的眸子微转,眼底闪过笑意。一下伸出盘得好好的那条伤腿来耷拉在一边,笔直的脊背也随之垮下,歪着身子靠在墙上,似乎正受着难以承受的痛苦。 石青拉开牢门,朝姜扶笙道:“姜姑娘,您请。” 姜扶笙隔着铁栅栏瞧向赵元承,只一眼,眼圈便红了。 这么久他腿还没痊愈吗?看他痛苦的样子,腿伤是不是愈发严重了? 是不是那日她推开他出手太重了? 在暗无天日的牢房里,腿又受了伤,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赵元承扶着墙“艰难”地起身,一脚高一脚低地走到她跟前,低头含笑望着她:“你来了。” 姜扶笙两手握着食盒把手,眼泪夺眶而出,一滴一滴顺着脸颊砸落在手背上。 她真是该死啊! 他为了她吃尽苦头,都不良于行了,她居然还在临分别时对他使性子,在心里怨恨他。 她简直不配为人。 “怎么才一见面就哭……” 赵元承将她揽进怀中,手忙脚乱地给她擦眼泪,心中阵阵懊恼。 早知如此,他就不逗她了。 “对……对不起……对不起……” 姜扶笙泣不成声。 他越是不怪她对她好,她便越是抑制不住哭得更凶。 都是为了她,他才落到眼下这般田地的。她要如何才能报答这样的恩情? “好了好了,我逗你的,我腿早好了。”赵元承跺跺脚给她瞧。 姜扶笙泪眼模糊地看到他的举动,一下睁大湿漉漉的乌眸。紧接着便捏起拳头捶他。 “你吓死我了!” 这人过不过分?她以为他真的以后都要这样走路,心里都后悔坏了恨不得自己替他,结果他竟然是装来骗她的? “我错了我错了,消消气。”赵元承将她拳头包在手心笑着哄她。 这般一闹,姜扶笙心情便没有之前那么沉重了。 “别担心,眼下的情形只是暂时的,是我设下的计谋,过几日事情安排妥当了我就可以出去。” 赵元承摩挲着她发丝安慰她。 不想她再哭和担心,他干脆先说了实情。 “你师兄和良都侯府都会好吗?” 姜扶笙靠在他怀里没有抬头,闷声问他。 “会好。”赵元承笃定道:“到时候你爹娘、兄长都不必躲躲藏藏,我会让你爹官复原职。” 姜扶笙抬头看他,明知道他说得有多难做到,可心底竟还是生出几许安然和信任来。 无论何时何地,只要他在,她便觉得安心。似乎是出自本能,她相信他能说到做到。 “看我做什么?”赵元承捏捏她脸,低头在她眉心轻啄一下。 “晚凝玉是你的妹妹?”姜扶笙问出让她疑惑了一整日的问题:“你不是良都侯府的孩子?”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90-93 第91章 圆满 赵元承挑眉:“你怎么知晓?晚凝玉那么藏不住话。” “你藏得住。”姜扶笙推他:“藏这么久。要是她不说,你是不是还不打算告诉我?” 他之前说没碰过别人,她是将信将疑的。毕竟他看起来和晚凝玉那样亲近。 “你又不生气,我说它做什么?”赵元承想起她的不甚在意有些意难平。 姜扶笙抬起头来,下意识瞪着他反驳:“谁说我不在意……” 话说一半,意识到自己说出了心里话她忽然止住,脸儿一下红了。 赵元承两手抱着她脑袋在她额头上用力烙下一个吻:“这可是你说的!等这件事过去咱们就成亲。” 难得她肯承认自己的心意,他得趁机敲定此事。 姜扶笙垂下长睫,指尖攥住他衣襟。 方才瞧见他腿坏了,她心里闪过的念头便是她要嫁给他,照顾他一辈子。 可他腿并没有坏,可以找更好的姑娘,家世人品都配得上他的。实在不必耽搁在她身上。 “不说话就是默许了哦?”赵元承俯身偏头看她神色。 姜扶笙抬起乌眸看他一眼,小声道:“我配不上你……唔……” 才说几个字,赵元承的大手便掩住了她的唇。 “胡说八道什么?”赵元承不悦:“要说也是我配不上你。是我当初他也没本事,护不住你和岳父岳母他们。所以你要嫁给我,让我有将功赎罪的机会懂不懂?” 他说着握着她脸揉了揉。 姜扶笙鼻尖一涩,又要哭了。 他怎么这样好? 赵元承见她不说话,端肃了神色话锋一转道:“不过,我要是回不去的话你也别怪我。” 姜扶笙蓦然睁大乌眸看他。 “要是回不去”几个字于她犹如一记重锤。 他到底在做多危险的事? 赵元承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贴上去和她耳语:“我要杀了元启帝那老贼。” 姜扶笙闻言如遭雷击。他……他要诛君谋反?这谈何容易? “吓到了?”赵元承摸摸她脑袋。 姜扶笙回过神摇摇头:“他本来就该死。可是你……” 她担心他。 元启帝再如何昏庸也是一国之君,手底下有那么多可用之人,还有几十万大军。赵元承怎么是他的对手? “放心,我有法子。”赵元承宽慰她,揽过她肩眸底闪过一丝欣慰的笑。 这样担心他,算他没有白疼她。 “那你答应嫁给我了?”他手下意识握紧她肩。 姜扶笙点点头,终是应了他:“好,等你回来我们成亲。” 她脸儿往他怀里贴了贴,无论是出于她的本心,还是出于他接下来要做的事,她是愿意的。 “这是你说的?”赵元承喜不自胜,抓着她肩低头看她:“你可不许反悔!” 她可算答应他了!这破牢房在这一瞬间似乎都宽敞明亮不少。 “你捏疼我了。”姜扶笙推他手。 “对不起。”赵元承忙不迭地松开手笑道:“我太欢喜了,二金,我真的好欢喜。” 他说着又情不自禁将她拥入怀中。 这一刻,他好像拥有了世间一切。那些年少时的遗憾,所有的不圆满,经年不愈的伤痕,都在这一个瞬间消散,唯余满腔甜蜜。 姜扶笙靠在他怀中,心里头甜丝丝的是从未有过的安定。 两人相拥许久,她抬眼看着他流畅的下颚线,还有微微滚动的喉小声问他:“那你的身世是什么?” 即便她再不聪明,联系他不是良都侯亲生的和要诛杀元启帝这两件事,也能猜到他出身定然不凡。 赵元承正要说话,石青忽然跑近:“主子,莫山派人来了。” 姜扶笙听到动静,红着脸挣脱了赵元承的怀抱。 两人齐齐看向石青。 “主子。”一个下属紧随石青之后上前行礼:“康王动了。” 赵元承周身气势一凛,转头朝姜扶笙道:“你先回去,记得待在晚凝玉那一步也别出来。” 姜扶笙乖巧地点点头。他要做大事,她绝不拖他后腿。 若非元启帝那个昏君,她家不会变成如今这样。她只盼着赵元承能一举成事,也算是为她报仇雪恨。 赵元承又吩咐石青:“护送好她。” 石青难得正经,拱手应道:“主子放心。” 第92章 身世 皇城的厮杀声从半夜持续到清晨,姜扶笙彻夜难眠,不知赵元承眼下如何了? “晚姑娘。” 外头传来翡翠同晚凝玉行礼的声音,片刻后,晚凝玉走进屋子,笑眯眯地望着她。 姜扶笙回过神来坐起身招呼她:“你来了,坐。” “嫂嫂是不是在担心我哥?”晚凝玉在床沿上坐下,依旧笑看着她。 姜扶笙被她这声“嫂嫂”叫红了脸,垂下长抿抿唇到底没有说话。 她总觉得,晚凝玉这样称呼她有些为时过早。 这一夜她想了许多。虽说已经答应和赵元承成亲,但当时那样的情形,容不得她说不。有时间细细思量,终究觉得自己不配,心里头还是纠葛得很。 晚凝玉只当她是害羞了,含笑宽慰道:“放心吧,我哥他智勇双全,手底下人又多,这次一定能杀了燕泽瑞那个狗贼!” 燕泽瑞正是元启帝的大名。 说起元启帝,她眼底笑意瞬间消散,清澈的眼底泛起浓郁的恨意,好似换了个人一般。 姜扶笙抬起乌眸看她,被她眼底的恨意惊到,顿了顿小声问:“到底怎么回事?” 她隐约察觉赵元承和元启帝之间有牵连,但又不敢往深处想。 “我哥没有告诉你?”晚凝玉恨意收敛,面上恢复了一贯的言笑晏晏。 姜扶笙摇摇头:“他正要说,有人来禀报说康王的人动了,他便让石青护送我回来。” 说到此处,她不由攥住被角。都过去这么久了,他那里还没有消息传来,也不知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原来是没有来得及说。”晚凝玉笑得神秘:“那我可不能抢着和你说,我哥该不高兴了。等我哥忙完你俩慢慢细说。” “你和我说说吧。”姜扶笙拉住她袖子,祈求地看着她。 这一夜真真是煎熬,听晚凝玉说说话也好不一直想赵元承的处境。 她披散着一头乌黑浓密的发丝,眼下点点青黑,乌眸湿漉漉地将人望着,像森林里迷失了方向的小鹿。 晚凝玉望着她笑道:“嫂嫂,你这样真是惹人怜爱,别说我哥了,我都忍不住。” “你说什么呢!”姜扶笙松开手,叫她说得很不好意思。 晚凝玉笑了好一会儿才道:“那我悄悄告诉你一点点吧。” 她这嫂嫂一定好奇坏了。这也难怪,若是换成她,一定比姜扶笙还要好奇,只怕要抓耳挠腮地揪着人追问。 姜扶笙闻言不由抬眼看她:“什么?” 晚凝玉凑近了一些,小声道:“燕泽瑞根本不该坐上龙椅。那个位置原本应该是我哥的。” 姜扶笙震惊地睁大乌眸看着她。 晚凝玉又笑起来,摸摸她脑袋道:“嫂嫂,你慢慢想吧。我先忙去了,有消息我会派人来和你说。” 她说着,在姜扶笙怔怔的目光中走了出去。 姜扶笙靠在床头出神许久。 晚凝玉说皇位原本应该是赵元承的? 这么说,赵元承难道是曾经的太子? 她对此知道的不多。只听闻过先帝是如今陛下的兄长,先帝病逝,先皇后自尽追随。而后便是东宫失火,烧死了年幼的太子。 这才由燕泽瑞这个皇叔继位。 依照晚凝玉所说,似乎只有这一种可能。 姜扶笙抬手扶着额头,脑中阵阵发痛。倘若真相真是如此,赵元承拿回本属于他的东西,便会成为大焱的天子。 她……她如何能配得起? * 皇宫。 大庆殿外血流成河,尸横遍地,就连宫墙之间狭窄的甬道中也横七竖八地躺着或是侍卫或是宫女的尸体。 殿内横着几十具尸体,血腥气刺鼻。 元启帝龙袍上溅着点点血迹,侧身坐在龙椅之上,胡须微微颤抖犹如惊弓之鸟——方才,他身边的最后一个侍卫也倒下了,他仍然在努力维持帝王尊严。 “康王,你是朕亲生的第三子,朕一向待你不薄,你竟联合西河王杀父谋反?” 元启帝惊怒质问。 康王身后跟着一众手下,手中的长剑滴着鲜血,阴恻恻地盯着元启帝:“父皇错了。是皇伯谋反,儿臣是来护驾的。” 一旁的西河王一改往日沉迷酒色的昏聩之相,闻言哈哈笑了一声。 这只是康王的借口罢了,不过他不在意。皇位很快就是康王的了,只要能保他后半生的荣华富贵,康王怎么说都成。 “护驾?”元启帝冷笑,抬手指着下方的尸体:“护驾杀了朕身边这些人?杀父篡位,即便成事你也是名不正言不顺,将来登基也会遭百官唾弃,万民不臣!” 他千防万防,倒是没有想到自己放在眼前的儿子有这样的胆子杀到他面前来。 “父皇又错了。”康王哂笑一声:“父皇怎么是儿臣杀的呢?您明明是不幸被乱臣贼子所伤,不治而亡。儿臣救驾来迟,登基之后自会下发罪己诏。” “你敢!”元启帝几乎掩藏不住心底的惊惧,他转而道:“不谈君臣,这么多年难道我们之间就没有一点父子之情?你定要置我于死地?” 他已经走投无路,只能试着拿感情说事。 “是父皇逼儿臣的。”康王目光森然地望着他:“父皇早就在怀疑我了,派人杀了我最得力的手下。” 他若不动手,下一个不就是他了?有道是先下手为强,这种事自然是占尽先机才能有胜算。 “我何时派人……”元启帝疑惑惧怕,他虽对康王也有警惕,但远远没有到对他出手的地步。 他话尚未问出口,大殿的门忽然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朱红色的大门竟被人从外硬生生地踹得拍在地上,惹起一片尘土飞扬。 大殿内一众人顿时都向外望去。 尘埃落定,赵元承高大挺拔的身影背着光面对众人,宛如天神下凡,凛凛生威叫人望而却步。 他身后乌泱泱地带着一大群手下,似有排山倒海之势。 康王这边一众人气势顿时被压了下去。 元启帝喜出望外,来不及思考本该在大狱中的赵元承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伸手便朝他吩咐道:“赵元承,让你的人抓住他们,速速救驾!” 他眼底闪过凶光,等会儿一定让人将康王和西河王千刀万剐! 第93章 他想她 赵元承冷冷地望着元启帝,乌浓的眸中毫无情绪*,抬步迈进门槛。 脚步声轻微,落入元启帝等一众人耳中却好似有千钧之力。 元启帝心中一震。此刻的赵元承看起来与往常大不相同,丝毫没有从前浪荡不上进的模样,周身气势凛然,竟叫他心底不由自主生出几分惧意。 眼看着走近的赵元承,他神色骤然一变,赵元承这气势,怎么这么像……不,不可能,当年那把火是他亲自看着烧起来的,且事后也看到了那孩子的尸体,烧得面目全非,难道…… “站住!” 康王一阵断喝,近在眼前。 元启帝顿时回过神来。 “你再往前一步,我就让我的人动手了!”康王威胁赵元承。 赵元承停住步伐,环顾大殿内一圈,唇角微勾:“就凭这几个人?” 康王大声道:“宫内禁军早就是我的人了,皇城内外四门我都布置了人手。赵元承,你若识相尽早归顺于我,登基之后我不会亏待你良都侯府。” 赵元承笑了一声:“康王殿下有所不知,眼下城内城外、宫内宫外都已经是我的人了。” 要不然,他怎么会到现在才出现在这里? “不可能!”康王失声反驳。 赵元承但笑不语。 康王心中发慌,朝外喊道:“来人!” 偌大的宫殿内只有点点回音,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人回应。 康王心中焦急,又连着喊:“来人!我叫你们出来!” 可外面正如赵元承所说,早都是赵元承安排的人来,哪里还有人理他? “你还不快些束手就擒?” 元启帝松了口气,当即又换回一身帝王气势,心中也是侥幸。 赵元承是良都侯养大的,他很早之前就见过,这会儿又替他阻止了康王的叛乱,赵元承不会是他所想的那个人的。他暗想自己似乎是年纪大了,倒添了胡思乱想的毛病。 他正思量间,忽然看到康王已然冲到他面前。他大吃一惊,连忙想要逃跑,却已然迟了。 康王手中的长剑搭在他脖子上,目光狠厉:“别动!” 剑上沾染的血气扑鼻而来,元启帝顿时僵住身子,不敢再动,转而看向赵元承,用眼神示意他救驾。 “赵元承,你敢再往前走一步,我就杀了他!”康王转身看向赵元承,手中的长剑依然架在元启帝脖子上。 他指尖握得一片苍白。不是动了恻隐之心,也不是不敢弑父,而是实在没有把握。里里外外都是赵元承的人,他插翅难飞。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明明胜利在望,怎么就变成了眼下这种局面? 此刻没有闲暇多想,赵元承既然是为了救他父皇,那他用父皇的命要挟赵元承,应当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此番能够逃出生天,不怕日后没有机会卷土重来。 然后,赵元承并没有如同他所想的那样投鼠忌器。 “好啊,那你杀了他吧。” 赵元承望着他们父子相残的一幕,漆黑的眸底终于有了真切的笑意。他缓步朝二人走去。 “别过来,我叫你别过来……”康王彻底慌了,连声阻止:“我真的会动手的。” 他手里的长剑挥不下去,不是不忍心,而是杀了元启帝他就彻底没有护身符了。 “那就请动手吧!” 赵元承无谓地回他,脚下踏上阶梯,一步一步离龙椅越来越近。 “赵元承,站在那里别过来!”康王双手颤抖,锋利的剑刃割破了元启帝的脖子。 元启帝又惊又怒,高声喝道:“赵元承,站在那里!” 赵元承再往上走,康王手抖得更厉害,就算无心伤他,也可能误杀了他。 生死攸关之际,他早已摆不出帝王的尊严,眼下他只想活下去。至于殿下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留着秋后算账。 赵元承全然不理会他,脚下踏上了最后一级台阶。 “一起死吧!”康王红了眼睛,手里的长剑朝元启帝脖子抹下去。 左右他是活不成了。是他这无情的父皇将他逼到今天这个地步的,他要死,这对他这个儿子毫无亲情可言的父皇也要一起死才好! 与此同时,赵元承手里的长剑直指他胸膛。 “噗——” 锋利的剑刃插入胸膛的声音是轻微的,却无比清晰地送入了在场每个人的耳中。 康王不敢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身前贯穿胸口的长剑,张嘴吐出一口鲜血。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赵元承会一言不发就出手置他于死地。 他手里的力气当即卸去,“噗通”一声倒在龙椅上,又滑倒在地,脱出一条长长的猩红血迹。 元启帝被割破了脖子,赵元承出手及时,康王没能要了他的命。但他脖子上的伤口也不浅,用手捂着仍然有鲜血从指缝中露出。 赵元承目光森然地看向他。 “皇兄饶命,皇兄饶命……”西河王突然跪下来重重磕头求饶:“一切都是康王怂恿的……哦不,威逼利诱,他是说臣弟若是不归顺他,他先杀了臣弟。他还说臣弟只要跟着来一趟,什么也不必做,日后就会有想不尽的荣华富贵……皇兄,皇兄我……” 他本就是个只爱享乐的草包,根本扶不上墙,他当然也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货色。眼看着康王死了,凭他肯定是立不住的,不如早早求饶,说不得还能活下去。 身后,他的手下也都纷纷跪下。康王的人原本还有几分斗志,想为康王报仇。但见西河王已然跪地求饶,顿时没了士气,也都纷纷跟着跪下。 “拖出去,斩了!” 元启帝本就气怒攻心,脖子上又传来钻心的痛,西河王在这节骨眼上啰唆这么多,谋反还找借口让他觉得心烦,只想立刻杀了西河王。 西河王浑身一颤,磕头磕得更响:“皇兄饶命啊……” 外头没进来人,他身后的手下倒是有几人站起来将他往外拖。 西河王被拖出去,聒噪的求饶声逐渐消失,大殿内一片安静。 “赵元承,你救驾有功,朕会好好犒赏你。”元启帝缓过神来,摆出一副帝王架势朝赵元承吩咐道:“现在,先让人去将天师请来,给朕治伤。” 赵元承对他的话恍若未闻,垂眸望着他缓缓问道:“你可认得我?” 他拳头缓缓攥起,手背青筋凸起。这一刻,他等了太久。 元启帝惊怒地打量他,才抛开的念头又回到脑中,难道他真的是?他忽然明白过来,今日这是……他们父子鹬蚌相争,赵元承渔翁得利? “我父皇不是病逝,是被你毒害的。”赵元承定定望着他,语气笃定。 元启帝腿一软,跌坐在龙椅上:“你,你真的是……” “我母后,不是为父皇殉情而亡,而是被你所逼撞柱而亡!”赵元承逼近一步,眸底猩红俯身死死盯着他:“燕泽瑞,想起我是谁了?” 当年他年幼,隔着一张帘子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燕泽瑞害死他父皇之后,意图染指他母后。母后不愿受辱,从床榻上跑下来撞柱而亡。 “是你,你个小杂种,是赵广振救了你!”元启帝惊骇之下口不择言:“我就知道那个贱人和赵广振不干不净,要不然赵广振怎么会心甘情愿养大你,并将你视如己出?你根本不是我皇兄的孩子……” “你该死!” 赵元承一把捉住他衣领将他提起,手中长剑便要刺入他腹中。 “师弟,别杀他!” 奉玄急忙上前阻止。 赵元承回头对他怒目而视。 元启帝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连忙朝奉玄伸手,口中颤声喊道:“天师,救我!” 奉玄不理会他,只朝赵元承道:“师弟,他死不足惜,只是还需他亲自向文武百官和天下百姓说清事情缘由,才算名正言顺。” 他说的自然是赵元承拿回皇位之事。不过,元启帝就算不说,赵元承也照样可以登基,只不过要费不少周折。 赵元承闻言将元启帝丢了归去。 元启帝拉着自己的衣领喘息道:“休想让我说清任何事,我……” “啊……” 他话未说完,便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脸色苍白,疼得恨不得在地上打滚。 是奉玄脸不变色地俯身掰断了他一根手指头,踩住他胸膛:“只是一根手指头而已,你还有九根这样的手指头,还有十个脚趾头,另外浑身还有许多处骨骼,只要你受得住,我们慢慢来……” 元启帝惊恐至极,连声许诺:“我说,我说……” 这哪里还是从前对他言听计从的天师?这简直是地狱罗刹。真要是这样一点一点受折磨,倒不如一下死了来得痛快。 赵元承后退一步,转身往外走。 “师弟,那些大臣怎么安排?”奉玄在后头问他。 赵元承回头道:“将他们都接回来安置,等后面酌情给他们安排差事。” 燕泽瑞昏庸,常因自己的喜恶残害忠良。他们将其中一些人暗暗藏起来,留待日后启动用。 他说完又要走。 奉玄道:“你别出去了,我派人去接她。” 不用问他也知道,赵元承急着要去见姜扶笙。不过眼下大事已成,赵元承身分不一般,自然不宜随意出入。 “我自己去。”赵元承顿住步伐,回头吩咐道:“对了师兄,你让人去师父那里接她家人回来,别忘了将她两个庶妹也接回来。” 姜二金最惦念的莫过于父母亲人,他自是该替她着想的。 何况,她已经答应嫁给他了。 一想到这个,他心口便热热的,不由奉玄再说便快步走出大殿。他想见她,想抱她在怀中,想告诉她一切的一切!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正文完】 第94章 结 姜扶笙担忧至极,起床之后从屋子这头踱到屋子那头,又站在窗口向外眺望。 “姑娘,您坐会儿吧?” 翡翠心疼地劝她。 姑娘昨个夜里没睡好,今日起来也没用上几口饭,一直心神不宁的只顾着担心小侯爷。 小侯爷去了这么久怎么还没有消息? 唉!石青也没送消息来,不知道究竟出什么事了。 “赵玉玦!” 姜扶笙瞧见那道挺拔的身影走到近处,激动地唤了一声,转身飞快地朝门口跑去。 她好像这辈子没有哪一次跑过这么快。 “小侯爷回来了?”翡翠向外张望,一时也是欣喜不已。 她是不知道小侯爷做什么去了,但看姑娘心事重重的,也猜测应该是有什么大事。这会儿小侯爷平安回来想是度过去了。 “二金。”赵元承走到门口含笑朝姜扶笙张开双臂。 姜扶笙宛如小鸟归林一般直直扎进他怀中,双手环住他劲瘦的腰身紧紧抱住,实实在在感受到他的体温,看到他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她悬着的心在这一刻才算放下。 他回来了,平安无事地回来了!没有什么事情是比这更好的。 她一度想着,只要他平安,其他什么都可以。 赵元承拥紧她,低声宽慰:“我回来了,不用担心了。” 重逢之后,她鲜少对他流露感情,主动抱他更是少之又少,看情形便知这一夜她忧心得不轻。 姜扶笙感受到他臂膀传来的力度,真真切切,一时情难自禁,脑袋埋在他怀中落下泪来。 这一夜她担心坏了,也有些委屈,但更多的是庆幸。 “这不是好事吗?”赵元承单手捧起她脸儿来,大拇指给她拭泪语气温柔宠溺,带着几分好笑之意:“好好的你哭什么?” 她怎么就这么爱哭呢。 姜扶笙泪眼迷蒙,纤长的眼睫沾着泪珠,被他迫着抬起头来。她有些害羞地推开他手:“我是高兴的。” 赵元承笑起来:“姜二金,你怎么不高兴哭,高兴也哭?” “要你管。”姜扶笙没好气地拧身,却叫他又拉回去抱在怀中。 “让我再抱一会儿。”赵元承深深吸了一口她身上的香气。 昨夜杀敌时,回来娶她是他心底的支柱。 “唔……”姜扶笙双手推在他胸膛上:“怎么一股血腥气……呀,怎么都是血?你受伤了?” 方才见他回来太过激动,一时没有留意,这会儿贴近他,她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她随意一瞥这才瞧见赵元承浑身浴血,通身几乎没有干净的地方。 “你哪里受伤了?翡翠,快让人去找大夫。”她顿时紧张起来,慌忙拉过赵元承的衣裳欲仔细查看他身上的伤处。 “别找了。”赵元承拉住她,漆黑的眸子亮晶晶地望着她笑道:“我没有受伤,这些都是别人的血。” 话音落下,姜扶笙惊呼一声,嫌弃地掩鼻往后退让。 赵元承大笑:“方才怎么不嫌弃?” 姜扶笙不理会他,转身往屋子里走。 方才以为是他受伤了,自然不会嫌弃。他还笑话她,有这么好笑吗?至于笑成这般。 赵元承跟上去道:“二金,我赢了。” “我知道。”姜扶笙没有回头。 他人平安回来,自然是赢了。她最开始看到他时便猜到了。 “你不是想知道我的身世吗?”赵元承伸手揽住她:“我现在就细细告诉你。” 他有一肚子话要同她说。 “你先去沐浴。”姜扶笙嫌弃地挣脱他的怀抱:“洗干净了再说。” 满身血腥还喜欢贴着人,真是的。 “好,好,我去沐浴。”赵元承回身往外走了两步又回头看她,漆黑的眸中含着点点笑意:“等我洗干净回来。” 姜扶笙总觉得他眼神不怀好意,说话也是意有所指,脸“腾”一下红了。 她让他洗干净,哪是那个意思? 这人没个正形,脑子里一天天就想那件事,哪里像才浴血奋战回来的? 她转过身去,心中有些发闷。 “嫂嫂,我哥要去哪?”晚凝玉从外面进来,恰好遇见赵元承出去,好奇地回头张望。 “他去沐浴。”姜扶笙顺口回了她,自己往边上让了让招呼她道:“来坐。” “我说我哥怎么走那么快,话都顾不上跟我说。”晚凝玉眼珠子转了转,素手掩唇吃吃笑起来:“原来如此。” 姜扶笙听出她话里的意思,本就红着的脸这一下更红了:“你别胡说。” 这你两人的确是嫡亲的兄妹,都一样没什么正形。 “好了好了,我不逗你了。”晚凝玉见她害羞,也知适可而止。 惹哭了嫂嫂,哥哥可不会饶了她。 “你快坐这吧。”姜扶笙耳垂都红了。 晚凝玉笑道:“我不坐,我是来恭喜嫂嫂的。” 姜扶笙好不奇怪,抬起乌眸疑惑地看她:“恭喜我什么?” 她有什么可恭喜的? “我哥大事已成,恭喜嫂嫂要做皇后娘娘啦。”晚凝玉朝她一福,笑盈盈道:“还请嫂嫂往后多多提携。” 如今她和哥哥大仇得报,哥哥登基是顺理成章之事。等哥哥做了皇帝,姜扶笙自然就是皇后了。 姜扶笙闻言怔了怔,一时作声不得。 皇后娘娘吗? 她从未想过自己这辈子会与这个身份有任何关联,她也想象不出自己做皇后娘娘是什么样子? 她垂下眸子在心里叹了口气,她哪里配呢? “嫂嫂怎么不说话?”晚凝玉瞧出她情绪不对来,挨着她坐下询问:“我逗你呢,不过也是说的实话。是我说错了什么,惹得嫂嫂不高兴了?” 姜扶笙摇摇头:“不是。” 她抿抿唇,迟疑着要不要开口。 “那是什么?”晚凝玉偏头打量她的神色:“嫂嫂难道还是不想嫁给我哥?” 姜扶笙蹙眉,鸦青长睫垂下遮住眼底的情绪轻声道:“你也知道,我嫁过人的……” 就算赵元承不在意,文武百官能不在意吗?百姓们会不议论吗?毕竟,她嫁进陆家也不是什么私密的事,到时候传扬出去,她改嫁给赵元承的事岂不是四海皆知? 她自己倒也没什么,赵元承帮她许多,她不想再给他带来新的困扰,被人议论实在是一件不太美好的事。 眼下他心里眼里有她,能不在意这些娶她。可过几年呢?万一他变了心,她该何去何从? “嫁过人怎么了?”晚凝玉不以为意:“你也是迫不得已。就算你不是迫不得已,我哥也不在乎那些。你看看我,我还在教坊司十几年呢,过几日不照样当我的公主?管别人说什么呢,不值当。” 她年幼时经历了那么重大的变故,在教坊司这些年更是看尽人情冷暖,改嫁之事在她看来无足轻重。只要哥哥嫂嫂是真心相爱就好了,何必为了外头那些闲言碎语伤脑筋? 姜扶笙朝她笑了笑,眸光黯淡地低下头。哪有那么简单呢? 晚凝玉拉住她的手:“嫂嫂,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姜扶笙笑着点点头,实则她心里并不认同。不在意别人的议论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就是另一回事了。 这几年她也算受尽了别人的议论,其中辛酸只有她自己知晓。 她不想让赵元承也陷入那样的境地。更何况他还将是一国之君。做皇帝要考虑许多事情,平衡各方势力,说不得因为她又要增添许多麻烦。 “大哥,这么快就沐完浴回来了?”晚凝玉忽然笑着站起身来。 姜扶笙不由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便看到赵元承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正走到廊下。 赵元承跨进门槛就瞧见自家妹妹,挑眉道:“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我嫂嫂。”晚凝玉拔腿往外走:“既然你回来了,那我就先走。” 姜扶笙和赵元承齐齐回头看她。 晚凝玉走到门边回头笑道:“哥哥,你可要尽快娶了我嫂嫂,然后封我为长公主。” 她看呐,她这嫂嫂心中顾虑颇多,这是提醒哥哥还要多多费心呢。 赵元承收回目光看向眼前的姜扶笙,眸光含笑:“她说叫我早些娶你呢。” “不是说要给我讲你身世吗?”姜扶笙伸手拉着他双手,示意他在自己身边坐下。 嫁给他之事,她不知如何回应,只能展开话头。 “你先闻闻我洗的香不香?”赵元承笑着将她拉进怀中,低头欲吻她。 “你别闹。”姜扶笙掩住他的唇:“好好说话。” 细嫩绵软的掌心贴在他唇上,带着她特有的甜香,足以让他心猿意马。他眼尾泛起淡淡的红。 他握住她手腕,在她掌心吻了一下。 姜扶笙飞快地收回手,将手藏在身后,回头不满地瞪他,心怦怦跳得厉害。 她心里正烦着呢,没有心思和他闹。 殊不知她红着脸娇嗔的模样更叫赵元承心热。 他不由分说俯身抱起她。 姜扶笙惊呼一声,下意识抱住他脖颈:“你做什么?” “去床上。”赵元承抱着她往内室走。 “我不去。”姜扶笙踢着脚挣扎。 赵元承不松手,她哪里挣得脱?不过几步便被他扔在了柔软的锦被上。 赵元承不客气地抬腿覆上去,低头热切地吻上来。 姜扶笙转头躲他,滚烫的唇蹭过她唇角落在她面颊处,让她心跳得更快。 “别……你别……” 她还没想好怎么和他说不成亲的事。 她心里也是有他的。 如果不是那一段往事,她会毫不犹豫地嫁给他。 可世上没有如果,她不能嫁给他,她这样的人不能做皇后。 她心烦意乱得很,根本没有和他亲近的心思。 “二金不想我么?”赵元承含住她玲珑的耳垂,热气扑洒,喉咙哑得不像话。 和她在一起多少次,好似都不够。她随意一个动作,或是一个不经意的神情,都让他陷得无法自拔。 “我说不……”姜扶笙挣扎着躲他,口中禁不住微微喘息。 赵元承只当她是害羞,乘胜追击,大手扯开她一根衣带。 领口滑落,露出里面的白色软绸中衣,瘦削白嫩的肩上亦露出一根朱色小衣带子。 “赵元承别闹了,我不想嫁给你了。” 姜扶笙心中生出恼意,抬手拢上衣领,脱口喊出了心底的话。 赵元承正吻在她瓷白的锁骨处,闻听她所言,犹如兜头被人浇了一盆冷水,方才热血沸腾仿佛要烧着的人,一下冷静下来。 “姜二金,你在说什么?” 他皱眉质问她。 别的她想怎样都可以,但他就是听不得这句话。 “我说我不想嫁给你了。” 姜扶笙偏过头不看他,生硬地将方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眼泪不争气地顺着眼角滑落,消失在鬓角处。 她也不想如此,可总要面对这件事。与其两个人以后都痛苦,倒不如现在干脆利落一些。 赵元承撑起身子看她,冷着脸道:“先前不是答应得好好的?” “我现在不想了。”姜扶笙倔强地回他。 赵元承捏住她下巴,乌浓的眸底泛起怒意:“姜二金,你到底拿我当什么?” 之前一直不肯答应嫁给他,如今答应了又反悔,她可真是做得出! “随你怎么想。”姜扶笙撑起身子欲下床。 她心里难受得几乎要窒息,不想再和他多说。 “你哪儿也别想去。”赵元承大手摁住她脖颈,将她摁回床上,俯首吻在她唇上。 他心中恼怒,唇舌之间带着怒意径直攻城略地,轻易撬开她的齿关,舌尖探入她口中狂悖地掠夺。 姜扶笙躲不开他犹如逢魔一般的亲吻,只能被迫与他纠缠,直至她几度欲窒息,赵元承才肯放她松口气。 “还说不说了?” 赵元承赤红的双眸,胸膛起伏,粗重的呼吸打在姜扶笙脸上。 “你总是这样,我不愿意的时候你就强迫我,还侮辱我!你一点都不尊重我,我讨厌你,我讨厌你……死也不会嫁给你……” 姜扶笙掩面而泣,压在心底所有的委屈在这一刻倾泻而出。 他们重逢之后,许多次都是这样,他想怎样便非要怎样,真的一点也不尊重她。 是不是在他心里,她的想法根本一点都不重要?还是她对于他而言唯一的作用就是做这种事?不管哪一种可能,都代表他心里根本没有她,只是想和她亲近。 “你怎么会这么想?” 赵元承闻言心中一惊,起身坐在她身边。 姜扶笙捂着脸啜泣,自然不会理会他。 赵元承复起的心思一下又凉下去,他挠挠头和她解释:“我没有不尊重你的意思,许多时候,我是情不自禁……” 他说到这里顿住。 好像才回来见到她,他是很不尊重她来着。但那时候心里带着恨意,总想着纠缠她,可她又不肯和他亲近。 她越不亲近他,他就越生气,越生气两人单独相处时他自然就越……他承认,那时候他的确有过分。 姜扶笙侧过身背对着他,瘦削的肩微微抽动,半蜷着身子看着可怜极了。 “我承认,最开始我回来时对你是不够尊重,我给你赔礼好不好?” 赵元承凑近些软语哄她。 要不是怕她更生气,他伸手便将她抱进怀中安抚了。 姜扶笙还是不理会他,啜泣声倒是小了下去。 赵元承思量着又哄道:“但是我后来绝对没有不尊重你的意思。就好像现在,我就只是单纯地很想你,有时候确实没有顾及你的意愿。我之前没有留意到这些,往后我知道了,你不首肯我绝不动你。” 也怪他不够周到,她先前没有说过,他也就没有顾及她的感受。 她小时候就要强得很,经历诸多事情之后,性子虽然有所改变,但本性还在。闷了这么许久才和他讲出来,大抵是真伤心了。 “没有以后。”姜扶笙闷闷地回他一句。 “怎么没有,我们还要在一起一辈子呢。”赵元承拉她手,可怜兮兮地认错:“我知道错了,你给我一次改正的机会好不好?” 姜扶笙挣了挣,没能挣脱他的手,便没有再挣扎。 “我给你讲我的身世吧。”赵元承摩挲着她细嫩的手指低声道:“其实,我是先皇的孩子。” 姜扶笙闻言转头看他,虽然听晚凝玉的话心中已经有劳准备,但真听他说出来还是惊了一下。 “那我更不能嫁给你。” 她垂下眸子,声音有淡淡的哑。 “为什么?” 赵元承眉头紧紧皱起。 她怎么就在这件事上绕不过去了呢? 姜扶笙静默了片刻道:“你报了仇,会登基为帝。” “那又如何?”赵元承挑眉。 姜扶笙抿抿唇,声音小下去:“嫁给你成为你的妻子,便是一国之后,是要母仪天下的。我是嫁过人的,经历过那么多的事情,怎么当得起这样重要的身份?” 她语气里带着淡淡的疲倦,听着叫人忍不住心疼。 赵元承不禁伸手拥住她:“谁说嫁过人就不能做皇后了?是哪条律法规定了?还是祖宗留有这个规矩?” 她原是担心这个,怎么这么爱胡思乱想? 姜扶笙仰起脸看他,乌眸中带着点点怯意:“自古以来,都没有这样的事……” 她是没有什么信心的,世上哪有这样的事? 赵元承在她光洁的额头上亲了亲:“自古没有,那我就开这个先例。” 他好容易才将人找回自己身边,谁也别想让他放手。 姜扶笙转过脸不语。 “我又说错话惹你生气了?”赵元承凑近了看她,才察觉她泪眼汪汪的又要哭了。他捧过她的脸:“快不许再哭了。” 姜扶笙伸手抱住他,将脸儿埋在他怀中,闷闷地道:“等你娶了皇后,我给你做妃子吧。” 他有这份心意便足够了。 她嫁过人,家道中落,且他于她有恩。嫁给他做妃子虽是妾室,但也不算辱没了她。她该知足。 “说什么呢?”赵元承强行将她从怀中拉出来:“从小我多疼你你不知道?我能让你受这种委屈?” 她这一日一日的,脑子里装的什么呢? “我又不觉得委屈……”姜扶笙又将脸埋进他怀中。 这一刻,她是心甘情愿的。 “那也不行。”赵元承揉揉她脑袋:“我这辈子娶你一个就足够了。你不许再胡思乱想,我已经派人去接岳父岳母和舅兄了,等他们回来咱们就办婚宴,你乖乖等着嫁给我便可。” 姜扶笙闻言不由抬头看他,乌眸在这一瞬亮了:“真的?那我两个妹妹呢?” 妹妹们就在郊外,爹娘和哥哥回了上京,他们一家就团聚了。 她倒忘了,元启帝已经不是皇帝了,爹娘和哥哥自然不必远远避走。她刹那间被一种巨大的喜悦笼罩着。 “自然是真的,妹妹们已经进城了。”赵元承看她开怀,又接着道:“我打算让岳父官复原职,还去做他的户部尚书,你看如何?” “你,你说真的?”姜扶笙眨眨眼看着他,一时不敢置信:“但是,不会不妥吗?” 她所求不过是一家人能够平平安安,团团圆圆。不想赵元承这样好,竟要让爹官复原职? 这样真的太好了。不过,她又担心朝中有人反对,会给赵元承带来麻烦。 “岳父原本就是被冤枉的,官复原职理所应当。”赵元承正色道:“再说了,那是我岳父,自家人用着才放心。” 姜扶笙被他的话逗得破涕为笑,心里感动得无以复加,红着眼圈呢喃:“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她都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 爹出事这几年,她早已被世事磨平了性子,磨去了所有的希望,只觉得一家人都活着就已经是很幸运的事了。 从来没有想过爹会有官复原职的一日。 “我对你好还不是天经地义?”赵元承捏捏她脸,抵住她额头:“所以,看在我对你这么好的份上,就不要再反悔了。二金,我们成亲好不好?” 姜扶笙伸出纤细的手臂抱住他,小小叹了口气:“我当然是愿意的。只是……我不想让你和之前的我一样,处在流言蜚语之中。尤其是你坐上那个位置,如果因为我而让别人议论你,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这是她的肺腑之言,也是她眼下唯一的顾虑。 她无法报答他的恩情,总不能还拖累他。 “你觉得我是在意别人议论的人?”赵元承贴着她脸颊蹭了蹭:“我若是在意,也不会求娶你。你不必管那么多,只要点点头,其他的事情都有我,懂不懂?” 姜扶笙下意识点点头。 赵元承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吻:“可不许再反悔了。” 姜扶笙抱紧他,脸紧紧贴在他怀中,将心一横:“那好,从现在起你赶我走我也不走了,你不娶我也不行。” 赵元承笑起来,大手揉她脑袋:“对,就这样,有点小时候的模样了。” 姜扶笙也不禁跟着笑了笑:“你是先帝的太子,怎么会变成良都侯的儿子?” 方才赵元承说起身世被她打断,这会儿才想起来问他。她一直好奇此事。 “这事儿说来话长。”赵元承下巴枕在她头顶上,将自己身上所有的事情事无巨细地说与她听。 姜扶笙听罢了很是感慨:“这么说来良都侯真是大义,只是答应了先皇后一句,便真的将你视为亲生。” “他对我的确恩重如山。”赵元承道:“我年幼时他便一直在替我筹谋复仇之事,我从师父那里回来他便将一切都交于我掌管。” 姜扶笙鸦青长睫扑闪几下,脑袋在他怀里蹭了蹭:“真的只是良都侯自己爱慕先皇后吗?是不是他们原本也有些情意?” 赵元承摇摇头:“这我便不知了。听良都侯的意思父皇和母后是情投意合的。” 姜扶笙扬脸看他:“那要是我死了,留个孩子给你,你养吗?” “不许胡说。”赵元承掩她唇。 姜扶笙推开他手,半握着他结实的手腕笑看他:“你就说你养不养?” “当然养。”赵元承想了想点点头,又拥紧她:“但我们和他们不一样,我们是两情相悦,情投意洽。” 姜扶笙又被他逗笑:“我小时候和你在一起,怎么没觉得你的身世是这样的?我看戏文里,身世坎坷之人总是满腹心事,哪里是像你这样?” 赵元承小时候便是个舒朗磊落顶天立地的,身上半分也没有苦难深重的影子。 “那是因为我忘了小时候的遭遇。”赵元承和她解释。 “忘了?”姜扶笙不解地看他。 这么要紧的事,怎么会忘记?再说他现在*不是记得吗? 赵元承道:“我也不懂。师父说是因为亲眼看着母后被逼死,所遭受的刺激太大,脑子承受不住出于自我保护遗忘了那些让我痛苦的事。” 姜扶笙好奇:“那怎么后来又想起来了?” “还不是因为你?”赵元承手指在她腰间戳了一下,佯装埋怨。 姜扶笙痒得躲他手,一时更加疑惑:“关我什么事?” “你抛弃我转身嫁给别人,我因此遭受了极大的打击,大病一场的同时也想起了自己的身世和小时候所看到的事。”赵元承想起母后的遭遇,目光有些黯淡。 他记得,母后是最疼他的。 “对不起,你那时候一定很痛吧。”姜扶笙抬手捧着他的脸,心中愧疚满满。 他们两人之间,始终是她更亏欠他的。 “都过去了。”赵元承握住她手腕,脸颊在他手心蹭了蹭:“我一点也不怪你,只要以后你好好待我就行。” 姜扶笙哭笑不得,他这般好像受了好多委屈的小女子似的。 “你想起来之后,就去山上拜师了?”她问他。 “我去山上是为了治病。那时候上京没有人能治得了我,实在没法子了才上山。也是冒了风险的,他们就怕我死在途中。”赵元承道:“后来在山上养病,才拜的师。” 姜扶笙听着他的话心里愧疚极了,脸埋在他怀中半晌不说话。都是因为她,他吃了那么多的苦。她太对不住他了。 赵元承瞧她这般便猜到她心中所想,指尖绕着她一缕发丝,开口分她的神:“还有没有什么要问的?不问我可睡了,我乏了。” “那晚凝玉呢?”姜扶笙心中还有疑惑:“良都侯怎么没有救她?任她流落到教坊司?” 晚凝玉和赵元承一母同胞,也是先皇后的孩子。依着良都侯对先皇后的深情厚谊,不会对晚凝玉不管不问的。 “她那时候还小,被贴身宫女冒死救出来,那宫女为了引开官兵被杀害了。”赵元承缓缓道:“那时候教坊司丢了一个小女孩无法交差,便将她拿去替了。她也因此能够苟活下来。这几年教坊司其实都是她说了算,也专事替我打探消息。” “那她过得也很辛苦。”姜扶笙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十分安心:“不过还好,我们都苦尽甘来了。” “嗯,以后一切都好了。”赵元承亲昵地贴着她脸颊:“现在都平定了,这院子简陋,不然你还是先搬回叙兰院去住?” “我不去。”姜扶笙摇头:“我在这里住着挺好的。” 良都侯府说起来还是赵元承的家,她和赵元承还未成亲,住在那里名不正言不顺的,还要面对良都侯一家。 晚凝玉这地方虽然简单但一点也不简陋,要紧的是不需要面对任何人。至于晚凝玉,她还挺喜欢和晚凝玉相处的。 “那也行,都依你。”赵元承自然顺着她。 * 元启帝亲口承认了当年弑兄篡位之事,加之这些年元启帝昏庸无道,朝臣苦其已久,巴不得有人取而代之。赵元承是先帝的太子,登上帝位名正言顺,朝中无一人反对。 如此,赵元承登基之事有条不紊地准备着。他自然也忙碌起来。 一连半个月,姜扶笙睡时赵元承还没回来,等她醒时他人又不在了,两人几乎不怎么见得上面。 这日,姜扶笙才用过午饭,正预备着起身在院子里转一转消消食,赵元承从门口大跨步进了屋子。 “二金。” 他笑着唤她。 姜扶笙惊奇:“诶?你这会儿怎么得空回来了?” 最近总也不见他的踪影,大白天的他回来可是件稀奇的事。 “来,我带你去个好地方。”赵元承朝她伸手。 姜扶笙走过去牵住他的手,偏头睁大眼睛好奇地看他:“去哪里?” “到了你就知道了。”赵元承一脸神秘。 姜扶笙叫他说得心里痒痒:“你直截了当告诉我呗。” “来。”赵元承将她抱上马,还是没有告诉她:“我骑马带你,很快就到。” “小气鬼。”姜扶笙哼了一声,惹来赵元承一阵笑。 “坐稳了。” 赵元承上马将她圈在怀中,抖动缰绳催着马儿跑起来。 姜扶笙看向前方,她倒要看看他到底要带她去何处?眼看着要出大门,她眼前忽然一黑——赵元承将他的大氅罩在了她头上。 “做什么?”姜扶笙就要推开。 “冷,先裹着。”赵元承收紧搂在她腰间的手臂。 姜扶笙抬起的手又收了回来。正值冬日,马儿跑得快,只听到耳边风声呼呼的,的确是有些冷。 眼前黑黑的,只在低头间有一丝缝隙,能看到脚下的路一闪而过。 她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马儿缓缓停下。 “到了吗?” 她抬手推身上的大氅。 “等一下。”赵元承拢住大氅,笑着问她:“二金,你准备好了吗?” “准备什么?”姜扶笙被他问得莫名其妙。 赵元承笑着下马,将她连人带大氅抱下马来,一把掀开大氅:“看!” 姜扶笙眼前忽然一亮,尚且有些不适应,眨眨眼看清眼前的情形,她一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你……这……这里……” 她捂着嘴,怕自己哭出声来,可泪水还是抑制不住在眼眶里打转。 这里是她的家。从爹出事之后,家就被封了,经年累月下来早已破败得不像样。 她从来没有回来看过,她不敢面对这样的场景。 眼下这里焕然一新,一切和她从前住在这里时一模一样,就好像他们一家从未离开过。 “喜不喜欢?”赵元承笑着问她。 “喜欢。”姜扶笙哽咽着,一大颗泪珠砸落在衣襟处。 这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啊,她一直以为再也回不去了。如今恢复了原状,她怎么会不喜欢? “高兴要哭,不高兴要哭,现在喜欢也要哭了?”赵元承抬手给她擦眼泪。 “你怎么想起来收拾这里?”姜扶笙自己也擦擦眼泪。 “岳父岳母他们回来总要住的。”赵元承道:“我早安排人来收拾这里了。忙了半个月,昨日才收拾好,我想着带你来看看有没有什么不满意的,我好让他们改。” 姜扶笙摇摇头,转身紧紧抱住他,将脸贴在他怀中:“谢谢你。” 这里和从前一模一样,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他真的太有心了。这真的比给她什么都好。 “跟我这么见外?”赵元承发笑,贴在她耳边道:“真感谢叫声夫君来听听?” “没正形。”姜扶笙正感动呢,闻言也没了流泪的心思,抬手在他胸膛上捶了一下。 赵元承笑着拉住她手:“我们去你院子看看。” “好。”姜扶笙和他牵着手,两人并肩往内院走。 日头照着二人走进月洞门,地上的一双影子牵在一起的手一晃一晃的,这样的情形从前在同样的地方发生过许多次。 推开院门,香气扑鼻。 “好香啊。”姜扶笙不由开口。 “你这几棵树,都是春天开花的。”赵元承指了指一边:“我让人移了一棵蜡梅来,花草也都打理了,等春天就能开一院子的花了。” “原来是蜡梅的香气。” 姜扶笙嗅了几口,松开他的手走到一侧。 眼前摆着一架秋千,是她的秋千。 听娘说,她出生时爹太开怀了,她用得上的用不上的爹连着买了许多东西,这秋千便是其中的一件。 “木头秋千放久了太破旧,我让人修整了一遍,重新上了漆,你要不要试试?” 赵元承走上前问她。 姜扶笙走过去,在秋千上坐下。 “我来推你。”赵元承走到她身后,双手推在她背上:“抓稳了。” 秋千高高地荡起来,姜扶笙撞了满怀的风,伸出手好像就能触碰到蓝天。秋千随即朝下坠落,又再次荡起。她笑起来,声音清脆悦耳,一如小时候。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笑过了。 她玩了好一会儿,觉得累了才示意赵元承停下来。 “还站得稳吗?”赵元承上前扶她。 “小瞧谁呢。”姜扶笙推开他的手,神色张扬当先而行:“我们进屋子去看看。” 赵元承望着她神采奕奕的模样不禁笑了笑,他做这一切不过是想让她恢复从前的性子。眼下看来,是有些用处的,算他没白用功。 姜扶笙进了屋子东望望,西望望:“你怎么会记得这么清楚?” 屋子里的布局和她从前住的时候几乎没有分别。 但是当初爹出事之后,家里值钱的东西早就被一扫而空了,她这里也不可能幸免。 赵元承笑而不语。 和她相关的事,他哪一样记得不清楚? “有水?”姜扶笙上前提起桌上的小铜茶壶。 入手沉沉的,里面还真有水。 “渴了?”赵元承上前:“正好,烧了炭火给你烧水喝,也能取暖。” “没有火折子。”姜扶笙左右看看。 “我有。”赵元承从怀中取出火折子。 姜扶笙伸手去接。 赵元承看她:“你做什么?” “我来烧。”姜扶笙示意他把火折子递过来:“你很快就是一国之君了,怎么能叫你干这种粗活?” 这里就只有他们两个,又没有旁人,这种粗活她不做谁做? “你会?”赵元承好笑地看她。 姜扶笙不服:“试两下就会了。” “嘴硬。”赵元承取了蜡油放在炭火盆里,用火折子轻易便点燃了,接着将小铜壶搁了上去。 屋子里逐渐暖和起来,姜扶笙坐在榻上,盯着逐渐冒出热气的壶嘴,恍惚之间好像回到了还未出嫁的时候。 “我想睡会儿。” 姜扶笙声音里有倦怠之意。 “来。”赵元承往她身边凑了凑,拍拍自己的胸膛。 姜扶笙轻轻笑了笑,倚在他怀中阖上眸子,安然地睡了过去,像船儿回到了独属于她的港湾。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番外1 第95章 番外1 元启帝素来昏聩暴虐,朝中百官苦他久矣,且他临终之时承认了自己的罪行,等于认同了赵元承的身份。赵元承是先帝之子,继承帝位名正言顺,是以新帝登基之事极是顺遂。 金銮殿里向来不缺会体察上意之人,新帝登基后第三日早朝便有人提了姜扶笙父亲姜守庚遭受冤枉之事,证据确凿。新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为姜守庚平了反,并官复原职。 姜守庚一家自然搬回原先的住处。 “姑娘,老爷和夫人还有大少爷都回咱们原先府上去了。”珊瑚满面欢喜地跑进来报这天大的好信儿。 “真的?”姜扶笙扶着桌子起身,身子晃了晃,乌眸中惊喜几乎要溢出来,忙不迭地吩咐道:“快去让人套马车,我要回去。” 天晓得她在从前那些煎熬的日子里等这一刻等了多久,那些灰暗铭刻在心底,她甚至有时候觉得自己好像再也等不到一家人团聚了。 这其实失去了多少东西,只有他们自己清楚,还好结局是好的。 “姑娘,您先别着急。”珊瑚笑道:“奴婢还有话要同您说呢。” 看着姑娘苦尽甘来,她是真替姑娘高兴啊。 “你说。”姜扶笙闻言期待地望着她,唇角不禁微微上扬。 看珊瑚的神情便知,一定还有好事。 “小侯爷……哦不,陛下在宫里还有许多事务要处置,暂时出不来,特意差人来吩咐奴婢们,将姑娘的东西一起搬回咱们府里去。”珊瑚凑上前笑吟吟道:“陛下说,要从咱们府上娶您进宫呢。” 她说着与姜扶笙身后的翡翠相视一笑。 有情人终成眷属,这是他们这些追随姑娘人一直盼望的,可算等到这一日了,一切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好许多——毕竟小侯爷做了皇帝,这是他们做梦也想不到的。 姜扶笙闻言怔了怔,垂下眸子顿了顿道:“那让他们进来收拾吧。” 家人都回来,她又有了家,断然没有一直留在晚凝玉这里住的道理。 至于赵元承说的迎娶,她还没有仔细想过。从她府上迎娶吗?会不会太张扬,引人非议? 虽是答应了赵元承,也应承他不会反悔。但她心里总有些不安定,难以形容。 珊瑚没有看出她得不对,响亮地应了一声:“奴婢这便去安排人来。” 翡翠心思细腻,看着珊瑚走出去之后,上前小声询问道:“姑娘是有什么顾虑吗?” 姜扶笙回神朝她笑了笑:“没有。” “那奴婢给您更衣?”翡翠欲上前伺候。 姜扶笙点点头,想起来道:“对了,妹妹们可曾回府?” 除了父母和兄长,两个妹妹也是她一直惦念之人。她挺愧疚的,自己活不好,连带着也没照顾好两个妹妹。 眼下一切都过去了,自然该顾着些她们。 “姑娘放心吧。”翡翠笑着朝她道:“陛下都安排好了。” 姜扶笙闻言安了心,随她进里间更衣去了。 车轮辘辘,转得似乎比往日更急切一些,姜扶笙坐在马车内,盯着窗口帘子的一角看着窗外的街市。 想到家人都在家中等着她,她心口变热热的,恨不得生出一双翅膀来当即便飞回家中,扑进爹娘怀里。 “姑娘,到了。” 好容易,外头传来珊瑚的声音。 姜扶笙抬手掀了帘子,不等婢女们伸手扶她,便要跨下马车来。 “姑娘慢些!” 翡翠他们一众人顿时吓得变了脸色,一下围上去。 石青几乎下意识拔出剑来。主子让他保护姜姑娘,他可不敢再有任何不小心,姜姑娘真要有什么闪失,他便是有十条小命也不够抵的。 姜扶笙下了马车,抬头瞧见姜府门前张灯结彩,比之赵元承前几日带她来时更为喜庆。许是家中有了人的缘故,连带着牌匾似乎也光鲜了不少。 她顾不得多看,推开跟前众人,提起裙摆快步跨进门槛。 历经苦楚,姜守庚夫妇身边留下来的人都是些靠得住的老人,自然都认得姜扶笙。 门房一瞧见姜扶笙便激动起来,高声吩咐道:“快去,去禀报老爷夫人,就说姑娘回来了!” 府里下人顿时奔走起来,处处都是一片欢声。 姜扶笙一路疾步到了父母的院落前。 那里,姜夫人与姜砚初得了消息,两人身后跟着几个下人已经迎了出来。 “娘!” 姜扶笙瞧见母亲,只来得及唤了一声,泪水便喷涌而出,踉跄着步伐朝自家母亲奔去。 “我的儿!” 姜夫人瞧见惦念许久的女儿,也是情不自禁老泪纵横。 姜扶笙扑进母亲怀中,母女二人顿时哭作一团。 几个嬷嬷婢女见此情形,也忍不住抹眼泪。她们都是见过这几年姜家的苦楚的,甚至跟着主子们亲历那些苦痛,如今苦尽甘来,哪有不感慨的? 姜守庚眼圈也有些红了。 不过,他先回来见了父母,已然过了最激动之时。况且他是男儿郎,有泪自然不轻弹。 他压抑住心底的情绪,心疼地望着眼前两个至亲之人,开口劝慰道:“娘,妹妹,再相见是好事,快别哭了。” 姜扶笙点点头,眼泪还是止不住往下掉。 姜夫人更是难抑心疼,抱着女儿泣不成声。 她的金金,瘦了许多,这几年金金一个人在上京,一定吃了许多许多苦头。 姜砚初见状又道:“妹妹,娘才从外头回来,身子弱,可不能一直这样。” 他知道妹妹在意什么,自然知道怎么劝住他们。 姜扶笙果然听进去了,当即便抬头擦眼泪,又给自己母亲擦眼泪,口中强笑道:“娘,哥哥说得对,今日相见是天大的好事,咱们哭什么呢。” 娘好容易才回来,可不能哭坏了身子。 姜夫人擦着眼泪连连点头:“娘是太欢喜了,快随娘进去。” 她说着牵起女儿的手,进了院子。 姜扶笙想起来问:“娘,我爹呢?” 姜夫人道:“进宫谢恩去了。” 姜扶笙点点头,这是应有的礼节。 待到进屋子坐下,她看向自家母亲,眼泪又险些忍不住掉下来。 她忍了又忍,才能用貌似平常的语气说出来:“娘,您怎么瘦了这么多?” 娘不仅人消瘦,头发也半白,脸色更是比不得从前,皮肤粗糙了许多,也黑了,眼角处也有了痕迹。 这样的娘又苍老又憔悴,哪能和从前比? 她越想越心疼,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不用问也知道娘在南疆吃了多少苦。 “瘦了好。”姜夫人摸了摸自己的脸,垂眸掩下失落宽慰她道:“大夫说年纪大了就该瘦一些,身子才康健。” 她又何尝不知自己如今比之从前已是面目全非,但既已如此,便只能面对。又何苦叫女儿难受呢? 姜扶笙听得心口泛疼,想开口迎合她,却哽咽到说不出话来。 谁不知道这只是些托词?可她又能如何? “倒是你如今可清减得厉害,也不似从前那样了。”姜夫人看着女儿巴掌大的脸,心中自然疼惜,叹了一口气,又看向儿子:“这几年你们兄妹二人受苦了。” “娘,那些都过去了。”姜砚初笑着道:“往后我们一家会越来越好的。” “是,是。”姜夫人点头,原想问女儿陆怀川那件事的细情来着,但怕勾起她伤心,便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我让人预备了你们爱吃的饭菜,等你们爹回来,今日咱们一家……” “金金回来了?” 姜夫人话音未落,门口传来姜守庚的声音。 姜扶笙闻声转头,瞧见自家父亲又忍不住哭着跑上前:“爹!” 爹远没有从前的红光满面,虽然穿着崭新的官服,却仍然难掩憔悴之色,眉宇之间更是有了沟壑,可见这几年的操心劳累。 “好孩子。”姜守庚轻拍她:“快别哭了,爹这不是回来了?” 姜夫人也忙上前去安慰。 姜夫人命人端了茶果点心,一家人关上门在屋里,总算能坐下来说些知心话。 傍晚时分,宫里来了人,将姜砚初请了去。 姜扶笙陪父母用过晚饭,依然赖在母亲跟前:“娘,我今晚想同您一起睡。” 她抱着姜夫人的手臂,脑袋贴在她身上。 姜夫人见她如同小时候一般缠着她撒娇,面上不禁有了笑意,拍拍她手道:“好,好,都依你。” 姜扶笙朝姜守庚一笑:“那就劳烦爹去别的院子住了。” 姜守庚笑着应下,暗暗朝自家夫人示意。 姜夫人微微点头,斟酌了片刻低头问女儿:“金金,你和圣上如今是怎么打算的?” 这件事,姜守庚从回来就示意她问了。她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这两个孩子之间的情意她自是知情的,姜扶笙那桩婚事阴差阳错,她本以为姜扶笙和赵元承之间没有可能了。 不想他们还有如今。 姜守庚的意思赵元承如今身份大明,已然登基为帝。赵元承不是寻常人,他这个做父亲的自然不放心,怕女儿进宫之后受委屈。 陛下对他女儿是情深义重,可以后的事情谁又说得清楚? 他一路从集市回来,听了不少闲言碎语,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姜扶笙闻言神色微凝,垂下眸子顿了片刻轻声道:“他想叫我进宫去。” 她纤长的睫羽轻轻颤动,手不由自主攥了攥。这件事她自己心里没底,爹娘恐怕也不会赞同。 毕竟她这浅显的脑子都能顾虑的那些事情,爹娘不可能想不到。 果然,姜守庚眉头皱起来了:“如何进宫去?” 难道要他女儿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去宫里?即便是皇家,也没有这样的规矩。 他实在舍不得这样委屈女儿。 “他……他说,要娶我做皇后。”姜扶笙声音更小了些。 即使赵元承说了许多次,她还是觉得这事太遥远。她眸光有些黯淡。 姜夫人闻言一惊,看向姜守庚。夫妇对视一眼,都觉得不可思议。 末了,姜守庚还是不赞同地摇头。即便是做皇后,流言蜚语也少不了。 “陛下有这份心意,我看是极好的。”姜夫人这次没有顺着自家夫君的意思说。 女儿心里有赵元承,她何尝不知? 上一次,这孩子为了救父亲所嫁非人,她不想孩子再失望一次。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