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与尔》 沈子聿(3) 下了朝,朝臣们鱼贯而出,沈子聿跟着人群慢慢悠悠往外走去。按理说,他应该不会被喊来的,但先前被掺了一笔,沈云礼也就不得不把他喊过来了。 在沈子聿看来,对方说来说去,无非就是觉得胜之不武。 战场上本就是各凭本事,他以为官家也会这么认为,可那口吻听着却像是要他在自废修为和远离朝堂中选一个。 想来,也好在自己对修为的依赖度不是很高,就算没了修为,只要能在战场上杀出一道独属于他的功名,也算是打了那人的脸。 “小娃娃?那便让你看看小娃娃的实力。” 看着江丞相的背影,沈子聿冷哼了一声。而后头的沈云礼,清清楚楚的听见了他的嘀咕,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他的头。 “光说不做假本事,你那修为,可是花了四年,不然便跟你那些朋友一起去外头。” “四年而已,何况,哪有临阵脱逃的!”沈子聿不服,揉了揉刚刚被自家老爹拍的头,出声反驳道。 “什么叫四年而已,那四年不是时间吗?四年的努力说不要了就不要了?” “对啊,不要了,说不要了,就是不要了。”好像是为了证实自己的坚定,沈子聿重复了一遍沈云礼的话。 “那你那些同门呢,同窗之谊,你也不要了?” 聆了这话,沈子聿步子一顿,眼底也染上了一丝慌乱。 江淮景,是他唯一不愿远离的人,可他也不愿江淮景为了他踏入这朝堂。 反过来,江淮景也不会希望他放弃成为一代将军的愿景陪他闯荡江湖。 就是这么矛盾。 “……我和他们,能有什么同窗之谊。”沈子聿生硬回答道。 回到沈府,柳年锦正好从后院出来,听了沈云礼说事情经过,看着沈子聿,皱着眉,欲言又止。 “意下如何?那可是四年的努力,可要想好。”柳年锦叹了口气,颇心疼道。 “我想的很清楚,而且,若我此时再回去,岂不是叫人看了笑话?” 沈子聿跟着沈云礼虽只打了几个月,甚至在战场上丢了一只耳朵,但他的实力,军中之人有目共睹。 未弱冠的少年杀伐果断,已有大将之风。 江丞相却言其身有修为,若叫敌军知了,只怕会有更可怕的妖术云云。 “江小子呢?” 沈云礼突然提这么一嘴,柳年锦也反应过来,扭头看向沈子聿。 “对啊,淮景呢?可与他道别过了?” “……”沈子聿却沉默了。 他离开时过于匆忙,他甚至没来得及见江淮景最后一面。 柳年锦也注意到他的神色变化,叹了口气,又道:“可是还有话未与他说?” “……是。” 沉默良久,沈子聿才艰涩开口。 他承认,他是舍不得江淮景的,他怕江淮景还会受人欺负,他走了就没人帮他说话了。 “臭小子,那时就问了你,还有没有没见的人,你还说没有。” 是了,一来那时他没有想太多,只想着快些回去,二来他也怕与江淮景见面了,他就会舍不得走,他怕因为江淮景而变得怕死。 “我……白及院有法子帮我废除修为,我也正好想……”沈子聿说着抬眼看向化出人形站在角落里的亦宸。 夜里,沈子聿独自坐在院中,一遍一遍的抚摸着亦宸的剑身,指腹一次次抚过剑身上的白玉兰花纹。 直到剑刃划破了掌心,沈子聿将血迹擦去,再度端详一番剑身,便将剑收回剑鞘去了。 “…主子,你当真要……” 亦宸站在旁边,目睹了全过程,不舍道。 “明日我会叫人帮忙将你剑身上的名字打磨掉,日后便忘了我吧,在白及院,再寻一任好主人。” “战场之上,也要用剑不是?您可以将我留下的——”见沈子聿少有的认真神色,亦宸也知他心意已决,却仍不死心道。 他不信,他不信沈子聿真的不要他了,他可陪了他四年。 “没了修为,我是拿不起你的,与其在我手里慢慢消散,还不如让更适合你的人执起你,除魔卫道。” 沈子聿细细理好剑穗后,便将剑放在桌上,又从旁边的锦盒里取出一串手串。 一颗颗小珠子打磨得光滑圆润,总共十九颗。 “这是?” “回府以来,我亲自打磨的……” 那年他曾许诺过江淮景,他要送他一串手串,只可惜那时被别的事耽搁了。 后来就是无边无际的课业与修炼,偏偏江淮景又是个刻苦的性儿,总是没法将他约下去。 而他那时也确实在山下逛了一圈,没见到能买到手串的地儿,再后来他听说可以自己打磨。 回府以后就叫人备了需要的东西,一有空便打磨那珠子,不知不觉,已将他的十九年都打磨出来了。 “可是,为何其中四颗是菩提子?” “到他手上了,他自会知晓。” 沈子聿说着低首轻轻摩挲了两下手中的手串。 他记得,江淮景是信佛的,有时甚至会将他拉去烧香拜佛。但他不信佛,也不信鬼神,更不信天命一说,他只相信事在人为。 翌日,沈子聿没有把亦宸带去磨掉名字,反而带着锦盒去了最近的寺庙。 他请求了寺庙的高僧为手串开光,高僧为他选了一个合适的时日给手串开光,在那之前,沈子聿便是日日前去烧香拜佛。 到了那日,他拿到开过光装在锦盒里的手串时,高僧嘱咐了几句戴手串时的忌讳之事,末了,高僧又语重心长对他说道: “切记,不要乱送人,会将你的运气送走。” “什么人都不能送吗?”他问。 “再亲的人都不能送,不然祂便护不了你了。”高僧答。 “祂不护我,会护受赠之人吗?” 高僧没有回答。 沈子聿便当他默认了,捧着锦盒离开了寺庙。 鬼神一事他向来是不信的,但事关江淮景,他又希望这是真的。 那几日烧香拜佛,躬身拜地,他日日都念着江淮景,他比任何时候都诚恳的希望佛真能显灵。 他希望江淮景平安。 喜欢世界与尔请大家收藏:()世界与尔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江淮景(1) “江淮景?” 寝舍里,江淮景垂着头坐在床上,对于沈子聿的呼唤,他没做任何反应,只是静静坐在那儿。 刚刚真的是太尴尬了。 入学仪式上,待台上人言自主择师后,他好不容易挤到那位副院大人身前。 起先他还在隔着几人的地儿犹豫了好一会儿,他装作跟着其他人择师的样子,时不时回过头去看,甚至好几次都与那人对上了目光。 也不是没想过被拒绝。 在几番犹豫后,江淮景又抬头去看不远处的人,对视了几息,他看着他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也可能是他看错了。 于是江淮景扭头去问身边的沈子聿: “你说,一件明知道可能会失败的事,还值得去努力吗?”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想听听别人的建议。 但其实不管沈子聿如何回答,他都会去试试。 “当然值得,只要是努力了,不论结果如何,那份努力都是值得的。” 所以,在沈子聿这句话刚说完时,他转身就往副院大人那边走去了,甚至沈子聿都没反应过来。 “副院大人,虽然这么问或许些许冒昧,但……”话说到这里他就因为太紧张而卡壳了。 那人浅笑着稍倾下身,也耐心地等江淮景缓过劲来,期间没说一句话,只是看着江淮景。 “方才说可以自主择师,既然院长也收徒,所以,我想拜您为师。” 江淮景说完就低着头,那人也没接话,似乎只是站直了身子。 他能感觉到心跳愈发的快,慌张、后悔、羞愧以及期待几乎要将他淹没,他的双腿也忍不住发抖。 他隐约能听见周围人小声嘲笑他,甚至恍惚间能看见沈子聿对他的嫌弃。 “我不收徒弟。”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着面前人叹了口气,再是温润的声儿入耳。 明明语气不是很差,他却觉难堪至极,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看着那人的手伸过来,任由着他扶着自己站直身子,任由着那人打量了一下自己。 “清胤。”江淮景看着面前人抬手向某个方向招了招手,只得也扭头往那边看去。 一边的大长老应声走过来,而他刚刚站的地方前面停留的弟子并不算多。 “这孩子骨根不错,你收吧。” 大长老没有看江淮景,也没多问,直接点头应下了。 也是,没收几个徒弟,想来也不会太挑了。 彩蝶飞入室,悠悠落在了江淮景发间。 “刚刚我就不该那么冲动……” 江淮景说完颇懊恼的捂住脸,微蜷着身子,发间的彩蝶随他的动作颤了颤翅膀,又稳稳落下。 “怎么说?”沈子聿靠在门框上,微微歪头看着他。 彩蝶正好落在江淮景耳边那缕白发上,夕阳洒下,却将他半个人都罩在了阴影中。 “被拒绝了啊……虽说、虽说早就想到会这样了。”江淮景的声音低低的,依然捂着脸,大有一副没脸见人的样儿。 “这有什么,我早听说了,副院大人不收徒弟,你不是唯一一个被这么拒绝的。” 沈子聿说完就卡壳了,要说他武艺差吧他可能就急眼了,可说话这门功夫,他自己都知道自己多不会说话。 临了这么一下,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安慰江淮景了。 可他又不想江淮景打不起精神来。 “哎呀,你、你别不高兴了嘛,至少,至少副院大人他,没让你特别难堪。”沈子聿见江淮景不搭理自己,脱掉鞋子才走近去蹲在江淮景身前,小心翼翼的看着他。 “都那样了,还不难堪吗?”觉察到沈子聿的动作,江淮景将手稍稍往下挪了挪,与沈子聿对视了一会儿,又垂下头去了。 那漂亮的眼睛上蒙了一层薄薄的水雾,眼尾也红红的。 沈子聿一下就慌了,他最怕看见别人落泪了。 “你……不、不会要哭吧?别,别难过,我我、我请你吃糖糕,我从京城带来的,可好吃了。”沈子聿说着本能的伸手想去拍拍江淮景的肩,伸到半空又收了回去,末了又不知自己这手该怎么放才好,更着急了。 听着面前人低低的“噗嗤”一声,沈子聿抓了抓头,又仰头去看江淮景。 “你,你把我当小孩哄呢?”江淮景放下手,颇无奈的看着沈子聿。 虽眼角还是红红的,但从江淮景说话的语气来看,沈子聿猜他好多了。 “嗯……你和我差不多大,我勉为其难承认我是小孩,所以你也是小孩儿。”沈子聿故作思索状,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末了又弯下腰与江淮景平视,歪头笑着补充,“江小孩。” 江淮景闻言些许诧异,愣了一下,随后摇摇头:“歪理。” “歪理也是理,”沈子聿轻哼一声,站直身子,“你等着,我去屋里拿糖糕。” 彩蝶随着沈子聿一同出去了,江淮景看着门外的夕阳,一时回不过神。 今年的江淮景已经十四了,村里同辈的人早会帮着家里人了,甚至有些可以独当一面,说是“小大人”都不为过。 他这一辈只有他还需要家中人操心。 虽然家中人只说用功就好,身体第一之类的,但他下意识的将自己从“小孩”的区域划分出去了。 在见到沈子聿时,他又忍不住去想,沈子聿是不是也帮着处理府邸的事务? “来,江小孩。” 沈子聿捧着油纸袋在门口停了脚步,将鞋脱下才进来,一边说着一边将油纸袋打开递到江淮景面前。 “尝尝。” 油纸袋里的糖糕已经因为路途颠簸被压得有些变形了,但外面炸的焦黄焦黄的,单拿一个出来看看,小小个的模样,颇讨人喜。 江淮景试探性的咬了一小口,最先入口的是微咸酥脆的外皮,再是内里甜甜的味儿,糯糯的皮越嚼越香。 “好吃吗?” 看着沈子聿有些紧张的表情,江淮景点了点头,末了将剩下小半个都塞进嘴里。 “再来一个?” 见江淮景没再伸手,沈子聿轻轻晃了晃油纸袋。 江淮景摇了摇头: “不用了,太多会腻,一个就够了。” 喜欢世界与尔请大家收藏:()世界与尔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江淮景(2) 客栈楼道之中,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疾行着,后面几个同门小跑着跟着,结果最后还是看着两人一起进了房间后顺手把门关了,几人对试了一下,只好把对大师兄的关心憋回心里,然后各自回各自房间去。 “江淮景,你还要逞强到什么时候?” 方一踏入门,沈子聿就忍不住开口问道,手上关门的动作也不自主的重了些许。语气中除却气愤,还有着几分担忧,似又还带着颤音,唯独没有责备之意。 “……小伤而已。”江淮景摇了摇头,脚下却有些不稳。他左手的袖子破烂不堪,除却那巨大的抓痕,还有大片大片的血迹与烧焦后留下的黑痕。 “你管这叫小伤?!”沈子聿走近去扶住江淮景,再伸手掀起他左手的衣袖,更急了,声音却不但没高反而抖得更厉害。 “沈公子,这么紧张,是我受伤,还是你受伤啊?”觉察到沈子聿的情绪变化,江淮景故意歪了歪身子,同时不忘挑逗沈子聿。 “你!我才没有紧张!你别动,我给你处理一下。”沈子聿被气急,一边嘴硬一边扶着江淮景坐下。 “你坐着,我去拿药。” 沈子聿不放心江淮景,甚至特意叮嘱一句。 ——其实也就两步路的距离。 “我先帮你把衣服脱下来。” 沈子聿将药箱放下,嘴上这么说,手却一下没动。 “嘶……” 药粉刚落到伤口上,江淮景的手就抖了抖,沈子聿拉住他的手防止他抽回手。 “现在知道疼了,看你还逞强。”沈子聿低着头垂了眸子,眉头也紧蹙着。 “没办法,职责所在……”江淮景无奈移开目光,另一只手不自觉的揪紧了衣角。 “职责职责,除了职责所在,你就不能关心关心你自己?”望着江淮景那几乎蔓延半条手臂的狰狞可怖的烧伤,沈子聿皱紧了眉。 本来不至于如此严重,甚至可以全身而退。 那个时候,明明都找到那几个孩子了,明明都照原路返回了,明明已经那么小心了,却还是惊醒了那魔物。 或许是因为惊吓,跟在后头的那个孩子将火把扔了出去,却被魔物甩了回来。 山林之中,没有太多的地方让他闪避,身后又是师弟与孩子们,江淮景只来得及抬手挡住面门,火把就那么结结实实的落在了他手臂上。 正在江淮景脱下外袍的间隙,又有几只狼追来,幸亏来的人够多,那几个孩子有同门们照顾。 “你们先走,别掉队!”江淮景咬破指尖,以血绘下符咒暂时逼退那魔物,不过扭头说话的功夫却被恶狼扑倒。 不过十六岁的孩子——甚至被救的那群孩子里有一两个还长他两岁——使劲全身气力方用剑堪堪抵住那恶狼的利齿。 而沈子聿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虽不至于狼狈,但也称不上游刃有余,他必须先掩护师弟们离开,然后才能去救江淮景。 不知撑了多久,沈子聿一遍又一遍在心里祈祷着江淮景能没事,甚至期间时不时喊一下江淮景的名字。 也所幸,每一回,江淮景都有开口回应他,这让他不用额外分心去确认江淮景的情况。 “江师兄沈师兄,我们来帮你们!” 几个同门停下脚步,不放心回头道。 “帮什么帮!全部都滚啊!“沈子聿忍无可忍,竟顺手就砍下了一只狼的脑袋,他回瞪了一眼那几人,“再不走连你们一起砍!” 结果就是,几个同门走后血腥味引来了更多狼与虎,两人配合默契,竟撑了许久,却迟迟没有找到突破口,精力也一点点被耗尽。 看了眼那魔物,江淮景勉强提上气力:“怎么样,后悔吗,要和我一起死了。” “我呸,我连战场都没上,我才不要现在就死,只要我不死,你也别想死!” 缠斗的时间太长,沈子聿嘴上这么说,实际上早已是强弩之末。 “咳咳……这样吗?我不能自己死吗?”江淮景身形些许摇晃,话音刚落便忍不住吐了口血。 “你都这样了!你还在开什么玩笑?!”沈子聿挥剑斩下再次扑来的恶狼,却没法再回头去看江淮景的情况,只能干着急,“江淮景!我告诉,你别出事!你!你撑住!” 近乎同时,两道陌生灵气自成屏障与剑气,直直逼退了那魔物与恶狼猛虎。 “一个小娃娃,嘴挺硬。"; 自暗处一前一后走出两道身影,一个莫约十六七的少女,另一个则是莫约十七八的少年。 “谁是小娃娃,日后我上了战场必是久震昭和的大将军!”沈子聿立刻来了精神,不服输的挥了挥手中的剑。 “嗯对,大将军会被几只狼和初期魔物追的狼狈不堪。” “你!” …… 沈子聿和那少女斗嘴的功夫,江淮景扭头看向一边的少年。 “剑灵?”江淮景问。 “是。";那人点头。 “你在,为他疗伤?”江淮景注意到沈子聿身上的伤正在快速愈合,些许惊讶。 “是,但,我只学了低阶的术法,只能为自己的主子....”那人似有些为难,说完垂下了眸子。 “那位姑娘也是?” “是,是你的,";那人收了手,俯身恭敬行礼,";便静待主子起名了。” 这句话一出,斗嘴的两人也静了下来。 “……”江淮景抬手擦掉嘴角的血迹,而后有些不自然的低下头去。 “你这么扭捏做什么?!又不是叫你向哪家姑娘说‘我心悦你’!”那姑娘再次炸毛。 “便叫亦瑶吧。” “……不出所料,与我前几任主子的眼光一样差。”那姑娘嘴上这么说,这一句说完后却没再说下去。 几人静了一会儿,继而目光又落在了沈子聿身上。 沈子聿一头雾水,看看江淮景,又看看另外两人,思考了一下,而后真诚的吐出两个字: “亦宸。” 回去的路并不短,而沈子聿的外伤已经被亦宸治疗好了,江淮景却拒绝了沈子事背他回来的提议,于是就有了他走他追的场面…… 喜欢世界与尔请大家收藏:()世界与尔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江淮景(3) 已是沈子聿离开的第四个年头了。 江淮景半倚在门上, 望着院前白茫茫一片,不禁失神。 在如此天气下,沈子聿又是如何抓住那冰冷的铁枪的,还要与敌人厮杀,他又是如何做到日日早起练剑不曾懈怠一日的。 白及院里,初次测试的名字都是按天赋高低排列的,他与沈子聿当时各自排在大长老和二长老名下第一位。 他也曾问过大长老,若相较,他与沈子聿谁更胜一筹。 大长老的原话是:“你二人无相较之处,他擅剑与阵,你擅符咒,这如何能相较?” 肩头忽的一沉,江淮景回过头去,而后撞入那青翠的、盛满担忧的眸子,伸手扶了扶肩头的披风,轻叹了口气。 “夫子!” 稚嫩的声音自院外传来,未几,一道淡粉的小身影闯入视线,江淮景稍打起了几分精神,那幼童颇为兴奋,隔得老远便对江淮景说着什么。 不知怎的,江淮景却一个字也没听清,小家伙也不恼,一双暖暖的小手拉着他,仰着头不厌其烦的又重复了一遍。 “阿娘说,午饭做好了,让我来请夫子一起吃板!”幼童说完,扭头又对亦瑶补充,“亦瑶姐姐也一起。” 江淮景无奈抬头看向亦瑶,后者向他挑了挑眉,大有一副“你不去试试”的样子,对此,江淮景只好“妥协”。 站起身要与幼童一起往外走,方迈出一步,脚下却一个踉跄,险要摔倒,幸得亦瑶就在旁 边扶住他。 “夫、夫子!你,你没事吧?”幼童也被吓了一跳,无措的看着江淮景。 是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身子已大不如前?江淮景忍不住在心里问自己。 是听到沈子聿的死讯时?是手串断开时?还是更早之前? 后腰与腿上的剧痛让他直不起身,但他仍摇了摇头,示意幼童放心。 “走吧,再迟些你阿娘要等急了。”江淮景说着拉了拉身上披风,复又将手伸向幼童。 “不着急,来,我牵着夫子,我们慢慢走。”幼童搭上江淮景的手,真就紧紧拉着他的手一步步慢慢走。 三人到时,菜全部还没上桌,妇女在看见江景时颇为惊诧,连忙将手在衣服上擦干净,两个眼睛都笑成两条缝了,她笑着拉过江淮景的手,将江谁景引进屋里。 “快坐快坐,菜好了,我去端。”妇女说完弯腰又与幼童说,“去叫阿爹他们吃饭了。” “好——” 江准景扭头看向亦瑶,后者会意,跟过去帮忙将菜就都端上来,人也都来了,不少是江淮景认识的,对上目光,便意思意思打了下招呼。 江淮景稍理了理衣袖,等人都吃了他才将筷子伸出去。 听着他们交流,他蓦地想母亲了。 他曾向母亲言要行遍这大好河山,要帮助天下人,要追寻志向而行,可沈子聿去后,他的志向似乎也一同去了。 于是他便寻了江南地段的村子,在这教孩童们识字,若不愿意听讲的,他便任他们去玩。 无人寻他时,他就与亦瑶亦宸坐在院中谈谈天说说地。 他没脸回去,他不敢说他如今什么也不想做了,于是他就干脆呆在这个村子里了。 可这一刻,他比任何时候都想回去,比任何时候都想见见他的母亲。 那位,自生下他就背负许多骂名的母亲。 亦瑶觉察到他的情绪变化,给他夹了一块萝卜,而后开口问:“要走?” 明明只是不冷不淡的两个字,却让众人都噤了声,他们惊讶的看着江淮景。 “什么?夫子要去哪里?我也要一起!”幼童双手抓着肉,嘴边沾满了油。 “要回家了,或许来年春日,我便回来了呢?”江淮景无奈笑笑,筷子无意识的拨弄着碗里的萝卜。 他之前是有说过的,他只在这里停一停,或许某日便离开了,但他停了三年多了,村里人大多都已将他视为村中的一份子。 “这么突然,可收拾妥当了?何时离开?”妇女颇担忧的望着江淮景。 桌上其余人也跟着七嘴八舌的关心江淮景,甚至说着说着还扯上了婚嫁,对此,江淮景只能无奈笑笑。 “小江你看啊,亦瑶姑娘也不错,别耽误了你们自己最好的时间。” “是啊是啊,亦瑶姑娘一直陪着你,也算知根知底的人了。” “若日后叫别人抢先了,可不好了。” “我也觉得,夫子与亦瑶姐姐很配哦!” …… “江淮景他……不举,我才不要。”亦瑶说着故作嫌弃状瞥了一眼江淮景,“他的腿和腰因为驱魔受过伤,更不行了。” 亦瑶这话刚出口,江淮景就被惊得呛了一下,只好由着她一边说下去一边给自己顺气。 虽事实与亦瑶所说相隔了十万八千里,但好在风向变了,从劝江淮景娶亦瑶变成了给亦瑶介绍合适的人。 于是两人吃完饭后直接就回了住处,江淮景坐在床上,叹了口气,却不说话。亦瑶站在旁边,叉腰看着他:“东西要收拾什么?先前的药还有吗?” 江淮景摇摇头。 “那你约到车夫了吗?” 江淮景依旧摇头。 “你!倒是说话呀!光摇头?!”亦瑶炸了,皱着眉气呼呼看着江淮景。 “我们用传送符就是了。” “……你的修为,还剩多少?”亦瑶面色沉下,死死盯着江淮景,试图找出点他说谎的破绽来。 却是徒劳。 “放心,还够使用传送符。” “嗒”的一声,幻境石掉在了地上,亦瑶站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 他明明说他要见他母亲一面;他明明说,来年春日,他要替她换一套新的剑衣;他明明说,他要替沈子聿好好活着…… 在传送符“出错”时,在江淮景越来越虚弱时,在他说想过一段安稳日子时,她就该察觉了,他自知时日不多,所以反而回了渡淮城;他自知时日不多,所以他一直没去见他母亲;他自知时日不多,所以他最后说想回家,他一直都知道…… 他也一直在骗她…… 亦瑶回过身,望着虞玄,而后郑重点了点头。 随着虞玄捏诀、结阵,记忆被一点点剥离,意识也慢慢涣散。 「笨蛋主人,我才不要记得你,愿你来世喜乐安康。」 喜欢世界与尔请大家收藏:()世界与尔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时间神(1) 偌大的时间神殿内,金袍青年站在中间,背对着大门,而他身后是一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 少年跪在地上,低着头,肩膀不住颤抖。 “听好了。” 青年忽然沉声开口,少年聆声连忙抬起头,却见青年的躯体渐渐化作光尘。 “今传尔神职,执掌世间时间流转,切莫玩忽职守。 “今后,尔唤晏礼。” 话音落,光尘消散,化作少年额间的印记,神力悠缓的融入少年体内。 …… “……”时间神悠悠自睡梦中醒来,抬眼看了看门外,后又悠悠趴下身去。 方趴下,外面却响起钟声,沉而厚。 无奈只得又起身,端正了衣袍,再向外走去。 时间神殿离神族大殿最远,于是无疑他又是最后一个到的。 但他没想到,他能和白泽在门口碰上面,时间神连忙向他行礼,示意他先行。 按理说神职不分高低贵贱,但白泽曾经教过他,师徒之礼还是要遵守的。 “时间神又睡过头了?” 聆那带着些许嘲讽意味的话语,时间神敛下眸子。 “正事要紧。”白泽淡淡开口打断后话,末了径直走到他自己的位置上。 “此次是为妖界造反一事,来问问诸位的想法。”天君坐在主座上,支着头看着下面那数十位神只。 他们各司其职,而妖界一事,必须要神只介入,他虽心里已有打算,但这么大的事,总得做做表面功夫。 “造反?那便压制。” “压制?如何压制?有一就有二,难道要将他们的时间都倒流变成修炼前的模样吗?” “我看也不是不行。” …… 时间神却莫名听出了暗讽的意味,衣袖下的手不自觉握成拳。 “不若,诛杀一部分,如狐族那些妖力强大的。” “也是,强的没了,其他的也就安分了。” “我看也行,行得通。” …… “全知者如何看?” 天君一发话,殿内又静了下来,所有目光又落在了白泽身上,而白泽一板一眼地答道: “全听天君大人的。” 天君轻笑一声,眸色却晦暗不明,在觉察到目光要落在自己身上时,时间神连忙低下头去。 “那便你负责吧。” 不出预料,这回的事落在了白泽肩上。 “我!我和白泽一起!” 天君话刚说完,记忆神的声音便响起,少年说完自觉往白泽身边站了站。 “也行,白泽看着他点。” 天君想到没怎么让虞玄下凡,点点头应允了他的请求。 “……是。”白泽低眉应下,末了看了一眼虞玄要搭上来的手,后者乖乖收手。 …… 那场诛杀很快就结束了,而没多久,他也听见了白泽被罚的消息。 可多的他不清楚,他也不知该去问谁。 正当他犹豫着是否去见白泽时,虞玄正好来了,晏礼没反应过来,稀里糊涂的迎着虞玄入了殿,然后看着他自觉坐下。 “我猜猜看,你想问白泽的事?”虞玄刚坐下就伸手碰了碰桌上盆栽的叶子,说完抬眼直勾勾盯着晏礼。 “……你怎么知道?”晏礼有些惊讶。 “哼~我会读心术。”虞玄轻哼一声,颇骄傲道。 “那大人他……”晏礼无心关注其他,注意力又回到了白泽身上。 “据我所知是他诛杀时漏了一只狐狸,他明明一句不知道就可以逃过的,可他偏偏沉默了,天君觉得他是有意的,于是就被罚了。”虞玄说着摇了摇头。 其实严格算他也有责任,可他没想到白泽会沉默,于是他脱口而出的答话导致连带他那一份的神罚也全落在了白泽身上。 “那大人他现在,怎么样了?” 他记得这样的情况,天君一般不会手下留情。越是沉默的,越易激怒他。 “他神力强着呢,一鞭子要不了他的命。”虞玄嘴上这么说,实际却低着头,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碰着盆栽的嫩叶。 但那是针对神只的,日后他再用神力,必会伴随疼痛。 “……” 晏礼低着头,他突然感觉到了无力,他的老师为他做了许多,可他什么也帮不上。 他是坐上了时间神的位置,可他终究是因为上一代时间神的选择,才坐上的,任何实权都没有,只需每日看一看日晷。 就算坐上了曾经所有神只都尊敬的神座,可他不是那位神只,他也做不到那位神只那样厉害,他只能尽他所能。 “这么沮丧?要不要去见见他?再有三天他可就要下凡了。”虞玄稍稍打起精神,开口试着鼓舞一下晏礼。 “………好,去见见,我想也好。” 他想知道,白泽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晏礼跟着虞玄到白泽的住处时,站在门口,他却犹豫了,一时竟不知该用何种称呼。 “白泽!” 虞玄突然抬高的音量猛的将晏礼拉回神。 白泽这会儿着一身轻薄的淡金长袍斜坐倚在榻上,正捧着话本子看,面色似憔悴了许多,眉目却仍满是温柔。 “怎么来了,记忆神殿没事?”白泽抬眼看了一下虞玄,而后又向晏礼点了点头。 后者忙躬身见礼。 “那边的事不要紧,来看看你。” “我也没什么事,不过一鞭而已,他没把你那份算给我都算他昨天心情好了。”白泽一边说一边面不改色继续看手中的话本子。 “可…学生不解,您为何不直接与他说你不知情?这一鞭下来,日后您连用神力都带着疼痛……” “若我说我不知情,那我下次下凡就是带着任务了,我可怎么去白及院。”白泽淡淡一笑,合上话本子,慢悠悠坐正身子。 “……”晏礼没接话,他总觉得,白泽还隐瞒了什么。 “愁眉苦脸的,别不高兴了,至少天君大人没把白泽的神力打散,不然辛苦那么久,可都白费了。”虞玄安慰完晏礼之后,又扭头“教训”起白泽,“你也是,你就说一句你什么也不知道,他就不追究你了,这么死板的你。” 白泽却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如此反应,叫晏礼心中警铃大作。 喜欢世界与尔请大家收藏:()世界与尔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时间神(2) 从白泽那边回来后,时间神几乎天天都在找寻有关白泽的时间线,可那条线太长太长,他怎么也找不到他想要的那段。 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想看什么。 他也不知道自己又为什么不直接去问白泽。 他也不知道当他看到那样的画面时,他还能做什么。 可他想了解事情原委,他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事,能让白泽宁愿挨罚也要护着。 方才那语气里的坚定,是晏礼一辈子都没见过的,他从没想过,白泽会有这样一面。 他听见白泽悠缓而坚定的说,他一定要做些什么的,他不能让那样的事发生在“他”身上。 那个“他”是指谁? 应该是狐族的哪位小姐吧……。他想。 “……!” 目光终于瞧见熟悉的身影,指尖不由颤了颤,腕上稍稍一动,对应在那年里的十二条线便被扯了出来。 仔细对比一番,大概是三月的事。 晏礼盯着那根线,突然又犹豫了。 他该看吗?他千辛万苦拿到时间神的职权,现在动用那份职权,就为了这样的事?且不说这件事还不一定如他所想,就算他看了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完全是在浪费! 内心挣扎了一番后,他还是将所有的线都归位了。 “晏礼。” 温和的声音自殿外传来,晏礼甚至隐约感觉到那人身上的花香都随着温柔的嗓音飘进来了。 “芫华大人,进来坐呀。” 晏礼有些手忙脚乱的从内间出来,尽量带着如常的笑容迎接芫华。 芫华踏入门后没有直接落座,反而打量了一番时间神殿内部布置。 “一个人住这么大的神殿,可会孤单?” “还好……”晏礼敛下眸子去,递茶的手顿了顿。 在晏礼上来前,他也曾是家里受尽宠爱的小公子,不论到哪里都有人跟着。 偏偏到了这里,一个人都不认识不说,还时不时要遭受明里暗里的嘲讽。 前任时间神、白泽、芫华、虞玄,他们四个是与他说话最多的,再加上时间神殿偏远,多的他也认不过来。 何况,时间长了。 起初他还会觉得孤单,但年岁渐长,那份孤单渐渐被他适应。 “……”芫华皱了皱眉,神色有些复杂。 晏礼是他发现的。 那时的晏礼因体弱夭折了,当时他也不过才七岁,他的家人为他铺了厚厚一圈花才给他下葬。也引起了他的注意。 于是他也就不得不先跟黑白无常打一下招呼,然后再光明正大的把人带到前任时间神面前。 但是前任时间神因为身体原因不方便照顾晏礼,于是这样的任务就落在了芫华身上。 初见时,少年的眼里是有骄傲与自信的,但面对突发事件,也总是慌乱的。 ——比如不小心打乱了前任时间神准备收录的时间线。 尽管解释了无数次要收拾也不过瞬息的事,却仍手忙脚乱。 但面对夸赞也总能叉着腰,骄傲的仰起脸说:“那是,也不看看是谁。” 究竟是什么时候起,那份骄傲与自信慢慢变成了怯懦、忍让与自卑? 芫华想不明白。 喜欢世界与尔请大家收藏:()世界与尔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时间神(3) 朱红大门后,是曲折游廊,石子漫成甬路,中过一门,门后是前院,大株桃花开得正好,隐有一两枝顽皮枝杈似要探出屋檐去、瞧瞧外面的世界。 中间落一二房舍,房内又得一小门,穿过则是后院,西墙边二三青松,院中央枣树亭亭如盖。 前院的桃花树下有一秋千,后院的枣树下也有一秋千。 府内婢女面色凝重,侍者也神情严肃,步伐匆匆,每每相遇,都擦肩而过。 云雾渐浓,凝作地与天。 晏礼望着虚空,不禁恍神。 他有多久没做梦了? 他的爹娘应该已经转世无数次了? 他离开后,爹娘又是过了多久才忘记他? 他记得,年少的他因身体孱弱,日日与汤药作伴,某次用药不慎,误吞了原本给他阿爹的镇神静心用的药。 药物功效太过强大,本就未曾参与修炼,压下不过六岁的好奇的同时,对外的情感与对情感的感知,也被一并压下。 甚至一度是那无欲无求的模样,每每问起所欲,除却“不知道”,便没有别的回答。 母亲因此日日消沉。 而父亲虽不说什么,也明显更加留意他了。 后来他主动与母亲说想要个秋千。 他是在那天下午说的,当日傍晚,父亲便差人做了三个,前院一个,后院一个,他的小院子里也有一个。 如此偏爱与例外,自然招姊兄嫉妒。 明里暗里的,他能感受到姊兄的排挤与孤立,久而久之,他便不再主动往前院去——甚至后院他也少去。 多数时候,他都独自坐在自己的小院子里,捧着话本子、或是古籍,有时会看一两句,有时望着天发呆。 “不好好完成功课,偏看话本子,我要告诉阿爹去。” 话本被长兄抢去,他恼火,却不知该如何,只是定定站在原地看着长兄往书房去。 不知该说如他预料还是出乎意料,父亲没有责骂,反而拉着他在他的小院子下,陪他坐了许久的秋千。 他听着父亲说希望他平平安安健健康康之余,能有几分学识,如此在外不至于被人骗去。 但是,他忘了,他的阿爹也忘了,比起外面,府内的人才更应该防着。 等他回过神,那份药,他已落肚大半,就是本事通天,也没有任何办法。 初时他觉察不到半分不对,他是在他七岁那年的五九天发现的,他整个人比平时要容易困倦,几乎每天都打不起精神。 他想不明白,为何总要去争,他也从未阻止过他们去争。 再后来,他撑不下去了,二月廿六,他坐在他的小院子树下,合上了眼。 再度睁眼时,他站在花神大人的身边,看着母亲泣不成声,看着姊兄掩盖得逞笑容装作悲伤。 “不通知他们吗?” 他那时是这么问的。 “不,你的姊兄会惦记你的,那样你就麻烦了。” 他失落的低下头。 他希望母亲能知道他是平安的。 “你可以入梦与他们见上一见,但那毕竟是梦,他们醒来后,在他们的世界里你依旧是不在的。” “如此便足够了。” 后来他被带到时间神殿里,见到了那位时间神,那人不苟言笑,只予了他一身衣裳与一颗灵丹、为他起了新的名字。 “去记忆神他们那里作记录吧,无事莫扰我。” 初时他对这位时间神的印象并不好,那屈指可数的见面里,他似乎都是板着脸的。 断去情感,剪断红线过后,他被带到了那位“全知者”面前,作为神只该懂的东西、神界的规矩制度、时间神的权职,诸如此类,都是那人教给他的,甚至闲暇时,还会教一些小术法。 相比起其他诸神,那人更接近于他记忆中的人类。 不论是言行举止,还是平日里给他的感觉,都让他回回将那人误认成人界的某位先生。 “他多在人界停留,像凡人是很正常的,我们也经常将他认错。” 这是某次交谈时,记忆神虞玄对他的评价。 神界诸神,行事多弯弯绕绕,他因早年少有与人打交道,总听不出弦外之音,表面的客套渐被嘲讽替代。 他却无能为力。 去问那位“先生”? 他不敢。 人心叵测,他不敢再赌。 有关与其他神只交际的事,他也只能暂时搁置。 他曾问过那人,为什么明明都喝过「断情水」了,他仍做不到不在意那些近似于讥讽的态度。 “你上来不久,作为人族的习惯一时难以忘却是很正常的,慢慢来。” “慢慢来…是指……”他依旧不解。 “他们没与你说?”那人同样疑惑,末了又无奈摇头,还是开口给他解释,“因一些往事,如今的时间神的元神,近乎支离破碎,而你,会是下一位时间神。” “我?” “你的情感极淡,无疑是最适合的,只是……漫长的岁月,恐怕会孤单些。”那人说完叹了口气。 似乎很无奈。 “我……当时不小心吃了原本开给我父亲的药,所以……”他低下头,有些慌张。 “不必担忧,利弊皆有,说不定以后,你能发现它给你带来的便处。” 那人没有说太多安慰的话,对他而言却足够了。 空闲时间,那人还会带着他与花神、记忆神见上两面,多数时候只是与他们闲谈,有时还会带上他。 接位成为时间神后,那人却不再允许他叫他“师父”,也一直在避免与他见面。 除却重要议事决策时那人会在场,其余时间,他都没再见过那人。 没有那人带着他,他也渐渐不敢去找那两位神只。 渐渐的,他似乎又被诸神淡忘,必要事务时,才会被想起。 但也如那人所言,利弊皆有,虽是孤立,于他而言却更自在。 在人界时,哪怕他独自在他的小院子里,也依旧需要注意言行举止。 至少在这里,他孤独而自在。 “……师父?” 时间神殿的门被人推开,晏礼愣愣抬头看着来人,几乎下意识的开口,随后他又连忙改口: “白泽…大人。” 喜欢世界与尔请大家收藏:()世界与尔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澹林(1) 走出茶室后,澹林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回头瞧瞧关上的门,回忆好一会儿他才想起学堂的位置,循着记忆,他抬步走下台阶,刚想往学堂去,鬼使神差的,转头又向藏书阁的方向走去。 “嗯?” 与门口的人对上视线时,澹林的步子不由顿住,心情一时有些复杂。 他离开时,二长老也才三十四的样子,那时的他尚只有一二根白发,有时他们还会开玩笑说替他将白发拔下来,便没有白头发了。 “澹林?” 没料到二长老还记得自己,澹林恍惚一瞬,忙不迭点头:“哎,哎!是我、是我。” 他连道两个“是我”,生怕一不小心错过这叙旧机会。 “变化真大啊,你结业也有八九年了吧。” 二长老端详一番眼前人,仿佛从未见过眼前人。 “自结业那年至今,已有十年,如今,我也即将至而立之年,”澹林点点头,抬眼看见二长老鬓边的缕缕白发,喉中话语不由停了停,“您与大长老如今,也都不惑过半了吧,身子可还好?” 见二长老目光闪躲一瞬,澹林心头一紧,笑容也随之僵了僵。 “院内多数人都万事尚安,有几位先生因年事已高,已经离开白及院。” 听着二长老这么说,澹林愣怔许久,掩下心中的各种疑虑,点了点头: “平安就好,大长老他现在是在学堂讲课吗?” “嗯,他在学堂,清胤在三楼左手第三间。”二长老点了点头,抬手指向学堂的方向,“你去吧,记得小声些。” “好,那我先过去,长老保重身体。”澹林说着躬身行礼,见二长老点头了才转身往学堂走去。 学堂规模较他那时并没有变化,只是陈设有所改变,跨过拱门,澹林一边往楼梯口走,一边端详着周围环境。 学堂前的两株银杏树伫立在阳光下,金黄的叶子慢慢飘落下来铺满台阶下的空地,踩在那一片片枯叶上,听着清脆的响声,澹林不禁有些恍神。 “... ...” 踏上台阶,沿着长廊走,每路过一间,澹林都下意识往里面看去,见到不少的熟悉面孔,他们的容貌与二长老一样苍老不少,也有几个陌生面孔。 碰到生面孔,他就加快些脚步,若是熟悉的先生,便点头打招呼,也有部分先生甚至会走出来与他聊上两句。 走到二楼左手第四间时,他也抬头往里看去,与怒气冲冲的三长老对上视线,他不禁错愕。 有多久没看见先生发火了? 当学子时,他最惧怕的便是先生与师父的怒火;当了朝官,惧怕的便是天子之怒。 但要说两者彼时最怕哪个? 似乎惧怕前者更多些。 “哎呦,澹林,还以为你要过几日才到呢。” 见着三长老出来,澹林连忙拱手行礼。 “接到副院大人的信我便御剑来了,此事毕竟事关天家。”澹林低下头,一五一十的告诉三长老,“长老刚刚... ...” 见澹林欲言又止的模样,三长老愣怔一瞬,便主动解释: “啊,他们啊,不如你们啊,相似的题又错了。” “想想那时,最害怕的便是诸位先生生气,感觉就像天要塌下来了一样。”澹林说着有些羞赧的挠了挠头。 “现在他们不也一样,嘴上说着知错了,下次还犯,哎,不说他们,说说你,现在在宫里做什么?” “外务使,不轻不重的位置,说清闲也不算,说很忙,也没有,好像一直在浑浑噩噩,先前是在白及院混日子,现在在京城混日子。”澹林一边说着,一边看看三长老,再借机打量着学堂内的情况。 “你那时还算勤勉好学,哪算混日子,不过,各人有各人的经历与感触,在我们眼里,你一直有计划,懂事、勤勉好学,这几年的学子,能与你们相当的,可越来越少。”三长老说着摇了摇头。 “话是这么说,应当也还有某些方面特别优秀的吧。”澹林斟酌着词措,中规中矩的答道。 “有啊,大多都是一两个方面特别优秀,更多的还是什么都平平无奇。” “大多数的还都是没什么资质的,应也只是求一份暂时的安定,白及院对百姓的好,他们都记在心里的。” 不然也不会即便白及院内时不时有学子丧命,还是会有人挤破头也要将他们送进来。 不仅仅是白及院允许无条件入学,还因为在院内出事的学子,白及院会补偿一定银钱给他们的亲人。 想到这里,澹林不禁觉得忧愁,本应无忧无虑的学子,却有可能是被带着“他可能丧命,从而获得一笔不菲的银钱”这样的想法送进来。 “来吧,看看你的师弟师妹们?还是要去见清胤?” 见三长老这么说,澹林轻咳了咳,不好推辞,跟着她走进学堂,暗自抓了抓衣角,等着三长老开口。 “这是,大你们十年结业的师兄,现在在宫中任四品外务使,看看人家,结业测试全甲,你们现在全甲的有几个?”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嗯,我叫澹林,虽说全甲结业不能代表什么,但是诸位现在既然还在白及院,万以学业为重,外出历练以自身安全为主,”澹林一边说着,一边环视台下学子,停顿片刻,顺势转了话题,“结业后,若有哪位学子要在京城落脚,可以来星月街找我,我的府邸,你们可以向三长老打听打听,我就不说了,先走一步。” 澹林说完向三长老点了点头,转身快步走出门去。 又路过几间学堂,他才走上三楼,站在楼梯口看着远处,刚想向右,隐约觉察到左手边似乎有人,澹林回过头,正好与走出来的大长老对上视线。 “澹林?” “长、长老。”澹林双腿一软,差点跪下去。 除了院长,他最敬畏的就是大长老了。 他以为大长老和二长老一样,只多了几缕白发,看见那几乎覆盖所有黑发的银发,澹林愣住了。 “几时到的?与副院大人他们谈妥了?” “一个时辰前到的,已经谈妥了。”澹林点点头,手心不自觉的沁汗,脸颊也跟着发热,“您近来身体可还好?” “四十五了,说好也不好,说差也不差,总归还能自己走,再有些时日就说不准了,”大长老说着拍了拍澹林的肩膀,示意他跟着自己,“走吧,带你去个地方。” 澹林听得云里雾里,愣愣跟着大长老往楼下走,看着大长老有些虚浮的脚步,澹林的呼吸沉重了些。 看着大长老走进寝舍,澹林停在门口,见他拿着一个小荷包出来,不禁有些疑惑。 “这个给你,快些回去吧,我还有课要讲。” “长老,保重身体。”澹林沉默许久,声音有些哽咽。 “哪日来见我,带壶酒,什么酒都好。”大长老说完便转身往学堂走去。 澹林久久凝视着大长老的背影,将所有的话都重新咽下,郑重向他行过礼,方往外去。 在他离开的十年,白及院一直没变,似乎又变了许多。 喜欢世界与尔请大家收藏:()世界与尔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尺霜。(1) 集市上,人来人往,幼童站在店铺门口,怀里还抱着一只猫儿,他怀里的猫儿懒懒打着哈欠,雪白的毛如同冬日里的小雪团。 幼童呆呆望着来往的人群,又低头摸摸怀里的猫儿。 他在这里站了许久了,他找不到原先带着他过来的大人了。 “来,跟我走吧。” 他选择站在这家人多些的茶馆门前——虽然瞧着不太好看——来往的人多,总能瞧见大人。 他曾答应过家里大人,对不认识的人要有所警惕,但他实在太累了,站在这样的地方不知等了多久。 白猫似乎受了惊,在他手臂上留下一道抓痕过后逃窜走了。 幼童迷迷糊糊的跟着身边人上了马车,除了他,马车上还有几个与他年龄相仿的。 他在一个他不认识的地方过了不知多久暗无天日的日子,除了辱骂就是数不清的鞭打,吃了上顿没下顿,想吃上饭就得听那里的人的话,可那些要求苛刻,他们也不是每一次都能达到要求。 夜里,他总会窝在角落里,想念府上的日子,想念那只不知套到哪里去了的猫儿。 若那时他能警惕些,是否就不一样了? “你们原本来自哪里?” 这是睡前同伴们最常问的问题。 一同的小姑娘多数不愿开口,反而小男孩们都在祈祷能被家里人找到。 其实这期间他们也尝试过偷偷与外面的人联系,但那些人里有修行之人,只要他们稍有动作就会被发现,到那时,只有一顿毒打都是轻的了。 “你别死!醒醒啊!” 已经是不知第几个没挺过去的同伴,年岁尚小,都经不起多少折腾,他也才十一,他无法站在他们面前。 他们祈求神明,能带他们离开。 可神明没有回应他们的祈愿。 “让他走吧,哪日我们也累了,就走。”他如此对还沉浸在悲伤中的伙伴说道。 那年秋日,他甩开那些人,将事先准备好的纸团奋力扔向不远处的那位白袍青年。 幸运的,他扔中了。 但不幸的,他也被那些人发现了。 “大人,这是我家中的小孩,顽皮了些,大人勿怪。”那人如此解释道。 那青年什么也没说,淡淡点了点头,便带着身边人离开了。 等待他的是更加残酷的惩罚与鞭打,他被锁链吊在房顶,在他将将要昏厥时,便会被人泼一盆冷水。 大抵是看在他往日里算得上听话,也没有卸掉他的手脚。 ——又或许是来不及。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异动,屋内的人被来人压制,那身白袍逆着光站在门边,阳光从门口泄进来。 “庆安侯,所有人立刻放下手中的东西!” 他被人放了下来,落入一人怀中,他睁开眼,望向那人,那双浅金色的眸子带着他与他们日日夜夜渴望着的温柔与希望。 不多时,同伴们都被解救了出来,他身上的伤被那白袍青年带着人简单处理过后,就在一家客栈里住了好一段时间。 ……………… “尺霜。” 尺霜应声回过神,望着面前摸索着想进门来的晏深,一时哑然。 “尺霜?你在那儿吗?”晏深再次开口。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晏深双目无法视物,日常生活总是不大方便,需要他事事帮忙,但晏深有时会忘记尺霜在哪里。 ——准确的说,是找不到路。 无疑,这对尺霜平时的修炼是影响最大的。 在照顾好自己之余,还要照顾另一个人,又得顾及别的事。 “师父!” 见着晏深被门槛绊倒,尺霜这才起身去扶。 “又做噩梦了?”晏深说着没等尺霜回应,摸索着抚上尺霜的脸,指腹慢慢覆上他的眉头,再慢慢上移,轻轻抚摸着尺霜的头,柔声安慰着,“乖,为师在,不怕。” “没,没有,我……”尺霜一时不知怎么解释,只是摇了摇头。 “好。” 他望着晏深蒙着眼睛的白纱,抿了抿唇,心绪有些复杂。 “师父…有什么事吗?”尺霜扶着晏深到桌边坐下,说着拉过晏深的手仔细检查有没有擦伤。 “没事,就是……” 见他为难模样,尺霜了然,起身去拿药膏,一边给晏深上药,一边询问:“大会在明日?” “嗯。” 他入雪岚宗也有一年了,落后同辈不少,他也很着急,但他不敢也不能表现出来。 “那今天……” “今天教教你,雪岚剑法,第一式。” 晏深说着站起身,拿起尺霜倚在门口的剑,不等尺霜回答,抬踝走出门去。 尺霜站在檐下,看着晏深拔剑,挽了个剑花,又看着晏深那流畅的剑式,一招一式,破空碎石,剑气随着他下劈动作携嗡鸣声破空而出,划破了天际的云彩,厚重的云层被劈开,阳光自中间倾斜而出。 “……”尺霜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 倘若,他是说倘若,倘若晏深的眼睛没有瞎,那他应当会是一个很好的宗主吧。 如今即便是宗门内的长老,对他也更多的是怜悯,而在这些大部分的怜悯之中才夹杂着几分敬重。 “怎么样?”晏深收了剑,话音刚落就在收剑入鞘时被剑刃划破了虎口,他忙松开手。 “你……很帅,很帅。”尺霜无奈,走近去再次扶起晏深。 “你会怕血吗?” 正处理着伤口,晏深忽然问来这么一句,尺霜的动作顿了顿,随后他又下意识摇摇头,几乎同时他意识到晏深看不见,又改口:“……怕,很怕的。” “那我不能让你处理伤口,我去叫那些老家伙处理。”晏深说着就捂着还在出血的虎口就要站起身。 “我不怕,我骗您的。”尺霜赶在晏深要跑走前,连忙拉住晏深,叹了口气,坦白道。 “你怎的也骗为师。” “……我怎能料到,一介宗主,还这么容易被骗?”尺霜顺着晏深的话,随口挑逗他。 “徒弟大了,倒反天罡。”晏深叹气摇头。 尺霜没说话,低头专心给晏深上药,好在伤口不深。 他自是怕见血的,害怕那时那些被打得血肉模糊的同伴,可若说是害怕,其实更像是恐惧那副模样,而这份恐惧中又还夹杂着一些不甘与愤怒。 复杂至极。 尺霜暗自轻叹,重新封好药膏。 喜欢世界与尔请大家收藏:()世界与尔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澹林(2) “暮雨落下,漫长的楼梯上,少年背着沉重的包袱,沿着楼梯往上走。 倘若家中没有出事,他也不需这个时候才来。 今年二月十七便开始返院,二月十九就要开始讲课,如今都三月了,他才回来。 他们根本来不及告诉白及院这样的事,他该怎么向一众师长解释? 可至亲的离世也让他悲痛,他又该怎么做才能从中抽离出来专心上课? 七日的戴孝之期刚过去,他不得不独自返院,远在京城的母亲与兄长阿姊,是他最担心的,幸而府中没有较他还小的弟弟妹妹,或许他在白及院安分待着,他们能轻松些。 “澹林。” 他将腰间玉佩取出,递到门口的学子面前,后者接过仔细打量一番后递回去。 “院长他们如今在藏书阁,并未会面什么人,你可以直接过去,大长老他正在上课。” “好。”澹林点点头,加快些脚步走进白及院。 这会儿院内到处回荡着整齐地诵读声,他小跑着回到寝舍,放下包袱来不及整理便直接去藏书阁找院长。 “院长?” 他站在门口,看着藏书阁内的两人,连忙着急补充:“副院大人、也在啊?” “副院大人已经与我说了,你家中之事,我亦非常遗憾,但生者当坚强,莫让伤心阻拦了你前进的脚步,逝去之人应也不希望你因他的离去而止步不前。” “此事情况特殊,你再收拾收拾自己再回去上课,”白泽说着捧着一个卷轴坐下,接上院长的话,“或者,留在这里,说说你的苦恼?” “我想……问问副院大人是如何得知,我因何而迟到的?”澹林斟酌一番,扭头看向白泽。 “掐指一算,猜的,”白泽悠悠展开卷轴,头也没抬,“来坐着吧,这几日也还未讲多少新课,回头叫清胤将你落下的课补上。” “啊,好。”澹林依言到白泽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可想好了,明年结业后去哪儿?” 澹林闻言又将话语在嘴里滚了一圈,这才开口:“外务使,或是…在外行医。” “两者皆可?”白泽又问。 澹林愣住,忽然不知该怎么回答,他该不该展露野心? 他若过早袒露野心,会不会被说眼高手低?但如果因为这一下犹豫,错失了良机呢? “澹林,你需知有那么一句话,叫‘求其下者无所得’,”白泽放下卷轴,抬眼与澹林对上视线,缓声说道,“有野心是好事,但也注意莫要太早展露野心。” “啊?” 澹林险些没反应过来,呆呆望着白泽,后者浅笑不语。 “您怎么看出来的?我……”澹林望着他,斟酌片刻,还是坦白,“是,我的野心……” 他的话还没说完,白泽便开口打断了他的后话: “我说过,莫要太早展露野心。” “……我明白了,多谢副院大人。”澹林说完站起身,准备退出门去,“那我就先回寝舍,不打扰院长与副院大人谈话了。” 喜欢世界与尔请大家收藏:()世界与尔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澹林(3) 辞官已有一年多,他也终于找京城内的医师把遗忘的那些医术通过“叙旧”全部记起,这才敢把京城的房子给卖出去。 一想到不用再在某一处待着,他都感觉自己轻松了不少。 “先生,今日去哪?” 呐,那是府上的小侍从,他本想全都谴散的,但这小侍从坚持要跟着他走,还说自己没地方去了。 那没办法,就留下来吧。 以他后续可能获得的银钱和他如今积攒的钱来算,多带一个人走南闯北还是足够的。 “随便走走吧,能碰见熟人就告个别,今日下晌再离开京城。” 澹林说完,一回头就与宋莳清对上目光,但没多久,她又移开了目光,与身边人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那是……长乐公主?”小侍从有些惊讶,仔细想了想,反应过来后更是惊讶得瞪大双眼,“您与她认识?” “……算是吧,我们走吧。”澹林说着继续往城门的方向走去。 离开长久生活的环境之后,除了能看见以往看不见的风景外,偶尔倒出现一些水不服的情况。 尚在朝中时,澹林没少出去,这样的不适对他来说就是小打小闹。 但小侍从就没那么容易了。 这已经是小侍从第四次因为水土不服而上吐下泻,澹林无奈将熬好的药端给他。 这回脚步又要放慢了。 “不着急,慢慢喝。”澹林在床边坐下,反倒开始安慰小侍从,“反正我们的时间还多着。” 算着饭点也差不多了,小侍从喝过药之后反而没什么胃口,干脆放下碗,看看澹林,又低头看看自己悬空的脚尖,有些为难。 "我一会儿给你看一看有没有米糕?" "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了些?"小持从也颇惊讶会被澹林看出想法。 "顺手的事,我正好打算出去逛一圈."澹林说完.拿起桌边的剑就往外走了。 这么游山玩水小半年,他自觉舒服了不少。 集市上,也有许多符合当地民风的小玩意,还没看上几眼,身前传来陌生的声音:"澹林前辈?" 澹林也疑惑,这年头哪还有叫前辈的。 若不是那声"前辈",他都会自动认为是哪次出使路上认识的人。 "你是..?" “啊,我名淮景,仔细算算,我应当是……您的师弟?" "有印象,师父对你可是赞不绝口的."澹林立刻想起先前去找师父时,师父所提示的名字。 但留意到面前人与分丞相相似的眉眼,若不是江维景提前开口,他又要以为了江丞相的哪个流落在外的儿子了。 对于澹林的话,江淮景也有些意外:“咦?但师父在我面前却总提前辈的名字呢,甚至给我看过您的画像?" 澹林:? "我竟还有画像在白及院....?"澹林小声呢喃着。 “什么?” “没什么,我是说,师父他老人家就是这样,当面说不出好话,背地里倒恨不得夸上天。” 澹林说完摇了摇头,想当年他也经常听到某个师兄的名字,人家如何如何厉害几乎是师父批评他们的通用话术了……。 “既然你我师兄弟一场,现下有空吗?聊一聊?” 左右也无事,他也很好奇这位能让师父改话术的师弟是个什么样的人。 喜欢世界与尔请大家收藏:()世界与尔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曲维舟(1) 翰墨阁中,侍者走动的脚步都轻快灵动,阁内上下都若有似无的透露着喜悦.但没有一人主动提及或问起是因何事而高兴。 按旧日的习惯,每百年,武林大会后一年,会由最后一任主持武林大会的门派在七月额外举办一次比武擂台,最终胜者则为“武林第一”。 但因各种原因,如此选出的人,多少会被人猜测是否名不正言不顺/1呐,今年使又生了一位";武林第一";. 但秦家主和曲维舟都还在白及院,似乎是被什么绊住,比武已结束半个月,他们都还没回来/不过这消息,倒比他们回来的速度还快,似乎也是这好消息,冲去了他们的担忧, ——新一位武林第一是秦家主的最后一位亲传弟子,曲维舟。 天高云淡,晴空万里。湛蓝的苍穹如一匹无瑕的绸缎,铺展在天地之间,不见一丝云翳。阳光洒下,金光四溢,暖意融融,照耀着大地,万物都沐浴在这片祥和的光辉之中。远处的山峦起伏,青黛色的轮廓在晴空的映衬下愈发清晰,仿佛是大自然用最细腻的笔触勾勒出的画卷。 街道上,行人悠然,马蹄声声,踏碎了宁静,却也融入了这晴空下的宁静之中。 门口,两人倒在地上,侍卫正想又是哪家想求助翰墨阁的人,准备找借口请走时,他们忽然发现,那两人正是秦家主和曲维舟!//一时间,翰墨阁上下一团乱,不过好在,秦家主先醒过来,他醒来后,先向下人下确认过曲维舟的情况才安定些//翰墨阁内多是符修与阵修,没人知道该怎么救曲维舟. 秦家主没办法,叫人分别清醉月楼与白及院前来。 他们本是一同往回的,但遭遇暗算,暗理曲维舟是可以将他们所有人都解决,但他们竟不知从何处引来一只魔兽,还是一只碎虚境界的魔兽,也不知他们是用了什么手段,那只魔兽极其暴躁。 秦家主的修为因旧伤,不减反退,否则他与曲维再也不必用传送符狼狈逃离。 那些人,有一部分自是也落了自食恶果的下场。 没多久,侍从领着一白衣青年前来,秦家主即向他行礼。 “大人。” 白袍青年摆了摆手,走到床前,伸手为曲维舟把了脉后,从袖中取出一张符纸,浅金的灵气萦绕在床上人身体上方与那张符纸周围,没多久,那灵气汇在口位置。 紧接着,但见那白衣青年微微动了动指尖,完好无损的符纸竟瞬间碎裂开来,化作千千万万的碎片,宛如雪花般纷纷扬扬地飘落而下,落在前面身上时,又消失不见。这些细碎的符纸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力量,在破碎的刹那间似乎击中并击碎了某种无形之物。 与此同时,一股强大的灵气波动如潮水般迅速退去,直至完全消散于空气之中。而就在这股灵气消失的同一时刻,一直躺在床榻之上昏迷不醒的少年终于缓缓地睁开了他紧闭许久的双眼。 喜欢世界与尔请大家收藏:()世界与尔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7章 武林大会(2) “不是逃避,只是这事,说来话长,晚些我再与你说,好吗?” 白泽敛下的眸子里虽仍满是笑意,话音落下之时却带上了几分艰涩。 言舟皱了皱眉,那金色眸子里强撑出来的笑意是那么刺眼,惹得他眼睛发疼。 白泽不是从来都如此,他也有别的情绪,或许他只是想在人前做一个温柔、从容不迫的副院长。 白泽忽的伸手揽了一下言舟,而他身后刚刚好几个追逐的孩子跑过。 檀香笼罩在言舟周身,言舟不由失神,那一瞬间,他想要更接近白泽。 “……!” 言舟回过神,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脸瞬间滚烫。 “走吧,去看看还有什么好吃的?”白泽自觉松开揽着言舟的手,顺势询问言舟。 “……好。” 言舟移开目光,低头咬了一口糖葫芦,而后点头应下。 本来到仙盟时便近落日,白泽和言舟没走多久,夕阳便收了光辉,天边黑云压顶。白泽在一间灯铺停了步子,随手买了一盏灯后就将灯扔给言舟。 “师父!你看!”言舟说着轻轻晃了晃手中灯盏,下面挂着的穗子随着动作摇晃着。 “看到了,乖徒,你脸红了。”白泽回过头,笑看着言舟。 “是灯!”言舟不满跺了跺脚。 灯火透过灯盏外的纸,火光泛着红,落在言舟脸上,就好像是言舟自己红了脸。 “妖族当年……” 吵闹拥挤的人群,淹没了白泽说话的声音,言舟皱着眉,尽量的凑近去,想听清白泽在说什么。 蓦地,青山崩塌,携来满目清风,低语入耳,他伸手扶住那折腰的青山,接住了落下的清风。 “饿吗?” “……有点。”言舟点了点头,抬手擦了擦嘴角,将最后一个糖葫芦咬下。 仙盟这次持办的武林大会有好几项,药理、剑法、符咒、阵法等,最后胜者得仙盟准备的“佳品”。 “白及院这轮谁上。” 听着台上洛栾的话,台下白及院的几个弟子面面相觑。 前面基本都是仙盟的学子更胜一筹。 “……”白泽把玩着手中的杯盏,而后侧过头看了一眼旁边的斯越。 “白及院不会没人上吧。” “也是,前几轮都是他们垫底,早些退出也好。” “江师兄,我们这,也没有擅长这类的人啊。” “是啊是啊,输了倒无所谓,但是他们凭什么嘲笑我们!” …… 听着那些家伙不加掩饰的嘲笑,江淮景没接话,只是冷冷看了一眼后面几个。 台上,斯越走近去与洛栾低声说了两句,洛栾了然点了点头,而后高声道: “白及院这回派的是——言舟。” 随着这声高喊,言舟走上台,站在本该是白及院弟子站着的地方。 看清言舟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后,台下人有的捂着嘴偷笑,有的放声大笑,甚至有的高声嘲笑言舟不过一小孩。 江淮景不由皱紧了眉,他记得在白及院时那些恶劣的言语是多难听,如今又在这样的大台子上出言挑衅。 只是出声的人从白及院的学子,变成了仙盟的、或雨红书院的,或两者皆有。 当他听见周围白及院的学子也在质疑此次选人时,他忍不下去了,回过头瞪了他们一眼。 江淮景咬着牙,尽量压低声音,保证其他人听不见,只有周围白及院的人听得见。 “你们质疑他?那你们上?谁敢说自己对符咒阵法的了解能超过他?” 这话一出,几人也不敢多说,相互对视一番后噤了声。 也确是选的好,再加上仙盟的人都不相信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儿能有多厉害,言舟被排在最末尾。也就意味着,如果言舟想,是完全可以直接照着前面的人画的阵法去画的。 第一轮只需要学子能大致画出阵法,要求并不高,而言舟最终只比落榜的几个多对了一个阵法。 “这运气不错啊,这都能过。” “运气好罢了,回去我便也修习这方面,下次定给白及院挣足面子。” “就你那三脚猫功夫,别丢人就不错了。” …… 台下就连白及院的学子都只是互相打闹,并没有人为言舟感到高兴。 而言舟和其他人一样仍坐在桌前,其他人身边围满了同门,只有他独自一人。 而他只是低着头,目光虽落在纸上,却有些呆滞状,似乎正在走神。 他手里的毫笔正慢慢悠悠转着,白泽走下位置,刚到言舟身边,言舟就刚好手滑,于是还沾着墨水的毫笔在白泽衣摆上留下了一道墨迹。 “……” 白泽低着头,背对着台下,下面的人看不清他的神情,只是全体噤了声。 言舟也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愣愣抬起头,见白泽脸上没什么怒色,稍稍松了口气。 “如何?可会觉得吃力?”白泽没去管衣摆上的墨迹,温笑问道。 “不会,我还是故意这么做的呢!”言舟骄傲的仰了仰脸。 话刚出口他又后悔了。为了防止自己被人提防故意这么做,白泽会不会觉得他这么做太阴险了? “…嗯……其实还是有点难的。”言舟连忙装作为难模样,低下头绞了绞衣角。 未几,白泽低低的轻笑声传来,言舟疑惑再度抬头,便见他那金色的眸子里仍满是温和的笑意,如雨后虹霁。 “你笑什么?你不觉得我这么做…太……阴险了吗?”言舟不解问道,后面的话越说越小声。 “不,不会。我还担心你太单纯了,真的把所有实力毫无保留的展现出来。” 听到白泽肯定的回答,言舟才放下心。 这世间没有人会真的做到不耍手段,包括神只。 这是下一轮开始前,白泽附在他耳边说的。 下一轮便是需要学子明确绘制出阵法与符咒,而这一轮,也是落榜最多的,仙盟还剩三人,雨红书院剩两人,而白及院的言舟又是正好在入选的最后一名。 “又是这样?又是一题之差?” “一次这样是巧合,两次,总不是了吧?” “想不到啊,白及院还有这样的人才。” “是吧!白及院最厉害了!” …… 听着同门与雨红书院的交谈,江淮景皱了皱眉,抬头看向台上人儿。 他这也意识到了,言舟他不简单。 喜欢世界与尔请大家收藏:()世界与尔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7章 动乱(4) “有消息吗?” 夜幕降临,群星如约闪烁,白及院内的学子仍在课室内,安安静静的写着功课。 茶室内,气氛紧张得可怕,就好像随时都会因为细微小事而爆发。 “没有,我联系不到她。”斯越摇摇头,坐回原来的位置,有些泄气。 “当时不该让她独自走。” “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世上哪有这么多未卜先知。”言舟冷声打断藏锋的后话。 话音刚落,桃花雪就急匆匆跑进来,一口气还没喘上,便急急开口:“城、城主求见。” “他现在在哪里?”大长老回过头,率先开口询问。 “在广场,要单独见主子。”桃花雪直起身,看向言舟,又扭头看看几位长老。 “我们先出去,走吧。”二长老说着就拉着大长老站起身。 后者却在起身时打了个趔趄,吓得二长老一抖,连忙伸出另一只手。 “怎么了。” 其余几人也被吓一跳,纷纷看向大长老。 “都说了注意身体注意身体,你怎么不听呢。”二长老一边念叨着,一边稳稳扶着大长老。 “没事,走吧。”大长老摆摆手,一手扶着腰,跟着二长老出门。 “城主他……总之,你小心应对,他大概率不会对你出手。”斯越看向言舟,说完放下重新泡好的茶,倒掉茶盏里原本的茶,端着用过的茶盏也离开茶室。 没多久,茶室的门就被推开,来人莫约四十,墨发以冠束起部分,发间已有缕缕白发参杂其中,那双眼睛却仍锐利,似能将人看穿,面上却带着温和的笑容。 “城主,我这恰好有些事务,未曾听闻您要光临,有失远迎。”言舟说着伸手示意落座,不经意间露出右手的纱布。 他一边将纱布卷回去,一边弯眉作无奈状:“前些时日留的伤,见笑。” “这几日魔族出现在渡淮城的次数有点频繁,白及院有察觉吗?” 听着城主的话,言舟凝神思索片刻,他先前也确实有多次听到某处遭到魔族袭击,江淮景频繁外出也是因为这个。 但要说每次都能很快收到消息并解决吧,也不尽然。 “有所察觉,也有不少今年结业的弟子在尽力为大家解决这些问题。”言舟将情况一五一十道出,“但毕竟是即将结业的学子,这一个月本需留在白及院准备结业测试,城主今日来,是为了这件事?” “是。”城主慢悠点头,缓缓开口,“也正是考虑到这件事,而我手下有不少人,或许该合作一下?” “嗯?但我要怎么信任你呢?”言舟支着头,眨眼故作天真模样,尾音微微上扬。 火红的玛瑙入眼,吊坠被银链悬着,随着他的动作左右摇晃。 “这是……” “副院大人说,倘若有一日,渡淮城需与白及院携手渡难关,便出示这枚吊坠。”城主说着起身走近,将吊坠递到言舟面前,“如何?” 言舟依言凑去瞧那吊坠,与印象中一样,角落里果真雕刻有那熟悉的两个字。 这枚吊坠以整块切割好大小的玛瑙为底,在上雕刻白玉兰花,花瓣与花蕊被雕刻的栩栩如生,吊坠顶端用精细的银链悬着。 “既然如此,城主大人说说计划吧。” “大人不敢当,只是我们这些人终究不过凡胎肉体,难抵魔物的攻击,甚至可能反被迷了心窍,自相残杀。”城主说着收起吊坠,坐回去,一边说着,一边双手交叉,目光稳稳落在言舟身上,笑容却不变,“我想,我们可以协助白及院的学子来回传送。” “以肉身做桥梁,可是很危险的。”言舟的呼吸沉重不少。 如此一来,就是以可能牺牲少数人的性命,去换可能拯救大多数人的性命。 “我明白,但我若说,这样也能借势找到白及院失踪的器灵呢?” “……”言舟抿了抿唇,眼睛莫名发酸,手虚握拳抵在额心,“我知道、我知道,但是,我……我需要考虑考虑……” “书铭——” “静候院长佳音,返程马车还需些时候,就需多打扰白及院一会儿了。” 见言舟传唤书铭,城主自觉起身,说完便转身向外走去。 “大长老怎么样了?” “ 大长老是因为腰伤复发,听他说他早年在外除妖时,伤了腰和右手,右手是被副院大人治好了,腰却不行,再加上如今他不惑过半,身体各个方面都在衰弱。” “即便是修真者,也难逃肉体易折这一关。” 大长老的声音入耳,言舟慌忙凝神抬头,就见已更过衣的人领着二长老和三长老进来。 “您…没事了?”言舟担忧神色不减,望着大长老,试图看出些不同。 结果与他试图窥探白泽一般无二,徒劳无功。 “我没事,城主他说了些什么?” 大长老话音刚落,就被二长老和三长老合力按到椅子上坐下,解祈安顺手将软枕塞到他后腰处,书铭等他们也坐下,一一斟好茶递去。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他说,以肉体做传送桥梁,他们人多,寻到魔物时,方便我们传送过去,将其驱散。”言舟依言将计划全盘托出,抬手按了按眉心,强撑着把思绪理清,又继续说下去,“我实在不知该如何断绝,这不就是、以命换命吗……” 见着言舟迷茫的模样,二长老和三长老对了一下视线,正思忖着如何将话说出口。 “也确实是如此。”大长老点点头,收敛了笑容,“言舟,你要记得,世界上没有完全完美的人和事,而我们这些修真者也只是占万千百姓中的少数,既执手中剑,就该为护弱小而拔剑。” 大长老说到这里就停下,低头去抿茶,二长老见此自觉接话:“而城主与我们所行方向相似,我们的目标是一样的。” “倘若让你一人选,以你一人之命可换城中所有百姓存活,你又如何抉择?”三长老点点头,也跟着开口,看向言舟。 “……我想,我明白了。”言舟深吸了口气,点点头,抬头看向书铭时,又停住。 “一时接受不了的话,可以再缓缓神。” 到底是念言舟年纪尚小,大长老无奈开口安慰他。 “但是在日后,遇到类似的事,倘若我们不在了,你要有自己的主见,我们没法永远在你身边。” 听着大长老主动提及,言舟只是点点头,没敢开口接话,他抬头望向另两位长老,见他们没有要补充的,便扭头去看桃花雪。 “去吧,替我传达,我同意他的计划了。” 喜欢世界与尔请大家收藏:()世界与尔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