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女她靠系统经世济民后夺位了》
1. 第一章(修)
数九隆冬,彤云微卷。
阴冷的墨色苍穹宽广无垠,山尖与穹宇相融,形成一个密闭的罩子,压抑又恐怖。
宋乔鸢亟亟穿梭于山谷间,脚边枯叶随风扬起。四周杂木丛生,大小灌木丛接连不断。
“嗖——”
倏而,数十支箭从身后射出,女子步伐轻捷避过,趁着两队人马厮杀的空隙拼命往前跑。
厮杀声渐渐淡了。
“哧哧——”
突然,又一支箭从前方射出擦过她的脸颊,鲜血撕开皮肉直往外冒。
宋乔鸢僵在原地,不敢乱动。胸腔剧烈起伏,恐惧如洪水湮没疼痛,周遭的凉风冻得她钻心刺骨。
她咽了咽口水,瞳仁乱转,眼睫不停振翅,紧攥着衣裙的手沁出涔涔冷汗。
此时,她却像置身于河中央孤苦无依的浮萍,不知该逃往何方,只能顺着水流飘走。
宋乔鸢抿了抿干裂的唇,停留片刻,确认再无箭射出,便换了方向继续跑。
快一点,再快一点。
卒然,箭矢从背后袭来,刺穿她的胸膛。
宋乔鸢垂首,鲜血裹着箭头,时间仿佛暂停一般,只闻血珠一滴一滴砸在地上,似夺命催魂的刻漏。
她猛地倾倒,一股铁腥味攀上喉头,殷红的血从嘴角缓缓流出。
胸部的疼痛无限放大,泪水忍不住蒙了眼眶。
耳边传来哒哒哒的马蹄声,模糊瞧见马背上男子身穿烟栗色交领长衫,护腕紧紧收着袖口,勒马停在她身侧。
男子睨着她,目若寒潭,幽深冷寂。令人心中发颤,犹如在看一摊死物。
直至她死去,才纵马离开。
夜凉如水,疾风吹彻。木窗咯吱地叫着,仿佛发了疯的怨灵唤的人心惊胆颤。
宋乔鸢猛地惊醒,呼吸急促,胸口的大锤重重敲着,冷汗浸湿了衣衫,身躯止不住地发抖。
许是梦境过于真实,已至她胸口仍觉着隐隐发痛。
最近的梦总是如此诡谲,每次都梦到她被追杀,虽场景不同,但杀她之人从未变过。
她擎着床榻坐起来,手背擦了擦额头的汗珠。
这已是她第二次穿越。第一次她穿成丞相之女,起初她迫切地寻找回家之法,可一无所获,想过自缢与撞墙,却每次都会被侍女发现,遂放弃。
直至被自己的妹妹联合荣亲王构陷,达成结局冤死,她才真正的逝去。
她起先是失望的,愤怒的,因为自己认真对待的妹妹杀了她;可她又是庆幸的,自己终于回家了。
还未从归家的喜悦脱离,紧接着开启了第二次穿越之旅。
她当时就想骂街,凭什么她穿越两次?凭什么这一次她成了一介孤女?!
结果骂街骂出来一个不靠谱的系统。
系统告诉她必须在古代寿终正寝,且完成相应的支线任务才能回家。
不料支线任务竟包含了复仇。可就算不是任务,她也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她看向窗外,黑如浓墨。
穿越到这已两月有余。一个月前解锁梦魇系统时她也是开心的,不料梦魇竟也针对她。
脑海中又想起了那个熟悉刺耳的机器声:“宿主好久不见,不知梦魇系统是否为您带来便利?”
距上次系统出来亦过了两月。
“你还有脸问,我以为梦魇系统是让他人做噩梦却没想连我也魇着了。你可知我这一个月过的有多痛苦,日日都梦魇,一闭眼就是我的三百六十种死亡方式,我感觉我都快疯了!”她将这些天的苦水全倒出来,也未觉心中畅快。
系统赔笑,道:“哎呀,莫生气,气坏身体不值当。”
系统笃定泰山,拍着胸脯道:“宿主您就放心吧,拥有我这样一个多功能系统必保您一世无忧——”
宋乔鸢不信,耳边是他滔滔不绝的自夸。
慢慢的,困意袭来。
——
豆大的雨水从浓云中滚落,两侧树木枝叶扶疏,耸入云端,叫人喘不过气。
“隆隆——”
惊雷劈下,照亮掩于群木后的破旧庭院,在夜幕中显得异常恐怖,好似地狱中的阎王殿冒着森冷气息。
宋乔鸢游目扫去,周遭除了树还是树。
冷风狂啸含着雨水直打脸颊,湿透的衣衫,散乱的发髻一股脑的贴着自己。
她一咬牙狂奔向庭院。
简单收拾了一下,生了火,火光一下子蔓延,照亮整间屋子。
“刺啦”
她往火堆中丢了一根木棍,火焰再次跃起,凉风吹得摇摇晃晃,宛如黑夜里舞姬蹁跹,诉说哀愁。
宋乔鸢的意识渐渐模糊,头晕目眩,心如万千虫蚁啃噬,猛地倒在地上。
果然,她又要死了。
她觑向屋外,地上的枯叶迎风婆娑一头撞在玄色袍衫上。
又是他...
谢亭微坐在她身旁,将她拉入怀中,靠着他坚实的胸膛。
宋乔鸢为之震骇,想挣脱,可身体松软如棉花,无力动弹。想开口,喉咙被死死掐着,说不出话。
他低首将脸庞埋进乔鸢的颈窝中,泪水汩汩湿了衣衫。
“乔鸢,”他涩滞启唇,“对不起,对不起...”
言语掩埋于颈窝,断断续续,可乔鸢听清了。
还未等她消化掉这惊人的举动。紧接着,谢亭微抬头将下巴搭在颈窝上,双手摩挲着她冰凉的纤珪,随后拉着她的另一只手轻轻吻了手背。
!宋乔鸢震惊地望着他的举动。
登徒子!
谢亭微陪了她良久,等待她生命的逝去。
“你在下面等等我,等我杀了他,就去找你。”
——
宋乔鸢一下子睁开双目,靠着榻,大口喘着粗气。
一连串的问题在她脑海飘过:
为什么凶手不是他,为什么他会做出那么匪夷所思的动作?
系统见状,赶忙问:“宿主,您没事吧,这是怎么了?”
“梦里那人与我是什么关系?”
“抱歉宿主,您的梦境我无法窥探。”系统登时又道,“但是您可以像我描述一下他的样貌。”
她回想一番,才道:“长得很是惹眼,貌比潘安。身着一身玄色蟒纹袍衫,发丝半束应该还未及冠。
可他对我的态度十分奇怪,先前的梦里只要我一露头就杀我,可刚刚他竟然吻了我的手!”
如此年轻且着蟒纹的只有临祁侯之子。
系统思忖片刻,才道:“谢亭微,生父临祁侯遭皇上忌惮遣去驻守边疆,独留八岁的谢亭微于宫中抚养,好在太后与他沾了点亲缘,对他是真心实意的好。”
“另外他这人有些软弱。”系统补充道。
她有些诧异:“软弱?”
系统肯定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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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头。
“他少时被荣亲王欺凌,长达十余年,导致他个性软弱自卑。”
这可与梦里杀她不眨眼的魔鬼可不像。
宋乔鸢瞧了瞧外面似明非明的天。翌日来临,万物萌生。
她将门打开,顿然,一位陌生男子倒在裙边,她大惊失色,连忙后退了好几步。
宋乔鸢僵硬的迈开步子,从他身侧绕走,却瞥见他苍白如雪的脸庞。
她的瞳孔陡然睁大,心脏仿佛受了惊的袋鼠狂跳不止。可她好似被钳制住,动弹不得。
谢亭微!
那个一直在梦里折磨着她的人出现在面前!
即使他现在如死人一般躺在那里,可她就是害怕,打心底里的害怕。
宋乔鸢咽了咽口水,做了好一番心里建设才稍稍好点。
又看了眼谢亭微,至少他现在是晕厥的,现下离开也不会被他发现。
谢亭微鸦羽微颤,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睁开双眸,见到她的那一刻,心中止不住的雀跃。
宋乔鸢一只脚稍踏出门槛,忽然一道极其微弱的声音传来,“乔鸢,救我。”
闻言,她有些不解,鬼使神差的收回脚,攥着衣裙的指尖捏的发白,深吸一口气,才转身朝他走了几步。
“你...你怎么了?”她小心翼翼地问。
谢亭微仍重复着唤她的名字:“乔鸢...”
【叮——】
【恭喜宿主,触发预言系统】
一些陌生的记忆蛮横闯入她的脑海,侵犯着她的领土。她眉头微微皱起,有些难受。
“嘭嘭嘭”
烟火于空中跃舞,炸裂开来,五彩的丝线四散跌落。
烈马嘶鸣,前蹄高高抬起宋乔鸢从马背上重重摔下。烈马早已疯跑着远去。
她忍着剧痛缓缓站起身,忍不住吐槽:
到底是谁没事放烟火,害得马受了惊我也受了伤。
不远处,传来一阵“叮当”响,清甜的香味从铃铛的声响中绽放,好似甘甜的泉水滚过桂花携着香甜的花蜜,沁人心脾。
闻声望去,来人是谢亭微。
他扯着唇角,拎着竹筒在她面前晃了晃,香味扑鼻。
“当当当!给你备了你爱吃的芙蓉桂花糕。”
宋乔鸢微微弯唇,却洋装不领情,步步紧逼,责问道:“这烟火是你放的?”
他点点头,步子往后退去。
“你可知我的马受了惊丢下我自己溜了,害我受了伤。”
谢亭微的心一下子勒紧,急问:“你受伤了,伤哪了?”
“对不起,我只是想给你惊喜,不想弄巧成拙了,你打我吧。”下一秒,自责的向她道歉。
宋乔鸢停下步子,抬头看向还在绽开的焰火,火丝撞进眼中,笑了笑。“我很喜欢。”
谢亭微心口的绳索松开,也跟着笑起来。
回忆突然终止。
她一时有些茫然,这段记忆却好似突然填补了空缺,可是却熟悉又陌生。
看着眼前面色苍白如纸的谢亭微,她却想救她。
她被自己的这个想法惊到了,一个在梦里疯狂折磨她的疯子,而她却起了恻隐之心。
梦里所发生的一切,让她产生了无数疑问,她想了解谢亭微。
“救他吧,或许之后他会看在救命之恩的份上饶你一命。”系统开口,让她坚定了心中所想。
2. 第二章(修)
宋乔鸢给他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顺便煎了药,一套流程下来干脆利索。
她靠着榻围坐在地上,目光直直盯着药炉。
对于刚刚的预言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在先前的梦里谢亭微对她可以说是恨之入骨,而适才的梦里他又如此缱绻不舍。
反差太大了,宿敌变爱人。
往后做的梦不会都往这个方向发展吧?
宋乔鸢迅速摇了摇头,试图将这些想法全都晃出去。
她突然想起什么,不由问:“预言系统怎么会有上一世的记忆,按理它的作用不该是预言吗?”
“很抱歉宿主,我们的系统功能尚未完善,给您带来了不好的体验。”系统解释道,“其实梦魇系统才算是您的预言写照,毕竟往往最亲近的人才是害您最深的人才会形成梦魇萦绕每个人的心中。
而预言系统有一部分算是您的回忆,等您完成相应任务自会为您解开预言通道。”
宋乔鸢敏锐捕捉到话里的词,接连抛出几句疑问:“你是说谢亭微他曾是我最亲近的人,可我上一世对他的印象少之又少。还有你说预言系统是回忆可为什么我记不起来?”
“您记不起来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原主对您抱有极大的怨恨,影响了您的记忆。”系统慢慢补充道,“还有倘若要想起所有回忆只有您遇到原主以及完成一部分支线任务才会完全想起。”
“原主?原丞相之女?可她不是早就溺死了吗?”
系统不禁有些困惑。
宋乔鸢又道:“我穿到她体内时,她已入棺,我恰好赶在盖棺前醒来,当时宋府人人都说诈尸了。”
系统思来想去也想不通缘由,只道:“或许是生前待遇不好,导致怨念极深吧。”
宋乔鸢低眸思索,缕缕狡猾的寒风从角落钻进来,夹着浓厚的苦味送入鼻腔。
她不禁颦蹙,顺着望去。
药炉上方飘起浓浓白雾,汤药也扑向外壁。
宋乔鸢拿帤裹着药炉外壁将药倒入铜色陶碗中,碗中汤药呈黑红色外围浮着琥珀色,苦味填满屋内角落。
她在榻沿坐下,微微垂首吹了吹汤药。另一只手捏着谢亭微的双颊将嘴张开,迅速把汤药灌入口中。
可惜药漏了一大半。
宋乔鸢粗略地擦了擦漏在他嘴边的药。而后,又坐到原先的位置。
榻上之人麦色手指微微颤动,有些艰难地掀开眼皮,瞳仁转了转停在青衣女子单薄的脊背上。
他有些忻悦,微微勾唇,此刻他只觉身上的疼痛也烟消云散。
乔鸢又救了他一次。
谢亭微轻轻开口:“乔鸢。”
她诧异回首。
【触发预言系统】
宋乔鸢拿着白釉葫芦瓶食指轻轻敲了几下药粉撒在他膝盖处。
他皱了皱眉,“嘶”了一声。
宋乔鸢抬眸瞟了他一眼,叹了口气:“我都说了不需要你救,你跑过来干嘛?”
谢亭微盯着她昳丽的脸庞,迟迟未语。
替他包扎好伤口,宋乔鸢抬腿迈至窗边,支起木窗望了望四周。
须臾,才将木棍抽走,支窗狠狠砸下,整个屋顶周边也跟着晃了晃,转身坐回谢亭微身旁。
“可我担心你受伤。”谢亭微开口解释,低垂着眸小心翼翼诹问,“你就将我带在身旁好吗?”
她却突然笑了一声,打趣道:“世子殿下,你是物件吗?”
“我只是乔鸢的物件。”
她摇了摇头,似在否认他:“你可以跟着我,但是可别让自己先伤了。”
回忆结束。
这难道是他们刚确认关系的时候,还是说在暧昧期?
几声缥缈的马蹄打断了她的思绪,她三步并两步来到门前,打开一条缝。
天际泛起鱼肚白,层峦叠嶂,白雾如蛇缠绕周身,似穿了身素衫,隐于天穹宽阔的怀抱。
一股风吹去,白蛇纹蝉纱散开,露出山脊的背,只见渺小的黑影攒动连成一条线。
细细看了会儿,才惊觉是往他们的方向行来。
宋乔鸢立时回头问:“你的腿能走吗?”
“怎么了?”他面露不解,停了顷刻才开口,“我可以勉强站起来,但走的话需人搀扶。”
马蹄声愈近,她的心跳声也愈烈。
“好像有官兵往我们这来。”她的语速有些快。
宋乔鸢来回踱步,又看了看床榻旁的木窗,远远望去枝叶葳蕤,小道四处延伸,不见尽头。
这间屋子坐落于森林外围,背后是茂密繁盛的森林而身前树木稀疏,连着山脊。
“乔鸢,你先走吧,我留在这。”
他的一句话却像一块冒着森寒雾气的冰块镇住了她惊慌躁动的心。
宋乔鸢在一串官兵与他之间来回看了看,遂跳上窗,留下一句:“你也小心点。”
“好。”
谢亭微盯着窗口笑了笑。
马蹄声越来越清晰,混着雄厚的粗声传进耳里。
“烦请屋内人现身!”
“烦请屋内人现身!”
连喊三遍有余。
他唇角笑容凝固,渐渐隐去。
谢亭微吃力的下榻,拉开门闩。外头众人见了齐声道:“参见世子殿下!”
他心中讽笑:嘴上说着恭迎的话,可身体倒是诚实,不仅没下马,这头也没低下来。
领头的什长约莫不惑之年,许是常年领兵征战的缘故显得更加苍老。
峻厉的脸上堆着嘲弄,咄咄逼人道:“世子,我家主人与您情同手足,儿时也最是熟稔,多次救您于危难,您这样岂不是忘恩负义?”
谢亭微一怔。
旦气吹来,忽地像打了个喷嚏,寒气更烈,推着枯叶落在他的肩头,翠绿染黄褐,像回到一切事物的伊始。
年幼的谢亭微亟亟奔走在没有尽头的青砖道上。初入宫中,忐忑又紧张。
谢亭微抬头看了看碧落一角,想在多看些,可血色宫墙横切而下,挡住了他的视线。
迎面跑来一位着杏黄色衣衫的垂髫公子,较他略大一两岁。
谢亭微笑着,正欲开口,小公子当即就将他推倒。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火辣辣的疼,有些愤恨:“你做什么?”
此时,左侧巷子口拐进来一位着鹅黄色衣衫的男子,与小公子的年岁相差无几。
着鹅黄色衣衫男子与小公子交谈几句,随后来到他面前,伸出手,道:“我叫楚卿珩,那是我弟弟楚洵岚,我替他给你陪不是...”
谢亭微拍了拍衣裳的灰,忽视他的援助之手,头也不回的离去。
“不知好歹,”楚洵岚啐了一口,“呸!忘恩负义的东西!”
楚卿珩拽了拽他的衣角,示意他闭嘴。
可楚洵岚权当看不见,厉声呵斥他:“皇兄你就不该拉拢他,他压根就不领情,怪不得他爹娘也不带着他!”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他回头不再看他们,擦了擦不知何时流下的两行泪。
谢亭微拂去落在他肩上的绿叶,绿叶跌倒在地,褪去翠绿换上暗黄。
楚卿珩从未救过他。
谢亭微将他们的不屑悉数收入眼底,蹒跚几步向前,冷哼一声,“瞧瞧我这身子骨,这便是情同手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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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长的脸拉下来,斜乜着他,无一点好脸色。
“荣亲王有请,世子莫要耽误了。”
“本世子,要他亲自来。”
什长身侧一名兵卒见状,不满道:“大人,还与他废话甚么,他若不去将他绑去就是了!”
他回头瞪了那兵卒一眼,兵卒只好将余下的话吞下。
“我知道你们瞧不起我,可是莫要忘了我乃陛下义子,有爵位傍身,即便我的处境再糟也比你们好上千百倍。”
什长闭了声,转头看了看身后众人,众人会意在分开两侧站着,让出一条道。
——
天光乍现,山间空气湿润,雾霭如烟,笼罩山林。
宋乔鸢于林间狂奔,额头冒着细密的汗珠,鼻头和脸颊冻得通红。
她时不时回头望去,一步也不敢停歇,裙裾与坚韧的绿草相互摩擦,珍珠似的寒霜湿了裙摆。
【您需完成第一个支线任务,运用改命系统尽您所能救助百姓。奖励于完成任务后结算】
方才她跳窗时系统所言。
宋乔鸢忍不住吐槽:这荒山野岭的哪来的百姓,况且天寒地冻,猎户都不愿意进山。
她思量着,不知不觉已至冀州城郊,即使是城郊也繁华热闹,里面欢闹声响彻不绝。
顺利进入后,观察了好一会儿。
周边商铺陆续开张,摆摊的小贩也开始吆喝。令她更为惊讶的是逛了一圈竟无乞讨之人,这样繁华的地带,却无女子经商。
思来想去,她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银子,给自己买了身男子的衣衫以及一个印有八卦图的平津帆和一张木方桌。
在街道旁迅速摆好后,便开始营业。
出来这个国家之时,便感受到了,这里的人极信算命,连鬼神之类的也会感到惶惶。她大致看了一遍,这条街上算命的只有她一人。
宋乔鸢吆喝了约莫半柱乡的时间,嗓子都喊哑了,也没有一个人前来询问。
她拿出别在腰间的水囊猛灌了一口,又吆喝了几声,终于迎来了她的第一位客人,是一位青年女子前来询问子嗣。
早在摆摊时她就从改命系统习得了算命之能。
她看了看女子的手相告知她大概时间,以及胎儿男女,女子极为高兴多给了她一些银子。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里,她可谓是生意火爆,有些算命成功的前来感谢她,路人闻言也纷纷排上队。
给最后一位中年男子算完后,她伸了伸懒腰准备收摊,看着沉甸甸的钱袋她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
“恭喜宿主!支线任务完成5%!”系统雀跃欢呼。
宋乔鸢长舒一口气,本以为只有行医救人才算完成任务,原来算命也算。
她放好钱袋,哼着曲,往饭馆那条街走去。
突然,胳膊被人紧捏着,一股大力拉着她拽进巷子里。
她皱眉有些愠怒本想想破口大骂,一只大手捂住她的嘴。
巷子逼仄,二人贴在一起,这时她才看清来人的脸。
脸庞呈健康的麦色,眉如远山含黛,目似花落瀑布流淌至碧绿湖央,湖央有一六角亭,庭中站着位青衣女子,仿佛飘逸出尘的仙人。
那仙人正是宋乔鸢。
“你,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被抓了吗?还有你不是有伤吗?”
一连串的回答砸在他脸上。
“你这么关心我啊。”谢亭微眉眼含笑。
“你信不信我踹你。”
“不信。”
宋乔鸢收了点力,膝盖往上一顶,他弯腰吃力地捂着,却依旧面不改笑,“你这人下手这么不留情面。”
3. 第三章(修)
旭日东升,朝霞漫天。
荣亲王府内,阒寂无比,连仆从的身影都未曾瞧见。整个庭院黑沉沉的与外面的天隔绝开来。
“铛铛——”
什长快步穿梭于廊中,银制甲胄相互碰撞而脆响。谢亭微慢慢跟在他身后,步履沉重。
原本寂静压抑的府邸平添几分嘈杂,形如异类。
他扫了眼周遭,庭院里种了几株突兀的红梅,花开正盛,簇满枝头。
许是屋内过于阴暗的缘故,枝头白霜还未化去,深红花瓣好似戴了顶雪白兜帽。给府上添了抹奇异色彩。
二人来至厅堂。
楚卿珩身披明黄大氅,端坐于太师椅上,手中拿着三才杯。
他五官硬朗,浓眉凤目,狭长的丹凤眼仿佛终年不化的雪山,淡漠冷然,嘴角微微上扬。
“贤弟,可算是把你盼来了。”楚卿珩搁下三才杯,忙起身迎他,略带关切,“你怎来的这般晚,可是路上遭遇了不测?”
谢亭微心里白眼快翻上了天。
他还有脸问,自己派人以叙旧之名追杀他,染了风寒不说,腿也伤了。
“皇兄多虑了,有你的人护送在侧,我定安然无恙。”
初入宫廷,他与楚洵岚谋划,想借此拉拢他。可隔日清早,听闻他被收为圣上义子,入皇子位,心生嫉妒,起初的谋划成真,余下皇子公主对他避之不及,更有甚者参与其中。
那是他最至暗,最无助的时刻。
“那便好。”楚卿珩右手搭在他的肩头拍了拍,后又加了些力道捏紧了些,“贤弟,我怎么见你不愿待在这?”
他瞥了眼左肩头,眉头微微皱起,将楚卿珩的手拿开。
这地儿真是一刻都不想多待,只想赶快回到乔鸢身侧,便随口扯了个话敷衍:
“皇兄这闷了些,你寻些时候叫下人多多开窗,还有这屋内格局也过于阴暗,你一年俸禄那么多,改天将府里翻修一下。”
楚卿珩眼珠转了转,“我倒觉得比你府上好上许多,你府里太过亮堂,易伤眼。”
“那说明皇兄你双目不好,还是找个郎中看看吧。”
他被谢亭微气的噎住,拂袖而去,坐回太师椅上。
“赶了那么久的路,坐下来歇歇吧。”
谢亭微却未曾落座,依旧驻足厅堂中。
“你找我只为叙旧吗?”
楚卿珩拿着三才杯,拨了拨茶沫,轻抿一口,才道:“那是自然。”
“这样吧,我们打开窗子说亮话,我有急事需即刻赶过去。”他有些不耐。
楚卿珩狐疑,说:“哦?是何急事需要你放下与兄长叙旧而赶去。”
谢亭微答道:“陛下召我。”
楚卿珩愣住。
二人沉默,厅堂再次陷入死寂。
“主人——”
门外传来一道铿锵有力之声,什长小跑进来,伴随盔甲碰撞之声,见谢亭微还在便止住了后面的话。
楚卿珩注意到什长脸色,伸手招了招。
什长走到他身侧,向他道明来历,得到准允后又快速离开。
谢亭微不禁拧眉,急问,“我可否能回去?”
楚卿珩闭眼,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
谢亭微纵马迎风,发丝半束,吹得凌乱了些,凌冽严风灌满袖口,猎猎作响。
荣亲王府于冀州城东,木屋后面那几条道皆指向城西西郊,沿着快马加鞭,很快便能寻到乔鸢。
他展目望去,精准捕捉到林间攒动的天青身影。轻拉缰绳,依着她的步伐缓缓行驶。
恍惚间,他却觉得两世的身影重合。
不管在何时,乔鸢都会巧妙化解疑难。
谢亭微莞尔。
往往被救的其实是他。
蓦地,他想起昨夜的梦。
谢亭微半睁着双目,脸颊留了几道血淋淋的伤痕,一个接着一个的流,仿佛血色瀑布。
铅灰色衣摆躺在血泊中,手也似柳叶下垂松软无力,整个血泊活像一朵食人的殷红花。
他吃力地掀起眼皮,抬眸看她。
宋乔鸢整张脸掩于幕篱下,看不清神色。绯色长裙在墨汁浸染的夜色里格外深沉。
他哑声问:“乔鸢?”
回应他的只有寒风长鸣。
少顷,宋乔鸢深深叹了口气,蹲在他身边。
他颤着手想去掀素纱,近在咫尺时,胳膊无力垂下,宋乔鸢眼疾手快拉着他的手,将挡在她面前的素纱掀开。
此时乌云散开,月晖倾泻,宛若月白云肩,披在她肩头。
肤如羊脂白玉透亮又晶莹,出水芙蓉,天资之色,可双眸却仿佛繁星坠入冰窖,令谢亭微不由移开目。
宋乔鸢朱唇弯起,眼睛像悬挂的月牙,清冷柔和。
“为何不敢看我?”
他未语。
宋乔鸢从袖中掏出一方藕荷色水纹手帕,小心地擦了擦脸颊的鲜血,好似擦拭一块儿上好的美玉。
谢亭微欲偏头,可乔鸢掐着他的下颔,强硬地掰过来,被迫直视她阴冷的目光。
他盯着乔鸢将手帕丢弃,而顷,又似一条追捕猎物的毒蛇攀上他的脸颊,四处游走。
谢亭微忍不住颤栗,呼吸急促。
“乔鸢。”他又唤了一声。
身侧之人仍旧我行我素,不予理睬。
谢亭微察觉到一丝冰凉擦过脖子,不由瑟缩,却只笑了笑,“你想杀我。”
她不满地嗔道:“我本想给你一个惊喜,可你都猜出来了。”
谢亭微依着她又问:“你为我备了什么惊喜?”
她凑过来在他耳畔低低地笑了一声:“我想杀你,所以,”稍稍停顿了一下,“你的死期到了。”
寒凉的匕首贴着他的动脉,缓缓磨蹭。
“小心点,别溅自己一身。”
下一秒,匕首从脖子一路下滑至胸腔左下方,手起刀落,直插心脏。
自打他开始梦魇,他的结局好像注定是死。
起初他感到疑惑,一个陌生女子为何接二连三的想杀他,直到梦境一步步深入,他知晓了那位女子姓名:宋乔鸢。
初始,他自是不信的。
直到梦魇与现实离奇重合,他不得不信。
甚至,往后的某一日,昔日爱人也会对他拔刀相向。
上一世,他私自出宫,乔鸢私自离府。他觉着甚是有趣,京都人人都传丞相府千金,温婉贤良、淑德端庄,可背地里所做之事竟与这八个字半点不占。
对于初次相见的场景依旧历历在目。
当时,恰逢楚卿珩追杀,临死之际,宋乔鸢突然出现,背着双刀,砍下一颗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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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颗头颅,救下了他。
他便觉得这个女子好生彪悍,竟能手提大刀。
因此谢亭微对她一见倾心。后来她听闻宋乔鸢遇难赶去救她,结果又反被她救下,别人都是英雄救美,他反倒成了美人救英雄。
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断头台上,谢亭微驻足于茫茫人海,看着她被冤死。
他恸悸难忍,想为她雪冤。
日夜不断地查找指证楚卿珩的证据,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可却被人构陷,因家父谋逆被打入大牢,他无法还乔鸢一个公道,也无法替家族昭雪。
乔鸢身死,谢家满门抄斩。
他怀着对乔鸢的愧疚与复仇的执念重生。
——
巷子内。
宋乔鸢倚着墙抱臂望着谢亭微。
他稍加乔装,虽易了容,但也算清秀。乌发全用麻带束着,着麻衣草鞋,身后背着竹篓。
上下扫一眼,好似欣赏自己完美无瑕的雕塑,满意道:“很好就这样,若执意跟着我,那你这几天就必须保持这样的装扮,知道吗?”
谢亭微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
她又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服饰和妆容,确认无误才走出巷子。
现在她和谢亭微是父子关系。
宋乔鸢杵着木质拐杖,一步一瘸。身着男子衣衫,身子伛偻,发丝雪白,眼角皱纹挤在一块儿,约莫古稀。
谢亭微搀着她的胳膊,哑着嗓,问:“阿爹,您身体可好些了?”
宋乔鸢心中低笑:他还挺入戏的。
“好多了,亏你有这份孝心。”宋乔鸢宽慰地拍了拍他的手。
他们像寻常父子一般,在街坊游逛。忽然耳后传来马鸣,谢亭微不由捏紧她的胳膊。
宋乔鸢感到一阵生疼,忍不住“嘶”了一声。蹄声擦肩而过,她循声望去,尘土飞扬,蒙了眼。
她眉宇微蹙染了些愠色,小声责骂:“你堂堂一个世子,你怕什么?”
谢亭微却俯身往她怀中靠了靠。
“乔鸢。”
“你说。”
“你如何得知我是世子?”
谢亭微抬眸看她,心房再次乱跳。
她低眸,视线交织,忍不住眨了眨眼瞥向一旁。
“我...”她吐出一个字,沉默许久才道,“传闻世子丰神俊朗,上元节之日,我曾远远见过。”
谢亭微依旧盯着她,目光灼热,似乎要将她看穿,忍不住在她耳畔轻笑:“胡诌。”
宋乔鸢不禁抖了一下,连连与他拉开距离。
倏忽,她趔趄几步,肩膀被撞的酸痛,谢亭微忙扶稳她,火气蹭地跃上心头,对着他破口大骂。
“哎,你这郎君走的这般匆忙是急着治你的盲症吗?”
郎君脚步一滞,不解地回头。
郎君约莫而立之年,穿靛色袍衫,左耳用绷带裹着,鲜血浸透,一下子将目光吸引。
“不知在下犯了何事?”
谢亭微冷声道:“你撞了我阿爹,便想一走了之吗?”
郎君迅速道了歉便快跑离去,还未等谢亭微开口,怀中便多了个钱袋,有些沉甸甸的。
谢亭微将荷包递给她。
此前的一串兵士再次略过他们向那郎君追去。
宋乔鸢与他面面相觑,立时就拉着他离开是非之地。
4. 第四章
客栈内。
宋乔鸢卸下面皮,将脸埋进水盆里,冰凉的水裹着她的脸颊,四下静止,唯有一颗躁动的心在疯狂跳动。
谢亭微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蹙眉懊悔,低声嘟囔:“对不起,怪我,都怪我,是我太过冲动险些将你置身于危险中。”
她不语,也未动。
自打梦到他,便整夜被他折磨的精神涣散,可随他们相遇,他的性格又与梦境中大相径庭。她总觉得谢亭微有点太过担心她。
从他每一个望向她的神情以及动作,都足以让乔鸢误会。
她双手撑着面盆架,脑袋从水中挣出,额头的水珠一路沿着脸颊汇至下巴往下坠。
谢亭微见状连将手巾递去,她迅速擦完面上的水,踱步至窗前打开一条缝。
宋乔鸢头抵窗沿心口狂跳,亦如一口巨大的梵钟撕裂耳畔的空气,震得她头晕目眩。
“谢亭微。”
“怎么了?”他大步迈到乔鸢跟前。
她将停留在窗外的视线收回,望着眼前的谢亭微。
可他垂着眸。
她低眸,眉头皱起,心乱如一团麻花,只是不由自主的又唤了他一声:“谢亭微。”
“我在。”他抬眸看她,似春光潋滟融尽漫天冰雪,盈满生机。
宋乔鸢再次抬眼,对上那双笑眼。
心中的麻花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她也不知为何会变得如此优柔寡断,她的内心希望她再多了解一点谢亭微。
起初救他原也是因为想了解他,可现在她发现谢亭微太复杂了,才初见就对她各种担心,她不信是因为她的美色,梦中之事离奇与现实对应,他的性格不可能与梦境完全不符。
救了他之后,引得荣亲王注意,她并不想夹在他们两个权贵间参与争锋,他们任何一方都可以轻易撼动她的性命。
比起了解谢亭微,她更想活下去。
“咚咚——”
一阵短促的敲门声打断她的思绪,谢亭忙去开门。
宋乔鸢关紧窗,转身便瞧见他端着托盘,笑着用下巴指了指托盘中的餐食:“看,我给你点了吃的。”
她飞快扫了一眼,怔在了原地。
竟都是她喜欢吃的。
她在桌前坐下,桌上陈列了各色菜肴,香气扑鼻,引得她小肚连连叫着。可她却并未动筷,双眸在珍馐美馔上略过定在谢亭微脸上。
他仍笑着,露出一颗虎牙,乖巧的看她。
宋乔鸢心虚别开眼。
“我坦白跟你说吧,你堂堂一个世子总跟着我一介孤女在身边总归是不妥,而且我见着你之后就被你连累,害得荣亲王盯上我...”
“所以你想让我离开你?”谢亭微打断她。
“是。”
他敛起笑,心底泛起一阵绞痛,却故作轻松莞尔道:“好,等你吃完我就走,可以吗?”
宋乔鸢点了点头,这才放下心来享用这一桌的美食佳肴。
其间她时不时会抬头看他,他的目光大多都在她脸上,可她饿急了,并未深思。
他其实也挺好说的。
——
谢亭微在马肆买了匹马,路过客栈,回首望向窗边。乔鸢正抱臂倚着墙,目光相碰时她却关了木窗。
远离闹市,谢亭微策马离去,发丝飞扬,衣袖迎风飒飒。
是我的错。
若不是他太过心切露出破绽,楚卿珩也不会注意到她。
冀州与京都相邻,不多时行至京都郊外,一行人快马加鞭与他汇合,领头的男子约莫弱冠左右。
“世子,都处理妥当了。”
谢亭微颔首:“继续派人盯着荣亲王府。”
男子向身后一行人安排好各自事物,便默默跟在他身旁,欲言又止。
“明烨,你何时也变得这般举棋不定。”
明烨抿了抿唇,直言不讳道:“世子,您实在不该因为宋姑娘与荣亲王撕破脸这样您在宫中的处境只会愈发举步维艰。”
他冷笑一声:“这算哪门子撕破脸,就算不这样,我在宫里就过得好吗?”
明烨被他呛得噎住。
谢亭微微微仰首瞧了瞧不知何时阴云密布的天穹,黑云压城,雾霭氤氲。
“轰隆”
浓云背后发出声声凄异雷吼,哀转久绝,雷鸣撕碎苍穹,一道刺眼的白光劈下照亮整片大地。
大雨如注,连续不断的雨水砸在瓦片上滚落。
宋乔鸢着蓑衣斗笠驻足于客栈外的屋檐下,雨如细丝,行人匆匆。
本想等雨小些再走,却不料这雨竟越下越大。
乔鸢迈入隔壁马厩,将早已订好的马牵出,翻身上马,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雨水飞溅,打湿了蓑衣,零星的几滴雨钻进了她的杏目。雨帘密布,蒙了前方的路。
忽然,她看到前方有一队人马,眯了眯眼,待看清之时,早已撞了上去。
宋乔鸢的马受了惊,似无头苍蝇般乱转着,后扬起前腿,将她重重摔下,耳畔传来烈马痛苦的嘶鸣,惊的群鸟四散逃去。
她吃痛抚摸着后脑勺。
车夫吃痛着蹙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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揉着腰起身走到马车侧轩。宋乔鸢眯眼望着,却也瞧不真切,不知说了什么。
少顷,丫鬟从马车内走出,举簦站在一侧,紧跟着出来的便是这马车的主人。
女子锦衣玉带,楚腰卫鬓,一只红梅簪绾青丝,衬得她格外白皙。
丫鬟扶着她走到宋乔鸢跟前,二人四目相对,一双乌瞳剪水,扰了秋波安宁,凉风鼓过,云鬓飘摇。
在宋乔鸢呆愣中,她伸出一双手。
“没事吧?”女子担忧道。
“没,没事,”宋乔鸢这才缓过神来搭着她的素手起身,其间不时抬眸瞥向身侧的女子。
她菀然,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你去哪,我送你吧?”
还未等乔鸢开口,女子便将她牵入马车内,一股暖意袭着沉水香扫去她周身湿气,令她因冷意紧张的身体放松下来。
女子从袖中掏出一方黄色绸绣鸢尾花纹手帕递给她,“先将蓑衣脱下吧,擦擦比脸上的水。”
宋乔鸢闻言,粗略擦干水珠,耳边传来一声柔和似水的嘱咐。
“你的马既受惊跑了,外头的雨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就先在马车上坐会儿,可好?”
宋乔鸢微微点头。
女子盯着她,嫣然一笑:“我叫何昔,你呢?”
预言系统已触发。
是夜,风雨晦明。
街道人烟稀少,零星几人步履匆匆,店肆早已闭门,檐上挂着的灯笼忽明忽暗,随风摇摆,灯下的雨夹杂着雪粒子飘旋坠下。
何家的马车急行于寂静的街道上。何昔头抵窗边,眼眶早已盈满了泪。
宋乔鸢的死是板上钉钉,可为何无人为她昭雪,为何不了了之。
她没资格质问,因她也未曾替她辩白。
何昔眉宇未展,泪水大颗大颗的往下掉,止不住的自责呢喃:“对不起,对不起...”
她死后,太子倒台,谢家被斩,何家站位荣亲王。
一介丞相女成了所有人计划的关键,扰乱了棋局,加快所有事情发展。
荣亲王许诺何家一世荣华富贵,一世无忧,而条件是放弃调查宋乔鸢的死因。
何昔思及此,更是涕泪涟涟,手中紧握着她赠与她的鸢尾花手帕,指尖捏的发白。
“对不起,对不起,我当真是无能为力...”
宋乔鸢猛的从回忆中挣脱。据梦里上一世,她与何昔是手帕交,是她为数不多的好友,可依然与谢亭微那次相同,她对此毫无映像。
她对上何昔的双眸,“我叫宋乔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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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第五章
晴光喷薄,光风霁月。
云雾缭绕遮蔽层层山峦,日光冲破云层露出澄净和熙的光芒洗净尘埃,焕发生机。
马车绕过山脉,已至悠州地界。这一路上,山脉逶迤,高耸入云,犹如巨大的牢笼将悠州百姓牢牢困住。
山脚下,牛蹄之涔,涓涓细流漫至渭阳县城墙下。
巍峨城墙立于荒凉大地,拱门上方嵌进一块金丝楠木云纹牌匾,经数日的烈阳高照,风雨吹打,牌匾四周出现裂纹,成色暗淡。
拱门两侧站着守城的兵卒,左侧的守卫哂笑着,一脚踢向面前抱着幼童的老妇人,妇人趔趄跌倒却依旧紧抱着怀中的孩子。
她身后不远处枯树成堆,树下张袂成阴,无人问津。
妇人面黄肌瘦,布衣破旧,脚上的草鞋不知何时被磨破了,脚心沾着碎石,跗面裸露在外,红肿不堪。
老妪抱着孩子哆嗦地站起身,布满老茧的手抚上稚童的脸颊,染血的手指印上了他的脸颊,妇人一下子慌了神,急忙用衣袖抹去血迹。
凌冽冬风刺入她们的骨髓,孩子冻的直发颤,耷下的眼皮又不情愿的掀开,映入眼帘的是妇人努力遮挡寒风的身体。
稚童扯了扯老妇衣袖,缓缓开口,嗓音轻若蚊蝇:“祖母...”
老妇俯仰间想听清孩子的呢喃,凉风却灌着守卫厌恶的言语涌进她的耳蜗:“哼!在你之前已经来了好几波人了,你们这帮惯想着自己吃饱喝足来祸害城中人!现如今是什么世道,家家户户都没得粮食,若我们将粮食给了你,我们到成了千古罪人了!”
言语极尽嘲讽,将他们寻求吃食的贫民比作瘟疫,怕老鼠屎坏了一窝粥!
可这锅粥本就是坏米掺杂了污水!
城中又好到哪里去了,整个悠州虽靠近京都,可经邦却异常底下,一个偌大的州却远不及冀州繁华。
悠州管辖四县,渭阳县离悠州最远也最贫困,可却离山脉最近,按理他们可以捕食野物,可他们饿了十几日,早已筋疲力尽,真去了山里只怕成了野物的盘中餐。
他们也曾妄想逃离,可面前是一座座耸入云霄,连绵不绝的山脉,是擎天巨柱压着他们的脊梁骨,无法动弹。他们只好依托这座早已烂透了的城,匍匐在那些军吏的脚下,像一条哈巴狗丢弃尊严努力讨好他们,只为了一两口吃食。
那些守卫在外是言听计从的狗,可在这他们尝到了权利的滋味。
“哈哈哈是啊,莫要在为难我们了,”另一侧守卫讥笑着附和,下巴稍稍抬起,“识相点就像那边那位,不要再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
老妪朝着他下巴所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女子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皲裂的手伸进鲜少的溪水中,捧着水往嘴里送。
她不解,女子蓦地回头,目光相撞。
老妪骇怪,看到她的那一瞬,目光下移,女子的脖颈上有一道五黑的疤痕,若丑陋的蜈蚣,眸中的诧异被心疼所覆盖。
她对那女子有一饭之恩,她也是个懂得报恩之人,明明自己不够吃却也会分一半的吃食给她。
她有两个孩子,一个约莫髫年,一个尚在腹中。而她的丈夫在三年前为了给她寻求膳食,祈求守城的军吏无果,对他们破口大骂,最后被活活打死。
她成了孀妻。
一个桃李年华的孤孀又长相秀丽,对于他们而言成了一个免费的勾栏女。
那段时间,守卫傍着粮食在身,拿粮食威胁其他难民,若有人给她吃食便断了那人的粮。
为的就是让她走投无路来找他们。不过幸好那时老妇人还愿意帮她,或许是两个母亲的惺惺相惜。
夜里寒凉,她们会靠在一起,彼此互诉衷肠。老妇名叫刘青兰,渭阳县人,她的儿子在县衙当差,老伴健在,有一个贤良的儿媳和一个乖巧的孙子。
好景不长,县里的大多数人都被没收家财、粮食,最后被赶出来。短短十年间,她接连丧失丈夫,儿媳,儿子,只剩她们祖孙相依为命。
刘青兰见她亲切,把她当成至交好友亦是彼此的亲人。从她口中得知她名唤张芸芝,临水县人,也是被赶出来的,本想来投靠渭阳县的亲人,谁料却亦是这幅光景。
丈夫死后,她才发现自己怀有身孕,她在深夜痛苦挣扎,最后选择堕胎。她不能让她的孩子跟着她一起受苦,她养不活的...
在她最虚弱之时,那几个守城的兵卒找到了她,她宁死不从,以死相逼,谁知他们根本不在乎,最后以她失手杀害一个兵卒而告终
那一夜过后她消失了连带着她的女儿,刘青兰每日都找人询问下落,次次无功而返,她不得已相信她真的死了,没想到却又再次遇见。
守卫接着开口:“如今粮食绝少,你也得为大局考虑不是吗,适当时候舍弃你的宝贝孙子,”瞥了眼怀中骨瘦嶙峋的孩子,“不仅能撑几天,还为大伙省了粮食不是吗?”
刘青兰难以置信,抬眸望着他。就算是再愚钝这下也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
这个世道怎么会如此!!
粮食绝少?屁话,都是屁话,明明都被他们贪污了去!
如今悠州粮食紧的很,那些连畜生都不如的县衙身为一方父母官却搜刮他们的粮食,将他们赶出城,弃他们于不顾!
刘青兰怒目圆睁,愤恨道:“你做梦!”
守卫闻言,闷气直冲脑门,见她欲起身,拼了十足的劲又踹了她一脚。
刘青兰的脊背猛烈撞击地面,荡起薄薄尘埃。布衣本就破旧,又值盛冬,地上的石子又冷又硬钻着布衣,嵌进肉里。
“啊!”她眉头紧拧,疼地惊叫。
喉咙里顿时漫起一股铁锈味,浓稠的血液卡着,她不禁蹙眉,忍不住咳嗽几声,浓血猝不及防被推了出来,嘴角沾着血液。
拱门旁的两个守卫见状竟一致的捂着口鼻往后退了几步。
“早些就说了,我们粮食紧缺的很,你不听,还把自己搞的这个样子,以死相逼有什么意思呢,我们总不能将大伙的粮食都给了你不成。”
他竟将方才自己所作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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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隐藏,全都赖在她一人身上!
守卫展目瞧向她身后的难民,高声道:“你们也都看到了吧,是她以死相逼,想让我将给予你们的粮食分给她,可与我无关呐!”
百姓们早已司空见惯,等了良久,仍旧无人接他的话。
另一个守卫见状急忙从城内拉着淄车走来,他接过马缰绳拉至他身侧,车内摆放了两个稍大的木盆,木盆上方盖了棉被。
“这里是拖欠你们的粮食!”他指了指身侧的淄车。
百姓们猛地站起身,早已饿的饥肠雷动,人群中有位中年男人扯着嗓高喊道:“吃的!我们有吃的了!”
反应过后的百姓像一头饿了十数天的猛兽争先恐后地冲上前去。
他们肆意踩踏刘青兰的身体,她痛苦悲吼,苦不堪言,无形之中一只巨大的手压着她。
饥荒闹的严重,又饿了十几天,见到食物的那一刻就像暗无天日的牢笼撒进点点光斑,是曙光亦是希望。
他们现在就可以为了粮食变得毫无人性,等再过些时日这里就彻底沦为一个人吃人的炼狱。
守卫连忙拦着,话里带着指责:“哎哎哎,先别激动,我晓得你们饿得紧,但也注意些啊,”指着地上的刘青兰,“来来来,快将她扶起,哎呀她本就饿得发昏,又被你们争相踩踏倒是痛不堪言啊!”
喊话的中年男人将她扶起后又推至一边。
“我将她扶好了,何时发放粮食?”
“莫着急,还记得我先前说的吗?”守卫笑着。
那些百姓一个个的竞相喊道:“是她以死相逼,要争夺我们的粮食!”
“是她以死相逼,要争夺我们的粮食...”
刘青兰面色铁青,头昏脑胀,撑着最后一丝力气紧紧抱着怀中的幼童,挪向枯树边坐下。
她漠然望着他们,人群开始晃动,分裂出好几个身影,耳边蚊虫嗡嗡作响,声响愈来愈大似有节奏的鼓手,敲响鼓面。
他们卑劣,贪婪。可她又有什么什么资格呢,她亦是这种人。
百姓照旧叫喊着,无人回头。
一阵凉风拂过,枯黄的树叶如同浩瀚星辰跌落,带着整齐划一的呐喊声飘进马车内。
宋乔鸢掀开车帷,不禁瞠目结舌。数十人围绕着守城兵士,收回视线却恰好瞥见孤零零坐着的宋青兰对面是形如枯槁的张芸芝。
“外面发生了何事?”何昔问道。
她往后靠了靠,以便何昔看的清楚些。
何昔亦瞠目而视,她知晓悠州缺粮却未曾料到竟这般严重。
“悠州怎会这样?”
宋乔鸢不明。一开始系统让她完成支线任务时,她感到怪异。据上一次穿越,她依稀记得北辽强盛繁华,就算是有贫苦之地那也是在边塞。
对于悠州,她隐约记得宋丞相提起过。这是一位亲王的封地,曾经被称为中原第一城,繁华程度相较于京都有过之而无不及,那城墙上的牌匾是最好的证明。
而现在却进行着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6. 第六章
何昔挪开视线落入眼底,手中捻着紫缎绸绣鸢尾花纹手帕。
宋乔鸢见身后之人迟迟未曾回应,欲放下车幔,却瞧见老妇对面的女子疾步至她身旁。
张芸芝关切问:“阿嬷,你怎样了?”
刘青兰双目微阖,未曾理睬她。
她蹲下晃了晃刘青兰瘦若枯枝的胳膊,又问了一遍:“阿嬷,你还好吗?”顿了顿,自责道,“你是在怪我未曾与你明说,是吗?”
凛风徐徐,吹干了嘴角的血迹。刘青兰缓缓睁开双目,视线短暂恢复正常,耳边鼓声渐渐散去。
她摇了摇头:“我从未怪你,我们都有潜藏于内心的秘密,你不说自有你的考量,不必为此自责,”扫了眼她身侧,面露疑惑,“唉,舟儿呢?”
张芸芝垂头目光落至地面,眸色一沉,未曾吭声。
舟儿...她的孩子...
刘青兰也不急,低头看了看身边的孩子,呼吸极缓,脸色苍白无血,紫唇不停发颤。
她的头愈发昏沉,她晓得自己漏尽钟鸣。
只可怜她的孙儿...
刘青兰抬眸端视着她,脏发下垂似掩盖了什么,她眯眼却瞧见脖颈处有一道骇人的疤痕,方才她们离得太远只瞧了大概,现下看她不免倒吸一口凉气。
张芸芝翘首,眼眶早已盈满泪水,带着哭腔慢慢开口:“舟儿死了...”
一记响雷在她脑海劈开,既惊愕又替她悲戚。还未等她开口,张芸芝啜泣:“就在我...我我堕胎那日,有...有好几位兵士寻...寻到我,欲对我...行不轨之事,我我我...”
“我失手杀了一个人,那是我平生...第一次杀人,我发了疯一般甚至还...还失手杀了我的孩子,我还...还还还...他们才肯放过我”
她将脑袋埋进臂弯恸哭。
待她冷静下来方后知后觉,号哭不已。可面临那样的境况,她没法做到顺从,几近崩溃,失了理智,杀了自己的女儿...
那夜,她不仅杀了女儿,更杀了她自己。
刘青兰为之震惊,一个母亲杀了她的骨肉。
怪不得,方始那些守卫指着她,她不单单只杀了舟儿...
刘青兰心中交杂混乱,却仍旧对她心生怜惜,艰难伸手轻轻拍了拍她因悲泣而颤抖的肩膀。
她的心中燃起愤恨烈火,忍不住痛骂:“他们这群畜生!”喉中升起一股腥锈,一口热血喷出,溅在坚硬的泥土上。
张芸芝抬头,心中一紧,惊惶失措:“阿嬷,你怎么了?”顿然想到适才那一脚,颤抖着扶她远离树干,皲裂枯黄的手抚上她的后背,背薄如纸,脊骨突出。
薄薄一层肌肤擦破起皮透出肩胛骨,后背无一块完好,似战场硝烟弥漫,唏嘘不已。
“对不起...”张芸芝又扶着她靠着枯枝,轻声喃喃。
她努力扯起微笑,似溪流干涸,花草凋零。飘下的枯叶落在她手中,她轻轻摩挲落叶,脆叶一下子被碾碎。
仰头望着广阔无垠的碧天,叹惋着宽慰张芸芝,嗓音苍劲却无力:“又非你的错,你道歉做什么,是那些畜生泯灭人形,他们就该坠入阿鼻地狱,生生世世受尽折磨,不得超生!”她咬牙诅咒。
“我死后,我希望你能多多照拂我的孙儿,他还太小了,待他能够自食其力你就放任他走吧。”她双手握着张芸芝的手,略带祈求。
“若我死后,他也没撑过去,就将我们祖孙埋在一块儿吧。”她回眸看了眼昏迷的稚童。
张芸芝顺着她的目光瞧去,双手握拳指甲却深深掐进肉中,颦着眉头,双臂和小腿肚疼痛难堪,若虫蚁啃食。
她咽了咽口水,眉间川字退去。
“我...”
未等她说下去,迎面走来一群人,黑压压站在她面前,遮蔽大片晖阳,领头的正是守城兵士。
“你们要做什么?”张芸芝将二人护在身后,警惕道。
“张芸芝你竟还敢回来?!”
“她为何不敢,她得赶回来看看刘青兰是否还活着啊!”
“哼!刘青兰真是瞎了眼救了你这么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当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闯。你就等着给她赔罪吧!”
人群激愤,一句一句砸在她的脸上,她听的一头雾水,欲为自己辩驳,可那些百姓紧接着抢在她前头颠倒黑白。
“刘青兰对你那么好,她自己都吃不饱了却还分一半的吃食给你,而你却害她!”
“我没有,你胡说!”她忍不住反驳。
“我呸!你个白眼狼不见棺材不落泪,她背后的伤都是拜你所赐,你若非心虚为何一去不返?自你离开当天她就生了重病,定是你在她菜中下了毒,所以连夜逃离。”
“军爷,你应该将此等恶毒之人就地正法!”
张芸芝望着那兵士奸笑的嘴角,难看至极,眸中填满讥讽。
她心下了然,略过守卫眼睛死死咬住躲在他身后的百姓。
他们每一个人都清楚事情原委,却还是昧着良心收下嗟来之食。
可良心不能当饭吃,数十日蝉腹龟肠,早已将这些抹去。他们不想回到食不果腹的日子,每日都有人饿死病死,让他们恐惧死亡,给了些甜头误以为对他们摇尾乞怜就会长久生存。
可短暂的饱腹也好,说到底也是各取所需,他替他掩埋真相,他给他粮食。
四肢泛起的疼痛隐隐作祟,她咬着后槽牙,忍不住握拳,爪甲一点一点漫进手心。
“张芸芝,你就认命吧!”守卫蔑视,“自己所做之事就得认,你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既然她已身死,你就去地下好好给她赔罪吧。”
他站着,她蹲下,遥遥望去,她匍匐在他脚下。他居高临下藐视脚下蝼蚁。
明明他的官职也不大,可她依然无力违抗。他只是一个守城的兵卒,可她是毫无根基的难民。他把握着他们的命门,掐的她喘不过气。
她双眉皱在一块,紧紧闭了下双目,爪甲从手心拔出,深吸一口气,怒愤开口:“不,她没有死!你不能擅自给她定下结局,她没有死!”
守卫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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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似是听到一句笑话,讪笑着:“哎哟,瞧瞧瞧,都说胡话了,害了人承认了也是有悔过机会的,别谎话张口就来。”
呸!他都未曾给过她悔过,直接定下生死。
“你害死她人,拒不承认,就别怪我用强硬手段了,”他朝着身后乌泱泱一群人大喊,“你们都看到了吧,明明有改过自新的机会却不要,这种人已无可救药...”
一位青年男子突然插话:“既这样不若强硬执行,将刘青兰葬了以慰她在天之灵。至于她直接了断就好,毕竟她也该死,不是吗?”
守卫听后大笑:“你说的在理!手中沾满鲜血之人就该为她所做行为付出代价,”他蹲下身,与她平视,“我原以为你早就饿死在那深山,未曾料到你命还挺大,这得多亏了你那女儿啊,若没她你或许都回不来,你若不来我还担心如何收场,可你来了,真真是救了我一命。”
张芸芝一口吐沫喷在他脸上:“踩着无以计数的白骨升官发财,你睡得可心安啊!”
“为何不安,都只是一群认食就吃的畜生,主人杀牲畜有什么区别吗?
哈哈哈你死了,谁还会知道真相,你指望着身后那群狼心狗肺的东西为你状告到今日来的大官面前吗?”他冷哼一声,“别做梦了,你能做我的垫脚石也是你的荣幸。”
他站起身叉着腰,命令身后的百姓:“谁上前将她勒死,我便会额外送上一斤肉!”
一斤肉…
悠州闹饥荒是假,他们这些但凡是有官职的哪个不是大鱼大肉。可就是这样依然敲诈勒索百姓,他们的命高贵,这些人的命就低贱吗?
张芸芝仰视群山,绝望不已。
她恨啊!
她从未出过悠州,她不知道悠州以外的地界是怎样的。她只知悠州官员草菅人命,留在城内的要么就是银钱够多,要么就是和京城的大官有过联络,权力傍身。
可她什么都没有,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庶民。
那群人闻言就像疯狗,迅速从布衣扯下一块布,他们互相推攘甚至拳脚相加只为那额外附赠的一斤肉。
最后是两位中年男人来到她的面前。
张芸芝瞳孔中闪过一丝惊讶,又回眸看向仍旧紧闭双目的妇人。
两位中年男人趁她回首登时擒住她。
她身体拼命乱动试图从黑白无常的手中挣脱。明知他们这么做的原因,明知徒劳无功却仍旧想问问他们。
“别碰我!阿嬷对你那么好,为什么要替他做事?!”
两个男人皆是一顿,但稍纵即逝,更加用力擒住她,长布条已经绕上她的脖颈。
“为什么!”她努力从喉中挤出一丝声音。
场面之轰乱,嗓音之裂肺。
听得宋乔鸢不免为之一震。
“何家此行究竟是救助这些黔首,还是只为完成朝廷上交的任务?”
何昔垂眸,避开她灼热的目光。
“我知晓了,”她轻叹,躬身准备出去。
何昔拉着她衣袖:“我陪你吧,这些人拜高踩低你去未必能阻止。”
7. 第七章
“住手!”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何昔着一袭百蝶桃粉锦缎大袖罗裙,身后紧跟着十数家仆。
守卫忙呵斥那两位中年男人松开张芸芝。他想着排场这般大莫非是京中贵女。
踱步至她跟前,谄笑着问:“不知姑娘是何许人?”
“军爷好记性,今日早晨得了令,才过了午时便忘了。”何昔暗讽。
昨日圣上朝会震怒,何昔之父何符阳撞在枪口,恰各地闹饥荒,便将何符阳派遣悠州。
朝中官员皆称何符阳被人卖了替他人背了黑锅,现今将他派往悠州,这官位也是到头了。
“莫非您是何政使之女?”守卫猜测道。
何昔冷笑点头。
“一个芝麻小卒何时可以脱离统领命令,擅自做主了,”扫了眼骨瘦如柴的百姓,步步逼问,“如今饥荒闹得严重,百姓苦不堪言。凡有点官职在身的一面讨好权贵一面欺压百姓,怎么百姓就如此低贱吗?”
何昔停顿片刻,又道:“朝堂之上不断有人为你们这些官微言轻的人建言献策,你们常常抱有怨言,说辛苦不得回报,所得俸禄不成正比。那好,有人为你们连着三次祈求陛下抬高你们的俸禄,可如今饥荒来临,你们做不到无私奉献很正常,毕竟我们大多数人皆是自私自利,但做好自己分内之事便好,可你不该滥用职权,克扣粮食!”
宋乔鸢惊诧,不想这是从一个高官女子口中所说。
起初觉得她是深居内宅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姐,救她只为让她心存感激,说些利于她名声的好话,这样在京城贵女中也不至于落了下风。
宋乔鸢此刻甚至会因为她的一句话心存愧疚,她不该以貌取人,不该以偏概全。可她也不能因为她的一句话就产生无限好感,万一她和那些人同样表里不一。
何昔上前几步,冷着声问:“我倒想知道她究竟犯了何样的过错,你竟要绞杀她?”
守卫冷不丁被她吓了一番,即速下跪。
“何小姐明查啊,此等妇人心思狡诈,人面兽心,”指着奄奄一息的刘青兰,“刘青兰对她有过一饭之恩,发了粮也是第一个分给她,拿她当骨肉一般,可她倒好竟在她的餐中下了毒,当晚连夜逃离”
守卫怒目切齿:“她甚至因饥饿杀害了她的孩子!身为一个母亲心肠如此歹毒,已不配为人,魏统领信我,安排我在这就是消除这等蛀虫,我绝不能寒了他的心!”
张芸芝转首紧闭双眼,不愿去看亦不愿去听。
何昔闻言瞥了眼她,不免有些疑虑:“你说刘青兰于她有恩,那我倒想问她为何杀了她。你说她因乏饿又杀害了她的骨肉,可若不是你们不给予她吃食,她又怎会这样?”
“这...这...可说到底她也不能...不能杀了她的孩子,这非道义者!”他被她逼问的支支吾吾道。
宋乔鸢心中升腾起一丝怒意。
“道义?若有道义就不会死那么多人,你看看他们因粮食沆瀣一气抛弃同胞他们有道义吗,不管是权贵还是百姓都会为了益处互相残杀,”她忍无可忍开口痛斥,“她是一个母亲,可她也并非有了孩子就忘却了她自己。她比你们任何人都心疼她的孩子,若不是你们威逼恫吓,她又怎会痛下杀手!”
守卫皱眉,避重就轻驳斥:“胡说,你怎能诬陷我,是她害了刘青兰且杀了她自己的孩子。”
二人争执不休。何昔蹲在张芸芝身侧,轻声问:“张芸芝是吗,你的名字很好听,我的母亲曾对我说芸芝二字的含义是平正,所以你此刻只是想为你的亲人寻求公道,是他们蛮来生作让你认下莫须有的罪名。”
何昔的话温柔且铿锵,似清泉流入耳中,涌进了她的心底,又似湍急而下的瀑布直逼她的内心。
张芸芝睁开眼,鼻尖一酸。
“何小姐,您相信我?”
“我看到了,我在马车上目睹了一切,是他栽赃陷害,只为来日奉上他今日功绩,是以你要争应有的公道。”
霎时,热泪沁出眼眶,哽咽开口:“我以为今日会含恨而亡,可未曾想遇见了您。”
何昔道:“上天如此,因你命不该绝。”
张芸芝恍然,苍天是同情她,并不是因她命不该绝,而是因她是这场战的赌注。
但其实或胜或败,她的结局也并无不同。
何昔想拉着她站起来,可她却拒绝了,她言,“小姐金尊玉贵,民妇不敢冒犯。”
争吵愈演愈烈,守卫恰巧瞥见张芸芝站在她身侧,蓦然拔高了嗓音,见理亏又将矛头指向一众百姓。
“是他们看到张芸芝在餐中下毒,后来才告知于我,他们中有目击者。”守卫对着他们挤眉弄眼。
百姓应声附和。
张芸芝怒极,高吼:“畜生!你们都是帮见食忘义的畜生,你们一个个太虚伪了,”猛地指向那两位中年男人,“还有你们,就为了那一斤肉,背信弃义!从前与阿嬷要多好有多好说什么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如今倒反了,她成了你们的仇敌!”
“你们...不能这样,不能因为阿嬷人善就以为她好欺负,阿嬷没死...你们不能仗着她…而今日薄西山就踩在她头上!”她凝噎控诉,语言开始紊乱。
眼睛因厚实的泪水而模糊,仿佛无边无际的大海淹没了她,咸水冲刷着她的整个身躯,四肢上腥红的伤口泡得发疼,手脚酥软,怎么都游不到对岸。
可是这一刻有了一艘舰船,舰船上站着一位正气凛然的小姐拉她上来。
宋乔鸢扶着她漫漫退至何昔身后,压低了声线在她耳畔,道:“你受伤了。”
张芸芝回首,瞳仁映着震惊。
“你据理力争,一方面是因刘青兰于你有恩是亲人一般的存在,另一方面是因你患病,觉得自己时日无多,要为她为你为她的孩子以及你的孩子争出一条路对吗?”
她从袖中拿出一方草绿水纹手帕递给张芸芝。
她接过手帕,擦了擦挂在脸颊的泪珠。
她沉默着,宋乔鸢与她目光相平,最终落在何昔与守卫的身上。
张芸芝觉得可悲极了。
先前那守卫站着,她匍匐跪地。现下何昔站着,他匍匐在地。
“姑娘,您贵姓啊?”良久,她才哑着嗓开口。
“叮——”
预言系统已触发。
深冬时节总是多变。
夤夜,浓云遮蔽弦乐,笼罩渭阳。狂风滚过城内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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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摆在屋外的摊子吹得四处走动,少许人家门前挂着的气风灯拼命撞着瓦檐。
街道门窗紧闭,更深人静,唯有狂风长鸣。
张芸芝躺在榻上,额头冒着冷汗,发丝随意贴在脸颊。
宋乔鸢坐在榻沿,把着脉,面色沉重。思忖片刻,拉过她硌手的胳膊,掀开一瞧,臂膀上是坑坑洼洼的伤口。
两条胳膊无一块完好,她本就形销骨立,如今伤口处甚至能依稀瞧见血淋淋的骨头。
宋乔鸢只觉触目惊心,目不忍睹,不由得心生心疼,颤着声自责:“对不起,对不起,我...我无能为力...”
她勉强弯唇抚慰:“我晓得我的身子,从我决定的那一刻我就做好不做生还的准备,”顿了顿,有些气若游丝,“你医术高明,以后若开了医馆定有许许多多的人来寻你治病。”
“不,若我不能医好你,那我还开什么医馆,所以你得好起来,你一定得好起来。”宋乔鸢握着她的手,语速渐快。
张芸芝摇了摇头,苦笑着阖上了双目。
她这一生都是痛苦的。
宋乔鸢原以为她死后会难受失控,可现下却异常平静。她迅速瞄了她一眼便低下头,往时从未觉得脑袋这般沉重,如今却像缠着流星锤,两侧悬挂着瓜形浑铁,止不住往下坠。
她不敢面对张芸芝,亦不敢面对她自己。
她从预言中挣脱。环顾四周,见张芸芝在身侧连拉过她的臂膀,将衣袖往上拉,赫然是狰狞的赤淋淋的伤口,同样的伤痕,同样的服饰。
这次的预言,不是过去,是未来。
宋乔迷惘地看着她,久久才启唇:“我姓宋,名乔鸢,”缄口不言少顷,才询问,“你的膀臂...”
张芸芝噤若寒蝉,张皇拉下衣袂。
“你若不愿说,我便不再问了。”
隔了许久,她抿了抿唇抓着她的袂子,小心翼翼央求:“你会医术是吗,那你能不能救救她,”她指着昏迷的刘青兰,语无伦次的哽咽着“我求求你,她是个很好的人,我求求你救救她,她...她...真的很好,你能不能救救她。”
可她自己都快不行了。割肉自食,这样的人又怎忍心杀害她的孩子啊,定是被那些畜生所胁迫的。
宋乔鸢抓着她肩头安抚:“你放宽心,我会尽力帮你们。”
“帮旁边那个孩子也看看行吗”她紧攥着宋乔鸢的衣袖。
张芸芝见她有所顾虑,一一解释:“那个孩子是阿嬷的亲孙儿,他父母去世了,与阿嬷相依为命。”
“他已经五日未曾进食了。”她补充道。
宋乔鸢闻言,忙问:“在这期间未进食进水?”
张芸芝摇头:“只饮水未进食,我们没有粮食,饮的水也是溪水。”
心料遭了。
待宋乔鸢走去,守卫却突然间站起来,越过何昔至她跟前,质问:”你要做什么?”
她眼眸上翻,未予理睬。她将手指搭在她脉上,神色凝重。
可守卫仍旧在一旁问着,而宋乔鸢依然未开口。
何昔此刻再次挡在她身前:“她是本小姐带来的人,有何不妥,”她抬高嗓,“你们难道连这都要查吗?”
8. 第8章
守卫齐刷刷跪下,一声声“恕罪”如洪水自山谷滔滔而来,仔细一听却又带着丝丝恐慌。
刘青兰艰难掀起千斤重的眼帘,抬目观去,除却张芸芝余下的是两位面容姣好的少女。
张芸芝跪在她身侧:“阿嬷!”
唯闻涕泪落满裳,颈中烙下虺缠痕。
刘青兰抬起抖如筛糠的手,轻轻抚摸她的脖领,鼻尖酸涩直涌,不忍看去欲阖目,泪水筑起的琉璃玉墙坍塌,不争气的滴落。
“你适才所言,我句句皆闻,只可惜我无法醒来。”她气若游丝,“对不起,未能帮着你。”
“阿嬷,这位宋姑娘会些医术,她或许能能救您。”张芸芝胡乱揩去泪水,将她推至跟前。
刘青兰微微摇头,重复长叹:“无用的,我晓得我自个儿的身子,无用的。”
“婆婆,请允我为您切脉吧?”
见她们如此执着,她无奈颔首只从口中吐出“罢了”二字,便将手腕伸向她。
宋乔鸢微诧,不免感到疑惑。
为何这次没有预言系统?
她狐疑的为刘青兰把脉,指腹渐沉,寻了几处都未曾有脉象,不免蹙眉,遂又寻几处方感到脉象触动,脉象极为缓慢。
她抬眸与刘青兰对视,她的瞳仁浑浊不堪似经久臭水沟中流淌的污水,荣光暗淡,元气已败。
【预言系统已触发:刘青兰病故】
还未从巨大的噩耗中缓过神来,蓦然,苍老的手从她手中跌落。
她一惊,忙拉着刘青兰的手,只觉松软无骨,三指沉沉按着桡动脉,脉象久久未有跳动,她惊慌失措的又将她仰卧,再次按住颈动脉,平静无波,毫无搏动迹象。
宋乔鸢颓丧,胸腔剧烈起伏,呼吸急促,这还是她脱离梦境以来第一次直面旁人死亡。
明明非亲非故可她就是心慌得紧。
她死过很多次,虽皆为梦境之遭,但那又怎样,人在面临死亡时便会无意识地恐惧、惊慌。
宋乔鸢咽了下口水,深吸一口气,瞟觑着一旁的孩子,又忙爬到他身侧,静静号脉,不由抬眸瞪大双目。
脉搏竟也风平浪静!
心跳奇快无比,一锤一锤重击她的内心。
张芸芝见身前之人迟迟未有回应,心中忐忑似幼苗破土而出直挠她的心窝。
“宋姑娘,阿嬷和那孩子怎样了?”她踌躇许久才问。
宋乔鸢垂首,眼睫似蝴蝶扇翅,默了又默。
张芸芝心中不安越胜,她不愿往糟糕的情况去想,可却又像地鼠钻出地面,她又不得不去想。
眼眶早已哭得又红又肿,可此刻却又止不住地流涕。
“抱歉,当真是抱歉,我...我救不了她,抱歉。”宋乔鸢不断道歉,嗓音微颤。
“我早就猜到了,阿嬷也好几日未进食,这一脚能挨过去已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挨不过也是常理,我明白,这并非你的错,”她自顾自抹了一把泪,“阿嬷多病成疾,大罗神仙来了怕也难救。”
宋乔鸢站起身给她腾出位置,稍稍拍了拍她的肩头,宽慰道:“对不起,是我无能,愿你节哀。”
何昔瞟向她,神色有些怅惘。轻抚她的后背,欲言又止。
她偏首对上何昔惘然的目光,扯起一抹笑,可笑的比哭还难看,干脆挪向一侧。
何昔跪坐于张芸芝一侧,朱唇翕动,本想安慰她,可发现此刻任何言语皆苍白无力,末了闭口未言。
张芸芝伏在她臂膀上,哀号起来,哭声凄厉,响彻山谷,雀鸟振翅四散而飞。
横亘于四肢上的疤痕泛着噬痛似跃动的火焰带着往日种种直窜心头。
何昔缄默着。
她不知自己该是怎样的情绪。若非家父派遣于此,这些人对她而言怕是一辈子都不会碰上。
这世间总有人会逝去,有病故,有饿死、冻死,也有老去者。朱红宫墙以及深宅大院内亦有人因明争暗斗的手段丧生。官场之中大多数人因权势所纠缠的利益变得水火不容甚至丧命。而战场之中又有着数不胜数的军士为国捐躯。
死去之人数不胜数,并非每个人都有人为此惦念祭拜。
虽是名门之女大家闺秀,可宅院内的你争我夺如火如荼,她见惯了姨娘间骇人的手段,亡于她们娇纵下的奴仆比比皆是。
本以为面临这些人的离世她会毫不在意,不料还是有所触动。
又瞧了眼刘青兰,只见她一直死死握着身侧稚童的手。
何昔起身往后退一步又跪下扣首重复三次,末了双手合十深深鞠了一躬。
未待她直起背,不远处的宋乔鸢也同样对她三叩首以示哀悼。
“斯人已逝,生者如斯,”宋乔鸢道,“婆婆应是希望你好好活下去,所以你的伤再拖下去恐危及性命。”
“你有伤在身?”何昔惊道。
张芸芝未置一词,照旧伏在刘青兰身旁。
“我的女儿死了,阿嬷死了,连带着松儿也死了,我没有亲人了,活着已毫无意义。”
良久,她才缓缓开口。
何昔反驳: “你只要活着就有意义,你得带着你的家人孩子,带着婆婆以及她的孙儿来看看这世间,你得活着,你得看着害你们之人绳之以法,看着天下再无贫瘠之地!”
张芸芝抬起弯着的腰,昂首望着她。
好似晴天霹雳震彻内心,又若拨云显曜扫清内心阴霾。
“所以你一定得医治,得看到这世间变化,等到海清河晏,百姓安居乐业那天再一一告知于婆婆。”宋乔鸢扶着她起身。
“好,我答应你们。”张芸芝话锋一转,“但得等到阿嬷安葬好。”
何昔携张芸芝在远处山脉脚下安葬了刘青兰以及她的孙儿,临行前何昔请宋乔鸢安置这些难民,起初乔鸢不解,一群忘恩负义之人为何要救,后来一想何家此行不过是援助悠州加之看管悠州刺史,而她要做的是安顿所有难民,她不该因私人恩怨弃他们于不顾。
一行人在悠州街道上走了片刻,城内阒其无人。
宋乔鸢寻了几处客栈,挨个敲了门,可他们有的拒不接客,有的干脆空无一人。
行至深处,不知不觉到了刺史府。
她与何昔对视一眼,转身敲响了刺史府的大门,不需多时,府门开了条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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缝。
开门的小厮瞧了眼面前不衫不履的宋乔鸢,面露鄙夷,嗤道:“要饭都敢要到刺史府前了,去去去,赶紧滚。”
宋乔鸢张了张唇,大门重重关上,让她吃了一口风。
她不死心,复用力敲了敲门。
“我不是要饭的,不是乞丐,”她大声嚷道,“我找你们刺史有要事商议。”
小厮不耐,只隔着门回他:“刺史是你说见就能见的吗,我们大人日理万机,哪是你能见的,趁早滚吧!”
宋乔鸢忍住心中怒气,叩门声益发大。
何昔走上前来,拍了拍她的肩,以示安慰。
“我乃何政史之女,不知这样的身份是否够格见张刺史一面。”
这回门终于开了,小厮身后站着位大腹便便的男人,约莫不惑。
“大人,就是他们二人要见您。”小厮推至一侧,弯着腰低声道。
张文韬眯起眼上下扫了扫面前两位妙龄少女,喉结滚动:“我凭什么信你。”
何昔侧头看了眼身侧丫鬟,丫鬟会意将令牌摆到男人眼前。
张文韬不禁一愣,想拿过令牌,却只抓了个空气。
“谁,谁知你是不是伪造的。”
宋乔鸢啧了一声:“你要脸吗,令牌都在这还能有假,再不济你等一个时辰待何政史到了,问问他,你面前这位小姐可是他的女儿。”
后面的张芸芝忍不住咳了几声,宋乔鸢见状连忙抚了抚她的背。
张文韬无奈,只好微弓着身邀何昔等人进门。
刺史府宽阔华丽,一股青涩香甜的气味扑面而来,主院四周青竹成荫,东西厢房外摆着假山流水倾泻而下。
宋乔鸢四下扫去,不免有些惊诧。
一旁的张芸芝拉了拉宋乔鸢的衣角,轻声道:“刺史府都是这般华丽的吗?”
她摇头,暗暗吐槽。
这府邸宏达程度堪比亲王,张文韬哪是来当官的,分明是来当皇帝的。
“我怀疑这府邸能有这般宏大华丽,有一半的钱源自你们的粮食。”她低声回应。
张芸芝暗自咬牙,如狼一般都目光死死盯着张文韬。
张文韬瞥了眼张芸芝,忙指了指客房,语速略快:“何小姐,那还有几间空屋子供你们居住,我公务缠身,便不叨扰你们歇息了。”
语毕,匆忙离开了刺史府。
宋乔鸢望着远去的张文韬,心有疑惑,但注意到一旁的张云芝,不敢耽搁,扶着她来到客房。
她到了杯水递给张芸芝,再次搭上她的脉。
仍是漏尽钟鸣之象。
心跳愈渐加快如浪潮翻涌,她佯装云淡风轻,勉强扯出一个看似得体的笑。
“你放心好啦,我能治。”
可说到后半句,语速却低了下来。
张芸芝覆上她的手,以示安慰,笑着打趣她:“我的身体我最清楚不过,你没必要骗我,医不好也不会砸你招牌。”
“我相信你日后一定是位很好的医官。”
宋乔鸢对上她认真的眼眸:“若是怕砸我招牌,你就更得活着,你得看着我,为我证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