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世子殿下又造反了!》 第一章:反贼 荣和二十四年,帝京。 漫天飞雪下,幽静的皇城已是尸山血海。 我是个反贼,起码世人是这么称呼我的。 我骑着白马,仰头看向神武门,城楼上头站着一锦袍男子,那是本朝的太子楚隋安,我的二表哥,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第一人。 他手边,悬吊着两个女子。 一个,红衣如火,是我老婆; 一个,白衣似雪,也是我老婆。 …… “谢珩,你现在缴械投降,我还能让她们两个活下来一个,”楚隋安说着,手中的长剑高举,在两个美人的跟前不断晃荡,“不然....” 谢珩轻啧一声,拉动缰绳控制着身下的白马,在短短的一息之间,他已经做出了选择。 “放箭!”谢珩手起令下。 漫天箭雨直奔神武门,楚隋安慌忙挥动手中的长剑,割断了拴着两个女人的绳子。混合着箭雨,那两个美人已经摔下城楼。 雪白的地面上,炸开一片猩红。 骑马经过那两个女子的时候,谢珩看都没看一眼。不为别的,这两个压根不是他喜欢的,都是老皇帝硬塞进来的探子。 肃清了整个皇城,铲除了所有威胁后,谢珩第一个去的地方,是荣帝的寝殿。 荣帝躺在被窝里浑身僵硬,见谢珩一身肃杀之气,还有他衣袍下正在向下流淌的鲜血,他颤抖着手,指着谢珩,好半晌也说不出一个字。 谢珩笑了,他快步来到榻前,贴心地帮老皇帝压好背角,“舅舅,你的儿子都被我杀干净了,你的皇位我接下了。” 老皇帝瞪着眼,张了张嘴,面部肌肉不断抽搐,连眼泪的挤出来了,还是说不出话。 谢珩端起一旁早已冷却的汤药,像是哄小孩子一般,盛起汤药就要喂给老皇帝:“舅舅,当年你杀我双亲的时候,应该就想到我会造反的呀。” 谢珩的眼神微动,语调冷了几分:“明日,我就会继位,但我不会杀你。” “从今以后,你可以做高高在上的太上皇,像法华殿里供奉的菩萨,只是一尊受人敬仰的摆设。” “好好享受你的人生吧,舅舅。”谢珩说着,心情大好。 他快步离开,掀开厚重的帘子时,外面已经飘下了鹅毛大雪。那雪片被风裹挟着,顺着缝隙钻进屋内。 荣帝瞪大双眼,死死看着谢珩离开的方向,无奈地闭上双眼,泪珠顺着他的眼角滑落。 …… 当夜,谢珩宿在了宫里。 夜深时,丧钟响了九声,惊醒了刚刚睡下的谢珩。 他猛地坐起身,听着外面的声响,胸腔内忽然气血翻涌。 “噗——!” 褐色的血,喷溅了整整一床。 谢珩满眼不可置信,抬手擦拭着唇角的血迹,看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是中毒了! 眼前的世界开始旋转,谢珩的视线越来越模糊。 恍惚间,他似乎是回到了幼年。 那年,他三岁,好奇墙角的狗洞,趁着无人注意钻出去玩。他在街上迷了路,等他再找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长公主府大门微敞,年幼的他推开大门,看到了永生难忘的画面。 目之所及,无一处不染鲜血。 往日鲜活的下人们,不知被谁斩杀。 他倒腾着双腿,跑到后院时,他父亲母亲伏在地上,脖颈处被刀剑割开,鲜血冒着泡在地上淌。 他伸手抚上了母亲的眼,但母亲却怎么也不能瞑目。 他不明白,他舅舅是当朝皇帝,谁敢来杀了他们一家! …… 再睁眼,谢珩愣了。 此刻,他身处京城第一销金窟——春禧楼。 跟他同在的,还有左相次子,兴远侯世子和平阳伯。 曾经的谢珩,是帝京城里出名的纨绔,身边永远是这几个狐朋狗友。每次京城有什么荒唐事,都不用想,肯定就是他们几个一块干的。皇帝舅舅派人把谢珩请进宫后,面前的状纸上,出现最多必然是谢珩的大名。 不过,谢珩自从冠礼结束后,就再没跟他们几个一块玩了,现在忽然同处一室,谢珩的惊讶不亚于白日见鬼。 “这是...我冠礼前的一年?”谢珩暗自揣测。 平阳伯第一个发现他不对劲的,一巴掌拍在谢珩身上,“谢世子,这是发什么愣呢?” 忽如其来的推背感,谢珩意识到,自己重生了! 见谢珩还在发愣,他们只当谢珩是喝大了,不再管他,继续念叨着京城的最新八卦,分享他们最近见了谁家的小姐,攀比着刚做的衣服。 谢珩苦笑一声,只恨老天爷是在捉弄自己。 哪有都造反成功了的,直接强制重开的? 正当谢珩还沉寂在自己的思绪中时,身旁的平阳伯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乐子,他手脚并用,爬上了桌子。 “你们知道吗,右相家那个江小姐,真是离经叛道。她竟然偷偷地在办女学,这不是被右相知道了吗,好一顿打呢!” 听到这,谢珩猛然抬头。 右相家的江小姐,那可是个妙人,未来她会嫁给楚隋安,当上了太子妃。 而他造反的导火索,还跟她有点关系。 原本造反还欠一阵东风,可江小姐弄了个什么,火铳,填上火药就能将铁珠炸出,是一种杀伤性极强的兵器。 起初她进言的时候,众人只当她是异想天开在说梦话,没想到她还真弄出来了,在皇帝寿诞的时候展示了一下。她用火铳瞄准苹果,只是手指动了动,百步外的苹果炸得只剩碎片了。 那一刻,谢珩看着她,只庆幸她是个女子。 如果她是男人,以她的家世、才智,估计都轮不到谢珩来造反了,她江家早早就能造反成功,登基称帝了。 也是那一刻,谢珩意识到,造反的事情不能再拖了。 如果等火铳批量生产,那他造反的计划将会彻底破碎。 虽然成功了。 但现在,他又坐在这了,好像算是无效造反了。 谢珩端起酒杯,仰头饮尽杯内的液体,眸中划过一丝狠厉。这位江小姐,从小跟楚隋安形影不离,把她拉到自己阵营,不亚于痴人说梦。 那他,只能... 第二章:妙人江小姐 谢珩离开了春禧楼,准备先回府上。 他骑着马,高速疾驰在帝京城的主干道上,距离长公主府还有一段距离时,面前忽然窜出一妙龄少女。 电光石火之间,谢珩连忙收紧缰绳。 白马跃起,将地上的少女当成了一个障碍物成功跃过。 周遭的百姓早已经看到这一场面,这谢世子也是个帝京名人,几乎是无人不识。顾忌他的身份,虽然不敢凑到跟前龃龉什么,但议论的声音还是散了开来。 听到议论的声音,谢珩皱了皱眉,小心抚摸着白马的脑袋。 此刻,江宁已经被人扶起。她一身白衣,宛若仙子下凡,可裙角却因跌倒沾满了泥污。她皱着眉,边说着晦气,看向谢珩的目光有些憎恨。 “谢世子,你险些撞了我,连句抱歉也没有?” 谢珩冷笑一声,手中握着缰绳,没有半点下马道歉的意思,他昂着头,用看死物的目光看着她。 这位就是造出火铳的江小姐,右相的嫡女,江宁。 自幼名动帝京,五岁出口成诗,一年的功夫能造出来上百首诗,连太学的夫子听了都说是好诗。长到十三四岁时,求亲的人几乎都要踏破门槛。 江宁感受到这股不善的目光,瑟缩向后退了半步,依旧昂首说道:“谢世子,天子犯法与民同罪,你不知道吗?” 谢珩斜睨她一眼,冷声开口:“你惊了我的马,应该给它道歉。” 江宁瞪大眼睛,脸颊憋得涨红,她的眼神在白马和谢珩脸上来回流动,“大家都是凡人,谁又比谁高贵几分?我可是人,你仗着身份,让我给一个畜生道歉?” 谢珩耸了耸肩,没再说话,拉动缰绳策马离去。 此刻是在大街上,他若是一鞭子抽死了江小姐,估计太阳还没落山,他就得进宫被打得半死了。 …… 太阳落山前,长公主府乌泱泱来了一群太监,其中为首的便是皇上跟前的红人,陈大监。 谢珩看着陈大监,心中暗暗揣测,难道重生回来前,自己干了什么缺德事了? 陈大监微微躬身,“世子爷,陛下口谕,召您进宫。” 谢珩抬手抻了个懒腰,点了点头,随手取下腰间系着的荷包,掏出了一把金瓜子,直接将其塞进了陈大监的掌心。 谢珩搂着陈大监的肩膀,低声询问:“大监,舅舅召我进宫是?” 陈大监收了钱,只是摇了摇头,“世子爷,老奴也不好多说,您就跟咱家走吧,误了时辰可不好了。” 一行人动作很快,谢珩便被陈大监领到了御书房。 谢珩看着御书房,心跳得厉害。 荣和二十四年的他敢造反,是因为他有钱有权还有军队,但现在...荣和十八年,他还是个卧薪尝胆的废物纨绔,造反经费还没赚够。 短短的几秒内,谢珩已经搜罗了一遍记忆。 确认这段时间内,他好像没犯什么惊世骇俗的死罪,这才敢进门。 进入书房,屋内烛火摇曳,书案前荣帝面无表情。见到谢珩跪地请安,硬是半天也没让他平身。 谢珩跪在地上,双手保持着见礼的姿势,实际上已经扣了半天指甲。 终于,在小腿即将抽筋之前,他忍不住了,“舅舅,舅舅,我都来了半天了,您怎么也不让我起来啊。” “嗖——!” 一份折子准准落在谢珩的头上,砸得他闷哼一声。 “你整日在外面招猫逗狗,朕不说什么了,但是你当街纵马,还让右相的嫡女给你的马道歉认错,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皇帝说罢,脸色也没能好转。 “右相辅佐朕登基的时候,你小子还是吃奶的娃娃呢。当街折辱人家的嫡女,朕看你是皮紧了。” 谢珩虽然还保持着跪地的姿势,但面对着地毯的脸上,表情丰富,不断无声复读。 要不是造反经费还差不老少,他哪里会在这乖乖磕头。 谢珩连忙起身,在地上跪着却又向前挪着,不多会就到了荣帝跟前,抱着荣帝的小腿,硬是挤出点眼泪。 “舅舅,要不是我马术娴熟,没准您就得给我办白事了。” “可怜我没有母亲告状,倒是让她家快了一步。” “可怜啊~” 被他这么一嚎,皇帝握着奏折的手一顿,他看着地上这个混蛋小子,好半晌也再说不出什么话了。 “哎呀,你鼻涕别往朕身上抹啊!” 谢珩这才撒手,收拾收拾起身,乖巧站在原地,“舅舅,你都不知道,那江小姐盛气凌人的样子。也不知道右相家里怎么养的,完全是把帝京城当成她们家后花园了,眼看着别人骑马呢,她直接躺地上了。” “听说啊,这江小姐离经叛道惯了,前几天还在外面兴办女学呢。真是,啧啧...” 听到这话,荣帝手上的动作一顿,神色一冷,但他没说什么,只是继续继续翻看着手上的奏折,看到最新一封时,脸彻底冷了下来。 群臣上奏,要求立二皇子为储君。 右相和皇后一脉所出,二皇子楚隋安便是皇后嫡子。当下,群臣要求立他为储君,很难不被人怀疑,是右相一党坐不住了。 回想着桩桩件件,结合手上的立储奏折,还有谢珩所说的女学,荣帝在心里已经打起了算盘。 平日里,右相跟左相互相制衡,他只当是养蛊了,可现在右相的女儿又出去办学,这是准备收买民心了? 荣帝压下了心中怒意,语气缓和:“既然江小姐也没受伤,此事便罢了。阿珩,你也不小了,来年也要加冠了,改明儿,去太学磨磨性子吧。” “舅舅~” “嗯?” “谢珩遵旨。” …… 离开御书房时,谢珩独自走在宫道上,心中有些庆幸,平阳伯那会说的消息。 他很清楚,当下的荣帝,是疑心病最重的时候。 这些年,右相弄权,广招门生,偏偏在立储的节骨眼上,他女儿在外边办女学。 楚国境内,女子可以识字,作诗,写文章。 但江宁办的女学,几乎是对标太学,科考考什么,她们就学什么。大有一种,未来女子也能入朝为官的趋势。 知道的,可能会说是江小姐为女子谋福,不知道的,肯定觉得是右相一党的政治布局。 谢珩冷笑一声,心情大好。 这位江小姐,确实是个妙人,只是可惜了,红颜多薄命。 第三章:春禧楼 自从荣帝吩咐谢珩去太学上课,已有三日。 这三日内,平阳伯等人,似乎也乖顺了不少。这群纨绔子弟,全体上学,一个不少。招猫逗狗的活动,他们全都停了,就连最爱去的春禧楼,也没人提要去了。 日头正盛,太学散学。 谢珩几人跟着人潮向外走去,忽然,平阳伯开口问道:“春禧楼去不去,听说乔诗诗今晚会出来唱曲呢。” 几人同频点头,眼含期待,齐声说道:“不不不,我们就不去了,回去还要做功课呢。” 等谢珩他们都各自回家后,隐藏在暗处的影卫才从太学离开。不多时,荣帝看着影卫呈上来的日报,满意点头。 他心道,谢珩这个混小子,算是让他扳过来了。而且不光是谢珩,其他那几个刺头也被治得服服帖帖的。 这种成效,谁来了不得夸他是个成功的教育学家? 若不是当了皇帝,没准他还真能成为一方大儒,为文官之首啊! …… 当夜,谢珩坐在马车上,面色平静无波。 春禧楼,除了是他们这群纨绔最爱去的销金窟,同时也是他造反的秘密根据地,帝京城内人人揣测的幕后老板,其实就是谢珩本人。 他们早有约定,如果乔诗诗出来唱曲,就是约定当晚见面。 谢珩抬手掀开马车的小窗帘,外面的夜色渐浓,长安街上灯火繁荣。不远处的春禧楼大门敞开,堂内人头攒动,歌舞升平。 谢珩绕了小路,从后院的角门进。不大会儿功夫,左相次子,兴远侯世子和平阳伯也陆续到来。他们常驻地字三号包房,每个人上楼进屋都跟回家一样丝滑。 …… 最后到的平阳伯刚推开门,一眼就看到已经坐齐整的另外三个。他手上攥着折扇,眼神在他们身上打转,敲打着扇子好半晌也说不出话。 “不是,你们不是不来?” “你们不是说要在家做功课?” “一个两个,比我来的还早?” 屋内一阵哄笑,谢珩指尖捻着茶杯,幽幽开口:“我们点头了,难道你没看到吗?” 平阳伯尴尬的摸了摸后脑,说这话时他还真没看到,光听到几个人齐声说不来,还当他们真是被陛下敲打得转了性。 谢珩轻啧一声,频频摇头,继续说道:“而且,你就没发现,最近咱们上学时,总有影卫在外面盯梢?” 平阳伯一愣,狐疑的目光扫量着崔航和顾亦,“你俩也看到了?” 崔航自信点头:“我爹可是左相,政治敏感度很高的好吧!谢珩进宫那天,我爹回来就让我安生一段时间,平时多注意点墙头。” 说话的功夫,外头已经熄了灯,只剩几盏特制的聚光明灯,同时照亮一层的舞台。乔诗诗的琴声响起,整个春禧楼内忽然噤声,每个包间的客人都能听到她在唱曲。 一曲结束,平阳伯他们早就已经醉倒,唯独谢珩一人清醒,他独坐在原位,手边的香炉内升起一缕白雾。 谢珩看着那烟雾,不禁夸赞宫神医调配的迷香,果然是天下无双。他悄声离开了包间,顺着楼梯上了顶层,包间内的人早已等候多时。 …… 窗外的夜幕下,一个身穿黑衣的身影,头上带着幕离,使着轻功奔逃。那身影在众多民房和商铺上跳跃,后面跟着些杀手,他们似乎是想要取了前人的性命。 眼看着就要无路可逃,她一跃跳上了灯火通明的春禧楼,她踩着瓦片快速前行,找准了时机一跃钻入屋内。 这是一间正在开窗通风的空房。 屋内弥漫着脂粉味,呛得她频频皱眉,顾不得许多,她连忙闭上窗户,紧紧贴着墙壁而立,手上的匕首映着屋内的烛火。 她屏着呼吸,只等再过一会,外面杀手走后,她再离开。 耳畔却不断传来男人说话的声音。 她自幼习武,耳力比旁人好上不少,且现在还是屏气的状态,他们说话的声音更真切了几分。 ——“主子,明日我便起程去安南国,商谈购置战马的事情。” ——“世子,明日我起程去赵国,商谈购置军械。” ——“......” 她听着,心下一颤。 她也没想到,逃命的路上,还能偶遇反贼密谋。正想着,窗外忽然响了一声,似乎是有人打算从外面掀窗而入。 不等她庆幸自己刚才锁了窗。 隔壁谈话的声音早已停止。 她暗道不好,前有江湖杀手,后有偶遇的反贼,她现在是伸头一刀,缩头还是一刀。 “砰——!” 房间门被人破开,她跟谢珩近在咫尺。 谢珩手上拿着长剑,几乎是没有犹豫,手起剑落,一刀劈开了她的幕离。看清这人的面容时,谢珩眼眸一颤。 这女人跟右相家的江小姐,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瞬间,谢珩眸中划过一丝恐惧。 若是旁的刺客,就算见了他,兴许也不认识他。 但江宁认识他! 虽说,不知道江小姐穿成这样在春禧楼干什么,但谢珩知道,只有死人才不会泄露他的秘密。况且,他本来就想结果了这位能造出火铳的天才。 他挥剑而出,她扬手便是一把香粉。 双方都没有从对方手中讨到好处,谢珩这一剑刺入了她的左肩,她的一把粉迷得谢珩头晕目眩。 感受到眼前的世界在不断转动,谢珩撑着剑,单膝跪地。他张开嘴,想要喊人,却发现自己失声了! 看着她已跳窗逃脱,谢珩将长剑一掷,发出巨大的响声。 墨毫赶来时连忙将谢珩扶了起来,“主子,您?” 谢珩看着窗户,匆忙找来纸笔,写下了自己的所见。并且派了一队尖锐,出门追杀他见到的江小姐。争取在次日太阳升起前,看到江小姐的人头。 墨毫提剑而去,谢珩松了口气,他扶着桌子勉强坐下,指尖不断敲打着桌面。 密谋造反被人听到,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况且,对方还是楚隋安的青梅竹马,如果这个消息漏了,今晚的天怕是再也不会亮了。 第四章:毒娘子 昼夜交替。 幽暗的天色下,街道上还没什么行人。坐落在长安街上的长公主府,同样幽静,门头上的匾额有些褪色,微风拂过,那块匾摇摇欲坠。 萧瑟的院子内,谢珩坐在太师椅上,手边的小几上,茶水正在升腾热气。他在这坐了半宿,等待着手下过来复命。 当朝阳初升之际,一队暗卫潜入院内。 墨毫跪在地上,汇报着他们昨夜的成果。 “主子,江小姐她,昨夜好像并未出门。但为了防止她真的是偷听之人,我给她下了昏药,没有五日她绝对醒不过来。” 谢珩眼眸微动,眉头仅是轻皱一下,墨毫便懂了他的意思。 “主子,主要是这江小姐杀不得啊....您刚因为纵马的事情跟她起了争执,这江小姐转头便被人杀死在闺房,陛下定当会怀疑您的。” 谢珩点了点头,拾起毛笔,小楷便出现在宣纸之上。 ——【那去查查,昨天那个到底是不是江宁。如果还是查不出什么,就杀了吧。】 其他人领命而去,院内仅剩谢珩和墨毫。 “主子,我去给您请宫神医吧?” 谢珩点了点头。 也不知道昨夜那女人给他下了什么药,竟然直接把他毒成了哑巴。 想起昨夜的女人,谢珩皱了皱眉。那双带着死感平静无波的眼睛,他确实不太相信,是右相家那个心比天高,妄图挑战皇权的江小姐。 谢珩靠在椅背上,仰头看着逐渐亮起的天幕,闭上双眼小憩片刻。 墨毫的动作很快,不出半个时辰,还在家中睡觉的宫神医,此刻已经被他扛了过来。到地方后,宫神医强忍着胃里的翻腾,夺过桌上的茶盏,一饮而尽。 “小世子,不是老夫说你,这墨毫是要弄死老夫啊!我都多大年纪了,一百多岁了,还当我是壮小伙子,扛着我飞檐走壁....” 宫神医喋喋不休,手上的动作不停,指尖搭在谢珩的腕上,感受着他的脉搏跳动。 院内静了一瞬。 宫神医脸色逐渐绷紧,他看着谢珩,二人四目相对。 谢珩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 “这是,牵机阁的毒。不过啊,好在老夫学识渊博,若是没有我,你怕是这辈子都不能讲话了。”宫神医说着,连忙在纸上写下了解毒的方子,吩咐着墨毫赶紧去找药。 谢珩点了点头,抬手作揖。 这位宫神医确实有几把刷子,当年谢珩他爹便是宫神医的关门弟子。 自从长公主府满门被灭杀后,老头得了风声,也不避世了,扮作走街串巷的小贩,终日推着小车,就在附近摆摊卖糖画,一卖就是这么多年。 谢珩看着喋喋不休的宫神医,捻起毛笔,在纸上写着什么。 ——【宫爷爷,我是的身体里,是不是还有什么隐毒?】 宫神医面色凝重,重新给谢珩搭着脉,仔细感受着,生怕错过丁点异常。好半晌,他睁开眼,肯定回答:“绝对没有。除了你现在这个哑巴毒,包准没有任何问题。” 忽然,宫神医话锋一转,面露难色:“不过啊,当年在江湖上,除了咱们药王谷,还有一家牵机阁,如果是他们的镇阁秘药...没准老夫还真探不出来。” 宫神医边说着,负手踱步,捋着花白的胡子,连声音叹气。他不时停下脚步,看着面色沉重的谢珩,思来想去,交给他一枚银色的戒指。 “小世子,这里面藏着药王谷的秘毒,有人要对你不利,直接毒他!” 谢珩端详着戒指,看了一眼宫神医,不解道:“您这是?” 宫神医点了点头,“去南疆。” 谢珩没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这些年里,宫神医没少出门,一走就是几个月,这一点他也习惯了。 …… 当天晌午,一副汤药下去,谢珩的哑巴毒也被解开了。 好不容易的一日休沐,谢珩被昨夜的毒娘子搅得,半宿也没睡觉。他拒了出门玩乐的帖子,回了寝房,准备补个觉。 躺在床上他翻来覆去,一闭上眼就是那毒娘子的面容。 他心想,若是这毒娘子的事情一日不落地,他怕是一日也不得安生。况且,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中了什么毒,未来会死在荣和二十四年。 “墨毫!” “主子。” “你去书房,把所有关于医药毒理,还有江湖门派的书,全都给我搬过来。”谢珩说着,斜倚在床榻上,抬手打了个哈欠。 边翻着书,谢珩眼前的世界也在逐渐转圈。这书看得他是头昏脑涨,总感觉那些字已经活了,一个个在不断蹦跳。 谢珩彻底睡了过去。 一本博物志就这么盖在他脸上,跟随他喘息的节奏不断浮动。 不知这一觉睡了多久,半梦半醒间,谢珩只觉鼻尖隐隐传来奇特的香气。他瞬间惊醒,皱起眉头,悄声从枕下摸出了匕首。 “呼——!”房间内的烛光同时熄灭。 黑暗中,屋内瞬间变得十分安静,静得谢珩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谁?” “小世子,你不是在派人找我?我真来了,你又不乐意了?”女人说着,不禁笑出了声,她找准了谢珩的位置,靠着比常人灵敏数倍的视力,迅速摸到谢珩跟前。 她一手握着谢珩的手腕,找准了巧劲,直接卸下了谢珩的匕首。同时,她并未松手,就这么钳着谢珩的手腕,静静感受。 谢珩挣扎着,浑身有些失力,“你又下毒?” 她轻哼一声,猛然凑到谢珩跟前,盯着谢珩的脸,冷不丁开口:“小世子,你的内力呢?” 谢珩一怔,没想到自己最大的秘密被这女人发现了。 他自幼时,身子骨就不比其他宗亲强健,别的世子皇子,七岁都已经抡得动剑了,他却不能。这些年来,好在他在骑射方面努力,又和墨毫学了两招,勉强凑出一副武功高强的样子。 这个秘密,除了他亲近的人,再无人知晓。 他悄声摸向鬓边,打算拔下发簪刺死这女人。 “哎,动不动就要杀人,这可不是好习惯。”她撒开了谢珩,掏出火折子点亮一盏烛台,“小世子,谈笔买卖?” 谢珩坐在床边,抬头看向正在悠悠喝水的女人。烛火跳动下,映得她面容有些柔和,那双死水般的眸子,如今似乎多了些灵动。 “谈生意?” “嗯。”毒娘子指尖钳着茶杯,灵巧转动。 “我本无意与你交恶,但你的人满世界杀我,这样也不是办法啊。” “正好你有病,我给你个折扣价治病,就当我昨天没听到你们密谋,成不成。” 第五章:朝升暮落 谢珩冷笑一声,“这交易,好像并不划算。我有的是人和钱,治病可以广寻名医,杀你也轻而易举,为什么要跟你做交易?” 她指尖在杯口打转,幽幽开口,“那你这么多年,就没发现什么不对劲?如果能治疗,为什么早不治呢?” 毒娘子似乎是占了上风,继续说道:“你自幼不能习武,身子也比旁人弱一些。那是因为,你中了我牵机阁的秘毒暮落,你认为没人给你解毒,你能活到多久呢?” “这毒啊,中毒者绝对活不过二十五岁。”她想了想,又说了一句:“我没记错的话,荣和二十四年,就是你的大限了吧?” 听到这,谢珩眼眸微眯,现下,他已经彻底将这位毒娘子跟江宁分辨清楚了。 江宁自幼活在世人的眼皮子地下,虽说脑子聪明,但绝非是武功高强,并且会用毒的牵机阁弟子。 “你当真是牵机阁的?”谢珩反问,“可据我所知,十八年前,先帝驾崩,牵机阁也彻底没了踪影。” 谢珩悄声转动着戒指,摸到机关的一瞬间,细雨似的毛针射出。 毒娘子并未防备这位毫无内力的小世子,那毒针直接射中了她的手臂。 先前听她的这番话,谢珩已经认可了她的身份。但他也不是傻的,轻而易举就跟这么个不知姓名的女人合作。 谢珩抬眸看着她,幽幽说道:“合作可以啊,你帮我解毒,我付你诊金。你既说是牵机阁弟子,那你身上的毒,应该也是小事一桩喽。” “要么,你解毒成功拿诊金走人,要么,你就被毒死,跟着我的秘密入土。” 话音落地,房间内十分寂静。 二人彼此对视,猎人和猎物的身份瞬间扭转。 几息前,谢珩还是小命攥在毒娘子手中的猎物,如今,倒成了给她下毒成功的猎人。 她冷笑一声,干脆点了点头,一副棋逢对手的样子。 “解毒而已,多大点事。”她话还没说完,戛然而止,她不可置信地认真切了切脉,瞬间瞪大双眼。 “这是什么毒,我从未见过!” 谢珩继续转动戒指,眸光缓动,凝视着她久久未曾挪开:“药王谷,朝升。” 毒娘子眸光一闪,明显是被惊到了,但她的震惊并未显露太多。她冷静拔下毒针,将其丢进茶杯,“药王谷?没想到,还没灭门呢?” 谢珩点了点头,端起茶杯,毫不介意里面可能残存的毒素,轻啄一口,“牵机阁不也没死绝呢吗?” 二人僵持之际,廊外忽现细碎的脚步声。 紧接着,毒娘子翻窗跃起,伴随着窗扇摇晃,屋内残存着她的声音:“听说,你背地里跟手下叫我毒娘子?这个称呼我不喜欢,在下沈真。” 谢珩还在失神,房门被人敲响。 还未等他宣召,来人自顾自地开门进入,朝着谢珩走来。伴随着钗环碰撞的叮当声响,谢珩抬眼看着她,眉眼间满是不悦。 此人,是谢珩的妾室华锦,当今皇后的表侄女。 上辈子,谢珩造反当天,被吊在城门楼上,用来威胁他的其中一员。 “你怎么来了?” 华锦拎着食盒傻站在原地,不知道自己是该进还是该退。 她愣了一瞬,连忙答道:“世子,我,我看您一天没出寝房,给您送点宵夜。” “锦儿,是忘了咱们府里的规矩了?”谢珩轻声细语,听不出丝毫情绪波澜。 但华锦跟着他两年,早就摸准了他的脾性,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像个鸵鸟,脑袋死死贴着地板。 “我,我就是半个月没见过您了,一时情急。” “哦?” 谢珩看着她,没再说什么,任由华锦在地上跪着,自己则是回了榻上,放下窗幔,静静睡去。 当天色明朗时。 谢珩起床后,华锦还跪在地上。谢珩干脆将她当做空气,绕过她,梳洗更衣。 等谢珩离开院子时,华锦才敢松下一口气,她想起身,腿已经跪麻了,刚站起来又跌坐在地。 华锦瞪着谢珩离开的方向,似乎是受了奇耻大辱,她眼眶通红,呼吸有些急促,伸手扯下了自己的满头钗环,想砸东西泄愤,抬眼便对上了墨毫这个瘟神,只得迅速收敛情绪。 “锦姨娘,世子说了,您的性子太浮躁了,”墨毫端了足有四十册的经文,将其搁在华锦跟前,冷声道:“您将这些经书抄上五遍,肯定能学会乖顺。” …… 另一边,牵机阁内。 沈真坐在案边,手边地上摊开散落满是书籍。她边看着,眉头紧锁,指间缠绕着发丝,不自觉的打着圈圈。 “啧...这个毒柿子,竟然敢给我下毒,真是烂心烂肺的黑心小柿子。” 沈真看书看得有些烦躁,嘴里嘟囔着,问候了谢珩一早上。 她想不通,一个从小生活在帝京,活在皇帝眼皮子地下的纨绔。 哪来的时间,去药王谷学毒? 这药王谷,跟牵机阁关系微妙,往上推几代,他们倒算是同根同源。两派各有绝活,朝升暮落便是初代药神研制,后面分家了才一家一半。 从她学毒开始,师父教导的第一条便是,若要解毒必先知方。 自家的暮落毒,她虽然没解过,但方子她倒是有,解毒必定不成问题。可药王谷的朝升,她连成分都不知道,这该怎么解... 沈真揉了揉头发,手上这本已经翻到了末尾,还是没有什么头绪,干脆将书掷出。面前的石门机关忽然开启,那本足有两指厚实的书,眼看着就要砸中来人。 沈真呼吸一紧,“闪开!” 沈幻迅速躲闪,同时抓住了那本书,“大早上的,门也不出就在这看书?” 沈真没有将自己中毒的事情道出,只是寻了个由头,把话题岔开。 同时,她也想不通,沈幻怎么会回来? 他们牵机阁一脉,确实如谢珩所说,随着先帝驾崩就彻底没落。 如今,牵机阁的传人仅剩沈真和沈幻二人。为了重振牵机阁,沈真主攻毒医,广接暗杀和治病;沈幻则是在外面经商,一点点攒下基业,随时准备重出江湖。 “弄了一批香料,我们要在帝京城开铺子了。”沈幻说着,拿出了一只枯藤,将其递给了沈真:“喏,你看看,是不是博物志记载的夜幽藤。” 沈真仔细看着手中的枯藤,闻到了那股熟悉的香气,眸中闪过一丝惊喜。这是暮落毒的制作材料之一! “哪弄的?” “南疆。”沈幻说着,脸色微变:“如果我们在帝京城开铺子,你...方便见光吗?” 沈真一愣,抬头看着沈幻,二人相对无言。 第六章:百金悬赏 太学课室内。 谢珩乖巧入座,手上抱着书册,学得十分认真。在他后排的,便是整日跟着他厮混的平阳伯。 “谢珩,谢珩。”平阳伯趁着夫子不注意,压低声音,“你知道不,右相家那个,江小姐,得病了,太医都请了好几轮了。” 谢珩听着,差点没忍住笑出了声。 江宁哪里是得了怪病,分明是墨毫给人下的药,迷得她醒不过来。 倒也可惜,宫神医那里,并没有什么合适给她用的毒药,不然直接毒死才是最上策。 不过,沈真跟江宁是两个人,谢珩这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了。 太学散学后,平阳伯缠着谢珩,二人一道去了酒楼。这一路上,隐约能够听到,不少人都在讨论江宁的病。 右相夫人也是被逼急了,直接使了昏招。贴了榜,广寻名医,声称只要能救她女儿的病,赏金百两。 这消息不亚于平地惊雷。 整个帝京城内,无人不知,右相府的巨额悬赏。 右相虽是当官当到了天花板,但他的俸禄也没到能攒下百金的程度。他一年俸禄不过三十六两金,阖府上下那么多张嘴呢,刨了开销,薪俸几乎是月月光。 忽然拿出百金找个大夫,无疑是在右相府大门上写着:“我是贪官,超级巨贪!” 谢珩斜倚在栏杆边上,刚好能够看到楼下的告示板,右相夫人这张告示,直接让这条街挤了个水泄不通。 “谢珩,如果有一天兄弟我病了,你愿意悬赏百金救我吗?”平阳伯搂着谢珩的肩膀,二人目光同时投向下方。 谢珩想了想,认真说道:“那可是百金啊,我每月不过能领二两金。如果从圣祖建朝算起,到现在五十一年了,应该差不多能攒下来。” 谢珩说着,叹息一声,摇了摇头,“可惜了,我不是活在圣祖时代的人,百金,真没有。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就放心去吧,老婆孩子就交给我了。” 平阳伯啐了一口,有些气愤,“咱们是什么,是兄弟啊,你连哄我的假话都懒得说吗?” 忽然,平阳伯话锋一转,神秘兮兮说道:“你有没有发现,在太学监工的影卫不见了,是不是说明...” 二人相视一笑。 荣帝把影卫撤回去了,这一点,谢珩今早就发现了。看来,荣帝是对他们几个彻底放心了,不枉他们演了几天乖孩子。 “那我们,今晚,去?”平阳伯说着,十分期待。 谢珩尬笑两声,他最近还真没心思去喝花酒。 自从重生回来,他闭上眼睛就是江宁的那把火铳,偏偏他也没见过图纸,只能依靠着外表,画出个样式。 如今,他照葫芦画瓢的‘火铳’图纸,还在他书房的暗室内放着。 如果他能做出火铳,那谋反的时候,岂不是更稳了? 但他同时也在担心,如果这种武器面世,并且批量制造,如果他手下有人跳反,岂不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了? 跟平阳伯吃了饭后,谢珩独自回了家,站在门口,看着摇摇欲坠的牌匾,他心中思绪万千。 自母亲离世后,荣帝下令,本朝再无长公主。无论是当今皇后所出,又或者是张贵妃所出,都是直接唤封号。 谢珩负手进入府内,一路上,不少下人都在主动跟他打招呼。进入内院时,一个脸生的小丫鬟,跟他撞了个满怀。 “世子...” 谢珩看着她,没说什么,只是继续向着内院走去,转个弯的功夫,墨毫便被他唤出。 谢珩只是使了个眼色,墨毫当即便懂了,奔着那小丫鬟而去。 在长公主府里,会叫他世子的,永远没机会进入内院。 谢珩心道,这院里的探子来了一批又一批,多如野草,烧也烧不干净。 索性当做养蛊,就让庆王的,荣帝的,皇后的还有其他世家的探子互相斗去吧。 …… 皇宫内。 华锦跪在皇后跟前,一脸怯弱的样子。 皇后端坐在主位,面色柔和,手中捻着一串佛珠,声音也淡淡的。 “说说吧,谢珩最近一个月都干了什么,府上都来了什么人?” 华锦哆哆嗦嗦,眼珠子快速转动。 她被皇后送进府就是当探子的,偏偏那谢珩心眼奇多,平时也不让她近身,整日把她关在小院子里。 但若是皇后知道,她是这种情况,只怕是要处理了她这个废物了。 “回娘娘,世子除了去太学,就是跟平阳伯等人出门。至于府上的访客,一如往常,没有异样。” “嗯,府中账册和内务,还是你在管理吧?”皇后问道。 华锦点了点头,暗自庆幸,起码自己还有点事干,不至于被皇后发现,她每次来都是三分靠实事,七分靠胡诌。 “回娘娘,是。” “账务支出有没有什么可疑的?” “没有,一切如常,世子爷除了花月俸,隔三岔五还会变卖点长公主留下的家底。” “去春禧楼....包花魁。”华锦说着,从袖中抽出小账册,将其交给了皇后。 皇后翻看着账册,脸上的表情舒展了许多,她差点都要笑出了声。 心道,没爹娘教养的孩子,这么多年果然长歪了。 眼看着长公主府败无可败,不出三年,谢珩就得去街上要饭了。 “嗯,回去吧,下次进宫等我通传吧,”皇后心情大好,吩咐华锦离开。 …… 与此同时,长公主府内,谢珩听着墨毫的汇报,手边写着夫子留下的功课。 听到墨毫说,华锦进宫了,他倒也没有很意外。 阖府上下,除去那会撞见的小丫鬟,其余的探子多如牛毛。至于华锦,她是皇后的表侄女,从一开始,这个身份就无人不知。 因此,谢珩才对她防备至深。 “主子,那锦姨娘,整日放在府上也不是个事,这会指不定她又会说什么呢。” 谢珩手中的毛笔一顿,随即继续写字,“那怎么办呢,把她杀了?” “好主意啊!主子。” “好什么好,要我说,你个武夫就该多读书,你把她杀了,谁进宫给我巩固纨绔的形象?我舅舅从哪能听到,我变卖家产在外面败家的消息?” “哦”墨毫点了点头,随即说道:“对了,主子,右相家的榜被人揭了。” 第七章:断发 谢珩抬眸看了墨毫一眼,示意他继续说。 “听说是个年轻女子,还是个神棍呢!揭榜之后直奔江府,看了看江小姐的情况,又把江府里里外外转了一圈,手上的罗盘一转,您猜怎么着?” 谢珩皱了皱眉,抄起镇纸,瞄着墨毫就丢了过去。墨毫反应迅速,不光躲开了,还接下了白玉镇纸,略带尴尬地将其放回桌上。 “那神婆,罗盘一转,江宁跟个僵尸一样,直接坐起来了,真吓人。” “你还当看笑话呢?” 谢珩的脸色冷了下来。 上次,墨毫夜探江府给她下的药,不出五天绝对醒不来,现在出现了一个解毒高手,这才多久的功夫,江宁就醒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他隐约猜到了,这个揭榜的人是谁了。 …… 右相府。 房间内弥漫着药香,床幔散开,雕花床内纤弱的女子半坐着,不时掩面轻咳。 这方空间内,除去病弱的江宁,另有王夫人和头戴白色幕篱的沈真。 沈真坐在茶桌边上,桌面上除去笔墨纸砚,额外摆放着一块精致的罗盘。 她手上的毛笔快速摆动,边写着药方子,不时停顿思索。她写着,悄声侧目,看着王夫人和江宁母女情深,平静无波的眼眸中升起一丝憎恨。 “沈医师,您的医术真是太高明了!”王夫人边说着,取出了一个硕大的荷包,顺势将其搁在沈真跟前。 沈真手上的动作一顿,没应声,只是点了点头。她将药方子交给了王夫人,直接拎起了荷包,毫不避讳,直接检查起了诊费。 下一秒,沈真眼眸一顿。 一根金条被她抽出,上面打着印记,证明这一根足有十两金。 可她揭榜,为的是百金。 这一包,拢共加起来不过五十两。 里外里可是差了一半。 这五十金,放到外面,足足能买下一套普通的三房小院了,岂能是她说能赖账就赖账的? “咳咳”沈真轻咳一声,毫不客气地将荷包扔回桌上,冷声质问道:“夫人,您家悬赏给小姐治病,我接了,她也被治好了,怎么百金变成五十金了?” 王夫人面带尴尬,赔笑似开口:“沈医师,您有所不知,我家老爷虽说官拜丞相,但府上真没阔到这种程度....百金,不过是我一时情急出的昏招。” 听到这话,沈真眸光一转,“所以,这就是您耍我的理由?” 王夫人没应声,将药方子迅速折叠塞进袖口。随后,她先前的恭敬全数消失,摆出一副十足的官太太架子。 “沈医师,能给我们右相府诊治,无形中不是给你的名声镀了一层金?怎么,名头帮你打出去了,区区五十金也要跟我们要?” 王夫人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继续说道:“诊金我也给你了,我儿的病也治好了,沈医师还是速速离去吧,若是要闹事,我府上的侍卫可不是吃干饭的。” 虽然隔着一层幕篱,但沈真那要吃人的眼神,早就吓得王夫人手心冒汗了。她死死攥着手帕,强装镇定,“来人啊,送沈医师离府吧。” 沈真点了点头,抓起荷包,大步离去。 临行前,沈真回头看了王夫人一眼,冷声道:“夫人,您刚才,怕是没有细看我开的药方子吧?” 说罢,沈真潇洒离去,白衣飘然。 昏暗的房间内,王夫人愣在原地,几息才反应过来,连忙掏出了药方子仔细查看。 ——【雪参、万和草....至亲鲜血...】 王夫人心下一惊,手上的动作不自觉加大,将方子抓出了痕迹。她想去追沈真,跑到门口才发现那医师早已离去,不见踪影。 她扶着门框,快速思索。 沈真是先写好了方子,她才跟沈真翻脸的。这至亲血为引,怕是真在治病的方子上,应该不是沈真骗她的。 可... 王夫人有些犹豫,有些不舍得放血为药。 …… 沈真离开右相府后,心情大好,仔细收好了金条,疾步穿梭在街道之上。偶然路过了一家成衣店,沈真止住了脚步,她提着裙摆大步踏入。 她选了一套合身的男装,抱着衣服准备更换,刚拉开帘子,里面的人吓了她一跳。 谢珩双手死死护着胸前,一副见了鬼的模样,瞪着沈真。 “是你!” “是你。” 这是谢珩第一次在白天见到沈真,慌神的功夫,沈真已经把帘子重新放下。 二人隔着一道帘子,彼此沉默无言,只剩下穿戴衣物的布料摩擦声。 “一起吃个饭?”沈真率先开口。语气不像是询问,倒像是通知。 谢珩穿着外衫,同时掏着卡在脖领内的马尾,头上的发绳却跟外衫上的装饰勾成了死结。他费劲拽着,心中暗骂,等他当了皇帝,全国男子都不要留头发! “喂,谢珩。” “我在。” “一起吃个饭,有事要问你。”沈真耐心说着。 “嗯,倒是有空,你进来一下。”谢珩说。 沈真一愣,下意识摸向腰间的匕首,转念想起谢珩压根没有武功,当即便笑出了声。 “小世子,你真是色魔转世啊,我清清白白的姑娘家,你换衣服叫我进去干什么。” “不是,我头发跟衣服卷死了,你帮我拆一下。” “哦!” 有了沈真加入,原本就小的更衣间,此刻显得更加逼仄。 檀香混合着药香,弥散在二人的鼻尖。 静谧的空间内,两颗年轻的心脏在快速跳动。谢珩的耳尖泛红,被沈真尽收眼底。 沈真撇了撇嘴,握着谢珩的发梢,已经能找到了打结的根源。她手腕一转,匕首寒光反射,一息之瞬,手起刀落,同时还有几根发丝落地。 “好啦!搞定。” 沈真将割下来的头发塞进谢珩的手,直接把他推出了更衣间。谢珩看着手上的断发,又看了看更衣间。 “沈真?除了成婚,就是国丧,不然不能断发,你不知道吗?” “嗯,知道啊,”沈真恳切说着,顿了顿,压低声音开口:“但你不是反贼吗?” 这个观点,把谢珩里外雷了个彻底。 别说,还真别说! 他一个反贼,不就盼着国丧,天下大乱吗! 谢珩清了清嗓子,顺势将断发收进了荷包。 第八章:双生子 味仙楼。 谢珩跟沈真选了个僻静的包房,桌面上摆着数道美食。二人相对而坐,屋内除去他俩再无他人。 谢珩看着沈真的吃相,不时皱眉,他冷不丁开口:“沈...公子!说吧,找我什么事?” 目前的状况来看,沈真一心求财,并无与他交恶的计划。这样的人,如果能够交好,帮他解开身上的毒,那简直是好事一桩。 可,这沈真,能力可以吗? 谢珩有些怀疑,却也无奈。 牵机阁早在先帝驾崩时就一同覆灭了,这天底下,若是除去沈真,一时半刻,怕是再找不出其他弟子帮他解毒。 如若不然,杀了沈真又有何妨? 谢珩心中想着,指尖不断敲击着桌面。 沈真点了点头,硬吞下了嘴里的饭,“小世子,之前你可是说了,我帮你解毒许我万金,当真否?” 沈真边说着,拍了拍胸前,里面的金条哗哗作响。 谢珩看了她一眼,无奈笑了一声,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她:“我,谢珩,皇亲贵胄,我能差你钱?” 沈真继续扒拉着饭,频频摇头,“右相府不也是豪门大户,照样赖账呢。” 谢珩端起茶杯轻抿一口,摇了摇头,“我又不是江家人,岂能将我跟他们混为一谈。” 沈真狐疑地扫量着谢珩,轻声呢喃一句,“那倒也是”。 接着,她一拍桌子,愤愤说道:“原本我好心跟你谈生意,帮你解毒,没想到你小子反而给我下毒。” “现在我想解毒,得知道是什么方子。朝升毒,江湖上也没有方子啊...让我怎么解。” 沈真说着,一副无赖的样子,伸出掌心,“你,你把朝升的方子给我看看,我别死你前头了。” 谢珩轻咳两声,看着沈真,欲言又止。 见他一脸犹疑,沈真连忙开口:“你别以为我诓你,你身上的是我牵机阁的秘毒,那方子我自小就倒背如流,给你解毒不成问题。”她说着,有些发噎,连忙端起酒杯一口饮下。 谢珩手中的折扇不断转动,幽幽开口:“我只会下毒,不会解毒。” “噗——!” 电光石火间,沈真一口酒几乎全都喷了出来,谢珩展开折扇,刚巧保住了自己身上刚裁的新衣。 “什么?”沈真不可置信。 谢珩点了点头,顺手将沾满酒的折扇扔了,淡淡回应:“毒又不是我做的,我只会下毒,别说不会解毒了,我连方子都没看过。” “那你!那你不是喝了带毒的茶水了吗?”沈真瞪大眼睛,拍案而起,想到是在酒楼,又压低了声音:“你这样不是也中毒了吗?” “嗯,但是我之前吃过解药啊。” “你!” 谢珩无所谓地摊了摊手,“祝你好运,沈公子。” 沈真无奈点头,倒吸了一口气,挤出一丝笑:“小世子,牵机阁的暮落,当今世上只有我一人能解,你就不怕我被你毒死了,你也得给我陪葬?” 谢珩看着她,眼眸微动,思考了一瞬,静静回答:“无所谓,我要的从来也不是活到百年。” “真是个疯子。”沈真暗骂一声,没了吃饭的心思,扭脸就走。 …… 等沈真离开,墨毫才进门。 “主子,这毒娘子,”说着,墨毫反应过来,重新说道:“这沈公子...现在既已露面,为何不直接杀了?” 谢珩看着墨毫,冷笑一声:“我说不想活到百年,骗骗她也就算了,你也信?” 墨毫摸了摸后脑,暗暗心想,这主子的心思越发难猜了! “宫神医都探不出的毒,他们牵机阁确实有两把刷子,这种人,我还真不舍得让她现在就死了。” “那她?属下派人跟着吧,看看她在哪落脚。” 谢珩点了点头,默许了墨毫的安排。 窗外夜色渐浓,街道上人头攒动,谢珩倚在窗边,双手环胸,静静看着下面发生的一切。 …… 右相府内。 饭厅内只有右相和王夫人,桌上的餐饭几乎没怎么动,但却早已没了热气。 右相端坐主位,看着王夫人,面色深沉。 许久,右相才开口,“夫人,宁儿的病症如何了?” 王夫人的脸色也舒展了几分,她拎起酒壶,笑着添酒:“老爷,神了!今日来了个江湖游医,直接就将宁儿给治好了,此刻,宁儿应是在院中用膳呢。” 右相看着一无所知的王夫人,心中的火实难压抑,他一把夺过酒壶,冲着地面猛地砸去。 “蠢妇!” 王夫人愣了,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老爷?” “你可知我薪俸多少?”右相边说着,气不打一处来:“悬赏百金,你是要敲锣打鼓告诉陛下,我江铎贪污受贿?” “不是啊,老爷!”王夫人解释着,眼泪都快下来了。 “我..我,我也没真的给出百金,就给了五十金,还是我变卖了几套陪嫁的首饰头面。” “蠢妇啊!依我看,宁儿这病来得突然,没准就谁在背地里捣鬼,就想看着咱们府上病急乱投医!” 饭厅内的气氛冷到极点。 王夫人看着吹胡子瞪眼的丈夫,瞬间也来了气,她干脆坐下,手掌重重拍在桌面上。 “我是蠢妇,我为了谁?” “咱们已经死了一个女儿了,难不成要我看着宁儿也去死?”王夫人说着,眼泪顺势落下,“这些年,你有一天想过婉儿吗?” 右相被这话噎得无法开口。 楚国建国初期,圣祖皇帝身边有一异士,此人能通天象,预言祸福。有了此人助力,当年已经四十五岁的圣祖,忽如神助,仅一年便打下了江山。 那位曾预言,双生子出,楚国覆。 因此,双生子被视为不祥,曾有百姓不信此说,宣扬着双生子是祥瑞,是天赐。不出两天,那家人全家惨死。 再后来,楚国境内真的没有了双生子。 直到十六年前,王夫人诞下双子,吩咐产婆秘密处死了一个女儿,这才保住了他们全家的性命。 那个被处死的孩子,就是江婉。 他们的小女儿。 右相此时也没了话,眼底有些悲伤。瞬间的功夫,他似乎是老了几岁,只是叹了口气,拂袖离去。独留王夫人,自己坐在饭厅内,低声啜泣。 第九章:左右二相 两日后,清早。 在议政殿内,紫红青三色官袍,各呈队伍,六品以上的京官全数到岗。 今日是初一,来上朝的大臣比往常翻了数倍,厅内几乎都要站不下了,众人只得站得紧凑一些。 右相身着紫袍位列队首,手中端着玉板,一脸严肃,耳朵却在听着身后其他大臣的聊天。 “右相大人,听说令爱最近患了急症?”左相悄声询问。 这话若是旁人说,右相只当对方是来关心一下小辈,但若是左相,那他怕是不怀好意了。 右相冷哼一声,向旁边挪了半步,冷声开口:“有空关心小女,左相大人不如关心一下令郎。听说,崔小公子最近又跟谢世子整日厮混,太学那边都不去了。” 左右二相年岁相当,晋升的速度几乎相差不多。从入朝为官起,他们就代表不同派系,直到现在,已经斗了十几载。 眼见气氛降至冰点,互相都见着捡着对方的痛处讲。直到陈大监宣布上朝,这才打破了他们之间的氛围。 荣帝看着众臣心思各异,也不想给他们台阶讲立储的事情,听了听月度汇报后,正欲吩咐散朝,左相直接参了右相一本。 直言,右相贪污受贿,为了给女儿治病,张榜悬赏百金。 霎时间,朝堂上议论纷纷。 众人无不惊叹,百金用来找个大夫,这实在是闻所未闻! 跟在队伍末尾的青袍小官,正掰着手算,百金是什么概念。像他这种六品官,干三个月,才能赚一两金。 …… 另一边,京郊马场,艳阳高照。 谢珩骑着白马,手上拉着弓,瞄着天上的玄鸟,一箭命中。 最近几天,没了陛下的影卫盯梢,他们几个也回归了本性。趁着今日天色大好,翘课来了马场。 “谢珩,听说最近几天,你一次春禧楼都没去过?”崔航策马前来,停在谢珩跟前,幽幽说道:“最近是迷上了什么,说来听听?” 谢珩将弓转了一圈,神色怪异地瞥了崔航一眼,“大人的事,小孩少打听。” “谁是小孩,我不过就比你小了几个月而已。”崔航还想说什么,一抬眼,谢珩早已纵马离去。 不多时,双方似是累了,打了足够的猎物,返回凉亭休息。 谢珩悠哉靠在凭几上,手上揉捻着一串琉璃珠串,不时举起对光看看。 崔航则有些心痛,几度看着谢珩说不出话,他似是做了很大的决定,勉强开口:“谢珩,要不咱们换个赌注,你把这串粉琉璃还给我?” 谢珩灵巧一躲,顺势将其揣进胸兜,“愿赌服输,你看我今天打的猎物,是不是比你多?” 崔航无奈叹气,“哎,可怜我的元儿姑娘,好不容易有个喜欢的东西,还被我输了。” 正当此时,墨毫匆匆来报,主仆二人看着崔航,自觉挪了个僻静的地方。 “主子,果然如您所料,右相被参了。” 谢珩点了点头,心情大好,瞥着老远处正在傻乐的崔航,抬手跟他打了个招呼。 转而对墨毫说道:“崔航那嘴,就跟大漏勺一样,这话从他嘴里说给左相,刚刚好。” 墨毫点了点头,继续汇报。 “百金这个事,陛下没怎么说话,反倒是那些朝臣大吵一架。最后,陛下让右相交最近三年的账本,打算看看他是哪里来的钱....” 听到这个汇报,谢珩并不意外。 右相这人,心眼颇多,如果说谢珩造反路上的阻碍是谁,右相江铎必定算是一号人物。 这老家伙,寒门出身,早年结识了谢珩的母亲,朝华长公主,跟随站队荣帝,混了个从龙之功。成了新晋权贵,官运亨通,官拜宰辅。 对于他,荣帝似乎有几分偏爱。 反正谢珩的观察来看,确实如此。也难怪,都被参贪污了,荣帝都没下令彻查,只是给了个台阶。 “对了,沈真。她在金水街开了一家香料店,明日正式开业剪彩,您要去吗?” 墨毫边说着,取出了告帖,将其递给了谢珩。看着大红纸上的描金字,谢珩来回翻看,没有回应。 …… 长公主府——潇湘苑。 华锦跪坐在书案跟前,面前的经书摞起来比她都要高。她指尖夹着毛笔,咬得牙齿咯嘣作响。 自从上次被谢珩罚了,直到现在,她都没抄完五本,更别提剩下的几十本书了。 有时候她都在想,到底是她容貌差点,还是身姿差点? 怎么这谢珩,就是不来她院子里,偏偏要泡在青楼呢。她曾悄悄去过春禧楼,也没见哪个花魁比她貌美啊,就连那名动帝京的乔诗诗,在她眼里也甚是一般。 华锦想不出个所以然,边写着连连叹气,娟秀的簪花小楷写得极为秀美。 “咚咚咚!” 房门被人敲响,华锦也没抬头,继续写着经文。 接着,房门被人推开。 听到有人进来,华锦皱着眉,骂了一声:“哪个没规矩的东....”当目光对上谢珩的瞬间,华锦熄了火,迅速调整了表情。 她匆匆爬起,一阵风似地来到谢珩跟前,亲昵挽着他的手臂:“世子怎么来了,难道是想锦儿了?” 跟她一道来的,还有冲天的香粉味,谢珩瞬间屏住呼吸,强将手臂抽出。谢珩取出了那串粉色的琉璃串珠,将其递给了华锦。 接过了串珠,华锦满眼欣喜,“世子,这是给我的?” 谢珩点了点头。 “天呐,世子,这可是粉色的琉璃呢,旁人家想要都没有的,您从哪搞来的?”华锦边说着,已经将珠串套在手腕上了,生怕谢珩反悔要带走。 谢珩轻笑一声,“买的,足足花了五金呢。” 华锦不可置信,伸出了手,比划着,“五两金?五百两白银!” 谢珩点了点头。 华锦目瞪口呆,震惊之余,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她华氏虽是七品的地方小官,但人丁兴旺。她自家这一房,就有五个姐妹,虽说其他姐妹都是嫁去当了正头娘子,独她是做了贵妾。 可看看来去,还是给世子当妾更好一点! 光是吃穿用度,她就比旁人强了不少,更不用说世子皮囊上佳,光是看着就赏心悦目。 现如今,世子随手买的小玩意,就够她爹在朝堂上干一年了! 她心想,若是有回家的时候,她定要打扮得珠光宝气。好好让他们看看,自己这个贵妾可比别其他姐妹强了不少。 最终,在华锦的挽留下,谢珩用了午膳,才离开潇湘苑。 第十章:解毒 当夜,谢珩正在泡澡,紧闭的窗扇忽然传来细微的响动。他瞬间警惕,摸索着从边几上抽出匕首,将其反握在掌心。 自从全府上下被人血洗,谢珩也养成了随身带匕首的习惯。虽说没有武功,但死之前拉个垫背的,也算不亏。 忽然,烛光被风熄灭。 幽暗的夜色中,沈真身着夜行衣,缓步从屏风后走出。 见到是她,谢珩才放松了心神,趴在浴桶边上看着沈真,“沈小姐,你来得挺不合时宜的。” 沈真点了点头,顺势转过身去:“我也没想到,你这个时辰洗澡啊。” “我的府邸快成了你家了,简直是来去自如。”谢珩幽幽说着,同时取下自己的衣服,快速穿戴。 他心中想着,得空了,得让影卫都去进修进修了! 沈真潜进来也就罢了,若是哪天有歹人进来,岂不是,要在他睡觉的时候抹了他的脖子? 沈真冷声开口:“咱俩的毒,我都有眉目了,所以找你解毒来了。” 闻言,谢珩点了点头,“说说吧。” 沈真没有多言,从身后取下了一个小包袱,解开扣子后便将药材全都倒入浴桶。等她倒完,指着浴桶,“进去吧。” 谢珩眨了眨眼睛,沈真点了点头。 “我是卤煮啊?” “可以这么理解,你先泡,半个时辰之后我给你扎针。” 谢珩裹紧了衣服,摇了摇头,满脸拒绝。 沈真懒得跟他废话,提溜着他,直接把他扔进了浴桶:“要解毒,你就按我说的来。虽然只是实验阶段,但天底下,已经没有比中了暮落毒更惨的情况了。” 谢珩像是个落汤鸡,手脚并用想要爬出浴桶,同时反问:“没有更惨了?” “中毒者,超过二十岁后就不能人道了...你不知道吗?”沈真说着,一拍手,似乎是想通了什么,继续道:“倒也是,我牵机阁的秘毒,你肯定不能知道。” 话落,屋内静得可怕。 谢珩不再挣扎,重新坐进浴桶,等待着沈真说的半个时辰。 不知之间过了多久,谢珩才开口:“那你打算怎么解你身上的毒?” 沈真坐在椅子上,翻看书册的手一顿,抬头看着谢珩,“跟你一样啊,先泡药材,然后再下针,最后吃上一副浓缩解药。” 一根线香燃尽,半个时辰已到。 谢珩从浴桶内出来,白皙的脸颊满是潮红。 沈真看着他,手上的书册瞬间脱落,意识到自己可能是用猛了药量。她迅速蹿上前去,一把拽住了谢珩,保证他不会摔倒。 “好热,沈真。”谢珩的衣袍已经全部褪去,整个人红得像是煮熟的虾子。 “你给我泡了什么!” “没事没事,正常反应。”沈真说着,却也没什么底气。 同时,她手中攥着银针,皱着眉,绕着谢珩转了一圈。她心下有些震撼,不知该从何处起针。 学毒这么多年,虽早将暮落毒背得滚瓜烂熟,可,她也是第一次见,活着的暮落毒的患者。 这燥热的反应.... 莫不是她药量出错了? 沈真心中暗暗揣测,强定心神,银针刺入他的颈骨。 随着银针刺入,谢珩眼前的世界有些转动,眼眶也有些灼热。 他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额角的青筋暴起,强烈的灼烧感,火燎似地游走在他体内的每根筋脉当中。 谢珩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沈真这个坏女人,果然想害他!” 谢珩强定心神,一把拽住了沈真手腕,一把将沈真拽到他跟前的地上。 二人对视一眼,双方都在惊叹,谢珩的力道怎么突然这么大了。 “沈真,你是不是给我下了新的药?” “没有啊,我真的在给你解毒。” 谢珩还有些不信,他盯着沈真,耳畔仿佛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咚咚咚的声响,似乎是跳到了极点。他大口喘息着,手上的力道逐渐加大。 “你没骗我?” 沈真看着那双猩红的眼睛,恳切点头:“骗你作甚,我还等你背后的药王谷老怪出现,给我看看朝升的方子呢,毒死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当真?” “骗你是小狗。” 谢珩认可了这个说法,闭上眼睛,试图缓解这股子灼烧感。 沈真转了转手腕,又撇了撇嘴,捻着银针准备刺第二针。 不多时,谢珩已经要被扎成刺猬,沈真斜倚在雕花立柱旁,双手抱胸,静静看看这谢珩的反应。 “一、二、三...”沈真默默数着数。 谢珩紧闭双眼,低垂着脑袋听着沈真在旁边数数,意识逐渐模糊。 他也不记得,自己是听到了多少,胸腔内气血翻涌,紧接着他便吐出一滩黑血。随着毒血吐出,包裹着谢珩的灼热感逐渐退散。 谢珩再睁开眼时,眼底一片清明。 他看着地上那滩血迹,又看了看一旁的沈真。他心头微动,想要起身道谢,想到自己背后满是银针,还是作罢。 见状,沈真轻哼一声,疾步行至谢珩身后,那双冰凉的手触碰到谢珩后背时,刺得他一哆嗦。 在沈真拔针的同时,谢珩轻声开口:“谢谢你,沈...小姐” “听不到,你叽叽歪歪说什么呢?” “我说,谢谢你,沈小姐。” 谢珩说完,正巧沈真拔掉了他颈骨上的最后一枚银针,她的手指冰凉,摸得谢珩又是一个激灵,耳尖霎时便红了。 沈真强忍笑意,开口道:“收钱看病,不用客气。后面你还需要吃点药,但是我得仔细想想方子,别把你毒死了。” 谢珩点了点头。 是药三分毒,更别提是用来解毒药的,方子里面每一种药材都得斟酌考虑用量,多一钱,少一钱,影响都是不可估量的。 沈真并未着急走,她就坐在桌边,看着谢珩穿衣服。 她单手托着脑袋,冷不丁开口:“饿了,听说你府上的厨子是鼎鼎有名的,把他叫起来,给我炒俩菜。” 谢珩嘴角微微抽动,看着沈真好半晌说不出话。 现在估摸着已经子时了,就是看门户护院的大黄狗,此刻应该都已经睡下了,还让厨子给她炒俩菜? 半个时辰后。 谢珩房间内已经流水般送来了一整套席面,沈真端着饭碗,毫无吃相。 “小世子,你也吃啊。”沈真说着,将一碟红烧肉冲着谢珩跟前送了送,见谢珩没搭理她,她只得作罢,自顾自吃着。 忽然,谢珩开口。 “沈小姐,如果我的消息没错,几个时辰后,你的铺子要开业剪彩对吧。” “咣当——!” 沈真手上的海棠果顺势滚落,砸在碟子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她看了看席面,又看了看正在喝茶的谢珩。 窗外夜色早浓,明月高悬。 偶有一阵清风拂过,吹得窗外的海棠树沙沙作响。 “我忘了!光想着给你解毒了!”沈真一拍脑门,匆忙起身,作势便要翻窗离开。 见她如此,谢珩嗤笑一声,将玉佩取下丢给了沈真,又指了指大门,“以后走大门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