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航》 引子 第一节 意外穿越 之后每当想起那天的经历,林杰总是难以相信穿越会发生自己身上。 2020年9月23日,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日子,对林杰他们4人却成为人生的分水岭。 那一天,他和舒文清、胡卫华、赵鸣从不同的方向到江西宜春集中,打算用7天时间徒步翻越武功山。从萍乡到安福,一座小山脉对林杰、胡卫华来说有三天绰绰有余,但加上舒文清和赵鸣情况就不同了。 舒文清,中学物理教师,两个女儿的父亲,不到30的年龄却总是一副50岁的做派。这次徒步之旅做7天安排,完全是将就舒文清和赵鸣。特别是舒文清,婚后沉浸在温柔乡里,疏于锻炼,腹部隆起,三十出头发际线就已近中庭。用胡卫华的话说,老舒三岁以后攒下的本钱都挥霍光了,现在开始挥霍尿不湿时代的修为。 赵鸣,瓷都创业青年,和女朋友一起开了个陶瓷工作室,收入刚刚够还房贷和女友的化妆品。小女友常常嘟囔,“咱们的盼头在哪儿?这是在修来生吧!”要不是姿色一般,估计早就改换门庭了。尽管赵鸣在专业上非常努力,27岁就拿到了省级工艺美术师资质证书,已经是业界青年翘楚。但架不住瓷都从事这一行的人太多,鱼龙混杂。而且每年陶瓷美术专业还不断送来近万新人,抢饭吃的日子太难了。 胡卫华,一个小有成就的药品销售员。高中毕业后没有费劲去考什么大学,笨鸟先飞的干起了销售。10年时间攒下了近千万家业,是四人中实力最雄厚的。在泉州厦门都有房产,股票账户动则亏盈上百万。人也能说会道,他要让你相信他曾经扳倒过一头牛,你绝不会认为他只是将一个“牛”字颠倒了一下。就是这样,也找不到女朋友。看上去一副阅尽人间春色的派头,但至今仍为童身。 在山脚下大众点评推荐的一家小餐馆吃过晚餐,4人向武功山进发了。 当夜,暑热依旧,繁星满天,风往南吹。 林杰,28岁前为南部军区某合成旅少校特战营营长。因为演习事故提前转业,分配到江西省矿产厅。他的理想是终身当一名军人,从没有想过要干别的。28岁做到少校营长,立过一次二等功,四次三等功。虽不是晋升最快的,但也是凤毛麟角。如果正常发展,他希望最终有希望跻身将官行列,为自己的人生画上完美的**。当然,如果有幸在自己从军生涯中,能够驰骋沙场,一展抱负,那就一生无憾了。这些年的国际国内形势,他认为这一点儿也不是奢望,起码统一之战和争霸之战必居其一,这是他们这一代军人的使命。可是,就在刚刚晋升少校不久的一次演习中,终结他军旅生涯的重大事故发生了。 武功山主峰海拔1900余米,处在湘赣交界处,属于罗霄山脉的支脉。一行四人在当晚11时左右到达观音宕,这是他们今晚的宿营地。 4人选地址搭帐篷,这项工作对他们来说驾轻就熟,很快一切准备停当。 这里虽然没到山顶,但比山下温度低了好几度。夜风一吹,身上颇感凉意。这里没有喧嚣,没有车水马龙,没有灯红酒绿,星空格外明晰,银河横亘,冷光熠熠,衬托得漆黑的夜幕无比深邃。 胡卫华从登山包里取出一块塑料布垫在一处平整石头上铺好,再一样一样拿出几袋卤食,四个一次性纸杯,四双一次性筷子。 “如此良辰美景,怎么能没有美酒!” 舒文清从包里翻出两瓶李渡高粱,拆去包装盒,取出酒瓶。这酒瓶肩底同宽,四周凸起的云纹,透明的玻璃瓶中盛着透明的液体。舒文清拿起看了看,这酒瓶在手中的抓握感很好,对赵鸣扬了扬: “你最喜欢的!” 接着使劲摇了几摇,欣赏着酒花从大到小的变化。直到其他人都坐好,才拧开瓶盖儿,一阵酒香飘出来,迅速弥散在夜色中。 四人中林杰和舒文清是高中同学,一直关系很铁。两人学习成绩都名列前茅,那年高考林杰以688分成绩填报了国防大学,惊得学校和教委的领导轮番找他谈话,动员他改填志愿,赌咒发誓一定能被清北录取,并承诺奖励他10万元。林杰不为所动。然后他们就轮番做他父母思想工作,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要说父母不动心那是假的,但他们确实拿自己这儿子没半点办法。 林杰从小就是周边家长眼中“别人家的孩子”,包括自己父母也认为这孩子肯定是“咱们出产房抱错了”,长相不像,性格不像,生活习性不像。从记事起,林杰就从不需要父母操心。不像其他孩子那样,需要父母叫起床,需要父母跟在后面收拾。从不在父母面前发蛮耍刁,甚至从不讨要零花钱,完全是一种游离于这个家庭的状态。最让邻居们羡慕,且又当作笑谈的是,这孩子每天上早课前,起来做早餐,自己吃完,把父母的那份热在锅里,等父母懒觉睡够再来享用。这样奇怪出格的异类,你让同样大小的孩子们情何以堪!所以他父母早有思想准备,有些鸟注定是关不住的,这孩子只是借用了他们的胎盘,绝对不会留在他们身边。 舒文清高考那年却失手了,堪堪上了个211。他一直深得女同学的好感,颇有文艺范的舒文清,能写几句歪诗,撩得怀春少女们春心荡漾。加上他长相中性,也就是带有女孩的妩媚,皮白肉嫩多汁,说话慢条斯理,眼波流动,酷爱整洁。只要在校园里走动,就惹得女孩们纷纷注目,甚至有的花痴追在后面喊:“舒文清,爱你!”然后是一片哄堂大笑。每次学校举办文艺活动,只要他上台,台下就一片尖叫。老师们私下都说,舒文清早晚会被哪个女孩拿下,这样的男孩怎么可能守身如玉?事实也果如过来人的预料,他被一个女孩拿下了。但让很多班花校花愤懑的是,她们的男神是被一个各方面都不是很出众的女孩拿下的。 高考不理想,本来家里想让他再考一年,但他为了心仪的女孩毅然选择和她上同一所大学。老师们后来分析,所谓的没考好,可能就是他有意为之。 胡卫华和赵鸣都是后来在旅途中认识的。先是胡卫华和林杰在桐柏山一次徒步穿越认识,互相欣赏。后来,胡卫华在景德镇一次瓷器展览会上,看上了赵鸣的一件作品。用吃到一颗好蛋,非要见识下蛋母鸡的执着,终于在赵鸣工作室见到本尊。不过,当时这只“母鸡”没在下蛋,正被女朋友追得鸡飞狗跳。原因是,动手能力和欲望特别强的赵母鸡,在女友最珍爱的一款包包的LOGO上,雕刻了一只小乌鸦,还是八大山人眼珠上翻的那种,将“LV”两个字符装饰得更加醒目,煞是好看。 山上,一边喝酒一边吹牛。本来四人有些凉意的,几两高粱酒下肚,身上倒有了微微细汗。喝着喝着胡卫华“咦”了一声,“纸杯怎么还发光?老舒,你买了假酒吧?” “好像有蜘蛛网?”舒文清用手在脸上摸了几把,但就是挥之不去。“最近真有点虚,怎么还耳鸣了,你们听到“哔哔”的声音没?” 经他一说,其他人也似乎感觉到一丝异样,但一时也说不出有什么特别不对的地方。 “你们看”赵鸣指向星空。 天上的星星有了不同,一个个亮点逐渐拉长,变成了亮条,看上去像一根根银针,然后弯曲成弧形。夜空底色仍然漆黑,却像黑幕一样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轻微晃动,如水波一样起了褶皱,这情景实在有些诡异。 周围的空气似乎也在躁动,“哔哔”的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尖锐。他们赶紧用双手捂住耳朵,可是根本挡不住。声音不是通过空气震动传播的,也就是说不是用耳朵听到的,是直接穿透进大脑。那尖锐的高频声响直冲大脑感应神经,使他们如同遭遇重击,瞬间失去意识。 ...... 林杰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他适应了一下,忍着些微头疼环顾四周,一脸茫然。 尽管昨晚上来时周边看不太清晰,出于在部队养成的习惯,每到一处都要观察地形,搭建过夜的帐篷时,的确也进行了地形勘察,所以周围环境他应该非常清楚。 他们选择的地方地形十分开阔,目力所及是一大片草地。事实上,从这里一直到山顶应该全是草甸,连低矮乔木灌木都没有。 帐篷搭建在一块大山石和一堵人工矮墙的夹角处。现在看只有石头在,矮墙不见了。周围长满了杂树,在二十米开外还有一颗虬结粗壮的高山松。 他在四周转一圈,上山的石阶不见了。由于山间晨雾,暂时看不到更远的情况。 他掏出手机想看下时间,手机显示没信号,时间显示:2020年9月23日23:47。 “啊呀!”胡卫华醒来了,接着赵鸣、舒文清也相继醒来。互相看看,非常纳闷,怎么都一个个横七竖八躺在帐篷外面?喝断片儿了?没有啊,四个人才半瓶多一点儿。 他们努力地回想昨晚的事情经过,有点儿想不起来。四下环顾,只见晨雾弥漫,身上感到一阵湿冷。几个人先不去想其它了,纷纷去找自己的登山包,打算加件外套。 “你们都看看,手机有信号没?”林杰问道。 三个人不明所以,但相继拿出手机。 “咦”,都没信号。 “附近基站出问题了吧。”胡卫华揉了揉没睡醒的眼睛,漫不经心的说,将还有些卡机的脑子转回到昨晚的事上去。 “怎么时间定格了?”赵鸣嘟囔了一句。 “让你不要买什么苹果,你看哥的......嗯?我的,也停了!”胡卫华刚想挖苦赵鸣几句,以显示他中产以上的优越性,这下尴尬了。他用力抓住手机甩了几下。 “别甩了,脑子进水,与手机何干?”赵鸣就是看不惯他嘚瑟。 舒文清也注意到手机没信号,而且时间显示:2020年9月23日23:47。也就是说,他们的手机昨晚停止计时了。 这可邪门儿了,手机没信号也就算了。大山里,个别基站出问题也不是什么不可理喻的事。怎么还停止计时了?没听说时间和信号有关。以他中学物理教师的认知,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其中的联系。 不科学! 23:47,这是四部手机共同的时间。 “为什么是这个时间?”胡卫华其实不太爱想科学道理,只是将问题抛出来,有答案固然好,没有也不耽误他寻找赚钱的乐趣。 于是他不等舒文清的答案,就转身翻找洗漱用具,将自己收拾一番。 这里说一句,舒文清的答案,在他们看来就是科学道理。 “我们回想一下,先是发现不明光晕,然后体感微微瘙痒,接着耳鸣,星空畸变,最后好像声音尖锐,我们就昏过去了。” “你确定不是睡过去,不是醉过去,而是昏过去?”胡卫华不是怀疑,只是对自己的记忆实在没信心。 舒文清肯定的回道:“这个时间可能就是我们昏过去的时间,也就是说,我们失去意识的同时,手机也“昏”过去了。” 尽管心里不完全认同舒文清的说法,但目前只能接受,因为没谁确切知道自己断片前的时间。 紧接着,大家又发现四周也有些不对,所以没有功夫来探讨手机出现的问题了。 昨晚搭建帐篷时,舒文清还接了他老婆一个电话。当时他是一边和老婆说着话,一边拉开裤链在矮墙后头小便,他记得清清楚楚,他是冲着一块表面比较光滑的大条石泚的。现在那堵矮墙不见了,那块条石也不见了。被一泡尿泚化了?这么强的尿,得是尿毒症晚期了吧! 但是,大家的东西还在,登山包、帐篷,还有一片狼藉的卤食、酒瓶、酒杯。 现在只有舒文清戴了一块机械腕表还在走时,时间显示:9月24日8:52。 “咱们还在原地吗?” “乍一看在原地,细一看又不像。” “地震了?” “不对呀!” “鬼打墙了?” “这不白天了吗!什么鬼敢出来。” “昨晚集体梦游了?” “咱们东西和人不都还在嘛!” ...... “谁知道现在什么情况?”赵鸣茫然了。 “从方位上来看,我们昨晚是从这里上来的,不知道为什么路没了。”林杰走到一丛低矮的高山松说道,“根据太阳位置来判断,这边应该是东南方向。我们按原计划应该从这边登顶,然后往西南方向行进。” 大家都在等他说下去,但林杰却止住了话头,一脸疑惑,陷入沉思。 是啊,整个地形没有大变化,但是景物和昨晚却大有不同。尽管他们徒步登山多次,不可避免的会走人迹罕至的地方。但从没人走过的地方他们也不会踏足,特别是山地尤其要小心,一个不留神就可能出现意外。因为四个人不是人人都有林杰的体质和能力,更没有经历过军队特种兵严酷的野外生存训练。 “接下来怎么办?是继续登顶还是找路下山?”赵鸣问大家。 “不登顶了,下到山下看看情况。山上这种状态说明昨晚肯定发生了一点什么的,很难分析出具体出了什么状况。”舒文清提议。 众人略想了一下,理了一下思路,下山可能是最好的选择。 但是,人工修建的石阶没有了,必须自己开出一条路来,这可有点不容易。 他们每人一个登山包、一把匕首(林杰的长一点,有30公分)、一个防风打火机、一个手电筒、一个大容量充电宝,合计大致5天的干粮,一些常用药品,几包纱布,还有就是各自的防寒衣物。只林杰、赵鸣各带了一捆登山绳和一顶帐篷。 开路要有相应的工具,现在能派上大用处的只有匕首。匕首用于砍人还可以,用于砍树实在不够看。 引子 第二节 如坠迷途 开路先锋,林杰当仁不让。 这时,雾气逐渐散开,起伏的山峦层层叠叠,山谷传来清脆的鸟鸣和隐隐约约什么走兽的叫声。 “我们先往南沿着山脊下去,从地形显示来看,这边山势相对平缓,比昨天来的路好走一些。等到山腰再转向往东,直到走出去。”林杰说道。 与其说这是建议,不如说这是决定。 军人出身的林杰是四人中,野外生存能力和经验最强的,其他人本来对地形不如他敏感,何况这时候都有点晕头转向。 于是他们共同将现场收拾了一下,收起帐篷,打好背包,用一个专用的帆布袋装好垃圾,然后往山下走。 林杰在前面开路。开始还好,边走边找路,越往下走植物越茂盛,根本就没有路。越走越让他们疑惑,这里看不出有人类活动的痕迹。他们是在草丛和灌木丛中穿行,地面植物藤蔓根茎纷乱错杂,一不留神就会绊倒;阴暗处遍地青苔,登山鞋踩在上面都要小心一些,因而行进非常艰难。 “这哪里是旅游区,简直就是原始森林。” “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好像离开了原来路线。” “或者我们被扔到另一座没开发的山里。” “林杰,你把我们当成你的兵了吧?专捡难走的路。” “我们会不会正参加一个生存游戏,这一关就叫冲出野人山?” “......” 赵鸣,胡卫华走一路唠叨一路,另外两人根本没搭理他们。 林杰是忙着探路和判断风险,眼力听力全开,自动过滤掉无用的废话。 舒文清是体力有限,没多余精力陪两个互相抬杠的二货。 渐渐地走到了针叶林区,按照昨天的经验判断,这里大概在1700米高程。200米的高度花去了半天,真是寸步难行。 舒文清提议大家休息一下。他们找了一块平地坐下来吃了一点东西,补充一点体力。 “我们吃的东西只够四天的量,不会弹尽粮绝了,咱们还在山里瞎转吧?” “你出门时还能有多余的弹?”胡卫华确实精力旺盛,但凡有杠抬,一定会头顶肩扛。 “我好歹有的放矢,你每次都要翻牌子,左手和右手,阁下翻到哪只更兴奋些?” 舒文清实在听不下去了: “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林杰马上会意地接着说: “先下山吧,否则我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对了,现在几点?” “十一点五十三” 林杰抬头看看天,又四处转转。 要不说必须占领舆论阵地,革命的舆论不去占领,反革命就会去占领。这俩人一说正事,那俩人立即就加入进来。 “这座山到底有多大?不会真的走不出去吧?”赵鸣心里其实很不踏实。 “也不算很大。这里属于罗霄山脉的北延伸段,东西不过百余公里,南北大概三百五十公里。我们往东,顶多三天就能出去。”林杰一边忙自己的事,还不忘安抚道。 “这都半天了,才走这么一点路,三天能行?”舒文清体力最弱,底气也最不足。 “没问题。眼前这一段比较难走,下到山谷就好走多了。还有,山谷地带人类的活动就频繁,通常能有正常的道路。” 话听似没有多少油盐,可从专家口中说出来,安抚作用非常大。 继续披荆斩棘往下走。 很快阔叶树越来越多,几个小时后到了半山腰,这里气温比山上高不少,已经穿不住外套了。 为安全起见,他们在下午四点半就开始宿营。 赵鸣和舒文清负责支帐篷,林杰和胡卫华负责拾柴,寻找干净饮水。 “现在就咱哥俩,跟我说说,到底发生什么了?”怪不得刚才胡卫华主动和林杰分到一组,就是担心林杰有什么瞒着他。 “老胡,我和你们一样也没经历过这种事。” “那你认为最有可能发生了什么。” “不清楚。但我认为这座山和我们进来时不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法?” “人迹罕至,动植物更像是原生态的。” “会不会咱们现在一夜之间移动到另一座山里?” “当然有可能,但可能性不大。” “何以见得?” “日出时间、正午12点太阳位置基本相同,说明经纬度应该没变。山体走势和大体外形特征大致没变,加上体感温度、植物种类没有明显差异。” “所以,结论呢?” “就像是同一个人,刚刮的胡子转眼又长出来了。” “你这说的还是现象,不是结论。” 回到营地,帐篷支好了。赵鸣已经生了一堆火,正等他们的柴禾添上。 树林里不断传来各种动物的叫声,听着让人汗毛悚然。 林杰辨听了好一会儿,轻轻的摇了摇头:“这里动物很杂,以前没听说武功山有猴子,似乎还有狼。” “你是说,我们确实是在原始森林里?” “这是显而易见的,树木又高又大,地面灌木密密麻麻,哪里有人来过。”胡卫华撬开了一盒午餐肉,用匕首叉了一块送进嘴里。 赵鸣嚼着昨晚剩的卤猪蹄:“这世上会不会就剩咱们四个人了?冷不丁跑出一只恐龙来,咱们是炖还是清蒸?” “恐龙喜欢原汁原味的,你三个月没洗澡它都不嫌弃。”胡卫华从赵鸣的食品袋中翻找猪蹄,“也不给我留一块。” 赵鸣将口里正啃着的拿出来,非常友好地递过去:“喏,最后一块,绝版的。” 胡卫华懒得理这个二货,凑到舒文清身边,用午餐肉换他的牛肉干。 “下山后请你们去吃莲花血鸭。” 赵鸣说完就有点沮丧,好不容易向女友请到假,现在却莫名其妙的要回去了: “感觉我们走不出去,要在山里当野人了。” “那你可以留下来改造野人基因。” 又来了! 林杰抢在赵鸣开口前转移话头:“我们要有思想准备,山下可能也不是预想的那样。” “是啊,反正有很多古怪,我的感觉很不好,但又说不出为什么。”舒文清往火堆里加了两根干柴,牛肉干有些塞牙,接过林杰递来的茶缸啜了几口,开始在身上摸牙签。 “今晚我们轮值吧,别让火灭了,如果有什么野兽靠近也好发警报。”林杰用匕首削着一根齐眉长的木棍,“上半夜我来,然后老舒、赵鸣、老胡,你们一人两小时。” “林杰,你这是准备武器了?”看着成形的尖矛,舒文清担心地问道。 “人手一根,没事当手杖,有事防防身。不一定用得上,反正闲着。” 快交班时林杰已经削好了四支木矛,又在周边转了转。 突然,似乎感到有一双眼睛在往这边窥视,他提着刚削木的矛,和黑暗中的眼睛对望了一会儿,直到那种被偷窥的感觉消失了才又坐下。 好在一宿平安无事,第二天继续往山下走。 当来到一处密不透风的林子里时,林杰用指南针辨识方向。 负责开路的胡卫华眼睛余光扫到一个影子从左侧居高临下地扑向他。他本能的用匕首撩过去,只听“吱”的一声惨叫。一只猴子护着受伤滴血的前肢,快速的跳上树去。 大家都立刻摆出防御姿态,紧张的看着周边的树丛。 还好,过了很长时间也发现没有其他情况。 刚才估计是猴子想夺取胡卫华的背包,旅游区经常有这事发生。只不过这只猴子比较倒霉,碰到老胡手脚快,不但没有偷袭成功,还让胡卫华顺手一刀划伤了。 刚以为没事了,四人才放松警惕继续赶路,就听到此起彼伏的尖啸声不断从树林深处传来,林杰首先意识到情况不妙了: “不好!防御。” 他短促地说道,指挥四个人快速移动到一块开阔地,四周树木离得较远。手握木矛背靠背站好,神情凝重的盯着丛林。 听叫声八成是猴群。在树林里,猴子占着居高临下的地利优势。在开阔地,优势便倾向于人类。这是林杰选择这里的原因。 不一会儿,树枝树叶摇动由远到近传过来,很快面前枝丫上伏满了大大小小的猴子,一时分不清有多少。 它们将四个人围起来,与他们对峙着,个个龇牙咧嘴,不停地发出威胁。其中一只身形硕大,在一根粗壮的横枝上慢慢游走,像一个临阵指挥的头领,眼睛威严地死死盯着四人。而猴群躁动着,明显在等头领的命令。 这是猴群来为受伤的猴子报仇来了。 林杰四向看了一下,他们的队形离四周树木还不够远,没有达到绝对安全距离。为了保证背后的胡卫华不被猴群从树上直接攻击,他往前踏了两步,然后高声招呼向自己靠拢。 但这样,他就得面临最大威胁。 这时那只猴王一声长啸,猴群纷纷嘶叫着从树枝上扑下来,四人挥舞手中的匕首和木矛进行防御。 到底是灵长类动物,脑子好使,动作很快,似乎也明白四人手中的家伙惹不起,见到匕首和长矛挥过来就立马闪避,绝不硬碰硬。 林杰右手握匕首,左手持长矛,眼睛紧紧盯着向他扑过来的家伙。待它扑到身前,已无可能变招时,右手一撩,将那畜生上肢趾尖削去一小截。 那畜生吃痛,翻滚出去,“吱吱”叫着逃窜。 林杰一招得手,不去追杀,面前威胁解除后,左手持矛帮着舒文清防御。 其他人不太会使用匕首,都是用他削尖的长矛。一寸长一寸强,武器的长度可以延伸防御进攻范围。 胡卫华也有斩获。一只体型较大的公猴从树上跳到地上,立即像踩弹簧上一样蹦起来,朝他脸部抓过来。他用长棍横扫,击打在进犯者的身上,将其逼退,自己毫发未损。不过,心脏却跳得咚咚响。 赵鸣有些慌乱,过早的将长矛挥出去,在他来不及回收时,被一只灵巧的家伙在左臂上挠了一下。还好没有被它缠上。 舒文清则完全是拿着棍子一通乱舞,紧闭双眼,张口“啊啊”乱叫,企图吓唬对方,同时给自己壮胆。猴子早被林杰打退了也懵然不知,仍然在手舞足蹈。 “老舒,老舒,猴子退了!” “嗯?!”他难以相信,这样也能打赢。 第一回合刚结束,林杰用简单的语言指导同伴,同时做些示范:“不要轻易出击,握紧武器,靠紧腹部,尖头对准目标。没有绝对把握,不要轻易出击。” 看到舒文清伸长双臂,远远地将武器伸出去,立即纠正道:“双脚一前一后侧身站立,膝盖微曲,双臂收一点,再收一点,嗯,好,保持。”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胡卫华明显镇定多了,也在纠正着赵鸣的姿势:“矛头上抬一些,对,这样就能唬住它们。” 人在进行战术总结和调整,猴也有了新的变化。 猴王发出短促连续的啸声,似乎在骂猴崽子们,又像是在进行新的战术部署。接着,猴群发出尖锐叫声相应。 接着,第二波攻击开始。 这次果然不同。这些畜生搞起了梯次攻击,每三只猴子对一个人,一次攻击不中,立即跳开,下一只紧接着上来,如此循环下去。 这个战术太狡猾了,四人没有一丝休整空隙,几个轮次下来渐渐有些气喘。 林杰听到左手边的舒文清呼吸急促,眼角余光扫见他满头大汗了,握长矛的手微微颤抖。他不断出声提示: “不要急着出枪,只要移动枪头对准过来的畜生就行。” 出于野兽的本能,猴群很快发现舒文清是这个防御阵型中的最弱一环,于是加强了对他的进攻波次。舒文清动作开始变形,呼吸越来越短促。身边的林杰一手舞着匕首,一手甩开木质尖矛,不时帮老舒抵御一下。他已经看出来,不出一刻钟,老舒就会力脱倒下。 “老舒,你退到我们中间休息一下。” 舒文清还是咬牙坚持了一会儿,最终退下来,在阵型中间喘息。 阵型由四人变成三人,面临的压力更大。 引子 第三节 激斗群猴 “大家节省一点体力,不要主动攻击,用枪尖对准它们,等它们自己撞上来。” 这是对付灵长类畜生的最有效方法,越聪明的动物越善于判断利害。本能告诉它们,矛尖的厉害。只要矛尖对准它们,便不会不顾生死扑上来。这要是几只一根筋的野猪,他们早就溃不成军了。 林杰却双手挥舞专事进攻,一剑一矛,不断有扑上来的猴子受伤,然后惨叫着逃跑。 尽管猴群占着数量优势,但在林杰的杀伤下,能战的数量也在明显减少。被他剑矛粘上的,多数伤了四肢,要么不能再战,勉强能战的跳跃大打折扣。 可惜,这个阵型中就剩下他一个输出点了。胡卫华和赵鸣身上伤痕累累,维持住防御都勉为其难了。 人在变招,猴也在变。 那只猴王嘶叫着,指挥剩下的猴崽子们全部攻击胡卫华和赵鸣,它自己却亲自对阵林杰。 这简直是天才般的布局。 林杰怀疑猴王这个畜生是人变的,居然能看清局势,摸清阵型关键,找准薄弱环节,最不可思议的是还做出了针对性攻防调整。 接下来的事更加让人叫绝,猴群已经对胡卫华和赵鸣发起攻击了,但猴王却只在树杈上来回逡巡,双眼盯着林杰,仿佛在寻找破绽,一击必杀。 林杰也盯着这个大畜生,猜想它何时动手。 直到听见赵鸣呼吸越来越急促,他才明白,敢情它就是在牵制自己,好让他无暇他顾。然后将其他两人耗尽体力,最后才对自己群而攻之,围而歼之。 不过林杰心里突然暗自好笑,好在这畜生不懂田忌赛马。 ***说,猴,毕竟是猴啊! 赵鸣确实顶不住了,他刚刚一矛刺向攻上来的家伙,却被对方躲开了。不想自己已经力尽,控制不稳身体向前倒去。平常这也不是大事,后脚往前跟一步就该稳住了。偏偏脚力虚浮,心有余力不足,跟不上去。 林杰立即侧转身体,伸出右手扶住他。 舒文清也缓过气了,见状伸出长矛要替赵鸣抵挡即将扑上来的畜生。但是,由于事发突然,他是仓促迎战,胳膊撞到了本来要稳住身形的赵鸣。 这下赵鸣扶都扶不住了,身体直接倒下去。 一直在找机会的猴王,一见林杰侧身,迅速下蹲,就要从树上跳下。 而倒地的赵鸣毫无自保之力,基本就是待宰羔羊。几只眼都斗红了的猴子就要扑上去。 就在这时,只听“嗖”“嗖”“嗖”三声尖啸,三支羽箭从树林中飞过来,准确地射中三只逼近赵鸣的猴子。中箭的猴子们倒在地上的“吱吱”痛苦地叫着、翻滚着,进攻中的猴群被这一情况整懵了。随着又飞来两只羽箭,其中一支将一只发懵的猴子颈部贯穿,另一支飞向正在作势的猴王。 那猴王硬生生收住身形,翻身跳向高处树干,紧接着长啸一声。 其它本在发懵状态的畜生,听到猴王的召唤,猛然醒过来,急速追着大王的方向逃向密林深处。 直到确认猴子跑远了,他们四人才看向羽箭飞来的方向。 林中走出来一位身着古代短打劲装精干青年,二十出头的样子,头顶挽一个短束发髻,黄巾束额,斜背长弓,腰挎箭袋,手握一支短矛,英姿飒爽。 他疑惑地看着仍然保持防御状态,却狼狈至极的四人,站在一丈开外抱拳施礼: “各位是从哪里来的?怎么会跑到这里?”他看着四人的古怪形象、装束和四把寒光闪闪的匕首,眼中充满防备。 林杰等听着对方古怪的发音,听不出是哪里人,好在都能听懂。 “一言难尽。请问这是哪里?阁下是......”舒文清好不容易从愣神中清醒过来,潜意识里认为自己是宜春人,应该他来问本地人更合适。 “我是袁州府小笠方李家堡人,现在这里是袁州芦溪。” 袁州府?! 四个人面面相觑,不是袁州区吗?怎么成“府”啦?这个古称快二百年没用了吧。 看这人不像是演戏拍电影的,联系这两天的失常情况,难道我们穿越了?这,怎么可能! “请问现在是哪一年?” “唐保大12年,周显德元年。”古装青年越加不解的看着他们。 舒文清快速地在头脑中搜索着着年号属于哪朝哪代,其他三人对此毫无库存储备,都不约而同地望着他。 历史上的大朝代没有这种年号,还同时两个,什么鬼?也就是说同时存在两个朝代。 这个“唐”,应该不是李渊、李世民那个李唐,那说明起码是在907年以后。接着下来自称“唐”的朝代,有后唐、南唐,这两个“唐”都出现在李唐之后的半个世纪里。 后唐是李克用、李存勖父子建立的,紧接着后晋,那时还没有“周”朝。因此,现在不是后唐时期。 等到后晋被后周取代时,华夏南方又出现了一个自称“唐”的政权,为了和上面两个“唐”区别开来,史书上称南唐。这时才出现周与唐并存的局面,那么现在就应该是五代十国的晚期。 “请教都城在哪里?”舒文清认为不能问朝代,像南北朝和五代十国这两个时期,朝代名称多有重叠,问国君又有避讳,只有都城能得出更准确的信息。 “唐都当然在江宁,周都在大梁。诸位哪里人氏?好像发生了什么变故是吗?”青年看着他们一脸疑惑。 舒文清这下基本确定这是五代时期的南唐地域了。 如果按已知的历史,显德是周世宗柴荣的年号。这位大名鼎鼎的皇帝,很快要开启统一进程。南唐在强大的攻势面前,节节败退,应该很快会取消帝号了。 “确实发生了一些古怪的事。”舒文清给青年介绍起来。 “嗯,说来话长。我等都算是我华夏的子民,祖上三代在海上经商,因为海难流落在一个叫三佛齐的国家,这个三佛齐离华夏应有万里之遥。祖先在当地扎下根,我们算是第三代了。 前天我们四个正在参与祭天,不料狂风骤起,隐隐约约有个声音对我们说:去完成你们的使命吧!一睁眼我们就到这里了。” 青年看着他们,这么离奇!不知道要不要相信。“这么说我们在此相会也是颇有机缘”。 “很难相信吧?哎,我们自己也都难以相信。上一刻还在吃着火锅唱着歌,转瞬之间就和一群猴子拼上命了。”舒文清苦笑着。 谁知说到最后想到再也见不到妻子和女儿,竟然神色黯然了。 这些话当然值得怀疑。见一个这个人神态诚恳,不像是说谎的样子。 其实,要说谎让人相信,就不应该编造荒诞不经的故事。离奇得超出常人理解的范畴,故事哪怕是千真万确,别人也会打个问号。 所以这个故事可信度打底只有一二分,看在他诚恳的份上,就多信了一二分,加起来最后也就三四分吧。 “那你们准备去哪里?” “我们也不知道,突遭变故,一时茫然无措。我们现在这个样子,阁下肯定很奇怪,别人更会将我们当做怪物。故乡虽然在袁州,那都几代人了,已无亲人可以投靠。便算有,也不知道怎么寻找了。” 转瞬之间舒文清有点佩服自己了,这套情急之下的胡编乱造,既无法证实,也无法证伪。 “刚才幸亏英雄出手相助,我们不知道如何感谢。”说着四人纷纷学着抱拳施礼。 “些许微劳,不足挂齿!” “对了,这里荒无人烟,英雄救我们于危难,真是老天开眼啊!” “这里确实少有人来,今天我和伙伴在这一带打猎,也是碰巧了。” “对了,附近可有人家?我们想换身衣物,现在这身穿着出门在外多有不便。” “从这里往下走,再翻过一个山头就能见到人家了。” “敢问小英雄尊姓大名,我们兄弟日后有机会,必然报答相救之恩。”舒文清客气的问。 “鄙姓李,单名一炎字,表字行之。报答就谈不上了,举手之劳而已。” “行之兄弟,鄙人姓舒,名文清。” “林杰。” “赵鸣。” “胡卫华。” “千言万语也无法表达我们的感激。兄弟。就此别过,他日有缘,定能再会!”舒文清行了个电视里学来的不伦不类的礼。 四人再三称谢,便分手按李炎指的方向去了。 四个人走在山路上,各自在想各自的心事,一时都没说话。 “舒老大,咱们为什么要骗他?”赵鸣先忍不住了,一直憋着要问这句话。 “你想告诉他,我们是千年以后穿越回来的?”不等舒文清回答,胡卫华接过去了。 “我们这是真的穿越了?” “看样子是。”舒文清应道。 胡卫华又接了一句:“你千辛万苦打造工作室,现在一切都好过别人了!” 说完觉得后悔了,这不是戳赵鸣的痛处吗?何止工作室,女朋友也......马上补了一句,“我这个季度的抽成也完了,几十万呀,够我买个厨房了。”他想卖个自家的惨,用以掩盖刚才的失言。同时也让赵鸣在自己的巨大损失面前,心理平衡一些。 “你有什么好后悔的,没家没室,没儿没女,连女朋友都没有,还欠着银行几百万房贷吧?你占大便宜了好不好!”赵鸣没有胡卫华认为的那么敏感,没心没肺地调侃道。 但他马上想到舒文清,什么“家室”“儿女”肯定引起他的痛苦。立即想改口,可找不到合适的话,“舒老大,说不定咱们能回去,是不是?” 实在是蹩脚,典型的没话找话,一点也听不出有安慰人的意思。 “也许吧,但......”舒文清实在说不出骗别人骗自己的话,“很难吧。” “咱们是不是手气太差,怎么穿越到这么个破时代?去个好点的不行?” 胡卫华又要开杠了:“这还有自己挑的?那你说啥时代好?” “......” 还真说不出哪个时代好。 林杰倒无所谓,无牵无挂。爹妈看他像别人家的孩子,他看父母也像是别人家的,打小就生分。在原来的世界和在这个时空,区别不大。 再说,林业厅的办公室坐着憋屈,像个提前退居二线的老干部。穿越到这里,就当是出一趟差,时间长一点而已。 “咱们还剩几天的干粮了,身上没有一个铜钱。在这山里弄口吃的,我可以保证没有问题,但是总不能在这儿当野人吧。得有个打算呀!大家先各自想想,到时坐下来一起商量商量。” 林杰说得才是正经的话,有用的话。 可正经话往往戳心窝子,破坏氛围,一下就让三人又没话可说了。 林杰实在是个不适合聊天的人 前面有人家了!”林杰走在最前面,最先看见树丛中的房子。 “这么快就有人家了,比李炎说的要快多了。”赵鸣有些兴奋。 “是啊,我们还没有翻过山峰,才刚刚到山腰。”舒文清也比较高兴,四个人里,他的体力最不济。有地方歇歇脚,真是求之不得,实在有点撑不住。 “要不今天就在这里落脚,和那群畜生斗了那么久,体力透支了。”胡卫华看着舒文清吃力的样子,主动提议。 到底是搞推销的,情商就是高。既说出了大家的心思,又不让人难堪,所有人都欣然同意。 “好,那咱们就到人家里借宿一晚吧。” 本来舒文清,赵鸣都是硬挺着的,打算咬牙翻过山去。一说有地方歇脚,精神一下松弛了,感觉一步都走不动了。 望山跑死马,看着就在眼前,走起来总感觉永远是那么远。 “好像不是人家,该不会是和尚庙吧!”等走近一些赵鸣猜测。 刚才浓密的树木遮掩,只看到建筑的一角,现在可以看见大部分建筑体了。 要说这山里面,这么大的建筑,真不像是住家的,可要说是寺庙或者道观又好像太寒酸了一点。 等转过山体,正面迎着上去的台阶时,林杰念出了大门上的字:“积木寺。” 赵鸣笑了:“好像庙主应该是个很随意的出家人,名字取得相当随意。” 应该是四人从山边转过来时,寺中就有人看到他们了。 引子 第四节 夜宿小庙 才走上一半台阶,寺庙大门就开了,出来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僧人。站在门口向四人行礼:“四位施主可是来礼佛的?” 可能这里山深林密,平常很少香客,所以僧人对远道而来的人都十分客气。 舒文清上前生硬地施礼:“我们是偶然路过此处的游人,有些迷路了,想借宝寺住一晚。可否行个方便?” 那年轻僧人回礼:“那倒无妨。只是敝寺多年失修,有些简陋,怕是要怠慢了。”说着就忍不住上下仔细打量四人。 四人也不以为意,毕竟他们穿成这个鬼样子,在小和尚眼里感到古怪也很正常。 “谢谢小师傅慈悲,我们有个栖身之地就十分满足了!” 随后,四人就跟着僧人进了大门。 “敢问小师傅法号如何称呼?” “小僧法号圆通。” 赵鸣心中一乐:快递公司啊! 小和尚不知道赵鸣在拿自己取乐,非常随意的攀谈:“四位施主如何称呼?” 舒文清将四个人名字说了一遍,随后便问道:“不知能否拜见主持大和尚,我们好表达谢意。” “哦,师父在方丈室。请这边来。”说着就往大殿后面引,“师父法号法明,寺中还有我师兄中通。” 卧槽,真是快递公司!赵鸣心里说,还有申通、国通、汇通,老和尚还能接着收徒弟,名字都是现成的。 “小师傅,这里香客应该很少吧?怎么选在这里建庙?”胡卫华有问题就问。 “师父看重清修,特意选了这个清幽所在。” “没有信众,如何解决供养?”胡卫华继续追问。 “师父每月固定在十八号这天开坛说法,周边二十里的信众都会赶来听法,一个月就这一次。我们师徒三人所需供养也不多,山中也有不少可供使用之物。再说,苦修也是我佛门应有之意呢。” 说着就来到方丈室前,小和尚躬身站立门外:“师父,有四位施主前来拜访。” 只听门内一声:“有请!” 小和尚推开门,只见室内一位中年僧人端坐在正中蒲团上,见四人进来,欠身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贫僧患有腿疾,请恕不能远迎!请坐!” 方丈室内非常简单,几乎没有什么家具,只在法明身后有一张长条案子,上面摆着一盏油灯,和几本泛黄的经卷。右边立柱上挂着一副斗笠和蓑衣。然后就是地上五个蒲团,每个蒲团前面各摆了一张小茶几。 “叨扰大和尚清修,还请恕罪!”舒文清客气出一点习惯了。 面对蒲团,除林杰习武身体柔韧性好以外,其他三人都相当困难地坐下去,坐姿十分别致,各有千秋。 赵鸣一双腿有点不太听自己摆布,用手搬了几次,硬是没法子盘起来。心里说,怪不得老和尚腿会残废了。快点客套完吧,久了我也得残废。 他看到圆通远远地靠墙插手站着,真想过去一把将他拖过来:来来来,你来坐,我站着。 胡卫华也没好到哪里去,一双腿离身体很远。脚不能靠拢,身体自然就往后倒,只好辛苦两只手紧贴着屁股着地支撑。古人真不好当啊! 舒文清没坐下去,便干脆跪在蒲团上,屁股坐在脚上。但这也没法子长久,否则就问你麻不麻。 大和尚似乎看出他们的不适,慈祥地问:“怎么?坐不习惯?”不等他们回答,便吩咐一边的小和尚,“去,给四位施主加一个蒲团。” 赵鸣心里不满,为什么不是换椅子?表面上还只能跟着舒文清欠身表示感谢。其实,他和胡卫华也就算点头。欠身,这坐姿,高难度啊! 加一个蒲团确实好多了,但也是暂时的,时间长一点一样受不了。 “让大和尚见笑了,我们四人来自海外,对华夏风俗隔绝已久,举手投足都生疏得很。”于是便将那套急中生智的说辞拣紧要的说了一遍。 法明和尚和站立一侧的圆通,一边听,一边感叹:“天下竟有这等奇事!”心头肯定是没有信多少的,但人家佛门高僧有素质,竟也不多问。 于是几个人便有一搭没一搭的寒暄起来。 法明对三佛齐看似非常有兴趣:“不知三佛齐可有佛法?” “有的。百多年前由大唐一个叫普林的大师传过去的。说是为了弘扬佛法,大师甘冒风险,几度失败,经历了无数海上磨难。”这明显是换了人名地名说东渡日本的鉴真和尚。 “真是令人敬仰!贵地信众多不多?” “香火很旺。我们那里最好的建筑就是寺庙,基本上所有人都是我佛信徒,和尚十分受人尊重。” 赵鸣几次拿眼睛斜睨舒文清,他是真知道还是信口胡诌啊?搞得我都以为我们真是从南洋来的。 林杰正襟危坐,目不斜视,一副我就是来吃饭的,别和我说话的样子。 胡卫华则对两人的谈话认真倾听,不时点点头。听到有趣的话题,还会配合着展颜一笑,表现得非常投入。以至于法明整个谈话过程中,除了关注舒文清外,时不时会用眼光扫过胡卫华,而对林杰和赵鸣则几乎全程忽视。 说了一会儿话,法明和尚非常善解人意地说:“时间不早了,各位也一路风尘,想必十分辛苦。圆通,带四位施主用点斋饭吧。” 吩咐完徒弟,又冲四人双手合十:“贫僧失陪了!” 然后四人非常笨拙的站起来,告别法明,跟着小和尚吃饭去了。走路姿式很是耐看啊,脚是真麻! 在饭厅看到了另一家快递公司,呃,另一个徒弟,中通。 赵鸣非常有趣地看着这个师兄,样子实在不像个出家人。这家伙相貌有点凶恶,一条伤疤从耳后直钻进衣领子下面去了,下潜多深不清楚。他不会是切菜时太困,脑袋枕在砧板上还在忘我工作吧? 中通不善言辞,只出来和四人见了一面,便去忙自己的去了。但饭菜做得真不赖,好吃。 端上桌就三样素菜,一碗清炒小竹笋,一碗红烧南瓜,一碗脍干黄花丝。 圆通打横陪着一起进餐,中通则端了一木盘,盛了同样三碟菜和一大碗饭,送到后面去了,显然是给师父的。 四人确实饿了,也说明饭菜很合口味,狼吞虎咽,没工夫和圆通说话。 可能和尚自古就遵守“食不言”的规矩,圆通也没有出声。 吃完饭,圆通将四人领到一间小客房,里面只有两张床,一张茶几,四张小方凳,一个洗漱架。洗漱架上一个木盆,里面一盆清水,架上一条汗巾。 圆通一直在说简陋怠慢,告诉他们,水井在房后,茅厕在小院最西头,然后请他们自便安歇,就退下了。 实在太累,四人在井台上冲洗之后,便不再说话,毕竟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就上床睡觉。 林杰和舒文清睡一床,床不够宽,舒文清躬身向里侧卧。林杰和他睡一头,同样侧卧,他在舒文清耳边轻声说:“这里有问题。” 舒文清肩头明显抖了一下,林杰手轻轻一按,两人便默契地安静下来。 胡卫华和赵鸣难得没有斗嘴,也合作一头乖乖躺下。 现在应该是戌时中,是四人熟悉的晚八点多一些,白天的疲倦,使赵鸣和胡卫华很快睡着,已经响起了轻轻的鼾声。 按理舒文清也应该睡着了,可经林杰一提醒就不敢睡。 但他发现身后林杰呼吸渐渐舒缓平稳,似乎也睡着了。不应该呀,装睡吧,明知这里有问题还能睡? 他很想轻轻踢一脚,又不敢动,万一有人监视就不好了。于是便闭着眼,用意志力死死克制不断袭来的睡意。 百分之九十九的人意志力是靠不住的。 舒文清的脑子里想着无数个念头,念头和念头之间自然衔接。睡意趁着他意念流动的一丝间隙,像一缕青烟渗了进去,使下一个意念在他脑海里形成一个可视的画面,梦境开始了。 确实有一缕青烟从窗纸的孔隙中飘进来。 亥时末,房间里逐渐弥漫着淡淡地异香。从窗外吹进这股青烟的,就是圆通、中通二人。过了一阵,中通说了一句:“可以了,就是四头牛也得睡到明天中午了。” 然后两人推开门,站在门口等着房间气味散尽,才拿着麻绳相继走进去。 “捆结实一点。”他倆先走到离门最近的床边,将靠外躺着的胡卫华弄成趴卧姿势,将两手反剪后背,快速用麻绳捆绑起来。 这么大动作搬弄,胡卫华却懵然不觉,依然睡得很香。该打呼仍打呼,该吧唧嘴还是吧唧嘴。 然后,他们如法炮制,将赵鸣捆了个结结实实。 “这些人吃什么长大的?怎么都这么大个儿!累死爷了!”圆通看上去就没有师兄粗犷有力,这会儿都开始气喘了。 “什么爷?应该自称小僧,你哪里像个和尚!” “好,你像和尚,你们全家都像和尚!” “你说师父为甚这么麻烦?给他们一人一刀不就完了,非要活口干嘛?”中通很不满意干这种累人的活,显然没有做饭拿手。 “师父要弄清楚他们来历。” “多此一举!”中通鼻子哼了一声,继续他的抱怨。 “动不动就杀!万一要是咱们惹不起的主呢?” “你都绑了人家了,还敢放他们走?” “那说不定他们还有重要秘密呢,比如大宝藏!” “那你还跑那个......外海寻宝去?” “我又不是师傅,跟我急什么眼!有本事问他去呀!” 他们走向第二张床。 林杰睡外面,自然先绑他。中通抓住林杰的左手,扳着右肩,试图让林杰身体翻转。 他一下没扳动:“过来帮我一把,这个更沉!” 圆通赶紧过来:“这个家伙饭量最大,一个人吃了四碗。” 然后一个拉左手,一个去扳右肩,准备一起用力。突然,两人的手被反扣。 林杰瞪眼看着他们,他一个转身便跃起,踏步转至两人身后,顺势一手揪住一个脑袋,双手一合,“砰”两个脑袋撞在一起。 倆师兄弟看见林杰瞪他们的眼睛,魂都吓出来了。张口就要惊呼,还没来得及将恐惧由眼睛传导到声带,就脑子嗡的一下歇菜了,整个身体瘫软在地上。 林杰对地上两人看也不看,也不管其他三人,直接冲出房门,赶往后堂。 方丈室的灯亮着。 显然,林杰的脚步声里面是听到了,里面传来那方丈的问话:“怎么这么久才搞定?” 林杰快步上前,二话不说,抬脚就将房门踹开。站在几案边的法明惊愕地看着进来的人,迅速转身扑向墙边立柱,掀起蓑衣,露出一柄长剑。 他伸手去取剑,就在手刚刚够着剑鞘时,身后一把匕首飞过来,将他的手钉在立柱上。他仅仅感觉匕首的凉意,还没有痛感时,林杰冲过去,抓住另一只手,反关节拧了几下,整个手就脱臼了。 这下两处的疼痛一起袭来,法明“啊”一声惨叫,本来要倒地,无奈还有一只手钉在立柱上,这会儿呲牙咧嘴靠在墙上,身体痛得发抖。 “说说,你们是什么人?”林杰不想和他多费口舌。走过去卸掉他立柱上那只手的关节,便将匕首拔出,在法明身上反复擦拭。仔细检查,发现还有血迹就再擦擦。 “不想说?” 法明实在疼啊,全部心神都在抗拒疼痛。向毗卢遮那佛、释迦摩尼佛、阿弥陀佛、观音菩萨、文殊菩萨、地藏王菩萨......保证,没有抗拒不说的意思。 可能是心里想照顾到尽可能多的佛祖菩萨,时间长了一点,林杰误以为法明像条汉子。不知从身上那个地方掏出一包麻辣牛肉方便面,撕开包装,取出料包,撕开。然后抓起法明还在流血的手,将里面的东西撒上伤口。 “啊,啊......”小小的寺庙里传出杀猪一样的叫声,树上睡觉的鸟吓得胡乱叫起来,林子里的小动物不想惹事,也赶快躲开去,清幽了几十年上百年的寺庙,这会儿开启野兽派狂野高腔。 很快法明就供出了林杰想知道的一切。 离这里五十里远有一座万龙山,山上有一伙土匪,大约一百余人。这伙土匪占据万龙山十多年,南唐多次派兵来剿灭。 他们清楚打不过官军,所以官军一来,他们就跑,官军一走,他们就回来。由于山势连绵,行动又快,一百来人扔进大山,无法搜寻,南唐军折腾几次都无功而返。 为了在逃跑时不至于无法生存,土匪们的对策就是狡兔三窟。在万龙山之外,他们认为可以藏身的地方建立基地。平常在基地藏好一批粮食,派少数人守护。 基地会以各种掩人耳目的方式存在,这个积木寺就是他们的基地之一,师徒三人就是守护人。 这次针对他们四人的行动并不符合基地纪律,完全是师徒三人见财起意。 看见四人外貌奇特,装束古怪;看那衣服料子,非丝非绢,非绸非缎,顺贴柔软,肯定不是凡品;脚上的鞋子,什么东西做的,真是好看;人人背着硕大的背包,鼓鼓囊囊,起码二十斤重。 常识判断,这是外来的行脚商人,肯定携带了相当可观的财货,说不定还有出乎预料的贵重东西。只要彻底搞清他们的来历,不给自己留下后遗症,对付几个外乡人,手脚干净一点,绝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总坛更没人知道。 可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四个人里有一个比他们还很的角色。 引子 第五节 再见李炎 林杰还问了藏货的地库入口和出口,以及总坛联络他们的方式。等他认为再也问不出什么了,也不再让法明受痛苦,干脆利落地拧断他的脖子。 然后去将两个徒弟也解决,将他们的尸体一并扔进旁边的深谷,成全师徒三人结伴同行,一起上路。 回到住的房间,其他三人还在昏睡。 他从井中提来一桶井水,每个人头上泼上一脸盆。三个人在冰凉的井水刺激下都醒过来了。 懵懵懂懂的三人感到了奇怪氛围,不解地看着一床的水,还有身边几条绳子。 “老胡,你尿炕了?”赵鸣狐疑地望着胡卫华。 “你才肾虚尿炕!我可没有蹲在你脸上撒尿的兴趣。” “你撒尿采取蹲姿?” 赵鸣不由一惊,下意识地抹了一把脸,将手凑到鼻子边嗅了嗅,又用舌尖舔了一下食指。嗯,放心了,不是尿。 “你喝过尿?” “......” “万一那就是尿你想怎样?” 赵鸣不想理身边这个奸商。 舒文清这时想起睡前林杰的警示,揉揉太阳穴:“我怎么还是睡着了?” 林杰扔给他汗巾:“着了人家的道了,他们用了迷香。” “头疼!”赵鸣也开始揉太阳穴。 等大家都清醒了,林杰将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他们。 “全杀了?”赵鸣瞪着眼,还是有点没醒彻底。 “还想留着过年?”胡卫华嗤笑着。 其实他只是表面上硬撑,内心震撼不已。三条命就没了,前不久还和他们有说有笑,还给他们端茶倒水,共进晚餐,一下就全死了!几时有过这样的感受。 各位看官不经常杀人是不知道,在网上看哪哪儿死人,和身边真实死人,那感受绝对不一样。 “好险!幸亏林杰在。” 胡卫华看着林杰:“迷香,怎么你没事?” 林杰拎起床上一条湿漉漉的汗巾:“我提前防备了。” “你怎么就看出他们有问题?”胡卫华不甘心,自认为自己比较善于察言观色,多年销售经验,不说一眼能看出别人的内心,起码心怀恶意之人一般逃不过他的眼睛,怎么这次没有一点感觉。 “杀气!” 林杰这个答案具有浓厚的神秘主义,一下将胡卫华噎住了。 赵鸣心有余悸,看着林杰,心想打死也不跟这家伙过不去,天知道他会干啥。 同时又反过来想,要是没有这家伙的手段,自己这是活不过第一集。 “那你为什么不提醒我们?我们也好帮帮你。” “大家要是都醒着,他们立即就明白奸计暴露了,说不定他们会采取更极端的方法。” 好吧,胡卫华不禁腹诽,这是把我们妥妥地当蚯蚓用啊! “我们下一步怎么办?”赵鸣心思离开他的工作室,和一条蚯蚓差别真不大。没有胡卫华那么多鬼念头,也没有舒文清那种城府,更不会有林杰的果决狠辣。 林杰看着大家:“这里不能待了。虽然法明说,总坛一个月一次的例行检查,最早后天才来人,但我们应该尽快离开。就算总坛人员不会提前到,来一个两个香客,这事也暴露了。” 舒文清一直在懊恼自己怎么就没有抗住睡意,这会儿才开口:“大家听林杰的,收拾东西。” “慢着!你不说还有个地库吗?走之前不去地库里看看?咱们现在穷得叮当响,我那几百万都没卵用了。”胡卫华什么时候都不会忘记钱。 说到钱没了,赵鸣心里立即感觉自己亏得不大,胡卫华和自己一起成为穷光蛋,想想就开心了。 但这话提醒了舒文清和林杰,他们俩一时还没往这方面想,只想着早点离开这是非之地。 于是,四人快速收拾行李,跟着林杰向方丈室走去。 进到方丈室,林杰上前将法明坐过的蒲团踢开,露出下面的方砖。对准其中一块用力一按,只见长条几案后面的板墙打开了,口子很大,显然是为了进出搬运东西方便设计的。 林杰端起长案上的油灯,当先走进去。 里面是一条向下的通道,够宽,可以三个人并行。一直往下,大概走了三十多个台阶,就出现一条平坦的直道。约莫又走了有二十多米,前面出现一道木门,门上挂着一把硕大的铜锁。 林杰把手里的灯交给赵鸣,从身上掏出一串钥匙,逐把尝试。也没有试好多次,和铜锁大小相当的钥匙就两三把,很快将锁打开。 门内空间蛮大,超过二百平方,高度四米开外。这个空间绝对是人工开凿出来的,斧凿痕迹历历在目。里面空气干燥,温度恒定,真是个藏东西的好地方。 这里一共有五个到顶的屯粮垛,每垛稻谷应该超过两吨半,够这帮匪徒吃上好一阵。 除屯粮垛外,还有一些木箱子,一共十七口。 粮食他们兴趣不大,全指望木箱子里有意外惊喜。 箱子是封死的,没有锁,也没见一颗钉子,严丝合缝,还十分结实。 林杰踹了几脚,纹丝不动,只能使用超过人力的暴力了。 大家环顾四周,想找一件趁手的工具。转遍整个库房各个角落,硬是找不到任何借力的东西。 胡卫华跑到门口,将地上大铜锁捡起来。 他举起铜锁:“我要开盲盒了,你们激动啵?要是开出个阿拉伯神灯,可要想好三个要求哈。” 用力一砸,扬起一片灰尘,箱子有所松动,但远没有要开的意思。扬起胳膊又要砸。 “等等!” 赵鸣看他那费劲的样子,不由分说将他推到一边。手在箱盖上仔细摸摸,再左右上下观察,然后在箱板一块不起眼的凸起处用力一按。箱盖发出“咔”的一声,开了! 胡卫华一脸黑线,看看手中的铜锁,趁着大家没有关注他,随手将他扔到角落里。嘴里嘟囔着:“看出机关来了早说啊,害我......” 铜锁落地有不小响声,大家都不管他。这时候别说扔个铜锁,就是扔个手雷也不会有人理他。 满满一箱子铜钱,密密匝匝的叠在一起,都用麻绳串好。 一串应该就是书上说的一贯吧,这一箱子怎么也有个几百上千贯。 林杰拎起一串,铜钱发出稀里哗啦的金属脆响。长长一大串,很沉。 众人有些许失望,钱,当然是他们需要的。但这铜钱,也太不值钱了吧! 当然,众人主要还是对铜钱没有感受,一眼看上去只会和他们曾经使用过的一元硬币对应起来。所以,见到一箱铜钱的第一反应,和见到一箱硬币一样,意识里这不是财富,而是滑稽。 但实际上,一枚铜钱的购买力是大大超过一元钢镚的。 土匪的藏宝窟啊,哪能就只有这些低级货?这叫人怎么受得了! 打开第二箱,也是满满铜钱。 第三箱,还是铜钱。 第四箱、第五箱、第六箱...... 铜钱、铜钱、铜钱...... 赵鸣心里的感受好比参加白宫国宴,桌上只敞开供应一种食物,薯条! 他都怀疑是不是自己手气不好,左右手来回换了几次。 十七口全开了,全是铜钱。惊不惊喜?意不意外?这真是一帮理想朴素,追求坚定,只认铜钱,不认金银珠宝翡翠玛瑙文玩古董字画珊瑚玳瑁的土匪。 傻眼了,连林杰都觉得自己大受挫折。 舒文清大略看了一下,这些铜钱年代很杂,有南唐两位君主年号的,也有李唐晚期几位君主的,甚至还看到了开元通宝。 开元,那可是盛唐皇帝李隆基的年号。 他没有时间仔细看,说不定能找到梁、唐、晋、汉、周各代朝廷的。 这些铜钱肯定都是流通货币,居然前朝的都没有退出流通重铸,可见五代不仅政治混乱,币制更加混乱。 华卫华也关注到了铜钱年代问题,不过他的角度和舒文清不一样。 他侧脸悄声问老舒:“哪一种更稀罕,更值钱?”同时手在铜钱上贪婪地摸索着。 “疯了吧,你以为咱们是在逛潘家园呢?跑这里来玩收藏?” 胡卫华的发财梦被赵鸣一句揶揄击碎了,怎么哪里都有他。于是恼羞成怒地对赵鸣吼道: “你懂个屁!有这些钱起家,老子保证咱们在这里一样呼风唤雨,吃香的喝辣的。” 赵鸣没想到胡卫华这么大反应,略微有些心虚但又不想认输地反唇相讥:“你知道一文钱是多少?如果只值一分钱,这一堆起个鸡窝都不够。” 这倒真把胡卫华给噎住了,眼前这铜钱数量是够惊人,难道是抓了一把津巴布韦币?才垒十七个鸡窝?这笑话得传到第几代曾孙? 还是人民教师舒文清对币值有点概念: “这算是一笔不小的财富!一串是一贯钱,大概和一两纹银等值。古代县官一个月的月俸钱粮折算下来也就几两银子,除了养家糊口,还得请师爷,雇丫鬟厨子等等。这里估计有个一万多两银子吧,大家算算够养多少县太爷?” 接着又加了一句:“还有这么多粮食。” 这下其他三人吃惊到了,值这么多!这还差点错把海鲜当豆渣了。 胡卫华大脑直接将粮食忽略掉了,可能舒文清后面这句压根就没听见。 他把刚刚偷偷拿开的手,公然放回铜钱上,眼睛里光芒闪耀。 可眼里的星芒才亮起,马上就暗淡下去: “我们要怎么带走?” 想了一会没想明白,然后转头望向林杰:“你有办法,是不是?” 这两天大家都依靠林杰,自然没招了就觉得他肯定有招。 林杰躲开胡卫华的目光,杀人他在行,干搬运不行: “我没办法!” 钢铁直男最擅长击碎别人的幻想。 赵鸣刚想到什么,但很快就暗自叹了一口气。 舒文清倒是痛快: “面对现实吧。尽管现在没办法带走,或许以后会有办法。要说这些钱还是解决了咱们当前的困窘,起码从现在开始,咱们不是身无分文了。” 说是这么说,他心里还是非常失望: “按说这些钱总数不少,够咱们在这个时代不劳而获生活几十年的。可惜呀! 别愣着了,我建议,每人带个两三贯吧,最多不要超过五贯,贪多就是自寻烦恼。” 说实话,能做到舒老大这么理智十分难得。 胡卫华脸色太难看了,比强咽下一坨过了保质期的狗屎还难看。不甘心,绝对不甘心!暗暗下了决心:我还会回来的! 但口里不免说出了真实想法: “哪有以后啊,咱们还能真过来?那不是告诉人家,那三个人是咱们杀的!”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最后每人拿了三贯,塞进包里。胡卫华犹豫一下,转身又多拎了五贯,然后依依不舍的离开地库。 出地库后,将机关恢复原状。就在去方丈室翻找起来,主要是找几件可以穿的衣服。 打开柜子箱子,这法明真不是个正经和尚,不光袈裟,啥衣服都有,还有女人的裙钗。 当季的衣服确实不少,就是都太小了。 林杰和胡卫华能穿的是一件也没有,舒文清和赵鸣各找到两件相当勉强的。就是怎么看怎么别扭,一眼就能看出来历不明。看看用处不大,便都放弃了。 又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留下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不会给将来惹麻烦,便一起离开了积木寺。 从寺中出来,林杰一路都在关注周围有没有人近期活动的迹象,他可不想刚来这个世界,就和一伙土匪强盗结仇,他得为四人的安全操心。 山路走的人不多,野草几乎遮盖了路面,晨露打湿了四人的裤脚。草丛里,时不时有动物被他们脚步声惊起,窸窸窣窣地往更深的草丛逃窜。 走了两个多小时,天才蒙蒙亮,树上的鸟儿便聒噪起来。约么走出去有六七里路,大家停下来休息片刻,吃点东西。 “咱们到这个世界,会不会是进了一个游戏场景?这个世界会不会是个虚拟世界?” 赵鸣对这两天一直没有真实感,总是偷偷冷不丁掐自己一下,希望疼痛让他从梦中醒来,然后起床给女友去做早餐,开始工作室一天的忙碌。 “我也希望是呢。”舒文清苦笑着,“都掐自己好多次了。” “哈,我以为就我偷偷在干这件事。”赵鸣一下心理平衡了。 “就算是游戏设定,还不得打怪通关?”胡卫华啃着干粮,漫不经心,“要是死了多亏,好过了其他玩家。” “也许只有NPC,咱们玩得是单机版的,那样咱们就没杀人。是吧?”赵鸣一下又开心起来。“对了,林杰,你是怎么杀掉三个人的?” 林杰刚想开个少儿不宜的玩笑,突然定住,让大家禁声:“有情况,你们听!”。 大家竖起耳朵,认真凝听,除了鸟叫声,就是并不明显的山间晨风。 赵鸣煞有介事的说:“嗯,听出来了,有一只公鸟回巢时发现戴绿帽了,正在飚脏话。” 舒文清给他逗乐了,三天来他都是一脸苦相,好不容易笑出来,说明他正在逐渐接受现实。 “有人在打斗,好像有五六个人。不好,有人受伤了!” 林杰说着就往声音方向快步走去,越走越快,甚至小跑起来。 “哎!”舒文清本想喊住他,劝他别掺和闲事,但林杰已经跑远了,他只好追上去。 其他两人也马上跟上,他们不是去追林杰,而是怕老舒有个闪失。同时,这种时候还是靠近林杰要安全些。 追过去两三百米,这下他们真的听见呼喝声,和铁器刀剑碰撞声。 林杰循着声音,离开了主路,向密林中奔去。其他三人没办法跟上,被他越落越远。 胡卫华想劝老舒回去守行李,转念一想,扔他一个人也不放心,就陪着他疾步往前追。 等他们气喘吁吁地赶到打斗现场,就听见一个恶狠狠的声音吼道:“大爷本只想要你的马,这么不识抬举,干脆连你的命也一起要了。” 他们远远看见一位青年正在与三位汉子缠斗在一起,不远的地上还躺着两人,可是没有看见林杰。 赵鸣眼尖,认出那青年是昨天帮他们的李炎。 “想不到你小子还另有帮手,”发出恶声的汉子显然发现了舒文清他们的到来。 李炎一对三正处于下风,开始也担心来人是对方的帮手。现在对手这么一说,他反而放心了,说明不是他们的人,自己的局面不会变得更糟糕。 舒文清三人虽然到场,也在为李炎担心。可谁也没能力救场,只能干着急,于是远远地站着观战。 如果一对一,李炎绝对胜过三人中的任何一人。开始他们就是三对三,无奈己方两人战力太差,没有多久便被对方打断腿骨,不能继续帮他。现在他只能找机会先将两名弱一些的对手搞定,否则自己很难支撑长久。 那个恶语汉子明显是三人中领头的。过了一会儿,他似乎也看出,新来的三人没有参战的意思,好像也没有什么武艺,不禁得意起来:“哈哈哈,原来是三个废物!” 于是加紧手上攻击力度,一把朴刀直往李炎要害处招呼。他两个同伙也同时跟进,似乎要将李炎一举拿下,尽快结束战斗。 李炎只能左右支挡,连退好几步。对方肯定不会放过已经取得的优势,如影随形逼上来,使李炎更加被动。 忙乱之中,左边出现空档。对方三人正在等这个机会,那两位帮手抓住时机齐齐攻向李炎左腰和左肋,迫使李炎向左后侧退后一小步,同时短枪横扫。左侧在他这一连串动作下,勉强避过双人攻击,但右侧便现出空门。 那领头的大汉怎么会放过这一大好机会,朴刀带着风声横着就扫过来。李炎脚步刚完成一步后退,重心调整不过来,而短枪也扫向左侧,完全没有可能回护右侧。 “哈哈哈,送你上路!”对方狞笑,露出一口黄黑的牙齿。 远处观战的舒文清大呼:“小心!” 胡卫华平常比较注意身体锻炼,和人肉搏他是做不到,身体的反应和协调性稍强一些。见到情况危急,一个跃步就冲上去,想将李炎撞开。 赵鸣眼见刀就要劈到李炎身上,他见不得鲜血飞溅的场面,不由自主就“啊!”一声,将眼睛闭上。 李炎心知躲不过了,只能把心一横,干脆继续攻击左边那人,争取自己中刀之前,拼着一死也要将对方捅死,一命换一命。 向他攻过来的汉子,被即将得手的快意刺激得整个脸部都扭曲了,眼睛里净是疯狂与狠厉。本来已经全力击杀,疯狂促使他为了加大力度,不惜将重心全部压上,力量集中在刀刃前部黄金分割点,势必将面前之人砍于刀下:“死!” 就在这时,一道极速的寒光从那大汉身后飞来,从这家伙后脖颈直贯而入,而后,一个尖刃在喉结处露出。 汉子运动中的身体一僵,想回头去看,这是谁?才转到一半就轰然倒地。由于余势不减,刀刃仍然从李炎胸前划过。 引子 第六节 投奔李堡 秀儿看了看周围那宏伟的建筑,即使帝国的国都,与这建筑比起来,也相差甚远,只能说根本没有资格和这座建筑相比。“这里是哪里?我怎么会来到这里?”秀儿疑惑的问道。 “没。”程意摇了摇头,可丽娘依旧不依不饶,那只手儿在她腰间滑来滑去的,惹得她的心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马束正百思不得其解间,远处飞奔而来一人,是他派回淮南营地报信的亲兵。 而且这两颗的个头比当初那一颗大了差不多一倍,光泽无比亮澄的同时又鲜红得如同泣了血一般娇‘艳’‘欲’滴,一看便知是上品中的上品。 “你们还是先回府吧,我这边把满仓换出来就给你们送回去。”徐施看向沈仲南道。 这时候街上的行人已经少了很多了,该跑路的跑路,该去袭击点的去袭击点。 帐中一阵沉默。也不知过了多久, 上官贤竟然低声笑了起来。他分明笑着,却笑得悲戚,让帐中的氛围变得愈发凝重。 一道方圆数千米的巨型能量乱流将胡傲和伏曦包裹了起来。疯狂的撕扯着两人的身体。 在秦逸的身影,消失在光幕里面以后,蓦地,整个水月‘洞’天,再次恢复成了原先的模样,四十五处空间与不规则漂浮物,回到了原先的位置,就好像这里,从来都不曾有过任何异样似的,比之先前,更加寂静,更加诡异。 宋人龙更是目不斜视,对于他来说,这些都不在注意的范围之内。 见几人脸‘色’铁青,魁梧男子狞笑一声,‘阴’暗的目光里面浮现一道异常汹涌的杀机。 众人难以置信的看着她,在不相信,事实也已经摆在了眼前,他们不明白的是,究竟是什么理由,能让她杀死自己的亲生妹妹。 “何苦呢?难道你真的准备一辈子都被关在这里?”身后忽然传来了一声幽长的叹息。 相比较街头过分热烈的气氛,紫薇会所显然低调得多。一曲缠绵的情歌,被钢琴师演绎得回肠‘荡’气,让严绾怀疑一下子跳到了二月十四日的情人节。 梦瑶在旁边闻言也是一阵咯咯的笑出声来,玄剑嘴角扯出一丝笑意,摇了摇头,浅笑不语。 额头上低落的鲜血已经模糊了他的视线,可他却腾不出手去擦拭,只能眯着眼睛机械的挥舞着大椎,不断的将一个个靠近的秦兵砸的血肉模糊。但在丰厚军功的诱惑之下,仍然有一个个悍不惧死的秦军皆连涌上。 言下之意,是话带嘲讽,所指之人更是不言而喻,众人一阵轻笑。 萧雨桐娇喝一声,锁定魔物所在,长剑再次急转而上,一团汹涌的真火顺势来到魔影面前。 李阳是急脾气,自从离开李大刚团队之后,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工作了,对于王聪他也非常了解,认为在这边工作也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不过很明显就是这东西和昊天镜并不是一样的物品,在这面镜子上,苏子瞻没有感受到昊天镜那样威震诸天寰宇的气息,反而是让苏子瞻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同时苏子瞻感觉自己在那面镜子上好像是看到了无尽时空。 现在鲨鱼皮的出现,视世界纪录如草芥,顾拜旦在制定奥林匹克章程的时候,其中就有一条,体育运动最好是不借用外力,尤其是科技助力让你的成绩提高,就像不让吃兴奋剂一样。 此时此刻,郭芙只感到一阵羞辱和痛苦席卷而来,全身上下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着。 他这时动了动身体,明显想要说什么时,有「滋滋」声从客厅传过来,动作当即停止了。他和希拉瑞莉的感知当即锁定过去。 “克莱斯特先生,你好像需要帮助?”卡西亚从积雪中起身,平静地说。 雨露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眼泪,任由着它的滑落,那幸福的笑脸能够证明着她此刻是有多么的高兴。 “或许是我太过于敏感了。”副队长以抱歉的语气说,礼车偏转方向,靠着路边护栏行驶,想从那辆礼车的旁边绕过。 不少看好林萧的观众都叹息,为暴鲤龙感到不值,甚至已经有人大骂起林萧来,好在这些骂声都被淹没在其他声音之中,林萧没有听到,否则真要呸他一脸,老子战斗需要你来指示? 李忠听了到是微笑的点了点头,虽然他表面上看是波澜不惊,但是对于江浙卫视这次收官大战中,取得了梦幻开局,还是非常兴奋的,听到孟阳这么一夸他什么劳苦功高之类的,自然是没能收住,表情也是微笑起来。 但这一切都不重要了,黑风猫神依然是天下唯一的神,那些火焰随着无翼蝙蝠的死亡而自然熄灭尽了,只剩下了一簇跳跃的火苗。 也就是说,在这帝都之中,林焱根本无须顾忌皇道龙气的消耗,甚至他还可以直接从皇道龙气中提取规则之力加以运用。 “想助它成龙是不能了,不过为它点睛倒是有希望,只是不知道不翻越龙门而点睛会有什么后果。”南风说道。 这一柄屠宰刀正是西门殓的本命法器,腥臭无比的血气从刀身上漫延出来,直击林枫,看来他是一心想要击杀林枫。 “那就要问殿下是否想要成为炎皇了。”老林笑呵呵地望着林暗,不答反问道。 胖子将瓦罐里的饭菜分了六份,最后只剩下一些汤水,他便将两个罐子的汤水合并一处,直接抱着罐子喝那汤水。 然而或许是怕沾染上因果业火,先天道体毕竟是受天地规则眷顾,三位大圣并没有选择杀了少年,而是剥离了少年的先天道体,废掉了少年的修为,任其自生自灭。 “林庸,我不是你的护士,有自己的病房,为什么要我天天来这里伺候你。”阮名伶将一块切好的水果送到林庸的嘴里。 流云的思路急转,也是在瞬间就整合起了刚刚到手的关于古葬帝国的秘密和信息。这样一想,那扇开启古葬神秘大门的钥匙也更加的清晰起来。 引子 第七节 回头无岸 李炎一番话说得自己慷慨激昂,热血沸腾。 “真是好男儿啊!”舒文清被深深感动,很想扑过去抓住李炎的双手。但一动才发现是在马上,稍一激动就坐不稳,摇摇晃晃就要侧翻。幸亏林杰赶紧一伸手扶了一把,才算没有出丑。 林杰看着李炎,这小伙倒是豪迈得很,是个当兵打仗的料,“行之武艺是跟什么人学的?” “我们李家堡请有武师,教李家子弟防身之术。小弟打小就爱舞枪弄棒,学得还是比较认真。但跟兄长比起来,那是差得太远了!”李炎还是蛮善谈,“兄长,我要跟着你好好学。” 李炎,后唐清泰元年生人,唐肃宗庶传子孙。昭宗年间避祸南迁,到现在已经第四代了。他们这一支李氏族人大部分住在小笠方,后来有一支迁向里睦。 袁州山区气候温润,适合农耕,乱兵极少侵入,家族得以生息,生活也还富足。几十年来族人专事耕读,近年人丁兴旺,到李炎他们这一代已有40余个丁壮。 李炎在宗族青年中最好武,勇力过人,尤其善长骑射。自认为身处乱世,必须练武强身,因此常常带领族中一帮同龄人习拳练棒,俨然成了同辈的领头人。族长出于家族自卫考虑,干脆请了武师教导,因此习武在李家堡成为一时风尚。 李炎现在和四人逐渐熟络,说话越来越随便。说到武艺上来,更是兴奋不已。 林杰这两次表现出来的凶狠的刀法和近身搏斗的本领,让李炎特别赞叹。 由于这个时代的现实需要,李炎的武艺更适合上阵杀敌,走的是粗放刚猛的路子。且突出的是群体配合,个人的武艺退居其次。 也就是说他的武艺取决于兵器攻防的范围,不能让敌人贴身。一旦敌我双方贴近到拳头范围,基本上就回到两个莽汉斗狠,没有章法,只有力量。 而林杰的武艺全是来自特种部队的擒拿格斗术,招数简练迅猛实用,不讲架势套路。现代武术动作都是在研究人体结构,结合运动原理基础上总结提炼出来的。每个招式都是冲着致命致残去的,专门为取胜设计,近身搏斗又准又狠,效率极高。 所以林杰这两场搏斗表现让李炎耳目一新,感觉受益良多。 年轻人爱屋及乌,由爱武艺渐渐的对林杰由认识到熟悉,由熟悉逐渐到亲近,由亲近进而产生信任。 当问到三佛齐人文物事,林杰和舒文清就将书上读来的编造了一番。舒文清当老师的口才,这会儿派上用场,添油加醋,听得李炎啧啧称奇,不停惊叹:“天下竟有这等奇人奇事!”由此对四人来历由半信半疑逐渐就深信不疑。 走了大半天,终于在午时之前到了小笠方。 这里四面环山,仅在西北有一处隘口,由一条仅容一辆马车通行的小路,与通往袁州府的官道连接。 选择这个地方安家,自然有防止匪乱的考虑,守住这一个隘口,整个家族就相对安全。 李炎先将四人请进家门,将他们安顿在首进西跨院的厢房。 李家是个三进的大院,东西各有一个跨院,围墙内另有环绕游廊,进大门后去往各个院落互不干扰。前院正房住着大哥李煲一家,他自己住着东跨院。第二进住着父亲李皑及其妻妾,第三进住着奶奶和未成年的弟弟李炙。 李炎吩咐下人给他们一人准备几套日常的衣物,然后就去禀告父亲。 李皑听了儿子的叙述,对四个人的来历多少有些疑惑。但很快释然,既然人家救了儿子,是儿子的客人,也是恩人,于情于理不能怠慢,就让儿子好生款待。今天时间不早了,次日再见面吧。 林杰他们住的是李炙的院子。 由于李炙未成年,奶奶又心疼,所以就住在奶奶那边的厢房里,这里常年空着。 用过餐已经是后半夜,李炎告退,让他们早点休息。 四人暂时安顿下来,有了静心来考虑下一步行动的条件。于是把门关上,围坐桌前。 “现在的情况是,我们肯定穿越了。” 舒文清这句话不知道是起头还是结论,事实摆在这儿了。 “穿越的地点应该没变,还在宜春袁州区,这个时代叫袁州府。有的地名都还没有变,比如小笠方,里睦两千年后都是这个名字。但是时间变了,现在是公元954年,五代十国的后期,我们所在的地方归南唐管辖。 我记得五代十国开始于公元907年,唐代灭亡后,北方传统皇朝所在的地域经历了梁、唐、晋、汉、周五个朝代,其他地方差不多同时或先后,出现了十个割据政权,所以统称五代十国。五代十国从公元907年开始,到960年北宋建立就结束,总共五十多年。当然,宋朝建立后,再过十多年,才灭掉所有割据政权,实现统一。这个统一其实是名不副实的,华夏大地上还有辽、夏,以及后来的金,与宋并峙。 刚才李炎说现在是周显德元年,对应公元纪年应该是954年,也就是说我们往回倒退了1066年了。” 舒文清一口气说完了现在的情形,并简单的科普了一下历史知识。 “就是说咱们在宋朝建立之前的战乱时代?”胡卫华想确认一下。 “是,如果历史不因为我们到来发生变化的话,以原来历史进程推算,赵匡胤陈桥兵变,黄 袍加身将在6年后发生。” “那咱们有可能见到小周后吗?”赵鸣忍不住有点兴奋,看到谁也没搭理他,一颗八卦的小火苗悄悄熄灭了。 接下来是一阵沉寂。 心里虽然接受了,但每个人仍然有一种梦幻感。这三天大家逐渐接受穿越现实,内心深处还是有一些心存侥幸,会不会真如赵鸣所说,只是进入一场虚拟游戏场景呢? “接下来怎么办?”林杰打破沉默。 舒文清啜了一口热开水,然后双手环捧着瓷碗,感应着碗上传过来的热量: “我们不属于这里,应该想办法回去。” “能回去?” “怎么回去?” 胡卫华和赵鸣几乎同时问。 “不知道。” 换来胡、赵两人泄气的眼神。 “我们能不能回到穿越的地方,找找看,有没有回去的可能。”舒文清非常不自信地提议道。 “能行吗?”眼神再次热切。 “不知道。” 眼中温度又下降了。 “要不,试试?” 舒文清确实不甘心,状态一直很差,这三天浑浑噩噩,头脑一点也不清醒。不然,当时他一定会提议,不要急着下山,就在原地寻找穿回去的办法。 林杰本想阻止这一明显徒劳无功的建议,但看到舒文清就是不死心,以目前这种状态,根本无法面对全然未知的局面。他没有说话,其实是默认了。 赵鸣和胡卫华看到林杰都没反对,也就顺从了舒文清的执念。 去就去呗,闲着也是闲着。 第二天,他们把想法告诉了李炎。李炎根本不懂穿越是什么,也理解不了他们想回去的心情。 他拿自己打比方,如果自己穿越去了三佛齐,他才不会想回来,去看另外一个世界有什么不好。 想不通归想不通,带路他乐意,见识见识穿越是个什么东西。 “万一他们穿越回去了,我不小心跟着穿越了呢”?他偷偷地想。 这个念头一起,他立即觉得有意思。 顺着这个念头往下想,万一我跟他们一起走了,我怎么回来? 到时我机灵点,他们穿越他们的,就当我十里长亭送别呗。 可,万一我没躲开,也去了三佛齐,那该如何? 哈,那有什么可担心的,就去那个有意思的地方闯闯又何妨。说不定那里有仙山琼阁,有世外桃源,有吃有喝有乐。 就算这些都没有,应该也是不错的地方,要不他们为什么心心念念要回去! 四人哪里知道这个家伙一瞬间心里这么多戏,简直红旗招展,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稍作准备,就在李炎的带领下出发了。 在这个时代,这座山不叫武功山,也没人知道有没有正式的官方命名,当地人叫他长虫山,因为它从南到北蜿蜒走势,宛如蛇行。 这次带了两把大砍刀,李炎和林杰开路,穿过丛林的速度明显加快,一天时间就到达两天前的宿营地。 谁知接下来三天阴雨连绵,宿营地不大,总共也就100多平米的面积,他们反复在各个方位,各个时点不停的试,寻找他们期盼的穿越回去的通道或者窗口,或者其它什么。 折腾了三天,啥都没有出现。 李炎像看跳神一样看他们各种奇怪举动,以为这是他们敬神的仪式,但实在看不出这仪式有什么高明之处。 到第四个晚上,带来的干粮也差不多了,大家的信心值也逐渐降到谷底。众人还残留有一丝不甘,只是这微弱的不甘,已经无法支撑持续下去的决心,连舒文清都不再倔强。 看这情形,李炎收了看戏的心思,觉得不能没完没了,该给个台阶让他们下了: “要是今晚还没有你们说的穿越,我们就放弃吧。依我看,天神既然把你们送到这里来,还对你们有“完成使命的”交待,那就天命不可违。各位兄台这样试图逆天违命,终究是空耗时日。按理就应该顺天应人,大干一番,完成使命。” 这股豪情很有煽动力。 他接着说: “将心比心,如果是我穿越到三佛齐,我就不会急着回来。尽管那边对于我是个未知的世界,挑战固然不少,但事在人为,大丈夫哪里就一定会穷途末路了?” 前面说的倒还是堂堂正正的大道理,到后来就活脱脱暴露了年轻人敢于冒险的心性。 林杰看了一会儿李炎,然后用眼光逐一扫过同伴:“行之言之有理。各位,我们既然来了,那就认命吧。” “认命了!谢谢行之的教诲。”赵鸣冲着李炎深深一揖。 胡卫华也表示认了。 舒文清垂着头没说话,三个人里只有他成了家,对原来的那个世界有更多依恋和牵挂。 许久他抬起头,眼睛里充盈着泪水,冲着宜春方向: “晓英,照顾好咱家丫头!” 既然回不去了,那么就得做留下来的打算。 回去的路上,胡卫华坚持要绕道积木寺,看一下他日夜牵挂的钱串子。 留下来首先要有钱,尽管有些风险,为了今后的生存,这个险还是值得冒。 还好,山匪们还没来,一切如初。 当李炎看到这么多铜钱时,眼睛立即就亮了,闪闪发亮。 “你看他的瞳孔,居然是方形的。”赵鸣指着李炎揭发道。 这次胡卫华说什么都要装满背包,任林杰怎么劝都不行,哪怕李炎保证回去就叫人来搬也不行。他甚至对李炎说: “那你快去喊人,今天我就睡这儿。” 好说歹说,总算拽着他一起下山。 回到小笠方,他们先是在李炎的引领下,拜会了李家家主李皑。 李皑热情接待他们,真诚感谢他们救李炎于危难之中,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四位壮士对我李家的恩情,老朽无法用言语表达。唉,要不是你们,那后果现在想想都后怕!” 居然眼睛有点红。然后严厉又不失慈爱的训导李炎: “你看你整天爱胡闹,以后再不许擅自进山打什么猎,老实给我待家里。从现在开始,你要待恩人如兄长。但凡恩人的教诲必定要认真听,认真做。要好好跟着学做人。” 见到古人训斥孩子真是新鲜。但是,好像和他们认知中的现代父母也没什么两样。 接下来宾主相谈甚欢。期间当然必须想主人介绍四人的来历,奇特的三佛齐穿越故事还要从头到尾讲一遍。故事这种东西,每讲一遍都有新内容,常讲常新,越来越充实,越来越完善。 当了解到四人暂住在李炙小院时,李皑就提议道: “行之,炙儿的院子太局促了。咱家新湖那边不是有个院子吗,空了好些年了,恩人住那里会不会好一点?” 然后生怕客人误会,转身解释道: “那院子是给他三叔预备的,起了三年了。他三叔在外为官多年,想来也不会再回来了。与其空置,不如给它一个好归属。以后归你们了,算是老朽一点心意。” “哎呀,李家主,这如何使得!这几天吃住在李家,让我们这些有家难回的人,有了家的感觉。我们给家主添麻烦,已经非常愧疚了。再送如此贵重之物,我们如何心安!” 舒文清立即坚拒,其它三人也跟着起身表明态度。 李皑赶忙招呼众人重新入座: “不必如此!老朽是诚心的。房屋是死物,怎么比得了我儿一条人命;千金虽重,也不足以表达老朽感激之情。还望四位恩人成全老朽一番心意。” 李皑说得恳切,这倒让四人为难了。 收,显得他们贪恋回报,不仗义;拒,又怕拂了拳拳之心,不厚道。 舒文清坐下沉吟半晌,反复权衡,最后叹口气: “要不这样,那院子我们住着,但是算我们向李家借住。李家主,这样勉强算两全了!” “舒壮士,你这就是拒绝呀!老朽的诚心就不能体谅一二?” “李家主,我们都为对方着想一下。如果我们收了李家如此贵重的馈赠,岂不成了挟恩求报了?让天下人耻笑。所以,折中一下,我们既接受家主的好意,又保全自己的名声,一举两便。如果李家主还要坚持,我们就不敢再住下去了。” 话说到这份上,李皑再不好说什么了。最后,就只能按舒文清的意思办。 然后李皑对李炎千叮咛万嘱咐,要安排好众人日常,尽好地主之宜。 舒文清等人则一再对李皑表示感谢,便离开去准备搬家了。 引子 第八节 钱为何物 现在他们面临两大任务:搬钱、搬家。 第一个任务自不必说,第二个任务不做,胡卫华坚决不答应。甚至声称,不去把钱弄来,他要和赵鸣一起跳湖自杀。 “我为什么要和你一起跳湖?” “那好,你独自去跳!” 胡卫华才不会去死,一下损失几百上千万,不在这里赚回来,他会死得没面子。 其他人像看傻子一样看他,懒得跟他叫劲。 主要是,他们真缺钱! 于是,兵分两路。由林杰、胡卫华、李炎带人去积木寺。舒文清两人负责搬家。 所谓搬家,其实就是两个人带着几个仆人婆子,背着四个旅行包徒步往湖边去。 搬钱运钞才是急所,其它都是闲棋冷子。 离他们在积木寺遇险已经过去了七八天,离最近这次也有近两天,中间会不会有什么变故? 为防万一,林杰提议: “我们不能就这么浩浩荡荡拉着一批人过去,得有所准备。” “兄长以为要如何做?” “第一,要找九个信得过的人,必须绝对保密。” “这个没问题。”李炎没有任何犹豫。 “第二,准备九辆骡车,分成三队。” “好。” “还有,每队间隔半个时辰。” “嗯。” “将整个路段分成三段,中间设两个休息点。前面行进的小队离开,要给后面小队留信息。” “为什么要这么做?”不等李炎提问,胡卫华先说出疑问。 “我们这次动静太大了,要绝对保证安全,尽可能掩人耳目。” “那这样做能保证做到这些?” “不能百分之百,但小心无大错。” 李炎虽不完全理解,但没有表示异议,只问了一句: “什么时候出发?” “等天黑。我提前一个时辰先行,然后老胡带一队,行之带队压后。中间那队行之指定人负责,务必天亮前赶到集合点。不得有误!” 接下来他设计了几种图案,讲解各种图案代表什么意思,以及如何寻找标记、夜间声音联络暗号等要点。 其他人分头准备去了,林杰再将行动方案仔细想了一遍,确定没有大的缺陷,便快速进入睡眠。 出发前,林杰醒过来。胡卫华、李炎还有第二小队负责人已经在门外等着了。 他们一边吃饭,一边讨论即将开始的行动。林杰让他们将方案都再复述了一遍,直到准确无误。 放下碗,林杰跨步出门,在屋檐下取了一个斗笠背在背后,独自出堡,看上去要远行一样。 一路走来,林杰特别仔细观察情况,连经过的房屋里,有几人扭头瞥了他一眼都默默记在心里。 古代普通人家没有吃晚饭一说,因此见不到傍晚的炊烟。 这时候的人口不到二十一世纪的二十分之一,山区人口密度更低。出了李家堡既没见到行路的人,也没看到劳作的人。 放牛娃倒是有两个,都光着黑黑的屁股。他们在前面走,牛在后面跟。竹笛没见着,牛背上都搭着两小捆干柴。 这个时节水田里庄稼开始转黄,快熟了,再过些天就可以收割。长势不算太好,简单一瞥,起码有一成的瘪壳,中间稗子不少。 看样子,现在没有双季稻,这个回去要告诉舒文清。 一个人赶路速度还是很快,天完全黑下来后,他到达了第一个联络点。赶紧选好地方,将标记做好。然后继续赶路。 到第二个联络点时,他停下来休息。 现在是晚上十点左右,他领先第一小队起码有三小时,可以在这里等胡卫华小队过来后,再向寺庙进发。 出发时,为了不惹人关注,他没有将长枪带上。这会儿,得利用时间,做一支木矛以防不测。 下半夜一点左右,胡卫华带着三辆骡车赶到了。他让其他人原地休息,自己开始寻找标记。 “不用找,我没留。” “我靠,吓我一跳!怎么像鬼一样冒出来?” “我有事要交代你。在我出发二十分钟后,你做标记,然后带你的小队到最后集结点,必须保持绝对静默。并通知第二小队在你队后三里,保持静默待命。接着通知李炎第三小队,在第二小队静默点后面三里,静默待命。而他本人则赶来与你会合。” 胡卫华消化着这道啰嗦的指令,实在不明白林杰在玩什么玄虚: “为什么要这样?” “这些牲口没有经过训练,太多聚在一起,很难保持静默。三里距离是为了确保在有点动静时,不会引发连锁反应。” “有敌人干就是,躲他干鸟。” “此时此刻没必要让李家堡陪我们冒险。有情况,我肯定能脱身,这些人不行。” 什么意思?李家堡陪我们冒险时间还没到? 林杰不知道这家伙怎么理解他的话,半小时后再次消失在暗夜中。 一小时后,他来到积木寺东面。越靠近寺庙,越感觉有点怪怪的。 停下来四处感应了一会儿,又往前靠近一点。不对,有点不一样。 又听了一会儿,不行,他必须证实这种感觉。 于是,利用黑夜掩护,快速靠近寺庙大门查看。 有人来过! 他在门上做的标记动过了。试着用手轻轻推门扇,没推动。逐渐加力,没有上门栓。 这时一阵劲风从脑后袭来,然后才听到“嗖”的声音。 按理应该快速进门,顺势躲过这次强劲的袭击。但院内情况不明,进去祸福难料。电光火石之间,只能闪身跳下台阶。 刚到台阶下,身形还没站稳,迎面又是一阵劲风袭来。他趁着下跳的动能,向左侧翻滚过去,顺势将斗笠摘下挡在身前。“噗”的一声,另一支羽箭钉在斗笠上。 两个居高临下的攻击点! 首次发起攻击的点,在寺庙大门正对的树上;第二个点在大门的右侧树上。 他迅速翻上台阶,朝另一侧落下去,以此来避开侧翼的攻击,减少受攻击面。 但刚落下,又是两支羽箭几乎同时呼啸而来。左侧树上也有一个攻击点。 擦,这么喜欢爬树的吗? 仓促之间还是只能躲避加抵挡。这次射在斗笠上的力道明显大很多,箭身几乎穿透过来,只箭羽尾部卡在斗笠中。 三个攻击点,没有死角,任他在任何一处,起码有两个攻击点对付他。 一个射手就算备十五支箭,他们可以攻击四十五次。 而他得挨四十五次打。 不容他有时间细想,两支急切的羽箭啸叫着朝他这边射来。 快速躲避,向着左侧飞奔。只要跑出十米,他们就无法在黑夜中准确找到他的位置。 但这十米却是要命的,再厉害的特种兵将后背留给对手,都是愚蠢的。因此,不能转身奔跑。而且,离开台阶这个区域,有数米距离将同时暴露在三个攻击点下。 他蹲下身,扫了一眼左侧地面情况,贴着台基快速侧移。左手举着斗笠,重点防备最近的攻击点。右手提着木矛,防备远端的攻击。 “嗖”“嗖”“嗖”,有一箭几乎擦着头皮飞过去。 一轮攻击后,有至少两到三秒的间歇,这会儿就看他的速度。 他扔掉斗笠,不要命的跑过台基的转角。 好了,只有一个射手可以看到他了。“嗖”,风声已经追到脑后。全力向前一扑,在地上一个前滚翻,险险的避过去。接着,不顾一切再往前跑了十几步。 这下安全了! 在黑暗的掩护下,喘息了十多秒,然后开始了他的表演。 在树上设伏固然可以居高临下,有利于远程攻击。但也有弱点,不便移动。 林杰整理了一下,便在目视距离以外,向最近的那个射手迂回过去。 绕到敌人的后面,再缓慢靠过去。他没有弓箭,不能像对方一样远程攻击,必须靠到足够近才能形成杀伤。 当目视可以看清上的人影时,他走得更加慢,更加小心翼翼。这时候,真希望有些鸟鸣兽吼声掩护自己。偏偏凌晨三点,蟋蟀都叫得喉咙冒烟,找润喉片去了。 越来越近,对方靠在三米高处,聚精会神在刚才自己消失的地方,警惕张望。 勾三股四弦五,大概五米,最好的距离。 林杰飞出了匕首,没入后心窝。 树上一声闷哼,人影从上面坠落,“扑通”砸在地上。夜深人静,响声太大。 另两棵树上纷纷惊问: “怎么啦?” 林杰急速冲上去,拔出匕首,在四目睽睽下,朝这家伙脖子补了一刀。然后提起尸体,挡在身前,慢慢往树后退去。 “嗖”“嗖”“噗”,箭矢射在尸体上。 他在树后坐好,先摘下死者的弓箭,嘴角微微一翘,老子也有远程武器了! 先不急,对方这会儿正引弓待发,一露面就会被他们无情射击。他有自知之明,比射箭,他脑子又没坑。 伸手在死者身上摸摸,一个荷包,里面一把碎银子,十几枚铜钱。还有一个火折,一个吊坠,就这些。先收了再说,这年头土匪也不富裕呀。 安静地等了很久,可能对方以为他跑走了,虽然仍然盯着这边,但弓箭却收起来了。 时机到了,他抽出一支箭,拉开弓,起身,从容转出树干的遮挡,一箭射出。 对方突然一惊,差点从树上掉下来。慌忙转身躲到一支粗壮的树枝后。 太吓人了,在场的所有人没看到箭去哪里了。 趁着刚才发射后的一丝空隙,他瞄了一眼周围环境。想复制第一次攻击方式不可能,朝庙门的一侧太空旷,没有机会不被发现靠过去。另一侧是密密匝匝的灌木丛,也靠不过去。 死心吧!林杰不再浪费时间,趁自己刚刚偷袭,对方不敢轻举妄动之机,赶紧摇人。 偷偷离开往回赶,离最后集结地还有一里地时,作了三声布谷鸟叫。 很快,有了三声回应。 好,他等李炎过来。 谁知,没多久,又来三声鸟叫。 啊?还有另外一拨人?还是刚才自己学错了,当年教官教的雌鸟叫,引得公鸟发春了? 为了区别,他特意在叫声中增加了一个尾音。所以第一声回应确定是李炎。 很快,李炎身影出现。 不浪费时间了,边走边说,简单将情况向李炎介绍。 这时,扑棱棱,一只傻鸟向他们飞过来。 我曹,引出真鸟来了,要坏事! “射了它!” 李炎快速摘弓,抽箭,拉弓,发射,一气呵成。 傻鸟没明白状况,“呕”声才起个头,就一脑袋栽下去。可能起早了,嗓子还没吊开。 但愿这点动静没有传到两里地外。 两人蹑手蹑脚向前摸过去,已经可以看见大门对面树上那个家伙了,果然没走。 到了攻击距离,李炎准备动手。林杰用手势让他等一下,可这个手势事先没交待,李炎有些发愣,但大致意思还是猜到了。 等林杰靠过去,李炎立即发射。 树上的家伙被飞箭的力道带着往树另一侧坠下去。同时,林杰马上出击,将落地的家伙按住,一掌击向后脑,将其打晕。 另一棵树上的人一看情况不对,这是有帮手了,直接从树上跳向灌木丛,逃命。 “你抄他左路,我往右追。” 山高林密,跑的人不容易,追的更不容易。 看着前面树丛晃动,想要过去就排除横斜纠缠的藤蔓枝杈。 林杰不停挥舞匕首,不能让他跑了,所有见过他们的匪徒都必须死,否则将给李家堡带来大麻烦。 灌木丛荆棘密布,心急之下,手上脸上身上被划得血痕累累。 对方也好不到哪里去,箭囊,羽箭,弓,一路跑一路丢,树枝上还挂着不少碎布条。这是没有人生追求的意思,啥也不要,只要命啊。 李炎则绕着树丛,平行追击。他一边向前快速移动,一边跳上高枝,判断敌人逃跑方向。同时,大声提醒后面紧追不舍的林杰。 “转向你的右前方了。” “还有一丈六尺。” “还有一丈三尺。” “又转向......” 在李炎俯瞰的视野里,这个家伙根本没有明确的逃跑方向,只是慌不择路地瞎转。看着跑的热闹,追的也励志,其实都是在一个小范围里兜兜转转。 这时已经不用提醒了,林杰都看得见前方不断晃动的枝丫,加上沙沙声,和上气不接下气的牛喘声。 距离在一尺一尺接近,前面跑的也清晰地听见追赶者靠近的声音。声音越清晰就越加有逼迫感,就越加手忙脚乱,行进速度就越慢,情绪就越加绝望。当双手巴拉一根横枝几次都不成功时,突然就崩溃了,大叫一声,接着放声嚎哭,瘫坐在地上,放弃了。 衣衫褴褛的林杰追上。 “呜呜~~求你别杀我!” “你们还有人吗?” “没了。呜呜~~” 林杰怜悯地看了他几秒,一咬牙,给了他一个痛快。 把他从这里拖出去,别扯了,自己一个人出去都费劲。 他得赶快回去,弄醒被抓的家伙。要抓紧,李炎那一箭射入很深,已经伤及心脏。 “告诉我,你们来了多少人?” “三个。” “来干嘛?” “监视法明,带走他徒弟。” “找到他们了?” “没有,他们逃跑了。” “为什么在寺外埋伏?” “对付法明。” “谁派你们来的?” “二当家。” “你们就不怕五当家报仇?” “五当家......靠不......住。” 现在已经开始咳血了。 “要我帮你做什么?” “请五......当家放.......放过我......我兄......弟。” ...... 这下可以放心了,他们不知道法明师徒死了,不知道徐大苟死了,更不知道他们的死因。 但还是和李炎一起将寺庙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搜索了一遍,然后才去召集众人搬运。 搬运装车由胡卫华指挥,他与李炎分别在两条通往寺庙的路口上望风,确保不会有其它意外。 按照计划,他们将在天亮前装车,然后在远离寺庙的林间隐蔽。待天黑,再如来时一样,分成三小队返回。天亮之前,直接到湖边新居卸车。 引子 第九节 古今同忧 当舒文清和赵鸣站在湖边豪宅门前时,着实震惊了。 这是按华夏北方习俗建造的一座大四合院。面宽三十米,纵深一百余米,占地数千平米,共有四进,气派的双开间金柱雕花大门。只是主人未入住,悬挂匾额的地方空着。 之所以是四合院,可能和李家南迁不过半个世纪,保留了很多原来的生活习惯吧。 仆役婆子们在里面忙着,三年多没人住,光打扫就不是一件容易事。 两人走到湖边,远山近水,凉风习习,说不出的惬意。 “赵鸣,这里真不错!” “风景好,没想到古代原生态的景色,一点也不比人工造出来的逊色,很精致。”搞艺术的人还能看不到美? “不但景色好,关键出路好。”舒文清手指湖面, “你看,水面走的船虽然不多,但你看那艘大的,装载量肯定超过一吨。” 赵鸣一下脑筋没转过来,舒老大,咋一下跳到运输上去了? “古人有大智慧呀!”舒文清双手叉腰,面对湖水感慨起来: “堰塞湖多危险!将一个本来要放大自然灾害的东西,变成一个有利于国计民生的东西,简直是天才设计!” 舒老大满嘴跑新词,这是病,得治! 面前这个湖方圆有二十多公里,最宽阔处起码有五千米。 刚才搬家来的路上,听一个口齿伶俐的仆役说,这个湖是五年前发大水,山谷口一座山头垮塌,堵住了原来的河道。河水流不出去,这一大片山谷全都淹了,就成了这个湖。 当时淹掉的谷地主要是官府和李家的,因此,李家老爷,就是李皑,还想组织大家将堵住的地方再挖开。 教书的刘先生来阻止,说是积水量太大,强行挖开会造成大水冲击下游。水淹的地不一定能救回多少,下游的地可就要全毁了。下面住的人就要遭灾,搞不好再下游的袁州城也要波及。真要影响袁州城,官府肯定要和咱们过不去。 咱家老爷一听这话,立即就说,有这么大危险,还不如就算了,留着这个湖吧,以后水量少的年份,稻田用水也不同愁了。 谁知刘先生又反对。说,水是不能堵的。上面几条小河不停往这里灌,水位就会越涨越高。终有一天会冲开堵口,猛地一下冲出去。那下游就出大事情了。 挖又不行,堵又不行,那要怎么办? 刘先生建议,从东面另一个两山之间挖出一个口子,让湖水从新坊河的河道流出去。这样不但解决了湖水出路,还能解决出行的问题。 因为,新坊河河面宽,地势平缓,水量增加后,就可以行船了。以后咱们小笠坊,里睦,新坊这一带以及新坊河两岸的人出行,就可以从水路走了。 这个建议让咱家老爷很兴奋,立即召集族中长老商量。 由于工程很大,涉及的人也很多,老爷就带着刘先生跑官府,晓之以利害。最终官府牵头将事情办了,就是现在看到的样子了。 “才五年,还没正经名字。咱们给他取个名怎样?”舒文清被自己的提议兴奋到了,“就叫新希望湖,怎么样?” “人民湖更正经,多有老干部风范!”赵鸣实在不敢恭维舒老大取名字的水平。 “呵呵,是不恰当哈!”老舒讪讪地,颇受挫折。但很快就放下了: “赵鸣,走,咱们去拜访刘先生。这名字刘先生取最合适。” “空手去吗?” “你有东西?还是有地方买去?” 赵鸣本来就是不太想去,结果让平常没脾气的舒老大给呛得,一口气堵在肺管子里不上不下,险些就内伤了。 私塾学堂很好招找,一打听,就在李家堡内东北角。 这是一个单独的院子,只有一间面南背北的房子,是南方常见的建筑风格。进去是一个大天井,两边厢房,后面才是学堂。 门房在先征得刘先生同意后,领着舒文清和赵鸣进到前堂。告诉他们,先生在授课,让他们等一等。 后堂学生们读书的声音很大,很杂乱,显然大家读的不是同一课文。 两人通过门廊往里望,大堂正中挂着至圣先师画像,两侧有一幅对联: 读圣贤书明礼达用 行仁义事正己化人 里面坐着有十几个大小不一的孩子,背朝这边。 上首居中设一长案,长案后肃然端坐着的就是刘先生。 刘先生名望海,字弗界。 舒文清听到这个名与字时,心里很是惊叹。这人要是生在清末民初,绝对合情合理。而现在这个时代思想意识里有通江达海气魄的人,应该绝无仅有。 弗界先生头戴薄纱凉帽,身着圆领对襟宽袖的袍子,正伏案书写。似乎眼神不是太好,姿势是板正,就是脖颈夸张地后仰。老花没跑。 等待是件考验性子的事。 赵鸣本来就对见老先生兴趣不大,还让他枯坐等待。加上椅子太硬,左右换了好几次姿势,两瓣屁股都提意见了。下课却还早。 他干脆不折磨自己了,出去院子里转转。 院子不是很大,种了一颗桃树,一颗石榴树。桃已经过期了,石榴却结满枝头。 在石榴树下看了看,果实太小,快成熟了,才乒乓球大。 在这两棵树下,还种了两株茶花。 刚好看到门房过来,他就随口打听茶花是什么颜色的。说是一颗白,一颗红。是先生同门从大理带回来的,可好看,可精贵了。 赵鸣忽然脑子一抽风,就问老人有剪刀没,他借用一下。 剪子一上手,古朴,通体暗沉,只在刃口后端有些许亮色,说明这个地方咬合频繁。不少地方有微细的凹坑,说明铁质不是太好。 他二话不说,就俯身在两株茶花上各剪下一枝。 站在身边的门房一直想制止,又不敢出声,心疼的样子连没抬头的赵鸣都感觉到了。 “别心疼,以后我一定陪你一把崭新的。” “那不敢不敢。” 再在两个枝子上各取一截,就将剪刀还给门房。实在不想看他努力克服心疼的表情,感觉自己每一下都是剪人家手指头上。 肯定不能讨要布条或者丝线了,现在的物资太匮乏,任何一件东西都得来艰难。 剩下的工作用自己的匕首就行了。 剪下的两小截用来嫁接,剩下的他带回去插枝。 他出去找了一颗柳树,剥了一些韧性足够的树皮,搓成细绳,仔仔细细地将嫁接体包扎好。 舒文清在里屋能看到赵鸣,没去管他。一边安心等待,一边静静地想着自己的事。有好多事要想。 不知过了多久,后堂传来嘈杂声,还有桌椅板凳挪动的声响。不一会儿,学生们三三两两从后堂出来,蹦蹦跳跳如落地的麻雀一般出门去了。 过了一会儿,刘望海从后堂出来,与舒文清见礼。 “让尊客久等了!” 舒文清赶忙回礼。心里估计着刘望海身高大概一米六六左右,折算古人的说法,也就五尺六寸不到。 “在下舒文清,前两天来此客居。仰慕弗界先生大名,特来拜访。” “听说堡中来了几位尊客,甚是不凡。今日得见,果然雍容伟岸,气度超群。” 古人都这么当面赞美别人吗?蛮爽! 客气了好一阵,舒文清感觉必须自己先转移话题,不然要起鸡皮疙瘩了。 “说来,鄙人倒是和先生是同行。” “哦?还没问阁下表字。” 这,没有准备呀。 “在下表字通时。一直身在化外,历来称名不称字。对华夏礼数多已生疏,所以连拜帖也没下。” “不打紧,免了那些俗礼岂不更好。对了,三佛齐在哪里?” 又来了,就知道要再背一次书。 舒文清介绍完,顺口就将话题转开: “这些天我们非常焦虑,对未来十分茫然,请先生给指点一二。” “刚才听说通时也是教书匠,何不重操旧业?” “想请教先生一个唐突的问题,月俸多少?” “月俸八百文,米两斗,重要时节另有馈赠,外配一名仆役。” 弗界先生真是坦诚,以为舒文清真要当先生,连福利都和盘托出。 两人相谈甚欢。看得出来,这位弗界先生不是一个标准的孔孟之徒,学得东西很杂。问了很多海外的事物,对异域不同的耕作方式尤其感兴趣。临到舒文清告辞时,仍然意犹未尽,相约明日再谈。 两人出门,发现赵鸣不见了。门房说,刚才那位公子去水车房看热闹去了。 这孩子! 刘望海怕他们人生地不熟,无端被人欺负,也跟着一起朝水车房去。 这里围了六七个人,见刘先生带着陌生人过来,纷纷让开道。 只见赵鸣和另两人蹲在一堆木构件边上讨论着,这些木构件显然是从水车上拆下来的。 “反正现在水车并不急用,给我一星期,不是,一旬时间,保证最少两年不用换这根轴了。”赵鸣拍着胸脯保证。 一天到晚时刻不停转动的木轴,无论如何也用不了两年。 “我赌十斗米。我赢了,你们不要出任何东西,我要输了给你们十斗米。” 骗谁呢,你一个做客的哪来十斗米?就是有,两年后我们上哪儿找你? 赵鸣显然马上意识到这个赌不靠谱,马上补充: “反正十天时间你们也等得起,是吧?你们也都是能工巧匠,一眼能看出我做的东西好不好。十天后,你们要是觉得我的办法不行,你们重做,我立即就给你们每人二十文钱。这样行不行?” 这靠谱! 赌注太高反而让人起疑,还两年后。 这时赵鸣才发现舒文清来了。 “老大,我就是手痒。” 舒文清理解地笑笑,便将赵鸣和刘望海做了介绍。 众人一看是刘先生的客人,哄笑着散了。 “十天后哈!”赵鸣还不忘提醒,叫上真了。 接着他没有跟刘先生有任何客套: “刘家堡有好铁匠吗?” 得到肯定答复后便在没有第二句了。 当天下午,赵鸣就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写写画画。 第二天,刘海望早早应约来拜访。这次他一定要和舒文清好好讨论如何改进农耕。 “根据海外的做法,我个人认为改进华夏的农耕是一个非常系统的大事,不单单是一两项技术的问题。” “系统?” “就是形成一件事的各个组成部分,这些组成部分互相关联,互相作用,互相影响。” 好吧,一开始就晕,怎么讲? 然后,舒文清就说了改进农耕涉及哪些因素: 改进历法,培育良种,增加肥力,改善农具,建设水利,杀虫防病...... “别急,现在历法对农耕不利?” “非常不利!我们的历法是根据月亮阴晴圆缺来制定的,而决定寒热变化的不是月亮,而是太阳。” 错愕的神情,舒文清对此早已料到。 接着就是讲解太阳、地球、月亮关系和运行规律。 开始,每讲一点,刘望海就要打断询问。慢慢的他将所有知识点串起来,在脑子里一遍一遍过。看上去进入神游状态,对外界失去感知,连舒文清喊他吃饭都毫无反应。 舒文清有点后悔,自己是不是讲多了,古人如何受得了。就好比原来无比慈爱的爹妈,被人告知是杀父仇人,世界突然完全颠覆。 到亥时,刘望海突然冲出书房,一把抓住舒文清的手: “通时,你们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三佛齐。” “你说的这些,那里人尽皆知吗?” “不是,少数华族人知道。” “那就好!” “弗界先生,怎么?” “如果蛮夷知道这些,我华夏危矣!” 舒文清心头一震,写《海国图志》的先贤,当年一定不是显摆自己的见识,而是怀着深深的忧虑和对本民族危难的恐惧。就如面前的刘望海,也许一开始对新知有兴奋,那是一个新视界。后来就一定会由个人得失感受,升华到对民族未来忧虑。 这是读书人的情怀,古今相通。 舒文清让仆役护送刘先生回去,并叮嘱带点吃的给他。 望着没入黑夜的刘望海,他心里有一个强烈的愿望,就在一个私塾先生抓住他手,说出那就话时,他明白要干什么了。 引子 第十节 你有野心 舒文清感觉刚闭眼,院里的动静就把他吵醒了。 林杰回来了,在厢房吃饭。 “怎么一个人?” “我先行,他们陆续便到。” “怎么这副样子,不顺利?” “没有,一点小麻烦,都解决了。” 幸亏换了一身衣服。 “没人带路,怎么找到这里的?” “忘了我是干嘛的?” 舒文清呵呵一笑:“也是。明天晚上,哦,应该说是今天晚上大家一起商量商量。” “是该商量商量。” “你要挑重担,我们得有个牵头的。” 林杰愕然的抬起头,嘴里含着嚼了一半的食物: “这不该是你的事吗?” “我有更重要,更适合的工作。还有,我缺少果敢。” 林杰夹了一块肥厚的腊肉送进嘴里,和着碎饼子一块咀嚼,一口咽下。然后抬头望向自己最尊重的人: “你得帮我。” “那当然!” 后面几个小时,三批骡车陆续回来了,箱子都存放在第三进的西厢房。 而林杰和胡卫华则分别居住在正房的东西两侧。 经过一个半白天加两晚,赵鸣终于画好了水车构件的图纸,然后打了个招呼,就兴冲冲跑去铁匠铺了。 结果到了铁匠铺,拿出图纸给师傅讲了半天,人家闪着一双放着精光的卡姿兰大眼睛看着他,没懂! 额的个三姨太呀,奋战三十八个小时,干点啥不好。 莫着急,先让脑中的血量下来一些些。 他在铺子里找来几个贴片,比划起来。 师傅大声骂着徒弟: “你是外头哪窜来的猪脑壳啊,不晓得么子搞法?” 卧槽,这是指桑骂槐吧?赵鸣又开始上头了。 可看到人家师傅将刚才的贴片扔进通红的火炉里,马上就给自己降血压。说了莫着急,就当是猪在骂人嘞。 但又觉得自己二十一世纪有为青年,被猪骂了都不敢做声,天理何在? 脑子里两个小人正在彼此翻白眼,吐口水。可人家铁匠师傅夹起火红的铁片,放到铁砧上,和徒弟一起锤打起来。 叮当叮当,急促,有力,火花四溅。 红光退去,再去炉火中煅烧,又是叮叮当当一番。 反复几次,他要的形状慢慢出来了,于是马上将要求又小心翼翼说了一下。 师傅也和颜悦色地和他交流起来,根据买家要求不断修改,完善。没有一点子火气嘛。 就是再大的火气,经过这样反复捶打也会熄掉,铁是这样子,人也这样子撒。 林杰,胡卫华,李炎白天都在补觉。舒文清也缺觉,但是没法睡。 刘望海又来了。 “昨天你才说第一点,今天请教第二点。” “第二是培育良种。这是一个既需要技术,有需要时间的活。” 于是有选择的讲了选择育种,杂交育种,原种保持,轮回选择,多点实验,逐步推广等等。 吸取昨天的教训,至于分子,基因,遗传就放弃了,否则刘海望又要出状况了。 就是这样简化,震动依然很大。 “我还要回去再想想,这是我昨天的笔记,帮我看看哪里有错误。” 接过他递过来的一叠稿纸,舒文清心中感慨万分,这是学霸应有的素质。 “好,明天还给你。” 刘海望刚走,赵鸣兴冲冲拎着一串铃铃琅琅作响的零件回来了。 “老大,我干成了!” “干成什么了?村头寡妇让你进门了?”从后院过来的胡卫华刚好听见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几天没见,这家伙在作啥妖? “这小子跟人家打赌,看样子要赢。”舒文清就知道赵鸣懒得搭理他,赶紧帮着做个说明。 果然,赵鸣只顾着显摆,根本没鸟胡卫华。 “你看。” 然后就将一串零碎摊在地上,一个一个拿起来给舒文清解释。 “我现在就找他们装上去。” “明天吧,这都要天黑了。” “也是,好吧。” “你手里这卷纸是干嘛的?”胡卫华毫不在意被冷落,孜孜不倦地打探情况。 只要胡卫华好好说话,赵鸣也不介意跟他显摆自己的成果。跟谁显摆不是显摆。 “这是我画的设计图。”他瞒下了别人看不懂,还骂过他这茬,反正这二货也不懂。 展开图纸,真没懂。这个搞艺术的学渣,尽弄些花里胡哨的东西。胡卫华多数时候不记得自己勉强高中毕业。 “欸,你用毛笔能画出这么干净的线条?”舒文清却大感意外,他没关注设计了什么,却被图上的线条吸引了。 他是尝试过了,用毛笔跟杀牛一样累。当然,他没杀过牛,但不妨碍他想象。 “我为什么要用那玩意?尽管常常用它画画,画设计用它太慢。” 然后就滔滔不绝讲怎么用笔。 “开始我将树枝烧成炭,太脆,难用死了。” “后来呢?”舒文清等不得他从盘古开天地讲起,解决书写问题对他太重要了。赵鸣搞艺术的,用毛笔没有障碍,自己一个理工男,从来没用过。 “后来我脑子里出现了课本上哥白尼的一幅画,你们猜画了什么?” “你直接说会死啊!”胡卫华见不得这小子嘚瑟。 成功人士并不在乎loser的羡慕嫉妒恨,而且还很享受。赵鸣摇头晃脑地模仿起来: “画上,英俊的,高鼻梁,双下巴,一头卷毛的哥白尼,一手拿着卖身契,一手握着一支鹅毛笔。” “鹅毛!” 舒文清一脸惊喜,忽略了卖身契: “我怎么没想到!” 原本打算嘲笑卖身契的胡卫华,被舒文清的吃惊惊到了,都这么浮夸吗?这有啥? 舒文清自顾自地以手击掌,在原地转了三四五六圈,然后激动地双手抓住赵鸣的两个胳膊: “赵鸣,你可解决我的大问题了!” “老大,你的力好大哦。”赵鸣装出一副弱弱的样子。 “恶心!”胡卫华作势要走,什嘛玩意!忽然停下问,“哪来的鹅毛?” 赵鸣用手指了指墙角。 大家转头看去,一只大白鹅蜷缩在那里,双翅已经拔秃了,正无精打采,垂头丧气,生无可恋地趴着,对周边世界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它是生病了吗?”舒文清问道。 “它可能没脸出门见母鹅了。”赵鸣不以为然。 “作孽!”胡卫华一副同情心泛滥的样子。“你怎么光薅一只鹅,就不知道换一只?” “就他追着啄我。” 啄一下就下这狠手,你丫气性也太大了! 胡卫华跑过去冲着白鹅,一指赵鸣:“你,现在去啄他,我挺你!” 白鹅只睁了一只眼,不想搭理面前的白痴,就接着继续颓废。 “这是抑郁了吧?” 三人才发现林杰和李炎什么时候也来了。 “抑郁,是,什么?”可怜的李炎,他们在说什么,三佛齐人把华语都玩坏了吗? “小孩没娘,说来话长,吃完饭慢慢聊。”胡卫华不想纠缠这个问题了,他发现赵鸣的脑回路比别人多一条。 这个时代的饭菜缺味道,缺看相。没油,少盐,没辛,没辣,连酱油都没有,一碗碗水煮,真健康。哼,就是没滋没味。 胡卫华主动和赵鸣搭讪:“搞出一点精盐来撒,这盐怎么还有股涩涩的味道,酱油也要搞。辣椒之类的我负责。” “我这几天回忆一下,争取把周边的矿产画出来。”林杰接过话头,他记得周边是有盐矿的。 对呀,林杰是省级矿产部门的,应该对主要矿产地都有大致了解。 李炎似懂非懂,反正先听着。 “还有这饭,都碎成糊糊了。碾米机!”胡卫华得寸进尺。 本想回一句,我欠你的?可这饭自己也吃得怪委屈,就默默地接受了。 一切可以放肆的时光,都是快乐的时光。 饭后五个人一本正经开会了。 大家坐下后,不自觉地就拿眼睛扫向舒文清,意思是,该你了。 但舒文清老神在在,仿佛没看到,一直沉默。 林杰清清嗓子:“大家都想了好几天了,今晚敞开谈,不限时间。今晚谈不完,明晚接上。第一个议题:请大家集中在我们整体今后的方向,个人的打算上。还有,舒老大提议,各人尽量把眼界心胸打开,为自己生存努力的同时,要为这个时代进步做些贡献。” 他看看大家的表情,好像没有不理解的,便接着说:“要不咱们按年龄大小顺序,先请舒老大讲一讲。” 舒文清直起身体,准备发言。 “我先问个问题好不好?”开口的是李炎。 “可以,简单点。”林杰很爽快地同意。 “我可不可以问问各位兄长的表字,这样称呼起来更明确。对了,通时兄长的我已经知道了。” 通时,谁?怎么不跟大伙打个招呼,太没组织纪律性了,要处分,狠狠处分! “咱们以前不常用表字互相称呼,都是直呼其名,这不符合华夏礼仪。在没开化的蛮夷之地尚可,在我华夏文明之邦可不行啊。我的表字告知了好几个人,大家也都说了吧。” 舒文清说这一通,一个是解释,一个是争取点时间,让三人想一想。 握草,原来是老大表字通时,那处分就免了,当我没想过。 林杰一抱拳:“愚兄表字厚直。” 赵鸣心想,你们都这么快的吗?张口就来,那我也得来一个呀:“我叫定远。” 说完感觉像是个和尚的法号,但话已出口,总不能吐地上唾沫又舔回去吧,只好自己的粑粑自己吃了。 胡卫华一拱手也脱口编了一个:“在下余夫”。 “通时兄、厚直兄、余夫兄、定远兄。”李炎一个一个作了一圈揖,感觉这样顺畅多了,却不顾也不知其他四人的腹诽。 这四人对自己给自己取的字,显得比李炎还生疏,就像被逼着领了一条流浪狗回家一样别扭。临近家门,哪条是我的?心里着实膈应了一下,才分清李炎口称的四个兄中哪一个是自己,也各自回了一个揖。 “那好,我就继续了。”舒文清正了正身体,以示下面的话是严肃的: “我个人的理想简单,就三句话,十二个字:‘著书立说,推广教育,开启民智’” 这叫简单! 赵鸣屁股有些不老实了,想自己光想着做自己爱做的事,找个称心如意的老婆,养家糊口,没有哪件和时代有关。 你看看人家舒老大,一开口就关乎天下。牛逼,这才是牛逼。在座有一个算一个,谁有老大牛逼大! “著书立说有些贪心,计划有生之年将自己所学,所想,都写下来。教育重点是办学校,从初级教育开始,一直到大学都要办起来。开启民智肯定不是一日之功,我想从扫盲开始,编课本,出杂志,办报纸。” 端起桌上的碗,喝了一大口水: “说起来简单,做到却相当不易。还需要各位帮助我,办学校要钱,很多钱。写书要纸和笔,出版要印刷术等等,钱和技术,哪一样都离不开你们。所以,这些事只是我起个头,剩下的就看你们了。” 然后,坐姿松下来,表示他说完了。 林杰点点头,然后发言: “大家知道,我出身行伍,擅长的就是冲锋陷阵。我的计划就是,投身军武,以战止战,保卫和平。这个没有办法细化,反正就沿着这个方向努力,至死方休,不死不休。” 李炎听到林杰的计划,与我心有戚戚焉,这才是男儿本色,跟了。 要是懂梭哈,词汇一定是,梭了! 胡卫华眼睛看着林杰,似笑非笑。擅自主持会议,以战止战,还至死方休,不死不休。林杰呀林杰,你有野心啊! “到我了吗?”从林杰身上将注意力拉回来,才发现大家等他很久了。 他一拍桌子:“我就按舒老大的要求,一个字:搞钱!” 高中数学都分不清一二的吗?就这,能数铜板?还拍桌子! 由于会场气氛严肃,赵鸣将平常的话全憋成腹黑。 “搞钱痛快,我就对赚钱感兴趣。有言在先,我赚钱一方面图自己痛快,同时也全力支持舒老大,林,那个厚直的事业。给我两年发育时间,肯定是华夏首富。” 三十岁的童子鸡,你还要发育? “哈哈哈,余夫快人快语,好!”舒文清从没听过这样风格的发言。 第一章 第一节 户籍问题 “你们三个,一个大气,一个霸气,一个豪气,我都比不了。”赵鸣自己的简单评价,发现三个人很是受用: “我就当你们的奶妈。” 三人一脸黑线。 李炎倒是见怪不怪,反正跟他无关。 胡卫华忍不住瞄了某人胸部一眼: “我那份让给行之。” 这次难得赵鸣没接茬,一本正经的继续说下去: “当好你们的助攻,完成你们的宏图大业。” 大家恍然,这个反转相当成功,抓住了在场所有人的兴奋点,不免对下面的话非常期待。 “我的长处是做事,做好老大要的纸笔印刷以及发行,协助开发这个时代的脑力;做好军工,开发改进武器,协助厚直拥有强大的军力;做好工业,制造社会需要的商品,协助余夫聚敛雄厚的财力。就这些。” 四个人睁大眼睛看着他,仿佛第一次认识。这张嘴开过光了?太吃惊了! 舒文清忍不住鼓起掌来,其他几个也一起鼓掌。 “你这是够义气,简直是将我们的重担挑了一大半啊!”舒文清非常诚恳的评价。 “这样的奶妈,我喜欢。”胡卫华站起来,伸出咸猪手,越过桌面,作势抓向赵鸣胸前。 众人一阵哄堂大笑。 “好了,还有最小的行之没讲呢。”林杰很好地把控会议节奏。 “四位兄长,我这些天比前面十多年的收获都多,你们身上有我学不完的东西。”这是李炎真心话。 “我的目标简单,但又不简单。就是继续学习,努力有更多的收获,快一点赶上来,不能拖兄长们的后腿。” 李炎真是学得非常快,连说话都和他们很像了。 “我的主攻方向也是军事,紧紧跟随厚直兄,荣辱与共,生死与共!” 又是一阵掌声。 得到四人的肯定,对李炎有莫大的鼓舞。 将李炎拉进他们群体是舒文清提出来的,林杰表示同意,赵鸣没反对。胡卫华有些顾虑,毕竟他们的来历是个很大的硬伤。 胡卫华的担心非常有道理,但还是被舒文清说服了。 因为反复权衡利弊,还是要拉他进来。起码目前,李家是他们最可靠的盟友。只要将李家和他们利益绑定,他们担心的弊端就会随之减弱。 未来李家也可能成为比较大的助力,他们人才济济,根基深厚,这都是四人最缺乏最需要的。 何况李炎本人够义气,有能力,值得信任。 “第一个议题谈得非常好。咱们现在进行第二个议题:从哪里开始,从哪件或哪几件事开始。”林杰适时对第一个议题作了小结,并进入下一阶段。 “这回咱们将发言顺序变一变,从小到大如何?” 大家一致同意。 李炎没想到从自己开始,还在打算多听其他人的发言,自己好从中获得一些启示。 “兄长们要做的都是天大的事,我一时没明白。愚弟却知道,万事开头难,没钱万事难。所以,钱是最急需的。具体我不懂,就不多说了。” “至于我本人,第一件事,是要训练民团。这次搬运铜钱,厚直兄做了周密安排,但还是不能保证不被山匪知道。所以,得提前准备,守住家园。” 到底是大家子弟!大家纷纷首肯。 林杰则表示,他要和李炎一起干,将民团训练得有点军队的样子。 “到我了?”赵鸣明知故问,他转身去拎了一个小包袱进来,从中取出两个李渡高粱酒瓶,摆在桌子中央。 众人不解,胡卫华张口就问:“你要酿酒?” 舒文清马上接嘴:“在粮食紧缺的时代,酿酒再大的利润也不能干。” 李炎眼睛立即瞪大了,定定地盯着瓶子,想去摸,又一下觉得不合适,硬生生将伸出去的手缩回来,口里喃喃道:“好宝贝,真是好宝贝!” “我要做这个!” 李炎的反应和赵鸣的态度立即提醒了三人,琉璃! 桌上这对酒瓶已被赵鸣清理得一干二净,没有标签,没有瓶盖,没有酒气,扁方外形,四周凸起的云纹,肩颈平顺,最难得的是通体透亮,没有一丝杂色杂质。 这种东西在四人眼中就是可回收垃圾,在李炎这个古人眼中,那是价值不菲的至宝,而且还是一对。 之前,酒瓶,不,方形云纹琉璃对瓶在李炎面前出现过。当时,他急于救人,根本没注意。 “平之,你看值多少钱?”胡卫华最在乎的不是外观美不美。 “我哪知道。见过的都比这小不少,颜色发黄,说是要几百上千两银子。这个,总得值个几千两吧。” 乖乖,值这么多! 幸亏没机会将这些垃圾扔了,幸亏他们一直是环保主义者,幸亏穿越不像施瓦辛格光着身子的,幸亏当时买的是玻璃瓶装的,幸亏......想想都庆幸。 胡卫华仔细地检查瓶口,瓶身,瓶底,确认没有任何损伤,没有任何瑕疵。而后,小心翼翼地搁回桌面。 “这种宝贝在三佛齐都不值钱?”李炎对四人开始的反应感到不解。 “那里都是蛮夷,哪里识货。” 胡卫华此时一点也不在乎贬低自己,只要东西值钱,人,那都不重要。 对了,还有两瓶没开的。 等下得从舒老大那里收过来,这两个出手前,绝对不能再出现在世人面前。物以稀为贵,把李渡酒厂仓库搬来,连一个铜钱都不值了。 “你要多久能搞出来?”胡卫华像展销会一样,开始订货了。 “舒老大给我配料表,找齐材料,不出一个月就行。” “你这包袱不小,还有啥?”人最容易起的就是贪念。 “你们是不是头皮开始痒了?” 经这么一问,不自觉开始往头上摸。头发虽然远不能和李炎比,但明显长了不少。尽管每天都洗,也就是过过水。像李炎,估计记忆里就没洗几次头吧。 拿出一块香皂。 “你们拍蚊子是不是弄一手自己的血?” 拿出风油精,清凉油。 “你们是不是用厕筹蹭到手?” 拿出半张用过的餐巾纸。 其他人惊讶只是没想到,李炎惊讶是没见过。他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这,这,这都是啥呀! “你够了!现在我发言,只要赵鸣搞出这些,我一定将它们卖遍大江南北,大卖特卖。” “我还没说自己的本行,制瓷啊。” “卖,全都卖!” 胡卫华拿出拍桌子的气度,这回拍胸脯:“我不但要卖掉你的东西。”他端起碗喝了一口水。 “怎么,还要卖我的身子?” 胡卫华差点没呛死:“咳咳咳,哥,现在不兴鸭店。” “你怎么知道没鸭店?”赵鸣脑子比火车快,但嘴巴是超音速的。 “好好好,你狠,专门给你开一家。” 亏了,这杠抬急了! “我还要让你打出品牌,名扬九州!” 这话是接哪一句的?做鸭?做瓷? 林杰不想被这两个杠精砸场,马上就开始自己的发言: “你们三位的第一步都非常靠谱,而且相互关联。我呢配合平之抓民团训练。我这里有一个‘鸳鸯阵’,想用于训练,提高对战能力,减少自己的伤亡。细节上,我与平之再商量。还有刚刚吃饭时说的,将矿产分布图画出来。” 多说无用,武人的世界,他们不懂。 舒文清不急不忙,但依然正了正身体: “我打算先写两本自然科学的书,一本扫盲用的识字课本。内容都是现成的,不需要过多琢磨,应该会快一点,先计划一年时间吧。希望那时候赵鸣的印刷机出来了。” “好,我们开始第三个议题:实施第一步,有什么问题和要求。这个议题就不讲顺序,自由发言。” “我先说。我这边需要场地,资金和人手,起码需要十个人,两千贯,场地要能够围起来的。” 赵鸣抢先开口,不然钱都给胡卫华花掉了。 “平之,场地有问题吗?” “明天我带定远兄去看两块地。” “人呢?” “也可以。就是收割时得回来。” “没问题。”赵鸣对这两项比较满意。 “余夫,资金你安排。” “定远的事很关键,基本上是我们起步的成败所在。现有的资金全都给他,但第一笔就两千贯。” 阔气!赵鸣有过去抱着啃他两口的冲动。 “那其它资金从哪里来?” “这不!”胡卫华指指桌上的琉璃,资金运作可是他的强项。 “平之,从现在开始,李家堡可不可以发动每户都养鹅?”舒文清不仅自己要用笔,扫盲,办学校需要大量的笔。 不等李炎回答,胡卫华抢着应道:“这个可以通过市场方法解决。从明天起,咱们宣称高价收购鹅毛。明年就自然会有足够的鹅毛了。” “其它部位的毛有啥用?” “做羽绒服,羽绒被啊!这不就全赚回来了吗?” 这该死的奸商! 舒文清非常欣慰,这个时代御寒是个大问题。 “唉,穷人哪里穿得起!”可转头一想,这也解决不了大问题。 “老大,咱们初创阶段,必须积累财富。这个阶段我们要使劲赚有钱人的钱,惠及天下是下一步的事。”胡卫华劝道,“这也叫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 舒文清自然知道胡卫华这话说得对,是自己太心急了,于是便就默不作声。 胡卫华看大家都不说了,便开口:“我们要有交通工具,骡车,船二选一。我建议先买船吧。” “为什么不是车?船比车贵呀。”赵鸣问道。 “陆路交通局限太大,何况你生产的东西主要销往大地方,咱们的信息也要从大城市来。大城市都依靠江河,何况,船的运量更大,所以船更有优势。” 于是决定先买一艘带蓬的小船,载货有个一千斤就行。 “还有一个麻烦的问题。”这时候李炎开口。 众人一下将目光集中到他身上。 “就是户籍问题,各位兄长没有户籍,既不能在这里常住,又不能随意流动,做任何事情都很麻烦。” “那要怎么解决?”四人之前可没想到有户籍问题。 “这户籍的事在袁州这边可不可以这样,通时,厚直二位兄长三代以前在袁州,如果能找出宗谱,认祖归宗,再找到族长说项,由族长出面担保,归籍落户一事当可无碍了。余夫,定远二位兄长就麻烦一点,如果二位兄长不嫌弃,可以在我家落脚,但得先以流民身份申请留置,保证在主家居留五年,并由主家出保。期间除了服役外,是不能随意外出的,这样五年后便可入籍。” 四人面面相觑,大家知道古代户籍很严,但没想到会有这么复杂,听了这些话不由得都沉吟起来。 好一会儿林杰才开口:“就没有其他办法吗?我和舒老大一时上哪里找族谱去呀?这认祖归宗就难得很,走第二个方案耗时又太长,似乎也不可取。” “当然还有一个办法。我家三叔在浮梁任县令,可以通过他来帮助解决,关键是四位兄长的户籍就得落到浮梁了。” “浮梁?!”赵鸣一惊,“就是景德镇所在的地方!” “景德镇?没听说有叫这个名字的地方啊!”李炎不解地看着赵鸣。 “是吧,确定没有?好吧,那可能是我搞错了。”赵鸣讪讪的找台阶下。但心里却止不住狂跳。 景德镇这个名字到明朝才有,那是几百年以后的事儿,李炎要是听过那才见鬼了。 大家都知道赵鸣是兴奋过头了,得赶紧将李炎的关注点转移。 “行之快说说看。” 正事来了,其他如狗婆为什么生猪崽之类的破事就很快被搁下了。 “在袁州这边,我们李家和县、府主官都说不上话,所以必须要走正常路子。在三叔那边就有很大的腾挪空间。但是你们单独去不行,官府不会给你们发放路引,只有作为我家的随从才有可能。而且还要冒一点风险,因为你们的年限非但没有五年,连备案都还没做。” 李炎喝了一口水接着说:“我们在我家护院家丁中找四个相貌和兄长相似的,签下路引就顶替他们。只要没有人去揭发,这事就成了。” “好,就这么办!”林杰兴奋异常,“还有其它问题吗?” 见没人再说什么,就准备散会。 “我有个提议。”舒文清严肃地说。 第一章 第二节 洞中工坊 “我们五个人从今往后得同舟共济,休戚与共。咱们凡事都得商量,但必须有一个头,要有一个核心。名称嘛就叫首长”舒文清严肃的说。 好官方的名称,赵鸣马上想到叉着腰,摸小孩脑袋“叫小鬼”的大官。 大家都觉得这个提议有必要。没有头,一个组织内难免意见分歧。没有牵头人,便形成不了合力,天长日久就变成一盘散沙。 “我提议林杰来当这个首长。这段时间的相处,我们都看到了,林杰办事公道,遇事冷静,心思缜密,有决断力,有行动力。所以林杰为人做事我服,大家什么意见?” “我赞成!”李炎毫不犹豫地回道。 “没意见”赵鸣也说道,其实他是想舒老大来当这个首长,他才像摸小孩脑袋的人。可舒老大的提议,他也不能否啊。 “哈哈哈,你们商量好的吧?”胡卫华停了几秒,看着林杰,“我没意见。” 林杰冲大家一拱手:“好,那我也就不虚礼了,感谢各位的信任!本来我觉得舒老大最合适,这会儿再推辞有负大家期望。要不我先干着,要是干得不好,大家再重新推选吧。” “其实这个首长不好当啊”舒文清接着表态,“我老舒随时听从首领的调遣。” 其他两人也都作了明确表态。 看到所有人都表了态,林杰沉声对大家说:“谢谢大伙信任!既然说到这儿,那咱们也定点原则: 一、五个人必须利益一致,行动一致。 二、对需要决议重大事项时,每人都必须明确态度。 三、按民主集中制进行决策。如果意见不统一,首长是最后的决策者和责任承担者。 四、任何人(包括首长)危及其他人重大利益和生命时,其他人共诛之。” 讨论一阵后,大家一致同意。这就是后来史称的“小笠方契约”。 很久以后,胡卫华有一次酒后醉言:“首长可鬼着呢,约定里提都没提重新推选的事。” “我也有个提议。”胡卫华马上出声,“为了明确经济责权,我们应该成立一家股份公司,名称叫九州商行。咱们五个人,每人股份百分之二十。我自荐当首席执行官,这个你们不许跟我抢。” 听到最后一句话,舒文清笑了:“我们都没资格跟你抢,同意。不过,这好像应该是两个提议吧。” “两套锣鼓一起打,省的争来争去浪费时间。” 赵鸣立即就觉得胡卫华这厮人品堪忧,还能来毛遂自荐这一套,真不要脸。 不过,本着骂你是爱护你的原则,他同意了,很干脆。 林杰不动声色,完全明白胡卫华趁着自己当选提这个提议,明摆着就是要和自己做交易。 “我同意。” “我同意。” 随着李炎表态,会议议程全部完成。皆大欢喜,其中林杰和胡卫华收获最大。一个成为政治领袖,一个成为经济领袖。 散会时,天边已现浅浅的朝霞。 不到巳时,刘海望就上门来了。这次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来了三个读书人。 听说舒文清睡得很晚,他就照应其他三人在院中静坐等候。 但舒文清还是听到声音醒了。 “抱歉啊,通时,不知道你睡得晚。今天带了三位同门来,这位是窦尊享,字重庆。这位宋纯,字可道。这位是袁乡,字正良。都是昌黎学院的教席,今天一早来拜访,很想一起聆听高议。” 舒文清见过礼,谦虚一阵就招呼一起进屋吃早饭。 原来都是袁州学界名士,年纪四十上下。因为朝廷多年没有开科取士,只能靠着恩师的关系,在学院谋得一席,颇有些怀才不遇。 吃完早饭,舒文清将批改过的笔记还给刘海望。 刘海望双手接过,认真读起来。 舒文清便和三人闲聊,自然又要讲述海外奇闻。他发现,将自己前后加工无数遍的东西,写成一部书,肯定大卖。 好在刘海望很快读完,便要求舒文清接着讲解。 给一个人讲和给四个人讲有很大不同,一个人的问题好对付,四个人的问题就要了卿命。 一个问题同一个老师教,会有四种理解。不同理解,就会引发争议。有时会与舒文清论辩,有时四人之间互掐。整个白天从书房吵到游廊,又从游廊吵到庭院,从庭院吵到饭桌上。 其他四人进出都远远避开他们,实在见不得一伙看着斯文,口沫横飞,不控制音量,手舞足蹈,张牙舞爪的家伙,旁落无人,目空一切的样子。 文化人的素质呢?就这? 文化人就是问题多,有无穷无尽的问题。拿着一根鸟毛,可以从天上问到地下,从盘古开天地,问到对门寡妇叹了一口气。有问题要问,没问题创造问题也要问。等问无可问时,已经申时末了。 路上不知又为什么争论起来。 其实,这都可以让赵鸣等人容易忍受。 不太容易忍受的是,五六天后,几人居然将他们的门生也叫来了。 进一步不容易忍受的是,学生们一传三,三传七,七传一十六,最后他们师生总共到了二十三人。 赵鸣忙自己的去了,没工夫吐槽。 林杰和李炎成天和民团在一起操练,很晚才归。 只有闭门撰写公司章程的胡卫华在家,经常被前院的闹声整得心烦意乱。 老大哪来的耐心,这帮人天天不知疲倦也就算了,还蹭吃蹭喝,连个谢字都没有。 拜师不是要交学费吗,你们的束脩呢? 听说束脩就是腊肉,家里已经三天没腊肉了,我当这个家容易吗! 可舒老大白天对付二十多人,晚上奋笔疾书,还整天神采奕奕,偷偷打鸡血了?亢奋,绝对是。 他决定明天看赵鸣去,不陪这帮米虫。 第二天,胡卫华正要出门,就看见门房带两个人抬着一面黑板进来,还有一个小木箱。 说是赵公子送给舒先生的礼物。 舒文清听到赵鸣有礼物送给他,手里筷子都没来得及放下,腾腾腾跑出来。一看黑板,先一愣,而后莞尔。待看到一箱子白色长条子时,忍不住惊呼: “粉笔!” “粉笔?”胡卫华也凑上来看。 粉笔上面还有一张字条:树胶难得,省着点用。 “哈哈哈”一边笑,一边冲胡卫华说,“这叫不叫不务正业!哈哈哈。” “老大,说一句喜欢很掉价吗?” 舒文清这会儿一点也不在乎胡卫华的挖苦,都不带正眼瞧他,有本事你让我夸你呀。 他指挥人将黑板架在正堂,顺手将筷子递出去,没功夫吃饭了。 抓起一支粉笔就在黑板上唰唰唰,试写起来。 嗯,粉笔稍微有点儿脆,不能太使劲。黑板油漆使用墨汁调的漆,光泽差点,但已经相当满意了。 那批学生进来后,有五分钟在看粉笔和黑板。 趁舒文清不注意就上手,太硬,笔画没有变化,不好。 在一边冷眼旁观的胡卫华不禁翻了个白眼,你们懂个嘚儿呀! 不能再待下去了,不然会骂出声,我这暴脾气! 去看看赵鸣那傻鸟,玻璃不烧,烧起石灰来了。项目资金挪作他用! 前脚刚夸出门就缩回来,作坊在哪?没去过。 他问门房,门房指了一下新湖上面一条河口。就在河口上去两里路。 一路走一路琢磨。 九州商行要做大,肯定不能单打独斗,那样奋斗十年,撑死也只能是个土财主。 二十一世纪有很多吸引资金,技术,渠道的方法,那是建立在市场经济很完善的基础上的。 这里要怎么做?要怎样才能吸引别人,然后用怎样的手段将参与进来的人拴住,轻易出不去。最好是让他们离开我们的商业模式,便很难生存。 这些天反复权衡,就是没有自己满意的模式,哪一种都有缺陷。 到了河口,溯流往上,两里路应该很快就到,怎么还没看见。古人对时间和空间的概念真是太随便了,两里、五里的区别看心情。他们告诉你两里子路和两天子时间,你千万别当真。 不知不觉走了很远,都快见不到湖面了,也没见所谓的工坊。 前面一块大石头上,有两个半大小子钓鱼,过去打听一下吧。 一看,居然是李炎的小弟李炙和另一个同龄孩子。 “炙儿,在这儿钓鱼呢?” “余夫哥,是你呀!” 胡卫华凑上前去,看了一眼鱼篓子,毛也没有。 “咋不去湖边钓?这里水太浅,哪有什么鱼?” “只有这里才有青梭鱼。” 胡卫华不知道青梭鱼长啥样。 “河水不是流到湖里去吗,怎么鱼不会到湖里去?” “是,可奇怪了,从来没人在湖里见过青梭。” “什么鱼不是吃,咋一定得是青什么梭?” “奶奶就爱吃这种,肉多还没刺。” 好孩子,够孝顺。 “这谁呀?” “我堂弟李然。小然,快叫哥。” “哥。” “嗯。别玩太晚,早点回哈。对了,知道你定远哥的工坊在哪吗?” “转过河湾就看到了。” “那走了。别太晚哈。” “没事,我们带了饭团子,饿不着。”并指了指一个打开的大荷叶包。 “那不是鱼饵吗?” “也是我们的午饭。” 果然,转过河湾就看到了山窝窝里一堵围墙。这个山窝两边是陡峭的山壁,这么一小片围墙连接两边,倒是省事省钱。 他来到门前,没见有人看守。使劲拍打大门,咚咚,“开门!”没人回应。 奇怪了,他都听见身后山体传来的回声,够响的了,里面居然没人听见。 又敲了几下,喊了几嗓子,仍然等不到来人。 干脆他退后一段距离,一阵猛跑,到围墙前往上一纵身。两手抓住墙头,引体向上,借势将左腿搭上墙头,就是一个翻滚。哈哈,看我这伸手! 扑通,整个人翻进墙里,掉到墙根下。 草,大意了! 哎哟,我的胳膊肘啊,哎哟,我的波棱盖啊,哎哟,我的腰间盘啊...... 上下左右摸摸,应该疼的。墙怎么这么矮!只有外面一半高。 没人看见吧?趁人不注意,赶紧起来。假装啥事也没发生,爬起,转身,姿势要帅。 嗯?里面空空荡荡,没房子,只有三面直壁! 还有一堆粗砂,一小堆细沙。这应该就是主要原材料吧。 仔细一打量,右手两道山壁之间,有一条很窄的通道。走近才发现,里面居然有一个山洞。 这个赵鸣,选了这么一个隐蔽的地方,怪不得喊破喉咙也没人应。 山洞口很高,里面很开阔。眼见有几座黄泥堆砌的炉子,简易风箱,还有乱七八糟的工具,材料等等。 “吹气悠着点,稳住,稳住,手上动作把稳了,下手别太重,诶诶,唉,温度不够了!” 赵鸣的声音在这里很干涩,表明声波都往前跑掉了,没有回波。洞里不知有多深。 这时,赵鸣这才发现来人。 “你怎么找过来了?” “怕你不够钱花。” “会有这么好心,感动啊。” “进展怎么样?” “一般般。我还是想得太简单了。” “这不都开始吹瓶子了吗?我看看。” 走过去,边上一堆歪瓜裂枣样的所谓玻璃瓶。 “进展很快啊,赵鸣。玻璃烧出来了。” 确实是玻璃,相当透亮,就是颜色有点黄黄的。 “给你这堆能卖钱吗?” “你当别人傻啊?” “还是啊!做不出器型有毛用?” “但已经相当不错,才七八天就有这样的成果,非常可以!现在看,主要是技工不熟练。” 胡卫华一副领导视察的架势。 看到另一边比较干燥的地方,摆了几张简易床铺。 “就睡这?” “这里很凉快,没蚊子。就是能不能多搞点肉?看那几个瘦的。” “回去堡里买头猪,保证三天吃一次肉。” 两人开始聊起后面的打算。 这里各种器械的声音不小,各种叮铃哐啷。工人互相之间交流都是大声嚷嚷,甚至夹杂着露骨的脏话,但胡卫华觉得比那些酸文腐儒的争论声好多了。 这才是活力! 第一章 第三节 不许吃肉 活力,什么叫活力。 林杰在演武场指挥台上,看见稀稀拉拉,松松垮垮一群人,漫不经心来集合,打人的心都有了。 这是兵? 民团虽然不能和他当过的兵相比,起码要和他印象中的民兵,预备役相去不远吧。哈,简直高看他们了,搞过两天军训的高中生也比这强啊。 从发出召集令,到第一个团丁出现在操练场,整整过去了四十分钟。虽然他没有表,但他对时间的把控从来不会误差超过两分钟。 而从第一个团丁到全团到齐,又过去了半小时。 李家堡到操练场正常步行,大概二十分钟。跑步行进则不会超过六分钟。一次集合,居然要用七十分钟,够他理解的连级军队发起起码五次冲锋。 等人到齐,清点人数又花去了五六分钟。清点结果总共六个十人队,六位什长,人数六十七人。 林杰冷眼看着眼前这支队伍。 一个个衣着不整,歪歪撇撇,站没个站相。队伍横不成行,纵不成列。 尤其是这些团丁,除了那几个什长是李家族人,一看就不缺吃喝。其他个个瘦骨伶仃,只见皮不见肉。不用上阵杀敌,一阵小风就能将人刮跑。 这种兵要怎么带? 他没有喊任何口令,转身对李炎说: “阎王不差饿死鬼。准备一头猪,让他们杀猪,吃饭,管饱!” 李炎一时显然没明白,愣了一下,转身马上吩咐照办。 刚来操场还没操练,就去杀猪烧饭,这帮人立即像濒死之人吸了一口仙气,满血复活。纷纷摩拳擦掌,抢着去抓猪杀猪。 什么时候叫他们去杀人也有这劲头,就妥了。 缺牙婆和丁大头冲在最前面。 缺牙婆两代人都是李家堡的佃户。他亲爹一无所有,只有一身力气。他和他爹不一样,不甘心只干种田这种傻活。 十六岁时,死气白咧拜师学杀猪。在李家堡,杀猪他是最厉害的。怎么抓猪,怎么绑猪,从哪里进刀,刀在肉里怎么游走,都是有技巧的。他的杀猪绝技可是实战练出来的,不杀个几十上百头,哪里会有手感。 学好任何手艺都要付出代价,他就因为当年一失手,让一头爆烈的家伙撞掉了一颗犬齿。缺牙婆的名号从此叫响。 肥猪当前,缺牙婆像个将军一样,指挥众人如何做套,如何拿捏时机,如何收紧套绳,如何捆住四肢,如何抬上条凳,从那个方位按住。 然后他将大腰盆塞到猪头下面,抽过杀猪刀,用左手拇指试试锋刃。在大家的关注中,一刀捅进猪的脖颈,刀刃游走,找到猪的大血管和气管,毫不犹豫割断。再往里伸进去,找到主神经,快速挑断。他不知道所谓主神经是啥,但他知道,挑断那里,猪就不会痛苦,死得更快。 抽出刀子,猪血喷涌而出,全部装进腰盆中。 猪很快就不叫了,随着一阵短暂剧烈地抽搐,彻底断气。 就这么快,就这么利索,这就是缺牙婆的技术。 他头一昂,做了一个甩发的动作,这是一个标志性的poss。引来一阵兴奋地叫好,让他十分有成就感。 “快烧水!”他又下了一道命令。 接着,在猪的一条后腿上割开一个小口子,张嘴紧贴上去,用力往里面吹起。眼见着整头猪就鼓胀起来,用左手掐紧口子,右手操起一根木棒,往死猪身上敲击几下,发出咚咚声响。这时才满意地用绳子扎紧口子,防止气体泄露。 他指挥众人,将鼓起的死猪抬进杀猪盆中,再用滚烫的开水浇上去。趁着热气,他用一把弧形铁质刮片,刮尽猪毛。 原来刮干净猪毛的猪是雪白的,比很多老娘们的身子都要白。待到刮干净毛的猪抬上案板时,前面的过程用时不过一刻钟。 真正的表演开始了。 再次用手试了试刀锋,在放血的刀口处横向一拉,仅仅在颈椎骨稍微停顿,猪头就分离了。他揪着猪耳朵拎起来,随手一扔: “接稳了!” 丁大头手忙脚乱地接过,血水溅到好几个人身上,人群一阵快乐的笑声,谁也不在乎。 缺牙婆不理会这些人的傻乐,一把杀猪刀从刚才的断头处下去,直接拉到尾。一股腥臭冒出来,猪的各种内脏也冒出来。 他运刀如飞, 气管,猪肺,猪心,猪肚,猪肝,猪脾,猪腰子快速摘下来,交给旁边的人。左手一拉,右手跟上,大肠小肠就摘掉了。 臭气随着肠道中的东西流出来,弥漫在整个操场。可是谁都不在乎,纷纷抢上前,帮着接住这些下水。然后兴高采烈地去井边冲洗,比过年都快乐。 这些对缺牙婆来说,都不重要。他沉浸在自己的工作中,对身边的一切不闻不问。 猪的四肢只用刀尖在骨头的缝隙中,轻轻旋转,三下五除二就卸了下来。动作十分顺滑,没有一丝滞涩,就好像根本没有骨头一样。 然后将刀锋插入肋下,拉开左边拉右边。在脊骨下,顺着脊骨的凹凸,不停旋转刀锋,一拉到尾。将 猪尾切下,整根骨架便分离了。在脊骨骨节缝隙,刀尖简单旋转,一节一节,带着肋骨就散开。 对付没有骨头的猪肉,动作更加干脆利索。先将两块里脊切下,放在一边: “这个谁都不许动!” 然后将其它各部位,快速分成六堆。再将每堆的肉切成五两一块。 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呼,对缺牙婆的精彩表演给予热情肯定。 缺牙婆转身看看人群,扒开围着他的人,从后面一人手中抢过一把大刀。对着那些还连着的骨头一阵猛剁,用刀扒拉着,将剁开的骨头扒进六个肉堆里。 完工! 各十人队派人领取,将肉装进筐里。两个人用扁担抬大秤杆,将六筐肉一一过秤,每筐都是二十二斤六两。 人群又是一阵欢呼: “太神了!” 缺牙婆神气活现,一摆手: “这有啥!” 拎着两条里脊肉走出人群。 六口大锅在演武场架起来,一个十人队一口。 缺牙婆拎着肉走到李炎身边,一躬身: “二少爷,林先生,我把这两条里脊留下了,这是猪身上最嫩的地方。我去给二位做,保证好吃。” 林杰非常有兴趣地看着他: “你叫缺牙婆?” “是。林先生。” “应该叫林指导员。”李炎纠正道。 “是,林指,导员。”很拗口。 “你杀猪本事很高啊!” “让林指导,员笑话了,我就是干这个的。”这个官名咋这么费舌头呢?是因为我牙不好? “杀猪的可出过不少名人呢,张飞张翼德,哈哈哈。” “呵呵,你说的那是杀猪王。” “杀猪王,也是杀人王。哈哈哈。” “呵呵,我做菜去了。”缺牙婆陪着笑,听得汗毛都起来了。 看着缺牙婆逃跑一样离去的背影,李炎笑着地问林杰: “你好像对他很有兴趣呀!” “我说过了,会杀猪的,多半杀人都不会差。” “你好像把他吓着了。” “这是个特种兵的好苗子!” “啥兵?” “就是专门做一些特别任务的兵,比如,侦探,刺杀,破坏等等。” 一个时辰不到,肉香就飘散开来。 这些人围着大锅,闻着香味,咽着口水,充满期待。 如果这时有人说,这肉不吃了,估计大伙会将他吃了。 分肉开始了,一人两斤。开吃。 六十多人开始狼吞虎咽,那场景既壮观又吓人。两斤肉,也就是四大块。每一块将近半斤,非常精准。没有人怀疑,也没有人挑肥拣瘦。 所有人低头抱着大块的肉猛啃,有的吞咽太快,呛在喉头不上不下;有的则生怕别人争抢,端着大盆子,眼睛紧张盯着周围的人;有的则在演武场到处寻找隐蔽的地方,直到被长官威胁要收回肉,才坐回原地。 这些人充分展现荒野生存的本性,贪婪,护食,警觉。 他们从生下来到现在,第一次这样吃肉,第一次能一个人独自享受这么多肉。 吃完肉,又用汤汁伴着饭,囫囵吞下去。连手上,胳膊上的汁水也不放过,都舔了个干干净净。最后,个个吃得肚皮滚圆,连喘气都困难。 然后十分满足地坐在地上,撑得站起的力气都没有了。用双手支撑上身,将肚皮摊平,生怕一折肚子,刚才入腹的好东西全吐出来了。 但是,魔鬼来了。 李炎宣布:今后训练期间,天天吃肉,顿顿吃肉。 大伙想欢呼,就是没力气喊出来。 紧接着,李炎又命令: 现在所有人,立即站起来! 团丁们愕然,为什么要站起来呀?站起来很快就会饿的。 古人没有消化的概念,但常识都知道,动得越多饿得越快。好不容易吃餐饱饭,乱动将自己搞饿,那是糟蹋东西。 有不少团丁挣扎着起来,有的努力了几下,就放弃了,有的则一动不动。整个场面相当稀拉。 见命令没有得到执行,李炎接着宣布: 凡是不自己站起来的,由什长亲自将他吃进去的东西挤出来。同时,今后别人吃肉,他就只许看,不许吃! 这个禁肉令比什么都管用。 那些站不起来的人都站了起来,就是有点重心不稳。然后所有团丁,在什长的带领下,绕着演武场缓慢游走。 等到吃下去的东西消化了一些,李炎要求全体集合,列队。 这下吃饱饭的团丁精神就不一样,队列颇有一些模样。 趁热打铁。 李炎站在队列前宣布: “为了提高民团军事纪律和军事技能,由林杰担任民团军事指导员。指导员是和团长一样的长官,所有团丁都要听他指挥。否则,就将受到军事处罚。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声音虽然不够整齐,但气势还是足足的。 “下面请林指导员训话。” 林杰站到队列正前方: 一声大吼:“立正!” 所有人不知道这是什么指令,但被这简洁高亢的口令震得一激灵,精神立即集中起来。 “刚才大家吃了很多肉,接下来就要吃很多苦。训练期间都有肉吃,同样也必有苦吃。如果不想吃苦,那就不能吃肉。现在说出来,请你离开民团,我们不勉强。有没有要离开的?” 没有人回答。吃了苦就能吃肉,很划算的,白痴才离开。 停了一会儿,还没有人回答。 “好,那我现在宣布三条军令, 不遵命令者,开除团藉。 无法完成命令者,扣罚伙食。 兹衅闹事者,罚二十皮鞭。 听清楚了吗?” 没人回答。 林杰再次大声吼道:“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 这下有了回应,但明显声量胆怯。 “大声回答,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 这下回答非常坚决响亮。 然后,林杰开始指导站姿。抬头,挺胸,收腹,脚微张。 反复示范,反复纠正。等都掌握要领了,就要求维持站姿,没有命令不许松懈。 站姿看似简单,时间一长,问题就出来了。有的摇摇晃晃,有的腿脚酸软,有的头晕脑胀。 接下来就是队列。要做到横平竖直,不能有一点含糊。凡是站不好的,视同无法完成任务。一个人站不好,罚一人,一队站不好,罚全队。 一切问题和吃肉,吃饱饭联系起来,很快就能解决。站不好,站不直,不许吃肉,这和砍头有啥区别! 这是具有民团特色的处罚,民团,光打没有用;杀头,那哪行。 接下来三天,吃肉,吃饭,列队。 到第四天才开始训练向左转,向右转,向后转,向右看齐,向前看,立正,稍息,举右手齐眉敬礼,第六天开始列队行进齐步走。 这下麻烦更大,许多人分不清左右。一转就和别人脸对脸。有的能分清,动作就是比别人慢一拍。有的紧张过度,口令还没喊,就自己先转。完全不知道什么叫令行禁止。 走队列就更加错误百出。同手同脚的,走小碎步的,和别人反手反脚的,立正刹不住车的...... 有的人今天学会了,第二天全部忘光,一切又重新开始。八天时间,这才基本有了一点样子。 林杰开始还费老鼻子劲想着什么鸳鸯阵,完全高估了民团平常的训练水平。以目前的状态,没有一个月对军令军纪的整训,阵型训练是不可能有效果的。 李炎非常欣喜地感受到,这六十多人前所未有的大变化。他在州府看过厢军的操练,不少也不过如此。他认为,现在的这支民团有点厢军的意思了。再加紧训练一阵,鸳鸯阵是非常有希望练成的。上阵杀敌,对阵正规军队他不敢想。对付一些土匪强盗,那是完全没问题。 与李炎的乐观不同,在林杰的眼中,这支队伍目前啥也不是。这六十多个人,如果面对十几个亡命之徒,肯定一触即溃,望风而逃 第一章 第四节 人去哪了 洞中工坊里。 到申时了,也就下午四点,工人来喊吃饭。 胡卫华忽然想到河边两个孩子,便让人去喊过来一起吃。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人回来说,说河边没人。 “哦,那可能回家了。”胡卫华放心了,开始叫大伙一起吃。 “小孩子都是丢三落四的,鱼竿也不要了。”那人随口又说了一句。 “你说什么?人没在,鱼竿还在?”胡卫华有点疑惑。李炙小家伙不是乱丢东西的人。 “是,胡乱丢在河岸上。” 胡卫华更加疑惑,扒了一口饭,嚼着嚼着,放下碗: “不行,我去看看。” 于是,赵鸣和刚才那位工人一起跟着出去。 人确实不在,河边原来俩孩子垂钓的地方丢了两根钓竿。 钓竿是用青竹做的,竹节用火熏过,以增加弹性。手握处缠着细麻绳,不易滑手,更好抓握。鱼线是桑蚕丝的,鱼钩也很精细,应该是做工费蛮贵的那种。 “鱼竿你没动过吧?”胡卫华问工人。 “我是想帮着收拾一下的,怕耽误大伙吃饭,我只走到那里就回去了。” “炙儿,你在吗?”赵鸣冲着河岸树林中大声喊。 “炙儿!” “三少爷!” 应该不在附近,只要不是进到林子很深处,三人的喊叫肯定能听到。 “这样,我们分头进到林中四处找一找。” 三人进到林中。 胡卫华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但他不好说出口。 林中有几处树枝折断的痕迹,断口很新,显然是不久前断的。 他毕竟不是林杰,没有探察入微的观察力,所以他喊来两个人,让赵鸣去李家问问孩子回家没,让工人火速去喊林杰,李炎来。 他们刚要走,又喊住他们。算了,还是自己去喊林杰吧。让工人回工坊,这事不要对其他人说。 他和赵鸣几乎是小跑去李家堡。 “李炙不会有事吧?”赵鸣气喘吁吁地问。 其实,他心里觉得自己多余问。但希望得到胡卫华否定的回答,那样就能心安一点。 “不好说。但你去李家千万不要直接问,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惊慌。” “嗯。” 从这里到演武场,有六七里路,胡卫华上气不接下气,加上天气闷热,就差把肺从口里吐出来了,但一刻也不敢耽误。 分手后,赵鸣倒是放慢速度。进堡前,特意在河沟里掬水插了一把脸,把气喘匀了,才一副闲逛的样子敲门。 “是赵公子啊,找老爷吗?” “不,我找炙儿少爷。他答应给我写的范字还没给我呢。” “我去问问写好没,您进院来等等吧。” 李炙住后院,内眷所在的地方,他自然不便去。进前院也麻烦,万一大少爷李煲看到,一顿客气,那就耽误事了。 “不了,我就在这等吧。” “那我快去快回。” 赵鸣心想,别啰嗦了,快去! 家仆去的还真快,不一会儿,就回来了。 “三少爷和西院的然少爷,一早出去钓鱼去了,还没回来。” “那我去西院问问。” “不用去了,刚西院还派人过来问呢。” “那我明天再来。” “等会儿看见三少爷,我会转告他您来过。” 他微笑点点头,缓缓转身离开。 等身后大门一关上,他立马跑出堡去,在半路与胡卫华几人会合。 刚到路口不久,三人就急速过来了。李炎远远地就问:“在家没?” 赵鸣摇摇头。 “家里没有发现什么吧?” “应该没有。” “你回去吧,别去工坊了,不安全。我们已经派了五个人在周边保护。”林杰吩咐道,“别让老大出门,情况可以悄悄告诉他。” 胡卫华带着林杰,李炎来到钓鱼的地方。 林杰仔细查看现场,拿起鱼竿。和胡卫华分析得一样,不是特殊情况,花了这么多心思的鱼竿,不可能随随便便扔掉。 他们对河滩上的鹅卵石几乎每一块都过目,没有发现其它不应该出现的东西。 离开河滩,有一片进入树林的过度地带,浅草夹杂着河沙。上面发现有一些杂乱的脚印,但很浅。 进到树林,也看到了新折断的树枝。这些树枝与河道呈平行排列,往里面去一点,就没有了,好像是有人在这里停留埋伏过。 继续往里走,有一片草地似乎有人踏过,但走到一片开阔的硬地面后,痕迹就没了。 他们只能沿着四周查看,却一无所获。 忽然硬地边缘的矮草区,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引起林杰的注意。咋一看,这团东西上面,和周边一群细小的东西在蠕动。走近一看,原来是一大群蚂蚁密密麻麻。球上数不清,周边也数不清,看得直让人心里发毛。 圆球有一个毛桃大小,这样的体积对蚂蚁来说太大了,估计蚂蚁全窝出动,但仍然无法撼动。有些蚂蚁则开始一口一口啃下来,化整为零,分成小块搬运。 林杰用脚踢踢圆球,蚂蚁从上面甩落。踢了几次,露出了白色的本体。这才看清,那是一个捏得很紧的饭团。 “我想起来了,炙儿曾告诉我,他们带了饭团。” 林杰点点头:“这就对了,好聪明的小家伙!” 他抬起头,看着李炎和胡卫华: “我们顺着这个方向往前找找,我猜得不错,前面分叉路口还会有饭团。” 由于饭团的指示作用,他们在不易察觉的地上,还是能看出踩踏的蛛丝马迹。 顺着这个方向,追出去六七里地,果然发现了第二个饭团。 “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这两个饭团不是随意丢弃的。你们看,饭团捏得很紧,大小差不多,明显是故意为之。这是在为跟随的人指方向。” “也就是说,炙儿是真出事了。否则,他们不需要这么做。”李炎一脸担忧。 “嗯。看样子,他们是被人强行带走了。但这也是一个好现象,说明他们没事。不然没有可能做得了这些。”林杰既是分析又是宽慰地说。 “那我们怎么办?”胡卫华仿佛一下有了信心。 沉吟了一会儿,林杰说: “我们分头行动,追踪炙儿的事交给我和余夫。行之,你赶紧回李家堡,组织民团严密防守。在我们没有回来前,全堡戒严,不许进出。” “不行,我要去找炙儿。”李炎坚决反对。 “行之,假如这一切是别人调虎离山呢?我俩都走了,万一有人趁虚而入,李家堡的防御就出问题了。你的家人:父母、兄长、妻子,还有族人,都十分危险。”林杰知道李炎的心情,“李家堡需要你,这是你的责任。” 李炎还想说什么,林杰用手势制止他: “我是首长。把你身上的钱全都交给余夫。另外,请将老大和赵鸣接到堡中,咱们力量有限,不能分散。” 李炎知道林杰说得对,炙儿这事他们不知道是不是别人的阴谋诡计,他们不能意气用事。 他点点头: “想方设法保证炙儿的安全。” “我会的!另外,饭团不可能长时间保留,我会在关键位置做记号。有情况派人通知我们。” 林杰和胡卫华沿着饭团指引的方向继续往前追。 “这俩孩子是不是被什么人绑架了?” “应该是。” “是咱们的事暴露了吗?” “现在不好说。不管什么情况,必须先找到人才行。” “老大有眼光,他早就说这些世家大族人才济济。当时我还不服气,现在真应验了,两个十三四岁的半大孩子,遇事能这么冷静。” “好好看着草丛,别错过情况。” 天快黑了。 “绑架嘛,总是图点啥。要么钱,要么命。” 从一个山坡上下来,就走上一条山间小路。两人分别从左右去寻找标记。只走出两百米的样子,胡卫华就喊起来: “这边。” “这是去哪里的路?”林杰对这个没有地图的时代很无语。 “我哪知道,你是本地人啊。似乎地形相对开阔了。” 确实,自己是本地人,在自己的地盘上迷路了。 他在心里大致估摸了下,他们往西南走了有二十多里,离袁州城八十里左右,按理不应该有这么大一片开阔地的。 天在慢慢黑。 林杰在心里忽然想到一件事: “你见过他们带来的饭团吗?” “匆匆扫了一眼。” “有多大?” “荷叶包着的,有这么大。”胡卫华用双手比划了一下。 “到现在,一路共看到五个饭团,差不多应该用光了吧。” “假如他们没吃,应该还有个吧两个。如果吃了,搞不好现在都超了。” 如果不停发现新的饭团,那不应该是好事,而应该是坏事了。说明这些饭团不是俩孩子扔的,而是人家有意诱导他们。说不定他们俩已经进入了一个预设好的圈套。 想到这一层,胡卫华一惊: “草,那就中计了?” “再看看。目前还不至于。” 也是,别自己吓自己。 天完全黑了,满天繁星。 “如果你是绑匪,你会怎么做?” 这个问题让胡卫华卡壳了,但还是努力将自己代入进去。 “不管是要钱,还是要命,首先要保证人质的安全。而且,为了敲诈成功,必然要向对方证明人质的安全。” “嗯。” “所以关押人质地点很关键。安全,安全,还是安全。没有对人质绝对安全地控制,后面任何要求都没有基础。” “绑匪认为最安全的地方是哪?” “土匪窝啊。” “附近有没有土匪窝?” “为什么是附近?” “窝太远,他们自己都不安全,何况人质?” “那怎么找到他们的老窝?” “这应该不是个大问题,附近的人肯定知道,就是怕打草惊蛇。” 星光下的黑夜,像一块染色不够均匀的黑布,周边的景物是染得过深的部分,但深浅过度不明显,造成轮廓影影绰绰。也就是说,你知道那里有东西,却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前面好像一大坨黑影。”胡卫华深一脚浅一脚跟着。 “似乎是个小镇。” “怎么连一星鬼火都不见?” “飘鬼火的地方是坟墓。” 这么热心的纠正,谢谢你哟! “我的意思是,这会儿刚断黑不久,夜并不深,一个镇连一盏灯都没有,不奇怪吗?”胡卫华努力解释。 “是啊,先进去看看。” 走进黑黢黢的街道,四周悄无声息,整个小镇笼罩在一片死寂之中。 仔细听,远处还是有一两声蛐蛐叫,时断时续,仿佛有莫名的胆怯。 没有活人了? 胡卫华全身汗毛竖起,头皮发麻,心跳得咚咚响。在他自己的耳中,心跳声盖过了脚步声。 突然,不知哪座房子里传出婴儿的哭声。就一声,然后就戛然而止。不用猜,肯定被大人给捂住了。 林杰感觉到了黑暗中无数眼睛在窥伺,有的冷漠,有的怨毒,有的恐惧。 胡卫华准备开口说话,被林杰及时制止。 两人就在无数双眼睛的盯视下,缓缓穿街而过,从小镇另一头出去了。 两人没有停步,一直往前走。 “这里好像发生了什么诡异的事。”胡卫华忍不住说。 “嗯。得找个知情人打听一下。” “为什么不在镇子里打听?” “你觉得有人会理我们吗?” “现在荒郊野外,我们问蛤蟆去吗?” “那边有一座屋子,我们去那里过夜。” 有房子,在哪? 靠近一点,才看清离道路一百多米的地方,在天空的衬托下,勉强分辨出屋脊的一角和飞檐。根据看清的部分和线条角度,不难脑补出屋子的大致轮廓。 走得越近,屋子的外形逐渐清晰,直到快到门口,胡卫华判断出,这是一座破旧的小庙。 林杰当先走进庙门,突然发声: “两位,我们路过这里,和你们一样借此过夜。请不要惊慌!” 黑暗中发出一点窸窸窣窣的声响,随后又安静下来。 胡卫华暗自吃惊,你发现有人为什么不早说? 其实不能怪林杰,一开始只是隐隐约约听到这边有人声,不太真切。等确定时,已经离得很近了,这时再说太耽误事。抓紧时间堵住大门,表明自己无害才最紧要。 “这里太暗,你们要是不反对,我便点盏灯。”林杰向黑暗中征求意见。 停顿了一小会儿没人出声,算是默许了。 “呼。”林杰掏出火折,吹出火苗。另一只手上,不知什么时候握着一根食指粗的树枝。 他手持火光,让对方看清自己的脸。然后才看向对方,同时快速对屋内情况扫了一眼。 胡卫华这才看清,两个破衣烂衫,满脸污秽的人,紧贴墙壁坐着。 火光亮起的一刻,眼睛眯起。其中那位年长的伸出右掌,挡住眼睛。 另一个年幼的则将双脚蜷缩胸前,侧过脸去,全身哆嗦了一下。 “我们只是路过,没有恶意。”林杰再次解释。 然后在供桌上找了一个合适的位置,将树枝插好。 “我们原本打算在镇中找个地方住的,但好像镇中发生了奇怪的事,没人欢迎我们。我们只好出来找地方。” 第一章 第五节 全堡戒严 星光下的黑夜,像一块染色不够均匀的黑布,周边的景物是染得过深的部分,但深浅过度不明显,造成轮廓影影绰绰。也就是说,你知道那里有东西,却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前面好像一大坨黑影。”胡卫华深一脚浅一脚跟着。 “似乎是个小镇。” “怎么连一星鬼火都不见?” “飘鬼火的地方是坟墓。” 这么热心的纠正,谢谢你哟! “我的意思是,这会儿刚断黑不久,夜并不深,一个镇连一盏灯都没有,不奇怪吗?”胡卫华努力解释。 “是啊,先进去看看。” 走进黑黢黢的街道,四周悄无声息,整个小镇笼罩在一片死寂之中。 仔细听,远处还是有一两声蛐蛐叫,时断时续,仿佛有莫名的胆怯。 没有活人了?狗呢? 胡卫华全身汗毛竖起,头皮发麻,心跳得咚咚响。在他自己的耳中,心跳声盖过了脚步声。 突然,不知哪座房子里传出婴儿的哭声。就一声,然后就戛然而止。不用猜,肯定被大人给捂住了。 林杰感觉到了黑暗中无数眼睛在窥伺,有的冷漠,有的怨毒,有的恐惧。 胡卫华准备开口说话,被林杰及时制止。 两人就在无数双眼睛的盯视下,缓缓穿街而过,从小镇另一头出去了。 两人没有停步,一直往前走。 “这里好像发生了什么诡异的事。”胡卫华忍不住说。 “嗯。得找个知情人打听一下。” “为什么不在镇子里打听?” “你觉得有人会理我们吗?” “现在荒郊野外,我们问蛤蟆去吗?” “那边有一座屋子,我们去那里过夜。” 有房子,在哪? 靠近一点,才看清离道路一百多米的地方,在天空的衬托下,勉强分辨出屋脊的一角和飞檐。根据看清的部分和线条角度,不难脑补出屋子的大致轮廓。 走得越近,屋子的外形逐渐清晰,直到快到门口,胡卫华判断出,这是一座破旧的小庙。 林杰当先走进庙门,突然发声: “两位,我们路过这里,和你们一样借此过夜。请不要惊慌!” 黑暗中发出一点窸窸窣窣的声响,随后又安静下来。 胡卫华暗自吃惊,你发现有人为什么不早说? 其实不能怪林杰,一开始只是隐隐约约听到这边有人声,不太真切。等确定时,已经离得很近了,这时再说太耽误事。抓紧时间堵住大门,表明自己无害才最紧要。 “这里太暗,你们要是不反对,我便点盏灯。”林杰向黑暗中征求意见。 停顿了一小会儿没人出声,算是默许了。 “呼。”林杰掏出火折,吹出火苗。另一只手上,不知什么时候握着一根食指粗的树枝。 他手持火光,让对方看清自己的脸。然后才看向对方,同时快速对屋内情况扫了一眼。 胡卫华这才看清,两个破衣烂衫,满脸污秽的人,紧贴墙壁坐着。 火光亮起的一刻,眼睛眯起。其中那位年长的伸出右掌,挡住眼睛。 另一个年幼的则将双脚蜷缩胸前,侧过脸去,全身哆嗦了一下。 “我们只是路过,没有恶意。”林杰再次解释。 然后在供桌上找了一个合适的位置,将树枝插好。 “我们原本打算在镇中找个地方住的,但好像镇中发生了奇怪的事,没人欢迎我们。我们只好出来找地方。” 李炎和林杰,胡卫华分手,心中快速将接下来的事捋了一遍。其它都好说,将实情告知家里,争取族长,也就是自己的父亲支持自己的安排,可能是最难办的。先不说父亲,光奶奶的责骂就够自己喝一壶。 最先来到湖边的院子。必须得先安置好舒老大,赵鸣。 他进来时,赵鸣已经将大致情况和老大报告了。所以他要补充的内容就不复杂,说完就要他们马上搬家。 “有这么危险吗?”舒文清有些犹豫,毕竟搬动一下有很多事。何况后院还有那些钱箱,他们的启动资金全在这里,丢了就得影响发展的进程。 “还是听首长的安排吧。” “钱不是最重要的,人才是。”赵鸣也劝道。 舒文清也没固执,点点头: “我稍做收拾。” “那我去给你安排落脚的地方,要不,还是住炙儿的院子吧。” 说到李炙,李炎不免揪心。 “也行。” 李炎也不耽搁,转身就往李家堡赶去。出门时,不忘提醒赵鸣一句:“派人去喊回工坊的人,暂时停工。” 脚下则一刻不停,他必须在天黑前做好一切布置。 回到堡中,第一件事就是召集民团几位什长,要求在半个时辰内集合。 立即关闭堡门。申时以后没有归堡的人,没有令牌一律不得进入,堡内人员不得外出。 在等待民团队员集合的空隙,他赶回家去,准备领受父亲和奶奶的责罚。 进到家来,家人正准备开饭。后院已经在到处找李炙了。 他先吩咐管家,派人清理屋子,派人去接舒文清,赵鸣。对于为什么做这些,却没有时间做解释。 于是不敢耽搁,马上去书房见父亲。 “父亲,今天炙儿去钓鱼,非常大的可能被绑架了。” 哗啦,李皑手中把玩的一块玉牌掉在地上。 “你说什么?” 当听到李炎清晰无误地重复一边后,脸上青筋暴露: “那你还在这里干什么?召集所有人去找啊!” “父亲,你听我说。” 于是便将情况快速的讲了一遍。 当听到林杰他们已经追踪而去时,李皑略微冷静了一点。 “才两个人,能干什么。” “父亲,厚直的能力你是知道的。我们认为,炙儿被绑架,匪徒肯定有目的。在他们的目的没有达成以前,炙儿是安全的。这个时候放出去太多人,反而可能会刺激匪徒。” 作为一族之长,经历了半个世纪的风雨,哪里想不到这些。只不过关心则乱,思虑难免一时不周。 “有没有可能俩孩子跑别处玩去了?” 李皑仍然心存侥幸,尽管他心里已经完全同意李炎他们的结论。 “如果有万分之一这种可能,自然是万幸。但,父亲,我们做好最坏情况的准备总是不错的。” “去将你大哥叫来!” 面临大事,长子在父亲心中的分量便显露无疑。 于是马上去将大哥李煲喊来。 “你将事情经过告诉顺之(李煲表字)。” 当听完李炎叙述,李煲惊得目瞪口呆。 但是,很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父亲叫自己来,肯定不是要看自己跟老娘们一样哭天抹泪,是要自己想事做事的。 “父亲,我觉得行之他们在情况不明的情况下,做出现在这些安排已经很周到了。孩儿补充一点,在进堡的各个紧要隘口,布置人手,有情况提前告警,给堡内防御以充沛的时间。” “好。行之去安排。” 李炎对大哥很是佩服,能够临危不乱。在自己的安排这么细致的情况下,还能想到拾遗补缺。 他正准备出门,就听院中一老太高声呼喊: “至仁(李皑表字),你整天忙啥?炙儿这么晚没回来,还不快着人去找?” 李皑一听,着急忙慌地跑出书房: “娘,您怎么过来了!” 连忙从侍女手中接过,双手搀扶老娘。 “孩儿正在让他的俩哥哥派人呢。” 刚好李煲,李炎从书房跟出来,一起躬身见礼: “奶奶好!” 老太太瞄了一眼俩孙子: “那还杵在这儿干嘛?还不快去!” “是。” 俩人向老太太和父亲各行一礼,赶紧退出去。 嘿,都是孙子,我俩咋就这么孙子! 李煲不敢在家呆着,去集合仆役,四处寻人去。 李炎也顾不得吃饭了,赶往民团部。什长们早已在等候了。 他向十位什长简单通报情况,对堡门守护,信息传递,识别口令,堡内巡逻,违令处罚,隘口预警等等事情,一一明确。 刚做好这些,管家派人送来吃食,同时来禀告舒先生的情况。 舒先生,赵公子并没有住进李家,而是给刘先生拉到私塾那边去了。 李炎边吃边问什么情况,来人将事情原委仔细说了一遍。 原来,李炎离开舒文清住处时,那帮来听课的师生还没走。当听到舒文清他们要搬进堡内去住,李家堡要戒严时,这帮人不急反喜。说是这下好了,省得天天跑来跑去,干脆一起住到私塾院内去,方便。 舒先生原本说您已经安排好了。但刘先生生死不肯,说是他们这些人上族长家不方便。势必要让舒先生每天跑来跑去,他们于心不安。 舒先生好说话,就答应了。 李炎不禁苦笑,你们是方便了,可增加我负担了。平常这帮人在湖边那院内蹭饭。现在就只能在私塾这边吃了。 私塾的开支超过标准的,肯定要记在刘海望账上,在月例中扣除。 但舒老大和赵鸣是自己的兄长,必须管好吃住。 现在这些人与舒老大同吃同住,还能单单只管老大和赵鸣两个人的饭?这让老大多没面子。我做得出,老大也不干呀。一下多出二十多口,还不得我来安排? 当然这些都是小事,只是心里笑刘先生,你真会算计! 他现在心里着急的是,林杰他们有眉目了没有。 正想着心事,有团丁来报,抓到一个可疑探子。 那家伙在煲外鬼鬼祟祟,被在护墙上巡夜的团丁发现了,就抓起来盘问。 李炎心里咯噔一下,这帮匪徒果然另有所图。 “说了什么?” “这家伙说是胡卫华胡先生派来收货的。” “他说什么?” “胡先生派来的。” 这个弯转得有点急。难道林杰和胡卫华这么快派人来送情报了? “快送到我这儿来,我要亲自问话。” 李炎满心期待,真是心想事成啊! 一个四十挨边的汉子被领进来,挑着一副货郎担子。 来人冲着上首端坐的李炎点头哈腰: “小爷!” “你叫什么名字?” “杨傻鸟。” 真是随意! “你说你是谁派来的?” “是一个叫胡卫华胡先生。” “来李家堡干什么?” “收一些废旧东西。” 嗯?不是来传情报吗? “就没让你找谁?” “让找这里有东西的人家。” 这都什么跟什么。 李炎怕胡卫华有交代,不让随意和无关人员透露情报。 “我是他兄弟,姓李,他其他几位兄弟也在这儿。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那家伙一脸懵。 “没,没什么话呀。” 到底什么情况? “你是什么时候见到胡先生的?” “我没见过胡先生啊。”一脸无辜。 “撒谎!你刚才还说胡先生让你来的,你想吃板子吗?”李炎立马脸一黑,眼一瞪。 “别呀爷,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我要撒谎天打雷劈。” 古人敢发这誓的,多半没假。 “那你怎么说胡先生让你来?” “是邻村三癞子告诉我们的?” 有多出一个三癞子,还不止他一个,居然是“我们”。 “那你怎么说是胡先生派你的?” “三癞子说胡先生高价收购一些废旧东西,让我们走家串户,对外统一口径,胡先生派来的。” “无凭无据,怎么就攀赖上胡先生?” “有凭据有凭据。” 他哆哆嗦嗦,手忙脚乱从一个布兜里掏出一张纸: “胡先生说了,哦,三癞子说胡先生说了,这是委托书。有这个,就会比市面上多出三成价格收我们的东西。” 李炎这下总算有些明白了,也没听余夫兄说啊。 “都要你们收什么?” 他一边审视着委托书,一边问道。 “鸡毛,鸭毛,鹅毛,废旧铜铁等等。” “打开挑子看看。” 依言,这人将挑子打开,所言不虚。 看到这里,李炎基本相信了,收购这些东西,胡卫华是说过的。这下期待变成失落。 但对此人身份还是不放心,让人去请赵鸣。 赵鸣很快就赶过来了,接过委托书一看。 “委托书倒是没假。” 上面的印信还是他刻的,自己非常不满意。 但老胡瘪犊子很满意,说这么low的印,普天之下,古今中外不会有第二方。 第一章 第六节 绑匪来函 既然印信没假,这人身份也就没假,就是一个地地道道收破烂的。 好吧,这人没用处,但也不能放了。 李炎吩咐带下去,严加看管。 “你很累了,歇一会吧。”赵鸣有些心疼地说。 “确实累,但不敢睡呀。” 这些天,训练民团,他和林杰比团丁们还拼。 睡不着干脆就去各个哨位看看,不能让大家放松警惕。 叫上传令兵,先去东堡门。 路上碰到一队巡逻兵。领队看见他,十步远喊口令: “立正,敬礼!” 虽然还不是很整齐,但有模有样,不错。 他回礼,继续往前走。耳朵听着巡逻队的脚步声,鸡一脚鸭一脚的,总有几个人在忙着调整。 靠近堡门,就听见护墙上两个家伙聊天。 “缺牙婆,帮我看看腰上是不是青了?” “黑灯瞎火,你整个人都青的。” “铁蒲扇那狗东西,老子记下了,下次我也用枪头捅他一下。” “行了,人家不是赔给你一块大肥肉吗,吃肉时满嘴流油,这会儿别叽叽歪歪。” 显然缺牙婆对那块肥肉记忆深刻。 “好,那下次按一块肥肉的折价捅回来。” “下次?怕是两块肥肉都不止。没听林教官,额,林指导员说,再犯错就要打板子,不是罚肉那么简单了。” 看见李炎走上护墙,两人立即站得笔直,行举手礼。 “团座!” “有什么发现没?” “一切正常!” “有情况马上吹号报警。” “是,团长。” 李炎点头示意,然后沿着护墙往南门而去。 赔肥肉这件事估计在这些团丁心里留下了深刻记忆。 他在护墙头行走,站岗的士兵看见他,都能立正敬礼,他的感觉非常好,甚至幻想带着这些人干一仗。所以,有些期盼匪徒有进攻李家堡的计划。 上了年纪就是醒得早,天还没亮,李皑就再也睡不着了。加上一晚上梦见炙儿被一伙强人折磨,孩子不停地喊“爹爹救我,爹爹救我!”,基本上一宿没正经睡上一觉。 炙儿一晚上没回来,挂念孙儿的老娘这一晚也够呛。 不睡了。 洗漱完毕,只和老管家说了一声,便抬脚出门。去哪里呢?无所谓,他并没有目的,单纯是不愿待在无法睡眠的屋子里。 身后管家指派两个机灵的仆役远远地跟着。 堡中安静得很,但李皑的内心却无法安静。 不知哪家的公鸡叫了第一声,堡中各处的公鸡们纷纷相应起来,连躲在狗洞后面偷懒的狗子,也不服气地嗷嗷了几句。 鸡叫了,狗也吠了,天边有了一抹暗红。 前面忽然三个人影闪出,似乎发现了踽踽独行的李皑,便快速折转,向不同方向跑走。 “老五!” 其中一人停下来,慢慢转过身来: “大哥真是您?您这是早起还是没睡?”果然是老五李皈。见没躲过去,倒也坦然。 “又赌了一宿?” “没,几个人一起喝了两杯。” “唉,你都过了不惑之年,怎么还不知收敛一些!”李皑有些恨铁不成钢。 “家里族里都有大哥您撑着,小弟就没什么可操心的。” “你成天不着调,我哪里敢委以重任。” “别,我还是逍遥自在的好。” 一支巡逻小队过来,十步远便停步,在小队长的口令下,一起敬礼:“族长好!”又转身向“老五”敬礼,“五爷好!”。 礼毕,在统一号令下,继续巡逻去了。 “大哥,这民团很威武啊!吃啥了,一个个红光满面,还有这敬的是啥礼呀?怪模怪样的!有意思。” 李皑没有接茬,但心里想的也和老五一般,好奇,惊讶,狐疑,还有点赞叹。 “怎么说你好,你也是当爹的人了,要给晚辈们做个好榜样。” “大哥说得是。要是没有别的事,您忙,小弟我回家睡一觉去。”说着,满不在乎地打个长长的哈欠,不顾李皑脸色难看,转身便走了。 李皑心情本来就乱,这下更是堵得慌。原想回去,一转念,老娘估计也起来了,这没有一点好消息,要如何面对她老人家。迟疑一下,便去民团部找李炎去了。 看到自己老爹跑民团部来,李炎很是吓了一跳。再看到父亲一脸疲惫,显然没有休息好,不由自责起来。如果能早一点找回小弟,父亲也不至于受这种煎熬。 他手忙脚乱只给父亲倒了一盏白开水,他不喜欢茶这种东西,团部历来就不会准备这些。 “厚直有消息来吗?” “还没有。一旦有,我第一时间禀告父亲。” “也不知炙儿这一宿怎么过的。” “孩儿不能为父亲分忧,真是没用。”李炎总想找句恰当的话宽慰父亲,“不过,炙儿比我们想象的要成熟,坚强。” 看看父亲没有打断的意思,便接着说。 “从他给我们留线索这一点看,炙儿是有办法的。我向父亲保证,我们一定会让他安全地回来。” 李皑看着李炎,一时老怀甚慰。自己的儿子都是有担当的,能成大事的孩子。 “你给爹说说,如果绑匪提条件,咱们怎么应对?” 李炎沉吟了一下: “我们要想方设法稳住匪徒,不管什么条件都先答应下来,然后寻找解救的办法。从一般情况分析,匪徒要钱的可能性更大。” “会不会和你们上次那件事有关?” “不排除这种可能性。孩儿昨晚反复推演,匪徒掌握那件事的可能性有,但就算掌握,肯定不会这么快有行动。 当时,对方没有一个活口,要知道情况,那就是我们出了内奸。而那几天我都看得紧,情报传到匪徒那里起码也要七八上十天。而咱们李家堡也不是吃素的,制定针对我们的计划,要做很多准备。这么短的时间就准备好,可能性不大。 而且,就算他们要报复,根本没必要搞这么复杂。只要直接偷袭李家堡,我们必定猝不及防。现在绑架人质,似乎是多此一举,反而让我们有所准备。”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长长地吐出来: “所以,这次绑架,极有可能就是一次普通的绑架。” 李皑没有对这个结论表示疑义。 “只要不是冲着报仇雪恨来的,匪徒只要见钱,就不会伤害人质。” “我知道你说得对,可这心里就是不踏实。”李皑看着眼前快速成长的儿子,“营救炙儿的事,就靠你们了,需要为父做什么你说。” 听到父亲这句话,李炎差点流出眼泪。话里自然充满父亲对自己的信任,也透着父亲自感无力的无奈。父亲虽不算是严父,但从来都是一言九鼎,永远将大局牢牢把握在自己手里的强人。如今说出这种话,可见是多么不情愿。 父亲,老了! 父子俩就在民团部简单吃了早餐,又聊了一会儿。李皑提出要亲自看看堡内防务情况。 于是,李炎将防御部署汇报了一遍,听得李皑频频点头。然后两人又一起到各个堡门进行视察,李皑对团丁的精神状态多次赞扬,搞得那些受到肯定的团丁更加劲头十足。 回到民团部已经是巳时了,还没坐下,传令兵来报告,煲外有人传来一封信,声称是给族长的。 “信呢?人呢?” 堡门守卫进来,向二人行礼,呈上一个大纸包。 “报告,对方三人骑着马来,用箭将信函射上来,扔下‘给你们族长’一句话,就离开了。” 李炎挥手让他们出去,将纸团递给父亲。 “不用给我,你打开。” 李炎小心地将纸团一点点展开,居然有三张团在一起。 第一张,李炙那熟悉的字展现在眼前: “是炙儿写的。” 李皑一阵激动,手都有些微颤抖。他接过皱皱巴巴的纸,差点老泪纵横。 他努力镇定下来,认真阅读文字。 “父亲: 儿很好,父亲不用挂念。他们对我们都不错,今天早上我们还吃了水豆腐和汆油馃。 炙儿敬上 年月日” 第二张是李然的。 “族长及父亲: 我和小炙都很好,没有被打,吃住条件都不错。恳请族长和父亲按照人家的要求办。 然儿敬致 年月日” 第三封是绑匪的。 “李族长: 令郎,令侄正在我狮背山中做客,请在十日内备好四万两白银,由您亲自送来。到时,令郎,令侄便可安然回家。 知名不具 年月日” 李炎心里默默合计了一下,狮背山离李家堡四十余里,早晨出发,骑马两个时辰绰绰有余。 李皑反复看了三封信,亦喜亦忧。喜的是,终于知道炙儿的下落,而且暂时是安全的。忧的是,如何在十天内凑齐四万两白银。 他心里默默估算了一下,老三在外就任,堡内四兄弟。自己家里顶多凑出两万两,西院很难拿出一万,差一万多要靠另俩兄弟凑,不容易呀。 东院老五,一个赌徒,能有十两都会马上上赌桌,所以别想了。 自己和老四撑死也就三万两,老二日子比较紧,能一口气拿出两千两就不错了。 剩下的从哪里来? “我们回家商议。去将二叔、四叔、五叔叫来,另外去请舒先生,赵公子。”李皑也不耽误时间,十天很快,拖不起。 李皑一进家门,就听得自己院内人声嘈杂。管家见他回来了,跟在身后简单汇报着情况。 “老爷您出门没多久,老太太就过来了。这会儿正在训斥夫人,其他人都不敢言语。” 李皑没有回答,而是加快步伐,径直往里走。 看见李皑回来,老太太立即扔下其他人,快速走过来: “怎么样?炙儿有消息了?在哪儿?” “娘,有消息了。咱们回屋里说。” 回到堂屋,李皑将老太太搀扶着坐好,然后一五一十将情况说了一遍,还将她孙儿的手书给她看。没有任何隐瞒,这时候也没法隐瞒了。 “这些杀千刀的,害我孙儿受这么多苦。”然后想起什么了,“儿啊,娘这里还有一点银子,你一起拿去。钱没了不要紧,只要人在,咱们李家就一定会再赚回来!” 最后那句话说得掷地有声。 “知道娘,我已经去叫老二,老四,老五来商议这事,您别操心,凡事有儿子们呢。” 老太太这才回去。 听到消息,西院老四李皤第一个奔过来了,进门就激动得高声喊道: “大哥,孩子们有消息了?” 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一把拉住李皑的双臂,泪光在眼眶里打转。 “老四,别着急,你看。” 于是将信函递给兄弟。 李家老四在读着信函,其他人先后都到了。 李皑将舒文清请到客座首席,其他人都互相见过礼后落座。管家和李煲,李炎站在李皑身侧。 等大家穿越完信函后,李皑请大家商议怎么办? 老四第一个发言: “大哥,这还要商议吗?赶快筹钱啊!这帮匪徒不就是要钱吗?咱们给,把人救回来才是最重要的。” “是啊。老大,孩子是你和老四的,可也是我们的亲侄儿,救人才是最重要的。”老二连忙表明态度。 舒文清和赵鸣肯定也态度坚决地说,救人!但舒文清心里立刻就感觉其中必有其它苦衷,否则,这件事便没有必要商量了。 “都是自家兄弟,舒先生,赵公子也都不是外人。绑匪提出要四万两白银的赎金,不瞒大家,我呢,全部家当也不过两万两。老四不知道能拿多少,估计肯定不足,剩下的大家帮着想想办法。” “大哥,我有九千三百两,还差一万多呀!”老四跟着就有点沮丧。 李皑点点头: “现银我们两家就这些,希望能向各位兄弟借一点。”李皑面色惭愧,“我也不能白借。银子没有,但我名下房产和地产有不少,我可以抵给你们。要粮食也行,只要度过这个难关,绝不会亏待各位。” “大哥,小弟我拿不出银子,你就是有房产地产我也没钱买。”老五干脆利落地说出自己的情况。 李皑有点尴尬,心里是真不高兴。老五你这不是故意捣乱吗,谁指望你出钱了,没钱就不会闭嘴吗,还第一个跳出来。心里虽然不高兴,可他说得也是实情,没法说他什么。 这时,老二李皓站起来: “大哥,小弟我这里现银大概三千两不到,我全拿出来。抵押这事就别说了,救咱自家的孩子,说这些就不把咱们当亲兄弟了。还有,你弟妹娘家离得近,来去就当天的事。待会儿我去一趟,求求老丈人,怎么也能凑一点。” “老二!”李皑感动得声音都有些哽咽了,“大哥我真不知道怎么说了。” “不用说了大哥。” 不等李皑再说话,管家这会儿躬身说道: “老爷,我受李家的恩惠说也说不完。如果能行,让我去替小少爷受难也在所不辞。身边呢,只有一千两左右,全部拿出来应应急。” 李皑转身对着跟了自己三十多年的老人:“大松子,疾风知劲草啊!啥也不说了。” 还差七千两。 “李家主,”舒文清见这个情形,必须表个态度,“我想先明确一件事。” “舒先生但说无妨。” “匪徒信函上指定的赎金是银子,如果用等值的铜钱算不算违约?” 李皑一时不明白舒文清怎么会问这么一个问题: “应该是可以的。只是四万两白银换成铜钱,将是巨大的数量,搬运都是个大问题。而且,我们这样做,有故意刁难他们之嫌,极易激怒对方,恐怕不是明智之举。” 第一章 第七节 夜探山寨 “我们现在有三万多两银子,如果剩下的七千两白银用铜钱抵行不行?” 李皑实在不明白舒文清为什要扯这个问题,但现在需要凝聚所有力量救人,还是非常耐心地解释:“数量也很大。但好在银两占大头,应该勉强说得过去。毕竟这么大的银两数,凑齐非常不易。” 舒文清点点头: “我们哥几个银子没有,铜钱有一些,都还在湖边宅子里。要不,剩下的我们来想办法。反正,尽一切可能救人!” 李皑几兄弟,包括李煲,管家都惊愕的看着舒文清。传说他们几个可是身无分文来到这里的,怎么转眼就有这么一大笔财富! 李皑将信将疑地问: “舒先生不是说笑吧?” “李家主,我们是诚恳的。这么大的事,岂敢当儿戏。” 李皑简直喜从天降,一个无解的问题,居然这么容易就解决了。而且还是意想不到的人帮忙解决的。 他几乎是冲过来,双手抓住舒文清的手: “舒先生,这叫我李家怎么感谢啊,一而再,再而三地帮助我李家,这大恩如何报答!” 这真是救命的大恩。 可其他人对“一而再,再而三”的说法就不明白了。 “李家主客气了。我们走投无路时,是您收留了我们,这才是大恩大德。” 这个说法其他人倒是认可的。 舒文清本想说这里面本身还有行之的一份,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 显然,李炎并没有将这事告诉李皑,否则前面那些问话他就应该猜到自己的意思,现在看样子他并不知情。要是当众说出来,就节外生枝了。 筹措赎金的事完成后,李皑松了一口气。约定三天后烦请大家将银两归集到一起,由李皑府中管家保管。而后大家就散了。 舒文清和赵鸣刚要告辞,李皑就留下他。 “舒先生,这次你们几个又出力又出钱,老朽不敢以一句谢谢来了事,大恩不言谢!” “李家主,我们和行之是兄弟,炙儿自然也是自家兄弟,再说客气话就见外了。” “既然说到不客气这话,那老朽就旧事重提,湖边的宅子,算是我送给行之结拜兄长的,行不行?” 好嘛,自己的话将自己给绕进去了。 “当前最要紧的是将炙儿救出来,其他事咱们缓缓。”舒文清只有缓兵之计这一招了。 “那好,咱们就这么说定了。” 刚说完,赵鸣问道: “我们要不要将厚直他们俩招回来?” 李皑还没回答,舒文清先说道: “这个暂缓。但是必须将今天的情况尽快告知他们,后面如何行动,由他俩自行决定。” “嗯,舒先生所言甚是。只是还要辛苦他们俩。”李皑表示同意,他还是对匪徒的信用不是特别放心。有林杰在外见机行事,及时通报情况,防止对方耍阴谋诡计,将人救出来的成算肯定更大一点。 李炎刚准备出去落实舒文清的安排,李煲却叫住他: “等等。父亲,舒先生,定远,行之,你们看看炙儿的这封信函。” 他将李炙的信函展开,摆在桌子上,其他人都凑过来。 看了一会儿,都没看出啥名堂,就不约而同地抬头望向李煲。 “刚才一直在琢磨这三封信函。你们看,炙儿这封,他在信上写道‘今天早上我们还吃了水豆腐和汆油馃。’” 大家还没看出问题。 “汆油馃只有一个地方的人会做。” “白马镇!” “白马镇!” 这个两声惊呼是李皑和李炎父子发出的,舒文清和赵鸣一脸懵。 “你的意思是,炙儿他们并没有在狮背山,而是在白马镇,或者离白马镇很近的地方?”李炎马上意识到自家兄长的意思。 “对。” “那为什么不在狮背山?在匪巢不是更安全?也就是说他们在白马镇有一个窝点。”李炎喃喃自语, “不行,我得尽快将这个情况告知厚直和余夫兄长。” 炙儿传递的这个信息绝对是他精心设计的,心思巧妙,不露痕迹。在这种情况下,得有多么沉着机智才能想到做到这些。而自己真笨,一点没有看出来。幸亏兄长领会了! 其他人也是被李炙的机智惊到了。 李皑是对这个小儿子越加心生怜爱,等他回来,一定要好好培养,成为李家未来的骄傲。 舒文清则在心里叹息,这些世家能传承数百年不衰是有道理的。同时非常欣慰,进一步确认选择李家作为盟友的正确性。有这些优秀的人才,未来李家将无比辉煌,自己的事业也有更大助力。 赵鸣暗叫妖孽呀,才十四岁! “行之,这三封信函抄录一份,原件送去厚直和余夫。”李皑吩咐道。 “我马上去办。”李炎很想自己亲自送去,但,这里离不开呀。 小镇外破庙里。 林杰和胡卫华的态度起到了作用。 年长者适应了亮光之后,慢慢收回手: “两位好汉,我们俩只是讨口饭吃,什么都不知道。” “我们俩尽顾着赶路了,饭也没吃,我们能不能问你们讨口吃的?”胡卫华看起来还是和善一点。 “好汉笑话了,我是个老叫花,他是个小叫花,这两天镇子发生了意外的事,我们一整天没讨到吃的,哪里有吃的给二位。”老叫花胆怯的回答。 “你们聊着,我去周围搞点吃的。”林杰转身就出了破庙。 胡卫华说的是实话,他们真饿了。 本想在镇子里买些吃食,谁知整个镇子都不欢迎他们。 “哦,发生了啥事?” 老叫花犹豫了一下,还是打算说: “前天晚上来了一伙人,堵住镇子出口,挨家挨户抢劫。” “来了多少人?” “不知道,可多了。当时我们俩在庙里,镇上的惨叫声都听得到。” “这个镇子叫什么?” “白马镇。” “有多少户人家?” “九十三户。” “这么这么清楚。” “我们上半年来这个镇子的,靠每家每户施舍过日子,哪里能不清楚。” “你们长期在一个地方乞讨,人家不会赶你们走?” “我们会帮他们干点活,挑水,捡柴,倒马桶等。” “一般人家被抢东西,也不至于像镇上这样反应啊?” “听说糟蹋了不少女人,还带走了好几个青壮。” “杀了人吗?” “那倒没有。打伤了不少。” “那镇上人为什么对我们不友好?” “估计错把你们当成那帮人了。” “那帮强人是附近的?” “不是,据说是万龙山的。” “本地没有山匪吗?” “有,但没那么多人。” “哦,那本地的大概有多少人?” “这个一个叫花子哪里知道,听别人说只有十二三人,到底多少不好说。” “镇子边上就有土匪,那镇子里的人不是经常被祸害?” “可能是兔子不吃窝边草,本地这帮人只抢外面的人家,倒是不曾祸害本地人。而且,好些匪徒镇上的人都认识。” “领头的叫什么?” 老叫花忽然感觉有些奇怪,眼前这人怎么对山匪这样关心,有点犹豫是不是说多了。 “鸡窝头。”小叫花怯怯地开口了。 胡卫华赞赏地看着小叫花: “小兄弟不错,那你知道他们匪窝在哪里吗?” “在后山就有一个。” “有一个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说还有不少?” “听镇上人讲他们是狮背山的。我们没去过那里,所以不知道。” “好汉,你们可是官府的?”老叫花不禁疑问。 “怎么会这么问?” “要不然怎么对山匪感兴趣。” 正说着,林杰一手夹着一捆干柴,一只手拎着几串稻草绳,绳上串着十几只活蹦乱跳的青蛙,两条不停扭动的黄鳝。 东西对四个人来讲不多,像林杰和胡卫华这样的身板,连垫底都困难。但有总比没有强。 燃起一堆火,将抓来的这些东西串在树枝上,架在火上烤。 这个季节这两样动物长很大了,但是没有油,很容易焦糊。 小叫花被焦香引得喉头咕噜直咽口水。 胡卫华将烤好的一只青蛙递给他。他伸手欲接,被老叫花用眼神制止了。 “拿着吧,我们四个人将这些分了。” 一个人分到四只青蛙,两条黄鳝林杰和胡卫华就不客气的一人一条。 吃完东西,林杰就跟俩叫花子说实话了: “不瞒你们,今天白天,我们有两个小兄弟被人绑了。我们一路追到这里,找不到追踪目标了。两位能给我们提供一点什么情况吗?” 老叫花心想吃人家的,肯定要将知道的告诉人家: “晚上天刚黑的时候,我们在东边山口抓一窝地鼠。看到一伙人往后山去了,里面有两个白白净净的小后生。” 林杰一听立即来精神了: “后山在哪?” 老叫花指指小庙后头: “离这里也就四里地,路不好走。” 林杰带他出门转到后面,让他给自己指清楚一些。 蜿蜒的山峦,在天幕下只有一个剪影,像是看一幅二维图画,无法判断空间距离。 林杰和胡卫华对视一眼:“你在这里休息,我去看看。”不等胡卫华回话,一转身就闪进黑暗中。 所谓路难走,主要那是一座孤峰。只有一条窄窄的山脊通过去,四围差不多是绝壁。 林杰站在山脊能看见山门的一块大石头后面,不能再靠近了。前面一片空旷,大一点的石头和树木都被清理掉了,无遮无挡。只要山门上有人值守,必然看见下面的人。 他在黑暗中的视力比常人强很多,但也看不出有其它靠近的办法。只能耐心地观察山门,重点记下值守人员出现的规律。 一个小时左右,值守的匪徒出现过四次,差不多一刻钟出现一次。从身形上判断,至少有两人。 这是上半夜,或许下半夜人进入疲劳期,警惕性相应下降,情况会有不同。看看到时能不能有机会靠近一点,或许有机会潜入。 他打算就这么等着。 这是,山门里有了动静,有人对了一句口令。然后山门居然打开了,一匹马滴滴哒哒从门里他出来,马上一位身材壮硕的汉子。 那汉子回头冲门里喊了一句: “守好门!” 便骑着马沿着山脊下去了。 林杰在山石后面看着下山去的大汉,心中不免纳闷,这么晚了,一个人单独出去,应该不是执行任务才是。 他非常想知道这人的行踪,但黑灯瞎火肯定不可能跟上马跑,只能选择继续蹲守。 子时初,听到山寨门楼上,值守人员说话声。说话人数有四个,应该是换岗。 过了午夜,下半夜值守人员出现的次数明显减少。差不多一小时一次,到临晨二点后,就没再出现过了。 天快亮了,明晚再来吧,知道两个小家伙在里面就好办。 回到破庙时,天色已经很亮,太阳都快出来了。他和胡卫华不能在庙里待着,必须暂时躲进无人的树林中去。 他和老少两个叫花约好,不要对人透露他们的行踪,晚上再来相见。就打算和胡卫华出门,临出门随口问了一句: “昨晚亥时有一位大汉骑马离开匪窝,长着络腮胡子。你们见过吗?” “你说的好像是鸡窝头。”小叫花说。 “哦,那么晚,还一个人出门,邪门!” “他在镇上有个相好,多半是找那个婆娘去了。”老叫花说。 “知道他那相好住哪里吗?” “知道。” 林杰找到一块鹅卵石,交给小叫花: “你们晚上离开镇子时,把这块石头放在婆娘家不显眼的地方。晚上我们带好吃的来。” “嗯。”小叫花接过石头,兴奋地点点头,对这个任务还蛮兴奋。当然,肯定对好吃的更期待。 钻进密林深处,林杰选了一处地方做好标记,又在下风五百米,另选一处作为两人休整的地方。便让胡卫华歇着,自己去搞点猎物。 “我跟来是吃白食的?”胡卫华非常不满,“你一夜没睡,还是你休息,我出去转转。” “你保证自己出去后能走回来?”林杰斜眼看着他,“不是我看不起你,这种事我是专业的。” “好吧,你赢了。” 不服气,但得服软。 第一章 第八节 跟我们走 “不过有个重要任务交给你。”林杰认真地说道。 一听有任务,胡卫华来了精神。人最怕被边缘化,像胡卫华这种凡事都要把控得失的性格,一旦闲置,就等于被无视,被废弃。 林杰将他带到树林的边缘,指着对面一条足有五百米长的山脊: “看见没,山脊连着的那座孤峰,就是匪巢所在。你必须盯紧,牢牢记住人员出去和返回的时间,人数。最好能分析出总共有多少人。但不能暴露自己,要注意将自己隐藏在树影里面。” “简单!交给我吧。” 只有李炎这样的爱舞枪弄棒的人,才愿意和林杰来往。 在胡卫华心里,林杰太没意思了,几乎没有其它爱好,总是一副扑克脸,看人的眼睛像锥子一样,非常不让人舒服。和他在一起,老是会被他带偏,不知不觉将神经绷紧。 但是,林杰也是那种给人以踏实感的人,再困难,只要他在,几乎没有过不去的坎。他在你面前,前面是安全的。他在你身后,后背就是安全的。只要跟着他,再大的危险都能化险为夷。 他真心不喜欢这种人,但又莫名信任这种人。 太阳出来没多久,那个络腮胡子就骑着马回到山寨。而后,又有三人骑着马出了山寨。然后,山脊上就安静下来,再没有出现过人了。 快中午了,胡卫华感觉实在饿,就东瞧瞧西望望,看看有没有能吃的。看到不少非常鲜艳的野山果,不知道叫啥,也没胆量吃,不停咽口水。 正在饥饿难耐时,林杰拎了四只肥大的兔子回来了。 “再不来,我就要饿死在工作岗位上,以身殉职了。” 林杰不跟他啰嗦,干脆利落进行分工,胡卫华去捡拾干柴,自己开始挖坑生火。 胡卫华抱了一大捆松枝回来,看见林杰还在挖。 “你这是在打地基,建摩天大厦啊!” “这里离匪窝太近了,烟火会暴露我们,必须搞个无烟灶。” 无烟灶建好,找来一块扁平的石板,将剥好的兔子肉放在上面煎烧。 黑烟从长长的烟道上冒出来,由于覆盖了树枝,原本的浓烟变得很清淡,风一吹就在树林中飘散。 香,就是差点盐,味精,孜然,辣椒,八角,桂皮...... 胡卫华就知道这些,不然心里还得叨咕很久。他担心这香气会不会飘到土匪窝去。 在用竹筒烧开的水中,林杰各扔了好几种植物叶子进去。 “这是啥?”打着饱嗝,胡卫华十分好奇。 “凉性植物,解解暑。” “口感不错,略微有些苦。” “口感苦的东西,多半属凉性的。” “加点甜味就更好了。” 胡卫华不得不感叹,这凉茶既解暑,又解腻,舒坦。 林杰用树枝做了一顶遮阴帽子,递给胡卫华: “继续监视,我睡一觉。” 这一觉,睡到太阳西斜。 然而,胡卫华发现,林杰不是自然醒过来的,肯定听到了什么。 林杰认真辩听着,慢慢爬起来,对着胡卫华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向着标记的地点摸过去。 他向前走了有三四百米,就不再前进,而是爬上一颗枝繁叶茂的大树。 透过浓密的树叶,他仔细观察着。 只见一个牵着马的人,在他标记的地方反复辨认。确认无误后,嘬唇发出一声鸟鸣。 林杰见这人右臂上系着一条蓝色的巾子,发出的鸟声尾音准确无误。更关键的是,四周几百米范围内没有异常。 于是便也嘬唇发出一声鸟叫,紧接着快速从树上下来。 “林指导员。”来人立正,敬了一个军礼。 林杰回了一礼:“稍息!” “指导员,团长命令我将这个送达给你,请指示!” 林杰接过布包,验过火漆印信。用匕首挑开封印,取出里面的信函。 三封匪徒传递的信函原件,还有李炎的一封信。 阅读完毕,他让团丁在原地等候,他过去将信函给胡卫华阅读。 在胡卫华读信的同时,他将煎烤兔子肉的石板翻过来。用匕首轻轻地将乌黑的烟灰拢到一起,滴上几滴水,小心翼翼与烟灰混合均匀。 然后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根鸟的羽毛。 “咱们掌握的情况和他们分析的相吻合了,这个李炙,小小年纪,不简单!” 胡卫华不免发出感叹。 “这样的人精不容易死!” 林杰很不寻常地说了一句俏皮话。 “我们要怎么做?” “有十天时间,我们可以先做些准备。把行之的信给我,其它你收着。” 接过胡卫华递过来的信笺: “我要写个回信,你有什么要说的?” “不知道说啥,你写了就行。” 林杰点点头,不再啰嗦,用鸟毛沾着自制的墨水,开始在信笺背面写起回信。 信写完,还认真画了一个鹰爪的图案,并注明,由赵鸣亲自监制。 写完,便将回信塞进布袋,但是却发现随身没有携带印信。 这时,胡卫华掏出自己的递过来。 林杰也没看,接过就将火漆在火上软化,用力将印信盖上去。 检查火漆封得牢固程度时,才看到胡卫华的印。 “哈哈,这枚倒是很清新脱俗。” “定远出品,必是精品。” 胡卫华脱口说出这句,一年后火遍大江南北的广告词。 林杰将信函布袋交还给团丁,再三叮嘱,一定不要走大路,按原路返回。 走回两人宿营地。胡卫华拖着他,一定要将凉茶配方写下来。将来他要大卖特卖,这会儿连品牌名字都想好了:“将军凉茶”,“尖峰特饮”,“屠匪凉霸”。有愿景,又应景。 林杰看着眼前的奸商,只要能赚钱,这家伙啥都敢卖,包括自己。 “下午匪窝有什么情况?” “早上出去的三人三马,在两点左右回来了。” “应该是去李家堡送信的三人。” “这下确定无误,李炙他们就在对面的山寨里。” “嗯。好在时间比较充裕。我们既要救出人,又要保住钱。但最难的是,能不能将匪徒歼灭干净,不留后患。”林杰说出行动的总体方向。 胡卫华想了一下林杰的话:“目标不要定得太多,救人第一。其它能兼顾就兼顾,不能兼顾,以后再补救。” 林杰点头认可。这家伙以商人的本性权衡得失,确实能想到别人一时忽略掉的东西,对具体事务的谋划,比李炎要强得多。而自己常常求全责备,总是想达到最完美结局。这是病,得治! “还有一件事基本可以确定,这些匪徒不可能进攻李家堡。我既没看出他们有这个打算,也没有看出他们有这个能力。”胡卫华说出自己的分析。 “我赞成你的结论。但是我还得去一趟匪徒信函上说的狮背山,那里应该才是老巢。不知道那里还有多大力量。” “已经很晚了,来不及吧?” “也就来回三十里,最多回来稍微晚一点。只有确定了,李家堡的力量才可以放心向这边调动。”林杰停了一会儿,“还得想想,怎么才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如果大家都知道是李家堡干的,那就不好了。” “对,李家堡干这一票,难免会引起其它土匪和官府的关注。” “这股土匪到底是孤立的,还是某一更大土匪势力的分部?如果是前者,基本不会有大的后遗症。如果是后者,那咱们可别解决了小麻烦,却制造了大麻烦。” “如果是后者,我们还不如破财消灾。” “按常理应该如你所说。但,我们完全有机会两全其美。” “还有,被官府关注到了也是麻烦事。在官府眼里,有这么强的民团,将来一定是补充厢军的主要来源。咱们生意还没开始,一旦摊子铺开,就会到处缺人手。抽走了丁壮,对李家堡和我们都是巨大损失。”胡卫华的担心是有道理的,他说的情况大概率会出现。 “所以,我们得好好筹划,怎么掩人耳目,这是个难点。” 林杰立即出发,临走甩下一句话,“在这儿等我一起回庙里。” 七八公里的路程,对他来说也就一个小时多一点的时间。到达时,刚好天暗下来了。 这里说是老巢,但从安全的角度看,远不如白马镇后面那个山头。正面防御太宽,四周没有闭合,对山地作战稍有经验的人,进入这个贼窝简直太容易了。估计这伙土匪占山为王的时间不是很久,连山墙都显得不够完善,太矮了。 林杰当然不会从山墙进去,那里肯定有人把守。而是绕到后面一处不是很高的陡坡,趁着夜色,徒手攀了上去。 趴在高坡的陡处往下看,差不多匪巢的主要区域都收在眼底。 匪巢确实不完善,面积足够大,可利用的地方起码有近万平米。还有可以拓展的空间,四周整一整,再搞出两万平米完全没问题。后面还有延伸空间,昏暗的光线下,通过一片树林连着另一个山头。那边有多大没法判断。可以判断的是,那片区域很少人去,连基本的小路都没有。 地方是大,房子却只有孤零零的两排,而且还是非常简易的低矮平房。 正式匪徒们开饭的时间,这个季节他们都端着碗在场地上,只有三个人,连火夫都在内。 吃完,有两人端着两大碗饭往山门那边去,剩下的人在场地上纳凉。 这样看,这伙人的主力都跟着鸡窝头在白马镇那边,这里只有留守人员。 以鸡窝头的性格,白马镇有他的姘头。这里荒山野岭,找只野母猪都得满山遍野跑,哪里有那边好。 这两处巢穴,很可能会主次颠倒。或者,现在这边就已经是备用的巢穴了。 回到宿营地,将情况向胡卫华作了通报。两人把两处匪巢的情况一汇总,不难得出一个结论:这是一小股山匪,只要计划得当,全部歼灭他们完全有可能。 两人回到庙中,已经过了十点。老叫花在瞌睡了,小叫花没睡,一直在等着林杰他们给他带来好吃的。 两人进来,老叫花也醒了。 林杰将四张兔子皮毛交给老叫花: “冬天你们可以一个人做一件皮背心。” 老叫花坚决不肯收,林杰则比他更坚决。他只好千恩万谢地收了。 这个时代,棉花还不被社会接受。冬天,别说叫花子,就是大多数有家有室的穷人,过冬基本靠扛。日子好点的,多半在衣服夹层中塞满芦花芒絮之类的。只有富人才穿得起皮草。 两张兔皮对缝,就是一件上好的背心。兔头这块的,剪下来,缝合一下,做两顶帽子那是绰绰有余。 这四张兔子皮,对他们简直太奢侈了。 据老叫花说,镇上一天没有什么意外的事。西角村有个猎户,卖给大毛子两张狼皮。大毛子是专门收这个的,一个月去袁州城一次,将皮子换成钱。下屋村的明子兄弟,卖了四捆柴。斗勺把村的央婆子用鸡蛋换了一斤盐,帮同村的带了两支火折子。都是熟面孔,没有生人出现,连路过的生人都没有。 小叫花只对兔子肉感兴趣,对兔皮一点没兴趣。他欢呼雀跃,帮着胡卫华烤起肉来。闻着肉香,急得直搓手。 “石头放好地方了?”林杰可不许他忘了正事。 “放好了,在门的左边。不注意看不到。” 林杰点点头,算是表示赞赏。 四个人将兔子肉一扫而光。老少叫花子那叫一个满足,小叫花吃得有些撑,不停打着饱嗝。 “你们准备一直这么乞讨过日子?”胡卫华问。 “唉,能有啥办法!”老叫花叹气,提起这事,刚才吃饱饭的快感立即打了折扣。 “等我们的事了了,跟我们走吧。”胡卫华一方面是为他们找个出路,一方面不想这两人留下来。 自己和林杰和他们这么长时间相处,长相被两个叫花子牢牢记住。一旦有心人来调查,他们就必然暴露。而杀他们灭口,那又下不去手。 林杰马上就明白胡卫华的目的,这个办法好,省得到时自己要做一件有违良心的事。也就说到: “对,跟我们走,给你们找正经事做。只要肯劳动,不会让你们吃不饱,穿不暖。” 老叫花看着两人:“哪里有这么好的地方?” 胡卫华斩钉截铁地说:“跟我们走!” “那对我们就是再造之恩啊!二位就是恩公啊!” 老叫花叫过小叫花,一起给林杰和胡卫华磕头。 两人对视一眼,拐跑了两个劳力,又解决了一个后患。 亥时一到,林杰就向白马镇出发。 人们是很容易忘记痛苦的,比自己以为的容易得多。 又过去了一天,今晚的白马镇沉痛感减轻了不少,不少人家还燃着灯火。 林杰走在黑暗的街巷中,耳中还能听到不少人家说话的声音,其中主要是男女枕边的调笑与嬉闹。 他走得很小心,尽可能不要打断别人的快乐。一边走,一边注意着那块石头。 街巷两侧基本都是低矮的木房子,木板木柱看上去比黑夜还要暗沉,有些已经倾斜,仿佛随时都会倒伏。 只进去一百来米,他就见有一户人家,门脸不大,木质比周围都明显明亮,显然不久前才翻新过。早上交给小叫花的那块鹅卵石,安安静静躺在离狗洞两尺远的地方。 他很自然地拐进两墙相隔的通道。通道很窄,张开双脚双臂,慢慢攀援上去,不发出一丝声音,最后停在一根伸出墙体的梁上。 他四下试探,可以掀动的木板有几块,却没办法下手。 这时,听见屋内传来一男一女的对话: 女:“你作死啊,敢这时候碰我,万一那鸡窝头过来,看不把你剁了!” 男:“你这骚婆娘,有了野汉子就不要老子了是吧?” 女:“你也好意思说这话,你吃,喝的,哪一样不是老娘用身子给换来的?吃饱喝足了就开始抱怨老娘了,那你别吃别喝啊!有种你去和他拼命,将老娘抢回来呀!” 男:“我看你就是骚货!和那野汉子一起时,百依百顺,一副**样。对老子越来越嫌弃,老子弄死你!” 女:“有本事你和他横去呀!你站在边上看着他搞老娘时,连个屁都不敢放,哆哆嗦嗦跟只耗子一样。现在却有力气欺负我一个女的!” 男:“我那是好汉不吃眼前亏,总有一天我会报仇!” 女:“你那什么报仇?是你打死他,然后再去山上将他一伙十七人全灭了?还是将来去搞他老婆女儿?切,怂货说什么狠话?” 男子暴怒:“你,老子现在就弄死你!” 接着屋内传来撕打声。 有些人本来极其可悲,为什么往往同时又表现得极其卑劣和无耻? 林杰心想,这对狗男女这是在作死。以这男人现在的怒火,下狠手弄死这女人完全有可能。这样的人死不足惜,可他们暂时还不能死。 于是故意弄出声响,趁势将两块木板掰下来。 男人果然停下手,颤声发问:“谁?” 女人趁势在男人身上多挠了几下,以发泄愤怒:“怂了?”接着一脚将男人踢到床下。 “扑通”,男人没敢再出声,刚才的斗志立即消泄一空,爬起来就跑走了。 林杰没有听墙根的癖好,他对这一对狗男女没有任何兴趣。不让他们死,就为继续引出鸡窝头创造条件。 而且,最重要的信息是,山上有十七个人。加上老巢五个,加上鸡窝头,总共就二十三人。 第一章 第九节 钱不见了 李炙被绑后第三天。 李炎安排好当天堡内的防务,和舒文清,赵鸣打声招呼,就带着八个原先参与搬运铜钱的属下,八辆骡车,一起出发去湖边院子。 昨天晚上,李皑几次想从李炎口中套出铜钱的来历,都被李炎以君子重信诺婉拒。至于说自己也有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就更是不可能说了。 不将自己的股份问题告知父亲,主要还是会牵扯出铜钱的来历,怕涉及四位兄长的安全。同时,也对李家堡不利。 舒文清忙着和私塾一帮教席,学生讨论格物学的问题。李炎去见他时,他正沉浸在太阳系比较远的几颗行星无法抽身。 赵鸣则忙着将林杰的草图细化。当然,他画图不是给铁匠师傅看的,那是瞎子点灯白费蜡。而是通过细化,让自己更加理解林杰的草图思路。然后以师傅能看懂的白描,画个外观图就行。 李炎见这俩都没功夫,也没兴趣,就只好自己带人去。 尽管现在知道这笔巨款的人不少了,但他还是本着尽最大可能控制知晓范围的原则,仍然带着原班人马来搬运。 由于有一人昨晚充当与林杰,胡卫华联络信使,很晚才回来,便没有通知他参加,因此只有八人。 浩浩荡荡的运钞队伍来到湖边大院,李炎让车和人在西边侧门等候,那里离存放的屋子最近。他自己则从大门进去,替众人从里面开门去。 他对这里轻车熟路,穿过一进院,二进院,直往三进院而去。 当他来到三进院时,感觉有些异样。快步赶到存放点西厢房,一下傻眼了。 门敞开着! 急忙冲进其中一间,箱子打开了,里面空空如也。 李炎脑子立即“嗡”声作响,钱不见了,被盗了! 他退出西厢房,站在院子中间,脑子快速冷静下来。 谁干的? 知道藏钱的地方的人有二十个,四位兄长,三位叔叔,自家父子三人,管家,还有九位属下。 四位兄长和自家父子三人不可能。 三位叔叔中四叔最不可能,这是他儿子的救命钱。 其它二位叔叔,管家,九位属下,十二人都不能排除嫌疑。 刚才从大门进来,一路正常。他马上跑去胡卫华的房间,那两个琉璃瓶在他那儿。那是值钱的东西,而且对盗贼来讲,转移携带更加方便。 胡卫华的房间门锁着,窗户在里面反扣着,没有任何有人进入的迹象。 其它四人包括自己的房间都检查一遍,完好无损。 看来,盗贼进来是直奔三进院的西厢房的,对别处没有任何兴趣。也就是说,他们知道钱在哪儿! 知道钱在哪里的人,只有他们五人和九个搬运过钞箱的人。三进院以内的各处,是不允许仆役进来的,平常打扫都是林杰和胡卫华自己搞。 偷盗这么多铜钱,参加的人肯定不少。但是,其中起码有一人是那九人之一。不排除有之二,之三。 人员范围基本锁定。那作案时间? 也就是舒文清和赵鸣搬去李家堡那晚算起,到刚才自己进来之前,再早肯定不可能。以林杰的警惕性,他住的地方,进过几只蚂蚁都逃不过他的眼睛,甚至连公母都能分清楚。 那么,其实作案时间只有两个晚上,一个白天。 他不动声色地出去,对来参与搬运的八人说: “今天先不搬了。大家将车赶回去,然后到民团部集合。” 八人面面相觑,以为听错了。等大家从互相愕然的表情中证实,自己没听错时,便纷纷驾车掉头回李家堡。 他回到民团部,将六位什长中跟自己最亲近的李烈叫来。召集他十名部下,等会儿将民团部严加看守起来。 同时派人,将昨晚做信使的家伙传唤来。 等九人都到齐,他当着九人的面宣布: “铜钱丢了!贼子就在你们中间。我现在让你们好好想想,还有谁参与了?铜钱转移到去了?”他用眼光在每个人脸上扫过,“午时过后,想清楚的,可以主动来向我坦白,咱们就当这事没发生。如果明晚酉时前不说的,那就休怪我无情!可以互相揭发,揭发者赏银一百两。” 说着,挥手一刀剁在木几上,木几一个角被整整齐齐切下来。 然后,命令将九人分别单独关押,不得随意出门,不得互相见面,不得喧哗!在自己的房间里,好好反省。 然后,他在什长中找来一位能书记的,和他一起审问这些人。 他在纸上列了大概近一百个问题,然后交给书记员,让他到时照这个一个一个问,认真记录,不要有遗漏。 为了保密,连自己的父亲,舒文清他们都没有通报,生怕走漏风声,贼人将铜钱转运走。就算这样,他也只有两天多一点的时间。 他在心里想过很多遍,要找出贼人,一定要搞清楚,在一个白天,两个晚上这段时间里,这九个人在干什么。有谁可以证明,和什么人接触,和接触的人说过什么,有没有谈到过四位兄长,有没有谈到过湖边大院,九个人和接触过的人有没有出过堡,出去多久回来的等几个关键问题。 问完第一遍,就到了申时。李炎花了半个多时辰看笔录,将三人的嫌疑剔除。接着,开始问第二遍。 到当晚子时,又剔除三人嫌疑,还剩下四人。 接着来第四遍。 书记员开始吃不消了。没办法,只好去请定远兄长了。 当他将情况向赵鸣一五一十说后,赵鸣魂都吓掉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早说,可是关系到两个小家伙的生死的大事。 他有点责怪李炎,也不想听李炎解释: “你先别解释。案子我配合你查,但是,要先把钱凑齐。” “不抓到贼子,钱从哪里来?”李炎也急了。 “不是还有两个琉璃吗?你不说值钱吗?明天,最迟后天,咱们去袁州将它变现,铜钱再慢慢追查不迟。” “不行,夜长梦多。再迟钱就转出去了。” “钱丢了咱们再赚,人不能出事!不行,明天我就找舒老大,他一定同意我的做法。” 赵鸣平常好说话,倔起来那是没得劝的。 李炎犟不过赵鸣,当然也为他对炙儿这么上心而感动。他想了想,赵鸣的话也是对的。只好退一步: “那好,后天,后天不把钱追回来,咱们就按你的意思办。现在请你配合我审问嫌疑人。” 说通了,赵鸣马上就变回好说话的那个赵鸣了。 赵鸣用鹅毛笔记录比毛笔快得多,基本上嫌疑人说完,赵鸣就示意记录完毕。 李炎心想真亏了,早让定远兄来,起码省下一两个时辰。 到卯时初,第四遍结束了。 两个人在审阅记录。 “这两个人前后说的基本无差异,还有一些模糊的地方,明天找证人核实一下,就可以了。”李炎说到,“但这两人有问题。一个接触过我二叔和管家,一个接触过五叔。” “接触过你二叔和管家的,明天可以先去证实一下在说。这个接触过五叔的,很有钱吗?” “还可以吧,在堡中算是比较富裕的。” 赵鸣分析道:“你五叔平常爱赌博,赌资不会少。就算是李家兄弟中最不济的,也不至于混迹于贩夫走卒之中。每次找人借几百钱,似乎于理不通。当然,如果在赌场上,应个急或许可能。在场外,你五叔是借几百钱的人吗?” 李炎想了一下:“一两次或许有可能,可这家伙说起码有十多次就可疑。堡中谁都知道我五叔好赌,大家碍于李家的关系,开口借点小钱应该会答应。要是想借大钱,别人很容易就有借口不借。所以,一次借数百钱倒是没有大问题。但是,有一有二不能过三,哪有经常借钱给赌徒的?” “还有,你看这家伙的四次笔录。其它地方基本没有差异,唯独和我五叔见面,每次都会有新的补充。试图每次都能说得更圆满,本意是想告诉我们,没有问题,而这恰恰就是问题。” “嗯,解释就是掩饰。” “我们再审!” 那人没想到这么快又来叫自己,忐忑不安地看着李炎。 李炎没有开口,就定定地看着他。 那家伙心里更慌,眼光不敢迎视李炎,双手不知道怎么摆放。 啪,李炎一拍桌子: “跪下!” 那家伙立即跪了下去。 “老实交代!” 这两嗓子,直接摧毁了他的心理防线。 这一天的审问,他都在心里进行搏斗。从今天一早被叫去搬钱箱,心里就惴惴不安。感觉自己是鬼迷心窍,居然会经受不住诱惑,去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李炎从大院出来,不动声色地说不搬了,回去。他就知道要坏事。每次李炎拿眼光扫过他时,都有一种被看透的感觉,心虚地想躲避审视的眼光。 听到李炎说“贼子就在你们中间”,当时就像承认,但心里仍然抱着一丝侥幸。随着反复被提审,他越来越心虚。 李炎刚才一吼,他放弃彻底抵抗了。 昨天下午,现在应该是前天了。五爷找到他,并不是借钱,而是还钱。 问他是不是知道湖边大院里有几千贯钱。当时,他非常骄傲地脱口而出,是自己亲自搬运去的。怎么搬的,在哪里,他都清清楚楚。 他本来只想在李家五爷面前显示一下自己,在民团中地位不一般。 没想到五爷就说,这种不义之财,别人能占有,咱们也可以占有。 开始他被五爷的想法吓了一跳,这事要传出去,那他就完蛋了。 架不住钱实在太多了,诱惑实在太大了。要是自己有一半,不不不,有一小半,不,就一箱子,那也够自己过上和李家少爷一样的日子。 五爷又和他说,咱们也不要太贪,一个箱子里拿他几贯,人家也发现不了。就算发现了,也不会在乎少那么一点。 对呀,不要太贪就行。 五爷又说了,他有密道出堡,别人不会知道是他们干的。现在,所有人都在堡中,不会被人发现。不被发现,那咱们就没偷。 对呀,没人能发现还怕啥?又不多拿。 于是,约好子时,从五爷家密道出去。 从密道出堡,架上梯子,翻墙进去院子,砸开西厢房门锁。 这一间四口大箱子,五爷看得眼睛直放光芒。 先每人拿了三十多贯,回到密道。密道口离大院很近,真快。 五爷说,再去一趟吧。 也许,五爷一开始也真是就想着拿一点就算了,可看到钱后,就感觉拿少了,应该再多拿一些。 后来,两人用箩筐挑,一次两百来贯。来回三十多趟,路再近也累坏了。 五爷平常可是双手不沾阳春水的,这次也是拼了,挑起百多斤的重担,与壮劳力比也是不遑多让。 他们没地方存放,只能堆放在密道里。 天亮前,他依依不舍的离开密道,只用袋子装了几贯回家。和五爷商量好,一人一半,以后每天来拿一点。 好了,一切都搞清楚了。 不等天亮,李炎就敲开家门,要去找父亲。 管家吓坏了,劝说二少爷千万不要这个时候去,老爷这几天都睡不好。 李炎说不能等,十万火急。 管家苦口婆心地劝阻。 两人在主院的门房你一言我一语的争执,都想说服对方。 正房灯亮了,传来李皑的声音: “是行之吗?进来吧。” 老管家一声轻叹,没办法。 他是尽心尽责的人,对李家家主忠心不二。按理,晚上他是可以回自己家中去的。可是,三十多年,他坚持每旬回家一次。其它时候都守在李皑身边,不曾有一丝懈怠。 李炎将事件前前后后,仔仔细细地汇报了一遍。 李皑听得目瞪口呆,老五?怎么能做出这等丧尽天良的事?不说偷钱这事多么丢人现眼,光凭这钱是拿去赎自己亲侄儿,是救命的钱,你也能下得去手? 李皑感觉有点儿天旋地转,身体晃了几下。 李炎赶紧上前一把扶住:“父亲,你别着急,钱肯定还在。” 李皑急火攻心,加上这些天殚精竭力,睡眠又不好,差点就晕过去。待缓过一口气来: “儿啊,为父不是担心钱,是想不到你五叔......” “孩儿明白。父亲千万要保重。” 歇了一会儿,李皑恢复常态: “行之,带上你的人,跟我去老五家搬钱。” 第一章 第十节 又是绑架 林杰在搅黄那对狗男女撕逼之后,对其它地方也探察了一番。但是没有等到鸡窝头,看样子是吃饱一次管几天。 也是李炙被绑后第三天,就在李炎准备去湖边大院运钞的同时,林杰和胡卫华已经到白天潜伏点,监视匪巢的动向。 “有一人骑马,快速进寨子了。”胡卫华扭头对准备离开的林杰说。 “这么早!岂不是连夜赶路?”林杰随口回了一句,仍然走了。 大概过了一个半小时,十个人打着旗子,带着武器,骑着马从山寨中出来,由鸡窝头带头,沿着白马镇以西方向行进。 这是要去远征吗?搞得有模有样。看着不是去李家堡的方向,胡卫华倒也不上心。土匪嘛,不出门干活还叫土匪吗,不然吃啥。 只是今天这阵仗还蛮大,一家伙出动十个人,大张旗鼓,肯定不是去绑小孩的。比唱戏好看,舞台上跑龙套就超不过四个。人家除了主角,还有九个配角。 等林杰带着猎物回来,一听这个情况,立即就要去看看。 “一下子走了十个,匪巢就差不多空了。咱们不去闯闯,顺手将人救出来?” “咱们出手不说救不救得出人,就算救出人来了,那也和这帮土匪接下仇怨了。以后得不死不休地和他们死磕,干不成别的事了。” “那你的意思是?” “斩草除根!”林杰毫不犹豫的说。 “全,全杀了?” “不然呢?你以为我有兴趣这样和他们干耗?” 胡卫华咋听很吃惊,转念一想,确实是这么个事。但马上又迟疑起来: “就咱们现有的力量能做到吗?” “快了,我们的准备还差一点点。”林杰收拾了一下,“你继续监视,我要去看看。” “不吃了?” “我有这个。”他手中扬了扬半个炊饼,这是昨晚小叫花给他的。 胡卫华也不说什么了,开始清理猎物。今天搞来的是一只麂子,这玩意不是跑得很快吗?没有弓箭怎么猎到的?真他妈是怪胎! 这些天光吃肉,没青菜,太单调了。不是每天有点凉茶,估计上个大号都跟斗牛似的。 脑中一转念,这凉茶怕市场不大吧?这年头吃饭都吃不饱,谁有闲钱买凉茶喝?再个,凉茶这玩意是有助消化作用的,肚里没食,还消化个der。 心里不禁有些恼火,多好的东西,不能卖钱,会遭报应啊! 林杰顺着胡卫华指的方向,往西摸索前进。他自然不会走大路,沿着路的方向在密林中穿行。 走出去大概也就四五里的样子,隐隐听到马的响鼻声。他越加小心了一些,与马匹所在又拉开三百多米。 慢慢靠近,看见五人五马藏在树林中,全神贯注的看着路的一头。不用猜,对面也肯定五人五马。 这是在打伏击吗?但看他们手上没有弓箭,这是不打算远距离攻击,不是伏击的架势。这是纯纯的劫道。 初秋的南方,暑热没有退去。在林中虽然没有烈日的暴晒,但也没有风,闷热让人不舒服。 等待时间一长,匪徒们就有些耐不住了。 “哥,探报准不准呀?不是说马车一早就出来了吗?他们在路上磨蹭啥?” “住口,等下瓢把子听见,扣你份子钱。” “他和咱们隔着一条路呢,起码百十来丈远。听说今天这票不简单,咱们可得不少了。” “别想太多。据说万龙山五当家要咱们交三万两的月红,瓢把子都快急疯了。” “三万,前面那一票不就够了。” “咱们兄弟不是还要吃喝吗?” “咱们都归顺了,那他们为啥还来砸咱们的盘子。” “谁知道!真是打脸啊。” “你那姘头让人给睡了吧?” “咱算个毬,瓢把子不都被戴绿头巾吗。” “要说,你那个娘们水灵,什么时候给兄弟借个光。” “这种连襟可别做,哥给你另寻一个。” 一听这话,旁边一个过来凑热闹: “还跟他商量个啥,搞得跟明媒正娶,打算天长地久一样。” “我日你先人的吴老六,你这是兄弟该做的吗?” “做连襟不是亲上加亲,咋就不是兄弟该做的?” “老子瞧你就不是个正经人。” “草,我们过的是刀头舔血的日子,哪个正经人干这个?”然后有转头对另一个说,“兄弟,女人,看上了就上,错过今天,说不准明天就挺尸了。” “呸呸呸,你吃屎了,满嘴跑粪!” 男人说其他事还能控制音量,一说到女人个个中气十足,越说越来劲。 “住口!来啦。” 只见大路东面,一辆骡车不急不缓地驶过来。车辕上坐着一个车把式,还有一个劲装打扮的精壮汉子。车里面看不清,但看车子行走的样子,载重似乎不轻。这是有大货啊。 当车子走到伏击圈前,那个汉子让车把式放慢速度,自己则跳下车来。拿起一柄朴刀,步行跟在车旁。警觉地看向两旁的密林,似乎感觉到了异样。 但车子并没有停,仍然慢慢往伏击圈过来。 林中,匪徒们则大气不出,紧张地等着骡车靠近。 骡车的缓慢移动,让有些匪徒颇感不耐。玩什么玄虚,好像走慢点就能没事一样。想逃跑?就一头骡子,还能跑过十匹马? 说是这么说,没有劫道的喜欢在后面追。毕竟,在后面追,远不如瓮中捉鳖来得轻松。跑得气喘吁吁,装起逼来总是差点味儿的。所以,他们就屏息等着。 走得再慢,也终有走进埋伏圈的时候。 车子一进去,前面两边山坡上就滚下来几根大圆木,横在大路上。然后,鸡窝头带着两名手下,三人三马出现在大路当中,真是横刀立马。 “曾大家,我们在此等候多时了。” 随后车子两边出来五个人,后面不远不近站着两个,山上还有没有不知道。这一下就被围得严严实实。 一见这阵仗,连车把式也知道遇上打劫的了。 那名精壮汉子,将朴刀在身前一横: “诸位是哪个山头的?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做这种勾当!” 中气很足,声若洪钟。 “我们就是想请曾大家到蔽处盘桓几天,我们好尽尽地主之谊。” 鸡窝头这几句话说得蛮斯文的,可他样子怎么也不像个斯文人。一脸络腮胡子也不修剪打理,像一蓬乱草,簇拥着五官。使得鼻子眼睛像是鸟窝里没有来得及孵化的鸟蛋。莫非鸡窝头不是指他的头顶,而是整个面相? “想要劫道,先问问我手中的钢刀答不答应。” 鸡窝头很有兴趣地看着他: “要是没兴趣,你不去就是了,我也没请你。” 鸡窝头心想,你又没钱,你去干嘛,我山上粮食有多吗?我又不是没见过英雄好汉,咋呼啥?再厉害你能打过我们这些人? “那我们就手上见输赢。”那汉子不再多话,擒贼先擒王,提着刀直接奔向鸡窝头。 鸡窝头也不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拨马往边上斜走,躲过迎面砍来的刀锋。 其他四人个散了开来,将这汉子围在中间。 而另外五人则围住骡车。 车把式一看,马上求饶: “各位爷,我就是一个赶车的。” 不等他说完,一个山匪就喝到: “少废话!赶上车跟我们走,否则给你吃一刀。” 车把式看了一眼坐车里的人,没办法,只好牵着骡子原地调头。 车里的人,那个曾大家一直没说话,估计这会儿吓晕过去了吧。 那汉子一看,知道自己草率了,一下就被人家将自己和车子分割开来。 他转身就要向骡车靠拢,于是向阻挡自己靠向骡车的匪徒,一刀斩去。刀光闪烁,风声呼啸。 这些匪徒哪里能让他得逞,正面那匪徒不敢接档,往后急退两步,将刀锋闪过。 他正要趁势踏步向前,左右两杆长枪刺了过来,继续向前必然迎头撞上。 同时鸡窝头催马过来,照着他的后脑勺就是一刀。这一刀势大力沉,泰山压顶,无可阻挡。 汉子只能一个向后侧闪,避过刀锋,躲过枪头。但因此也离骡车反而远了几步。 不等他身形站稳,五个人移形换位,鸡窝头到了阻挡的正面,坚决不让他向骡车靠近。同时,五人又从几个方位攻击过来。 五个人都骑着马,居高临下攻击,占尽了地利。加上胯下有马,不需要考虑步伐,因此力道更容易发挥到极致。所谓打斗,武艺固然重要,力量才是最根本的,除非武艺高出太多。 林杰远远的看着,他判断这个汉子的武艺不比鸡窝头差。如果单打独斗,鸡窝头占不到多少便宜。无奈同时对付五个人,只能左支右绌,疲于防御,自顾已经不容易,根本无力再去救助骡车上的人。 “大安快走!不要管我们。” 车上的人开口了。 “我们”?难道车上不止一人? 那汉子拼命挥舞朴刀,再次尝试扑向骡车。但怎么也无法摆脱五个人的纠缠,特别是那个鸡窝头,刀刀不离他的要害。 这时,骡车已经调转车头,在五人五马的押送下,缓缓离去。 “行了,你尽力了,对得起你家主人了。你走,我们不拦你。”鸡窝头显得游刃有余,一边攻击,一边劝说,“回去告诉你老爷家里,十天内拿十万两银子来赎人。” 汉子不答话,手下朴刀更加狠厉。十万,你先吃老子十刀。 林杰看得出来,汉子的攻势是很猛,但也属于是强弩之末了。这样的消耗,坚持不了多久。 “我们只要钱,不要命。”鸡窝头手下不停,嘴里也不停。他可不愿意拼命,有力气与这糙汉子舞刀弄枪,还不如多想些花样用在那娘们身上,那多爽。 看着越来越远的骡车,汉子终于知道,再用力也无济于事。便停下来,看着鸡窝头: “不要伤我主家性命,钱我们会去筹。” “好汉,这就对了。十天内,见着银子就放人,地点还在这儿。”鸡窝头松了一口气,“十天后可就不保证了。” 那汉子点点头,但却突然挥刀砍向一名土匪的马腿。 那马哀鸣一声,扑通倒地。马上的人也随着翻落下马,滚落在地,灰头土脸,十分狼狈,一时看不出有没有受伤。 本来匪徒都松懈下来,以为就此收兵,万事大吉了。他这突然暴起,所有人猝不及防。 鸡窝头心头暴怒,立即就要重新开战。但那汉子趁着这阵混乱,从这个缺口冲出包围圈,朝着林杰的方向快步走来。 “这是警告,如果食言,我将杀人!”这家伙一边走一边撂下狠话。 这他妈谁劫谁呀,怎么还威胁起土匪来啦。还有天理吗?还有王法吗?还有法律吗? 鸡窝头真是窝火,最终还是忍下了。 “英雄留下姓名。” “临江黄安。”头也不回。 鸡窝头挥起一刀砍向马头,不想看着它继续挣扎。一是借此泄愤,同时也不让马匹再痛苦下去。而后,一众人带着死马回山寨去了。 林杰也被黄安的举动惊到了,好刚烈! 黄安算是泄了一口胸中恶气,可随后就显得十分疲惫和落寞。多少还是有些懊恼,刚才要不是自己战术失误,过于冲动,这帮匪徒休想这么轻易将主家劫走。 此刻,匪徒远去了,他浑身无力,于是坐下来。十天,十万两。都怪我! “临江黄安,英雄了得!”林杰从林中走出来,开口赞道。 黄安一跳而起,一看不像是土匪,随即放松绷紧的神经。 “你是什么人,怎么在这里?” “我一直在这里。” “躲躲藏藏,算不得好汉。” 林杰笑笑,不以为意: “想不想救出你主家?” “搞得好像你能救出来样的。”黄安非常不客气。刚刚遭劫,谁有心情和一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人好好说话。 “你愿意加入的话,我有九成把握将人救出来。” “哼!” “为什么不信?” “你要是能就救出人来,为什么刚才不帮我阻止他们?” “两个对十个,我们不说赢,起码不输。但是,万一他们一看劫人无望,改为杀人,你我有把握保他们周全吗?” “......” 他没把握。刚才自己暴起突袭,是完全可以杀一人,而不是伤一马。当时就是权衡过,匪徒再凶恶,不会为了一匹马和他血拼。杀人的话,那个领头的绝对不会忍。 两人对十人,尽管他不知道眼前这位实力如何,如果对抗,势必杀人。只要一杀人,情况就不一样了。 缓了一口气,黄安还是很不服气: “就我们两个能杀进匪窝,将人救出来?” “光我们俩肯定不行。如果信得过,我们移步说话,如何?” 黄安想了想,好像当前也没有其它好办法。心里相当不情愿,但还是跟着林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