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周目阿斗,开局给刘备念出师表》 第204章 白袍将误陷迷局 当时赵云并不知前方有军大战,偶见奔逃百姓,便大声询问。 “老乡,何故奔逃?” 百姓见赵云骑着白马,又身着白袍,还操着一股外地口音。 竟如见到鬼煞,不敢与之搭话,立刻转头便逃。 赵云亦觉困惑:“我未着铠甲,又不似匪盗,何故对我如此惧惮?” 命部下原地相侯,他挂上银枪,亲自往前查看。 行不过二里,忽见一阵马蹄声骤然而至,一股败军狼狈而退。 为何说狼狈? 但见那些败军兵卒盔歪甲斜,有的兵器已然失落,仅徒手奔逃; 有的身带箭伤,血迹斑斑,脚步踉跄;还有的马匹瘸腿,骑手几欲坠地,却仍死命紧拽缰绳。 偶见赵云,竟大惊之色! 失声高喊:“白袍将,有白袍将……” 正这时,另一支劲军杀至,赵云以为这大概率是那溃军的敌对方。 然而,他猜错了。 为首一将四十余岁年纪,披熟铜战铠,执长枪,红缨耀目显汹汹气势。 “白袍何惧?容某杀之!” 两军得会,溃军仍逃,劲军竟朝赵云杀来。 赵云大惊,未曾想人家是一伙的,看个热闹竟惹来杀身之祸。 想开口解释,那将已然杀到。 举枪便刺赵云。 赵云侧身回避,又挺枪回击。 那将武功虽高,却决然不是赵云对手。 赵云亦无杀人之意,只想弄明白怎么回事? 回击之余又问道:“汝何故杀我?” “白袍羌贼,还敢装疯卖傻!” 遂来应战赵云。 赵云应对如流,七个回合之后,正欲夺其性命,却见那将身后之旗,挂着一个大大的“姜”字。 赵云猛然想到军师所嘱。 汉阳姜氏,莫非就是此人? 赵云也不确定。 然其行事素来稳慎,于未知之事,断不会轻率而决。 “军师让我相保其族,我若杀其于此,如何向军师交待?” 关键时刻,赵云选择了放水。 将刺向那将喉咙的一枪骤然一撤,两马错过,又大声问道:“汝可识姜伯约否?” 或许是口音有误,或许是太过于违背某些常理,那将一怔,以一种很奇特的眼光看了赵云一眼,并未回答,立刻拨马回逃本镇。 是的,他确认了自己,远远不是这个白袍将的对手。 “我乃冀州姜叙是也!” 姜叙? 不认识。 但既是汉阳冀州人,又姓姜。 真恐是军师所言姜姓族人。 而便在此时,忽闻丛林间一声哨响,烟尘四起,一股数十人的骑兵队伍杀来。 为首一白面小将,他十几岁的年纪,白袍银甲,持枪纵马气势汹汹。 赵云大感惊奇,只觉此少年容貌清丽,面庞白皙如同女子一般,竟能指挥如此剽悍异常的羌族部队。 真大开眼界也! 那小将望见赵云一眼,也似有诧异,但他的目标显然不是赵云。 “杀……” 一声莺啼般的断喝,指挥羌军朝姜叙大军杀去。 想来还没到变声之龄? 那姜叙赶紧与那白面小将交战。 两军斗得不可开交,两将战得亦难分高下。 那银甲小将手舞长枪,姿态凌厉而优美,恰似雪霰纷飞,攻势峻急,令人目不及瞬,与姜叙互有攻守,战局胶着难分。 看到这个少年,赵云仿佛看到了十几岁时的自己。 “年纪轻轻,竟有如此武艺,着实少见。” 赵云又常为刘备招兵买马,选拔将才,今见此小将武艺,又不禁感慨:“若招至主公麾下,擅加调教,未尝不可成可用之才。” 两人战三十余个回合,姜叙渐渐力怯。 又见麾下死伤严重,便欲寻撤退之机。 然此小将攻势凌厉,紧逼不舍,逼得姜叙毫无退避之机。 赵云觉得,再不出手,姜叙恐被此小将所杀。 赶紧纵马向前,冲入阵中,以长枪拨开小将长枪,道了一句:“小兄弟,枪下留人!” 那小将万万没想到,半途竟杀入一白袍之将。 凉州地界,还未听说他马氏兄妹之外,有敢骑白马穿白袍又使银枪者。 不禁惊骇不已:“汝是何人?” 赵云心道:我奉军师之命来此,今陷未知之境,不知谁敌谁友,不免贸然表露身份。 但知对方底细,再决议要不要亮明身份 当即一抱拳:“在下赵龙,河北人士,偶经此地见你们搏杀于此,故想问清缘由。” 那小将将枪一指: “我是问你,何人麾下?” 赵云尚未听闻马腾被害之事,还以为其还是凉州的一方大佬,便托言道:“我乃征南将军马寿成之部将。” 小将怒目而视:“那你可知我是何人?” 听闻此言,赵云心生狐疑。 正这时,姜叙听闻二人对话,顿觉惊骇,不敢再于此久留,立刻率残部奔逃。 那少年秀目圆睁,冷然叱道:“汝冒称我部,今既不能诛姜叙,便以汝之身血祭苍天!” 说着,挺枪大战赵云。 赵云武艺自非此少年可比,一边仓促应对,一边从容问话:“小友与姜氏一族,所结何怨?” “连此竟不知,竟敢冒充马氏部将?看枪!” “如此说来,马氏生有变故?小兄弟,且慢再战,我有些话要问!” “哼哼,待我擒你,随便你问!” “你武功虽好,却非我对手,如何擒我?” “你……”小将见独战赵云不胜,立刻叫部从帮忙:“还愣着做何?快拿下此人!” 众羌军立刻纵马上前,将赵云圈围在中心。 然而,当圈围合拢之时,赵云的枪刃已经抵在了少年的颈前。 少年秀眉冷蹙:“你若杀我,亦难逃此地!” “那倒不至于。” 赵云四下看了一圈,回道:“只是有些话,我须得问明白。” 少年冷目而视:“哼,上次诈降之计,毁我族亲,今又欲故技重施。你要杀便杀,若得从我口中问出半个字,便枉称英雄!” “以小兄弟之武艺,实无必要非称英雄。” “你……你敢瞧我不起?!” “某实话实说。” 正这时,又有两军从两翼冲杀而来,一军高挂“成”字大旗,另一军高挂“梁”字大旗,正是韩遂麾下两支强悍的属军,成宜和梁宽。 那少年不免有些惊慌。 赵云问道:“他们是谁?” 那少年勒马后撤:“皆为我马氏之敌!” 第205章 赵云两合杀三将,云禄终得突围 “马氏?” 赵云微微蹙眉,总结方才少年的言辞态度,心下已然揣度此少年或与马腾有所关联。 没准是其幼子也说不定。 这么大的孩子,就让他领兵作战。 未免太过于严苛。 难怪那马超年纪轻轻便名震雍凉。 结此幼子,可联马腾将军东进,牵制曹军西部兵力,便又可完成一事! 念及军师所嘱,冀州姜氏当加护持。 若此少年真是马腾将军之幼子,又安能看他白白送死? 只是还未能问得明白,马氏与姜氏缘何结仇于此? 然而,时间紧迫,容不得他想太多。 转瞬间,两股敌军已然杀到。 赵云看出来了,这两股敌军都是奔此小将而来。 赵云作战经验丰富,知道东边之地他多方踩探,相对熟悉,又有自己的精骑接应,很有可能摆脱两股敌军纠缠。 故而对其言道:“小兄弟,随我往东。” 那少年狠狠一瞪眼:“我偏不!” 遂勒马朝西,带众羌军往西边冲杀。 赵云心惊:“勿送死也!” “与你无干!” 见背影渐远,赵云无奈,只得催马往西,欲追去相助。 冲至二里,三面大旗瞬然即至,乃韩遂大将程银、梁兴、侯选各率亲军至西而来,正迎面挡住那少年和所部羌兵。 程银横戟挡于路上,见银甲小将呵呵大笑:“我看看,是哪匹马儿!” 小将秀眉之间,终现惶惧之色。然其天性倔强,牙关紧咬,双手紧握银枪,决然做出鱼死网破之举! “今日纵死,亦不可辱我马家之尊严!” 程银纵马与搦战,小将纵马冲出,二人大战数个回合,梁兴助战,小将不敌双将,被一戟击中头盔,头盔落地,露出满头秀丽长发。 再配上那粉嫩如脂的俏脸,竟是一个明艳动人的少女。 此少女非是旁人,正是马云禄也! 赵云方至此地,便见此一幕,不禁再次震惊:“怎竟是女子?” 马云禄头盔既落,虽未负伤,也大惊失色,深感不能力敌,拨马而败! 赵云也驱马而至,与其迎面而遇。 “叫你往东,怎竟不听?” “哼,我即往东去!”一咬嘴唇,遂欲领兵往东而去。 赵云赶忙阻止:“现在为时已晚,东面必已列阵堵路,弓弩伺候,实难破围,当冲西路!” “西路兵众,你不知兵否?” “虽然兵众,然因追击,而未成队列!” 马云禄勒马驻停,隐隐觉得赵云所言有理:“喂,你到底是哪边的?” 赵云皱皱眉,坦率而言,赵云自己也不确定。 但好在,除了马氏,姜氏,似乎皆可为敌。 “你若使寿成公之后,我必救之!” “哦……” 马云禄轻慢而语:“可你有这个本事么?” 赵云一怔,竟不知如何回答。 事实上,面对西面三路大军齐至,浩浩荡荡,马云禄已经做出了战死的觉悟! 只是,多少还是有点不甘心。 马云禄往此敌军,咬牙道:“若我兄长亦或庞大哥在此,怎惧此贼?” 可这时,赵云说道: “你若听话,紧随我后,别到处乱跑,我便有这个本事!” “你……你真行么?” “别掉队!” 言毕,赵云纵马冲出,单人单骑直奔程银、梁兴、侯选大军。 三将见赵云迎面杀来,不禁错愕。 “此白袍将乃何人?” “非是马超兄弟与庞德,则皆不足虑也!” “待我斩他!”侯选一声怒喝,持大刀来战赵云。 两马相遇,大刀迎赵云劈来,赵云侧身一避,回手一枪,直刺侯选后心。 “噗!” 侯选纵着重铠,亦未曾想来将力气如此之大,枪尖竟如此之利! 但见心口窜出一枪尖,便觉浑身乏力瘫软,紧接着,枪尖又骤然消失。 剧痛袭来,又瞬间消失,恍惚间,得见鲜血流满了整个马背。 他试图去拽缰绳,却见眼前愈发模糊,最后干嚎一声,坠马落地。 一个回合,杀侯选于顷刻间。 梁兴不禁大惊:“此人可是马超否?” 程银回道:“绝非马超,亦非庞德!” 立刻从左右同时冲出,夹击赵云。 赵云催马加速从两人中间冲出,寒光闪过,两人缓缓而停。 而后,赵云纵马不歇,直冲敌阵。 马云禄率队紧随其后,经过程银梁兴所在之处,马云禄不禁疑惑。 二人怎勒马停于此地,不施阻拦。 然而,下一刻,程银喉头鲜血喷出,星点血滴扬洒于地。 梁兴腋下铠甲崩落,肋处露出触目惊心的剑伤,几可见骨。 无人知赵云施何术,只晓其一合之间,竟将此二人同殪于此。 手段之高超,匪夷所思。 马云禄冲过此二人十几个身位,此二人才先后落马。 直至此时,两将麾下之兵,方惊觉自家主将已然死于非命。 不,不是两将。 包括侯选在内的三员猛将,竟被赵云两回合所杀。 接下来的三支部队面临的问题就严重了,主将同时阵亡,一时间不知该听何人将令。 转瞬间,赵云已然杀到。 赵云银枪骤起,恍若白龙出海,枪影所及之处,敌兵鲜血喷飞。 前排盾手尚未举盾,已被挑飞丈外; 后排弓箭手不及张弦,便遭枪尖贯胸。韩遂军卒素以剽悍著称,此刻却被赵云一人杀出一条血路。 马云禄心惊不已,方知天下之大,除了兄长马超,竟还有一人有如此本事。 赶紧率部紧随其后。 然而,纵有赵云于前搏杀,怎奈敌军数量太多,羌军重伤战死减员无数。 杀至半途,已所剩无几。 有人有投降之意,却又不敢投降。 毕竟赵云斩杀地方主将在先,纵然此时投降,又安能留有命在? 无奈之下,只有继续突围。 马云禄自也险象环生。 然其身在赵云身侧,受其庇佑,凡遇险厄,皆为赵云所破。 其他羌军则无此好运。 赵云及马云禄率众突围时,羌军余卒仅余八骑。 赵云虽未披甲胄,鲜血尽染白袍,遍体竟无伤损。 银枪所指,敌锋尽折; 白马所至,重围顿开。 三军视之,恍若天人降世,皆不敢撄其锐。 十人得往西逃数十里,遇一小溪,在此休憩。 羌卒得脱大难,皆欢呼雀跃,马云禄嫌吵,蹙眉斥之,令其退避远处。 回眸见赵云解下血袍,取布帛细拭战马鬃毛间凝血,神色专注,心无旁骛。 马云禄盥洗毕,驻目久之,不觉有些出神。 遂调整了一下情绪和姿态,起身到赵云跟前:“喂,你叫赵龙是吧,以后……就做我副将吧!” 第206章 赵云拒副将,云禄三事约 赵云回首顾盼,见那少女盈盈而立,剑眉微蹙。 赵云心想:既已委身于玄德公麾下,岂容贰心? 如今当直言相告,以明心迹。 赵云凛然抱拳,正色相询:“姑娘容禀,敢问令尊可是征南将军马寿成?” “正是!” 马云禄单手叉腰亦正色道:“汝既为先父旧部,想是先父在京时所招部将。今先父中道遭难,转投本小姐麾下,岂不正好?!” “什么?” 赵云骤然一惊,停下手中之事:“马寿成将军遭难?几时之事?” “你竟不知?” “当然不知?” 马云禄打量了赵云几番:“那为何着素服,骑白马,还用银枪?” 赵云一怔:“某平日喜穿素服,然亦穿其他衣衫!至于白马银枪,某自从公孙将军以来,便一直如此!” 马云禄命得赵云所救,又杀得韩遂三员大将,前番对其所疑自然消失殆尽,以为是马腾于京师所招部下! “西凉之地,敢白马素服者,你是第七个!” “你先说,寿成将军如何遭难?” “那你先答应我,做我副将!” “这我不能答应!” 马云禄抱着肩膀一歪头:“那我也不能先告诉你!” “你这姑娘怎么……” 赵云也是满心无奈,然对于女子,又不好逼迫用强,只好实言相告:“不瞒姑娘,某实非寿成将军帐下士卒,乃玄德公麾下之将常山赵云赵子龙是也!” “赵云?” 马云禄似乎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然而她却不打算承认。 当即摇摇头:“未曾听闻!” 赵云近前一步,攒眉朗言道:“某单骑独闯曹营,又克复上庸三郡。姑娘竟不知常山赵子龙乎?” 马云禄扬扬俏脸,一脸理所应当:“山遥路远,音书难达。你既不知家父亡故之由,本小姐又岂知你做何功业?” 赵云一怔,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答。 半晌,赵云叹气:“我既为玄德公之将,不可另循他主。姑娘既不肯告知,待我去问他人便是!” 说着,竟欲做拂袖之姿。 马云禄竟满不在意的点点头:“好,你去问!” 不远处,众羌军正于下游洗漱聊天,见赵云走来,纷纷站起。 他们不认识赵云,但自知这白袍将军带他们冲出重围,自然心存敬意。 当即皆以汉礼抱拳跪地致谢。 赵云急趋而抚,抱拳朗声道:“在下乃刘皇叔麾下,上庸太守常山赵云赵子龙,有一事欲问诸君!” 为首一羌兵亦抱拳,眼神无比清澈:“觉东,本钦博巴,嘉噶尔卡玛热确吉松巴玛朵?” “嗯……” 赵云一怔,抱着拳,竟有些不知所措。 …… 马云禄轻褪罗履,款坐于溪边磐石之上。 一双纤巧莹白的玉足,缓缓浸入澄澈溪流之中,水光潋滟,映衬得那景致愈发清绝。 又过一会,赵云觉得和羌兵们交流实在没啥意义,只得垂头丧气,无奈而归。 马云禄遥遥观之,忍不住捂嘴而笑。 待赵云至近,又努力忍住笑意,挺直身姿,拿捏出一个高冷的态度。 赵云见此少女在此浣足,不觉心跳,而后匆忙转头,望向别处。 马云禄却满不在意:“怎么,问出来了么?” “他们怎不通中原之语?” “只有羌族首领才会学习我大汉之语,他们都是小兵,自然不懂。” “你可通晓羌语?” “我自然通晓,但我若想告知于你,又何必去问他们?” 赵云觉得大有道理: “可姑娘为何不愿告知?” “告诉你有何用?” “某或可为马将军报仇!” 马云禄倔强道:“先父之仇,自有我马氏兄妹料理。君既非我马氏宗亲,亦非我家部曲,更非我族晚辈,何须劳烦君代劳?” 马云禄口中虽如此言语,然曾亲见赵云神勇武艺,心下实望赵云能助马家一臂之力,以雪前仇。 但马云禄自认为是知礼守正的人。 世间诸事,皆需循规蹈矩,名正而言顺,方可行之不悖。 而赵云一听有仇,心知马腾必为他人所害。 莫不是因此马氏与姜氏生仇? 然回忆少女与姜叙大战之时,虽然步步紧逼,却又不像有什么深仇大恨的样子。 只要仇人不是姜氏,一切都好。 “马寿成将军与吾主共署衣带密诏,实乃兄弟之契。今噩耗传来,某不才,愿结连孟起诸将,共讨贼寇,以雪将军之耻,恳请姑娘直言相告。” “孟起?你知我兄长大名?” “神威天将,名震雍凉,谁人不知?还望姑娘引荐!” 赵云心想,女子思路总是难以揣摩。 和这姑娘说不明白,若得和马超相见,言明因果缘由,便可成事。 自然在言语间故意多加赞美。 马云禄闻其赞美兄长,很是得意。 “不过,此事不必知会兄长!你只要做我副将,我自允你同去!” “可做盟好,但做姑娘副将之事,乃万万不可!” “你果真不愿做我副将?” “宁死不愿!” “我若不让你做我副将,乃换做他事,你可答应?” “那是自然!” 说完这句话赵云就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本来就没打算做她副将,怎么莫名其妙的又允诺了他事。 但赵云光明磊落,也不愿和这小姑娘一般计较。 赵云凛然言道:“好,姑娘直言便是!” “既如此,这第一件……” “姑娘且慢!” “怎么了?” “非一件之数?” “做我副将,乃无上荣耀之事,你既弃之,自不可以一件之数相充!” “那是几件?” “最少……”马云禄伸出三根手指:“三件!” 赵云愕然,似有几分道理,然心下犹疑,又总觉某处不妥。 好像莫名其妙的就被人拿捏了。 “不可行人为难之事!” “那是自然!” “姑娘请言!” “这第一件嘛……” 马云禄转转眼珠,想了一会,却指了指不远处的鞋子:“你去帮我把鞋子拿来!” 赵云愕然,面色骤红如霞:“此间近在咫尺,何不自往取之?” 马云禄看着俏丽的足尖:“唯恐足染尘泥!” “前番为何不置近处?” “唯恐涉水沾衣!” “若某不在此处,又当如何?” “自不会在此濯足矣?” “何不令羌卒来送?” “羌人犷悍无礼,汉室闺秀,岂容赤足示于胡虏之前?” 第207章 马玩劫掠西县外,赵云突袭杀羌首 赵云本不擅言辞,再加上第一次和女子说这么多话,竟然有些不知如何应对。 往昔所遇女子,赵云若非以礼敬之,便是峻词冷对,常拒人于千里之外。 今见马腾之女,心怀敬怜。 故而多些耐心。 犹豫许久,终于拔出长枪,以枪尖挑起鞋子,轻置于马云禄身前。 马云禄本欲为难,忽见一羌兵慌忙跑来,慌忙穿好鞋子。 那羌兵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叽里咕噜说了一大串,赵云一个字都没听明白。 马云禄脸色骤变,方才明媚娇柔尽消,满脸亦是冷傲之态! 赵云忙问:“怎么了?” 马云禄挎好长枪,束紧腰带,翻身上马:“土羌军来了。” 赵云不解:“既是羌军,莫非孟起将军所部?” “羌军亦有多部,有人是友,有人是敌!土羌部落性情残虐,乃韩遂所招纳,首领为赤勒戈,自是与我等互为仇雠。” 遂与其部羌兵用羌语说了几句话。 然后转头,将领中一纱巾解下,递给赵云。 “这是何意?” 马云禄朝一个方向一指,对赵云道:“汝可沿此小路北行,绕冀县往历城去,沿途可遇我兄长。切记,遇我兄长万不可先言刘皇叔所部。执我纱巾,便知友盟,而后方可坦言!” 赵云一怔:“为何?” “前番我父为韩遂所害!韩遂又遣李堪、成宜伪作皇叔之军,害我亲眷。若贸然以皇叔部相告,恐为兄长所误!” 简短的一句话,赵云明白了因果缘由。 这时,马云禄所部八名羌兵骑马尽至,马云禄与众卒又说了几句羌语。 马云禄遂朝赵云拱手一礼,眉目间显出一丝凛然:“承蒙子龙将军援手之恩,本小姐尚有要务在身,需西行而去,望后会有期!” 说完,策马扬鞭,朝西而去。 “姑娘保重!” 赵云与其作别,遥见烟尘古道倩影渐去,手握淡香纱巾,恍然想起未问姑娘性名,心中莫名生出一丝怅然。 但见南边烟尘滚滚,知土羌既近,遂将纱巾揣于怀中,策马北行。 行至半里,赵云心中却尤感疑惑。 此路狭窄,甚为隐蔽。 西路宽阔,羌兵兵强马壮,那姑娘部从尽损,人马已疲,此时此刻,还有什么任务比安全与兄长汇合更加重要? 赵云越想越不对劲,猛然间,心中骤凛! 莫不是这姑娘故意引兵西去,使我获得逃生之机? 赵云心中有所怀疑,亦不知真假。 然念及那姑娘颦笑之态,心底无端涌起一缕护佑之意。 赵云一咬牙,勒缰回视,口中高呼 “驾!”,拨转马头,复向来路疾驰而去。 …… 另一边,姜叙败退西县,虽有些狼狈,但军卒所失不多。 杨阜问道:“可救成宜之军?” 姜叙摇头:“未曾,偶遇马超部从,与之大战,几近遭难,却被一白衣之将所救。” 杨阜疑惑:“白衣之将?凉州之地,除马氏一族,可还有白衣之将?” 姜叙坦言:“言马腾旧部,却莫名救我!此人似与我姜氏有故!” “何出此言?” 姜叙便将当时状况直言于杨阜。 杨阜也大为困惑。 不多时,成宜大军至,杨阜下城礼待。 杨阜言及此事,成宜大怒,对杨阜道:“前番未得其救,那姜叙乃与马氏暗通乎?” 杨阜大惊,凛然道:“绝无此事!乃我请其相助,将军若得生疑,请先斩我!” 成宜哂然道:“怕是其与韦康一般心隘,不愿相助于韩刺史!” 然终究未得继续追究,乃引部入城! …… 然而,成宜既得入城,未过多久,马玩又兵至。 成宜遂与马玩共是韩遂部下,然此二将各有亲军部从数千,互不隶属。 成宜占据西县,知冀县的汉阳太守韦康不待见韩遂部从,故想占据西县,欲打发马玩去冀县,自己独享西县粮草供给。 马玩也不傻,自知韦康必不会开门,也想分得西县粮草,便在西县城门外高呼:“速速开门!” 成宜拱手道:“马将军,西县粮草匮乏,冀县粮草丰饶。望速往。” 马玩知成宜脾性,冷笑对姜叙道:“姜将军,汝既不开门,我便劫掠周遭!却待如何?” 姜叙大惊:“不可劫掠百姓!” 遂欲放马玩入城。 成宜亦笑着摆摆手:“城外百姓,亦无多资,让他劫掠又能如何?” 姜叙、杨阜皆为此言所惊。 却不知,和他们这些官员不同,韩遂麾下之将,久于西凉南征北伐,个个骁勇善战而又心狠手辣。 在他们眼中,劫掠百姓不过是家常便饭。 然而此时此刻,姜叙、杨阜皆不知所措。 看向城外策马而去的马玩,又看看成宜冷酷的嘴角中泛出的凛冽杀意。 还应该劝么? 怎么劝? 就算劝得成宜放马玩入城,两军若分赃不均,恐遭殃的就是城中的百姓了。 说起来,董卓如此,韩遂如此,唯独世代公侯的西凉马家还能好一些。 然而,自马腾死后,马超粮绝之时,亦多有劫掠百姓之举。 西县城外,马玩一声令下,麾下羌兵纵马冲入各个村落,肆意抢掠财物,凌虐百姓,村外一片凄惨景象。 这一刻姜叙真有心带兵出去,杀灭马玩大军! 然而,又怕城中空虚,不得限制成宜。 一时间回想韦康所言,竟觉满心悔意。 但没办法,韩遂之部再残忍暴虐,也是根正苗红的大汉凉州刺史。 作为大汉臣子的他们,又能做得什么? …… 另一边,土羌大军终于停下了前进的脚步。 当时,赤勒戈率领大军正极速前行之时,一人一骑竟从北处斜斜杀来,极速向其靠近。 赤勒戈感觉很困惑,甚至觉得眼前出现了幻觉。 因为他实在理解不了,马氏族人敢单枪匹马来阻拦他的千人羌军! 在某一刻,他甚至认为这是伪装成马超或者马超部下的友军将军都更合理一些。 即便不是,他也不怕。 毕竟大军相伴,纵然马超有万夫不敌之勇,又如何能敌我这强悍军阵? 正欲拎刀迎敌,忽见白马从他面前高高一跃,寒光疾闪,未及呼叫亲卫相救,咽喉已中一枪。 赤勒戈落马,庞大的身躯极速翻滚,为身后战马所踏。 众羌将纷纷勒马相救,那将趁此时机,扬长而去。 第208章 马超背锅,魏延请降 首领落马,后队战马不及勒马,嘶鸣着踏过。 赶紧勒马急停,却至前后相撞,顿时人仰马翻,哀嚎声此起彼伏。 这个时候,奔袭土羌大军如同奔跑的野猪被一棒敲了面门,瞬间瘫软在了原地。 众羌兵首领赶忙领队缓停,而后以羌语忙呼:“戈主落马!” 众人忙整队伍,从人堆里寻出赤勒戈首领,众羌首围着一圈探近观瞧。 不说咽喉一枪,便是浑身骨头多被马蹄踏碎,难有完好之处,连整张脸都被马踏得血肉模糊,看不出人样。 那是死得透透的! 若非身着高贵的兽皮裘绒,根本辨不出其身份。 众羌以羌语呼唤:“酋首,徒遭横祸,何其惨也!” 副羌首从后而至,见此捶膺顿足,嚎啕大哭,好容易忍住哭泣,又咬牙切齿道:“何人弑我兄长?” “白马银枪者!” 数名土羌前队含泪言道:“非是马超又是何人?” 是啊,白马银枪者未必是马超! 然而,能在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又潇洒离去,除去锦马超又会是谁? 副羌首怒道:“失之首领,侍从皆斩!!” 众土羌惊恐,又纷纷跪地求饶:“愿擒马超,为酋首报仇!” 本来亲军皆为悍勇之人,如此尽斩,着实可惜。 副羌首眦裂发指,仍腰斩二亲卫以立威,拔刀高呼:“马超竖子,吾必杀汝以雪此恨!” 众羌一起拔刀高呼:“誓杀马超,报仇雪恨!” 副羌首遂令亲军余部按照刺客逃脱方向去追。 余部结阵于金城之北,椎牛衅鼓祭旗,商量遣使赍金珠往说诸羌首领,共御马超。 另一边,马云禄率羌卒奔行数里,人疲马乏,却未见土羌大军追来,感觉疑惑。 心中有些担心赵云是否为土羌所累。 然而马云禄亦想的明白,赵云单骑从北小路而逃,即便被发现,羌军因怕埋伏,也不敢贸然进山去追。 想是此部土羌非为自己而来。 当即缓步慢行,寻猎补给,亦寻马超而去。 …… 襄樊之地,汉水汤汤! 旬月对峙,衅端渐弭。 偶有交锋,互有胜负,虽各伤皮毛,然皆于根基未损。 曹军昼夜肄习楼船,关云长则临江盱衡,寻求战机,然苦无隙可乘。 两岸旌旗相望,不闻金鼓动地,厮杀震天,唯闻肄习连营,猎猎旗声与汉水涛声相激,亦震人心魄。 北岸,曹操迎风立于井台,问询于禁:“东西两军,皆每日操练,何人水军更盛?” 于禁拱手答道:“丞相,孙将军虽为主帅,然其水军精熟犹逊于蔡瑁所部。” 曹操抚髯颔首,他心中明白,蔡瑁所带襄阳旧部,原本多有水军。 对于水战自然比较精熟。 而孙贲所练水军,多为江北之卒,不习水战,训练的难度自然要大很多。 然而,蔡瑁虽掌水军,在曹操心中终属荆州降卒。 唯江北健儿久从征伐,方称嫡系。 故曹操命孙贲日夜训卒,欲练得一支精悍水师,为定天下而用。 “叫孙将军前来!” “喏!” 不多时,孙贲带甲近至,抱拳拜于曹操:“丞相,有何吩咐?” 曹操伸手将其拉起,如待友朋:“伯阳,如今训练水军有何难处?” 孙贲叹气:“非操舟之难,盖因江北健儿素不习水,舟中肄习日久,辄眩晕呕逆,大大影响了训练进度。” 曹操问道:“可有良策能破此局?” 孙贲思索片刻,抱拳回道:“若得江东子弟或荆州降卒导习水战,可得事半功倍之效。” 曹操沉思良久:“若得久训江北之卒,多久可成良军?” 孙贲谨慎给出了答案:“非一载不能成事。” “一载……” 曹操闭目思索片刻:“那就一载!然……倘若一载不能成军,又当如何?” 孙贲又抱拳跪地,朗言道:“某愿立军令状,若一载不能成军,愿以死谢罪!” “哎,那倒用不着!” 曹操慈蔼的笑了笑,又拉起他:“江东儿郎,必言出有信,勿令孤失望也!” 孙贲见如此,心感诚挚,认真的点点头:“某宁死,必不使丞相失望也!” 曹操乃令韩嵩悉心训之。 旋即,曹操还于军帐,又有战报至前。 乃韩嵩呈报。 韩嵩虽为刘表旧将,却是曹操死忠,曹操待其甚为礼遇。 命韩嵩代替娄圭,乃拉拢荆襄名士,以为其所用。 “德高,可有人愿附?” “正是!” “何人?” “乃义阳魏延!” “魏延?”曹操闻之,神色一凛。 驻军江北多日,他自知魏延本属刘表旧部,后从云长麾下,昔日与己数度交锋,乃悍勇之将也。 然此等前驱猛将,无故骤降,却令人疑窦顿生。 “魏延何故降我?” “乃与关羽生仇,被其杖责数百!” “哦?所为何事?” 韩嵩便将魏延与关羽在帐中的那次冲突说与曹操。 复述者乃韩玄、傅巽。 此二人自是曹操所信之人。 又几日,曹操命斥候打探,所言消息亦有其他渠道的消息所证无假。 曹操顿时心中生喜:“若得魏延,则南下有望矣!” 遂欲命韩嵩接应魏延等暗渡江北。 荀攸觉得蹊跷,对曹操进言道:“丞相,恐为诈降也!” “百笞之刑,非匹夫可受!今江北前易先锋将为苏飞,魏延见轻于军,此非诈降矣。” “莫不是关羽与魏延演出的苦肉计?” 曹操思索片刻,看向荀攸:“你是说,云长设苦肉计,故意帐前做假,先于众前被辱,再故怒而杖责义士,以欺戏于孤耳?” “未可尽信其无。” “哈哈哈哈!” 曹操轻点荀攸,豪迈而笑。 荀攸眉头紧锁:“丞相慎之!” “公达此言有理!然……” 曹操站起身,走到荀攸的面前:“若他人诈降,孤必心疑。然云长……” 沉吟久之,摇头而叹:“以云长之磊落,必不肯为此计也。” 荀攸隐觉不妥,又道:“关羽未必作得此事,然有徐庶在侧!” “孤了解云长……” 曹操摆摆手,很肯定言道:“便是徐庶献此计,云长亦必不肯为之!” 第209章 四将过江投北,魏延巧设连环 曹操对关羽了解颇深,最终未信荀攸所言。 然而曹操亦非一意孤行之辈,亦决定考察后再行用之! 遂命韩嵩接应投北之士。 韩嵩差亲随从民道过江,与傅巽口述过江之策。 方知守江之校尉韩暨在韩嵩的拉拢下,亦早已通曹,可做渡应。 时值半月,魏延伤已结痂,与傅巽、韩玄商议共同投曹。 魏延恼恨:“恨今股伤未得痊愈,否则定取关羽之头献与丞相,做投名之礼。” 傅巽安慰道:“丞相所言,无须他礼,将军归命,胜却千乘之贽。” “恨不能早投丞相也!” 于是,韩暨率亲卒,借夜色渡傅巽、韩玄、魏延投奔江北。 韩暨自知回旧营必为关羽所害,亦不复归。 关羽得知大怒,目眦尽裂,拔剑斫地道: “竖子敢尔!背主求荣,狗彘不如!” 欲斩其余临江之卒,乃被徐庶劝下,其昼夜分管,虽有疏忽,并无重责,各杖责二十。 傅巽、韩玄、魏延、韩暨四将入帐参拜,曹操独目注魏延。 但见其髯长及腹,面如重枣,虎目含威,恍若云长再生。 曹操哈哈一笑,离席趋前,双手相搀,声若洪钟: “文长何需多礼?观公风骨,真乃不世虎将也,孤得将军,如虎得翼也!” “蒙丞相不弃,延愿以死相报!” 说着踉跄欲躬拜,曹操急托其臂: “将军言重矣!” 曹操欣慰的看着他,满眼都是心疼:“闻将军为关羽所欺,伤势可愈?” “还未曾!” “可容孤一看?” “这……未免不妥?” 魏延赧然抱拳,看上去有些为难。 曹操挥挥手,众将皆退,独留许褚于身侧。 “诸公暂退,将军莫要拘谨。” “好,好吧!” 魏延乃解衣裳绦带,赫然现其创处,条条血痂,由背及股,触目惊心! “哎呀呀!” 曹操面色凄然,然心中窃喜。 此等重罚,常人多不堪受,未及杖毕而亡者众矣。 魏延身罹此酷刑,断非作伪行诈之态! 曹操遂痛心叹息:“取我金疮药来!” 立由程昱取药而来。 曹操亲为其上药:“此药乃皇家之用,非寻常将卒可用之。” 魏延满面惶恐:“丞相,不可!” “哎……既是同袍,有何不可?” 曹操遂悉心涂抹,为得猛将而暗暗欣悦,心疼之意却溢于言表。 魏延也是满脸受宠若惊之色,却心众暗道:吾今利刃为军卒所夺,若猝然回身,可一招扼毙曹操? 若果能如此,那真是为皇叔立下不世之功? 我魏延纵死,亦名留千古! 然而观许褚在侧,魏延到底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药上得差不多了,曹操擦擦手: “将军既负创在身,宜多加将息调养,孤即命军医随侍诊治!” 魏延抱拳道:“请为丞相先锋,杀关羽甘宁于汉水!” 曹操朗言安慰道:“孤知你心,然如此重伤,不宜仓促赴战,当安心养疴,待痊愈后再展雄风,彼时孤委你重任,何愁关羽、甘宁不灭?” 曹操以魏延身体有伤为由拒绝了魏延领兵之请。 这既是对自己的一种保护,也是对魏延的一种保护! 转瞬魏延已于曹营月余。 隆冬已至,溪潭生冰,但汉水依旧奔流不息。 魏延创痂已脱,虽偶有痒痛,然其体质强健,已然无甚大碍。 魏延再三请命出战,非为领兵,哪怕只为前卒亦可。 曹操心中就是喜爱这种战意迫切的将领,也打算给他个机会,考验一番。 于是问道:“文长可愿为孙将军麾下还是蔡将军麾下?” 魏延不假思索抱拳道:“末将久居襄阳,多与蔡将军共事,可为蔡将军部下!” 曹操闻听此言,面露难色:“然蔡将军操习水军熟稔,孙将军麾下却缺少文长将军这样的将才,你先至孙将军麾下,助其练兵,待出成效,自有重用之处!” 魏延亦抱拳道:“谢丞相!” 这番对话,颇有深意。 如果魏延说自己“久于荆襄,与蔡瑁不合!” 曹操必将其安排至蔡瑁麾下。 然魏延说的是“多与蔡将军共事”未曾言及“不合”之事,曹操就偏将其放在孙贲麾下。 此乃曹操的御下之术。 是以未尝使孙贲、孙辅共职,亦未并置蔡瑁、张允于一处,拆开来用,不至于自成朋党。 然而,曹操并不知道。 能在孙贲部下,正是魏延真正所求之事! 魏延得入孙贲大帐。 孙贲自知前番水战魏延为手下败将,心中亦多有优越之感。 但毕竟今是同袍之将,虽心有轻慢,然终不失体统。 命魏延于军中效力。 彼时多见甘宁苏飞巡江。 高挂关字大旗,耀武扬威。 魏延入孙贲营后,数次请战,欲战甘宁苏飞! 孙贲的回应是:“甘宁为锦帆之贼,素擅水战,苏飞亦是水战良将,文长虽陆战骁勇,然水战恐非其敌也!” 他也担心魏延战败,致使军威受损,是以托辞敷衍。 心忖待水军磨砺至精锐之境,方可挥军南下,与关羽军一决雌雄。 魏延心急难耐,恳切陈词:“大都督,恳请拨战船二十,末将愿与甘宁苏飞一较高下。若不能取胜,愿领受军法严惩,绝无二话!” 孙贲喟然长叹,劝道:“文长啊,非我吝于拨船予你,实因吾部水军士卒多来自江北之地,向来不精擅水战之技。若贸然驱之出战,只怕难免遭受大败!” 听闻此事,魏延嘴角流露出一丝冷酷的笑意:“大都督放心,只给我战船二十,三日之期,必得练出可战之师!” “三日?” “然?” 孙贲神色骤凛,心道:若真如此,便解燃眉之急。 纵然失败,亦无伤筋骨! 还可挫魏延之骄锐。 且看他用何方法! “善,本督便予你战船二十。且许你三日练兵之限,且观你能练就何等雄师?” 魏延大喜,朗言抱拳:“谢都督!” 魏延既得战船与麾下士卒,竟不事操练,即刻以钢钉、木板将二十艘战船首尾相连,横排十舟,纵列两舟,只两日过半,一座硕大无比的水上方阵霍然成型。 纵有江涛汹涌,此阵稳若泰山。 即便浪高翻涌,亦不过微微摇晃,全无剧烈颠簸之态。 江北来的士卒立身于这方舟巨舰之上摇桨挥橹,再无眩晕呕吐之苦。 仿若置身平地,安稳非常。 孙贲见之亦不免诧异,方知水战竟有这种方法? 第210章 魏延水军大胜,曹操谋划火攻 那一日,阴霾蔽日,彤云压江。 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甘宁引舟师搦战于汉江心,蔡瑁得令亲率楼船相迎。 两船阵相对,立刻开始搏杀! 起初箭雨蔽日,后经接阵,众舟敌我穿插,军令嘶喊声如雷霆,樯橹相撞声如裂帛。 “杀!” 各船船尉仗剑,调度麾下战船,或直冲敌舰、两船轰然对撞,或巧妙穿插、于交错间射箭投矢。 此际,战氛炽烈,杀声盈江,双方鏖战正酣! 曹操率众将登楼观战,迎风抚髯,不禁感慨:“此诚为绝世之水战矣!” 忽在此时,对岸金鼓大作。 只见,苏飞率赤龙舰队横江而来,旌旗蔽空,势若奔雷。 曹操见蔡瑁渐落下风,急令孙贲截击。 魏延见此立刻请命,孙贲便命魏延督铁索连环船,另携二十斗舰截击苏飞。 魏延束甲仗剑,立船头高呼:“今日破敌,在此一举!” 鼓角齐鸣,百桨翻飞,铁锁巨舰如出山猛虎,鼓浪而来。 连环大船首突入苏飞阵中,铁皮船角斜斜撞击。 竟将苏飞楼船撞出丈许裂口,江水顿时倒灌如注。 魏延亦船有损毁。 然而不同的是,魏延铁索大船乃二十战船项连而成,纵然损毁,亦不过损毁一艘,其余十九艘俱无妨事。 而有十九完好的战船拴托着,那艘被撞坏的战船亦未沉江,竟还保留着战斗力。 士兵仍可于甲板弯弓射箭,亦可于边缘划桨。 曹操神色一凛,顿感惊奇。 苏飞麾下骁勇登舰搏杀,曹军长槊手列阵以待。 孙飞军攀至甲板,魏延指挥曹军力战,曹军于宽阔而稳定的甲板上展现出自己的长处。 曹军凭借连环船高舷阔板之势,以长槊刺之,登舰者纷纷落水。 “彩!” 高台观战曹军将领不禁叫好! 苏飞攻主舰不得,只好转攻随行斗舰。 魏远见斗舰不敌,立刻下令:“众船且避我后!” 斗舰如雁阵般退至巨舰之后,苏飞竟寻不得破绽。 曹操抚掌大笑:“文长真乃吾之樊哙也!此连环船之妙,真天下罕有!” 这时,于禁指道:“丞相,蔡将军恐不敌也!” 言未毕,曹操见蔡瑁水军被甘宁杀得七零八落,急令蔡瑁退军。 甘宁紧缠不弃。 “速命魏延接应!” 锣鼓声以一种特定的节奏交替响起。 乃是岸上发来救援信号。 魏延当机立断,复令转舵,众桨齐翻,铁索连环船如猛龙摆尾,鼓浪冲向甘宁船队。 甘宁纵然多经水战,亦未曾曾见过此等利器! 方欲整军相抗,连环船已鼓浪而至。 舰首铁皮撞碎敌船数艘,曹军弓弩手万箭齐发,甘宁溃败。 魏延复命士兵持挠钩铁链,欲将敌船勾住,以求短兵相接。 甘宁见势不妙,急令鸣金收兵。 魏延见甘宁败逃,立于船头哈哈大笑:“甘宁小儿,汝也有今日!” 大战结束,两军援舟入江打捞伤卒。 此战毕,魏延整军还营,犹自挺立,威风凛凛。 曹操亲迎于辕门,解锦袍以赐之:“将军神武,不亚于关云长也!” 魏延走过去,竟怒而不受,单膝按剑跪地:“丞相请勿将吾与关贼并论!” 魏延辱骂了关羽,曹操一点也不生气。 因为这才说明魏延真正属于了他。 忙近身搀起:“孤失言,然锦袍请受!” 魏延抱拳:“谢丞相!” 此一战,魏延铁索横江大船名噪大江两岸。 曹操对魏延大为嘉奖,俨然待若五子良将之列。 魏延当即提议:“丞相,北军既不擅水战,何不全军效仿,以此连舟,或三十舟,或五十舟,则可尽显北军之长!” 魏延的话正说到曹操的心坎上。 曹操是个雷厉风行之人,从魏延率铁索大船撞破苏飞楼船时,曹操在心中就已把连舟之事提上日程。 经魏延提议,曹操立刻通允,命孙贲皆按魏延所议,多多连接大船。 以供北军之用。 孙贲觉得哪里不妥,一时间又说不出来。 心欲直谏于曹操,然今自身统御水军攻敌未克,若贸然建言否决,恐触丞相之怒。 当即抱拳应喏! 这时,荀攸皱眉出列:“丞相,若皆以铁索相连,万一欲火攻,又当如何?” 曹操满不在意的摇摇头:“今值隆冬,风多北由向南,即便火攻亦难烧至北岸。” 荀攸沉吟,遂归队列。 的确,曹操所言在理。 纵敌以火攻为计,然风向未朝北,我军纵有折损,料亦无大碍。 而这时,魏延再度抱拳出列:“丞相,末将还有一计,可破南军!” “文长且言!” “荆州冬日北风正盛,既如此,我等何不用火攻?” “哦?” 曹操捻须,沉吟而言:“虽可火攻,然敌舟既可四逃,亦无太大战果!” 魏延归列,并未再说什么。 然而,魏延的这句话,已经被曹操牢牢记在心中。 是啊,既多北风,何不火攻? 可何时才是火攻最恰当的时机? 另一边,甘宁苏飞大败于魏延,关羽震怒,欲予以责罚,又被徐庶劝下。 然见魏延使铁索连舟之计,愁眉不展。 “军师,魏延既投曹操,有何良策?” 徐庶建言,呵呵一笑:“云长,何不亦用铁索连舟?” 关羽望着江面,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军不惧水战,且既是冬日,犹怕火攻啊!” 徐庶呵呵一笑,凑到关羽耳畔:“云长自可做连舟之势,未必真要连舟。” “这是为何?” “乃破北军之法!” 关羽神色骤凛,看向徐庶:“是何破法?” 徐庶沉吟片刻,小声说出两个字:“火攻!” …… 北军旋即铸炼铁索,声势浩繁,连舟造舰。 曹操于此,毫无隐讳之心,纵其战略意图为敌所知,亦无丝毫在意。 为何? 这乃是对敌方军卒的一种心理压迫。 前番未能挥军南下,盖因水战败北。今有铁索连舟之策,不日即将兴兵南下,汝等心中可曾生怯? 南军那边怯不怯不知道。 但是,貌似也开始连舟造船了。 消息传到曹操的耳朵里,曹操心中一震。 脑海中浮现出魏延前番所言! 虽单招魏延入堂! “文长,今关羽亦铁索连舟,孤欲火攻,汝有何计?” 魏延思索片刻,凛然抱拳道:“关羽造船之际,丞相可暗备干草、火油诸般引火之物,于夜间悄然安置于数十艘单舟之内,不露形迹,以蔽人耳目。待关羽连舟完工,便可趁夜发动火攻!” 第211章 筑城诸葛计,零陵捉刘巴 曹操闻言大喜,而后,却又隐隐感到不妥。 为何? 若得干草火油等引火之物自然不难,但置于何处却成难题。 按魏延所言,置于单舟之中,在特定时候纵于南岸,以成火势。 但如此,必与大船相近。 安置不妥,容易伤及自身。 可若聚于一处,与众舟隔绝,又恐为关羽军所识破。 那置于岸上? 若待烧船之日,怎能迅速搬至舟上。 曹操思来想去,决定先筹备燃火之物,先置于岸上,待关羽铁索连舟将近完成,再以巨舟做掩,悄然运至单舟之上。 这是最稳妥的办法了。 然而,曹操还是有件事没有想到。 关羽铁索连舟何时告竣,此关键之时,其实皆掌控于关羽手中。 然而,还有件事,令曹操心有顾虑。 那就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将载着火油干草的船送到关羽军的岸前。 要知道,即便北风正盛,即便众船横联,但只要对方做好了万全准备,待油船未近之时,命斗船以钩镰长羌挂舷,便可阻舟近至。 即便能烧毁些许战船,亦不会造成敌军尽溃之势。 如此良机,若用不好,以后想再用就难了。 在曹操看来,既然要烧,就要烧得彻底,最好把刘备烧得一败涂地! 这几日,他冥思破敌之计。 荀攸、程昱虽屡进忠言,谏言此节或存隐忧,然曹操并未将其置于心上。 并非曹操刚愎自用,不听良言,只因他们两个想到的事曹操都想到了,且防备周祥。 比如,提到风向之时,问及襄阳众卒。 襄樊冬日可会有南风? 也许有,也许没有。 但谁会在意北风呼啸的隆冬偶然出现的那几日南风天。 可诸葛亮不一样! 汉水西南,筑城! 诸葛亮于中军帐外设五事以候天时: 一曰悬羽测风: 以五色彩羽系于铜铃之上,昼夜观其舒展之状。若羽尾下垂如笔锋,则知无风;若羽翅开张如飞,这有风必至。 二曰焚香定时: 以香篆刻漏计时,观香灰落处之疏密。若香灰凝聚成团,则主阴湿;若香灰轻扬似雪,则知干燥。 三曰观冰知候: 于汉水之畔凿冰取芯,观其纹路疏密。若冰晶棱锐如剑,则主严寒将续;若冰纹交错似蛛网,则兆暖阳将至。更以芦苇插于冰面,视其倾斜之度,可断水流缓急与冰层厚薄。 四曰焚炭验湿: 取南山松木为炭,置于铜鼎之中。若炭灰凝而不散,状如墨玉,则主湿气内蕴;若炭灰轻扬如雪,触之即散,则知干气外达。此乃以五行生克之理,观火性燥湿以应天时。 五曰观絮定风: 取鹅绒置于铜盘之中,以磁石镇其四角。若鹅绒向北聚结,则知南风将至;若絮团东倾,则兆西风即起。更以龟甲承絮,观其飘动轨迹与方位角,参合二十八宿方位,可断风候之缓急。 当然,有些事并不一定会准确。 诸葛亮久寓荆襄,躬耕陇亩之时,常留意物候变化,详加记录。今又以五事参详,断测天时,日臻精妙。 这一点,普通百姓做不到如此详尽归纳总结,士族贵胄又鲜通农事,不屑于关注此事。 唯诸葛亮能兼通农事之微,谙熟物候之变,于天时断测一道,独步于当世。 值此日,刘备于堂中理事,正逢关羽驰报一讯:乃魏延投曹! 刘备大惊。 想到阿斗所言,前世魏延为我国家立下汗马功劳,今生怎竟投曹。 那种心里落差,让刘备心神俱裂,颓然坐于案上。 “文长何至于此?” 遂携此报去问诸葛亮。 诸葛亮看着刘备眼中焦急哀伤之色,诸葛亮心中也隐隐作痛。 “主公,你不信魏延投曹?” “文长乃义士,虽与我结识不久,然相知甚深,我实不相信他会离我而去啊!” 诸葛亮淡然一笑:“主公不信,那他自然不会。” “哦?军师此言怎讲?” “文长将军以身误敌,乃诈降之计也!” 刘备闻言,立刻兴奋起来:“军师,可否细言……” 诸葛亮便将自己的计划的一部分说给了刘备。 刘备听得目瞪口呆。 身为主公,这么大决议竟然全然不知,然而刘备却丝毫未有怪罪诸葛亮之意。 因为他知道,眼前这个军师,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的大业。 他岂能怪罪? “我本欲以责打黄盖成就此计,命魏延行关平之事,然魏延听闻,觉得江东之将不可尽信,便自荐行苦肉之计。我恐主公不忍,便暂瞒于此……” “哎呀!” 刘备闻言,眼含热泪:“文长啊文长,真吾兄弟也!” “主公,此事乃我军机要,不可说与鲁子敬。” “我自知晓。” 正这时,又有斥候入帐。 呈出零陵太守习祯一讯:名士刘巴现居零陵,欲取道西行,投奔刘璋。傅肜奉命行事,将其擒获,现羁押于零陵狱中。 刘备面露疑色,曰:“我并未颁令擒拿刘子初,此乃为何?” 诸葛亮浅笑,徐徐而言:“此乃我嘱托习太守和傅将军,刘子初知江北曹军既来,必经零陵而去益州,若得其经零陵,就地扣押,切不可使其投效刘璋。” 若是他人行此之事,刘备必然不快。 然这是诸葛亮做的决定,刘备深信军师行事,定含玄机,必有深意 。 “子初素有大才,然其心向曹,我屡求而不得,其有他志,亦不想强迫其留于帐下啊!” 诸葛亮无比自信的笑了笑:“主公,他想投曹,便送其归曹。我料他入曹营之后,必复来投奔主公。到时,刘子初便实归主公也!” “哦?”刘备既惊喜又诧异:“军师可有何计?” “先请子初入零陵,我自说于他。主公只送其归北便好!” “好,就依军师!” 又旬有五日,刘巴被解至筑城。 刘备优渥相待,欲示之以好。 刘巴不便拒绝,遂以礼应付。 然刘备善察言观色,旋即洞悉刘巴内心,犹存轻慢之意。 显然这个子初先生还是看不起自己。 刘备不得贤才,深感无奈,只得将此事托付于诸葛亮。 诸葛亮请刘巴入帐,斥退众人,为其看茶,缓声言道:“今请子初先生来,有一事相请。” 刘巴慵懒言道:“何事相请?” 诸葛亮淡然一笑:“乃过江去北,诈降于曹。” 第212章 刘巴应诈降计,关平领奇袭兵 闻听此言,刘巴心中陡然闪过一丝惊喜。 诈降? 吾径直离去投曹,不复归来,来个假降变真降,又有何不可? 然他亦深知,孔明绝非庸碌之辈,此事恐非表面这般浅显。 莫不是孔明有意试探于我? 刘巴故作惶恐之色,慌忙摆手: “不可不可,万万不可?” “有何不可?” 刘巴惭愧笑道:“巴驽钝怯懦,实不堪此重任。前番见大军旗号便两股战战,几不能走,若令我诈降,稍有差池便露破绽,恐坏了先生大计。如此重大要事,还请先生另择贤能。” 诸葛亮满脸诚挚道:“先生莫要推辞,此事非先生不可!” 刘巴诧异:“为何非得是我?” 诸葛亮徐抚羽扇,神色凝然道:“子初,我有一言相问,汝但说无妨。无论所言为何,吾当保汝周全。” “好,你问便是。” “我听不疑所言,你素来轻视我家主公,常颂孟德之贤,心向许都,欲投曹氏,此说当真?” 刘巴心中一凛,没想到诸葛亮竟然直接问出此话! 那么,这是真的么? 当然是真的! 刘巴一直心中所想,就是弃荆投北,归附曹操。 很多人也都清楚。 然而,他现在能承认么? 当然不能。 别看诸葛亮承诺:无论所言为何,吾当保汝周全。 没准就为为钓我肺腑,来给我治罪! 刘巴惭笑着一拱手,又黯然一叹,感慨万千道:“实不相瞒,往昔岁月,吾诚有投曹之意。然未料,曹操竟害娄子伯,毁我荆襄之名士。此讯传至荆州,我惊愕灌顶,方得悔悟,曹操竟是如此心狠手辣之徒,不得与其共事也!” 说到此,摇头喟叹,满面悔不当初之色。 “这么说,现在子初并无投曹之意?” “没有,绝对没有!我心向皇叔,本欲投奔,又念家中亲眷,故而回了老家零陵一道,不是要借道去那益州。” 诸葛亮抚扇沉思,似在分析刘巴的话,暗暗点头:“如此,诈降曹营之事,便非子初莫属也!” 刘巴凑过身,不露声色相询:“孔明,你到底是何意?” 诸葛亮沉吟解释:“世人皆知子初向曹,故而投曹必为曹操所信。” “那你就那么相信我?” “当然相信,倘若子初真欲投曹,便与王粲、韩嵩、裴潜、司马芝等一并而去,何必再去零陵?” “呃,是啊……” 刘巴认真点点头:“正是如此!” 然而,刘巴之所以未与众人同往投曹,乃因彼时刘巴心忧,刘表万一未死,遣军下零陵,恐加害其亲眷。 始料未及,刘表既殁,刘备主政,竟颁政令:昔日投曹之士人家眷,皆可自决去留,不受胁迫。 刘巴因为太过于聪明,筹划的比所有人都早,反而错过了北上投曹的最佳时期。 已至零陵之时,方知此政令。 顿感自己白忙活一通。 捶胸顿足,悔不当初。 然而这也不差,既到零陵,正可将全家都带上,先脱离刘备掌控,西赴投奔刘璋,再冀望再觅时机,以图归投曹操之途。 这才是刘巴未先投曹,而南下零陵的真正意图。 可在诸葛亮看来,这竟成了刘巴不与投曹之辈同流的铁证。 孔明素以聪慧睿智著称,也有失算之时? 当然有可能! 这人啊,有时太过聪明,想的多了,反而容易错过正确答案。 刘巴对此感同身受。 “可军师要我诈降,到底所为何事?” “子初先答应我,我方得告知实情。” “不不不,我不知是何事,自不敢贸然答应。” 诸葛亮犹豫片刻,终于退让了一步:“乃联曹营一人。” “何人?” “蔡瑁将军。” “哦?蔡瑁不是投效曹操了么?” 诸葛亮面色凄然:“蔡氏一门,皆有忠烈之节。蔡中、蔡和二人为成吾计,不惜舍生取义,方使得太和山得以伏杀曹纯。蔡勋佯装降曹,实则乃与其姐共图刺杀曹操之大计。至于蔡瑁,虽为曹操效力,然我深知其为保襄阳数万士卒安危,不得不委屈求全,暂栖敌营。” “哦?竟是如此?” “我妻母亦为蔡氏,我岂不知其忠义之节?” “那我去又能如何?” “先生既至曹营,且素有向曹之名,操必信之。时机若至,可传语蔡瑁将军:吾主刘皇叔素信其忠义,知其忍辱负重,不得已而降曹。今敞怀以待,盼其早日归汉,共图汉室复兴之业。” 刘巴抚着须髯,细细忖度,孔明其言思绪缜密,并无破绽! 然而,到此时,他还不能贸然答应。 “蔡氏果真忠义也,应当相救!然我若去之,曹操若知,必然杀我!又当如何?” “子初无需别为他事,唯悄传讯于蔡瑁即可,曹操必难察觉。纵蔡瑁归附之举不慎败露,曹操亦会觉得乃蔡瑁主动叛离,不会联想到子初身上。 待蔡瑁决意来投,子初可往江北谷县民渡小坞,彼时我自会遣小船候于彼处,接应先生过江。” 看来,诸葛亮把一切都想好了。 而刘巴,也把自己的前途想好了。 “既如此……” 刘巴抬头抱拳,眼中写着凛然:“我断无再行推脱之理!我愿为皇叔,暗信说于蔡瑁!” 诸葛亮亦一拱手:“那便有劳先生了!” 当即,拨与刘巴钱财,让刘巴自行筹备过江投曹之事。 这样才显得真实。 而这时,丁奉和徐盛亦将江北诸地图纸详尽绘出。 诸葛亮将其对比于刘表府上地图,果然详细了不少。 而后叫关平入帐。 关平抱拳:“军师,有何吩咐?” “奇袭曹军粮草大营,汝敢应否?” 关平虽勇,但不莽,这一句差点没给他吓一趔趄。 为何? 世人皆知,自官渡一役之后,曹操于粮草的保护极为看重。 每有大军出征,五十万之众,以十几万精兵守护粮草,犹以为少。 如此森严壁垒,粮草又焉能轻易为敌所袭? 故而关平看上去有些诧异。 “军师给我多少人马?” “一千精骑,如何!” “呃……” 诸葛亮见此,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唉,汝虽为云长之子,勇略差之多矣!汝既为难,我便请主公调苍梧刘封公子前来,其必敢应之!” 第213章 假到真时真亦假,真真假假岂分辨 “汝虽为云长之子,勇略差之多矣!” 这句话关平听起来不是那么特别痛快,因为他更愿意听到的是:“汝有云长当年悍勇之风!”亦或:“不愧为云长之子也!” 然这话虽听起来不痛快,但关平到底还是承认的。 父亲军功赫赫,天下闻名,自己自不能和父亲相比。 关键是后面那句:“汝既为难,我便请主公调苍梧刘封公子前来,其必敢应之!” 关平顿觉心中不忿,面色骤沉,满面皆是急切与不甘,上前一抱拳: “军师此言,我比封弟差之多矣?” 诸葛亮似乎真的权衡了一会,谨慎的给出看法:“汝之勇悍胜封公子多矣,然机干才略嘛……其城中设伏,生擒吴巨,有下交州之大功也。” 言外之意,人家是有大功的,你啥都没有。 给你个立功表现的机会,你还犹豫不决。 关平当然不能接受,当即胸膛一挺,神情激昂道:“一千就一千,然我却不知曹军粮草大营所设何处?” 诸葛亮呵呵一笑,拿出一张地图,指着一条小路:“汝可每军携带十日干粮,借民道过江,潜入此道,曹军粮草所设之处,大概就是这里!” 说着,诸葛亮用扇柄在图上某处轻轻一指。 关平看了半晌:“军师缘何知此处设粮?” 诸葛亮呵呵一笑:“江北之地形,我已谙熟于胸。我若为曹孟德,必置粮草大营于斯处!公子若欲知其中玄奥,待此役凯旋,亮自当倾囊相授。” 关平兴奋道:“那先生可要说话算话!” “那是自然!” 说完,诸葛亮又从怀中掏出三枚锦囊。 “公子若逢困厄之境,尽可开此锦囊,内有脱困之良策。然公子若聪慧机敏,无需借助锦囊之助,便能顺遂完就所托之事,亦是无妨。” 关平大为惊奇。 他自然知道军师与父亲锦囊相约之美谈,今亦得三枚锦囊,若亦不拆而完成任务,那不是真比父亲都厉害了? 然而再想想,却又觉得有些不妥。 今去突袭曹操大军粮草,貌似比上次父亲的任务难度还要大。 我真的行么? 然关平素性恭顺,深知军师足智多谋,断不至无端令其赴险送死。 此番差遣,或另有玄机。 既如此,无需多虑,依令行事便是。 因着诸葛亮所荐,复遣江东小将丁奉充任副将,与之偕行。 丁奉年方二十又二,实乃江东之青年才俊,与关平志趣相投,必能互相协助。 二人领一千兵马,暗渡江北。 鲁肃颇为不放心,忧心忡忡劝道:“孔明啊,那曹操所屯军粮之处,必设重兵严守,防卫森严。此二子仅率千余兵马,又如何能攻入那粮草大营?” “呵呵呵!” 诸葛亮云淡风轻的一笑:“彼时孙伯符其以千余之众破刘繇数万之师,以孤军震江东六郡,刚至弱冠,比他们还小一些。” 鲁肃瞪大眼睛:“伯符乃天纵英才,岂是此二人可比也?” 诸葛亮亦回道:“此二人亦是天纵英才,只不为子敬所知也!” “这……” 话已至此,鲁肃也不好说什么。 毕竟现在看来,诸葛亮两败曹操,皆以弱胜强,战绩在那里摆着,人家说什么都比你更有说服力。 只能暗暗祈祷二将万不可出什么事。 …… 再说刘巴这边。 刘巴准备停当,借民道得渡江北。 得与韩嵩联络。 韩嵩即刻禀于曹操。 曹操自知刘巴于荆襄的大名,关键是这个人连刘备都极为推崇,自然对刘巴产生诸多好奇。 “此人是否是诈降?” 韩嵩坦言:“丞相,刘子初于荆襄之地久负盛名,然未入刘景升幕府,熟悉其人皆知,他早有投奔曹公之意。只未得恰当时机。” “哦……” 曹操轻抚胡须,微微颔首。此前他多番遣人刺探荆襄情报,深知韩嵩所言属实,绝非虚妄。因而心中起意,打算一会刘巴。 于刘巴而言,此日堪称毕生最畅快之时。盖因就在这一日,他终于得见自己渴盼已久的明主。 曹操身着铠甲,稳坐于大帐之中。 刘巴迈步入帐,清秀而消瘦的脸庞带着读书人特有的矜持和谦逊。 “刘巴拜见丞相!” “哦,你就是零陵刘子初……” “正是!” 曹操目光上下打量刘巴,见其本就心向于己,且生得一副书生容貌,周身洋溢儒雅气质,谈吐间尽显渊博学识,对此等文士,曹操心下颇为喜欢。 赶紧上前扶住刘巴。 “久闻大名,今得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丞相谬赞,何不问我为何来投?” “哦?” 曹操面露诧异之色,道:“常人多因疑人投奔之动机,方有此问。今得先生,孤深信不疑,并无此念!” 刘巴轻轻一笑,问道:“丞相难道不惧在下乃诈降而来?” “哦?”曹操眉头一凛,不知刘巴所言何意,脸上的笑容却也消失不见。 “先生此话怎讲?” 刘巴淡笑不言。 曹操立即会意,轻轻抬手一摆,众将皆抱拳退下。 只留许褚程昱于此。 “皆乃心腹,先生直言无妨?” “不瞒丞相,我实为诈降而来。” 曹操与程昱对视一眼,皆面有疑惑,又与看向许褚,许褚一双虎目紧盯此人,生怕这瘦小的书生,突然跃来,刺向曹操。 又对刘巴道:“既为诈降,又何故直言。” 刘巴明白,对待曹操,不宜自作聪明,一切当坦诚相告。 “今吾此番前来,身负使命,实乃遵孔明之谋,行诈降之举,欲陷丞相于不利之境。然吾心有不忍,遂向丞相坦诚相告。吾所言虚实,还望丞相明辨!” “嘶……” 诈降之人,一上来就反水。 曹操坐直身体,打了这么多年仗,还是头一次遇见这种情况。 然曹操亦具识人之能。 观刘巴所言所行,心下忖度其语不似有假。 “孔明遣汝至此,欲施何谋?” 刘巴闻言,拱手为礼,随即将诸葛亮所托之事,巨细靡遗,一一禀明曹操。 曹操仔细分辨刘巴所言,想从他的言语和微表情中寻出一丝虚假之意。 但并没有,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肺腑之言。 并无掺假。 “这么说,诸葛亮欲请你去说蔡瑁,择机投奔?” “正是!” 曹操又念及刘巴之所为、孔明之谋算、蔡瑁之用心,暗自思忖: 蔡瑁虽未得吾之信重,然北军之中,深谙水军者寡,实难弃用蔡瑁。、蔡瑁既已叛离旧主,且归降南方之路已绝,方为孤所用。 若刘巴决意暗中与蔡瑁相通,蔡瑁得知刘备欲招其归降…… 思及此,曹操心中泛起一阵寒意。 只因孔明此计,除选错诈降之人外,竟是毫无破绽! 第214章 曹操的火攻之计,关平的拆囊之心 那么,既然曹操确定刘巴了并没有说谎,是不是要立刻开始针对蔡瑁? 或夺其军印,或贬黜监视,甚至直接杀掉,以绝后患? 曹操冷静思索后,并不打算这么干! 他有他的想法。 曹操看向刘巴的眼神坚定而果决:“子初,孤信你!” 刘巴再拜稽首:“蒙丞相不弃,某当肝脑涂地。” “汝与诸葛如何通联?” “自有细作乔扮渔樵,暗传消息。” 两军对垒,互遣斥候原是常事。 汉水汤汤沿岸千里余,岂人力能尽封? 虽不禁商贾舟楫往来,然关津要隘增设岗哨,盘查较平日森严三分。 可此等哨卡,于经验丰富的精锐斥候而言形同虚设。 这种斥候,岁数通常不小,你看他穿着破烂,或愚笨,或怯懦,或瘦弱,或矮小,或呆傻,或残缺,看上去毫无战斗力,与寻常农夫无异。 实则这种才是最厉害的斥候。 他们平日所做的训练就是如何装作一个真正的百姓。 他们有极强的耐力,会说数地的方言,会以各种方式和乡民闲聊,以获得准确的信息。 每次成功执行任务归来,会得到非常丰厚的奖赏。 曹操心里明白,他自己也拥有类似的斥候部队! 所以,关卡是防不住这些人的,他们所防的不过是大队伪卒偷渡。 只要大帐之事不被外人所知,纵有零星谍者混过,亦无伤大雅。 所以,这才显得“诈降”之人殊为可怕。 他们若能接触帐中议事,会把机密战要通过斥候透露给敌岸,从而改变整个战局。 所以很多机密要事,曹操只与几个近谋近将讨论。 诸如孙贲蔡瑁等将,只告知其要怎么做,该怎么做即可,曹操不会和他们言明因果缘由。 而现在,刘巴不一样。 刘巴既表真心,曹操却正好可以将自己想要传达的消息传达给对岸。 “这些日子,汝勿断与南岸联络,你知孤是何意?” “刘巴明白。” 刘巴想了想,又道:“丞相,蔡瑁与诸葛亮有姻亲之联,诸葛之妻母族正是蔡氏,其不可信也!” “这不正好?” 曹操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他仿佛找到了火攻南岸的最佳方案。 打发了刘巴。 曹操立刻叫荀攸前来,机要之事,他还是愿与荀攸程昱共谋。 “刘备既想纳降蔡瑁,孤何不给他这个机会?” 曹操首先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荀攸程昱对视一眼,似已猜到曹操的意思,但荀攸还是拱手相问:“丞相此是何意?” “孤意令蔡瑁佯装归降,再借刘子初之手,修书一封,传至刘备处。命蔡瑁趁夜率载粮之船,径往刘备营寨请降。” 话说到此,荀攸和程昱已经全然明白曹操之意。 名为粮船,实乃膏油烈焰之舟; 佯作归降,更是暗携火攻之策! 趁夜将火船驶入云长水寨,待至中流纵火,乘西北风之势,径撞连环艨艟。云长水军必遭此劫,溃不成军! 此真毒计也! 程昱神色一凛,刚想称赞丞相计策高超,随即想到一事,问道:“然蔡瑁既有投敌的动机,岂可让他知晓此事?” 蔡瑁今于江北水军权重位显,若使其知之,难保不密遣舟师,通传刘备。此中干系重大,曹操断然不敢冒这个险! 曹操抚髯一笑:“当然不能让他知晓。这件事,不可传至众将,尤其是蔡瑁。” 程昱又问:“那驾舟实施火攻之人,丞相想用何人?” 能用何人? 当下唯二可用之人,孙贲与魏延。 而相比之下,孙贲似乎更加稳妥,但曹操却更看好魏延。 “孤决议让魏延携火油战船,伪作蔡瑁之军,你二位以为如何?” 曹操素性乾纲独断,然于荀攸、程昱二人,却愿虚怀纳谏。 两个顶级谋士陷入沉思。 按说,这是一次完美的火攻计划。 从头到尾挑不出一丝毛病。 哪怕中间出现一些差池,也只在于胜敌之多寡,决然立于不败之地。 然而,荀攸还是看出了一些隐患。 “丞相,此计堪称精妙,然其中亦藏一重隐忧。” “公达直言无妨。” “若行火攻,须得隐干柴火油久置于单舟之中,一旦引燃,恐为我军不利!” 曹操不以为然的摆摆手:“但凡行火攻之策,此物皆为必备。欲图大功,岂可逆避微险而弃宏略?当妥为布置,谨防走水之虞!” 显然,曹操所言更有道理,荀攸纵想反驳,也反驳不出个所以然。 关键在于风向。 既行火攻,又为西北风为多,即便偶有东南风,便只半个时辰便消,如何能成持续火攻之势? 如无东南风相持,即便大火于本营烧起,亦有补救之法。 实不应该当成此计成行的阻碍。 程昱在脑海中已经把整个过程梳理了三遍,断无纰漏,遂拱手道:“丞相,在下附议!” 荀攸思索片刻,纵觉此举未臻万全,却亦难觅辞拒之由,遂拱手道:“丞相,此事若于半途生变,宜即刻罢止。孔明多智,我军不可不防!” “好,就以公达防备此事。” …… 另一边,关平与丁奉率一千兵马得以绕路过江。 关平过江的第一件事,就是拆开军师的锦囊。 他遇见什么难题了吗? 没有。 他单纯就是好奇: 以父亲之高倨,犹能委军师锦囊,以全军师颜面,我又何必自作高深? 突袭曹操大营粮草,以我之计,断难成之。 肯定要看军师锦囊。 既迟早皆需拆阅,那何不先拆一个看看! 那么问题来了。 上置编号,一、二、三,以应次序,先拆哪一个? 按照正常思路,肯定先拆第一个,再按顺序拆二,拆三。 但关平偏不。 既然我已决定听从军师所言,那先拆哪一个我都会按军师之计执行。 那看看后面之计亦无不可。 待遇困之时,淡然说出此计,或许还能在丁奉面前秀一波谋略。 想到这,关平决定先拆第二个。 待他兴致勃勃的打开,却见上面写了这样一段话: “吾料定国心内疑云难散,必渡江开囊,且依其性,首启者定为此二囊。然囊中之物干系重大,轻率开启,祸端或生。汝当谨守本心,克制私欲,切不可再贸然行事,擅启余囊!” 关平观罢,脸色煞白又骤红,半晌不知何言! 第215章 曹操的火烧江南之计 “不愧为家父所赞,军师真乃神人也!” 当即不敢再拆余下二囊。 生怕拆出来上面再言:“观定国行事,素来不羁,料其拆得一囊后,必难抑好奇之心,旋即再启他囊。” 当即老老实实,按军师所设途径带军前行。 而江北之地,曹操所设斥候亦多,他的动向很快为曹操所知。 曹操大为惊愕:“此军过江,到底何意?” 程昱按着地图观瞧:“乃奔我粮草营谷而去?” “哼哼!” 曹操轻视一笑:“千人兵马,能有何为?” 他粮草大营固若金汤,自有底气说出此言。 而关平所领一千兵马想打进铁桶一般的谷营,堪比登天。 而关平所部就算是随军带粮,能带粮草必然不多,晾他一段时间必然就回去了。 “可截杀其于半路否?” “俱是骑兵,所行皆为大道,恐难以截杀。” “那当何为?” 荀攸思索道:“便攻不进大营,若于营山之外放火,亦是麻烦事,当阻其于半路。” 曹操慨然点头:“何人可阻关平?” 曹彰虎步一迈,抱拳出列道:“孩儿可阻关平!” 曹操满意点头:“好,可拨精锐五千予你,速往要道设伏。见关平军至,便以强弓硬弩射之,务必挫其锋芒,阻其前行,不得有误!” 曹彰意气风发的摆摆手:“无须五千,其兵一千,我自带一千兵战之!” “不可!” 曹操面有微怒之色,吓得曹彰赶紧抱拳低头。 “父亲……” 曹操见此,亦叹息嘱咐道:“我儿虽勇,然不可轻敌冒进。兵不在多寡,却关乎胜败之局,五千精锐,可保万无一失。若因你轻敌而致损兵折将,坏我大计,悔之晚矣!彰儿,切不可任性而为,须依令行事!” “喏!” 曹操又不放心,使夏侯尚为其副将。 亦锻炼年轻一辈能独当一面。 他们的任务并不是围杀关平,而是阻其骑兵进山之路,别让他搞事情。 关平的确和曹彰相遇了。 当然,并不是面对面的那种相遇。 部队如果不是疾行,在行军之前,都会命斥候于前路打探。 关平打探到了曹彰的部队,曹彰也打探到了关平的动向。 仅此而已。 关平首先想到的是:“完了,路被人家堵死了。” 他有心带兵直接冲阵,却为丁奉所劝:“公子,敌军纵五千之数,且着甲精锐,纵然硬冲得过,亦损失惨重!” 关平细细想来,对方虽然步兵居多,但多为着甲精锐,自己都是骑兵,但为了能多带粮草,穿的都是轻薄皮甲。 没法硬打。 事已至此,只好再拆一锦囊。 关平打开一看,顿感惊讶,锦帛所绘,乃一条全新的行军之图。 绕道么? 不是! 这和原本那图的目的地都不一样。 原图目的地画的是谷仓,这此图目的地画的竟是荒山。 “这是哪啊?”关平抓头问道。 丁奉凑过来瞧了瞧,决定把这个问题丢还给关平:“此为南阳之地,公子就居南阳新野,自比我懂。” 关平一脸无奈:“那我也没去过这荒山野岭之地啊?” “既然你家军师有令,那咱们去还是不去?” “肯定得去啊!” 关平虽然满心疑惑,自不敢违抗军令,遂领兵东行。 曹彰闻之消息:“关平此为何意?” 夏侯尚揣测:“向东而行,再行向北,恐欲绕路?” 曹彰即命夏侯尚领两千兵马守住东北之路。 夏侯尚守住了。 关平根本没往北去而是一直东行。 曹彰观察地图,翻过来调过去的看,关平所向之处都是一片荒山野岭。 “不会是迷路了吧?” 看似离谱的猜测,其实是极有可能发生之事。 将军因为不熟悉地形而带兵走丢从来就不是什么奇闻轶事。 有的因此而自刎谢罪,有的却因此而名扬千古。 而能精准按照所设路线行军而不跑偏,也是评价一个将军能力的重要标准。 曹彰因此而得出一个结论:关平年轻,还得练! 遂将战报书毕,回呈于曹操。 …… 另一边,曹操命于禁暗中筹备柴油之事,又未曾说与孙贲和蔡瑁。 只教魏延得知。 刘巴遵曹操之命,修书孔明道:“已联得蔡瑁将军,蔡将军得知皇叔不弃,感动流涕,欲复降皇叔,愿于子月望日寅时,率三十艘粮船归降荆州。届时烦请皇叔与军师遣人接应,以全大义。” 然后,刘巴又于信中多言自己在曹营胆战心惊,希望能尽快完成任务,回到荆州之事。 以让此信看起来可信度更高一些。 曹操,暗暗下令,命魏延悄然训练,指挥三十艘粮船,伪做蔡瑁粮船,行至距关羽船坞二百步时,放火烧船,待船毁营坍,则大军乘巨舟过江以破关羽。 很快,诸葛亮的回信就到了。 “闻蔡将军归降,主公不胜欣喜!欲亲往迎之,然望日潮汐骤涌,白浪如山,舟楫难行,当于子月十八日寅时,再整帆渡江方得万无一失。” 对方的提议是往后延三日。 刘巴初觉疑惑,但细细思来,人家说的也有道理。 望日乃十五日,正值月满,潮汐确比平日大一些。 往后三日亦无不可。 然而,再往下看信,刘巴不觉心惊肉跳。 “子初勿惧,若遭厄曹营,可通联孙贲将军,鲁子敬作保,其必会为子初纾困。” “难道孙贲将军竟然也……” 这件事摆在刘巴的面前,倒有些难办了。 为何? 前番言蔡瑁欲有投曹之心,曹公信之,今番再言孙贲通刘…… 怎么有点让人感觉自己像在和诸葛亮一并做局,来做那离间之计。 那么……不告诉曹操? 也不行! 现孙贲同刘,已证据确凿。 做不告知曹公,待大军征南之紧要关头,孙贲突然反水,又当如何? 思来想去,刘巴还是决定将此节坦率告知于曹操。 他很聪明。 坦言此有可能为孔明之计,还告诉曹操万要小心。 据实所言,提出怀疑,再让曹操判断,可摘出自己的责任。 曹操拿着信,良久不发一言。 终于,他还是选择了相信了刘巴。 下令命孙贲另着突袭要务,于禁暂代替孙贲大都督之职位。 至于诸葛亮的延后三日止之约,曹操思来想去,决定问问荀攸,这算不算半途生变之事! 第216章 荀攸洞察离间局,关平领命烧山林 曹操命人叫荀攸前来,此时的荀攸却并不在他的营舍。 军卒花了好大劲,才找到荀攸。 他正走访民间乡舍。 其实,自魏延暗渡到刘巴反水,荀攸心中始终有种不安的感觉。 关键是一切都太顺了。 顺得看起来像假的。 对方是诸葛亮,南阳之战时,几番设计算无遗策,把曹营一众谋士玩弄于股掌。 如今却任由魏延投奔,刘巴反水,而毫无应制之法。 这不像荀攸认识的诸葛亮。 他有种担忧,诸葛亮会不会憋着什么大招。 他想到了纵火反烧江北之计。 他命人开始记录每日风向。 得出结论,连续十几日:皆八九个时辰东北风,一两个时辰无风,一个半时辰西北风,偶有东南风,亦或西南风。 而即便这点南风,也弱得难以鼓帆,根本不至于反烧北岸。 而今日,诸葛亮的回信让荀攸警觉起来。 “子月十八日寅时?” 荀攸并没有直接给曹操答案,而是立刻又拜访当地民夫,耕夫,船夫。 细加询问。 “每年值此时节,可有南风会至?” 得到的答案普遍一致:隆冬之际,多为朔风,南风偶现,行踪无定、转瞬即逝,未见异状。 怎么看,这都不构成火烧北岸的条件。 所以,诸葛亮的目的似乎就只剩下这一个。 离间曹营众将。 蔡瑁,有投降刘备的动机和理由,但不是一开始就有。 至少,在刘巴联络他之前,他未必会有反水之心。 而如今,遣刘巴前来,以暗通蔡瑁,刘巴坦言相告,看似帮助了丞相,却又陷害蔡瑁之嫌。 但丞相是智慧的。 又或者说,自求医与华佗以来,丞相也确实稳重了许多。 他并没有选择弃用或者杀掉蔡瑁。 只是多加防备。 所以刘巴又拿出另一个证据,转而离间另一个水军大将,孙贲。 相对于蔡瑁,孙贲就显得很牵强了。 为何?? 孙贲亲眷俱在江北,又与丞相有姻亲之故。 甚至可以这么说,有朝一日孙贲助丞相下荆州,并江东,以孙贲之功,必为安抚江东不二之选。 待天下一统,孙贲孙辅兄弟必招入京,若非三公便为九卿,封侯列爵不在话下。 实无必要为鲁肃一言,而作反复之姿。 然而,刘巴既然说了。 丞相亦不能置之不理,和蔡瑁相比,孙贲更掌水军机要大权。 大战之前,断不可冒险。 只能无奈暂转他职。 所以,思来想去,刘巴几番言谈,竟使丞相暗黜两名水军高官。 倒像是最有可疑之人了。 那么刘巴是假真降,真诈降么? 荀攸亦觉刘巴并非洁烈之人,诸葛亮似乎也不会冒这个险! 刘巴是真向往丞相,并非真诈降。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 刘巴从一开始被诸葛亮所利用了。 倘若刘巴未真降丞相,他自可以联系蔡瑁,诱其归降,以弱丞相水军之势。 倘若刘巴真降了丞相,却又可以迫害蔡瑁,陷害刘巴,万一丞相一冲动,将蔡瑁亦或刘巴斩杀,既损水军之脊骨,又可彻底断绝荆州之士投北之路。 所以,此计无论刘巴作何选择,诸葛亮将都立于不败之地! 荀攸将自己的猜测说与曹操,曹操思量半晌亦不禁感慨。 “此计高明也!” 但再高明的计策,一旦破解其思路,也就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既如此,诸葛亮岂会轻信蔡瑁来降?” “依在下揣测,诸葛亮对此事定存疑窦,是以延宕三日,借此探听虚实。” “我等能否设法造假,诱他上钩?” “依在下愚见,这三日之内,若无端生事,反倒易引其猜忌。莫若按兵不动,一切如常,方为上策。” 曹操抚髯沉思,深深的点点头。 荀攸之猜测,堪称精妙,将诸葛孔明离间之计剖析入微,几近纤毫毕现。 当即按照荀攸所言。 命刘巴回信诸葛:“子月十八日寅时,为携粮投刘之时。” …… 另一边,关平是真觉得自己走丢了。 这路越走越不对劲。 距离曹操粮草大营越来越远,乃至崇山野岭,道路尽狭,终于抵达地图上标注的目的地。 这是个原始丛林。 此地仿若被时光遗忘,茂密而古老的树木枝桠交错,干枯的树枝和未落的树叶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寒冬之季,百姓为取暖,多取柴点火。 一座山,若有人气,数年便有可能被砍成荒山。 然观此地之景,实乃人迹罕至之地。 军师让我来这里做什么? 关平看向丁奉,丁奉也一脸困惑之色。 他甚至一度怀疑关平看错了地图。 但在两个人几番确认之下,这地图并未看错,路线也并未走错。 “不行了,还管他许多作甚,开第三锦囊吧!” 关平颤抖的手打开第三个锦囊,上面工整的写着一行字。 “子月十八,子时初刻,火焚山林。届时依既定路径退兵,若得南岸,则功成业就,必记首功!” “今日何月?” “子月十七,也就是今夜半子时!” “烧山?” “这么说,曹操粮草实藏此地?” “我等之外,此地怎会有人踪?” “名为攻袭粮草大营,实为反烧曹操主大营?” 关平赶紧拿过地图,将原本行军地图,第二锦囊和第三锦囊地图放在一起来看。 “不对,咱们这里距离曹操大营甚远,亦有汉水支流相隔,就算能烧到曹操主营,也得等到明天,曹操大军早跑了。” “现在怎么办?” “承渊,你带三十人,按照此图寻找,看是不是真有退兵之路!” “遵命!” “其余兄弟,埋锅造饭,原地扎营!” “喏!” 很快,丁奉气喘吁吁的跑来了。 “确有此路线,乃山中峡处,可迅速退出此谷。” 关平的神色也凝重起来:“观此情形,军师所谋果然丝毫不差。虽吾至今未明其此中深意,然依计行事,必无差池。” “好!” 本奉令奇袭粮草大营,如今既至其地,却改令纵火焚山。 任务难度一下从地狱级降到了新手级! 这谁能不干! 顺便再打点猎,存点回城粮食,喝着热肉汤,扯着闲屁,待至子时,放一把大火,然后拍屁股跑路。 还有比这更舒服的任务么? 第217章 风向骤转,曹营大乱 要说这原始森林,人迹罕至,纵然寒冬,鸟兽亦有不少。 几支小队出营狩猎,得野猪小鹿数头,另有山鸡斑鸠无数。 直接拔毛烧水,大锅炖煮。 纵然严寒,亦暖心暖胃,几日行程终至安妥之时。 然后就火堆而眠,熬至子夜,关平即命人放火烧山,而后迅速沿峡谷山路西遁。 要说这冬季野山,树木繁多,又枯萎干燥,一旦着起火来,火势甚为凶猛,蔓延十分迅速。 关平不敢逗留片刻,带大军急速而逃。 行至山谷之外,但见整座山都燃烧了起来。 热浪滚滚,火若洪荒猛兽,脱笼而出,以毁天灭地之势,席卷山林。 狂风裹焰,蹿高数丈,所经之处,树木如枯草易燃,须臾间皆成焦炭。 浓烟蔽日,烈火冲天,似欲燃尽整个苍穹。 关平不禁骇然,若无此退路,恐丧命于此也! 当即催促骑兵,加速奔离。 山火开始蔓延,蔓延至周遭众山,形成一个巨大火盆。 周遭低处寒气,遇热而腾空,多处形成火旋风,引得远处的冷气被迫趋近于燃境。 地面上的气流,开始悄无声息的发生变化。 众峡谷窄道,风速骤然加强,地上枯叶纷纷而起,竟如飞蛾般朝燃火处飞去。 …… 樊城这边,魏延得曹操之命,欲于寅时火攻与关羽大营。 依约,今日风向当有变化。 魏延诸事皆备,若风向未骤改,便将燃舟引至他。 他是这个行动的现场指挥,很多事情操作的空间很大。 大不了,白挨打一回,又能如何? 深更凌夜,寅时之初,苍穹一片寂暗! 双方前线按部就班的巡防,双方营地一如既往的沉寂。 江面上刮着不大不小的西北风。 曹操站在江岸之上,微微心忧,念此风力,恐难获至大之功果。 然而此时此刻,亦不能再另择选他日。 唯愿舟船趋近之际,西北风能有劲刮之势。 遂将令牌亲手交给魏延:“文长,此袭若成,汝是首功!” 魏延接过令牌,抱拳道:“必不负丞相所托!” 曹操后回头。 众将百余,皆严阵以待。 每艘铁索巨舰上,皆伏满了军卒,借着夜色,竟看不见一人。 曹操拔出宝剑, “南岸火起,诸军切勿妄动!待敌军阵脚大乱,我军即刻乘舟南渡,登岸杀敌,孤要踏平荆军营寨!” “喏!” “公达何在?” “荀先生去检查钩镰艨艟。” 钩镰艨艟者,主司防御之战船也。其大患乃敌军冲舟突袭,直撞主舰。 此船设钩镰之具,若遇冲舟来犯,可凭钩镰勾住冲舟,令其不得靠近主舰,以保主舰无虞 。 曹操微微蹙眉:“他去检查那个做什么?” 程昱解释道:“想是不放心,怕敌军反烧我营。” 曹操叹了一口气:“稳妥点亦好!” 魏延这边,率三十粮舟缓行入江,半升起“蔡”字大旗。 每艘粮舟后,亦悄然挂着一只小舟,乃为军卒逃生而用。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些船上。 这时,荀攸检查完船只归来,所有的钩镰艨艟皆严阵以待,却骤然发现西北风正呈渐消之势。 他赶紧把这个现象告知曹操。 可现在,曹操亦无他法: “箭已离弦,安能复归?” 魏延率众族升帆划桨,船往江心而去,可尚未至江心,却见蔡字旗开始飘舞,而飘舞的方向竟是江北的方向。 旗指江北,乃是南风! 凌夜寅时,竟然真的刮起了南风? 魏延立刻下令,竟暂停了南行。 遂命船校驾乘小舟归营,呈情于曹操,听其定夺。 在曹操看来,魏延南行之际,骤逢南风而暂止南行之举,请他定夺,原则上挑不出半点毛病。 然而,却是此举,拖延了离港的时间。 曹操闻言也有点不知所措了,皱着眉努力思考对策。 他现在最担心的不是自身的危险,而是这突然而来的东南风会使火烧铁索战船的计划付之东流! “莫若先召魏延回营!” “不可!” 荀攸慌忙急止:“丞相,若欲召回魏延所部,宜令钩镰艨艟依次牵引而归!” 曹操觉得没这个必要,正欲开口,却发现意想不到的事。 三十艘粮船,竟依次火起! 曹操大惊失色:“魏延……魏延何故此时烧船?” 而这时,南风势越来越强,几艘粮舟竟似“不受控制”的向后而行! “快,急止燃舟!” 钩镰艨艟一起出港,欲阻燃舟。 可这时,却见江面又生变故,李典一指:“丞相,且看那边!” 曹操抬头望去。 借着燃烧的火光,他看到了! 一艘小船逼风逆行,竟向南岸划去! 那是魏延的小船。 而顺着小船驶往的方向,曹操看到了惊恐一幕。 对岸江上,数艘铁索大船竟一并朝北岸开来。 曹操不禁大骂:“哎呀,乃中魏延之计也!” 然到此时,曹操仍心中不慌,毕竟荀攸留了后手。 钩镰艨艟,可御火船,使其不得近岸。待关羽之巨舟迫近,吾亦备有铁索大船,足以与彼相抗! 怕什么? 不得火攻,孤亦无有败势! 然而,很快,曹操就发现自己又判断错误了。 但见关羽麾下铁索大船行至江心,竟忽燃大火,转瞬之间,裂为数舟。 舟船之中,有起火者,亦有未燃者,起火之船居多,粗略估算,竟达百艘之数。 非但曹操惊愕,就连荀攸亦目瞪口呆。 方知此非真铁索连舟,一切皆为假象。 值此危局,曹操亦无他法,见敌军火船冲来之势,只得仓惶下令:“诸舟速离港,勿稍迟缓!” 离开港口,或许能避开火船袭击。 然而铁索大船,离港迟缓,又兼东南风欲盛,关羽火舟同离弦之箭,纷纷朝巨大的铁索大船袭来。 但见火船之上遍置铁锁连矛,堆薪积草,膏油浸之。 待近曹军楼船,数十艘火舟乘势撞之,锁矛勾住船舷,薪草膏油迸溅,火势骤燃,虽竭力扑救而不能止。 俄顷之间,数艘楼船已如火龙翻江,浓烟蔽日。 曹军士卒避之不及,纷纷弃戈丢甲,争相投水求生。 其离岸较近者,挣扎登岸,犹自喘息未定; 慌不择路者,误入旋流,转瞬没于江涛。 一时哭喊声、呼救声、火裂声交织于耳,曹军大营顿作鼎沸,如蚁穴溃于洪水。 第218章 江北大火,曹军仓惶 汉江之南,三人负风峙于主舰之舷。 为首者正是关羽。 往常站于此处,多迎风而立,今终得见长长的须髯不听话的飘向前方。 幸关羽常备檀木簪,可束须髯于胸前,始终保持着从容的气度,不至狼狈。 其左乃徐庶,右为周仓。 但见对岸火舌吞天,烟柱接云,关羽慨然长叹:“军师未卜先知,竟料定今日南风骤起,真乃当世子房也!” 徐庶赧然谦谢:“此乃天数昭昭,岂为人力所及,乃汉贼将灭,大汉将兴之势也。” 关羽慨然一笑:“若非先生力排众议,某安敢行此冒险之举?” 徐庶凑至关羽近前,低语道:“庶不过传书人耳,锦囊妙算实出诸葛军师。” 关羽愕然一愣,而后舒眉颔首:“呵呵,原来如此!” “看!北岸大部分战船都起火了!” 周仓兴奋的朝对岸一指:“甘将军和苏将军正率战船截杀敌舟,沙摩柯将军已率军登陆!” 关羽颔首,却另有所想。 就在前夜,筑城那边一份密报传来。 是刘备的手笔。 “魏延将军非为叛逆,乃行苦肉诈降之计,今夜伪作蔡瑁舟船,反烧曹营。二弟务必助其脱困。” 没人知道,关羽看到这封密报震惊到何种程度。 那一刻,他单手微颤,脑海中反复浮现出魏延浑身杖伤,却桀骜不驯的样子,一拳差点砸碎桌案! “似为不忠,实乃国士,竟差点毁于我手!” 立刻叫徐庶前来,徐庶却无半分震惊之色。 当即叩拜谢罪。 关羽忙将其扶起:“军师何故如此!” “我早已知魏延诈降之策,然君侯磊落光明,若知诈降之计,必以大义斥之,反令连环计难成也。今日据实以告,乞君侯责罚。” 理论上来说,军中一切大小事务必须经过主帅。 不可有半分隐瞒之举。 然而,关羽性格,又不适用于某些特定的计谋。 又或者说,能骗过关羽,才能骗过曹操。 关羽心怀大义,岂能因此小事发作,他喟然长叹,给出了自己的态度:“若非此计安能成此大事之顺遂?” 忙又伸手扶起徐庶: “先生此为,乃奉大哥将令而行,未悖军法。当务之急,唯思如何援救魏延将军!” 徐庶起身,进言献策:“恐事机不密,走漏风声。宜明日晓谕诸营将校,着廖化将军引兵接应。” 言讫,以朱笔于江图上勾画出魏延归程要冲。 今曹营火起,烈烈炎炎,关羽知是魏延依计行事,心忧之,问徐庶道:“可有魏延消息?” “暂未得归,不过君侯不用着急,有廖化将军接应,魏延必能安妥而归。” 关羽颔首:“可此时举军过江?” 徐庶急言:“尚有一事。曹操欲避此火势,大抵会沿江奔东,以与曹仁合兵。宜速遣斥候奔往汉阳,知会黄老将军于彼处设防,以断曹操后路。” 关羽神色泰然,微微而笑:“某已遣赵累前往,此事无忧矣。” “既如此,可过江袭曹!” 关羽淡然颔首:“去吧!” “喏!” 周仓点点头,大步流星走到船头,将青龙偃月刀猛的一挥! 瞬间一众角卒扬起号角,鼓腮而吹:“呜……” 紧接着厚重的鼓声骤起,如炸雷一般。 岸上大小船只之舟尉闻听鼓声,各拔长剑,向前挥舞。 战船升起风帆,军卒拼命划桨,数以千计的战船纷纷离港,朝对岸冲去。 …… “哪里来的东南风?哪里来的东南风!” 曹操仰头望天,见中军大旗猎猎作响,众旗角竟皆倒卷如刀。 忽闻江涛轰鸣,东南风挟着火星扑面而来,火舌舐天处,唯见大军慌不择路,连营竟成燎原之势。 “哗啦” 一声,一杆大旗被火箭射到,进而烧断,砸向曹操。 “丞相,快走!” 曹操还来不及反应,便被许褚扑倒在地。 旗杆正落于曹操原本所站之地。 曹操顾不得情形,赶忙抬眼相顾。 烟火中,他见西岸附近未有火起,赶紧下了:“快,快去西岸避火!” 许褚护送曹操和众谋士往西岸数百步。 程昱直身远瞧,慌忙快步奔至曹操身前:“不可啊丞相,那是羽军登陆之地!” “什么?” 曹操虚眯双眼仔细观瞧,见数十艘大小战船,正往西岸而来。 此时此刻,孙贲正指挥着仅剩不多的单舟,死命阻挡着关羽水军。 可大部分战船都已连舟,孙贲所剩战船不多,再加上大军不擅水战,怎能抵挡得住大船。 然孙贲全然不惧,振臂高呼:“拦住他们,不可使其登岸!” 一阵箭雨袭来,数名亲卫相继倒在血泊中。 孙贲咬牙举盾相抗,仍左臂中箭,却反手折断箭杆,单手执槊斩杀三名登船敌军,指挥主舰撞碎敌船。 “轰!” 然而,只毁一舟,却见己方数艘单舟被毁。 二十余艘敌船扯满风帆,借着东南风势如火龙般席卷而来。 孙贲仍高举长槊,死战不退。 此为曹操亲眼所见,方知孙贲知忠勇,不负江东猛虎之名。 再看西南岸,蔡瑁军亦欲阻拦甘宁之军。 他亦坚守岸关隘,随着登陆大军越来越多,蔡瑁所守关隘亦渐渐失守。 曹操明白,今此一战,措手不及,完全打乱了他原本的战略部署。 再死守此地,必全军覆没。 当把众将集合到一起,往一处突围。 他冷静的想了想: “元让听令!速传孤命,召集各部将领,随孤往东突围,不得有误!” “喏!” “于禁!于禁何处?” “在!”于禁灰头土脸奔来,扶正了歪扭的头盔。 他身有血迹,毛发焦卷,显然刚刚与敌大战。 曹操伸手一指:“速去营救孙贲将军,欲孤共往东部突围!” “喏!” “乐进何在?” 无人应答! “乐进!”曹操大吼,却不得乐进近前。 正这时,却见荀攸在校尉的护送下,狼狈近至曹操跟前。 荀攸努力的喘匀了气:“丞相,乐将军已依在下之令,于东安江窝隐秘之处备下单舟二十,可沿江东去,助丞相脱此险境。” 第219章 刘巴的心事,孙权的计划 荀攸用最快的速度和曹操讲明了自己的看法。 他语气急促,如金石相击:“明公且听!若沿江岸退却,敌军必以轻骑追杀,我军仓皇之间逃脱不易?莫若乘单舟突入江心,冲开敌阵顺流东下,与曹仁将军会师方为上策。” 曹操闻言,亦心忧道:“羽通晓军机,必已传讯汉阳,若程普率军截江,当如何处之?” 荀攸神色笃定:“即便如此,亦有一线生机。” 曹操见此战况,长叹一声。 今之战局,逆转无望,唯有竭力保存实力,方能图谋日后东山再起,此乃正途。 荀攸虽未识破诸葛亮之反烧奇策,然其早为曹操暗自筹谋出一条稳妥退路。曹操心中对此亦洞若观火,当下即刻传令,亲率亲兵与将校,朝东岸疾行而去。 彼时,蔡瑁正率军与甘宁酣战,渐落下风,勉强抵抗。 忽瞥见丞相率军前来,顿觉此乃露脸之机,当即高声大喊:“丞相,不可至此,此处有敌军阻路!” 然,蔡瑁只顾后顾曹操有没有看他,却忽略甘宁已弯弓搭箭! “噗!” 一箭之力,强悍如斯,竟穿透蔡瑁铠甲,射入后心。 蔡瑁口吐鲜血扑倒在地。 甘宁纵声狂笑,奔至近前,斩落蔡瑁首级。 曹操大惊,即刻命臧霸、朱灵二人阻截甘宁,而后率部沿着既定之路,继续行进。 而此时,跟随曹操的谋士中,却有一人别有他想。 此人正是刘巴。 他当然也看出来了,此襄樊水战,曹操已得大败,断无逆转之理。 可却又是谁致其大败? 谁人言孙贲心怀异志、暗通敌军,孙贲却拼死力战。 谁人言蔡瑁有觊觎归荆、欲通旧主,蔡瑁却力战而死。 又是谁人未曾言及小心魏延,魏延却背叛丞相,反烧自营。 在曹操看来,始作俑者非是旁人,乃是他刘巴也。 刘巴明白了,也傻住了。 从一开始,他就被诸葛亮利用了。 使其归入曹营,非是为其联络蔡瑁,乃是将此不实之信息传达曹操,以诱其误判。 这是诸葛亮的奸计。 可问题是,曹操会怎么想? 他了解曹操。 那是一个枭雄,强主! 怀匡世之雄心,具安邦之能为。 亦狡诈奸邪,会为达目的而无所不用其极。 若为其治下之民,按时输纳赋税而谨守本分者,他必施仁政以护百姓安康; 若有抗逆不从、拼死抵抗者,他亦将屠城杀民以立威,使众人知儆。 身为其帐下之臣,若能兢兢业业、光明磊落,则自当受重用,获高官厚爵; 若自作聪明,暗加嘲诮,则必触其雷霆之怒,遭诛杀而不恤。 在刘巴心中,曹操虽为人狡诈,却并非恶主,只是太过务实,而于人多有偏见。 所以,才一心想来投奔。 本本分分做官,踏踏实实展露自己的才华。 今后必高官厚禄,光耀门楣。 可现在,还能如此么? 此一战之败,皆为己所误,就算曹操知道,自己乃诚心投奔,乃中诸葛亮之奸计。 可当有一天逃归本营,又会如何? “若非子初,安能有此败!” 为抚众将失败的情绪,曹操必会杀己而泄恨。 倒不是说自己该死。 也不是说曹操不知道自己被人所利用。 而是曹操的务实,使他会在诸多解决问题的办法中,选择成本最低的那一个。 那现在该怎么办? 继续跟着曹操败逃? 等曹操将战败的巨大屎盆子扣在自己的头上,然后处死。 诸葛亮必借此良机,四处宣扬,称曹操不能礼贤下士,苛待荆州才俊。 我刘巴殒命的意义,就只在于此了。 可这是当下唯一的一条路么? 不! 尚有他途可觅生机。 目下曹军阵脚大乱,孟德心力俱疲,唯念脱身之策,无暇顾及他事。 此乃其脱身之唯一良机,断不可失。 若不趁此时机逃遁,待孟德忆起前事,定当问罪,性命难保。 可接下来怎么办? 刘巴辗转忖度,竟觉唯有重投刘玄德麾下,方有活路。 眼下暂且随众人一同奔逃,却暗自留心周遭,伺机寻觅脱离队伍之时机。 …… 曹仁与程普隔江相峙。 程普、黄忠得关羽快马传信,又经马良献计,遂使黄忠暗渡汉江,佯攻曹仁主营,令黄盖率水军截击顺流而下之曹军。 程普对此计颇为满意,此计若成,擒得曹操,大功几为江东军所得。 遂下令按马良之计行事。 而后,传信赤壁,将战况说与主公孙权。 此时此刻,孙权正于赤壁整军,此地虽无敌犯,却为江东军之主力。 孙权得此消息,亦为之大喜。 思来想去,却回传一信。 命程普黄盖尽可能消灭曹操有生力量,不得使其与曹仁汇合,逼曹操残军沿江而下。 虞翻问孙权此举何为? 孙权淡然一笑:“若孤擒曹操,又当如何?” 虞翻心中思索片刻,赶紧建言:“江北曹操旧部必视主公为首敌也!” “哎……孤又没说杀了曹操。” 孙权轻轻摆了摆手,认真的问虞翻:“孤若以曹操性命换江北之地,可易何处?” 虞翻微愕,沉吟片刻:“操虽托名汉相,实掌江北。以其身家换得徐州,亦不为过。” 孙权眉目微醺,断言道:“不不不,是徐州,加扬州全境。” “主公三思!” 虞翻亦有心忧:“若如此恐遭刘备非议!” 孙权远眺江面,淡笑自若:“彼时他能以曹仁换得车骑将军之名,又以夏侯惇换得马腾,孤以曹操之命换得徐扬全境,却有何不妥?” 虞翻虽觉有理,却仍心下惴惴。 他不知,主公前番所言,并非仅仅是曹操能换得什么。 “若孤生擒曹操,又当如何?” 重点是生擒曹操。 那必将威震四海,功震寰宇,坐拥徐扬二州,功绩远超父兄,成就江东第一雄主。 这才是孙权真正想得到的答案。 然孙权并不介怀。 待他率军擒得曹操,换取徐扬全境,自有识时务者会说出这个答案。 当即传令陈武、凌统整训水军,沿江布防,誓要将曹操生擒于赤壁江面! 第220章 周瑜夺合淝,张辽突重围 淮南,合淝! 此时的合淝城外正在进行一场激烈的大战。 双方都错误的估算了对方的实力。 张辽错估了周瑜的谋略,周瑜亦错估了张辽的勇猛。 彼时,周瑜多坐在主营大车上,羽扇纶巾,无论什么时候都是那么从容自信。 此时的合淝,城池不够坚固,防御不够完善,军卒也不是特别充足。 张辽和蒋济都明白,周瑜治军严谨,用兵精湛,再待其攻打下去,合淝城迟早要破。 他与蒋济商议,一边派人禀报丞相,一边派人去寿春向满宠求援。 然而远水难解近渴,若得合淝诸城不失,还得依靠自己。 于是,张辽做了一个冒险的决定。 他于夜募敢从死士,得千人精卒,椎牛分酒以飨将士,以待日旦杀出! 五更时分,天方破晓! 合淝城门骤启,张辽亲带千名精骑如虎豹出柙,直扑周瑜帅旗。 此一役,张辽身先士卒,锐不可当,所到之处,敌众披靡,斩杀者不计其数 。 其一路过关斩将,直逼周瑜战车之下 。 周瑜指挥护卫仓促应战,然护卫却被张辽杀乱。 寻得破阵之机,张辽大喝一声,从战马直跳上周瑜战车,面对惊慌失措的周瑜,张辽怒目圆睁,一戟刺入其腹部。 周瑜喷血倒下,顿时死于非命。 张辽顿时大喜,认为周瑜一死,我军士气必涨,敌军必乱!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周瑜大军非但未乱,反而立刻兴奋高呼。 接着变阵列队,盾兵在前,戟兵在后。 竟将张辽军反围在了中央。 周瑜尸身趴伏在地,竟无一人上前敛身,唯见两卒将其拖走,与拖行其他死卒无异。 张辽惊惑,回头再望城中,不禁目瞪口呆。 只见合淝城上,立住“周”字大旗,周瑜穿着锦缎袖袍,羽扇纶巾,正站在城楼顶处俯视张辽。 周瑜智算无遗,早料张辽困于孤城之际,必思背水一战、直取敌首之策。 故而,以假身引张辽入伏。 困张辽及城中精锐于绝命之地,另借机登城。 周瑜的战术执行得非常完美,既攻上了合淝城楼,又将张辽部队困在了大军中央。 此时此刻,周瑜犹如方胜一局棋,如体悟弈中精妙之舒爽。 “张辽,你若不降,今必死矣!” “吾誓不降鼠辈!” 张辽怒目圆瞪,血脉偾张,又转身朝部下拔剑高呼:“江东群丑,安困吾身!诸公随我,杀贼破阵!” 张辽部下被其悍勇所感。 亦举戟挥矛而高呼:“愿随将军,杀贼破阵!” 临万军之众,张辽神色自若,挺戟催骑,身先士卒,直入敌阵。 以一己之力,破坚盾之阵,撕开敌阵缺口。 周瑜见状,眉头微蹙,不禁赞道:“此人真乃虎将!” 张辽既破盾阵,气势愈盛,复冲破潘璋之部,如入无人之境; 继而突入吕蒙之营,撕破吕蒙防线; 又破董袭之阵,扯开了最后一道枷锁。 张辽率军一路冲杀,血洒征袍,竟于铁桶阵中生生辟出一条血路,而后纵马扬鞭,带残兵向西北疾驰而去。 所剩余部,尚有数百余精骑。 吕蒙欲带队追击。 周瑜担心吕蒙有失,忙命人鸣金收兵,方招本部兵马归营。 吕蒙跪地抱拳,羞愤道:“都督,我欲追他,何故鸣金?” 周瑜云淡风轻的将其扶起:“乃得合淝,即为大胜,败军穷寇,不必死追。” 周瑜看起来是一点也不贪婪,实则他心中明白,张辽既有陷阵破阵之勇,围困其不得,使军追之,难有战果,反而容易让他反杀我将。 既达目的,再徒损良将,那多得不偿失啊! 而后,周瑜问严畯:“蒋济可逃否?” 严畯答道:“城破之时,蒋济率百骑弃城,退往寿春。” “无妨!” 周瑜颔首,这一节也早在他意料之内:“先破合淝,再破寿春,则可得扬州全境,并江夏之地。” 说到此,周瑜轻轻一笑:“也不知那刘皇叔到时会不会履行承诺!” 随即,命大军布防合淝城池各处要塞。 准备休整数日,再领兵继续北上,夺取寿春。 可未过两日,一封八百里加急战报传来。 “关羽于汉水大破曹操,曹操沿汉水南下,欲与曹仁大军汇合!主公屯兵赤壁,欲截杀曹操!” 周瑜心中一震,接着又面露笑意:“曹操此一败,更无援助寿春之力。此天助我也!” 遂命人呈上地图。 周瑜仔细看了地图好一会,不禁皱上眉头。 “主公欲屯兵屯兵赤壁以截曹操,可曹操怎会往赤壁这边走?” 严畯疑惑:“顺流而下,可借船速摆脱敌军,未尝不可?” 周瑜思索道:“曹仁屯兵江夏,乃长江汉水交汇之口。曹操残部若至此地,当借曹仁之师沿路设防,循陆路北退方为上策,不宜再顺流而下啊!” “那主公岂不是要扑个空?” 周瑜又思索片刻,说道:“主公之上善之策,乃与程老将军合军一处,举兵攻袭曹仁大寨,令其无暇出兵相援。复遣水军良将迎江扼守,或可截获曹操败军。若不然,必然扑空也!” “可要立刻通知主公?” 周瑜看着长江路线图,脑中仔细估算着时间:“恐怕是来不及了。” “那当如何?” 周瑜看着地图想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忽然眼前一亮。 他想到一个绝佳的计策。 “曼才兄,你速命快马斥候禀报主公,按我所言去做。另外,请再禀报主公,要擒曹操,亦非不可,自有公瑾相助。” “公瑾,你要如何?” 周瑜指着铺开地图:“看,程老将军若得于汉阳大战曹仁,曹操纵然得逃,必然北上先去信阳,再往豫州,我即刻出兵,佯做攻取寿春,实则半路转道,率精骑速奔信阳,可截曹操于半路。 彼时,曹仁军忙于抵御关羽追兵,随曹精兵必然不多,待我于信阳狭道设伏,必截曹操于此!” “合淝距离信阳六百里,若遣骑兵,数日可达!没准还真能赶上,可……未免有些冒险!” “信阳亦属江夏,汉阳北通信阳其险路狭道甚多,可困曹操于危境。可向主公借得一将并五千兵马,过西陵绕路北上,与我会师,可保此计无失!” 第221章 曹操的败逃之路 我们再将时光拉回到数日前,曹操纳荀攸之策,以四艘撞舟的代价,果破关羽汉水防线,顺流而东。 关羽率军乘船急追。 然荀攸早虑及败逃之虞,所备舟楫皆为特制的大帆快舰,关羽军船固舟稳,终难追及。 偶有小队快穿追上,亦可击退。 行至数十里途,关羽军追击之势渐消,却闻北风渐起。 曹操满面脏污,举剑指天,怒声叱道:“此时北风方归,乃天欲亡孤乎!” 众将急忙相劝,生怕丞相情急之下抹了脖子。 但曹操并非能寻死之人。 感慨完毕,竟收起宝剑,哈哈大笑。 众人皆不解其意。 曹操看着满鼓的船帆,竟又朗声道:“天之无常,助我帆起,逃之速矣!” 帆舟虽往东南而逃,亦可借助其他风势。 众人皆不语,心道:丞相心大矣,此番绝境,竟能笑得出来。 再说了,助我帆起,亦助追兵帆起。 有何喜哉? 其实也不是曹操真心愉悦,乃见麾下将士垂头丧气,精神萎靡,故有心相激,以壮士气。 果然,纵很多人知道曹操所言不实,但这乐观的态度还是给麾下军卒带来了一些鼓舞和斗志。 曹操走到了孙贲的面前,看着浑身是伤的孙贲,满心满眼都是感动之色。 “丞相……”孙贲神色低落,似有负重托之感。 “孤得孙伯阳,如得赵翁孙乎!” “末将未能击败关羽军……” “孤亦未能得胜,非将军之不利,乃天命有差乎!” 孙贲知道,曹操于紧迫之时,命于禁接应,方得安归,心中感激之情,溢于言表,眼中含泪,吼中哽咽! “哎,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 而后,又依次看向许褚、于禁、乐进、李典等将,拍拍这个肩膀,捶捶那个胸口,对视之间,只有无限信任和感动,并无半分苛责。 “此战之败,非怪旁人,乃孤之责也!唯惜蔡瑁将军战死也!” 曹操面向众将,扶舷而立,看着远处升起的朝阳:“胜败乃兵家常事!星辰虽晦,终有破晓之时。孤还有九州之力,加以时日,未尝不能重整旗鼓,与诸君再图大业!” 众将一起抱拳:“喏!” 而后,曹操想起一人,小声问身旁的程昱:“刘巴何在?” 程昱愤怒的拱手道:“丞相,刘巴趁乱而逃,恐已归南营也!” 曹操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此非论罪之时,待归许都再做决议。” 荀攸给出了一个建议:“丞相,当下宜择一轻舟疾行,减轻船身负重,兼程东进,火速传讯予曹仁将军,令其接应。” 曹操允其言。 命于禁腾一孤舟,抛却船中重资,军卒多周转至各船,意在以最快速度告知曹仁接应。 于禁领命而去。 很快,曹仁收到了消息,但他现在亦有头痛之事。 乃黄忠带兵绕路登陆北岸,欲冲杀其军大营。 曹仁令众将士死守,黄忠所率皆轻装之伍,手中未备攻城利刃。 守城之将乃牛金,其为曹仁帐下悍勇之将。 曹仁反复严令,务必龟缩城内坚守,切不可出城迎战! 又频加告诫,黄忠精擅箭术,诸军不可于营寨之前显露身形。 牛金最开始也是听话,藏在营中死守。 但架不住黄忠骂的难听。 “兀那牛姓小将,不敢临战,藏头缩颈,莫非胯下无物,只配做闺中粉黛?” 众卒哈哈大笑。 牛金愠怒,心道:黄忠老儿,怎如此惹人生恨! 却闻黄忠又道:“老朽今年八十有六,感时日无多,本无做将之能。然我帅言之,敌军之将,乃一雌将,莫非老朽八十有六,便是九十有六,亦不敢出战也!我尝不信,今得见之,果然如此!哈哈哈!” 黄忠今年不过六十有四,却偏偏说自己八十有六,目的在于衬托得牛金胆小如鼠,连八十多岁老头都不敢打。 众军哄堂大笑。 牛金本为八尺巨汉,今被黄忠几番相辱吗,再也忍不住了,当即出营欲与黄忠大战。 结果,一个回合没打,就被黄忠突施冷箭,一箭射中右肩。 牛金负痛,抱箭归营。 若非命大,差点立死当场。 曹仁盛怒之下差点斩了牛金,众将苦劝方得作罢。 只得命张允换防,以防备黄忠冲营。 张允乃荆州之将,素知黄忠射术高超,无论黄忠怎么骂都不敢露头。 然其擅水战,于城防之战经验显然不如黄忠。 黄忠见骂其不出,率骑兵枪挑将火油麻布抛挂于营栏之上,再命弓弩手以火箭射其大营木拦,顿时火起。 张允救火不及,至营角木栅被毁,黄忠率军冲将进去。 营中两军厮杀,顿时大乱。 曹仁正欲相救之时,方得曹操兵败消息,立刻率军迎接,却遇黄盖沿江阻截。 双方又于江面展开大战。 幸有孙辅擅长水战,与黄盖于江心大战,双方纠缠不已难分胜负。 但,这也给曹仁腾出了营救曹操的机会。 曹仁率舟船接应到了曹操,曹操方知曹仁这边也陷入混战。 但还好,有众将在此,遂共击黄忠,欲夺回主营。 黄忠不敌,率队撤退,临退之际,回身一箭又射中张允,然后从容逃去。 危难暂解,遂思撤退许都之路。 荀攸建言:“此乃江夏之地,恐遭江东军半途截击。当北上安陆,再经随县,方能重返宛城。” 曹操与程昱皆以为,方遭大败,军心已然涣散,当下之急,在于即刻整顿。 若能径直回归豫州,可直抵京师许都,最为妥当。 而经此途径归豫州,须得走信阳,荀攸担心,江东之军会不会半路阻截。 曹操也不是没有这个担心,但军卒将士都太累了,不宜再多做绕远,京师既闻大败,那些异心之人未免不会蠢蠢欲动。 最终,荀攸只能献出个折中之策:“分出数将,佯下长江,以主军之姿继续攻南,做顺流而下之势。实则主军北上,往信阳而去!” 事到如今,曹操亦无他法,只能按照这个计策行事。 于是,命曹仁抵住程普大军。 命李典、乐进率战船高举曹字大旗继续沿江而下,曹操则率余部北上归京! 第222章 曹操往许都,赵云困城下 既为主军,便当有主军之雄魄。 曹操与曹仁相商之后,将众多战舟及精锐水军尽拨予李典、乐进二将。 令其二人高举曹氏大旗,依旧作沿江而下之势! 荀攸以为,唯有如此,方可使江东军信以为真,从而诱使江东军将注意力放在长江之上,免于旱路中途截击。 程普终是完成了孙权所交付之任务,与黄盖牵制住了曹仁大军。 黄忠却率军隐蔽山林,似欲绕后截击。 黄忠率军虽然不多,但多为精锐。 半数为荆州骑射,半数为五溪蛮兵。 其熟悉地形,作战经验丰富,机动力强,又有先前伏射曹纯之举,让曹操不敢贸然北退。 然今曹操心知,自己实不可久留于此。 虽有曹仁大军拱卫左右,即便留在这里,自不惧黄忠强攻。 而是目下战败之讯,料已传至许都。 许都之内,上下必人心惶惶。叵测之徒,或趁此时机,谋图叛乱。 又有关羽水军陆续而至。 若仍滞留于此,恐致根基动摇,腹背受敌,则悔之晚矣。 “公达,速出一策,至孤得返许都。” 荀攸建议:“黄忠既在江北,粮草供应依靠程普,以夏侯惇于禁二位将军截断黄忠往南粮道,其欲打通粮道,必率兵相击。届时丞相北行无忧矣!” 曹操按计行事,黄忠果然率军相击,两方相战于安陆,战况激烈。 曹操又耽搁数日,这才得以安全北上,往信阳而去。 然而,曹操所带残兵毕竟不多。 虽说汉阳曹仁大军未受重损,然为阻程普黄盖,乃牵制曹仁孙辅与大量兵力。 为佯作南下残军,亦分出李典乐进以及大量兵力。 今此与黄忠于安陆周旋,亦分夏侯惇于禁与大量兵力。 曹操今所携带之能战之军已然不多。 周围大将只孙贲、朱灵、许褚等将。 另一边,夏侯渊正往长安防备赵云子午谷偷袭,张郃徐晃久攻三郡不下,正值相持之势。 赵云杀死羌首后与二十部从汇合。 休整两日,寻村落采购粮草,再欲往西驱寻马超,结果行不到数里,却又见羌汉联军沿大路浩浩荡荡而至。 粗略估计竟不下万人。 为首大旗,一个威风凛凛的“马”字! 赵云大喜,知马云禄必知会马超与我相见! 当即遥遥高呼:“可是孟起将军?” 未有回答,欲驱马向前,待近相看,可迎来的却是箭雨。 赵云大惊,只得率部败逃。 羌汉联军沿途追杀。 赵云所带皆为轻骑,然对方亦骑着凉州骏马,一时间竟难甩脱。 赵云被逼往北,遥见一县城,拦住去路。 此县不大,城门紧闭,周遭死气沉沉。 赵云不禁心凉。 “云禄何故害我如此,孟起何故逼我如此?” 赵云心痛不已。 然而这次,他猜错了。 来的并不是马超,而是马玩! 其遥见白衣赵云,又高呼“孟起”之名,只当是庞德又或是马岱等辈,故而率军截杀。 赵云只好退避城下,抬头所见乃“西县”二字。 又不知城中何人,只得死马当活马医,命众骑往城中高呼求救。 可大门紧闭,毫无回应,似乎一点想帮他的意思都没有。 没办法了。 赵云只得咬咬牙,率骑兵冲杀来军。 一方是一人二十骑,一方是万人羌汉联军。 双方就这么冲杀到了一起。 这一战,赵云使出了浑身的武艺,与敌军大战,麾下骑兵亦无比勇猛,一时间竟杀得残肢横飞,鲜血狂溅! 而此时此刻,却有三人于城头观望。 此三人不是别人,正是杨阜、姜叙与成宜! 其实早在赵云叫城之时,姜叙就认出了,此人正是救了自己那人。 他不是马超,似乎与马超兄妹也不太熟。 当时据其所言,好像是什么河北赵龙。 但姜叙并未多言,无论怎么说,他都于自己都有救命之恩! 如今见自己的恩人于此地陷入绝境,他有心救其入城。 可未等他谏言,成宜便轻笑一声:“速开城门,诱杀其于城中!” 如今城中俱为成宜之兵居多,成宜想做什么,他和杨阜根本阻止不了。 回想当时截杀马云禄,乃为解救成宜,如今却为其所胁迫。 姜叙无比后悔当初所做之事。 而此时此刻,比姜叙更加后悔的,乃是杨阜。 彼时,正是其亲下城郭,以礼相待成宜,却未料引入一恶煞。 成宜先污蔑姜叙通敌,后眼睁睁看马玩劫掠周遭百姓而无所作为。 杨阜心痛不已,万念俱灰。 而此时,面对成宜的诱杀命令,杨阜赶紧拱手阻止:“将军三思,恐为马氏诱开城门之策!” 成宜皱眉思索。 马氏所指马超,亦未尝不可指马玩。 今成宜大军安处城中,尽享城中粮草之供。 于西凉军而言,但遇富饶之城,必占为己有,乃梦寐以求之财货渊薮。 岂可轻让他人? 犹豫之下,未做开城诱杀之举。 然此时城下白衣之将已率自己部从与敌军万人展开搏杀。 这一下,姜叙杨阜不禁失色,成宜更是目瞪口呆。 遂问其谋士:“此为马超否?” 谋士手搭凉棚,虚眯着眼看了半天:“非是马超!” “马超部将,可有如此勇猛之人?” “据言,庞德勇猛,犹不及马超,却使长刀。马超诸弟皆不如马超也!” 成宜心下疑惑:“那马超须得强悍到何种程度?” 又心下暗幸,幸未轻易放其入城。 否则真难制服也! 好在现在可以稳坐城中,得赏如此精彩大战。 转眼间,大战已至一刻之时,马玩的羌汉联军死伤百余。 白袍将之部从,也伤亡大半。 姜叙看此景心惊肉跳之余,亦愈发痛心。 若眼见恩人命丧于此,与禽兽何异? 他终于鼓起勇气,悄悄看向旁边的杨阜,却惊奇的发现,杨阜竟亦以一种很捉摸不透的眼神看着他。 “成将军,此将恐已疲累,可出城抢杀?” 姜叙试探的给出了一个歹毒的计策。 成宜眼睛一亮,转瞬便思不妥:“此非马超,杀之无益!” 姜叙继续诱惑着:“此将勇武,身份必重,若让马玩得功,岂不可惜?” 成宜思索着,似乎在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 却未曾注意,姜叙杨阜悄然凑近于他,二人的手也已悄然按在剑柄之上。 第223章 姜杨救子龙,孙权登江北 成宜虽勇,然杨阜、姜叙亦久经战阵之宿将。 二人目光交错,心领神会,旋即骤然发难。 成宜猝不及防,姜叙挺剑直刺其背,正中后心。 成宜大惊,喷血而怒视道:“汝贼竟反耶?” “害民之将,不反何故?” 急切间,成宜回首,望向杨阜及己之谋士,欲求援助。 却见杨阜目露凶光,拔剑疾冲至其谋士面前,一把揪住衣领,利刃狠狠刺入其胸。 一时间,成宜麾下众人皆惊得目瞪口呆。 纷纷拔剑欲上前兴师问罪,姜叙、杨阜之部将亦拔剑相向,护住两人,严阵以待。 方才尚为互援之盟友,转瞬便成了城中死敌,气氛剑拔弩张。 成宜部将大怒:“何故杀我主将?” 姜叙挥剑斩下成宜头颅,高举于头顶:“马玩屠城害民,成宜坐视。城下白衣之将非为马超部将,乃河北赵龙将军,曾救我于危难。今我姜叙与西县城中众人相遇,若诸位仍认我是赤诚爱民之人,便与我一同抵御马玩,解救赵龙将军。” 冀县姜氏于西县亦有名望,除去自己所部兵马,自有城中军卒百姓愿随。 而成宜旧部自是不愿。 却见杨阜上前高呼:“成宜旧部,无论羌汉,有愿归降者,既往不咎,否则格杀勿论!” 成宜旧部纵然彪悍,但主将已死,群龙无首。 今得见城中众士一心,自无抵抗必要,遂纷纷放下手中武器。 姜叙拔剑高呼:“随我出城,营救赵龙将军!” 众军卒齐声高呼:“营救赵龙将军!” …… 另一边,张辽痛失合淝城。 念及自己未能克尽守土之责,辜负丞相倚重之恩,心中满是愧疚。 然已成既定事实,再自怨已无用处。 当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张辽盘点兵马,不过四百人。 面对周瑜这样的对手,想再复夺合淝已然不可能。 要绕路而归寿春,又兼路远。 手里面又没有粮草,只得西南而行,寻吴地小县,以掠府粮。 幸与长江江边遇得一县,获得补给。 却闻曹操听大败,正率水军沿江而下。 张辽大惊,心下担忧丞相有失,另外亦欲与丞相大军汇合,以汇报合淝战况,遂沿江而往西而去。 此时此刻。 赤壁孙权接到了周瑜的来信,知得合淝之事,不禁大喜。 然又往后看,却又有些反感。 “今曹操正沿江而下,孤欲阻之!公瑾却欲借万余精兵北上信阳,以阻曹操,他到底在想什么?” 虞翻思索道:“主公,公瑾既得合淝,乃立大功,其计谋深远,或许认为曹操不会走沿江这条水路。” 孙权指着江上硕大的“曹”字大旗:“曹操不会走?他都已经来了!” 虞翻给出了一个看似离谱的答案:“主公,依公瑾信中所言,此或为曹操佯军,其主力正向北而行。” “这怎么可能?” 孙权当然不信! “曹操沿江而下,其志在黄州,由此处转道北上,方为正途。今孤欲将曹操困于此处,他竟妄图向孤借兵!如此一来,孤当如何?难道要就此放弃截击曹操之举?” 其实按照信中所言,周瑜还真是这个意思。 只是他说得比较委婉。 可孙权总等到一次生擒曹操的机会,岂能轻易放弃? 偏在此时,孔融又写了一篇文章,送给了他。 乃预祝我主孙仲谋能够生擒曹操,成就匡扶汉室、威振宇内之志云云! 你别看孔融骂人多。 偶然夸人也是不遗余力。 这让孙权对其又爱又恨,既想亲又感烦。 主打个纠结。 但孔融今此一信,正说到孙权心坎上。 “你看看,孔文举都知道孤所行为重,公瑾怎却不知?其若能守好合淝,自去无妨,但要孤分兵而助,岂不知孰轻孰重乎!” 最后这一句,一语双关。 既言两件事,又言两个人! 虞翻猛然一怔,细细思来,竟不敢再劝。 …… 再说周瑜,其心知兵贵神速,机不可失! 不等孙权回信立刻兵驰信阳古道。 他将兵马分为三批,首批为骑兵,为其亲率,乃五百骑,昼夜奔袭,速至古道勘测地形,乃寻类似葫芦口之地。 次批为五千轻卒,由吕蒙所率,随身携粮,乃尽速奔袭,与前军接应,主要职责乃在恰当之地布置伏兵,为阻曹军迅速退北。 三批为车驾辎重,和重甲军士,乃占据峻岭险要,困毙曹军于谷壑。 然,周瑜心中所虑,三路兵马未必定能困曹操于此,故而又向孙权借兵一万,以求万无一失。 周瑜鲜衣怒马,意气风发,迎着即将到来的早春和胜利,策马奔腾! …… 曹操本于宛城南下新野樊城,后沿江而下,从江夏北上往豫州而去。 此北上路途并不是很熟悉,故而行军不快。 亦不敢轻易停歇,犹恐吴军半路截杀。 …… 李典乐进则于赤壁江心与孙权展开大战。 二人意在为丞相争取北退之机,故而进攻异常凶猛。 这更令孙权笃定,此必为曹操亲军。 亦下令猛攻! 然李典乐进虽然勇猛,但毕竟不擅长水战,在与陈武凌统等人多番水战,致军卒纷纷落水,战船损失无计。 二人商议,再这么打下去,仅剩这点兵力亦要白白耗尽。 思来想去,李典想出一计:“何必非将战场置于江心,我等持丞相大旗,登岸佯作败逃之势,诱江东军登岸相追,再将大旗立于山腰,待其军尽至,我二人率精卒直扑孙权大旗,你看如何?” 乐进亦被水战折磨得苦不堪言,闻李典建言,立刻满眼精光:“此为妙计也!” 二人遂弃余舟,作登岸败逃之势。 孙权见“曹操大军”败逃,心中大喜,这意味着自己亲自指挥大军在与曹操大军的正面博弈中获得了胜利! 他哪肯放弃近在眼前的胜果。 遂与大帐下令:“各部水军于北岸登陆,追杀曹军余部。” 虞翻觉得不妥,赶紧抱拳谏言:“主公,我军不擅陆战,恐为敌军所伏?” 孙权不以为然,冷然一笑:“何人敢妄言我江东军不擅陆战?江夏一役,难道尽是凭借舟船渡河才取胜么?” 虞翻语塞:“这……” 众将之前,孙权潇洒的拔出宝剑:“此大胜曹操之机,万不可轻弃!三军听令,与孤登岸向北,孤要生擒曹操!” 第224章 曹操北退,鬼哭峡的智囊博弈 (上一章有错误,忘记了前面设定,以为赵云马云禄交谈时,姜叙听到了赵云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故而在城楼高呼营救子龙将军。但后来回头看,姜叙只是听到了赵云自称河北赵龙,并未听到赵云真实的自我介绍。所以就改成营救赵龙将军。有朋友回复姜叙猜到赵云很离谱,一点也不离谱。其实是作者脑子短路了。) …… 孙权并非鲁莽之人,大多时候,他会审时度势,倾听良言,分析利弊,做出最有利于自己的判断。 但在巨大的战果摆在眼前,贪婪和欲望就会让他失去原本理智的思维,做出冲动之事。 其实这也没办法。 兄长之功业太过耀眼,如同一座大山,将他死死压在身下。 在很多人眼里,他得在孙策荫庇之下,幸在其突亡之时,幼子不得成年,才能有他的机会。 他能得江东之主,继承孙策的宏伟基业,是孙策的迫不得已,更是他孙权的意外之喜。 而众人皆为其喜之余,多多于孙权面前表扬赞美孙策,以为孙权会感激和高兴。 却未曾想,这给孙权造成了多大的苦恼。 因为对比兄长,自己若拿不出像样的战绩,终会被人诟病兄长传错了人。 尤其当孙绍日后愈发崭露头角,而自身却庸庸碌碌无所建树之际。 所以,对孙权来说,要想使江东上下信服,除了立下超越父兄的不世之功,别无他途。 比如这次突袭曹操,孙权甚至认真的想过:如果真能擒曹操,不去选择换取徐州,而是直接将其斩首。 那他的战绩和功业会上升到一个什么样的高度? 那么,他不怕曹操诸子报仇吗? 他还真不怕。 曹操一亡,曹操诸子必陷入夺嫡之乱,至曹氏力量分崩离析,又有刘备势力渐盛,当为曹氏首患,曹氏若想存活,那有精力与己为敌? 到时候借机北上攻取豫州徐州,那不还是如探囊取物般容易? 但孙权到底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只因刘备崛起太过于迅速,若到彼时,恐怕刘备从中获取的好处恐怕要比自己大得多了。 当下之际,擒得曹操,换取南阳和徐州,既有旷世之功,又有开疆之利,乃百利无一害之事! 于是,他选择冒这个相对稳妥点的险。 放弃水军优势,登陆北岸,集中兵力,以截获曹操。 …… 此时曹操携兵正往北而行。 他未举曹氏大旗,乃作寻常退军,以掩人耳目。 可周瑜却猜到了。 他将主力部队安置在鬼哭峡,这是曹操北退必经之路。 此地两侧绝壁如刀削,山风掠过如鬼泣,极适合设伏。 那么,只此一路别无他路么? 于鬼哭峡前,也有两处北行之路! 一路须途径险壁栈道,比此地更为凶险。 只需安置数人,亦或烧毁栈道,则大军必困于此。 另一处则须向东绕远,道路时宽时窄,但经过云梦大泽,泥泞难走,路途也是非常遥远,几欲绕至江东地界,他料曹操断不敢走这条道。 那么万一曹操走了呢? 亦无妨事,此途必拖延行军之速。 待主公援军尽至,亦前后可夹击曹操于半路。 周瑜行事,素为缜密。 于此次设伏,其深信已然算无遗策,曹操一世枭雄,必失于此! 周瑜命人探查的第二天,斥候就得探出曹操正往伏击之地而行。 周瑜迅速命人封锁两处峡口。 看曹军往不往西行。 另一边,荀攸亦看出了地势的凶险。 他急叫曹操大军暂停北退。 曹操本欲固持己见,却见程昱也力劝相阻。 曹操淡然冷哼,不解道:“孤行军甚速,江东军怎来得及设伏?” 荀攸忧心忡忡的谏言道:“因黄忠纠缠不休,我军滞留汉阳逾半月之久。此段时日,江东若遣速军,足以至此设伏以待。” 曹操冷哼道:“莫非孤还回不得许都了?” 荀攸敛眉,思忖有顷:“当务之急,或可先遣轻装锐卒先行探路,确证途中并无敌军伏兵,而后迅速抢占隘口,方可顺行;若前路难测,恐有伏兵之虞,便当机立断,另择他途绕行。” “可有他途?” 程昱看着地图回答道:“西有险栈,东绕大泽,皆非退军良选之路。” 曹操强抑愠火,缄口不言。 按荀攸的建议,势必要在这里停留数日。 可他担心一旦停留,原本并无伏兵,却等伏兵尽至,却待如何。 另一方面,他亦担心此时许都之局是否已经动荡不安,人心惶惶。 “大泽可多绕几日?” “泽地状况未知,不敢轻言判断,然最少拖延十日!” 曹操拿过地图,思量许久。 而后抬起头,看看荀攸,又看看程昱:“倘若你二人俱作敌伏主将,当会如何设伏设防?” “依在下之见……” “慢!” 荀攸刚要开口,便被曹操阻止。 曹操取下两片粗布,一份递给荀攸,一份递给程昱。 “俱书于布上,不得互鉴!” 荀攸和程昱对视一眼,俱取笔书于布上书写。 曹操沉思片刻,亦取一布,并于布上书写。 一炷香的功夫,荀攸程昱俱书写完毕,呈于案上。 曹操亦将所书计策铺在案上。 三人一一观瞧,皆感诧异。 三人之计核心手段竟无半分所差,皆为截断栈路,伏鬼哭峡。 “看来,只有东渡大泽,这一条路可走了!” “即便如此,亦险之又险。” “既无别处,唯有如此!” 曹操果断下令,弃行鬼哭峡,东往大泽而去。 …… 另一边,魏延府邸,空无一人。 据说其家眷皆被移至别处。 有人说,魏延叛逃江北,成了曹操的部下,其妻儿已被皇叔处决。 有人说,魏延西归刘璋,其妻儿家眷也跟着去了益州,皇叔未加阻拦,还赠予路费。 还有人说,魏延战死沙场,其妻儿被皇叔保护起来,有人就见过其妻拜仙祈愿。 此类谣言甚多,并无官方给出结论。 那么,这些谣言都是哪来的? 其实,都是黄月英命人出来的。 她为何这么做? 目的乃在于混乱江北斥候之耳目。 有时,对付谣言最好的办法,不是想办法辟谣。 而是在这谣言的基础上,再搞出一堆更离谱的谣言,待斥候抱着打探魏延真实情况的目的来此,得到的却是一堆毫无价值的信息。 这对魏延和其家眷不失为一种保护。 现在,魏延妻子正住在黄月英的家里,亲自照顾着黄月英。 这几日,黄月英身体尤为不适,月事阻断,呕吐不止,尤喜茱萸酸肉,竟是怀孕之相! 第225章 曹营伏兵起,孙权奔命途 周瑜的消息向来灵通,很快,他便得知曹操放弃行鬼哭崖而往大泽而去。 周瑜明白,曹营之中定有谋士看出了他的布排。 但周瑜不在乎那些,他英俊的脸庞写满了自信:“瓮中之鳖,纵其奔逃,所往皆为绝境!” 又过两日,潘璋大军赶到。 现在的周瑜,有兵有粮,又精晓大泽地势。 索性,也不跟你藏着掖着了,直接派吕蒙骚扰其行军,再命潘璋沿途设阻。 这一路,曹操大军走得是太痛苦了。 正值开春时节,往昔覆盖大泽的冰层已然融化,脚下泥路软滑不堪,曹军士卒每迈出一步,便深陷其中,往往需费极大气力方能拔出,不少人鞋子深陷泥中,拔之不出,只能赤脚前行。 此时虽已至春,但天气犹寒,再壮的汉子光着脚再掺杂着冰碴的泥里行走也受不了。 众卒双脚皆冻得发白,靠着强悍的体魄硬挺。 有人双脚被藏在泥中尖锐石砾划破,鲜血混着泥水,行军速度迟缓至极。 马匹也多有失蹄,深陷泥沼,难以动弹,拖曳之时,人马皆疲惫不堪,叫苦不迭。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暗沼,一旦身陷,若不得及时援救,必以世间最惨之道魂归地府。 好容易走到干爽的路面,以为已脱困境,可稍作喘息,却遇江东军截杀骚扰。 曹军军卒染病者无数。 很多人都因伤寒死在了半路。 曹操看着每日呈报上来的病亡人数,心中忧虑不已。 但现在他似乎没了别的办法,只能沿着这条路继续走下去。 周瑜亦命人随时打探曹军状况,身为江东之将,久居蛮瘴之地,对付大泽的手段自然要比曹军高明得多。 这一日,吕蒙探闻曹军似出兵乱。 周瑜猜想:“莫不是曹军粮尽,以致兵乱?” 他觉得这是个机会,遂带兵截杀曹操。 但这次,他错了。 荀攸设计,差点反伏周瑜。 若非吕蒙拼死相救,周瑜恐死在曹军乱箭之下。 然而,这一次惊险变故,并不能改变整个局势,反而让周瑜更加的谨慎起来。 周瑜为之赞叹: “值此绝境,曹军非但并未生乱,反而能整军设伏,反害于我,曹操果然深谙御军之道也!” 吕蒙问道:“都督,当下如何?” 周瑜呵呵一笑:“无妨,继续设阻,借此大泽险境,我要耗光他的战意,至主公大军前来,必覆没于此!” 然而孙权并未派半个兵前来。 此时此刻,他把所有的精力和力量尽皆倾注于远处那杆飘扬之 “曹” 字大旗之上! “擒曹操者,赏万金!杀!” 孙权挥舞着古锭刀,指挥大军朝旌旗凛凛的曹军大营杀去。 他是谨慎的,没有身先士卒,冲在最前面。 他也怕曹操于营中设伏,反伏他于曹营。 但就是这个谨慎的决定,竟为他招致了莫大之祸端。 因大军主力俱往曹营冲杀,孙权周遭所护,仅周泰带着亲兵护卫与数百军卒。 而此时,埋伏在山林中的乐进李典正死死盯着“孙”字大旗,见众军往空营而去,两人对视一眼,皆点点头。 此时孙权注意力皆在前方,唯见曹字大旗轰然倒地,他心中大喜。 “我军如此速下曹营,曹操必为孤所擒矣!” 惊喜之下,竟未曾细想,如此速下敌营,可遇得半点抵抗? 忽然,一声突兀的哨响划破长空。 孙权一怔,这并非他军中讯号。 正欲四下盼顾之际,只听一阵杀声传来。 孙权慌忙回头,忽闻马蹄声如闷雷滚过,一支玄甲骑兵如狂飙般卷出! 但见甲胄血锈斑驳,马槊凝霜映日,四百余骑竟似从幽冥杀出的鬼卒。 尤其为首二将,浑身血衣玄铠,一看便是能征惯战的骁勇之将!。 孙权大惊失色,急令周泰截杀。 周泰暴喝一声,马槊如狂龙出海,直取当先将官。 那将正是李典,长刀一拨便震得火星四溅,两员猛将刹那间绞作一团。 乐进豹眼圆睁,舞开两柄铁戟,所当之敌无不血溅五步,径朝孙权杀来! 孙权握刀的手掌沁出冷汗。 孙权常自负有武艺,能搏虎! 但当要面对生死搏杀时,他却觉得喉头发紧。 乐进所过之处,吴军士卒如稻草般翻飞,铁戟带起的腥风已刮得他面皮生疼。 “主公快走!"” 周泰肝胆俱裂的呼喊撕裂战场。 孙权猛然惊醒,古锭刀在暮色中划出残虹,双腿狠夹,“快航”长嘶一声如离弦之箭,向东疾遁。 乐进怎肯罢休? 双戟拍马穷追不舍,立有孙权侍卫相阻。 然素以先登陷阵为家常便饭的乐进,这阻碍显得有些微不足道。 “弟兄们,随我杀啊!” 乐进怒吼,率众卒搏杀孙权护卫。 一时间刀枪交错,血花四溅,吴军士卒纷纷倒下。 铁戟横扫,血肉横飞;长枪穿刺,肠穿肚烂。 乐进纵有兵战死,亦浑然不顾,目标只锁定孙权一人。 孙权趁此时机纵马奔逃,乐进亦纵马相追。 双方所随部从皆已不多,于向东小路展开激烈追逐。 然而,相比孙权的宝马“快航”,乐进的战马终究逊了一筹。 双方距离渐渐拉开。 乐进恨怒不已,遂弯弓搭箭,瞄准孙权。 孙权闻听追击马蹄声渐远,似有预感,低头一避,只见一箭擦着头盔而过。 他心中骤惊,不及细思,迅疾俯伏于马背之上,旋即挥动古锭刀,狠命抽打马臀! 快航长嘶,加快奋蹄,竟将随行余骑亦甩在身后。 又行数里,回头再看,早不见乐进追来。 孙权经此死劫,侥幸逃生,心中惊惶未定,欣喜之余,亦觉后怕。 此时,他哪敢有丝毫停留,遂驱马继续东行。 他想:先跑出那将追击范围,再找个隐蔽的地方,停马歇脚,待惊魂稍定,再寻与大军汇合! 然而他却未曾想,此时此刻,正有一股残军亦沿此路朝他而来。 张辽领兵,亦疾驰速行。 他于江东之地探听曹操恐身陷赤壁江北,此时此刻,当速救主公,再言明合淝之事。 然而却未曾想,竟在半路遇见一个夺命狂奔之人。 第226章 张辽擒江东主,三将谋合淝局 多年之后,张辽再回忆起当初的那一幕。 他确信,如果错过了,他将会后悔一辈子。 庆幸,他没有后悔。 常年的行伍生涯,让张辽生出敏锐的洞察力和精准的判断力。 他并未见过孙权,但偏偏孙权有着异于常人的容貌。 紫短髭须,碧眼如炬,且上身长,下身短。 其形貌奇伟,骨体不恒,一眼望之乃有大贵之表。 此人全都符合! 不仅如此,他还骑着高头大马,身覆金色铜甲,手握古朴长刀,身披江东青袍,还有一帮装备精良的骑兵跟随。 就这身打扮,就这套配置。 即便未曾相识,也能让人一眼便猜出他身份不凡! 更何况,此刻他乘战马率卫队仓惶而行,时不时的回头观望。 似被什么人所追赶。 而得见对面,身着曹军甲袍的张辽时,眼中闪烁出的惊愕和恐惧,让张辽萌生出一种奇妙的感觉。 就好像猎犬看到了仓惶的野兔。 亦或是收藏家看到了一眼开门的绝世古董。 更像是久牢出狱的壮年莽汉,在池塘边偶然见到了风姿绰约的沐浴女子。 张辽未做多想,直接就朝他冲了过去。 两马迎头而撞,同时扑倒。 孙权大惊之下,举刀劈砍张辽,张辽出手如电,伸左手接住孙权手腕,借力向前一冲,膝盖压住孙权胸口,再将宝剑抵在孙权的脖子上。 孙权纵然勇猛,可哪里是张辽对手。 一招之内,即被生擒。 孙权傻了,跟随孙权奔袭至此的侍卫全傻了。 但关键时刻,孙权到底没跌份,他努力的让自己冷静下来,依旧保持着强硬的姿态。 他怒目视向张辽:“汝是何人?敢来劫孤?” “曹公麾下先锋张辽,张文远!你可是江东之主,孙权孙仲谋?” 孙权矢口否认:“不是!” “江东还有何人紫髯碧眼,敢妄称孤?” 孙权闭口不答。 对方不是傻子,既未骗过,说啥都没用了。 “放我,赏汝万金!” “哈哈哈……” 张辽大笑,仿佛听到了一个天真的笑话。 将他拉起来,宝剑一直按在他的脖子上。 孙权众侍卫不敢上前,亦不敢弃孙权而去。 张辽随行精卒亦奔至此处,将孙权十余个侍从围住,竭尽绑缚。 孙权的随身兵器亦被收缴。 “张辽,你要作甚?” 这一句话把张辽问愣了。 “是啊,我要做甚?” 张辽原本是想来与曹操汇合,请罪言明合淝之事,另外看能不能接应曹操,妥善退回豫州。 可谁曾想,半道捉个孙权。 巨大的战果让张辽都一时无法消化。 张辽冥思了好一会,确信不是自己太过疲惫而做的美梦。 “坦率而言,我亦不知会在此遇你!” 遂亲自把孙权绑紧,又拍拍他的肩膀:“待你回去,交予丞相,自有丞相定夺!” 张辽亦想:我虽失合淝,今却擒得孙权,自可将功补过。 最不济,亦可由孙权换回合淝,让那周瑜白打一仗,无功而返! 可孙权的回答却是:“不必了!” “怎么不必了?” “你家丞相已落孤手,你自可带孤往西而去。以孤之身,换你家丞相,你们并不吃亏!” “哦?” 张辽心中一惊。 他自从江东探听曹操东行赤壁,被孙权所截,怎曾想竟真被孙权截获? 不,不对! 若如此,我军必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哪还有胆量追孙权至此境地? “何人追你!” 孙权可能觉得被追有些丢脸,故作从容的冷笑:“非有人追,孤偶行至此,被汝偷袭!” 话音刚落,便闻一阵马蹄之声将至。 恐是江东军而至。 但张辽不怕。 不仅不怕,还相当放松。 现在手里握着孙权,就算被十万大军围困,也不敢动他一根汗毛。 然而,来的却非江东之军。 乃是李典和乐进的部队。 他们本已放弃追逐孙权,只是原本营地尽被江东军所占,今不往此处而走也没其他的办法。 可未曾想,再见孙权之时,却见其已被张辽绑缚。 乐进李典心下又惊又喜,然亦生怏怏之意。 惊喜乃为孙权被同袍所擒,不甘乃是被张辽所擒。 那感觉就好像爬树摘桃,够下了桃子,却被树下的队友所得。 “张辽,你怎在此!?” “文谦将军,何故如此冲怒。今孙权已被我所擒,丞相可安好?” 乐进上前一步,满是血污的脸上写满了不甘:“非独你所擒,乃我二人死追孙权至此,你方能得手!” 李典亦点头:“嗯,便是如此!” 这下,张辽全明白了。 他又拍拍孙权肩膀:“看,并非如你所言。果有我同袍追你至此!” 孙权歪头闭目,冷哼不言。 张辽遂朝二将一抱拳:“二位将军所言甚是!若非二位将军舍命穷追孙权,单靠我张辽一己之力,决然无法独擒孙权。此番能拿住孙权,绝非我一人之能,实乃我三人共同之功!” “嗯?” 乐进和李典互相看了看,眼中皆显异样神色。 他们没想到,如此旷世奇功,张辽竟不贪不抢,甘愿三人共分。 之前对张辽的成见与嫌隙,顿时烟消云散。 乐进道:“文远,你果真愿与我二人共分此功!” 张辽哈哈一笑:“我倒是想独占,可事实并非如此。我张辽光明磊落,岂能罔顾实情?!” 张辽的率性和洒脱,让二人如沐春风。 “文远,方才冒失之言,请勿挂怀!”乐进抱拳一拜。 “文远,多有失礼,请望海涵!”李典亦躬身相拜。 “都是同袍弟兄,何必如此客气!”张辽将二人扶起,神色又凝重起来:“对了,丞相现今如何?可被孙权所困?” 二人闻之大笑。 乐进笑道:“乃我立丞相大旗,诱孙权主力大军来功,反伏孙权,故而如此!” 李典答道:“丞相乃脱困向北,往信阳而去了!” 孙权闻言,大惊失色! “汝等何施诡计?” 三人皆未理他。 张辽思索:“当下该当如何?可北去寻得丞相?” 乐进长叹了一口气:“既有孙权为质,倒不怕吴军,只是我等亦不识北归之途,恐难获补给。” 李典建议道:“要不,去曹子孝将军那里,请他定夺?” 话说出来,三人皆有不快。 只因宗室此事若为宗室将领所知,那再大的功劳也成了曹仁的。 张辽想了想,给出了一个略带私心的建议:“莫若吾等径往合淝,以孙权为人质,迫使周瑜让出合淝城。再遣人联络寿春满伯宁(满宠),修书禀于丞相,听候裁夺。” 二人对视,皆颔首抱拳:“如此甚好!” 第227章 程普黄盖无奈退军,黄忠马良暗做筹备 三人打定主意,不敢久留于赤壁,带着孙权往合淝城而去。 沿途留下孙权侍从,斩去一耳。 命其留话:孙权已被张文远所擒,若江东军敢不退军,必斩孙权之耳,挖孙权之目。 每过数里,便留一人。 以备传话之用。 值得一提的是,张辽战马被撞致死,孙权战马却依旧生龙活虎,张辽索性将孙权战马“快航”据为己有。 …… 很快,江东军得知孙权被张辽所擒的消息,上上下下都傻眼了。 程普得到确切消息之后,拿着信报,瞪大眼睛,怔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急得黄盖直跺脚:“老程,你倒是说话啊!” 程普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将信报递给黄盖。 黄盖上上下下看了三遍,忽然“啊”的大叫一声,向后仰倒。 黄忠眼疾手快,上前一步将他扶住:“公覆贤弟……” 遂伸另一只手欲拿信报,黄盖骤然清醒,忙后退两步藏至身后。 “你给我看看啊!” “不给!”黄盖绷着脸,瞪着眼睛。 黄忠则眼神清澈:“既是盟友,消息怎能不做分享?” 黄盖满面通红:“这是自家之事,不能为尔等所知!” 马良眉头微微一皱,走上前,拱手一拜:“公覆老将军,当下孙刘联盟共抗曹贼,休戚与共。我既为军师,军中之事岂可瞒报于我?” “不可,不可,真不可!” 黄忠亦道:“你看,咱别让孩子为难?” 按说,马良的话已经情真意切且晓以大义,正常来说黄盖应被说服并拿出信报,可是黄盖依旧面带苦相,紧攥着信报,反而走上前,指着信报问程普道:“老程,此为谣言乎?” 程普喉头哽咽:“此乃虞大夫所书。” 黄盖不忿道:“他……他又怎样?” “公覆啊……” 程普满面无奈为难,他不知如何回答,只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马良见此情形,已然猜到江东军恐遇困境,又上前一步,以很真诚的语气说道:“或遇棘手之难,既为盟友,理当坦诚相告。我等或有破局之法,助江东挣脱困境。” 程普无奈,亦一拱手:“多谢季常好意,然此事……” 程普还想隐瞒,但知此事事关重大,瞒也瞒不住,人家早晚要知道的。 只得继续说道:“或乃谣言,实不敢确信也!” 说着,示意黄盖将信报给马良一观。 黄盖将信报藏在身后,退后靠于柱前,痛苦摇头:“既未必为真,亦不必示与他人!” 程普亦苦劝:“此事关重大,紧急切要,当寻解救之法!” 黄盖无奈,只得递出信报,黄忠伸手来接,黄盖立刻缩回:“只给季常相看,你看不得!” 黄忠一脸委屈:“我怎看不得?!” 马良已接过信报,上下看了三遍,不禁大惊失色。 随后立刻合上。 “此事确实不该示于我等!” 马良看完,竟然说出这么一句话。 黄忠不解:“为何?” 马良长出一口气:“此事关重大,可封闭消息?” 程普无奈摇头:“张辽沿途放卒,传播消息,恐为众军所知。故而未敢隐瞒于军师。” 黄忠好奇:“既如此,何不借我一观。” 马良不怕黄忠知道,他只怕以黄忠之性,万一笑出声来冒犯江东众将,故而言道:“此事确为江东私事,不便在此言及。” 说完,将信报递回给程普。 “怎么你也……” 马良的举动,赢得了程普的好感,却使黄忠抓心挠肝。 “军师,可有对策?” “曹操既退兵信阳,当下为保吴侯,只能先行退军南岸。尽可能封锁消息,避免速传至吴郡。再与虞大夫合军商议,具体如何解救,不知江东国情我亦无法应对。” 程普想了想,亦觉有理:“好,就先如此!” 遂立刻安排黄盖暂挂免战,接应江北吴侯的部队归南。 马良又建议:“今此,当速请周公瑾和鲁子敬归吴,主持营救大事。” “应当如此!” “另外……”马良看上去有些许为难。 “军师直言无妨。” “我家诸葛军师神机妙算,有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能,可知会于他?请他献计?” 程普想了想:“容某知会周公瑾与鲁子敬,再做决议。此诚江东危机之时……” 程普真诚的朝马良一抱拳:“还望荆州行盟友之宜,不要趁此行背信之举!” 马良亦面无表情一抱拳:“我主刘皇叔以仁义为本,向来一诺千金,岂会做出此等不义之事!” 程普拱手一拜:“多谢!” 当夜,黄忠寻马良,欲与其抵足而眠,实为探听信中何事。 马良拗不过老头,无奈之下只好直言:“乃吴侯孙权,或为张辽所得。” 黄忠目瞪口呆,进而轻言:“真的假的?” 马良长叹点头。 黄忠果然捧腹而笑,大白牙花子全都露了出来:“老夫活了六十有四,自诩见多识广,竟从未见此荒诞可笑之事!哈哈哈哈!” “老将军,别笑!” “你这为难老夫,实忍不住也!哈哈哈!” “这对江东乃无妄之灾,对我们亦实非好事也!” “有何不是好事?他主子丢了,又不是我们给他弄丢的!” 马良长叹一口气:“倘若曹操得孙权,将其杀之,江东必以奋威将军孙瑜与大都督周瑜监国,立孙绍为嗣,此倒非坏事。倘若曹操善待孙权,签盟好而放孙权归吴,却乃不利之事也!” 黄忠听闻此言,不禁皱眉:“曹操会放孙权?” “大利之前,未尝不会!” “那该如何?” 马良沉思片刻:“暗派斥候,立时归荆,将此消息告知主公和诸葛军师,请其定夺!” (注:汉朝时国的含义与现在不同,现代的国代表国家最高主权,汉时的国只是朝廷下辖割据之邦,比如平原国,琅琊国,彭国等等。江东这种高度独立的割据政权以国相称并无不妥。 诸葛亮在隆中对中有言:孙权据有江东,已历三世,国险而民附。 为什么写这个,因为如果不写,必有人诟病江东此时尚未立国,怎有“国情”二字!) 第228章 江东朝堂的争论 很快,程普军接应江东孙权部归回南岸,与虞翻等人联系周瑜鲁肃张昭,共同商议解救主公之事。 曹仁不知程普大军为何突然退避,派斥候打探,很快得知孙权或已被张辽所擒,正往合淝而去。 曹仁也懵了:“这张文远怎把孙权捉了?” 和众臣商议,大家亦不知真假。 史涣建议曹仁趁此时机南下攻吴,或可得大胜。 曹仁却谨慎的否决了这个建议。 他担心这消息是假的,乃东吴故设此计,诱其攻吴。 今曹军处危难之际,诸事皆宜审慎处之,万不可涉险轻进。 然曹仁亦非等闲。 其于困局之中,察觉削弱江东之法! 于是下令: “传令斥候,遍入江东,散布流言,称吴主孙权被擒至许都。虚实勿论,务乱其军心民心!” 另外,另派数名斥候携口信北上,将此事通会曹操。 …… 程普和虞翻想封锁谣言,至少拖延一段时间。 但江北斥候根本不给他们这个机会。 很快,吴侯孙权被擒至许都之事,传遍吴郡大街小巷。 江东朝堂上下,皆大惊失色。 偏值此时鲁肃不在,公瑾不在,张昭就成了众臣的主心骨。 张昭得虞翻来信,自知此事是真非假,沉思过后却并不惊慌:“我有一计,可救主公!” 众臣忙问:“何计?” “当修书予曹丞相,许之若能保主公周全,我等世家愿尽皆归附。曹操向来以刘备为首要劲敌,权衡利弊之下,必不至于谋害主公。如此,我等亦留有退路。” 很多世家家主闻言,皆抚髯颔首,表示赞同。 然而孔融却强烈反对! 他拍案而起,目眦尽裂,指着张昭破口大骂:“汝名为救主,实为背主也!昔管仲囚于鲁,宁死不事公子纠;豫让漆身吞炭,犹念智伯之恩。今诸君欲以主公为饵,屈膝事贼,置春秋大义于何地?” 张昭闻言也来了火气,立刻反唇相讥:“孙家宗室孙贲,孙辅亦投曹公,今我等与主一并投曹,何来背主之事?倒是孔文举先生,背弃曹公投我江东,乃真背主也!” 孔融大义凛然的回道:“曹操名为汉相,实为汉贼,昔日弑董妃,杀皇子,欺辱陛下,与董卓何异?陛下乃天下共主,我来江东乃为联江东有识之士与刘皇叔共同匡扶汉室,何谓背主耶!” 张昭冷笑一声:“可别忘了,当今陛下远在许都,江东吴侯亦是你主!” “当然!” 孔融一点也没否认,朝半空一抱拳:“正缘于此,吾不忍使我主蒙通汉贼之垢名,一心欲全其高洁清誉,此非殚精竭虑为主上谋乎!” “这……” 张昭强压火气:“汝不怕曹操害我主性命?” 孔融负手而立,他一点都不怕: “我主若因此而薨,乃舍生取义,杀身成仁,成其勇烈之名,必彪炳青史,为后世敬仰。好过尔等这般,款曲曹贼,迫我主苟且偷生,做大汉逆贰之臣,遭万世之唾骂!” 张昭被这番思路诡异的辩驳气得哭笑不得。 “什么时候盼主而薨也成了忠臣?我且你问你,江东若无我主,却又当如何?” 孔融凛然一笑,朗声道:“若我主不幸薨逝,某愿引三尺白练,随主于泉下。其后,汝辈当举忠勇刚烈之臣,扶孙绍为江东新主,再整六郡之师,联刘抗曹,以卫社稷,方为正道也!”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要说扶立孙绍为江东新主之事,乃江东第一禁忌之言。 没人敢从口中流出半个字。 偏偏孔融人家不在乎,他觉得这合情合理,用不着半分遮掩! 而且,你说孔融不忠于吴主,人家却敢在大庭广众中承诺,吴主若亡于江北,他愿随主而去。 你若再反驳,倒好像真只顾着自己世家的眼前利益,而无视主上的圣洁之名了。 张昭实在无奈,只得说道:“既如此,待问得公瑾子敬再做决议!” …… 另一边,孙权未如传言那般,并未被送往许都。 他先随张辽来到了合淝。 合淝守将严畯还纳闷,张辽怎竟杀了回来? 但他一点也不怕。 周瑜临走前,已经将一切安排妥当。 闭城死守,依靠丰足的粮草,待援军归来,自可逼退张辽。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张辽这次来,并不是来找他打仗的! 张辽射箭携书入城,书言: “周瑜竖子!汝主孙权已为吾所擒。速将城池让出,不然,吾先割下孙权一耳,送入城中。继而断手断足,步步施刑,直至汝献城方止!” 严畯大惊失色,忙至城楼前观望。 果见吴侯孙权被帮扶于阵前。 孙权虽然被五花大绑,但昂首而立,依旧气魄不减。 严畯傻了。 他揉了七遍眼睛,也未能将城下的吴主孙权揉成别人。 事已至此,他捶胸顿足,搔首撞墙,想哭的心都有。 但亦无他法,只能一边派信使通知周瑜,一边献城。 至此,张辽兵不刃血,复夺合淝城! 乐进见夺此城如此容易,突发奇想:“若携孙权过江南下,使江东六郡尽数献城,岂不妙哉?” 李典摇头道:“这是遇严畯,若遇孙策旧部,死不献城,还举兵相击又当如何?到时孙权身死,另立孙绍,恐非丞相所愿。” 张辽也觉得李典所言更为有理。 他们现在所带军卒不多,能守住合淝城,能顺利将孙权交予丞相,方为上上之策! 严畯无奈献城,只好携兵南退。 半路,得遇张昭所派斥候,乃请公瑾归吴。 严畯又派信使,联系周瑜归吴,商议营救吴主之事。 …… 而此时此刻,周瑜正逼曹操大军至困境难出! 站在山头,看着曹军艰难跋涉,痛苦过泽的样子,周瑜英俊的嘴角忍不住微微翘起! 曹军虽未立起曹操帅旗,但周瑜心中十分清楚。 曹操必在此军之中! 他在等,等着吴侯援兵尽至,而后前后夹击。 他周瑜必擒曹操于云梦大泽,从此名扬于天下! 届时,以曹操为筹码,换取寿春及徐州之地。 江东若能雄踞徐、扬二州,坐拥膏腴之地,自可成就霸业,与北方分庭抗礼! 第229章 周瑜强攻失败,曹操安然归北 周瑜等着孙权援兵,可偏偏孙权援兵就是不来。 周瑜暗暗计算,若再过几泽,曹军恐迎上大路,到时候再想擒曹就难上加难了。 比周瑜还着急的是奋威将军孙瑜。 他是孙坚之弟孙静的次子,孙权的堂兄。 名义上是周瑜麾下重将,然周瑜却视其为好友和兄弟。 重大要事,亦多听从孙瑜的意见。 和曹操善用宗室将领不同,孙策亡故后,孙氏宗室将领往往得不到重用。 这怪不得孙权。 只因其能征惯战的宗室将领,大多年长于孙权,且屡建军功。 若不稍分其权于他人,恐致孙权主威难立,朝局不稳。 孙瑜在江东的地位还是蛮高的,与承烈校尉孙韶共为宗室之翘楚。 他与周瑜共为第一批骑兵来到此处,负责设防于栈山狭道。 后因曹操选择绕路,他撤军与周瑜会合。 他心疼周瑜,不禁对孙权多有微词:“公瑾啊,权弟或惧我等势大,心有忌惮,是以故意不发援兵!” 周瑜心知孙瑜乃对孙氏忠心耿耿,乃心疼自己故作此言,故而劝道:“仲异无须多疑,吾主岂为浅见寡识之辈?此建功良机千载难逢,吾主断无横加阻拦之理!” 孙瑜颔首叹道:“那就再等等。” 周瑜良言相劝:“仲异,汝之忠义,吾素知之。然孙贲、孙辅之事,殷鉴不远。自今而后,言行当慎,万勿再对主公有所怨言。” 孙瑜抱拳道:“多谢公瑾,我自知晓!” 然而,又等数日,不见援军前来,却见信使而至。 周瑜赶紧拆信来看! 刹那间,如遭五雷轰顶,目眦欲裂,满脸皆现不可思议之态,身形亦簌簌而抖。 众将不明所以,正欲近前相问。 周瑜忽然大叫一声,仰头便倒,竟昏死于此。 众将见状,急忙趋前,将周瑜扶起,或掐人中,或抚胸背,急切施救。 周瑜缓过气来,眼神仍是不可思议之色。 口中喃喃自语: “不……不可能……怎……怎可能如此……” 忽然怒目而视信使:“此贼故传假信,拿下!” 但见此信使眼神清澈且迷茫的被押至帐外,方才想起高呼:“冤枉!” 潘璋与孙瑜对视一眼,拾起信来,念道:“我主吴侯,乃被张辽所擒,贼将张辽凭持主公,复夺合肥城!望公瑾切勿再返合肥,宜速归吴地,共商营救吴主之策……这……” 潘璋念完此信也傻住了。 不仅仅是他,在场所有吴将都傻住了。 “公瑾,此恐非假信……” “当速归江东,以救主公吧!” “我岂不知!” 周瑜扶着众将的胳膊,努力的站起身来,看着近在眼前的巨大战果,努力的喘着粗气,英俊的面孔因为努力控制情绪而显得有些扭曲! 帐下众将的眼睛都看向他。 现在,他是大家的主心骨。 沉思良久,周瑜缓缓吐出一句话: “不,不能回去!” “公瑾……” “大都督……” “将那信使唤回!” 那信使又被推回帐中。 周瑜又详加细问,知其真是自家信使。 所带信件分为两份。 有严畯所书,亦有张昭所书。 “传吾将令,速整军旅,埋锅造饭。今夜子时,我要亲率锐卒,奇袭曹营!” 众将大惊,吕蒙建言:“大都督,曹营不乏智谋,既知我军屯驻于此,定当严阵以待,谨防劫营。此计甚险啊!” “我岂不知?” 周瑜厉声喝道,又平复语气:“倘若能于此战擒得曹操,或可换回我主!” 众人心中感慨,皆抱拳道:“为迎主归,都督孤掷,此等肝胆,吾等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周瑜没有办法。 他知道这场夜袭胜算渺茫。 但这是救回主公最直接的办法了。 然而,周瑜纵才略无双,荀攸又岂是泛泛之辈? 荀攸早谏曹操,夜设伏兵以待。 此计虽耗兵力甚劳,使得众军生怨。 然曹操深信攸之谋,每日不懈设防。 周瑜所部,扰敌尚可,但不足以对曹操大营造成毁灭的威胁。 但为救主公,他又不得不这么做! 那一夜,两军于大泽之畔鏖战。 杀声震天,烽火烛地。 最终,周瑜军大败。 看着士卒溃散,尸横遍野,而曹军则借此时机登陆旱地,周瑜一口鲜血喷出来,仰天长叹:“天不佑我矣!” 曹操大军终得摆脱周瑜纠缠。 又得曹仁信使带信而至,曹操见信亦疑多惑:“孙权被文远所擒,言之送往许都,孤怎不知?” 他看着地图,沉思良久,恍然抬头:“难怪周瑜不顾一切的进攻于孤,想来如此!” 问及荀攸程昱,亦感此事为真。 曹操不禁抚掌大笑,连日来困扰之头痛亦消散无踪。 曹操麾下诸将亦欣慰异常。 “张文远,真乃孤之卫霍也!” 这时,荀攸赶忙又提出个建议: “丞相,宜遣轻骑,疾驰许都。昭告天下,丞相明攻荆州,暗图江东,于大泽大破周瑜,更于赤壁生擒孙权。” 曹操笑着弯指点着荀攸:“公达啊公达,你真……孤之萧曹也!” 遂命夏侯惇遣轻骑往许都报喜。 …… 另一边,荀彧坐镇许都。 曹操于襄阳大败的消息已陆续传来,荀彧明显的能感受到许都局势的动荡。 为缓解局势,荀彧立榜安民,下调税赋。 又调锐卒严守四门,巡察街巷,防宵小趁乱。 再令属吏于市井传曹操雄略,称襄阳之失乃诱敌计,不日将大破敌军,扬曹军必胜之信,以安城内局势。 另派鼓乐,每日于城门前大肆操练,以做迎接丞相凯旋之礼。 许都之中,有荀彧主政,虽有小的动荡,然局势尽在掌握,庶民生计未受大扰。 纵存异己,唯暗伺其机,于暗中互相探问军情,以盼得真实的战况,不敢有大的动作。 不日,夏侯惇踏入豫州境内,立率轻骑连换战马,疾驰至许都。 将丞相佯攻荆州,实下江东,大败周瑜,擒得孙权。 成就威震东南之功业! 至此,许都之危局遂获安宁。 …… 恰此时,讯至诸葛孔明处。 诸葛亮正与周不疑下棋,闻之此事,亦愕然怔忡。 饶是他算遍世间诡谲,也未能料到,孙权竟能在此战被张辽擒住。 拿着手中白棋,一时间竟不知该下在何处。 第230章 诸葛亮的解救孙权之策 “先生,怎么了?” 诸葛亮思索间,又将白棋重新放回盒中,笑了笑:“这次,容我再想想。” 两人俱拾棋子放归盒中。 周不疑很懂事的收起棋子,感慨道:“是啊,孙权此陷,的确出人意料。曹操籍此,恐要挟江东与之联盟。” “怎么?你不认为曹操会杀了孙权?” “曹操若得江东,或可善待士族而杀孙权,目的在于分割主公与士族的利益关系。可曹操既不得江东,杀孙权只会让江东铁心盟附于我,同仇敌忾。” 诸葛亮摇扇颔首,周不疑如今的战略目光不下马良。 他暗暗思忖: 关平公子归来,便可使不疑与他共事,做他的谋士。 主公几大军团初具雏形,二代文武亦稳健成长,但愿谁都不要有事。 周不疑拣着棋子:“孙权此陷,打乱了先生最初的筹谋,先生可有应对之策?” 诸葛亮想了想:“诚然,然此亦未必是祸事。唯前番所设之谋,或致诸事提前而至。走吧,随我去见主公!” 周不疑收拾好棋局,恭敬一拜:“是!” 刘备帐下,鲁肃急得火烧眉毛,见诸葛亮前来,立刻快步上前,朝诸葛亮躬身一拜:“孔明先生,请救我家主公也!” 诸葛亮面露大惊之色:“什么?” 而后困惑的看向刘备:“主公,此非为江东诈曹之计?” 刘备一脸懵:“军师,此话怎讲?” 诸葛亮满脸疑惑道:“吾闻此事,颇觉蹊跷。堂堂江东之主,面对曹操仓惶败退之军,岂有遭人擒获之理?” 而后,又朝鲁肃一拱手:“子敬,江东此番行事,莫非暗藏机谋,欲诓骗曹操?今孙刘两家已然结为盟好,可勿要对我等有所欺瞒啊!” 鲁肃听闻此话,一脸的生无可恋。 但此时此刻,他别无他法,只得长叹一声,真诚言道:“军机要务,岂敢有所隐瞒。我家主公追击曹操之时,被伏兵所击,反被俘之……” “不可能!” 诸葛亮却仍是一脸的不可思议:“江东孙氏,俱为豪杰之士。 昔日十八路诸侯共讨董卓,独孙文台勇冠三军,追击之势锐不可当,致使董卓弃洛阳而奔。 小霸王孙伯符,凭借区区两千兵马,纵横驰骋,所向披靡,一举横扫江东六郡八十一州,得定江东之基业。 孙仲谋承继父兄大业,胸怀英雄之气,亦有搏虎之勇,如此人物,岂会轻易遭敌将反手擒获?” 说到此,诸葛亮痛心摆手: “如此荒唐之事,亮实不敢信也!” 鲁肃无奈之下,只得言道:“先主纵然英雄盖世,亦未防黄祖暗箭。少先主雄姿英发,亦竟为许贡门客所害。我家主公虽勇,却难防伏兵之袭啊!” “哦?” 诸葛亮忽然想到了什么,神色骤凛,似喃喃自语道:“怎江东三代之主都……” 鲁肃忙问:“孔明何意?” “并无他意!” 诸葛亮赶紧摆手,拉鲁肃到一旁:“子敬兄,吾素以君为至交,故有此肺腑之言相告。君若信之,自是最好;若心存疑虑,便当吾未曾言及便罢!” “你有话直说便好!” “江东孙氏,皆英雄盖世,却无大命之相,又多疑擅戮,难以寿昌!我家主公,仁德名扬天下,屡遭劫难,数遇险境,仍全身而退,未损毫发。 便有刺客,亦为其所感,弃刺而去。 如此方为天命之主也! 你有旷世之才,辅佐孙氏,恐怕难展抱负,莫不如寻个时机投奔皇叔……” “你……” 鲁肃被气得胸口疼,他没想到诸葛亮在这时候抛出这样一番话来。 但你气归气,又没法反驳。 因为孙氏三主,今无一例外,俱于英年折阵。 归纳到一起,倒真像孔明所说。 而身为友人,值此之际助友人早日脱离困厄之境,亦是彰显彼此关切情谊,并无不妥。 然而鲁肃往又深处一想,不免一惊。 今次事为诸葛亮所提及,他自是不信。 但若在江东亦有人有这般想法,恐怕要坏事也! 诸葛亮既是劝他归附刘备,又好像是在提醒于他,当防备此类谣言祸乱江东。 对此,鲁肃给出了自己的态度: “自古良妇不事二夫,忠臣不事二主。吾鲁肃既已侍奉我家主公,岂有半途改投他人之理?孔明先生,若愿相助,自当感激;若无意援手,我便独自回江东设法营救主公。” 说着,回身一拜刘备,又一拜诸葛亮,竟欲转身离去。 他这一要走,却立被诸葛亮拉住:“子敬且慢!” “孔明,还有何话?” 诸葛亮又向鲁肃躬身一拜:“子敬之忠贞赤诚,实令吾等感佩不已!我亦知,世间有鲁子敬在,孙刘联盟必牢不可破!我恰有一计,或可救吴侯于危难之中。” “哦!” 鲁肃面露惊愕之色,赶紧问道:“何计!?” 诸葛亮又将鲁肃拉回到刘备面前,以共商议。 刘备深知诸葛亮足智多谋,心中自是笃信不疑,也说道:“军师,若有计策,不妨告知子敬先生吧!” 得到刘备首肯,诸葛亮方才言道:“我料曹操既得吴侯,必首思纳降之策,然吴侯性烈,岂肯就范?如此必遭曹操所害啊!” 鲁肃倒不觉得主公一定不会就范,此时曹操视刘备为天下首敌,如果曹操把好处给到一定程度,主公未尝不会被说降。 可这样一来,孙刘联盟必破,主公亦将成为曹操麾下之将。 大业就会化为泡影。 不论最终曹刘谁得天下,主公皆难有善果。 鲁肃虽出身江东士族,然相较世家利益,其心中更系主公之安危和大业。 所以,他不能让孙刘联盟毁于此际。 所以,只能坚信主公不会投降。 “那当如何?” “差一密使,去往许都,向曹操言明,愿劝自家主公降于曹操。” “什么?”鲁肃心惊:“那孙刘联盟岂不是就此破裂,再难复存?” “此救吴侯唯一之法也!” 诸葛亮语重心长道:“此密使如此之言,曹操必放其说降吴侯。到时亦可言之,乃权益之策,只待吴侯归来,自可重塑孙刘联盟之好!我主宽厚仁德,自不会相信吴侯真降曹操,如此既可救吴侯,又可保孙刘联盟无失!” 鲁肃觉得倒有道理,但又觉得哪里不妥:“那我主在他人看来,岂不成了反复无常之辈?” 第231章 襄樊大胜,关羽庆功 诸葛亮劝道:“哎呀,子敬呐,事已至此,何必再拘泥于浮表? 我等心知吴侯必怀坚定信念,乃为明哲保身,于其间稍作权衡,亦无不可。” 刘备虽然也不太明白军师想干啥,但对诸葛亮所言之事,自深信不疑。 故而也劝道:“诚哉斯言。昔日我迫于无奈,也曾屈从于曹操,于屋前躬耕种菜,以此韬光养晦,蒙蔽曹操耳目。然吾心中之志,如磐石般坚定不移,终觅得良机,得以摆脱曹操羁缚,方有今日所为。” “这……” 鲁肃心中最为担忧之事,便是一旦屈从于曹操,孙刘联盟俱不复在也。 而如今,荆州最有话语权的两个人已经把话撂这了。 你暂且委身于曹操之处,我深知你的苦衷,亦信任你的为人。 我断不会因为此事,损及孙刘联盟之谊。 这种格局,这种心胸,很难不让鲁肃感动。 现在这种情况,想救出主公,这或许是唯一的办法了。 鲁肃沉吟许久,朝二人拱手一拜:“且容吾归返江东,妥善安排此事。皇叔、军师尽可宽心,有吾鲁肃在此,孙刘联盟决然无破盟之虞!” 刘备亦说道:“江东若有需我等助力之处,但说无妨。既已缔结同盟,无袖手旁观之理!” “多谢,多谢!” 鲁肃遂携徐盛拜别而去。 刘备神色旋即凝重,孙权深陷困境,此事实乃关系重大。 倘若前世便有此变故,阿斗定当告知于我。可如今此事猝然降临,实难预料将会引发何等变故。 遂问诸葛亮:“军师,此当如何?” 诸葛亮摇着羽扇道:“鲁肃非等闲之辈,他亦心知我即便不说此计,曹操亦恐放归孙权,便借我口,彰其主我盟之好,以不至其主弃盟向曹也!” 刘备心中一动,方知这番对话竟有这般深意。 不禁慨然点头:“鲁子敬之才,真当世之俊彦也!” 诸葛亮面带浅笑,问道:“主公,可喜爱此人?” “甚为喜爱!” 刘备直言,可想了想,又道:“只以我所见,此乃忠义之士,断无转投他主之理。” 诸葛亮轻轻摇了一下头:“主公所言极是,然天下局势波谲云诡,纵其心向忠义于孙氏,亦或因局势所迫,难免生出变数!” “哦?” 听诸葛亮如此言,刘备不免心动,惊喜道:“我可有得鲁子敬之机?” 诸葛亮笑了笑:“当下暂难招致麾下,然主公若能沉得住气,静候数载,子敬届时自会来投效主公!” “妙哉!实乃大善之事!” 面对刘备的欣喜,诸葛亮摇扇含笑,就这么看着刘备。 丝毫未有任何羡妒之意。 他深知,主公心怀匡济天下之宏志,自当广纳贤才以资臂助。 亦深知,纵有众多俊彦纷至沓来,于主公心中,自己之地位亦无可替代。 “哎呀,军师,咱们当下该如何?” “我料元直必然献计,佯追曹操沿江而下,实则过江夺取樊城,如不出我所料,樊城今已被云长所下!咱们可去庆功了!” 刘备感慨,又朝诸葛亮一拜:“自我得军师之后,如鱼得水,诸事顺遂,方知兴复汉室有望也!” 诸葛亮呵呵一笑:“我归主公,亦如良禽栖于佳木,方展平生所学。” 二人抚掌而笑,遂去往襄阳! 果然,曹操遂军沿江而下之际,徐庶心知强追未必能有胜果,遂建议关羽挥师主力过江,直取樊城。 如今曹军既去,樊城守将亦难抵抗,遂弃城逃亡宛城。 关羽大军过江之后没费多少力气,就夺得了樊城。 至此,襄樊水战彻底结束。 刘备军大胜曹操,复夺樊城。 而后,魏延归来,刘巴归来,再然后,关平与丁奉完成任务归来。 张飞与庞统率援尽至,只赶上了最后夺取樊城一役。 但张飞仍然很高兴。 只因这一役,关羽威震荆襄。 刘备既来,众军于樊城再大摆庆功宴! 这一日,取樊城存酒,每人允饮三杯! 只惜赵云、蒯越、刘封、孙乾、黄忠、马良等人因各守重郡要隘,不得至此。 设宴款待,按功封赏。 徐庶念及受赏之人。 关羽、徐庶、魏延、甘宁、沙摩柯等俱为大功。 关平跑大老远放了一把火,也莫名其妙得了一大功。 他自己都觉得有点离谱。 丁奉也觉得离谱。 刘巴诈降,诱曹入彀,此功着实不小。 刘巴端坐于席,面上虽带笑容,却难掩其中复杂之意。 众人皆不知其心中苦涩。 此番立下大功,料想日后再无投身曹营之机矣! 唯得在刘皇叔麾下效力一条路而已。 另外,黄忠、马良、苏飞、廖化、赵累等皆获大小功勋。 就连邢道荣,也因砍了两个小卒,拿到了军功一件。 刘备知道诸葛亮运筹帷幄,居功至伟。 诸葛亮却笑而谦辞:“此皆主公之洪福,诸将之奋勇,亮不过略施小计,何功之有?实不敢当此誉。” 也的确,在众人看来,一切计谋得赖徐元直算无遗策,这次诸葛军师好像真没做什么。 刘备却心中愈发感动。 他心中岂能不明白,诸葛亮乃为全军大局着想。 军师的计谋太过于隐蔽,亦不便为旁人所知。 若于此时,强加功于军师,引众人非议,反而坏了军师的良苦用心。 想到此,刘备心中又生起一丝愧疚。 “我刘备当如何做,方能报答军师的倾诚之助与辅佐之恩啊?!” 然而,欲报答的似乎不止一个诸葛亮。 这时,关羽举起一樽酒,看向魏延:“文长贤弟,前番不知你乃行苦肉之计,忍辱负重,多有得罪,某代表襄阳众军,敬文长一杯!” 众军皆举起酒杯。 “敬文长将军!” 魏延冷峻的面上终于显出欣慰的笑意。 然而,他却微微转头,看向刘备那里,正看到刘备怀着一种无比心疼的眼神看着他。 魏延笑得更释然。 “干!” 遂一饮而尽。 甘宁端酒前来,故意打趣道:“哎,你怎么也喝酒了,不是说,主公禁酒令,谁都不许喝么?” 魏延抚髯笑道:“前番乃为谋事,不得而已!” 甘宁哈哈大笑:“好,前番多有冒犯,今我敬你一杯!” 魏延摆手拒绝:“罢了,就三杯,省着点喝!” 庆功之宴差不多了,尚有一事需要刘备裁断,乃樊城守将所用何人! 张飞认为,二哥戍守襄阳,这樊城乃前沿之地,守将之职必然是自己的。 于是和周围诸将多有吹嘘,乃挺身以待。 可未曾想,刘备却走到了魏延的面前: “若委卿以守卫樊城之重任,文长可愿承之?” 第232章 江东重臣,商议谋救主公 魏延心潮澎湃,难掩满面激动之色,当即抱拳,声若洪钟道:“魏延愿戍樊城,为关将军前驱,充作前哨!” 刘备继而问道:“若曹军再犯,汝欲何为?” 魏延目光坚定,昂首挺胸道:“若曹操举天下而来,请为主公拒之;偏将十万之众至,请为主公吞之!” 言辞铿锵,豪气万丈,在场众将无不为之折服。 “好!”刘备欣慰的看着魏延: “仗将军今日之勇烈,定不负兴汉之大业!” 而后,遂封魏延为扬武将军,表为义阳亭侯,武将位次仅在关张赵黄之后。 刘备满意的点点头,又提出一个意见: “今既有樊城为前哨屏障,襄阳之地相对安稳。前线诸将若欲将家眷迁至襄阳,可告知于糜先生,我自会遣人妥善安排宅舍。” 刘备此言,让诸将心中无比感动。 樊城襄阳一水之隔。 若能获短暂休沐,朝发而暮至襄阳,即可省亲叙情。 此于前线浴血之将士而言,实乃恩泽深厚,福泽殊胜,难以言表。 魏延为首诸将一起拱手:“谢主公!” 当然,将士们念及亲眷皆安处后方,一旦听闻曹军来犯,亦必当以死相搏! 宴罢,夜临。 诸葛亮望江思索,徐庶走到他的身旁。 “本为此战首功之臣,操持全局者,却毫无居功之意。公如此高义,反倒令我等深感惭怍啊!” 诸葛亮笑了笑:“既共怀兴复汉室、还于旧都之宏志,又何必在这功劳簿上锱铢必较。我等所图,乃跟随主公光复汉祚之千秋伟业,岂为一己之名利所驱?” 徐庶看向诸葛亮,未免心疼:“可你如此,未免委屈了自己。主公六顾空返,他却不知,事事皆有你为其背后谋局!” “元直,此事万不可为主公所知。” “为何?” 诸葛亮看着涛涛江水,长叹一口气:“主公七顾之恩,我无以为报,自投身麾下,主公待我优渥至极。倘若他知晓七顾之前我之所为,恐相待愈厚,彼时我更觉无以为报。唯谦缄而行,方可安于此间,不负主公隆遇也。” “呵呵呵!” 徐庶慨然而笑:“旁人都怕自己的功劳小,唯你却虑自己功劳太大,非得我等为你分功不可?” “岂是分功?元直计谋深远,不在我之下,此番成事,元直居功至伟,吾仅效微劳,何敢言功。” “请勿此言!孔明所为,旁人不知,我可深知。与你相比,我不过繁星比之皓月,驽马比之麒麟,不值一较也!” “元直说笑了,我实不如元直也!” “是你先说笑的!我不过据实而言!” “元直,你……” “哎,孔明,咱们就非得为这种事争论不休么?我且问你,接下来,当如何应对孙权归吴之事?” “为何要应对?” “当今天下,曹操雄踞北方,南方诸侯,唯我家主公最为强势。曹操为孤立我家主公,必借此机拉拢孙权,促成曹孙联盟,到时当如何应对?” “放心吧!” 诸葛亮闻言,笑了笑:“有一人在,曹孙联盟必不得成!” “你是说鲁子敬?” “不,我说的是孔文举。” “这孔文举不过一介愚腐,能做……” 徐庶本不以为然,然而细思下去,却面容渐变,抬起头看向诸葛亮,竟现满眼惊恐之色。 …… 江东,柴桑! 此时,江东最重要的几位臣子终于聚到一起,共同商议营救主公之策。 分别是:孙瑜、孙皎、张昭、张纮、周瑜、鲁肃、虞翻、程普共八人。 如步骘、全琮、诸葛瑾等尚未有与会资格。 黄盖则与黄忠驻守江夏,亦未能前来。 按说,以孔融在如今江东的身份名位,足有资格参加此类会议。 但大家谁都心照不宣的没有叫他。 当然,还有一个重量级人物没来,正是太史慈。 本来,周瑜是有心叫太史慈前来的,但被鲁肃阻止了。 鲁肃认为,以太史慈之心性,必主张放弃营救孙权,另立孙策长子孙绍为江东之主。 然而,若真如此,一旦曹操放归孙权,江东必面临分裂内乱的局面。 主公既在,当以营救为先。 其实,在某个阶段上,几人的看法大致一致。 那就是曹操不会杀害主公,而会想尽一切方法说降主公。 可若至彼时,江东前路又当如何? 张昭的看法倒是很乐观:“倘若如此,江东正可举州而降曹,在座各位必封侯列爵,各大世家也得以保全,又不负叛主之名,岂不幸哉!” 周瑜皱眉,冷哼不语。 孙瑜程普等亦面显不快。 鲁肃没有义正辞严的直接反对,而是给出了一个反问:“先生岂不知,曹操之于世家,用且防之。若我江东世家归附,或因欲灭刘皇叔,一时倚为臂助。然功成之后,必欲削权柄,以亲信代之而治江东。彼时,世家将何以自处,主公又将置身何地?” 虞翻亦赞同这个观点:“若以主公之性情度量,尚不能容之。曹操之疑忌,更甚于主公数倍,数年之后,又当何为?” 众人颔首。 以孙氏三代主公之性,但得一地,必威压当地士族,若心有不服,屠戮其族,直到诚心投效。 江东陆氏深有感触。 鲁肃的意思:好容易江东才稳定下来,若真如此,江东士族未必会有好的结果。 程普一哼,瞪了张昭一眼:“当下之计,当以解救主公为先。何以先以族利为首?” 张昭叹气:“可若不如此,还有何计可救主公?” 周瑜说道:“以我家主公之烈性,岂肯屈身降曹。倘因之触怒曹操,致遭其害,又将奈何?” 这个观点众人真没法反驳。 你总不能说:“吾家主公性本怯懦,十之八九,终将降曹。” 鲁肃觉得时机差不多要成熟了: “我有一计,或可救得主公!” 众人急切问道:“子敬有何计策?” 鲁肃沉吟道: “可差一人,出使江北,告知曹操,可劝降我家主公。曹操必许其私见主公,而后可让他告知主公忍辱负重,假意屈从,而借机重返江东。” 第233章 解救吴侯,遣使北上 鲁肃之策,让众人陷入沉思。 其实很多人心里都有一个顾虑,那就是一旦选择降曹,孙刘联盟必然不复存在,江东大业必将止步于此! 而鲁肃接下来的一句话打消了众人这个顾虑:“此乃荆州诸葛军师之策,待主公归来,愿与我等重修孙刘联盟!” 周瑜皱眉点头:“此计既可救回主公,亦可维持联盟,可我主不成了吕布之辈,反复无常,为天下人所不齿?” 鲁肃解释道:“当今天下,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乃当世之奸雄。主公为安其身,忍辱负重,并非反复。却不知,当年刘备也曾屈身于曹营,但得时机,立刻高举兴汉讨贼大旗,反出许都。” 周瑜有些担忧:“可子敬,别忘了,那刘备可有衣带诏在身。” 鲁肃点点头:“所以,我们亦可宣称,乃奉刘使君衣带诏。” “如此一来,我们便成刘备之从属?” “可若非如此,我们还有别的办法么?” 要么真降曹,要么假降曹,否则断无他计。 周瑜想了很久也未想出破局之计,当下唯鲁肃此计最为妥当。 “可是,曹操会同意么?其生性多疑,不会想到是诈降?” 鲁肃点点头:“他当然会怀疑。然而,对曹操来说,就算知道亦无他计,选择相信是唯一的办法。除非他给主公一直留在许都。” 周瑜思索着:“他不会如此。” 周瑜明白,曹操一旦久留主公于许都,必担忧江东另立新主。 也不敢过度胁迫,如此亦容易导致江东另立新主。 而这个新主相比孙权,更加根正苗红。 若得新主统领江东,他手里的这个筹码也就没有大用了。 这绝不是明智的做法。 正常来说,曹操在放归主公之前,会要求江东送一质子而去许都。 可主公当下无子。 理论上当以一弟送往许都。 会送谁? 断不会是伯符独子孙绍。 如若真送孙绍至许都,孙权必被江东百姓的唾沫星子淹死。 就算孙权稳住了局势。 曹操纵得孙绍,于孙权亦无丝毫胁制之力。 何况,孙绍是孙策独子,周瑜也不忍送其为质。 那么,主公其他的弟弟们呢? 三弟孙翊? 看起来很合适? 孙策遇刺后,他本来是张昭等大臣推举继承江东的第一候选人。 但孙策临终前,最终选择了其二弟孙权。 后因孙翊长吏久候仍决定送客,醉酒空手前往,被亲信家将边鸿从后斩杀。 死于非命。 四弟孙匡? 亦很合适。 他继承了孙策的爵位乌程侯。 以致孙权虽掌江东,却常年未有爵位。 他又是曹操的弟女婿,还被曹操举为孝廉、茂才,本来前途一片大好。 可还没等正式为官就突然去世了。 五弟孙朗? 不过二十上下。 也是唯一一个能作为质子兑换主公的人了。 周瑜点点头。 相对于孙权,孙朗于江东的价值实在微乎其微。 用他为质子再合适不过。 可他会同意么? 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以江东百姓和孙氏大业为重,其必会同意! 周瑜又问:“可派何人诈降,说与主公?” 虞翻提出建议:“郴县阚泽出使为佳!” 周瑜感慨道:“愿其勿复华歆之事也!” 虞翻担保:“阚泽足智多谋,忠心耿耿,断不会真投曹也!” 周瑜点点头,又道:“我料曹操必要质子,否则必不放主公。现今主公之弟,唯五公子一人而已,谁可说服其甘为质子?”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愿去做这有失德行之事。 最后,还是鲁肃叹了一口气:“还是我去吧!” 谋议商定,各去准备。 鲁肃也来到了孙朗的家。 此时孙朗刚至弱冠之年,样貌英俊,眉宇间颇有孙坚当年之风范。 却眉有阴云,目露忧戚,既有战战兢兢之色,又有怏怏不快之意。 此时,他正于家中读书写字。 鲁肃本以为需要费上一番口舌。 可未曾想,鲁肃刚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孙朗立刻抱拳:“为救吾兄长,我愿与阚先生同去许都,甘为质子!” 鲁肃感到有些诧异。 孙朗于此事,非但毫无厌憎之意,反而心向往之。 “公子,此去许都甚为凶险啊!” “呵呵,在哪里不是一样?” 见鲁肃皱眉,孙朗率真一笑:“能为江东做点实事,也是我之荣耀也!” “好,既如此,有劳公子!” 于是,周瑜与张昭等人商定,命阚泽孙朗出使许都。 …… 京师,许都! 深宫大院,刘协身着冕袍坐在空空如也的大殿上。 自曹操南征后,大殿罢政。 文武百官皆至尚书府处理政务,没人搭理他这个当今皇上。 也不是没有。 文武百官中亦有不少人,经过大殿时偷偷向里一望,然后悠悠的叹了一口气,快步离开。 生怕看得久了,自己会因此惹上麻烦。 而有一个人例外,他可以自由出入皇帝的大殿。 荀彧。 相对于曹操,温文尔雅的荀彧并不会以激烈的言辞冒犯陛下。 但刘协明白,他虽身为汉官,但到底是曹操的亲信。 他走上前,看着眼前皇帝。 其目中隐现一抹异样之色。 刘协难解荀彧目中深意。 久处压抑之境,致使其洞察人心之能渐失。 或者说,他已经不敢去洞察人心了。 而荀彧似乎感觉到了。 眼前的皇帝,萎靡不振,神色怯懦,没有半点大汉风骨。 却不知下一代会是怎样? “荀令君,丞相有消息了么?”刘协看似关心的询问。 “丞相明攻荆州,实下江东,已生擒孙权,今得大胜,不日将回许都。” “那……那太好了。丞相真乃大汉擎天玉柱,是朕倚仗之人,亦是全天下所仰之贤辅。” 刘协不吝于自己的华丽美辞,似乎多日的研学苦读,他学到的都只是这些。 荀彧不免有些担忧。 丞相本有匡扶汉室平定天下之心,若见君如此,怕会感君德不配位,从而萌生出取而代之的念头。 “陛下,丞相若至,不必惶恐,坦然为之便好!丞相亦期待陛下做个有作为的君王!” 可荀彧的肺腑之言,在刘协看来,却好像是一种诱导。 想诱导朕说错话? 朕才没那么傻! “朕哪有惶恐,朕是由衷的为丞相高兴啊!” 刘协开心的笑着,仿佛真的很开心一般。 第234章 曹操归许都,汉帝念旧事 刘协眉开眼笑,喜上眉梢,满脸洋溢着幸福的喜悦。 荀彧想说什么,到底还是没有说,拱手一拜。 退将下去。 而在荀彧退出大殿的那一瞬间。 刘协满面的笑容瞬间凝固,转而变成满眼的落寞和无奈。 他坐在龙椅上。 目光呆滞,生无可恋,一直从清晨坐到了午后,脑海中一直浮现董贵妃被勒毙那个画面。 那天的日头,也是这么大吧。 皇妃若得转世,想必今年也已经八岁了吧。 刘协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终于,听得黄门一声高喊: “恭迎丞相奏凯而归!” 刘协赶紧整理整理龙冠冕袍,用袍袖拭干眼角的泪水,脸上又挤出一丝欣然的笑意。 “黄门何在?” 几个小太监奔跑上大殿,奔跑的姿势像极了谄媚的家犬。 只是这家犬,却非自己所养。 “在!” “快安排车马,随朕去迎接丞相。” “可陛下,您还没用午膳。” “哎呀,迎接丞相哪有朕的午膳重要,快,快去准备。” “遵命。” 不多时,刘协随黄门以及文武百官至洛阳城大门口。 远处,曹操大军旌旗蔽日,气势磅礴,文武百官齐齐下跪,高声道:“恭迎丞相南征得胜而归!” 刘协站在下跪的百官之中,显得有些突兀。 这时候,他觉得自己如果能是下跪百官的一员,心里或许还能更好受一些。 黄门扶曹操下车。 曹操睥睨众官,目光最后落在刘协身上。 他走到刘协面前,二不欠身,二不下拜,只微微欠身一拱手:“臣曹操,拜见陛下!” “丞相不必多礼,丞相辛苦了。朕在宫中日日为丞相祈福……” “可臣却未能斩杀反贼刘备,一统荆扬二州,有负陛下所托!” “这……” 刘协语塞。 衣带诏事泄之后,曹操于朝堂屡宣一论:陛下实遭奸佞之徒蛊惑、利用,致使贼徒得衣带诏。 陛下今已否认衣带诏,故奉诏之贼皆为反贼。 今马腾已死,衣带诏落名之人唯刘备一人。 也就是说,刘备是当今朝堂第一大敌。 刘协更明白: 刘备、孙权、刘璋诸般割据之势力尚存于世,曹操还要凭借汉室的名片剿灭异党,统一体天下。 故而不敢觊觎朕之帝位。 倘若天下真被曹操统一。 那以其旷世奇功,逼朕禅让亦非不可。 故而,他心底是希望曹操南征失败的。 可是…… 这一战,他竟将江东之主生擒,这大功简直奇伟卓绝。 江东一灭,新野刘玄德,荆州刘景升,益州刘季玉三位皇叔又怎能敌过曹操。 看来,这大汉江山,迟早要归于曹贼也! 可现在,满心的悲痛却只能化为“喜悦”,万尊金口说出来的却是言不由衷的谎言。 “这几位皇叔,实迂腐冥顽至极。丞相携雷霆之势而来,其威可震天地,彼等怎就执迷不悟,不知顺应天命,纳土归降?” “陛下有所不知,刘景升畏于天威,业已薨逝。今荆州贼寇之魁首,仅刘备一人耳!” 闻听此言,刘协的心“咯噔”一下。 原来刘景升也死了。 那南方之地,只剩玄德公和刘季玉了。 但好歹,这一战曹操好像并未完全夺下荆州之地。 刘协从曹操的只言片语中揣测着真实的战报。 但也只是揣测,没人会告诉他真实的军情。 所幸,曹操这次回来并未针对于刘协,曹操的问了他几句话,便离去处理自己的事了。 曹操在书房中,召见的第一个人就是荀彧。 曹操请让他坐下。 荀彧躬身一礼,谨慎的坐在曹操的对面。 “文若,孤此次南征不顺,损兵损将,却未得寸土。幸得你叔侄,一于军中为孤出谋,一于后方稳守,让孤心安也。” “丞相不必介怀,胜败乃兵家常事。下官坐守许都,维系大汉危局之安,乃分内之事。” 曹操抚髯,他看着荀彧,一如看着曾经的生死挚友。 除了陈宫,这是另一个能给他那种感觉的人。 所以,曹操不仅信任荀彧,而且打心眼里尊重荀彧。 但是…… 只是不知为何,曹操总有种感觉,相比最初,现在的荀彧对他恭敬了许多,却也疏远了许多。 但曹操并未太放在心上。 荀彧识尊卑,知进退。 自己由司空进位丞相,地位尊崇,已非昔日可比。 或许是身份变高了,文若为显心中尊崇之意,言行间多了些谨慎,倒让彼此有了疏离之感! 曹操非薄情之人,对有功之士向来不吝啬尊荣地位。 他觉得,也是时候让荀彧更进一步了。 “文若,孤有一事想问询于你!” “丞相但问无妨。” “文若,今孤擒获江东之主孙仲谋,以何待之,方为至善之法?” 荀彧心中亦复杂纠结。 他能从曹操的眼神中看到信任与依赖,但这信任和依赖的背后,是令人胆寒的贪婪。 他沉思片刻,又微微抬头: “丞相,何不杀之!” “哦!?” 曹操神色一凛,荀彧的答案似乎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文若,你劝我杀孙权?” 荀彧的回答不紧不慢: “当年袁术僭位称帝,丞相奉旨讨伐,招天下诸侯相助。众诸侯皆奉旨不至,唯得刘备带数千兵马相助。丞相当时便曾问在下,当如何待刘备。” 曹操慨然颔首:“你当时劝孤,杀了刘备。” 荀彧亦颔首:“彼时,丞相顾虑诛杀仁德名士,恐令天下豪杰寒心,不敢归附,故未对刘备痛下杀手,还带其建功立业。 此举非丞相之过,实乃丞相心怀仁爱,赐刘备一线生机。 然时过境迁,刘备羽翼渐丰,已成心腹大患,于四方之地,屡屡与丞相作对,如今欲图收拾,谈何容易啊!” 曹操亦觉得荀彧此言有理。 如果时间退回当初,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 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采纳荀彧之言,迅速斩杀刘备。 哪怕一同斩了关张,亦在所不惜。 曹操喜爱关羽,然而相比关羽,其实曹操更喜爱还是那个弘毅宽厚的刘玄德。 当初刘备投奔,曹操不仅表荐其为豫州牧、左将军,镇东将军,赐以宅邸,还常邀其同车共席。 尊宠有佳,引为知己。 曹操亦曾幻想,如果刘备未于衣带诏落名,如果刘备并未袭杀车胄,如果刘备在剿灭袁术之后,带兵归回许都。 那他一定会是自己最信任的部下和最要好的朋友。 可是,世间从无如果。 刘备携衣带诏借故逃出许都之时。 莫名让他想起了自己当年刺董失败,逃出洛阳之日。 第235章 程昱献奇计,孙权入许都 然而曹操是理智的,是清醒的,不会再为情感冲昏头脑。 大业在前,凡有人敢阻拦他成就霸业之路,一概予以清除。 无论他是关羽、刘备、陈宫、亦或是其他人。 按荀彧所言,现在的确是杀掉孙权最好的时候。 然而,曹操思量过后,却还是觉得不妥。 “今未得江东之地,杀了孙权,恐引江东另立新主。到时铁心与刘备结盟,倒不妥也!” 话已至此,荀彧也没再坚持。 他了解曹操。 一旦他认准的事,谁也劝不了。 “丞相既不杀,相信丞相既有不杀的道理。” 曹操点点头:“文若,还有一事,孤望你应允。” “呵呵!” 荀彧友善的一笑:“丞相但有所命,下官自当肝脑涂地,全力以赴。何须在下应允?” 曹操也笑了,探身问道:“你长子恽儿今年几岁?” 荀彧似乎猜到了曹操的意思:“哦,刚值弱冠。” “可婚配否?” “未曾。” “孤育有六女,长女已适夏侯楙。余五女尚待字闺中,良缘未逢。文若有子,如正之这般才俊,若能与孤一女缔结秦晋之好,成就此等美事,岂不妙哉?” 按说,曹操这要求一点不过分。 而且相当的礼遇。 荀彧心中却多少有些为难。 回溯往昔史事,霍光在汉室朝堂权倾天下,显赫一时。 然最终却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结局凄惨。 他不忍心曹操谋权上位,亦不忍心曹操有此结局。 但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应承下了这桩婚事。 其实没人知道,在荀彧的内心深处,期待着另一个结局。 曹操不是霍光,终未行废立之事。 他虽毙董贵妃,乃不得已而为之。 毕竟其父董承谋逆既成实施。 倘若任其所为,真害曹操于朝堂,难保董承不会成为下一个董卓、李傕,亦或是郭汜。 毕竟董承投效西凉军,曾为董卓麾下,被称作: 外有董旻、承、璜以为鲠毒。 又随李傕、郭汜反攻长安,挟持陛下。 祸乱大汉的这些事,其实董承并未少做。 只是,他打着匡扶汉室的旗号,蒙蔽了很多真向汉室之人。 最后落得忠臣之名。 所以,在荀彧看来,皇帝在曹操的手里,远好过在董承这般出身西凉的军阀手中。 那么,荀彧最想看到的是什么? 乃权臣把持朝政,权倾朝野,清除异党,平灭外贼。 待天下平定,还政于主,功成身退。 后世之皇帝掌权之后,亦能明白权臣之苦心,感其恩德,为其建碑立庙,彰显其功业! 让其名垂千古,受万世敬仰! 他希望看到陛下和丞相做一对这样的君臣。 可是…… 世间真会有这般君臣么? 荀彧自己也不清楚。 但他实在想看到。 “文若,怎么了?你对这桩婚事不满意?” “此乃天大之喜事,实乃吾之幸事。既蒙应允,明日下官必备下厚礼,亲至府上纳采下聘。” “哎!这就对了!” 曹操的脸上露出了和亲信之间才会有的笑意。 而后,择良辰吉日,荀彧亲为荀恽与其第五女主持婚礼。 在这之后,曹操心中的疑虑并未解决,便又问荀攸。 “孤欲使孙权归附于我,亦共对刘备,又担忧送孙权归吴又与刘备复盟,可有良策?” 荀攸回答:“可使其遣一质子。” 然而,经过调查,孙权竟尚未有子。 这就让曹操有些为难了。 又问荀攸:“可遣一弟?” 荀攸摇头:“其弟于孙权并无挟制之力,恐不得为质子也!” 而在连荀攸都想不到办法的时候,程昱却想到了办法。 “丞相,既取质子,乃为能挟孙权攻刘。然其江东,权既无子,其弟又难成挟制,着实为难。然却有一人,可成此事。” 曹操大喜,问道:“何人?” 程昱沉吟片刻,给出了个答案:“孙权之少母,吴国太。” 曹操一怔:“吴国太?” “正是!” “不可!” 曹操自己就否决了:“孤以孝义得治天下,那孙权亦是重孝之人,他若送母为质,岂不为天下人耻笑?孤料其宁死断不可为此事也!” 程昱凝思片刻,斟词酌句道:“若直言送母至许都为质,其必不肯。若以他情,则或有可为!” “能有何他情?” 程昱神色支吾,欲言又止。 “你直说便好!” “在下……实不知如何……如何开口!” 曹操看着程昱,程昱眼神却有所闪躲。 忽然间,曹操大怒,一拍桌案,指着程昱骂道:“程仲德,你当孤为何人也!!” “丞相!倘得明媒正娶,自无人多言!此类事件,丞相又非未曾做过。” 曹操怒不可遏,情绪似乎有些激动:“怎无人多言?你可知晓,那市井小民,军中士卒,背地里如何说孤?” “正因如此,丞相自不须多虑也!丞相若得娶吴国太为室,既得要挟江东之,又不至使孙权为难,亦得江东士族支持也。” “你……” 曹操颤抖的手指指点着程昱:“程仲德啊程仲德,你……” “下官闻言,吴国太乃孙权生母之妹,今年虽已三十出头,貌若天仙临凡,乃世间罕有之美女也!” “哦?” 曹操一怔,沉思着想了一会,似乎没那么生气了。 他在想,程昱的办法虽然看上去离谱,但一旦成真,却真可以解决此中关键。 “她若不肯,又当如何?” “亦丞相之才情,其未必会不肯!”于是,程昱附其耳边给出一计! 又过几日,孙权被送至许都了。 曹操为此大赞,恨不得写首诗出来: “文远、文谦、曼成,三人之功,乃旷世之奇伟也!” 遂为三人加官进爵,命其三人死守合淝。 而后得见孙权。 孙权虽为阶下,却横眉傲骨,拒不下跪! 曹操并没有逼他,只是欣悦的看着他。 “孙仲谋……果然相貌惊奇,有异人之相也!” 曹操打量着他一圈,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汝既为孤阶下之囚,还有何话说?” 孙权微微偏头,闭目而言:“丞相要杀便杀,孤无话可说!” “无须着急。” 曹操呵呵一笑:“当年孤错放刘备,以至于此。今孤得孙仲谋,岂能复为虎患之事?” 孙权一怔:“你真要杀我?” 曹操冷然的看着他:“难道,不杀你,等着你回到江东,继续与孤为敌?” 孙权拂袖一哼:“那何不下令?” 曹操呵呵一笑,双指一点:“只是孤还有些欣赏你。倘若你你合孤意,孤倒是不想杀你,还要善待重用于你!但你若冥顽固信,那就莫怪我不念孙文台之旧情了。” 孙权吓出一身冷汗,他刚刚还以为曹操真要杀他。 但从这段话,他听出了一丝宽恕的味道。 第236章 孙曹大堂论道,阚泽抵达许都 孙权撇嘴一笑,他知道,曹操不会杀他。 事实上,前往许都这一路,孙权都在思考自己的命运。 从最初的恐惧,到发现一线生机,到最后,越来越觉得自己不会死。 不仅不会死,曹操还极有可能礼遇于他。 孙权的脊骨也硬了,底气也足了。 曹操刚才的一番话,也正印证了这一点。 “但丞相恐怕要失望了,孤忝为大汉臣子,唯怀赤心,志在匡扶汉室正统,殚精竭虑以效朝廷。断难如丞相所期,屈从于诸般悖理之求!” “孤为大汉之相,自以匡扶汉室为己任,你既呼孤为丞相!理当奉孤之命,并无不妥!” 这时候,摆在孙权面前的是两条路。 一条路是顺着曹操说,类似之言:你既为承认自己是大汉丞相,那便好,丞相理当遵天子诏令,以朝廷纲纪行事。 若如此,在下也愿奉旨行事。 一条路是逆着曹操说,类似之言:然丞相杀皇妃,害皇子,欺凌陛下,清除异己,残害忠良,此有天下人目共睹。 恕在下,不敢与如此丞相为伍共事也! 孙权既未选择第一条路,也未选择第二条路。 他负手而立,目光如炬,却以不卑不亢之态徐徐道来:“丞相所言甚是。然孤闻江河奔涌必循其道,日月升沉自有其轨。 昔日周公吐哺,天下归心;召公奭甘棠遗爱,万民称颂。 今汉室虽微,犹存纲纪于天地之间。孤愿效先贤遗风,辅君以正,事上以忠,待人以诚。 若丞相守臣节,扶社稷,孤自愿为丞相麾下前驱! 倘若丞相悖逆纲常,行篡逆不轨之事,那就请丞相赐孤一死,孤宁死也不做那助纣为虐之徒也!” 这些话,既提升了自己的逼格,也明确了自己的态度! 更重要的是,恰到好处的给曹操一个台阶。 这时候,曹操但肯认作大汉之相,孙权自当顺势而下。 然而,曹操却不打算按照他的台阶走下去。 不是曹操不想如此! 只是曹操堂堂一世枭雄,岂能被你拿捏得住? 曹操拂袖而起,双指愤然指向孙权:“孤自举义兵讨董卓,迎天子于许昌,屯田养民二十载,北征乌桓定北疆,东讨袁术破吕布,哪一桩不是为汉室江山? 你说孤欺凌陛下? 实乃尔等这些人鼠目寸光,只见孤手握权柄之表象,未睹孤力挽狂澜之苦心。朝堂之上,奸佞环伺,陛下孤立无援,孤若不揽重权,何以震慑宵小,何以护佑宗庙? 孤今问汝,设使汝居孤之位,将何以处之?” 孙权一怔,似乎曹操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 他揣摩着曹操的真正用意,并未回答,只得微微运气,偏头一言不发。 “来人!” 武士上殿:“在!” 曹操将手指向孙权:“将此人投入牢中,让其反省。” “喏!” 孙权被人押解下去。 曹操旁边的曹植相问:“父亲,彼既已示弱服软,何不赐其机以图后用?吾等初心,不正是为此乎?” 曹操歪头,冷眼看向曹植:“竖子何知!?” 而后命牢卒善待孙权。 曹植回府,言及此事,杨修呵呵一笑:“丞相故要恩威兼施,佯施压,实予机。示以威压,令其知生死在丞相,有所忌而不敢妄为,终为丞相所用。” 曹植颔首,似懂非懂。 杨修又言:“岂不知,吴使不日既到,到时丞相又有话说。” 果然不出杨修所料。 很快,东吴使臣便到了。 阚泽携孙朗而至。 对此,曹操竟置于驿馆数日不理。 给人一种感觉,曹操于招徕孙权之事,竟未显半分急切之意。 终于,在第五日,曹操终于闲暇,得以召见阚泽。 阚泽献言:“丞相神威盖世,吾主不慎为丞相所执。吾等惶惶,岂敢与丞相为敌?恳请丞相大发慈悲,留吾主性命。泽愿以死相保,定劝吾主诚心归降,永为丞相麾下之臣。” 曹操冷笑摇头:“汝主恨孤久矣,汝焉能相劝?” 阚泽承诺:“若给臣以机会,容臣相劝。吾主必诚心归附也!” 曹操坦言心中顾虑:“汝若献言,假意归附,待放归江东,却又与孤为敌,又当如何?” 孙朗上前一步:“若如此,请丞相斩我首级!” 曹操看向孙朗,眼神中倒显出一丝欣赏:“汝为何人?” “吴侯五弟,孙朗也!” 曹操当然知道,孙权旧部极有可能以孙朗换归孙权回归江东。 到时,献祭孙朗一人,保留孙权和江东基业,再与孤为敌,江东可就赚大发了。 这不是曹操想要的结果。 然而,曹操却打算给他们这次机会。 哪怕阚泽真劝孙权诈降。 因为这是曹操给孙权的台阶,更是因为,曹操还有后手。 “好,汝待劝之,若得功成,自有封赏!” 阚泽终于有机会的于牢狱中见到孙权,孙权见到自己的臣子也是感慨万千。 他含着泪,抓着阚泽的手。 “吾深陷囹圄,自料必死,今得见卿,实乃天怜。” “主公受苦也!我此来,乃为救主公归吴也!” “何计?” 阚泽入牢前有约,不得狱卒近至,否则断不能成事。 于是又检查了一遍,见牢中左右并未被曹操置耳目,遂俯于孙权耳畔。 将鲁肃之计详尽说与孙权。 孙权闻江东臣将想尽办法,欲救其出许都,心中亦是感动。 “得汝等众臣,孤之幸也!” 而后,又感慨叹气:“子敬之计甚妙,然曹操欲威压于孤,孤又实难说出逢迎之语。” 阚泽抱拳言道:“曹操存纳主之意,望主思勾践曩昔为吴所执,卧薪尝胆,备尝羞辱,然能隐志蓄锐,终复国雪耻。今主虽羁于许都,幸江东根本未损。若暂屈身事曹,韬光养晦,待时运既至,必可奋袂而起,涤荡此辱,再振江东之威。” “勾践……” 孙权喟叹,勾践乃其素所敬慕者。 “然吾弟孙朗,岂非要折损于此?” 阚泽劝道:“主公明察,今江东危殆,存亡在旦夕间。孙朗虽亲,然较江东大业,轻若微尘。值此关头,主公宜弃小就大,莫因一人而误江东根基。” 其实不用阚泽劝,孙权也知道。 只是,有些话必须得说出来,否则便显得太不近人情。 孙权不禁流泪:“惜哉吾弟也!” 第237章 曹操再提嫁女,孙权得见圣颜 孙权虽然不想死,亦真不想屈尊认怂。 他想以一种相对的高姿态接受曹操的礼遇。 但曹操偏偏就不给! 如今经阚泽这一劝,孙权也想明白了。 昔越王勾践,卧薪尝胆,忍辱含垢,乃至亲尝夫差之溲。 今孤岂有因一时之颜面,而贻误江东复兴宏业之理? “好,孤自效鲁子敬之计。” 阚泽流着泪,心疼的看着孙权,一抱拳:“主公深明大义,泽深感钦佩!” 于是,告知曹操,已说动孙权归附。 曹操第二次召见孙权。 此时已至正春,曹操正于院中赏着桃花,喝着暖茶。 孙权就这么被带到了他的面前。 “怎么,想明白了?” “阚大夫早劝我归附丞相,当初未纳其言,愧之不已。” “汝知孤心否?” 孙权躬身长揖:“丞相乃当世明相,扫清寰宇,匡扶汉室,功盖千秋也。” 曹操闻言,也慨然喟叹:“孤非明相,只愿以微薄之力,拯生民于倒悬,守汉室之根基。然所近之人,亦有不忠不义之徒,为叛贼三言两语所诱,至孤不得不常怀戒备,不敢轻信于人,以致徒怀多疑之名。实非如此也!” 孙权颔首:“丞相之言,权感同身受。天下纷乱,人心难测,丞相身负社稷重任,谨慎行事乃明智之举。且丞相心怀苍生,志在匡扶汉室,纵遭些许误解,亦无损丞相千古英名。” 曹操似乎听进去了孙权的话,慨然叹道:“是啊,孤此生最大理想,非为此相,实乃驱逐匈奴,平定西疆,乃做大汉征西将军也!” 孙权也点点头:“孤此生最大理想,亦为护佑大汉,守卫江东,平定山越,驱逐蛮虏,乃为大汉镇南将军也!” “哦?” 曹操眼中显出欣赏之色。 他亲自又倒了一杯茶,放在案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这也是孙权入许都来,曹操第一次体现出“礼遇”二字。 孙权坐在了曹操的对面。 “当年十八路诸侯讨董,众诸侯皆心怀异志,首鼠两端,唯孤与孙文台齐心协力,冲锋陷阵,乃互为敬仰,今见故人之子如此,甚为文台兄感到欣慰啊!” 孙权说道:“我幼时亦常闻丞相之举,七星刀刺董卓,五色棒击恶绅,亦为英雄人物!” 曹操抚髯慨叹,欣赏笑道:“孤亦知,江东孙仲谋,方十九,便统御江东,麾下谋士如云、猛将如雨,各方势力皆服膺,实乃人中龙凤!” 两人一旦聊开,自然滔滔不绝,仿佛相见恨晚。 实则,各怀心事,各有所求。 孙权意在尽快脱离曹操掌控。 而曹操则意在真正将孙权的软肋拿捏在手。 临末,曹操将孙权引为知己,喟然而叹道: “孤有数子,却无一有安邦定国之策,镇抚四方之能,唯羡孙文台,能得如此佳儿。甚羡不已!” 孙权礼貌的一拱手:“丞相谬赞了!” “今与卿一番畅谈,孤心甚悦,深喜仲谋。吾有一爱女,欲许配与仲谋为妻。虽此生无缘为父子,然翁婿之情,亦足珍贵。不知仲谋愿否?” 曹操又一次将嫁女之事拿到桌面上。 若换往常,孙权可能会拒绝。 但此时此刻,孙权断无拒绝的道理。 对他来说,什么事都没有安妥的回到江东更加重要。 “丞相垂此厚意,实乃梦寐所祈,求之不得也。” 明明前番多次婉拒,这次却说成求之不得,曹操却一点也不在意。 高兴道:“如此甚好也!” 遂献一女嫁给孙权。 孙权也顾不得征得徐夫人同意了。 当即以曹夫人为尊,奉为正妻。 “那便选良辰吉日,成此良缘!”曹操遂招相士朱建平询问: “孤欲嫁女于孙氏,可选何日为佳?” 朱建平翻看历法,答曰:“四月辛巳日最善!” “哦?” 曹操故作一愣:“那要两个月之后!” 朱建平笑了笑:“虽时间有些晚,然而却是良辰吉时齐聚之日,此日婚配,必保百年好合,福泽深厚!” 曹操很满意的点头:“如此甚好!” 孙权却暗暗心忧,那岂不是要等两个月后再归江东? 他想说:丞相,我既为娶妻,当归江东以成婚礼,可要我归去准备? 然而,又怕意图太过明显,被曹操所猜忌。 只得试探而言:“我既娶妻,可归至我江东?” 曹操爽朗的一笑:“那是自然。不过,现在亦不可放仲谋归去!” 孙权也笑了笑,他早知道事情不会那么容易。 曹操满脸喜色,开怀大笑:“得孙仲谋为婿,孤甚幸之。明日上朝,孤要举荐贤婿于陛下!” “哦?” 孙权闻此,心中暗自忧虑。 他实不愿面见皇帝。 盖因一旦朝见,便意味着须听命于陛下。 听命于陛下没什么。 可这真是听命于陛下吗? 还不是曹操说了算。 再说了,自己乃被擒至许都,当着那么多汉臣的面,还是感觉有些丢脸。 然而,这些还不是最重要的。 孙权有种感觉,曹操的真实目的到现在他也没猜出来。 可曹操既有此言,又在情在理,实在无法反驳。 孙权只能拱手道:“多谢丞相。” 翌日,早朝! 汉帝刘协坐在龙椅之上,此时曹操还未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 然却与之相差无几。 至少,他没脱鞋子。 众臣叩拜皇帝,唯独曹操立于一旁。 刘协亦看曹操脸色,战战兢兢的道了一声:“平身!” “谢陛下!” “丞相,可有政事?” 曹操朝刘协一拱手:“江东吴侯孙权,自归附朝廷,恭谨守礼,诸事无不尽心竭力,以朝廷为重,忠心可鉴。今,吾引其入殿,请陛下赐见!” 刘协高兴道:“那甚好,请他入殿!” 不多时,孙权身着红色官袍入殿叩拜:“罪臣孙权,今日得见天颜,不胜惶恐。恭请陛下圣安。” “平身!” “谢陛下!” 孙权站起,众臣纷纷望去,果是紫髯碧眼,天生异相。 “这便是丞相南征擒归的孙仲谋。” “果然天生天生异相!” “丞相之威,冠绝古今也……” 众臣私下小声议论,丝毫不在意会不会扰乱大殿清静。 可就在这时,曹操咳嗽了两声。 “咳咳!” 瞬间,整个大殿鸦雀无声! 第238章 刘协的皇命,国太的觉悟 大殿之上,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唯可闻见众人轻微的呼吸和衣袂摩挲的声音。 曹操又清了清嗓子,抖出一张绢帕,将一口痰吐到了里面。 立有一名小太监,恭恭敬敬的接过了绢帕。 刘协就战战兢兢的坐在龙椅上,显而易见的恐惧,让他不知该做些什么。 “陛下不必畏惧,江南蛮地,异相者多矣!” 坦率而言,孙权虽有异相,但五官周正,器宇轩昂,毫无骇人之态。 可经曹操这么一说,就好似陛下被孙权的容貌惊扰得不知所措一般。 孙权忍着火气,只好又低下头。 “哦,哦……” 刘协正了正冕观,也清了清嗓子,然而紧张之下似乎忘了自己该做什么。 不过好在刘协身旁有一名太监附耳,提醒着他:“孙仲谋有意举江东归降,此等大功当为之封赏……” “哦,对对!” 刘协调整了一下坐姿,拿捏出一个高高在上的姿态:“孙仲谋有意举江东归降,此等大功当为之封赏!” 孙权赶紧一躬,做出一个受封的姿态。 “朕封孙仲谋为……骠骑将军,荆州牧!” 孙权闻言,为之一振! 朝廷按制任免,皇帝金口玉言! 骠骑将军,仅次于大将军,稳压刘备的车骑将军一头。 荆州牧,相当于将自己将以合法的身份成为荆州的主人。 让刘备卷铺盖走人。 刘备若奉皇命,理当让出荆州。 刘备若不奉命,那就是乱臣贼子。 不对,刘备还有第三条路。 他肯定会以衣带诏为由,托言曹操挟制陛下,而占着荆州拒不奉诏。 到时孙刘必生嫌隙,以致曹操渔利。 此一手驱狼搏虎,曹操是玩的妙啊! 孙权亦非等闲之辈,自然看得明白。 然而,他却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 只因他对荆州实在是太渴望了。 他心中暗想,如果得荆州而吞并益州,交州自然而然纳入己手。 到时手握四州之地,地盘之广袤。足可与曹操隔江抗礼。 然而,孙权并不知道。 其实如今的曹操宁愿与孙权分庭抗礼,亦决心把刘备彻底消灭掉。 所以,孙权立刻高呼万岁,领旨谢恩! 刘协亦喜上眉梢:“孙家祖上追讨董卓,伐袁术,乃有功之臣。丞相,万要善待也!” 曹操颔首:“陛下,臣还有一事禀报。” “丞相请讲!” “陛下明鉴,孙仲谋年少英发,才情卓异。臣有小女,姿容端秀,臣私心欲结秦晋之好,将小女许配于仲谋。然念及朝堂规制,重臣联姻,易启众人猜疑,恐遭物议。臣进退维谷,实难自决,恳请陛下圣裁,以解臣之困厄。” “哎呀,这是好事啊!” 刘协开心到:“仲谋诚为当世之豪杰,雄略英发。朕之女尚处髫龄,未届及笄,憾难与仲谋缔结姻亲。丞相不必忧心,朕今特允丞相嫁女于骠骑将军,以成此美事。对了,婚期定于何日?” 曹操回答:“四月辛巳日。” 刘协掰手指头算了算:“此际正值董卓诛之日,也是国家庆典之时。朕意决,当亲自主持婚宴于许都,届时,召令文武百官皆来赴宴,共襄此盛事。” 孙权一怔。 皇帝主持丞相与骠骑联姻此事合不合理暂且不论。 正常来说。 孙权欲娶丞相之女,依理当亲至许都迎亲,而后携新妇归返江东,再于江东之地举办盛大婚宴。 然今皇上旨意,婚宴竟定于许都举行。 按说,丞相位高权重,又有皇帝陛下亲自主持,虽悖于常规,然以其尊荣地位,此举亦在情理之中,无可訾议。 孙权却感觉哪里不妥。 “陛下容禀,娶妻乃人生大事,关乎家族门楣。臣江东尚有高堂主母,如此要事,若未先行禀明,恐违人子孝道,于礼不合,还望陛下恩准臣先通禀家眷,再行迎娶之事。” “此无妨!” 刘协呵呵一笑:“灵堂高龄几何?” “家母未至高龄,今年三十有四!” (注:现在是208年。 史书中孙坚192年左右去世,只娶吴氏一人。 生四子一女。 此按演义中娶吴氏姐妹。 设定为:孙坚曾先后娶吴氏姐妹二人,应该还有其他妾氏。吴氏姐年长,为正妻,应该是生了孙策,孙权等。 默认孙尚香【正史孙氏,未留姓名】为孙坚遗腹女,生于193年,现年15岁! 吴氏妹如果16岁【190年】左右嫁孙坚,18岁【192年】孙坚死,今年34岁【208年】。如果养尊处优,应算风韵犹存。大家不要为此诟病。) 刘协又问道:“令堂身体康健否?” “承蒙陛下洪福,家母家母身体康泰,一切安好。” 刘协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时候还来得及,既有此等盛大典礼,爱卿不妨将令堂迎至许都。如此一来,令堂既能亲见婚礼之喜,又可共襄此盛世,既全了孝道,又合乎情理,实乃两全其美之举!” 孙权怔住。 他细细品来,刘协这些话自是曹操教他的。 目的在于使其母至许都。 自己弟弟孙朗纵然不能成为要挟,但其母若至许都,那就不一样了。 不对! 按说,参加家母儿子婚礼并无不妥。 可又有什么理由,留家母于此呢? 到时候,理应与自己和曹氏一并回归江东。 孙权心感不妥,可现在的情况又由不得他拒绝。 “这……臣尊……遵旨!”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孙爱卿这些日子便留在许都,也让丞相带爱卿去看看咱们北方的风土人情!” “谢陛下!” 孙权自被暂留在了许都。 曹操命华歆持皇帝诏书,请吴国太入许都参加婚礼。 孙权心忧,有心和阚泽说明情况,可这些日子,阚泽和孙朗也被软禁了起来。 又过半个多月,华歆得入吴地。 向江东众臣言明情况。 众臣面面相觑,皆不知如何应对。 事实上,他们现在也做不了主,唯有请示吴国太。 孙权虽非现在的吴国太所出,然乃胞姐之子,国太素视之如亲子。 知孙权被擒至许都后,每日于甘露寺佛龛前求其平安,以泪洗面。 听闻此事,吴国太未有丝毫犹豫,立时表态:“若能救得权儿归吴,纵死亦无憾也!” 第239章 国太往许都,张飞回秭归 江东众臣自知曹操乃欲得吴国太至许都,以做挟制。 然而,吴国太给出的态度相当坚决。 “吾不过一介女流,未能为江东大业立寸许功劳,若以一死,换得吾儿归吴,乃死得其所也! 待吾儿归吴之日,也是我扯三尺白绫去寻文台之时。断不会给曹贼半分挟制江东之机!” 众臣闻言皆肃然起敬,感佩不已! 实则,无论周瑜、鲁肃,亦或虞翻,此刻所思所想如出一辙。 吴国太之性命,相较主公之安危,实难相提并论。 若能用吴国太换回主公,于江东而言,不失为一桩划算之举。 唯忧虑曹操狡黠,真以国太为人质,要挟江东。 然国太既已出此豪言,我等自可依计行事,无需多虑。 那么,吴国太若真损于许都,主公会不会痛心大骂。 那是肯定的! 主公为彰显孝义,肯定哭之欲绝且大骂群臣。 不过,这毕竟可以说是国太自愿之举,拦也拦不住。 再说了,骂也就骂了,什么也没有人回来重要。 皇命不可违,于是,众臣商议便送国太入许都。 无论花费多么大的代价,都要把吴主换回江东。 …… 另一边,凉州之地! 赵云率部于西县城外大战马玩部,率二十骑斩敌数百。 至余部所剩无几,赵云浑身是血,忽然城门大开,姜叙率城中军民杀将出来,击退马玩部,得救赵云残部入城。 赵云暂附姜叙部。 赵云自认得姜叙,进城之后,抱拳相谢:“多谢义士相救!赵云感激不尽!” 姜叙惊愕:“将军不是河北赵龙?” 赵云知若无姜叙相救,自己或有可能会死在这千军万马中,亦对其感激不尽。 又想到军师前番叮嘱,便将事实托盘而出。 “某化名赵龙乃为掩人耳目,某真实身份乃皇叔帐下上庸太守赵云赵子龙也!” “赵云,赵子龙……” “然!” 姜叙与杨阜面面相觑,忽然间,杨阜好像想到了什么? “前番闻知,刘皇叔与曹丞相于南阳鏖战之际,有一虎将单骑闯入曹营,连斩曹将七十有余,屠戮曹军士卒千数,一箭射落曹军大旗,更夺得曹丞相佩剑。且救得蔡夫人并刘琮公子,安然归返荆州,此人正是赵云赵子龙。敢问将军,可是阁下否?” 赵云念及孤身陷阵、生死悬于一线之局,犹感后怕。 现在听人提起,亦心有余悸。 “斩多少军卒,杀多少将我未曾记住,但犹比今日多许多也。而救蔡夫人并刘琮之事,却是为真!” 当时赵云趁夜奔袭,杀了不少睡梦中恍然警醒,措手不及的莽卒。 今日却为两军对垒,斩获自不比当初。 二人既惊愕,又敬佩不已。 “那夺剑落旗之事?” “此皆微末小事,不足称道也!” 二人瞠目结舌! 夺旗陷阵,还将敌帅配剑夺来,这么说都是惊世骇俗之举,但在赵云看来,竟似不值一提之小事。 “此便为曹操青釭剑!” 赵云卸下佩剑,给二人欣赏。 二人只悚然动容,讶然不已。 然于城头亲见数万大军对赵云无可奈何,心中甚敬其神勇。 众言凉州马超神威天将,此赵云更英武绝伦! 原本,二人也属曹操之将,奉命戍守雍凉。 理当与韩遂配合,消灭马超势力。 然而,见韩遂众部下,马玩屠村害民,成宜束手旁观,亦觉义愤难平。 从他们决定杀死成宜的那一刻起,便与曹操划清界限。 今幸得援救赵云,往昔之径难再归复,环顾四方,恐唯投身皇叔麾下,方为可行之途。 姜叙又问:“对了,前番子龙所言,问及姜伯约,到底何意?” (注:理论上未及弱冠20岁,不该有表字。 但三国这时期,很多事情不能照本宣科,周不疑17岁去世,早有字元直,一说文直。曹冲13岁去世,字仓舒。 就像孙权废妻立妾,按传统印象来说,那是绝对不允许的。但这哥们干了好几次。 而话说回来,姜维今年六岁,年纪还是太小,的确不该有表字。 另外,并没有明确史书记载,姜维与姜叙有亲属关系。 而回头再想想,诸葛亮让赵云找6岁的姜维不太合乎情理,这时候,找姜维的父亲更可靠一些。) 赵云思索片刻:“非伯约,乃姜囧也!” “姜囧?”姜叙想了想:“我倒识得,其为汉阳冀县之人,乃冀县守将!” 赵云方知救错了人。 然而,观之姜叙杨阜亦为义士,又从其口中得知姜冏下落,自然也是不觉白救。 赵云朝二人一抱拳:“可得二位将军引荐之?” 姜叙杨阜对视一眼,颇感为难。 只因今杀了成宜,赶跑了马玩,相当于彻底得罪了韩遂。 也就相当于彻底和冀县决裂。 现在马超势微,韩遂是雍凉之地最大的军阀之首,各郡将领均以其马首是瞻。 如何再能回冀县联系姜冏? 况且就算联系了,人家能同意么? 搞不好,迁怒于汉阳姜氏,致其灭门,实非善策。 杨阜有一定的眼光,他向赵云直言此节利害。 赵云闻之,亦感不妥。 当下,只能再转他策,三人商议一下,决定安置家眷,联系马超,再共同投奔刘皇叔。 …… 荆州,南郡! 张飞回到秭归闷闷不乐,去庞统府上求安慰。 庞统见张飞如此,只能拿出存酒款待。 张飞干了一碗酒,乃长叹一口气,粗犷的脸上显出一抹淡淡的忧伤。 “樊城乃前沿之地,本以为大哥会将驻守要务交给俺,怎奈却交给了魏文长。想来大哥有了新将,忘了俺当年之勇!” 闻听此言,庞统哈哈大笑:“素闻三将军虎威震天,悍勇无双,未曾想,也有此怅然若失之叹!” 张飞一瞪眼,忽的站起来:“俺不是患得患失,俺就是不懂,为何不让俺去守那樊城。” “你先坐下!” 庞统摆摆手,让张飞坐下。 张飞赌气似的坐了下来,却将脸歪向一旁。 庞统凑近张飞,呵呵一笑:“三将军有所不知,樊城竟由战乱,已残颓不堪,秭归小县,却是荆州四顾之地!” “此话怎讲?” “秭归养兵重地,既可北上助襄阳,又可沿江至江夏,东南可抵油江,南可速至江陵,难道不比一个空空如也的樊城重要?” 第240章 荆襄神童刘阿斗 张飞沉吟久之,方悟兄长深意。 “兄长待俺如肱股,俺却错疑其喜新厌旧,诚为不该!待俺自罚三樽!” 言讫,捧坛倒酒,连罄三碗,大感爽快! 庞统又疼又怒:“你自罚便罢,何不回去饮自家藏酒。再说了,你言三樽,却饮三碗,实不诚也!” 张飞眼珠一转,慨然道:“至凤雏府上,得闻凤鸣高论,自心中愉悦。凤雏雅量,又非小气之辈,俺知其必不会计较?” “那倒是……” 庞统捏颔首,语气未免言不由衷。 庞基一旁答道:“先生还是会计较的,晚时亦会抱坛嗟叹。” 庞统怒言:“何汝多言,且去面壁!” 庞基答道:“学生未犯错,先生何故罚我?” 庞统气道:“大人说话,小童多嘴,岂非犯错?再敢多言,晚饭不许吃!” 庞基只好委屈巴拉面壁去了。 张飞亦为魏延驻守樊城之事而释怀。 …… 另一边,襄樊水战结束后,魏延驻守樊城,丁奉返归江东,刘备与诸葛亮亦返江陵。 此去时乃是秋冬,归来却是暖春。 二人一路,赏花观景,亦心生愉悦。 然而,言及接下来之事,刘备亦心生忧虑:“不瞒军师,我有一事相忧。” “主公直言无妨!” “孙权至陷许都后,东吴方面乏有音信,亦不知能否解救归来。亦不知曹操有何打算。” “坦率而言,此节亦出乎我之所料。不过主公倒可以想象一下,你若是曹操,当会如何做?” 刘备把自己代入曹操,沉吟许久:“若是我为曹操,倒不会杀孙权。恐会拉拢其以为我荆州之敌!” 诸葛亮点点头:“诛杀孙权,诚为短视之举,主公与曹操俱为人杰,必择同途之策。” “那当如何啊?” 对此,诸葛亮安慰道:“主公无须忧虑,江东亦有人杰,必不致事如此也!” 刘备想到阿斗所言,孙权背盟,毁二弟于麦城,不觉心忧:“倘若孙权执意如此,又当如何?” 诸葛亮笑了笑:“若孙权执意如此,江东必一分为二!” “哦,果真会如此……” 诸葛亮摇着羽扇呵呵一笑:“主公到时自见分晓!” 刘备心中想的是:按照阿斗所言,当初孙权背刺之时,周瑜早亡多年,鲁肃亦已故去,无此二人相劝,方行此不义之举。 如今此二人俱在,断不会让孙权有此愚行。 可致江东一分为二,却未免难以理解。 难道此二人会因为孙权背盟而反叛江东吗? 就算太史慈也不能啊! 刘备素闻周瑜之名,亦识鲁肃、太史慈,观其行止、察其品性,料定彼等绝非背主求荣之徒。 如何会使江东一分为二? 然而,刘备见诸葛亮如此笃定,心中亦笃定。 军师见识,远胜于我。 军师所言,必不会有错! 前世不知军师之才,未尝重用于军师,今生莫不如像阿斗一般,全然相信军师所言。 一行归至江陵。 刘备诸葛亮各自归府,却又各闻家中喜事。 刘备未近家门,便有糜夫人,甘夫人领着阿斗站在门口等着刘备。 此时阿斗实龄已一岁有半。 往常此类孩童,正牙牙学语,所言多为懵懂无稽之辞。 然而阿斗不然,竟学语奇快。 不到两岁,竟似四五岁孩童一般,能人交流无碍。 甘糜二位夫人大为惊奇,请荆襄有名的先生察看,先生问了阿斗几句话,阿斗虽然有些吐字不清,但对答如流。 教其几句诗经简句,竟一背就会,一点就通。 引先生大为震撼! “荆襄神童才子多矣,未尝见过如此早智之童!如此圣童,当请当今鸿儒名士,吾才疏学浅,愧不敢教也!” 其实阿斗也没办法。 眼瞅着越来越大。 刻意装成前世幼年傻乎乎的样子也太过违和。 自己前世活了六十有五。 纵然曾经心思单纯,仁善可欺,但亦经过宗庙倾颓,身世飘零的洗礼,心智早已变得成熟内敛,擅于藏拙! 若非如此,也不能在司马昭的那场酒宴上全身而退。 不过既然很多事情都已经历,莫不如借前世所学,变得睿智一点,免得再蹈覆辙。 于是,阿斗的神童之名,响彻荆襄大地。 妻妾闻刘备归来,自与刘备报喜。 “玄德,此行归来,可要为阿斗选个好的老师!” 刘备欣慰的抱起阿斗:“阿斗,你想让何人当你老师?” 阿斗自然是希望诸葛亮来教导他。 其实前世很多时候,他并不是很喜欢诸葛亮教他东西,甚至不太喜欢诸葛亮身在朝堂,只因为诸葛亮太过于古板严厉。 总督其学业,促其坐殿领政,导致他不能和小太监小宫女们好好的玩耍。 而重活一世,经历了偷渡阴平和蜀汉覆灭,又在亡故后见证了五胡乱华和永嘉之乱,刘禅的心也变了。 现在的他,恨不得天天和相父待在一起。 学不会没关系,天天能给相父沏茶捶背,他都是愿意的。 可是,阿斗亦明白,这些事想想也就罢了,不能真盼着如此。 相父如今乃是父亲的倚仗栋梁,出谋划策,布置战略,没有相父不行。 怎么能耽误他的时间来教我一个孩童? 太大材小用了。 另外,父亲亦有意多给相父一些归家时间。 让他能多照顾妻眷,好多留几个子孙后代。 “父亲……许何人,孩儿……便和何人学……学习……” 阿斗咕哝着小胖嘴巴,用并不熟练的话语和刘备沟通。 刘备甚为欣悦,心中暗道:“阿斗,你既能说话,还能和父亲互通心声么?” “当然能啊,只是孩儿想用自己的语言和父亲说话。”这一句,是阿斗的心声。 “那你想用何人做你的老师?” 阿斗想到当初相父推荐一人,乃义阳大儒来敏。 其博学多才,又恃才傲物,精通《左氏春秋》《国语》等经典著作,在学术方面有很深的造诣。 曾经就是自己的老师。 可那时候,来敏多多瞧他不起。 “太子(刘禅)天性纯良,然于学虽有勤勉之态,却少聪慧敏悟之资,于经史大义,多是浅尝辄止,未能深究其理。” 而后摇头叹息,痛心疾首。 对于太子,这已经是非常不客气的差评了。 就差没直言相告,太子是他教过最愚笨的孩子。 第241章 孔明双胎,关公得喜 来敏此人骄狂但正直,于蜀汉致力于文化教育事业做出了杰出贡献。 亦是诸葛亮推崇之人。 然而诸葛亮北伐之时,却出言不逊。 阿斗欲杀之,然却被诸葛亮所阻,而贬为庶人。 但同时,诸葛亮也没有完全放弃来敏,还是告诫阿斗,若其能改正自己的缺点,亦可启用其为国家效力。 诸葛亮去世后,阿斗重新启用来敏,官至执慎将军,来敏感激阿斗的重用,著书训学,全心全力为蜀汉教育事业添砖加瓦。 最终以九十七岁的高龄寿终正寝。 来敏身为诸葛亮之政敌,却又幸为诸葛亮之政敌。 然而,并非诸葛亮所有政敌都如来敏这般幸运。 李严,廖立等人,虽亦与诸葛亮为政敌,被贬为庶民后,亦等着诸葛亮再度启用。 然而,他们做的事阿斗实在容忍不了。 并不打算再启用他们。 得知诸葛亮去世后,此二人皆大哭流涕,感慨丞相身死之悲,亦感慨自己亦再无出头之日。 阿斗想,古往今来,能使政敌如此敬怀感动者,怕也只有相父一人了。 这次,要换个人吗? 阿斗并不准备这么做。 他还是想让来敏做他的第一个老师。 只不过,这次他决心要反向输出。 一定要把相父的政敌变成相父的真正支持者! “父亲,我想让义阳大儒来敏做我的老师,上一世就是他做孩儿的老师!” “来敬达先生?!” 刘备居新野多年,招纳义阳名士无数,自知义阳大儒来敏。 于是回道:“好,为父自去请其来教。” …… 另一边,诸葛亮亦惊未知之喜! 梦中的自己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年近五十方有一子。 国家的重担压在他的身上,无数的文件等着他去处理。 导致他来不及教给自己的儿子毕生所学。 唯得诫子书,教其做人的道理。 八岁! 对了,好像就是八岁! 自己身死五丈原时,那孩子才刚刚八岁。 他会成长为栋梁之材吗? 这一世的诸葛亮每每思起此事,就忧心忡忡。 他觉得梦中的那个孩儿不具备成为擎国之才的能力,他没能在有生之年匡扶汉室,蜀汉的最终的方向,还是要走向灭亡。 可未曾想,今日却让他看到了一个巨大的变数。 相隔数月,再见黄月英之时,只见她腹部隆起,似已临近待产之月。 女儿扶着她,正歪头笑眯眯的看着诸葛亮。 “父亲,你猜是弟弟呢,还是妹妹呢?” 诸葛亮傻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来。 黄月英嫣然一笑:“你怎么了?” 诸葛亮赶忙上前扶住妻子,眼中闪烁着惊喜和感动:“既有此节,怎未致信于我?” 黄月英叹气:“我倒是想告诉你,但临兵之际,恐扰君心,故而未曾相告!” “天气尚凉,且快快进屋休息。” “久困于室,今得此机缘外出闲游,正自畅怀,岂忍遽归?!” “那我陪你!” 小丫头开心道:“我也要陪!” 父女二人扶着黄月英于池塘漫步。 “夫人,观此腹相,似要临产乎?” “还没到时候,尚欠三个月!” “那怎如此腹隆?” 黄月英抚着肚子笑道:“仲景大夫所言,或为双胎!” “哎呀,如此甚好,甚好也!” 诸葛亮笑得合不拢嘴,鼻梁微微发皱,手中羽扇不知放向何处。 照比以往端庄从容,今日竟似有失态之相。 诸葛果笑道:“父亲开心起来,怎也像个小孩子?” 黄月英轻轻瞥了诸葛亮一眼:“他本来就是个小孩子!” 诸葛亮自知梦中自己此时断无新子,是主公给他多日之假,使其夫妻得以厮守。 又常送补药鸡鸭,致月英身体康健,终多得新儿。 诸葛亮心中尤为感激。 能随此等主公,真我三世之幸也! 这时,黄月英又说话了: “哎,夫君,我看你平日多演习周易推演,卜卦看相,多有能掐会算之名,今日,贱妾便劳请夫君算算,我腹中胎儿是男是女?” 诸葛亮一怔。 你要是说推算个天气,倒十有八九。 可这胎儿男女之事,他哪算得出来? 想来,又是夫人淘气,故意难为于他。 但诸葛亮亦有对策:“夫人,男儿女儿并未在我,乃在夫人。” “此话怎讲?” “夫人若思我多些,便易为男儿,夫人若梦我多些,便亦为女儿。” “那要是一边多呢?” “那自是一男一女。” 黄月英抿嘴一笑:“那我便依你所言,每日皆不思你,看看灵验不灵验。” 诸葛亮故作惊慌之色:“夫人,不可如此啊!” …… 诸葛亮得知有新子降生,自是欣悦非常。 而襄阳关羽那边,更是满心期待,只因今时今日,樊氏正临待产之日。 这一日,关羽特意穿了一件红色的喜袍,只为搏一喜庆,只为妻儿平安。 关平、关兴伴在关羽身旁。 周仓廖化二将自觉守在府门之外。 家主房中,传来樊氏痛苦的呻吟声。 稳婆端着热水一趟一趟的跑进跑出,关羽想问问稳婆情况如何,却又要维护本身气度,伸手探头欲拦,而不得恰当时机。 样子倒颇显滑稽。 惹得兄弟俩相视而笑。 正此时,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传来,屋内传来众人释然之音。 关羽笑对关平关兴:“生了,生了啊!” 二人一起笑着拱手:“恭喜父亲!” 关羽终得时机询问出来的稳婆是男是女,可脱口而出的却是: “吾妻可安?” 稳婆脸上带着慈爱的笑,但笑容里却似有些许遗憾:“夫人安好,只是……” “只是如何?” 稳婆抿抿嘴:“是……是个丫头。” 常做接生之人,但生男孩必欣悦报喜,但生女儿却多有忐忑之色,生怕此消息惹得家主不快! 关羽却别具胸襟,闻得诞女,欣喜之情更胜得子之时! “哎呀,上天垂怜,又赐某千金!比那毛头小子好上许多!” 关平关兴倒显无奈之色。 关羽遂命两兄弟守好屋门,自己进入房中,来见妻女。 此时,关羽的一名娇小的妾室抱着小儿,笑眯眯的看着他,关羽朝她点点头,立刻奔赴到妻子面前。 “夫人受苦了!” “将军不必挂怀,此乃妾身分内之事。只惜……是个女儿!” “女儿好,既心思细腻,可承欢膝下,又乖巧伶俐,能解父母之忧。待其及笄,亦可嫁阿斗为妻。” 第242章 周瑜劝太史,国太入许都 襄樊水战之后,刘备得胜,阵营众将多为欣悦。 江东阵营,皆愁绪盈怀,只因孙权被擒,意义深远,现在的主动权都掌握在曹操的手里。 尽管周瑜张昭鲁肃尽可能的阻止消息蔓延,但纸难包火,孙权被张辽所擒消息还是传遍了整个江东。 一些人开始有了别的想法。 其中,态度最为激烈的便是太史慈。 海昏府堂之上,他慨然怒斥: “伯符何等英武豪迈,玉玺换兵,横扫六郡。孙仲谋身为江东之主,竟为敌所擒,辱没孙氏威名,真不及其兄之万一也!” 其部将劝谏道:“将军,请慎言,若得其归吴,听得此言,恐为其所恨。” 言外之意,府中或有孙权耳目。 谨言慎行,方得其信! 但太史慈光明磊落,岂会因此藏掖言辞,当即高声回道: “他还有脸归吴?” 太史慈恨恨道:“他若自刎于江北,以全孙氏勇烈之威名。我太史慈必赴汤蹈火为其报仇!” 但按现在情况来看,这种事发生的概率极低。 明眼人都知道,江东和许都正处于一种微妙的议盟态势。 这不是太史慈想看到的结果。 太史慈想了一宿,于是修书与周瑜: “公瑾贤弟,今江东局诡,与许都议盟,不过权宜,纵得主归,亦隐患重重。 权蒙羞被擒,威望尽失。 公子绍乃伯符之嫡嗣也。 源清流洁,血脉纯笃,竟不得继嗣江东? 贤弟当念伯符创业之辛,你我共为绍之叔伯,今伯符不在,绍为权所欺,困居于吴县也,吾辈却无所作为。 伯符在天之灵何安?! 今正值吴主困北之良机,何不联奋威将军孙瑜,共拥立公子绍为江东之主。 贤弟忠义闻名,深孚众望,望登高一呼,率诸将共拥公子绍继承江东,必得有识之士相助。 愚兄愿为前驱,随贤弟行此大义,保江东安稳,兴孙氏门楣。 望兄详察,速定大计。” 在太史慈看来,周瑜和他都是孙策的生死兄弟。 也是孙绍的叔伯。 自是最有可能争取的人。 可周瑜收到信后,惊得半晌未说出话来。 坦率而言,江东最能征善战者,若非周瑜,便是太史。 宗室地位最高者,实乃孙瑜。 三人联手,必惊天动地。 伯符旧部亦大有人在。 程普、黄盖、韩当、蒋钦、陈武等皆为伯符旧将。 若再去说服伯符旧将,于此时拥立孙绍,成功的可能性真的非常之高。 然而,他能这么做么? 周瑜清楚的记得,伯符临终之前,唤其入堂。 立孙权为嗣,并叮嘱其好好辅佐孙权。 周瑜当然也知道。 伯符故去后,孙权有意无意的打压宗室,限制孙绍。 孙贲孙辅之出走曹魏,亦未尝与之没有关联。 周瑜心疼孙策,但也理解孙权。 新为人主,需要考虑的问题太多太多了。 首要任务便是明确自己的统治地位 当时,孙策虽已故去,但尚有多人支持孙翊,致孙权做事相当掣肘。 好在,孙翊在恰当的时机被刺而亡。 他的死,是孙氏的损失,却为江东政局的稳固做出了重大的贡献。 孙权打压孙绍,使其未执权柄,未尝不是对他的一种保护。 如今,孙绍方才十岁。 纵拥其上位,又如何能做得好江东之主? 到时,曹操再将孙权放归,这些臣子,又当如何面对归来的孙权? 周瑜痛定思痛,给太史慈回了一封信: “子义兄展信如晤,夜读来书,心潮难平。 愚弟深知将军忠义如炬,念伯符创业之艰,痛孙氏蒙尘之辱,此心天地可鉴。 然江东存亡,岂容匹夫一怒? 请容愚弟剖肝沥胆,为君陈说。 昔伯符临终执手,以江东托付仲谋,言犹在耳:‘内事不决问张昭,外事不决问周瑜。’ 此乃托孤之重,非独兄弟私谊,实系六郡安危。 今将军欲行废立,虽曰存伯符一脉,然置先主遗命于何地? 置江东十万生民于何地? 今仲谋虽得蒙难,然曹军未敢轻动,何也? 畏我江东众志成城也。 若此时骤起内讧,拥立幼主,曹操必乘虚而入。 纵得孙绍继位,十岁孺子安能服众? 况仲谋若归,臣下何以为处? 昔日袁术僭逆,袁绍分裂,殷鉴不远。 将军尝言‘源清流洁’,然江东之统,非血脉独尊。 伯符在日,何尝不以贤能为先? 孙翊之死,非孙氏之幸,然江东因之靖平。 仲谋虽苛于宗室,实乃权术自保,非尽出于私。 今将军欲以私谊废公器,恐蹈袁绍兄弟覆辙,令亲者痛而仇者快。 将军若能暂息雷霆之怒,共商救主之策,方不负伯符泉下之望。 江东安危,系于将军一念,幸勿为一时意气,坏百年基业。 临书仓促,不尽欲言。唯愿将军三思,江东幸甚,孙氏幸甚也。 弟周瑜顿首!” 周瑜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可谓言辞恳切。 而后,又命吕蒙驻守建昌,以防太史慈拥兵造反。 太史慈得其回信,亦痛心难当。 他不是浑人,亦知伯符所托之重,周瑜所言在理。 但他亦不是无情之人,明白孙权若得归吴,公子绍将再无出头之日。 其心中忧闷繁多,只能借酒消愁。 另一边,江东使臣队伍北行月余,终近许都。 吴国太安坐车中。 目含威凛,面若冷霜。 她已经做好了准备。 必死的准备。 她自是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 乃入北为质,交还权儿归吴。 曹操便执其,以要挟权儿为其所用。 她要做的,就是在权儿妥善归至江东后,自裁于许都。 权儿必心恨曹贼,亦有足够的理由脱离曹操掌控。 继续联合刘皇叔,与曹操为敌! “前方十里,曹丞相率使迎接!”前方探马带来回报。 “这就到了么?” 随行答道:“还有百里,乃曹丞相出城百里相应。” “出城百里?” 吴国太有些纳闷:“有这个必要么?” 她倒有些好奇。 这曹操究竟打着什么主意? 又一个多时辰,已至曹操设宴相迎之处。 只见曹操身着华丽无比的衣服,带着迷人的王者气度,还有建安文人特有的的斐然才情,以高亢而有磁性的嗓音说道: “国太光临,如星曜临空,山河增色。操素仰东吴之德,慕国太之贤,今日得瞻慈范,实乃三生之幸。昔者文王迎姜尚于渭滨,汉高宴太公于新丰,操虽不敏,敢效前贤。” 吴国太一怔,随即冷哼:“未曾想,这曹贼竟有些文采!” 第243章 曹操与国太的第一次见面 以吴国太之意,近至许都,便安居于车驾之中,不与任何北人交涉言语。 然今得闻曹操迎语非俗,竟有心看一看这曹贼究竟是何模样。 她手持玉扇,将车帘悄然拨出一个缝隙。 只见对面为首站着一人。 他虽然不是很高大,但广额隆准,气度非常。 一看就是惯于发号施令的那种人。 虽未着官袍,然衮服华而不奢,玉带环腰,自有龙骧虎步之姿。 其眉宇间英气内敛,长髯飘然,举手投足间,如松风涧水,刚柔相济; 谈吐之际,若珠玉落盘,清越可闻。 吴国太暗惊:“世人皆言曹贼奸猾,却不知其气宇竟如圭璋,胸藏甲兵而面若雄奇,果非常人也!” 一时间,竟让她想到孙坚。 她未曾见过刘备,却觉得世间的英雄人物,就该像孙文台和曹操这般。 然而,她告诉自己: 此人既与我江东为敌,必心怀叵测,当以家国为先,不可稍堕戒备。 随即,放下了车帘,微闭双眼,如老僧入定之状。 “孤特备镂金错彩车、锦幔珠垂蓬,以恭迎国太,敢请国太移步彩车北行。” 吴国太又睁开眼。 他本不打算打理睬曹操。 但着实有些好奇,这镂金错彩车、锦幔珠垂蓬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于是,她又轻轻拨开车帘,展俏目观瞧。 只见一辆车驾停于前方,车身以精铜为骨,刻着鸳鸯纹,填以黄金,熠熠生辉。 车篷上锦缎幔帐轻垂,绣着云霞瑞彩,串串珍珠为帘,随微风轻晃作响。 拉车之马有四匹,匹匹神骏,鞍辔饰着美玉宝石,颗颗满盈。 吴国太竟觉心惊神颤,目眩神摇。 她身居江东吴郡,生活奢华,养尊处优,乃江东尊贵至极者。 然而今得入许都,方知中原气象,物华神秀,果非凡俗。 按原本打算,若非曹操以仲谋相胁,她自要表明态度,一切都要拧着来,自绝不会上曹操的车驾。 但此时此刻,她又一想:我为救权儿而来,若事实与其作忤,不如暂顺于他。 反正只要权儿归至江东,我都是要死。 何不让事情更稳妥一些? 于是,轻掀车帘,傲慢下车。 按说,她不过是一死去南疆诸侯之妾,而曹操何等身份。 那是大汉丞相,威势更胜帝王的北方雄强! 这身份,你吴国太见到人家,不得行跪拜之礼? 然而,却还未等吴国太行礼,曹操就环抱双拳,侧面微颔,以谦谦君子之风朝吴国太行了一礼。 “久闻国太贤名远播,德望昭昭,今日得见,实乃操之幸事也。” 本来,按阚泽带回的消息。 吴使入许都,多被曹操怠慢于驿站。 致久不得见。 吴国太自是做足了功课,提前准备了许多谩骂曹操之言。 可未曾想,身为大汉丞相的他竟无半点倨傲之态,竟让吴国太有些不知如何应对。 于是浅颔首道:“贱妾谢过丞相。” 而后,有近侍过来相扶。 见皆为男相,吴国太心知男女不得授受,立刻冷目抚袖,退后一步:“丞相,此何意也?” 曹操很谦和的一笑:“国太无须多虑。此等皆为净身黄门,乃服侍陛下后妃之人,今特调出宫外数人,乃专为服侍国太也。” “哦?” 吴国太一时没反应过来,一旁侍女凑身低言:“就是太监。” 吴国太定睛一看,这几个人虽为男相,却身段妖娆,肤质细嫩,颇有女子之态。 吴国太心中暗道:“太监黄门,乃为皇帝后宫伺候陛下太后皇后而设,如今竟曹操被派来伺候我这个寡妇……” 吴国太突然有种自己身份骤然而变的感觉。 “尔等务必要小心谨慎,好好服侍国太,若有分毫疏失,致国太不悦,孤必以严刑峻法,严惩不贷!” 众太监一齐道:“喏!” 曹操对太监们的严厉和冷酷,从另一个角度看,未尝不是对吴国太的体贴入微。 立有两名太监一左一右,伸出胳膊。 吴国太轻抬玉手,放在两个太监的胳膊上。 哎,你还别说。 人家不愧是服侍皇帝太后之人。 就是专业! 这胳膊抬的高度和角度恰到好处。 扶起来,怎么就比扶着那些病殃殃的江东美女更加舒服? 吴国太迈步而行。 两个太监稳步跟随,至镂金错彩车前,掀开锦幔珠垂蓬幔,吴国太终于坐到了曹操准备的车驾里。 这车平稳舒适,内有天鹅绒毛织成的垫子,又有上好蜀锦织成的倚靠。 吴国太坐在里面,甚至感觉自己突然间年轻了好几岁。 众车驾继续缓行。 曹操看着吴国太的车驾若有所思。 程昱走到曹操的旁边。 曹操指了指远去的车驾,眼神略感失望:“仲德,其虽有风韵,却不似汝前所言之韶秀也。” 毕竟年纪大了,和年轻少妇无法相比。 “丞相,此非为重也!” 程昱赶紧解释道:“江东之地,唯得孙权可以为我所用。国太入许都,于江东而言,乃为换孙权归吴。于我们而言,则为得一可靠之筹也。” 曹操颔首,赞同程昱所言。 程昱继续道:“然我料江东之士,必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暗暗说服国太,若待孙权归吴,其可自裁于许都。孙权可以此记恨于丞相,从而再与荆州联盟。” 曹操抚髯喟叹:“孤亦担忧如此也!” “所以……” 程昱淡然一笑:“许其以尊荣,示之以赤诚,抚之以温言,呈之以厚礼,伴之以亲信,暖之以柔意,若得再续情愫,其必心属丞相,便可使其安心留于许都,而再无自裁之心。” “此言有理!” 曹操点点头,思索片刻,却又问:“如此,世人岂不又要多言!孤幸喜寡女,乐衷人妇,于威名多有损耶!?” “丞相,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程昱颔首,语重心长的宽劝道:“倘若其心真属丞相,吴主孙权必为丞相所挟。江东士族亦不便与丞相为敌,若有幸,能得一嗣,未尝不可使其为江东之主……” 曹操斜视程昱一眼:“此计,勿可与人言也!” 第244章 许都母子重逢 吴国太得入许都,很快便与孙权见面。 孙权见国太,跪伏于母亲足下,痛哭流涕道:“孩儿无能,害母亲身陷于此!” 孙权虽非吴国太所亲生,但因是姐姐与丈夫之子,吴国太待其如待亲儿。 见孙权如此,也心疼得泪水涟涟,她抚摸着孙权的脸:“孩儿,你陷敌营,可受伤否?” 孙权含泪摇了摇头:“托母之福,未曾。” “那就好!” 吴国太长叹了一口气,将其扶起,轻握其臂,宽慰道:“权儿勿忧,江东有公瑾、子敬、德谋、子布等诸公,皆殚精竭虑,筹谋良策,欲救我儿出险地也。” “江东子弟多义士,孤何其幸也!” 接着,孙权感慨一声,却又一声长叹:“可孩儿这般狼狈不堪,哪还有脸再回江东。母亲若得归南之日,请母亲转告公瑾子布,速立吾侄孙绍为江东之主!” 此一句话,让吴国太彻底破防了。 世有传言,吴主孙权的兄基业后,不得善待兄子孙绍。 只供一府邸许以锦衣玉食,却不许其轻易出府。 府外设重兵把守,形似软禁之地。 孙权谓此道:“吴郡太守许贡虽死,然其门客众多,多怀恨兄长,恐欲绝其嗣也。孤将侄儿安置于安稳之所,绝非行软禁之举,实乃出于周全护佑之念!” 按说,孙权的话也有道理。 你看,孙翊孔武有力,有孙策当年之勇,但行事莽撞,亦为刺客所害。 孙绍严加保护,苟于府邸,却能安稳长大。 有人说,孙权乃借此压制兄长遗孤。 但换一个角度,未尝不是顶着巨大的舆论压力,把安宁岁月留给自己的侄儿。 吴国太曾经也曾怀疑。 但今天,当孙权说出这句话来,他真的理解了。 身陷囹圄之时,却念将江东之主的位置留给孙绍,这怎不是亲情之念? 可吴国太亦非短视之妇。 她心里明白,孙绍今年不过十岁,若真将此位给了他,焉能管理好偌大个江东。 孙权虽然打仗不及父兄。 但他在位多年,善用贤能,民生熙阜,江东百姓安居乐业,此等功绩岂容轻忽? “权儿休出此言!汝念侄之情,为娘岂会不知!然今局势危若累卵,当务之急,乃速救汝归吴。汝若消极以待,岂不愧对公瑾、子敬等殚精竭虑、苦心筹谋乎?” 孙权亦心怀感动:“公瑾子敬欲以何计救我?” “暂顺于曹,取其之信,方得汝安归江东。” “哦?” 这与阚泽和孙权所言相差无几。 但这里面有个大问题,孙权自也知晓:“母亲,孩儿心知。曹操素性贪利,欲图全功,料其必放儿归吴。然其召母亲至此,莫非欲执此为胁,以制孩儿乎?” 吴国太心中暗暗赞叹。 权儿身为人主,心思果然缜密。 能想到此节。 倘若我直言若此,其因为孝心必然不允,便是其归至江东,亦会为江东百姓所不齿。 称其以母换身安,乃大不孝之事。 在来江东之前,周瑜早把话术教给了吴国太。 “权儿放心,公瑾与子敬皆智谋之士。已为为娘想好安归之法,汝无须挂怀。当前要务,乃让你安妥归至江东为佳。” 孙权闻言方得安心:“敢问娘亲,是何计策?” 吴国太回想临别时公瑾所言:主公若问是何计策,便言以江夏北部置换国太归吴。 然而,此时吴国太动了一些小聪明。 她心知,权儿此战未得寸土,还把公瑾辛苦打下的合淝赔进去了。 若再言以江夏之北置换,权儿更觉无颜面对江东父老,心中必愧疚难安。 于是,她换了一个说法: “我亦不知,只教我亦暂顺于曹。然公瑾、子敬胸藏韬略,此二人所谋之策,必万无一失,权儿且放宽心便是。” 按说,吴国太的心是好的,只未曾深思一事。 若以前者回复,孙权不用背负太大心理负担。 就算吴国太自杀,乃自身勇烈,无愧于江东孙氏门楣。 而在孙权看来,江东诸臣已为吴国太备下周全之策,积极图为营救之事。 事实上,周瑜鲁肃也的确打算这么做。 只是他们心皆知道,曹操必然不会应允。 吴国太自可凭勇烈身死,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更可使孙权可以复仇之名和曹操决裂,继续孙刘联盟之好。 这是以最小的代价,为孙权被擒一事弥补过失,亦可消弭隐患了。 但若以后者回复,在孙权看来,那就可能是子敬公瑾筹谋不周。 亦或未做妥善筹谋,而致国太不见安归之途,不得已而自杀。 那两者给人的感觉就不太一样了。 当然,过后孙权若得解释,也可能会明白其中因由。 但国太此言,极有可能埋下隐患。 这也说明,尽管某些女子心怀大义,但相比周瑜鲁肃这种顶级谋士,缺乏深度和理智的思考。 吴国太见过孙权之后,被安置在特意准备好的豪华府邸。 曹操对吴国太可谓关怀备至,每日皆命庖人精心烹制江东风味佳肴奉上,所居之处遍陈吴地珍稀古玩、丝竹雅乐,更有一众伶俐婢仆太监侍奉左右,一应起居琐事皆安排得妥妥帖帖。 按说,太监只能是皇帝太后等皇帝或者皇室女眷所用。 曹操此举,肯定是逾越祖制礼法。 易被人为此诟病。 但曹操不在乎。 事实上,那些太监也多是曹操安插在皇帝身旁的亲信。 大家心里也都明白。 毕竟和睡在皇帝寝宫的董卓相比,曹操只是调出几个太监的举动实在算不上什么大不了的事。 但就是这看起来没什么大不了的事,给了吴国太极大的尊荣和礼遇。 而且曹操不仅待他如此,亦待孙权如此。 这给了吴国太一种感觉,曹操无比欣赏权儿,未尝会有害他之意。 这几日,曹操多来拜访。 每次来都亲自检查一番,看看府中哪里有照顾的不到位,然后悉心指正,然后再温言礼貌,与国太作别。 搞得吴国太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这一日,曹操又至国太府邸,却言:“孤既欲嫁女与仲谋,然当应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文台既不在,孤便想与国太商议一下,仲谋婚姻之事!” 第245章 曹操与吴国太畅谈人生 吴国太临行前多经周瑜和鲁肃的嘱咐。 曹操会故意许利,以安国太之心,国太万不可被其蒙蔽。 然而,吴国太又想。 既至许都,又要我顺从曹操,自不必什么事都忤逆这来。 人家毕竟是大汉朝的丞相,位高权重,人家善待于你,你总不能一直板着脸待人吧。 话又说回来,这也对权儿也不利啊! 这曹操礼遇也好,嫁女也罢,我只需要秉承一个信念:妥善送权儿归江东,到时一死,江东便得大安也! 想到这,她第一次向曹操行了一礼:“承蒙丞相厚待,贱妾铭感五内。此番前来,唯愿诸事顺遂,能早日盼吾儿婚成,携丞相之女平安归回江东,如此,贱妾于愿足矣。” 曹操温暖的一笑:“啊!国太所言极是,孤亦盼早日促成此桩美事,使令郎与小女琴瑟和鸣,共归江东,日后孙曹两家永结秦晋之好,同保大汉太平。” 吴国太遂请曹操入厅而坐。 “丞相身份尊贵,门第高华,择婿条件优渥,何故欲嫁女与权儿?” 曹操脸上洋溢着欣往的喜色,又长叹一口气:“孤原奇一事,往甚不解。” 曹操虽然身材不高,面亦不俊。 然气度雍容,其久与女子交好,话术娴熟精妙,寥寥数语,便能洞察其心之所愿,进而从容掌控话题。 你看,这抛出一句话,吴国太便立刻回问:“何事不解?” 曹操慨然一叹:“江东本为多乱之地,豪强割据,山越横行。孤初以为,自伯符仙逝后,江东必陷入大乱。然仲谋独具雄略,力挽狂澜于既倒,竟能使江东政通人和,国富民强,实乃出乎孤之预料,令孤深感惊叹!” 说到此,曹操似乎眼里对孙权充满了欣赏,然而话锋一转,却将话题引向了别处,探身而问:“国太可知?孤有三憾!” “哦,是哪三憾!” 曹操起身,于堂前缓缓踱步,神思仿若向往于天外之处。 “孤此生所敬至极者,当属江东之虎孙文台也。当年十八路诸侯讨伐董卓,诸军逡巡不前,各怀异志,唯孤与文台将军奋勇向前,直捣贼巢。 孤羡文台英勇,欲与其结拜为生死兄弟,却因文台将军急于回江东而未能成事,此一憾也!” 吴国太一怔。 今此方知,这传说中的曹贼曹孟德,如此敬佩我家文台,竟有欲与其结拜之意。 也是,英雄惜英雄。 孙文台之勇,天下皆知,被曹操所敬服也在情理之中。 “故而,孤闻文台为刘表所害,甚为悲戚,恨不能速平荆州,为文台复仇也!” 这一番话,又让吴国太冰冷的心生出一丝感动。 坦率而言,曹操的话是假的。 他欲吞荆州,就是想吞荆州,与为孙坚报仇半点关系都没有。 但你又不能说他的话是假的。 毕竟,孙坚故去后,他命曹彰娶孙贲之女,又嫁从女与孙匡,形似为孙氏撑腰。 另一边又鼓动交州士燮与刘表为敌。 只是为对抗袁绍袁术与乌桓,不得大举南下。 当消灭了北方的敌人,曹操第一时间就是下荆州吞刘表。 “只惜孤欲与江东联盟,却未得应允,伐荆州而失败,却意外而得仲谋。此实非孤所愿也!” 吴国太认真听着曹操的话,淡淡点头,觉得似亦有些道理。 “哎,不提那些!” 曹操又笑了笑,神色又凝重起来:“孤之二憾,乃闻伯符之死。如此少年英雄,竟遭宵小暗害,大业未竟,便溘然长逝,乃旷古之大悲也!孤羡此子,恨未能嫁女于伯符,心中岂能不憾?” 这一番话,又精准的戳中吴国太的泪点上。 伯符之死,岂是独曹公所独憾? 如此欣赏我孙家,这曹公怎就不像个坏人? 曹操慨然长叹,继续道: “幸有仲谋得以继承父兄基业!孤原以为其未至弱冠,便统领江东,必使江东霸业倾颓,不复往昔,怎曾想,仲谋年少有为,保江东之境,抚黎庶之民,将江东治理得秩序井然!实亦乃英雄也!孤恨不能有此佳儿以承孤之基业,常喟言:生子当如孙仲谋也!” 吴国太暗暗一凛。 本来孙权被张辽所擒,乃孙氏之耻也! 你别看周瑜鲁肃张昭虞翻等士各献救主之谋,但未尝不为权儿被擒之事心怀抱怨。 他们未说,但吴国太感受得出来。 尤其是周瑜。 自归吴郡以来,公瑾多与人叹息大好机会未能生擒曹操,却又失了合淝宝地。 言外之意,乃是主公浪费了这绝佳之机。 可你再看看人家曹操。 生擒权儿,本为旷世大功,正可借此揶揄。 人家却不倨傲,竟欣赏权儿其他的优点。 “孤恨不能生出仲谋这样的雄才大略之儿,便想将女儿嫁给仲谋。全孤此生与其不得父子之亲,却犹可待翁婿之情!” “原竟如此!” 吴国太心怀感慨,觉得曹操可能真是太看重权儿的才华,才想将女儿嫁给他。 本来,吴国太对此事多有抵触。 只因孙权已有正妻,若再娶他妻降原其为妾乃违礼制。 (注:这点不要听信营销号所言:妻在不可另娶,妾室不可扶正,妻妾等级森严云云。那是理想状态下,实际操作并非如此。 就和现在,男人不可娶两个女人一样,但有两个女人的男人有很多。 刘备之妾甘氏常摄内事。 曹操被休后,扶妾室卞氏为正妻。 孙权降妻为妾,另娶他妻是常规操作。 有据可查的三个大佬尚且如此,其他人也不会老实到哪去!) 吴国太心中多为孙权之妻徐氏不平。 然而,今听曹操所言,却觉得孙权能娶曹操之女,亦是天作之合的好事! 她这时候产生了一个别的想法。 曹操待人宽厚仁和,绝非薄情寡义之徒。若与之倾心结交,待权儿与曹女喜结连理,彼时他或因情分恻隐,送我母子偕新媳安然归返江东。 当悉心与曹操修好关系,或他顾念这份情谊,于诸般紧要之事上,对江东宽宏以待,护江东长久安稳! 此诚为良善之计也! 吴国太如此想! 第246章 曹操的伟大理想和目标 曹操亲诣吴国太,娓娓陈说婚礼诸般事宜。 又命小女,与吴国太相见。 曹操虽非英俊,但其妻妾各个貌美如花。 此女虽非倾国倾城,但五官隽秀,气质高雅,端庄秀美,颇有大家之色。 吴国太见之亦很喜爱。 她见曹操筹备得如此妥当,语气也比较之前柔和了许多。 但她依然对曹操留有防备。 “丞相,贱妾心有一事,萦绕心头,心中忧怯,难以释怀。却不知当问不当问!” “嗯……” 曹操洒脱一笑,和声言道:“夫人自此,自与家人一般。有何疑惑但问无妨?” 吴国太见如此,遂试探问道:“再过数日,便是权儿大婚之日。待权儿婚后,自要携妻而归江东。丞相……想必不会相阻吧!” “断无此理!” 曹操毫不犹豫的一挥手,凛然保证:“孤切盼贤婿能久镇江东,扬孙氏之威德于四海,保江左之黎庶以安康。孤怀匡扶汉室之志,安能相阻忠良归乡?” 吴国太闻听此言,知其来此功业有望,心中甚安。 她又心想:世人言,曹操狡诈多疑,今见之,实非如此。 既如此,何不趁其心悦,不妨再问问自己的命运,是否非要留在江北之地,行自裁之举! 虽说吴国太早有为子献身的觉悟,但功业既成,若能得活,谁愿赴死? 她丧夫已久,但年岁尚轻。 久于江东养尊处优,在此乱世,过的是神仙一般的日子。 可以说,除了孙坚早亡,感情上几乎已无再续的可能,可为遗憾。 她可以说是当今天下,日子过得最幸福,最舒坦的女人。 没有之一! 纵然有勇烈之心,又岂能不珍惜生命? 于是,她又试探的问了一句: “既如此,贱妾自要随子归于江东,想必丞相亦不会阻拦吧!” “啊?” 闻听此言,曹操面露惊愕之色,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吴国太见曹操如此反应,心中一凉。 江东众谋猜测果然不错,曹操果欲以我为质,挟制权儿。 可曹操的下一句话,却令吴国太大感意外。 只见曹操凛然站起身,磊落言道: “国太得入许都,乃奉圣旨而来。操虽心有留国太之意,实乃欲与国太叙文台之事。贤婿成婚,若得归南,国太欲与之偕行,乃天经地义,孤又有何由相阻?” 吴国太面露惊喜之色:“丞相,你真肯放贱妾随权儿一并归吴?” “哎呀!这说的哪里话!?” 曹操的脸正义得近乎神圣,他看上去有些激动,却又怕这种激动惊扰到了吴国太。 那种感觉,就好像被妻子怀疑,以做问心无愧的解释。 情感拿捏得恰到好处。 “孤此生最敬文台,视若兄弟。最喜仲谋,爱如亲子。怎可欺文台之妻,又辱仲谋之母?国太若想多留许都一些时日,孤自会竭诚款待,奉若上宾。然国太若想归吴,孤亦愿出城百里相送,护佑夫人安至江东。 孤平生磊落,却素被小人谗言,国太切勿信也!” 这最后一句话,曹操请其相信,神色卑微得让人心疼。 至此,吴国太真的相信了曹操的话。 而从他相信曹操的话开始,她就开始对曹操的某些负面消息产生了抵触。 世人皆言曹操奸雄,今见之,实非如此。 如此英雄,如此磊落,较之文台不遑多让。 想来,乃是其敌人故意散播谣言,以污丞相之名。 权儿曾恨丞相,亦有可能被此谣言左右。 若得时机,当好好劝劝权儿,丞相绝非他心想那般。 丞相居于朝堂,有些事情迫不得已,当对其多加理解和关怀。 你看,有些事情,并不一定非要鱼死网破,丞相并非不通情理之人,有些话好好和他说,他也会应允。 “权儿若得归吴,丞相有何打算?” 曹操又坐了下来,耐心解释道:“仲谋久居江东,不知北方之事,易被刘备所蛊惑。孤本欲表其为扬州牧,只惜文台为扬州人士。孤已表奏天子,封仲谋为荆州牧,以骠骑将军统领荆扬二州。待伏诛刘备,天下大定,得复祖制,孤亦要作勇退之势,将权柄交于仲谋,他十九统领江东,若得富壮之年,必可致邦国之熙盛,令四海之升平……” 吴国太听闻曹操此言,不觉神往起来。 可紧接着,曹操又长叹了一口气。 “孤久于朝堂,树敌甚多。担心放权他人,百年之后,朝堂必有人蛊惑陛下,罗织罪名,害孤之家眷。若得仲谋于朝堂相保,孤自可安心也。从此往后,孙曹两家互通婚好,互相扶持,荣损与共,岂不甚美!” 曹操的意思很清楚。 那就是统一天下后,提携孙权,让他继承自己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然后孙曹两家互相通婚,以保大汉江山。 平心而论,对孙家来说,还有比此更好的结果吗? 没有! 那曹丞相是不是这么做的? 当年文台麾下宗室大将孙贲已和丞相成为亲家。 孙匡虽死,亦是曹家的女婿。 这曹丞相,也真为孙家着想也! 话题聊到此处,吴国太心中已然冒出个想法。 她想和曹丞相为了这个目标共同努力。 不过,她还是保留了一点心思。 那就是等权儿大婚之后,看看曹操是不是真的肯放她归江东。 现在的吴国太,再看曹操已然温和含笑,视若挚友。 “对了,丞相,方才听你所言,心有三憾!这一憾乃未能与文台结拜为兄弟,二憾乃未能收策儿为女婿,这三憾何为啊?” 一闻此事,曹操喟然一叹,泪水流下。 “孤曾有一佳儿,才能不下仲谋,勇武不逊伯符。却因孤早亡,是以为憾也!” “哦?”闻听此言,吴国太立刻知道他说的是谁了。 只是吴国太很纳闷。 此事对于曹操来说,乃是锥心刺骨之事不假,但却又是折损颜面之事。 怎于此提起? 或是…… 此事另有隐情,乃为敌众所设谣,又为世人所误传? 其实也无怪吴国太这样想。 因为以曹操这样英雄人物,做出当年宛城之事,实在令人感觉太过离谱。 第247章 婚期将至,国太的心事。 “丞相所言,可是……宛城之事?” 吴国太试探着相问。 曹操深沉而又无奈的点点头:“是也!” “此事容我冒昧,我听闻,乃……乃丞相之错也!” 曹操丝毫不假掩饰,痛苦的流出了眼泪:“是孤之错,乃误信张绣所言。误入城中,被其夜袭也!昂儿和典韦为救孤身死宛城,孤无颜面对妻子,致其弃我而去……” 说到此,曹操已然泣不成声。 在这段话中,曹操丝毫未提寡婶之事。 只哀泣于长子被害。 这让吴国太产生了一种错觉。 曹丞相或许真被人污了名声。 她有心相问,又觉得不妥。 可接下来曹操却言:“国太是否听闻有寡婶之事?” “呃,这……”吴国太面露些许尴尬。 回答是也不妥,不是也不妥! “世人恨孤多矣,亦欲污名于孤。孤未杀张绣,留其于许都,就为止谣言于未萌,然而,众口铄金,三人市虎,致世人对孤多存误解也!即便孤的妻子,也对此不信……” 说到此,曹操含泪伏案,竟“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哦?原竟如此!” 吴国太原本也不理解。 张绣这等罪将,杀曹操子,害曹操大将,怎能轻易放过。 经曹操这么一解释,那一切就都通了。 他原来是想以此平息世人之非议。 但以目前的情况看来,效果似乎不佳。 看着曹操伏案而哭的样子,乃是把其最脆弱的一面展露了出来。 吴国太心中未有半点嘲笑之意,反而生出一丝同情之心。 你看,曹操失去了无比优秀的长子,吴国太也失去了无比优秀的长子。 曹操被妻子所弃,吴国太丈夫因此而亡。 而能跟她说出这些,显然是将自己当成了他的知己。 “素闻丞相妻妾众多,竟无人相信于丞相?” “罢了,罢了!” 曹操抬起头,用袍袖擦了擦眼泪:“提及往事,不免心伤。孤虽多妻妾,然却无一人能解孤心之苦。哎……” 说到此,摇头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吴国太心中一动,忍不住说道:“丞相此等英雄人物,佳儿遇难,自是悲痛万分!既为人妇,怎就不知心疼?” 然而,曹操的下一句话,似乎解释了这个问题:“世俗之女,多慕荣华;唯英雄之妻,方解夫辛。孤非英雄,不得如此良妻也!” 说到此,曹操无奈的摆摆手。 这一句话,又恰到好处的说到国太的心坎上。 她是孙文台的妻子,自是曹操口中的“良妻”! 可曹操,却并非不是英雄。 乃是可和文台并称之英雄也! 到此时,吴国太心中不知不觉对曹操有了一席之地。 这几日,曹操多入国太府,常借儿女联姻之事与吴国太恳挚长谈! 曹操精通于女子话术,能精准拿捏女子之心。 两人相见恨晚,如逢故旧。 吴国太与曹操交谈,唯觉心怀畅适,如沐春风 。 而后,吴国太又见孙权,言及此事:“曹公或非尔等所想,其诚心想联姻孙氏也。” 孙权闻言皱眉半晌,忽言道:“母亲,安抚其心便好,切勿真信!” 吴国太安慰道:“权儿勿忧,丞相承诺,你若成为其婿之后,可送我母子共回江东。” 孙权亦觉疑惑:“他说亦送娘也回江东?” 吴国太微笑颔首:“是也!” 孙权却神色骤凛,思索了半晌,摇了摇头:“不对!若待此时,他暗托陛下下旨,独使娘亲留下,又当如何?” “哪有这般道理?” 吴国太面色微蹙,似有不快:“吾为女眷,若被羁于此,受辱蒙羞者,岂吾一人?” 见孙权心有疑虑,吴国太又安慰道:“换而言之。待吾儿成婚之后,且看是否有此令!若无此令,我与吾儿共归江东,无不妥也!若有此令,不是还有公瑾和子敬么?他们皆是聪慧之士,肯定想到此节。吾儿放心也!” 其实,吴国太真正和原本的计划并无太大出入: 曹操若放我归江东,那自然最好。 曹操若只放你归江东,却不放我,说明曹操确实拿我要挟,到时我便自裁于许都。 既彰孙氏妇之勇毅,又予吾儿反曹之绝佳口实! 只是没有明说,乃是怕吾儿到时不归,恐成不孝之名。 孙权点点头。 他觉得母亲说的也有道理。 但虽然他想到了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有想到,曹操会离谱道对自己的母亲使用美人计。 “母亲,曹操奸诈,其言断不可信!” “权儿放心,为娘自会分辨!” 又过数日,婚期将近。 曹操与吴国太来往也愈发密切。 可以说,除朝中要务外,其几将所有时日,皆付与与吴国太长谈交心之中。 吴国太并非草木,岂能无情? 尤其是三十多岁,又丧夫已久,忽然多一交心之人。 恰似凛冬寒沍,逢春风而渐融; 又若久枯断木,遇生机而萌蘖。 至许都这段时间,和曹操相处甚繁,亦对曹操生出些许暗愫。 甚或曹操某日因公务来迟,她都难抑望门而盼之情。 她也能感觉出来,曹操对自己亦似情有所钟! 若非日暮将迟,他都不愿离去。 临近婚期,终有一日,曹操又一次伏案而哭。 吴国太心疼相问:“孟德公,新喜近至,又因何事而哭泣?” 曹操抬起头,红着眼看着吴国太:“孤女之喜,乃孤之悲也!” 吴国太以为曹操心疼女儿,故而温言道:“女儿远嫁,确为牵肠挂肚之事,孟德公不必挂怀,有贱妾在,必保媳儿锦衣玉食,荣华富贵!” “非也,非也!” 曹操流泪摇头,轻叩心口:“孤非为小女,乃为孤自己也!” “哦?此话怎讲?” “曩昔之时,国太相傍。 孤心所寄,如舟入港; 似鸟投林,倦意皆亡。 女之大婚,孤亦欢畅。 然佳期既过,国太将航。 江东路遥,自此参商。 无人倾谈,孤心凄惶。 往昔戎马,未改刚强。 今逢此别,黯然神伤。 人生漫漫,愁思未央。 唯愿顺遂,常念吾……邦。” 说到此,曹操闭上双眼,任由眼泪由脸庞流下。 吴国太惶然看向曹操,这是第一次,她竟有了想留下的冲动。 第248章 孙权归南,孔明治荆 建安十四年春末,四月辛巳之日! 许都宫阙悬九丈红绡。 孙权着上公衮服乘四辔金辂入殿。 曹氏女凤冠九凤衔珠,与孙权腰间白玉佩相叩成韵。 可谓尊贵至极。 下车后,孙权身后武仪相随,以做迎娶之姿。 曹操领公卿进献贺言,甚至皇帝刘协都送来了庆贺之礼。 整个婚礼可谓奢华无比,顺利非常。 孙权表面谈笑风生,对新妻呵护备至,但心中所虑甚多。 他在思考如何逃脱许都,回归江东,又不让母亲为曹操所挟。 婚礼结束,庆宴三日。 到了送孙权归江东的时候。 然而,曹操却不露面了。 而是给孙权留了一封信: “贤婿,今日你与孤女喜结连理,孤愿你二人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孤遣许褚、阚泽助你二人归江东。 小女便交予贤婿悉心照料,万要善待于她! 现刘备趁乱坐大,四处扩张,已成孤心腹大患。 孤早年与文台联手,驱逐董卓。 今盼与贤婿联手,共讨刘备。 待大功告成,贤婿凭此殊勋,定能位极人臣,光耀孙氏门楣。 希望贤婿莫要受刘备所蛊惑,以天下大业为重。 亲母欣往皇都美景,暂留于此,由令弟照顾,贤婿切勿挂怀。” 曹操的话看似诚恳殷切,但终究暴露了嘴脸。 但孙权有什么办法? 现在的他看似自由,但见不到曹操,亦见不到国太。 说是让许褚与阚泽护送其归江东,可所携精兵强将俱是许褚亲信,他能怎么办? 好在,关键时刻,阚泽说出了营救国太之策。 “主公请先归江东,到时,公瑾会以江夏北境换取国太归吴。若其允之,舍一江夏,乃换不被曹贼所挟。若其不允,主公可以孝义为名,发兵北上,再攻合淝,亦不为其所挟也!” 事到如今,孙权别无他法。 他亦心知,自己此去,母亲可能会选择自裁。 他可效仿张鲁之于刘璋,以为母报仇的名义再与刘备联盟,攻打曹操。 那么问题来了。 他会因此承不孝之名,为天下人所不齿吗? 未必! 因有前车之鉴。 张鲁母在成都而反刘璋,致母弟遭戮,此本为不孝之举,却因其立反刘璋为未遭天下人指责。 高祖刘邦,父陷落于项羽之手,亦有:“幸分我一杯羹。”之言。 孙权弃母归南,实属无奈。 其母弟倘若身死许都,他若能杀妻祭天,领江东义士反抗曹操,在天下人看来,亦是孝义之举。 便有人诟病,亦不会损其英名。 想来,此乃周公瑾为其筹设之玄策也! 那么问题又来了。 吴国太若真身死江东,孙权会不会因此而伤心和难过? 伤心和难过是一定的。 但决不会有表现出的那么伤心难过。 孙权亦是枭雄,为竟大业,可将亲情置于次席。 于是,孙权应允,与阚泽往江东而归。 荆州,江陵。 在曹操与江东博弈的这段时间,诸葛亮并未做出任何扩张的举动。 他给鲁肃写信,表达的意思是:乃虑吴主陷身江北,忧其安危,故不敢鲁莽行事。 但诸葛亮并非什么也没做。 他暗布十策: 一修防务,筑烽火台、练水师、调兵布防; 二抚民生,复六门陂水利、减赋劝农、推广耦犁; 三安流亡,分荒田、贷耕牛、整饬吏治; 四结士族,广纳才俊,设制铨选,按功分禄; 五设疑兵,虚置粮仓、暗置疑营,沿江布蛮兵斥候。 六重工械,改霹雳车,制木牛流马,造连弩以配精兵。 七兴桑锦,选良种桑树广植于荆州诸郡,设锦官署督造。 八精军政,选壮兵以优战,裁弱军以屯田。 九设军塾,精荆州军将劝学之风。 十倡简行,严婚丧铺张、裁节庆仪制、营帐务实用; 诸葛亮以此为由,鬻宅市桑,广植江陵,以兴织锦之业。 刘备方晓,诸葛孔明非但善御兵、精于工造,于种桑一事,竟亦躬亲研求。其不需要踏勘江陵水土,便亲绘《桑株图谱》以授农,教民辨土施肥、修枝防虫之术。 更于织锦工坊观匠人操机,细究经纬疏密之理,改良织具十余处,使蜀地桑蚕之业,技法无比精妙。 殊不知,诸葛亮之诸事皆通,皆缘其梦中于蜀地大兴蜀锦。 梦中的他事必躬亲,诸多养桑养蚕织锦售锦之技艺,不待深研,大概一看便能轻易精通。 在旁人看来,这简直如神人也! 而荆州与蜀地都是种桑养蚕的好地方,很多事情可以直接拿来套用。 即便不能直接套用,以诸葛亮的智慧,只要稍加改动,便能因荆襄之变而制宜。 有的时候,大家不是不怕累,而是不知道该干什么。 在荆州,诸葛亮让每个人都忙了起来。 百姓齐心,各司其职。田野间,新桑初绽,稻穗摇曳; 工坊中,机杼声声,甲械精良。 荆州风貌,焕然一新。 这些举措还没完全实施下去,荆州便现大治之象。 刘备心中甚慰,喟叹阿斗之言诚不欺也,吾家丞相实乃国之柱石,才略冠世,世间诸事皆难不倒他。 然而,最令刘备欣慰的却不是这些。 而是听闻诸葛亮之妻已有身孕之事。 想到前世诸葛亮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年近半百方得一儿。 而今生其妻有孕,刘备比自己媳妇怀孕都高兴。 遂与阿斗感慨:“丞相若能早得一男孩,经过其悉心教导,必能继承其意志和家业,不至于复忠烈之悲啊!” 阿斗听闻此事,高兴得鼻涕泡都要冒出来了。 但很快,他又想到一不妥之事:“相父小儿诸葛瞻,娶孩儿之女。倘若早出今二十年,与孩儿年纪相仿,孩儿哪有女儿嫁给瞻儿啊!” 刘备哑然失笑:“既是早出,即便是同名,也未必是同一孩儿心智。为父自会寻良家贵女许配丞相之子。” “也好!” 阿斗想了想:“可是,如果这次相父生的是女孩又当如何?” 刘备深沉的点点头:“这还不简单,为父便请丞相小女嫁给你,想来他不会拒绝。” 阿斗小脸腾的一下红了:“父亲,这如何使得?孩儿……原有妻子,恐不得另娶!” “那你之妻子乃是何人?” “三叔之女,孩儿的敬爱皇后。” “哦,原是如此。”刘备想了想:“但亦未尝不可多娶?” 正这时,门外有侍高声禀报。 刘备问之何事? 侍从答道:“乃襄阳关将军传来家喜之事。” 第249章 阿斗的向往,孙权的苦处 刘备展开关羽信件,上下看了两遍,不禁哑然失笑。 命侍从下去,又关紧房门,来到阿斗面前。 阿斗关切问道:“父亲,二叔那边有什么要事么?” 刘备抚髯点头:“是有件事,你要不要听一听?” 阿斗坦言:“孩儿当然想听。” 刘备轻轻的清了清嗓子,看着信念道: “兄长钧鉴:前者别后,弟镇守襄阳,蒙上天垂怜,得一小女,襁褓初啼,聪慧可爱……” 说到此,刘备饶有深意的看了阿斗一眼。 阿斗单纯的笑道:“二叔竟也多生一女,真双喜并至!” “还没完呢!” 刘备继续念道: “思及与兄长情同手足,愿结秦晋之好。若蒙不弃,当使小女与阿斗定下童亲,俟及笄弱冠,再行合卺之礼。伏惟兄长垂允,恭候佳音。” “啊?” 阿斗眨眨水汪汪的大眼睛,有些不知所措。 关羽向来自视甚高,在他心中,自家女儿钟灵毓秀,寻常后生皆难登其门,遑论匹配。 然而,大哥的孩子那就另当别论了。 尤其还是长子! 更何况还是两岁就能背四书五经的神童。 关羽是实打实的想将这个刚出生的女儿嫁给阿斗。 这就让阿斗很为难了。 他当然喜爱自己的敬爱皇后,也喜爱三叔小女张皇后。 可这样一来…… “阿斗啊!” 刘备看出了儿子的为难:“为父原本打算便想让你得娶云长之女,如此你与你大哥既是兄弟,又是连襟,还有平儿相制,方使你大哥倾心为你所用。” 阿斗也知道,父亲乃为自己着想。 世家巨族,联姻以固势,此乃常理,亦是强宗之通途。 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但阿斗有些担忧,怕因此娶不到三叔的女儿。 “可是,那三叔之女……” 刘备却看出了儿子的为难:“你无须担忧!为父自知你前世所恋,今生难释。如若为父有朝一日真成皇帝,你便是太子,乃万金之躯,同娶二叔三叔之女尊为后妃,亦未尝不可!如若丞相有女,亦可一并娶之。” 阿斗素敬二叔,深知二叔之女必如金枝玉叶。 此番联姻,实乃父亲为社稷布局之深谋,阿斗自当谨遵。 至于相父之女,必然聪慧贤良,阿斗想想就觉得向往。 倘若能得娶敬哀皇后,再纳二叔与相父之女为妃,于阿斗而言,真乃求之不得之美事。 阿斗听闻此言,欣悦非常。 而在刘备看来,阿斗虽然聪慧无比,又心怀仁德。 但到底有些软弱,若能得联姻孔明与关张,那会给他未来称帝,带来极大的助力。 父子俩谈论了阿斗的婚姻之事。 又谈论了木牛流马与诸葛连弩。 阿斗感慨道:“前世,相父制木牛流马、诸葛连弩之际,年事已高,精力渐衰。今时不同往日,幸得父亲倾尽全力扶持,相父得以从容筹谋,潜心钻研。未料,竟于此时便大功告成,实乃意外之喜。” 刘备亦感慨道:“前世,我行事冲蛮,致大业困窘,委丞相于危局,此诚我之过咎。今生,必予丞相充裕之时、充足之机,诸事皆从其策,绝不再误 。” 阿斗开心道:“父亲,孩儿真迫不及待想知道,此等境遇,相父还会有何作为。” 刘备负手望向窗外,心悦点头:“为父亦想知道啊!” …… 江东,合淝城外。 周瑜和鲁肃率众江东众将在此迎候主上归来。 这是他们约定好的迎主之地。 周瑜看着尽插曹军将旗的合淝城,闭目侧面,悲苦之色溢于言表。 鲁肃小声叮嘱周瑜:“公瑾,主公既欲归来,乃大喜之事。其致你复失合淝之事,万不可表露万一。” 周瑜并非笨人,自知鲁肃所指何意。 “承蒙子敬提点,吾心已明,自当知所行止!” 鲁肃点头:“如此甚好!” 城门打开,许褚带孙权出城,而后,孙权在阚泽和其随从的簇拥下,离开了许褚的掌控,慢慢的行至自家阵营。 江东众将见主公归来,一起跪下,含泪呼唤:“主公,周泰未能保护主公……” 周泰抱着孙权小腿嚎啕大哭。 见此一幕,孙权亦不禁动容。 他未曾想,自己失败至此,江东诸将竟然还如此忠心耿耿,不离不弃。 他的泪水顺着脸颊簌簌流下,赶紧扶起周泰。 又至周瑜近前,周瑜抿嘴一抱拳:“主公,受苦了!” 又看向鲁肃,鲁肃含泪拱手:“主公,受苦了!” 孙权摇摇头:“孤的错……” 周瑜朗言道:“乃曹贼奸诈,主公为全军断后,故而造伏,实非主公之过也!” 简简单单一句话,让孙权心中甚暖。 他看着周瑜,仿佛看到了大哥站在自己的面前。 而后,孙权依次走到每一个人面前,与众人含泪相见。 最后,孙权朝众人拱手深深一拜:“孤无能失陷,致众公遭此困厄。今虽受挫,然诸公不离不弃,忠义昭昭,孤实感愧也!” “主公……” 鲁肃上前,神色恭谨且急切,低声谏言:“此亦为曹军地界,咱们赶快回江东吧。” “孤母亲当如何解救?” “已致信于曹操,愿与江夏之北置换国太归吴。” “哎!孤无能,害母亲涉险……” 虞翻也劝道:“主公,此非久留之地,有什么话,咱们回到江东地界再说!” “好,就依各位。” 孙权终得安归江东。 府堂之上,众臣皆显关心心疼之色,令孙权无比感动。 唯一人并未如此。 他视鲁肃的忠告于不顾。 又或者说,鲁肃叮嘱他时要安慰和夸奖主公时,他答应得好好的。 他也的确夸奖了,只是夸赞的话,比直接骂还要难听百倍。 “汉室承祚,为保境安民,御匈奴之扰。 激进之策,莫若驱寇歼敌,封狼居胥; 平和之举,多以公主和亲,致两家盟好。 然吾主之法,大异于常。 遇强敌而力怯,入敌营而苟全。 乃知曹操素好孀妇,遂送寡母以和亲。 既成曹公之喜好,又弥寡母之孤哀。 此举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依我观之,主公真乃冠绝天下第一之 “孝子” 也!” 第250章 江东府堂怒骂,孔融三气孙仲谋 孔融此语一出,江东朝堂之上,众人皆神色震骇。 在场的每个人都睁大了眼睛。 他们不敢去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其实,孔融虽骂孙权,亦有恨铁不成钢之意。 他有他的三观和行为准则。 在孔融眼里,孙权虽遭大败,身陷敌营,倒也并非不可原谅之事。 你孙权若能于曹营之中慷慨求死,而后将江东之位奉还于侄儿孙绍,此义举必能传扬天下,成就一段千古美谈。 我孔融也算奉一烈主。 悬上三尺白绫,与此等烈主同去黄泉,亦不枉白活一世。 从此,江东与曹操,必为不共戴天之仇。 江东众臣有鲁肃周瑜程普虞翻等人在,亦必能扶立幼主,依附于刘皇叔共同抵御曹操。 可你这般做法,让我孔融如何评价? 倘若国太赴死,那是用母亲的命换来你的自由。 如果太若选择不赴死,那便是真将自己的颈索献给了曹操。 孔融激愤之下,方有此言。 可他的话孙权能接受得了么? 莫说孙权,但为人主,基本都接受不了这种话。 “孔文举,你……” 孙权气得面色铁青,指着孔融的手不住的颤抖,甚至眼眶里都快涌出了泪水。 他在曹营那些时日,都未曾像今日这般凄苦。 若换以往,他真能直接斩了孔融。 哪怕他才华横溢,哪怕他名扬四海,哪怕他是当今天下首屈一指的大儒。 他都要杀! 但今时今日,他却不能! 前番对抗曹操竟致大败被执,方从曹营脱身归来。 此刻,其威信和自信都降到了人生最低点。 你若说在这个时候杀个反贼,平个山越倒可重新立威,并找回一些自信。 但却真不便杀了孔融。 否则,极易让人诟病: 吴主孙权杀敌斩将不行,归来第一件事,竟是拿自家的文人撒气。 面对孔融的指责,孙权即便心中恨不得将孔融剥皮抽筋,碎尸万段,但到底还是选择了最理智的做法。 他忍住了发怒,忍住了恶语,甚至没有解释。 他走到孔融的面前,拿捏出一种无奈和凄苦的眼神,含着泪看着他。 “孔文举啊孔文举,我孙权素敬你为师长。你且扪心自问,孤待你如何?你怎竟这般折辱于我?” 这一番话,勾起了在场很多臣将的同情心,大家也都觉得孔融所言,太过刻薄了。 “哼哼!” 孔融却不以为然,他一声冷笑: “我折辱于你? 那曹操略施小计,差一降将,便擒你于黄州。此非折辱! 又以你名叫开合淝城门,致周公瑾和我江东将士辛苦打下的合淝城拱手让人。此非折辱! 称你为儿,于女府成婚,招你入赘,此非折辱! 又留你母于许都,陪曹操宴饮作乐,此非折辱! 我孔文举不过在此说了几句肺腑之言,怎竟成了折辱? 这世间哪有这般道理?” 孙权闭目流泪,仰首喟道:“曹营蒙羞,其辱甚深。然孤肩负江东黎庶,亿兆生民之望,莫说此等折辱,便效越王勾践故事,卧薪尝胆,尝溲辨疾,孤亦在所不辞! 可闻今先生一番言语,恰似利刃刺心,令孤痛彻肺腑,此中悲苦,实非言辞所能尽述。” 孙权这话说的很漂亮,把自己代入勾践的角色,如同加入了忍辱负重,卷土重来的王者标签。 可孔融似乎依旧不买账。 “主公啊,公瑾昔日挥师西进,长驱直捣江夏,于途截曹。 彼时军情如火,其修书一封,恳请主公发兵驰援,以成合围之势。 然主公竟按兵不动,未遣一卒一骑,只令大军逡巡于侧,专候曹贼之残兵败勇。 公瑾所部,本就兵力微薄,独木难支。 终因援军不至,寡不敌众,力竭而败,痛失破曹良机。 想那曹操,本已深陷绝境,若主公当时应公瑾之请,及时出兵相助,曹操安能逃脱? 必为我军所擒,入我吴营为质,俯首就缚。 如今局势逆转,良机不再,主公又何必徒做悲苦之状?” 此言一出,鲁肃心中骤然一惊。 坦率而言,孔融说的并没有错。 此大战之结果,在周瑜部归来军卒口中流传甚广。 显然,周瑜惋惜之余,多少也有些埋怨。 孔融打听到也在情在理。 从他的角度上说,自是直抒胸臆,不会和你虚与委蛇。 但在鲁肃看来,此事绝不该在此时提起啊? 这不光是再一次在孙权的伤口上撒盐,而是将公瑾置于何地? 而另一边,孙权身陷曹营数月,自也听闻曹操和周瑜信阳大战。 到此时他方才明白,曹操金蝉脱壳,早已北归信阳,自己扑了个空。 周瑜堵的才是曹操真正的退路。 惋惜么? 惋惜! 痛心么? 痛心! 但更多的是恼火和羞愤! 身处曹营,孙权不止一次暗自揣测:周公瑾擒曹未得,私下必会怨恨、咒骂于孤? 若见公瑾,当如何面对于他? 那段时候,他甚至有种感觉,多在曹营待些时日,亦未尝不好。 后终得归,合淝城外,周瑜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乃曹贼奸诈,主公为全军断后,故而造伏,实非主公之过也!” 就这句话,一度让孙权心里很暖。 他明白周瑜似乎并没有怪他,还对自己百般维护,以保全自己的颜面。 可就在孔融说那段话之时,孙权不经意的看了周瑜一眼。 相比别人的震惊和失措,周瑜听到这些话的反应似乎很平淡。 不仅平淡,眼里还闪出一丝光华,似乎对孔融的这番话颇为赞许。 孙权的心咯噔一下。 这似乎说明一个问题。 周瑜表面维护于他,实则心里怨恨他多矣! 孔融的话终于引起了江东众臣的不满。 又或者说,他们不是不满,而是为了维护主公不得不表现出不满的样子。 半刻的沉寂后,武将们纷纷表态! “孔先生,你一个文人,懂什么打仗?” “孔融,你再敢口出狂言,诋毁主公半句,休怪我等刀剑无眼!” “孔文举,你莫非想效祢正平之举?” “主公,请斩此逆臣!” 武将们的心思往往比较单纯,他们杀伐征战,为了维护主公,自不会管你是不是什么大儒。 如此逆言,斩之无错! 所以,很多武将都拔出宝剑,建议孙权斩了孔融。 孙权却淡然的摇摇头,看向周瑜:“公瑾,你说,孤当如何?” 第251章 孔融陷狱,鲁肃献策 相比那些武将,周瑜想的自然比较深远。 他明白孔融是什么样的人。 如果时间能回到当初,他一会劝主公不要收留孔融,把他送至刘备处最为妥当。 当然,当时他即便建议了,主公也未必会听。 招纳人才之事,当有主公决断,不容他人置喙。 可现在,孔融既好成江东之臣,亦不便赶其离开。 以致其口无遮拦,对主公多加侮辱,对紧要之事多加非议。 现在,众武将皆言杀了大放厥词的孔融。 主公却问我应当如何? 那该如何呢? 周瑜也想杀了孔融。 但他明白主公杀孔融的后果。 孔融嘴巴虽毒,但于江东文士之中地位甚高。 张昭虞翻等加一起都不能与其相提并论。 若杀孔融,危害和影响可比当年伯符斩杀于吉大得多了。 另外,光从江东文士的角度看也没什么。 关键是其他深远的影响。 孔融虽看似一介文人,于江东并无势力。 然实际并非如此。 屯兵泾西和海昏六县的太史慈与孔融相交甚厚,若得孔融身死,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周瑜想都不敢想。 还有位高权重的庐江太守孙邵(注,与孙绍同音,不是孙权宗室,乃青州北海国人,原是孔融部下,被孔融赞为“廊庙才”之人。)亦与孔融交情匪浅。 再往深想,更细思极恐! 此二人所辖之地,正是江东之西,接壤荆州之关防重地,占据四分之一个江东。 倘若二人因孔融之死而盛怒,举全郡投奔刘皇叔,那咱们江东的损失可就大到没边了。 周瑜基于江东的整体利益提议思考,自是问心无愧。 只是有些涉及到其他重臣的深远之事,不便在此时提及。 于是,他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主公,孔先生言辞虽有冲撞,然其素性狂狷,行事多有疯癫之态,并非存意忤逆。故末将以为,实不必取其性命。” 孔融狂傲的挥挥手:“哎!我未疯癫,乃赤诚使然也!主公要杀便杀,何必询问他人?” 事实上,孙权也不想在此时杀了孔融,但他却不想从周瑜的口中听到这个建议。 在孙权的角度看来: 就在刚刚,孔融替你周瑜说了话,心疼你夺取合淝,阻截曹操,却不被孤所援,致功亏一篑! 现在,你替孔融说话,为他求情。 公瑾啊,你说,孤该怎么想? 但孙权并未将心中想法表现出半分,他看着周瑜良久,点点头:“那当如何?” 周瑜朗言道:“当速将孔文举先生押入大牢,待其幡然悔悟,再行定夺!” “好,好,好!” 孙权一连说了三个“好”,颇为无奈的给出了命令:“将孔文举打入牢中,再做计较!” “喏!” 上来四个侍卫,将孔融押下堂去。 孔融不为所惧,推开侍卫,哈哈大笑而去。 孔融一下堂,府堂中的氛围顿时变得和谐了。 在众文臣的叹息中和众武将在谩骂中,孙权的情绪渐渐的恢复了平静。 众人向孙权事无巨细的汇报江东诸事。 孙权亦向张昭鲁肃接手江东主要政务。 “江东政务,有子布子敬操持,孤真放心也!” 张昭拱手道:“这是臣子应该做的。” 鲁肃亦回道:“主公赞誉,臣等愧不敢当。” 政事交接完毕,众将众谋各归属地。 鲁肃却并未离去。 “子敬,还有何事?” 鲁肃一拱手:“主公,在下久怀隐忧,辗转思忖,今不得不言。” 孙权邀鲁肃入堂,请其对坐:“子敬但说无妨。” “在下可否一问:主公打算如何处置孔文举?” 孙权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孤素敬文举之才,待其如若师长。然其屡屡忤逆犯上,肆意妄为,说实话,孤亦不知当何为也!对了,子敬可有何建议?” 鲁肃说道:“送其归至荆州,归至刘备。刘备不是与孔融交好么?正好可以做一人情。” “哦?” 孙权长叹一口气。 他不是没想过将孔融送还荆州,去恶心刘备。 然太史慈与孙邵占据庐江海昏之重地,孔融若去,其二人若倒戈荆州又当如何? 鲁肃给的建议是:“若不送其至,二人反易一并倒戈,若送其归荆,倒相对泰安。就算太史慈真投刘备,于我江东损失亦不会太大。” 孙权想了想,反问道:“难道孤失庐江海昏,损失亦不大否?” “庐江与海昏固然重要!” 鲁肃思索片刻,又肯定了一遍:“若孔融身死,却更贻害无穷。” 孙权沉思,良久不言。 相比曹操刘备,一个雄踞北方,坐拥九州之地,一个锐势正盛,蓬勃发展,亦有横扫江南之势。 他苟安于江东,地盘未进寸许。 若再损失领土,江东各大士族,当如何看他? 另外,他也不是不想杀孔融。 而是不想明杀,寻机暗杀,托罪他人,以安太史慈孙邵等之心。 要不然,他实在是咽不下胸口的那股怒气。 鲁肃又说道:“今公瑾之言,亦是肺腑。主公,我有种感觉,此人于我江东,倒像是曹操故意而为,乃为分我江东之势!” 孙权长叹了一口气,他的关注点显然不在后半句。 “子敬,孤望汝推心置腹,望实言相告。依你之见,公瑾今日所言乃出自肺腑么?” 鲁肃一怔,他实未想到主公竟在此时说出此言来。 按说,这不像他认识的那个主公。 倒变得像江北那个多疑的曹操。 莫非,主公久居许都为囚,心思已经发生了某种改变? 还是说,心中抑郁难舒,只是在此时对我诉苦发泄? 可无论如何,也不该怀疑公瑾啊! “主公,万万勿作此猜想。公瑾素怀敬主之心,主公羁于许都之时,公瑾愁容满面,日夜筹谋解救之策,未尝有一刻懈怠。其心系主公安危,无时不盼主公安然归来,实乃忠义两全之士,天地可鉴。” “哦……”孙权看着鲁肃,点点头。 孙权以为,子敬至少应该站在他的角度,分析周瑜今日堂前之所言,最后做出一个理智的判断。 是或不是,他都会选择信任。 可未曾想,在子敬的口中,公瑾敬如此赤胆忠心,纯一无贰。 如此说来,倒像是孤的不是了。 第252章 文曲之黯,孔文举悬梁自尽 其实,无怪此时孙权疑心满腹。 久居敌营,早在生死攸关的暗战中褪去了年少的纯稚。 身为人主,既怀王霸之志,便注定要在权术与人心间保持清醒。 孙权困于敌营累月,学会了伪装与隐忍! 心智与机谋也仿佛历经数载磨砺,一朝归来,已然脱胎换骨。 “子敬,你可知孤缘何此问?” 鲁肃试探而言:“主公可是心忧公瑾心中有怨?” “不!” 孙权摇摇头:“我非心忧他心中有怨,我乃心忧他心中无怨。” 鲁肃一怔,拱手道:“鲁肃愚钝,不知主公此言何意?” 孙权给鲁肃倒了一杯茶,: “孤明白,此战是孤误了公瑾之事,公瑾心有怨气也在情理之中。可是他却毫无怨言,不仅如此,反对孤多加维护。使孤心中甚为忧歉啊……” 说到此,孙权又眼含热泪,长叹一声: “孤视公瑾为兄长,为挚友,为师长。孤此番大错,他应该像孤之兄长一般,直言不讳,骂孤无能,恨孤不堪……若如此,孤的心,还能好受一些!孤虽囚孔先生于牢狱,乃恨其辱孤之母,其堂前所言,实则句句都骂在孤的心坎上啊!” 听闻孙权如此说,鲁肃有些心疼。 但同时又有些心安。 他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原来,主公并非怀疑公瑾,乃是忧其情之不抒。 他和言劝慰道: “主公不必忧心于此,既得归来,乃江东之大喜也!当下最重要的,是救国太归来。信使已复抵曹营,言明江夏北地置换之事。” 按现在的局势,江夏当属荆州,只暂借于江东。 除非江东夺下合淝寿春,江夏方可完全割让于江东。 那么,拿现在的江夏换吴国太,岂不相当于拿刘备的地盘换江东的人? 话是这样说的。 可孙权其他地盘,俱有长江天险,若给了曹操,便相当于给了曹操南下江东的坦途大道。 自然是不行的。 可拿江夏置换,刘备能同意么? 孙权提出了自己的疑惑:“可若如此,孙刘联盟焉可复在?” “皇叔深明大义,孔明亦洞悉时务,若得言明,必会理解我们所为。” 实则,鲁肃心中所想:再过些时日,待国太寻机自裁,死讯传来,也自不用拿江夏抵国太了。 孙权点点头:“那便好!” “主公,那孔融之事?” “放心,孤不会杀他,孤还要好好待他。若得时机,孤必会送他至玄德公处。” 鲁肃疑惑:“不马上送其入荆?” 孙权叹了口气,无奈的摇摇头:“以今日孔文举之言,若至荆州,必数番数落孤的不是,如放走曹操,身陷被擒,复失合淝之事。致皇叔嘲笑怨恨。孤想,待母亲归来,与荆州再修盟好,届时送孔文举入荆才是正时。” 鲁肃点点头,他也觉得孙权所言有些道理:“这段时日,可请虞先生再与孔文举叙谈,使其明晰主公良苦用心,免得到归返荆州之后再妄言生事。” “好,就依子敬之言。” …… 柴桑,大狱! 相对于其他人的监牢,这一间乃数间并成,却只关押着孔融一人。 孙权有令,不得怠慢。 故而狱中生活用品尽全。 除了见不得自由,与寻常生活并无二致。 孔融依旧养尊处优,却忧心忡忡。 其实,孔融早有心投奔玄德公。 他们都是理想主义者。 有着匡扶汉室,拯救苍生的宏伟志愿。 若得携手,必能施仁德于四海,播信义于八方。 但,他却不能。 那枚黄色的锦囊教他安脱许都之法,救他全家性命。 却只求他一事! 若至江东,请说服吴主与皇叔联盟抗曹。 他到江东之后,始终践行锦囊所托之事。 孙权若亲刘皇叔,反曹丞相,他便竭诚赞誉:吾家主公素怀匡扶汉室之宏猷,心系悲悯苍生之仁德,与皇叔齐心,必能翦除曹贼,重光朝纲云云。 孙权若亲曹丞相,他则语含讥诮,暗讽主公目光如豆,恰似逐膻之蝇,竖子实难成大事也! 诸事本皆依循其心中所期顺遂而行,奈何今遭此变故,母亲握于曹操之手,孙权很难再与皇叔结盟。 除非国太自戮于曹营。 然,这却又是孔融的价值观所不能接受的。 故而于朝堂直言辱骂。 看着眼前的好酒好菜,也看着狱中的生活用品,笔墨书籍,孔融心怀感慨。 “孙权若置我于寻常牢狱,粗茶淡饭,薄衾草席,乃恨我朝堂之辱,有心报复,解其怒意,必是想要留我。 然依旧锦衣玉食,美酒佳肴,或欲以厚待掩杀心,实则我命不久于人世也!” 也是,前番我于朝堂之言,早已触其逆鳞,其安能轻受? 想到此,孔融悲从中来。 他不为自己将死而悲。 乃是悲于自己若死于孙权之手,纵其掩盖杀心,焉能骗过足智多谋的诸葛孔明和庞士元? 皇叔与我相交甚笃,若得知我为孙权暗害,恐与其决裂。 孙刘联盟更不复焉! 事已至此,孔融也有点恨自己当时太过冲动了。 但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心里的话不说出来,比让他死还要难受。 他说了,却可能会毁了孙刘联盟。 故而为此心悲。 “既如此,那就不如骂得更狠些,皇叔若闻,也会理解其害我之心吧……” 于是,他命狱卒拿来空简,以最恶毒之言为孙权留下一篇檄文! “孙权者,何许竖子哉! 昔武烈将军提刀讨董,血沃中原,方辟江东寸土! 讨逆将军横槊临江,威振吴越,始成六郡山河! 孙氏两代虎臣,皆以忠勇立世,岂料此贼降世,目生碧瞳如鬼火,发垂紫髯类蛮夷,身长而胫短,形如渔寮野种,气戾而神奸,具豺狼心肠! 观其貌,不类华夏子民; 察其性,实乃戎狄遗孽。 孙坚虎父,岂育此豚犬? 分明吴地愚妇与东海鲛人野合所产,冒认孙门,窃居高位! 昔孙策临终托孤,盼其守业承忠,此贼却阴忌老臣,猜疑将帅,面伪贤明而心怀鬼蜮,口称汉臣而暗通曹贼,直如沐猴冠带,鸱鸮栖巢! 碧眼贼子,紫髯竖夫! 汝父若泉下有知,必羞与此等腌臢为伍; 汝母若见汝作态,定悔当日野合之孽! 吾今囚于汝狱,非惧刀斧加身,乃耻与汝共履一方水土、同顶一片苍旻! 速取吾头悬于城门,教天下人知: 我孔文举宁为玉碎,不与尔等腥膻之辈共生于世!” 而后,于当夜子时,悬梁自尽! 第253章 孔融之祸,义士之殇 以孔融之意,若鲁子敬再去荆州以联盟好,皇叔必会问及孔文举为何身死你江东狱中? 到时你自可将此文呈出。 皇叔深明大义,得见此文,自会认为我孔融乃是狂悖失言,咎由自取,非吴侯之过。 孙刘两家亦可续有盟好之机。 然而,他并不知道,自己此举会给江东带来多大的困扰。 孙权得知孔融自杀,惊愕半晌没说出话来。 因为这打乱了他原本的计划。 那么他原本的计划是什么? 送孔融归荆? 还是杀掉孔融? 两者皆是! 他本就有意杀掉孔融,但非明杀,托罪于他人,于送其入荆州途中暗置孔融于死地。 到时再以学生之礼为孔融披麻戴孝,善待其家眷子孙,谁能说出他孙权半个不字? 如今虽是自杀,却仿失其局。 尤其是当孙权看到那篇檄文时,差点没气吐血。 有心将竹简直接烧了,却被鲁肃所阻止。 “主公,孔文举言辞狂悖,目无尊上,世人却多不体察,然此书正可证明其言辞狂悖、大逆不道,若贸然烧之,主公之行恐为世人所不解!” 孙权指着竹简,气愤道:“世人若见此简,孤有何脸面安居于世?” 鲁肃也满心无奈。 孔融做事实在是让人费解。 他能感受到,孔融可能是为保住联盟,故意以激烈言辞为吴侯脱罪。 可你为何不考虑一下主公能不能接受啊? 鲁肃心中只有一种感觉。 孔融至江东,实乃搅乱乾坤、祸乱端倪之事也! 此时江东之局面,葫芦方按瓢又起,令人左支右绌,怎么做都难以完善! 鲁肃现在能做的,只是在两害中取其轻。 可是,那一害更轻呢? 掩盖此文。 皇叔必然不解,江东文士或群起攻讦朝堂,太史慈恐怕也会认为主公暗害孔文举,而领兵作乱。 到时该如何收场? 那公布此文? 可续与皇叔联盟,亦可安太史慈之心。 可主公的名誉…… 痛定思痛,鲁肃决定还是劝孙权选择后者。 “主公,此文狂悖,乃孔融泄愤之文。一眼皆假,主公英名盖世,岂会因这等疯癫之语受损?反可借此昭示天下,孔某之死,实因其自作孽,非主公之过,如此,孙刘联盟可固,麾下将士亦能明了真相,不生异心。” 张昭看完此信,也同意鲁肃的看法。 “孔文举之死,易启人疑。主公公布此信,正可明其狷狂乖谬,满书疯癫,实乃自绝于天下;亦显主公廓然大度,容得狂生肆言而不加私刑,反证孔某之死,实因其自取咎殃,非主公不能容士也!” 孙权也真是没办法了。 他真未想到,怎么一归来,未等自己布局,就要面临如此大的信任危机。 无奈之下,只得以诸葛瑾为使,携书至荆州报丧。 而此时此刻,江陵的诸葛府中,师徒二人继续博弈。 周不疑慌乱之计的一步误棋,吃掉了黑子阵中的一枚关键白子。 诸葛亮愕然的皱起眉头。 只因此白子虽失,黑棋将陷入极大的被动,白棋的局势却将更加稳固。 对诸葛亮是有利的。 所以,他坚信,即便把那颗白子置于万险之地,周不疑也不敢贸然吃掉它。 然而,周不疑却真的吃掉了。 “文直,你缘何要将棋下在此处?” 周不疑一怔,再仔细观察棋局,猛然发觉自己似乎走错了步。 “哎呀,先生,我走错了棋。” 诸葛亮笑了笑:“悔一步吧。” 周不疑想了想,坚定的朝诸葛亮一拱手: “先生,落子无悔,方为弈道。错着既出,便当以错就错,寻机逆转,若动辄悔棋,岂是对弈之正道?” 诸葛亮闻言,眼中显出些许黯淡之色。 但他还是点点头:“如此……也好!” 于是,双指捏起一颗白子,轻轻落下,竟将大片黑子控围。 吃掉这大片黑棋已是必然之势。 周不疑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只得于别处寻求生机。 正当此时,门侍来报:“江东使来,主公有请!” “哦!” 诸葛亮赶紧暂止棋局,随侍去见刘备。 …… 江东,海昏。 孔融之死的消息还未传到此地,太史慈听到的,是孔融于朝堂大骂孙权,被孙权下狱。 太史慈素和孔融交好。 当年孔融任北海相时,太史慈被迫避乱于辽东。 孔融闻其孝勇,常遣人送粟帛至其家,以恤其母。 后黄巾贼围北海,太史慈自辽东归,感公之恩,遂单骑突围,往平原向刘备求援。 孔融曾执其手道:“卿真吾之少友也!” 太史慈亦敬孔融长者之风,虽萍水相逢,却引为知己。 所以,在太史慈看来,孔融不仅仅是他的忘年之友,更如同再造之恩。 今母已亡,乃视孔融为父母也! 现闻孔融身陷狱中,他如何能不急? 当即携侍从欲入柴桑见孙权。 太史慈原本的打算,乃凭借军功,于府门外跪求其宽恕孔融。 然其部将戈定献言:“将军若领军在外,文举先生或可得安。将军若孤身入城,恐与文举先生共毁于牢中。” 太史慈觉得有理。 他有心带兵去见孙权,又怕被看成造反,反害了孔融先生。 虽只带数位骑兵北上。 然而,行至半路,有书信前来。 信中所言,乃孔融自悬于牢中。 太史慈闻此,肝肠寸断,悲呼一声,竟自马上坠地! 良久方苏,继而放声恸哭,泪如雨下,哀恸难抑 。 遂归回海昏,整顿兵马,欲挥兵北上,向孙权讨要说法。 而此时,庐江太守孙邵信至,内附孔文举狱中之言。 孙邵谓其曰:吾心虽悲,却乃文举先生妄言之举,又是自悬于牢狱,实非吴侯之过。请太史将军千万要按捺怒火,暂息雷霆之怒,莫要误起不臣之心! 太史慈把信来来回回的看了三遍。 孙邵以孔融旧友的身份晓以大义,谏于太史慈曰:万勿为一时之悲愤所蔽,致损江东宏业。 太史慈的关注点却不在那里! 他龙目怒瞪,悲愤流泪,咬牙切齿道:“我早疑孙仲谋非孙氏之后,今得文举先生所言,果然如此……” 第254章 刘备之请,善待大儒之后 江陵府,大堂之中,刘备闻听孔融死讯,掩面而泣。 诸葛瑾亦满怀痛心之色,耐心解释道:“文举先生当着江东群臣之面于大堂辱骂吴侯,言辞激烈,非匹夫所能忍之。然吴侯念及旧情,不忍戕害,暂投牢中,命其反省,可怎料到,孔文举不知反省,反而写此信变本加厉羞辱吴侯,而后于狱中自缢而亡。” 刘备接过信,上下看了三遍。 亦觉孔融所言太过,吴侯没直接把他砍了,也算仁至义尽。 然而,回想前番离别之时,孔融尚精神矍铄,与自己谈笑风生,互道珍重,今却阴阳两隔,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悲戚。 他含泪说道:“文举为何要说如此狂悖之言啊?!” “谁说不是呢!” 诸葛瑾长叹了一口气:“吴侯闻听文举先生自缢,心悲不已,以学生身份,为文举先生披麻戴孝。又花重金改建文举府邸,以善待其亲眷。” 刘备非愚钝之人。 他明白诸葛瑾所言何意。 说白了,也是在为孙权洗清嫌疑。 那么,这些话是不是杜撰之言呢? 刘备认为是真的。 孔融早有刚直犯上之名,常犀利言辞以污曹操,今至江东,又岂知收敛? 事到如今,也的确不适宜在此多加怪罪孙权。 “敢问文举家眷如何?” “吴侯善待之!” “备有一不情之请!” “皇叔请言!” “某与文举先生素相交厚,敢请将其家眷托付于某,必当悉心照拂,以略尽故友之谊。” “这……”诸葛瑾有些为难。 按说,刘备的请求并不过分,可并未吴侯交待事宜。 正此时,诸葛亮满面悲戚而入。 途中他已闻听孔融之死。 入堂后,得见刘备和诸葛瑾,问道:“文举先生自缢前于狱中,吴侯可曾亏待?” “怎有此可能?” 诸葛瑾摇头感慨:“我家主公虽因被辱之怒将文举先生下狱,然依旧锦衣玉食,妥帖照顾,未尝有半分怠慢啊!” “哦?” 诸葛亮神色一凛,似乎想到了什么。 但很快,他面色又恢复悲泣之状:“既有善待之意,吴侯为何狱中不设守卒,以防文举先生自缢寻死啊?” 按说,诸葛亮埋怨的也有些道理。 既是牢狱之中,理当多设狱卒监视其起居,以防犯人自缢。 但道理又不是很多。 孔融本是个犟脾气,心高气傲,最烦别人监视于他。 孙权给他独立的空间和自由的余地,乃是一种照顾。 谁能想到他会自缢啊? 诸葛瑾坦言:“我主孙权本念及与孔文举先生旧情,不忍对其多加苛责,在狱中给其自由,实乃出于善意,望他能自省思过。 谁料文举先生性情太过刚烈,竟行此决绝之举。 我主得知后痛心疾首,悔恨未能周全。 这等变故,实非人力所能预见与防备,还望皇叔与吾弟能体谅我主的一番苦心啊。” “兄长啊!” 诸葛亮抓着诸葛瑾的手,颇有怨气的说了这么一句:“文举先生素来刚烈,吴侯怎能不知?此文举之死,吴侯有不察之责!” 诸葛瑾知道,此行前来,报文举之丧,必会遭荆州埋怨。 鲁肃临别有言,最担心的就是两家因此决裂。 江东今乱象频生,人心未稳,不能独立抗曹。 若得曹操恢复国力,举兵南下,江东恐不能相敌。 继续联合刘备,是坚定不移的国策。 如今人家虽有埋怨,然非无端寻衅,倘江东欲置身事外,全卸其责,反致人不快生怒。 想到此,诸葛瑾感慨叹气:“我主亦自怨不察,其为此哭泣不已,心痛难当。” “事已至此,也不便埋怨。” “是啊!” 这时,诸葛亮又说一句:“然请吴侯允许,将文举家小俱迁至江陵,由刘皇叔妥帖照顾。” 诸葛瑾一怔。 刚刚还以为这话题好容易糊弄过去了,怎料吾弟竟亦生此念? 他们商量好的么? 诸葛瑾面露疑惑:“莫非,皇叔与贤弟怕我家主公照顾不好文举先生家小?” “这……”刘备正筹措语句。 诸葛亮却立刻回答:“正是!” 诸葛瑾保证道:“吾弟放心,我家主公素怀怜恤之心,定会厚待文举先生家小,食有珍馐,衣有华服,居有所安,必不负皇叔与贤弟所托,还望二位宽心。” 诸葛亮言道:“吴侯虽怀怜恤之心,却只忧其照顾不周。” 诸葛瑾摇头:“吾弟多虑也!” 诸葛亮肯定言道:“若吴侯照顾周到,文举便有自缢之心,亦得妥善相救,岂会致其而亡?!” “这……” 一时间,诸葛瑾竟不知如何回复。 诸葛亮又面露怀疑之色:“莫非文举之死别有隐情?吴侯囚其家眷不意与我主相知?” 诸葛瑾赶紧摆手言道:“孔明勿要多心,绝非如此也!” 诸葛亮一脸不信的样子,带得刘备亦心生疑惑。 诸葛亮又思索道: “我荆州于襄阳大战曹军,致曹军溃败,沿江而下赤壁。吴主以逸军敬候溃军,本应截杀曹操于信阳,却放任其北归许都,又自陷江北,致周公瑾辛苦打下的合淝拱手让人……” 说到此,诸葛亮神色骤然一变:“吴侯他到底何意?” 以诸葛亮的语气来看,这显然是怀疑吴侯故意放走曹操啊! “孔明,绝无此意,绝无此意啊!” 然而你让诸葛瑾说,他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孙权此败,的确败得蹊跷。 诸葛亮语气又软下来,抓住诸葛瑾的手:“兄长,以愚弟之见,吴侯于曹操,或有暗通不清之嫌,或因力弱难支,终不免为曹贼所并。兄何不及早筹谋,来我荆州,共佐皇叔,此诚为上善之策,岂不妙哉?” 诸葛瑾向来深受孙权礼遇,怎会因诸葛亮寥寥数言就生反水之意? 更何况,现在江东局势紧迫,更不能此时弃吴侯而去。 诸葛瑾说道:“吾弟所言差矣!主公待某恩重如山,知遇之情没齿难忘,某岂敢因一时波折便生二心?江东与荆州唇齿相依,唯有同心同德方能抗曹,若自相猜疑,正中曹操下怀。望吾弟莫要再提此事,我等当以大局为重,共图破曹大计啊!” 诸葛亮慨然点头:“兄长所言有理,然吴侯此举实难让人尽信,文举之死,亦让人心怀疑虑……” 他看了看刘备。 刘备亦知孔明之意:“实难心安也!” 第255章 太史慈的计划 “如此之说,皇叔还是不信吴侯?” 刘备无奈答道:“凡事不通,至曹贼退北,安敢全信?” 诸葛亮又叹气道:“前番曹操表吴侯为荆州牧,吴侯亦成为曹操之婿,今吴国太又至许都为质……兄长啊,你让我主相信,可哪有半点可信之由啊?” “这……” 诸葛瑾无奈。 二弟所言,句句在理。 可这样一来,话题还怎能聊得下去。 “皇叔、贤弟,为救我家主公返吴,我等殚精竭虑,百计俱施。彼时暂附曹贼,实乃情势所迫,万不得已之举。今皇叔与贤弟心中存疑,不妨直言,吾等当如何做,方可得二位之深信?” 刘备与诸葛亮对视一眼。 诸葛亮慨然的点点头:“首者,当速将孔文举之家眷尽皆护送至荆州;次者,江东宜遣一宗室子弟,前来为质于皇叔处。” “啊?” 诸葛瑾怔然:“这未免不合通好之礼?” “既有质子于曹营,曹贼却未予我主丝毫权柄,此等行径,岂是通好之礼? 兄长明鉴,曹操表奏吴侯为荆州牧,其狼子野心,路人皆知,分明欲假州牧之名,行吞并荆州之实,而吴侯竟坦然受之。 纵可解为权宜之计,暂且屈从于曹,然吴主心底究竟作何盘算,实难揣度,叫我等如何能安下心来?” 诸葛瑾纵然聪明,但和其弟诸葛亮相比,亦不能同日而语。 几句话,便将其说得无言以对。 只好表示,自己也做不了主,要回头和吴主商议后再言! 临别之际,诸葛亮又加嘱咐。 “亮有一良言,请兄长转告吴侯。” “贤弟之言无妨。” “我主皇叔,乃诚心实意与吴主联盟,吴主当以诚信待之,切莫首鼠两端,心怀二志,既寒盟友之心,又误抗曹之大业啊!” 诸葛瑾慨然点头:“那是自然!” “还有!” 诸葛亮故作为难之色,但还是凑近诸葛瑾:“烦请转告吴侯,孔文举与太史慈往昔情谊甚笃。今文举既已作古,太史慈或于海昏举事生乱。宜速遣重兵,扼守海昏周遭要隘,以摄其势,令彼不敢妄动。实不相瞒,江东当下乱象丛生,吾心忧之,实不忍见江东生出内乱,分崩离析也!” 诸葛瑾一怔,面露惊愕之色。 按说,太史慈作乱,受益最大者,莫非刘皇叔。 因为他极有可能举海昏六县投奔刘备,以致江东遭巨损,而荆州得大利! 身为刘备方首席谋士,带着主公闷头得利便好,实在不应在此提起此事。 然而,诸葛亮却偏在此时提起了。 这给了诸葛瑾一种错觉,是不是吾弟亦不是一心尽忠于刘皇叔? “贤弟,太史慈若反,乃于荆州有利也!” 诸葛亮摇摇头,义正辞严道:“纵有机缘可据海昏六县,然此举必致两家嫌隙顿生。我主心怀仁德,不忍为此,我亦深以为然。此皆彰显我等结盟之赤诚,天地可鉴也!” 诸葛瑾闻听此言,甚为感动,遂作别归吴。 诸葛瑾一走,诸葛亮遂建议:“主公,速请黄老将军与甘将军带兵入桂阳,以侯太史慈将军归荆!” 闻孔融之死,刘备心中本来难受万分,今闻太史慈归荆,不免生出一丝喜悦。 可又觉得有些疑惑。 “军师不是和子瑜建言,设重兵放海昏太史将军作乱?” 诸葛亮自将自己所言事无巨细汇报刘备。 刘备纵然心有不解,亦选择全然相信。 我家丞相,一心匡扶汉室,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他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相信就好了! 诸葛亮摇摇羽扇,嘴角显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此时此刻,太史将军恐怕已经不在海昏了!” …… 孙权和鲁肃闻听诸葛瑾出使归来之言,亦觉心忧。 当前之势,荆州方面似乎很愿意与江东结盟,但人家却心有顾虑。 按理说,人家荆州方的要求也并非没有道理。 江东欲践盟好之约,理当示之以诚! 只是当下之局,亦未听说国太身死许都,亦没办法和曹操决裂啊! 至于送质子,主公今无幼子,更何况即便有也不能相送。 说来说去,当下江东似乎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将孔融家眷送至荆州了。 坦率而言,这对江东亦不是什么好事。 但相比其他几个,这算是损失最小的了。 那么,鲁肃有没有想到这样恐会致太史慈投奔刘备? 他当然想到了,也积极做了应对。 诸葛亮的建议也让他有种感觉,相对于收降太史慈,诸葛亮实际更在意的是与江东的盟好关系。 想到此,鲁肃便向孙权提议,送孔融家眷归荆,另让周公瑾率大军驻守海昏周遭,以防太史慈倒戈反水。 另一方面,差遣蒋钦奔赴海昏,对太史慈好言相劝、晓以大义,不要做误国之举。 孙权与周瑜亦有此想法,当即依计行事。周瑜随即统领重兵,往海昏方向而去。 而得斥候回报,此时的海昏大营,已是整军经武,一副枕戈待旦、剑拔弩张,欲与来敌一决雌雄之态。 蒋钦得入海昏大营,欲以故旧之好与太史慈谈心。 却得住数日,不见太史慈身影。 问及将军去往何处,军卒乃言,将军面北守孝,不便见人。 蒋钦起初也为此心安,然后来又觉得不对劲。 不仅太史慈不在,太史慈麾下重将竟也不在。 大军驻扎海昏,看似剑拔弩张,但细细看来,军卒多矮小瘦弱,甲胄亦多不合体。 蒋钦心惊,趁夜归营,汇报于周瑜。 周瑜展开地图细细观瞧,亦大为不解。 “子义将军莫非真在守孝?” 然而,俱不见精兵又是怎么一回事? 猛然间,周瑜好像想到了什么? “糟了!” 众将见状,急询道:“大都督,此乃何事?” 周瑜看向海昏地图的最南面,又沿着山峦叠嶂往东看去,是一条极为险峻之路。 “咱们堵着子义西行投荆之路,却未曾防范东行之路!” 蒋钦疑而问曰:“其为何东向而行?莫非欲举兵攻伐吴侯乎?” “这只是一种可能,还有一种可能!” 周瑜看向众将,又指了指地图:“或者往吴县而去!” 吕蒙不解:“他去吴县做什么?” 周瑜抬起头,吞了一口口水:“公子绍就在吴县!” 第256章 子义的目的,公瑾的觉悟 周瑜之言,如石入水,令在场众人心中皆为之震动。 他们细思此言,都猜出了太史慈的目的。 吕蒙凝眸于地图之上,双眉微蹙,思忖片刻后缓缓开口道:“此番欲往吴县,道途迢递,且山越匪患频仍,险阻重重,他又如何能抵达?” 周瑜听闻,唇角微微一抽,轻哼道:“路途迢迢,安能碍其前行?山越匪寇,又岂足挡其去路?汝等休要忘却,那可是太史子义慈啊!” 众将不禁回想当年,小霸王孙策横扫江东所向披靡,唯得一人相阻,便是太史慈。 然其不被刘繇所信,其袭孙策,唯一卒相随,挡住了孙策及麾下一十三员大将。 神亭岭下,二人单骑酣战,难分伯仲。 后周瑜献计,打散刘繇,逼太史慈率数十骑逃亡泾县。 后又三面攻泾县,逼太史慈出走东门。 凭孙策之勇,并周瑜之智,再加上兵力上的碾压(太史慈为给刘繇报仇,募民兵两千,大半山野之民,不谙纪律,非为强军),方得以伏兵擒获太史慈。 孙策打心眼里敬服太史慈之忠勇,邀之上座,诚心款待,才有了后面释缚候返,信诺必归的故事。 周瑜是清楚太史慈的能力的。 纵观江东之境,论勇毅果敢,若孙策为魁首,次者非太史慈莫属 。 昔率残卒乡勇,犹难撄其锋; 今于海昏屯练数载,麾下必蓄锐卒,其势之烈,较昔倍蓰矣。 这让周瑜产生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按现在的局势,最理想的做法是兵分两路。 一路挥师向东,衔尾急追太史慈所部; 另一路快马加鞭,迅疾北上,禀明吴侯,速于吴县增置戍卫之军,暗中将公子绍护送至柴桑屯兵之所。 周瑜认为,只要能有机会,能再和太史慈联系上,他凭三寸不烂之舌,有信心劝说太史慈罢手。 他了解太史慈。 此人断非背信弃义之徒,其行若此,盖因识见有所舛误也! 于是周瑜和众将一抱拳,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诸公,太史慈或因孔融之殁,或对吴侯衔恨于心,欲挟持孙绍另立江东之主。他信念伯符旧恩,我等何不念之?然吾等皆明,此般做法,于江东百害而无一利。吾等必当尽力止之。” 其实,周瑜也有一层担忧! 今之江东,吴侯遭逢变故,其威德骤损,人心几呈分崩之势。 众将受鲁子敬规谏,皆怀体谅之心,愿襄助吴侯重振。 然人心难测,安能保无他念者? 就算眼前诸将,亦恐有人私意赞同太史慈之举。 坦率而言,除了太史慈,周瑜是最该对孙权有怨气之人。 他也的确心有怨气。 但此时此刻,他必须得以大局为重。 他相信,若得伯符在世,也不想江东一分为二! 故而,周瑜当率先表明立场,以示决然不赞同太史慈今日之举。 众将纵有为周瑜鸣不平之人,见周瑜今日此言,亦皆颔首称是。 然后,周瑜开始安排:“程老将军,烦劳你速至柴桑,禀明吴侯,速派兵至吴县,既要据险要而守,亦要暗中将公子绍转移至他处!” 程普点点头,忽然反问:“那你做什么?” 周瑜一怔,他觉得程普的语气多少有些失礼。 但他并未放在心上。 毕竟是江东资历最深的老将军。 有点脾气和架子也是应该的。 “哦,我率一支兵马,沿途追袭子义大军。” 程普慨然道:“为何不让老夫去追太史子义?你去禀明主公?” 周瑜自是不担心程老将军对江东的忠诚。 只是,追击太史慈的难度太大。 不是说不好追。 而是追上了该怎么办? 直接打? 不妥。 恐激化矛盾,闹得事情无法挽回。 周瑜的想法是能劝则劝,不能劝则拖,拖到吴县布好防御,孙绍转至他处,使他彻底失去另立新主的希望。 就算追不上,也正好能够拦截。 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必能使太史慈回心转意,重新为我江东所用。 而若使程普追击。 其或为太史慈言辞所动,毕竟皆乃伯符旧属,共拥孙绍为主,亦非绝无可能。 或可与太史慈火并,到时事情就真无法挽回了。 故而,周瑜拒绝了程普的主动请缨。 “老将军功高望重,柴桑防务攸关根本,非您莫属。某与子义曾有旧谊,追击途中可相机斡旋,以情理相劝,或能消弭干戈于无形。” 周瑜的话很给程普面子。 程普想了想,也未做多言,不咸不淡的一拱手,道了一句:“喏!” 于是,命蒋钦暂管海昏军防事务。 二人各领一路兵马,程普北上柴桑,周瑜追击太史慈。 很快,蒋钦发现,海昏马匹俱被调用,府库军粮也少大半。 原来,太史慈一人三马,驼粮行军。 周瑜闻讯不禁惊骇,连忙下令,加快行军速度。 很快,这个消息传到了孙权的耳中。 孙权心中大惊,忙道:“速请子敬!” 侍从立退,然待其退至门口,孙权又道了一句:“慢!” 侍从停步,躬身下拜:“主公,还有何吩咐?” “先……不要叫他。” 孙权伸出双指沉思片刻:“叫步骘、吕凯、陆逊至孤堂中!” “喏!” 未几,三人抵,皆伏地参拜吴侯。 较之子敬,此三人皆为吴侯亲自提拔,都是年轻俊杰,更属腹心。 尤其是吕凯。 自吕岱死后,孙权对其子吕凯多加提拔重用。 吕凯也勤勉任事,竭诚图报,每有差遣,无不尽心竭力,以不负吴侯知遇之恩。 孙权让斥候向三人禀明海昏之局。 三人亦是大惊。 孙权遂问道:“海昏之局,可有解法?” 陆逊今年不过二十有六,英俊倜傥,却面相沉稳,未尝领过兵,如同久经沙场的宿将。 他首先上前一步:“主公,当速派兵至吴县,按周公瑾之言,于各隘布防,再暗将公子绍移至柴桑。” 孙权点点头:“此为良计。然,孤却有个担忧。” 步骘问道:“主公,有何忧虑?” “孤心忧者,公瑾与子义皆乃兄长处之股肱重臣。若公瑾假追击之名,暗与太史子义合兵,突袭我京口要地,届时又当如何?” 第257章 孙权的计谋,吕凯的使命! 此言一出,三人互相看了看,皆有不解之色。 然而细细思来,主公有此顾虑也不是没有道理。 步骘首先劝道:“主公,公瑾素怀忠义,一心为公,断不会行此等背主之事。其智勇双全,深知孙刘联盟之重,追击曹军乃为江东大业着想,岂会有他念?” “哎!” 孙权点点头,抚着大腿叹了一口气:“孤安能不知公瑾之忠义?其与兄长情同金兰,情谊深厚。纵其欲扶立孙绍,于情亦有可原之处。实则,孤亦心怀成人之美意,愿将吴主大位禅让于吾贤侄!” 闻听此言,三人再次大惊。 吕凯拱手一拜:“主公万万不可!孙绍年纪尚幼,难堪此大任。吾等只认主公,主公若欲退,我等愿以死谏阻,绝不让主公轻弃大位,致江东于险地。” 步骘和陆逊对望一眼,亦拱手表态:“我等亦愿如此!” 孙权看着三人,满意的点点头。 接下来就是安排任务。 本来,按周瑜的意思,将此事告知吴侯,吴侯必问鲁肃。 鲁子敬必主动请缨,亲守吴县。 鲁肃虽不擅带兵攻伐,但说起伏路把关之能,他绝对是江东首屈一指的行家里手。 到时坚壁清野,带重兵据险而守,不与太史慈交战,就这么干耗着, 太史慈虽勇,但无攻城之械,必不得攻入鲁肃之城。 耗到太史慈粮尽,他再带兵围其后方。 亦不与太史慈交战,而将城中与军中之粮分与太史慈之军。 到此时,以太史慈的人格,绝对可以与其敞开心扉,劝其罢手。 则江东之危可解也! 但显然,孙权的顾虑更多。 他没有选择集中兵力防守吴县,而是分出大量兵力防守京口。 “我欲使程老将军驻守吴县,然京口当以何人设防?” 三人对视一眼,陆逊抱拳道:“末将愿守京口!” “好!” 孙权走上前,满意的拍了拍陆逊的肩膀:“有伯言在,孤心安也!” 而后,对步骘道:“有劳步先生为程老将军军师如何?” 步骘抱拳道:“在下愿意!” 遂挥挥手,让二人下去准备,却独留吕凯在此。 孙权看着吕凯,泪水不禁流下:“吕定公乃我江东肱股良才,却因故亡于交州,孤心中甚惜之,每见贤弟,便念及令尊之功绩,亦思及往昔与令尊共图大业之岁月,心中尤为悲伤。” 提到父亲吕岱,吕凯亦眼圈泛红。 “主公……” “如今,江东之势波谲云诡,暗潮涌动,孤时常感慨,周遭无深信之人,唯得贤弟,可堪倚重也!” 吕岱的早亡,让孙权对其子吕凯甚为照顾,多加提拔。 吕凯亦聪明伶俐,不负孙权所重。 他知道主公说出此言,乃是要给他更重要的任务。 当即抱拳表态:“主公若有吩咐,在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孙权颔首,抬头相问:“孤想命你救公子绍于吴县,可愿去否?” 吕凯慨然抱拳:“末将愿往!” 本来,说到此时,就可以下去准备了。 但孙权兵没有让他退下的意思。 他拉着吕凯的胳膊让他并坐于自己的案上,又问了一句:“贤弟知孤之难否?” 吕凯很理解的点点头:“江东今局,我主难矣!末将岂能不知?” “哎!” 孙权长叹了一口气:“太史将军欲立贤侄为主,而江东众将,又多为兄长旧将,孤所能信之人,不多也!” “……” 吕凯抬起头,他似乎从孙权的语气中听出别样意味。 孙权叹了一口气,继续道: “孤实悔之!昔日兄长以位相授,孤彼时就该以死固辞,一心拥立公子绍承大业,何至于今日? 臣工之心,或忠君于孤,或向义于公子绍,致江东臣属分作两派,令宏图大业蒙损,哀哉痛哉!” 说到此,孙权重重的砸了一下桌案,懊悔之情溢于言表。 吕凯闻听此言,思绪渐明。 今江东值此危局,乃因有二主可承之象。 若仅存其一,是不是就没这么多内部问题了? “汝此去,务须全力护持公子绍周全,勿使彼于汝手有毫发之伤。孤深忧之,若太史将军攻打吴县,致使郡县纷扰大乱,累及公子绍,亦陷太史将军于不义之境也!汝当慎之慎之!” 吕凯骤然一惊。 细细思来,他似乎明白了自己真正的任务所在。 当今江东,既有二主可承之象。 仅存其一,乃百利无害。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孙绍实乃多余之人。 他的存在,只会让江东乱局加剧。 然若主公直接下令,害孙绍早亡,必为天下人所不齿。 到时众叛亲离,江东必至覆灭也! 如果公子绍偏偏不巧,死于太史慈之乱,那就另当别论了。 首者,江东之士必尽将此罪诿于太史慈,如此,太史慈便坐实乱臣贼子之名,必遭天下人唾弃诟骂! 其余诸将也必不会做他想,一心一意服侍于主公。 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美好! 然而,这就需要,具体操作者有着坚定的信念和高超的手段。 自始至终,万不可令主公蒙受丝毫非议。 至于其亡故之时,亦务必要使太史子义与之有着千丝万缕之关联! 最好让其死在太史慈大军冲杀之中。 只有这样,才能把矛头指向太史慈。 吕凯知道这是一个难度奇高,又非常棘手的任务,但为了主公,他必须义无反顾,全力以赴! “主公,末将……都明白了!” “好!” 孙权看着他,满眼都是信任与期许。 而后,孙权给程普下了军令,命其速往吴县驻守。 程普亦感纳闷:“按周郎所言,吴县需要重兵防守,主公怎么只给了老夫一万精兵?” 而后方知,更多的兵马给了陆逊用来防守京口。 乃虑太史慈声东击西,佯攻吴县,实攻京口。 程普也理解主公所虑,这种情况不是没有可能发生。 他曾与太史慈大战三十回合不败,今其宝刀不老,亦有信心阻其攻入吴县。 而当鲁肃听闻此事,大骇不已,立刻来找孙权。 孙权拉着鲁肃的手,和言道:“子敬啊,汝之殚精竭虑,孤岂会不知?当今之于我江东,重中之重并非太史慈兴乱,实乃国太困于许都。在此期间,汝唯需做一事,务必将国太安然迎回! 其余之事,你就不要操心了。” 第258章 程普城外布兵,太史抵达吴县 孙权看着鲁肃,面色温存,却心潮翻涌。 江东为网,臣若游鳞。 持网者必目蕴威棱,稳执丝缕,稍有疏失,则网破渊浊。 初承江东,老臣冷眼、士族恶语,如芒在背。 许都蒙难,曹操笑里藏刀,母亲泪浸绝望,惊天之耻,痛彻吾心。 吾非不信你子敬,不爱他周公瑾,然帝王之道,在于权谋与谲诈,非情谊所能羁縻。 子敬啊! 世人斥吾薄情? 可当下之局,孤又能如何? 孤看得出,你眼中尽是忠义。 可又有谁知,这忠字背后,有无士族僭越犯上的反骨? 有些事孤不用你,有时候乃是对你的一种保护。 鲁肃也看着孙权,他还想要再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出口。 主公说的没错! 当下之局,请回吴国太的确是江东重中之重。 甚至于,比太史慈作乱更加重要。 主公把如此重大要务交给了我,我自当全心全意去完成这件事,不应该再插手别的事务。 可问题是,此事至今,该做的都已经做了。 按说,国太自裁于许都,此事便一了百了! 然而,未见国太自裁之信,又不见来使置换江夏,他现在又能再做些什么呢? 鲁肃想了想,唯得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 另一边,山越部落首领费栈得信,一支兵马极速前行,已至山下。 费栈大惊,以为江东又派兵来剿。 忙问所至何人? 越民答曰:“乃挂太史大旗!” 费栈腾的站起,他面色瞬间煞白,双目圆睁,声音都颤抖了起来:“太史??” 若得旁人,费栈还想着厉兵秣马,凭借地形优势与之相战。 然江东之将,挂太史之旗还会有何人? 必是太史慈也! 那还有打的必要么? 费栈当即招众越守,商议退敌之策。 有人提出暂避山林,依靠南疆特有的瘴气和毒物与之周旋。 有人提出主动出击,趁对方立足未稳,集合全部精锐力量打一场突袭战,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也有人提出联合周边其他山越部落,集结更多的兵力,共同抵御外敌。 当然,也有人提出了直接投降。 毕竟投降太史慈,也不算什么丢脸之事。 然而,待商定好退敌之策,再差探马打探之时,这支兵马早已越过其境地,疾驰往东而去。 似乎对他们毫无兴趣。 费栈想了半天也未想出个所以然。 只得在山林中布置埋伏,以防那支兵马突然折返。 …… 太史慈当下目标只有一个! 前往吴县,夺得公子绍,再携公子绍入荆州,重夺海昏庐南,以扶立公子绍为江东之主。 临行前,其振臂高呼:“某与伯符将军情同手足。今公子绍蒙难,江东危急。昔日蒙将军厚恩,无以为报。今日必以兄弟之义为旌,引诸公先赴吴县救公子绍,再入荆州复海昏庐南!” 在太史慈的眼中,一个公子绍,比海昏六县重要得多。 他虚做练兵守孝之势,引江东重军来防。 却暗渡山越之境,直往吴县而去。 这一手操作的确骗过了周瑜。 但他也明白,以周瑜之才智,必骗不了他太久。 到时候还会通知孙权设防。 一旦孙权知晓其意,必暗迁孙绍离开吴县。 到时藏于何地便不得而知也。 所以,他纵军疾驰,不敢停留片刻。 而渡过了山越横行的区域,太史慈又派出了一支部队。 这支部队的速度比太史慈的大部队更快! 他们人数很少,不过二十余骑,但骑的都是最精良的战马,马上都是最能征善战的战士。 为首一人,三十余岁。 他长得极为普通,若非常年食用精粮肉蛋,便与寻常山民无甚两样。 即便如此,他在所有疾行骑兵中也不是很显眼。 穿上寻常百姓之衣,看起来便如富家官僚门下的奴仆。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 太史慈麾下骑兵,皆唯其马首是瞻。 他没有父母,没有名字,只知其忠勇善战,出身曲阿。 太史慈便以“曲阿兄弟”相称,久而久之,“曲阿”便成了他的名字。 他是太史慈最信任的部下和兄弟。 胯下骑的也是骑着太史慈的战马。 他的任务只有一个,以最快的速度抵达吴县,在吴县防御还没布好之前,化妆成平民百姓,攻进灵岩寺,接出公子绍! 再与太史慈汇合,原路退归。 吴县灵岩寺原为吴王夫差之行宫,数百年间隔,本破败不堪。 后被修缮建府,为孙绍之用,以示吴主之恩宠。 那里戒备森严,重兵层层把守,但曲阿有把握,能攻之而入! 又或者说,不用攻入。 孙权得到消息,必然要把孙绍接出灵岩寺,到那时,才是最佳劫夺之时。 程普到底先一步而至吴县,但他并没有立做严防死守之势。 又或者说,防守之势倒是做了,但他把更多的精力用在出城排兵布阵。 他更愿意面对面的和太史慈较量一番。 忆往昔,与之酣战三十回合,彼时已心生怯意,若非刘繇鸣金收兵,几为太史慈所伤。 然今时不同往日,太史慈久疏战阵,安能如昔时之神勇? 思及此,徒增叹惋。 一代名将,竟至泯然于众人矣。 斥候回报,太史慈大军千人,往吴县而来,已不过十里。 程普问及步骘:“公子绍可离灵岩寺?” “尚未曾!” 程普皱皱眉:“还做拖延,那吕凯到底欲作何为?” 步骘想了想:“老将军,要不要先据城防守,再做他想?” 程普冷哼一声:“太史慈疾驰于此,定人困马乏,不趁此时迎头痛击,待其养精蓄锐,又当何为?” 在程普看来,无论从兵力对比而言,战术地势而论,他们都占据极大的优势! 实无必要如此谨慎。 步骘虽觉此策非至稳之举,然程普之念,亦自有其理。 出城交战,较之固守,更易得军功。 不多时,太史慈军至,他高举手戟,指着程普道:“程老将军,别来无恙乎!” 程普抚髯点头:“老夫自是无恙,太史将军驱兵至此,乃为何事啊?” 太史慈慨然朗声道:“吴侯孙权,本非孙氏嫡传正统,昔欺伯符所托,今僭窃吴主之位,实乃辱没孙氏门楣。 吾此番前来,意在扶立公子绍为江东之主。 汝亦曾蒙先主及伯符之恩泽,缘何不与吾携手,共扶公子绍登吴主之位!” 第259章 旧将吴县争雄,孙绍危局现踪 程普虽然心念孙策,感情犹胜孙权。 但他明白,太史慈所言荒唐无比。 当即双指朝太史慈一指,厉声呵斥道:“汝休得胡言乱语! 吾主仲谋,承父兄遗志,掌江东之业,理政有方,广纳贤才,深得民心,何谈非正统? 伯符临终之际,将江东托付于仲谋,言‘举江东之众,决机于两阵之间,与天下争衡,卿不如我;举贤任能,各尽其心,以保江东,我不如卿’,此乃兄对弟之信,亦为江东之幸事。 公子绍虽为孙氏血脉,然其年幼,阅历尚浅,怎能担此重任,引领江东万千子民? 今大敌当前,汝不思共御外敌,却在此妄言废立,扰乱军心,是何居心? 若再敢出此悖逆之语,休怪我程普不念昔日同殿为臣之情!” 太史慈亦大怒,他青筋暴起,咬牙怒道:“孙权若真问心无愧,自当厚待公子绍!可孙仲谋又是如何做法?程德谋,汝受孙氏累世之恩,竟忘却故主遗泽,对公子绍所遭欺凌视若无睹。公子绍处境之艰,人所共见,汝岂可视而不见?如此行径,何谈念及故主之情?” 几句话,程普无言以对。 身为江东之士也都明白。 自孙策薨逝,孙权承其位,起初,借孙策之名望以安朝野、稳局势。 待江东渐定,孙权便开始谋求削弭孙策之遗泽,欲彰己之独尊。 故而,表面善待孙绍,为其提供府邸,实际乃多加防范,若非重大节典,不准其出府邸一步。 然而,很多人也理解。 毕竟伯符已去,仲谋还要引领江东,你不能要求他毫无私念,全不设防。 此乃身处高位者常情,亦为保江东社稷所必要之行! 想到这,程普冷笑:“为何如此?乃为防尔等乱臣贼子!否则,仲谋何至于此?” 太史慈闻听此言,已知程普已无争取必要。 当即举戟搦战:“既如此,那便是敌非友!敢与我决一死战否?” “有何不敢?” 程普挥舞铁脊蛇矛来战太史慈。 然而,只战不到十个回合,程普心慌了。 他明显的感觉到自己气力不足,难以与太史慈持久而战。 想来自己年岁已大,战力大不如前,太史慈多年闲置武艺,竟未有半分衰减! 好在,他身为主帅,不会无人相护。 凌统与蒋钦对望一眼,一起从左右杀出! 凌统挥刀、蒋钦挺枪,与程普一同猛攻太史慈。 太史慈双戟疾舞,迎战三人! 四影如电,戟刀交鸣。 凌统大刀生寒,左劈右刺; 程普蛇矛带风,前挑后扫; 蒋钦剑走偏锋,专寻空处。 太史慈长戟纵横,荡开千钧之力,以一敌三,毫无惧色! 他左挡蛇矛如开山岳,右格双刀若断江河,回戟压剑似镇狂澜。 金铁之声震野,劲风起处尘飞,三人合围如铁索,一子孤战若劲竹。 忽然,程普一声大叫:“哎呀!” 定睛再看,握矛之右手手背已被利戟划破,鲜血横流。 按说,久经战阵,这算不得什么重伤。 但就是这一点伤让他无力握紧蛇矛,只得败退归营。 凌统和蒋钦见此,亦共护程普退归。 太史慈哪肯罢休:“江东的勇士们,叛军已败,当秉承伯符烈志,重塑猛虎之名!随我杀啊!” 遂领大军朝程普大军杀来。 其实,太史慈的兵远少于程普之兵。 但各个都是精悍之勇,一时间竟迎着程普之军杀出一条血路。 程普咬牙登台:“诸军莫慌!贼众虽悍,奈我军势盛何?随我破敌,扬我江东之威!” 遂令大军围杀太史慈之军。 然而,太史慈的战略目的明确,纵你八方而来,我只从一处去。 而被冲杀之处,竟无可阻挡太史慈之悍勇。 直至此时,程普有些后悔了。 若当时固守坚城,怎致如此狼狈? 现在就有些尴尬了。 要不要退入城中? 若退,则须启城门,我军虽可入内,然亦予太史慈以入城之机。 若不退,就此鏖战,恐折损过巨。 然而,最要命的还不是鏖战。 太史慈目的明确,就是追着你程普的主营打。 程普看着太史慈所向披靡的样子,脑海中又不知不觉回想起当年他们与伯符一同南征北战的画面。 苍老的眼眶中,不免酝出了一丝晶莹。 “子义啊,何至于此?” 程普感慨间,却闻凌统大喝:“将军,小心!” 程普这才恍然,太史慈一箭射来,他下意识的一偏头,头盔竟被射落! 现在他可没有勇气和太史慈一较高下。 当即命护卫阻拦,自行后撤。 而此时此刻,站在城楼的步骘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他明白,太史慈有不下于伯符之勇,再打下去,程老将军极有可能毁于此地。 当即命斥候:“速报京口陆逊,太史慈已至吴县,请他带兵直往灵岩寺来援!” 而后鸣金开城! 城楼众卒高喊:“程老将军,快快入城!” 程普只得率军徐退。 然而,太史慈战斗目的无比清晰。 他见大门得开,不顾一切的死死缠住程普主军,拖延了主军入城的速度。 那么,他得目的是彻底的击溃程普主军么? 不是! 待程普主军距离城门五十步,太史慈一声令下,竟带兵直朝城内杀去。 此时再想关紧城门已然太晚。 其实,步骘亦知,此刻启城,太史慈必乘势而入。 然而他没有别的办法,为救程老将军,唯将战场由城外转至城内。 所幸城中地势于我军更为有利,且士卒众多。 太史慈所部恰似猛虎入羊群,一路拼杀,径直冲入城中。 程普见状,亦传令大军蜂拥入城,旋即反堵城门,欲将太史慈困毙于吴县。 太史慈亦无退心,入城后第一件事,就是朝灵岩寺杀去。 而此时,吕凯正等待着时机。 他闻听太史慈杀入城中,非但未感丝毫担忧,反而在嘴角露出一丝丝诡谲的微笑。 他朝孙绍一抱拳:“公子,贼军将至,请随末将出城!” 孙绍久处危境,虽未掌权柄,但对危险有着极为敏锐的判断力。 他有种感觉,跟着吕凯走,不是什么好事。 他抓着母亲的胳膊,双眉紧蹙,坚执的摇摇头:“我不走!” “哼!那可由不得公子了!” 吕凯一个眼神,两个铁甲侍卫一起上前,架起了孙绍。 第260章 曲阿小将显威,吕凯计划受阻 灵岩寺正在发生一场史无前例的大战! 程普兵多,太史慈兵精。 双方都认为自己才是孙氏的忠诚义士,对方乃是背逆孙氏之奸佞贼子。 灵岩寺外,大地在无数将士的厮杀呐喊中震颤。 喊杀声、兵器碰撞声交织在一起,令山河为之变色。 双方士兵皆红了眼,身着的铠甲满是血污与尘土。 他们如潮水般相互冲击,长枪闪烁寒光,利刃挥舞间血花四溅。 有的士兵被利刃刺穿胸膛,却仍死死抱住对手,直至咽下最后一口气; 有的被砍断手臂,却不顾剧痛,用仅存的单手继续挥刀拼杀。 江东不乏勇烈,却无奈同室操戈。 灵岩寺的石阶上,堆满了尸体和残肢,鲜血顺着台阶潺潺而下,宛如一条殷红的溪流。 寺中的古木也未能幸免,被流矢射中,枝叶纷纷坠落,与战场上的惨象融为一体。 “救公子!复江东!杀啊……” 太史慈举戟高呼,再一次杀向灵岩寺。 “护我公子,莫让敌犯!” 蒋钦、凌统、朱然、徐盛各率部从拼命阻挡。 但太史慈太过于勇猛,四人协力竟只能堪堪抵住。 年轻魁梧的朱然顶住了太史慈的一波进攻,回头质问吕凯。 “怎还不送公子出城?” “乃俱太史慈谋害公子!” 吕凯如是说:“待我为公子换甲!” 为避免孙绍太过于明显,给孙绍换上寻常军卒的铠甲掩人耳目,暗渡出城,也是合情合理之举。 然此举亦有风险,恐被敌方视作寻常兵卒而将其杀害。 但只要绕开太史慈进攻的方向,这么做还是相对比较安全的! “那你快点!” 朱然又嘱咐一句,提刀去守寺门了。 吕凯一声令下,步卒开始给孙绍换衣服甲胄。 孙绍鼓起勇气问了一声:“何人欲害我?” 吕凯答道:“乃海昏太史慈!” 这时,一女上前质问道:“太史将军乃伯符兄弟,何至于害吾儿?” 说话之人,正是孙策遗孀张氏,亦是孙绍生母。 其原为孙策表妹,两人自幼相识,于孙策助力颇多,感情深厚。 吕凯的回复是:“太史慈因孔融之殁,迁怒于吴侯,竟妄图挟持公子绍,借此为难主公!” 另一女子上前道:“既如此,当安守于灵岩寺,待公瑾援兵尽至,方为正道,何必冒险出城?” 说话之人容色绝世,周身散发温婉端庄之气,正是孙策妾室大乔。 自孙策纳娶大乔后,对其甚为宠爱。 张氏胸怀宽广,亦待其如妹。 只可惜,孙策纳大乔不过四个月便撒手人寰。 姐妹俩心痛欲绝,一起抚养亡夫一子两女,经至数年。 二人并非草木之人,自然也感受到了来自孙权那种莫名的限制和危险,她们悉心教导孙绍礼仪节度,嘱其行事务必谨小慎微,为人低调收敛,切不可仰仗父亲的余威肆意妄为。 孙绍言行恭顺,行事妥帖,每每相见,皆能令孙权称意。 孙权除禁其外出走动外,赐予他的皆是华服美食,珠宝锦绣,恩遇极为优渥。 故而,寺内之人皆为称道,主公待公子绍情同己出,隆恩备至,乃知恩图报之人。 说这话的人,既为自保,实则也是为了保护公子绍。 张氏和大乔心中都明白,自然也能体会到,此中的凶险和不易。 今闻太史慈举兵前来,欲挟持公子。 张氏与大乔俱为此心生怀疑。 吕凯无意与二人争论,朝二人一抱拳:“主公之命,焉敢多问,请二位夫人休生异议!” 张氏和大乔对视一眼,张氏道:“既如此,当带我等一并而去,免在此地受太史慈所胁。” 大乔搂过两个女儿:“我等皆与绍儿一起。” 吕凯心知带着四个女人,更为招摇,而且不易暗中操作,心中颇为顾虑。 但若留她们于此地,又恐回头二妇多言,自己今朝所为落下把柄。 倘若使她们俱死于此…… 自己又没这个胆量。 毕竟是孙伯符的妻眷子女,若俱亡于己手,那罪过可就太大了。 到时只能借助乱军,冲开她们,再带公子绍往危险之处。 “也罢!” 当即为张氏,大乔和孙策两个女儿换上兵卒甲胄。 然后,在吕凯的带领下,从后门出了灵岩寺。 而此时,吕凯有了新的主意! 虽从后门而出,但佯作援兵将至。 再在慌乱中分开女眷,尽可能保护张氏大乔,尤其以长女佯作孙绍,引太史慈来救。 却悄无声息的弄翻孙绍战马。 太史慈只顾救“孙绍”,安能顾及马下的孙绍。 到时候,是被马踏而死,还是被乱军杀害,那就听天由命了。 若实在命大,再赏他一计流矢。 不信他不死! 于是,吕凯带兵从小门而出,前者孙绍的马却往大门赶去。 张氏和大乔虽不常出门,但亦知灵岩寺方位,不解问道:“将军,何故往战事之地?” 吕凯佯作听不见,牵孙绍战马越跑越快。 张氏和大乔骑术不精,急切相呼:“将军,慢些!” 吕凯故意不答。 张氏和大乔呼唤欲急。 而便在此时,埋伏在小门必经之路,一伙人马悄悄探出了头。 他们穿着百姓的衣服,褪下外衣,贴身的是精致的皮甲。 为首一人,正是曲阿。 太史慈与江东诸将酣战,战况惨烈,生死无计,太史慈都告诉他不许现身。 其实,就为静候此刻。 曲阿不认识孙绍,但见此队伍皆为吴侯亲兵,装备精良,又有几人身材瘦小,不似军中之人。 曲阿便猜想,恐公子绍就混若其中。 当即率军冲下。 他的部队不多,只有二十余人。 但各个骁勇善战,未至近前,一戟投出,直砸吕凯后心。 吕凯亦非等闲,他听到风声。 心道,不知哪来的贼人,以戟投我,若得拨至公子绍处,正可误杀于他。 遂挥刀挡戟。 然而,他错误的估计自己和对方的实力差距。 这一刀打在了戟上,却未能将戟拨开,戟把直砸在他的肩膀。 一股沉闷的剧痛袭来,吕凯吐血落马,登时昏厥在地。 与吕凯同行者,亦有多员副将,见此变故,有人营救吕凯,有人迎战曲阿! 曲阿再换马槊以一敌六,竟不落下风。 不多时,竟将六人一一斩尽! 第261章 犹记当年,城外含泪相别 曲阿生猛,力敌众军。 众军为见此强悍之将,竭尽骇然。 诸将皆死,军卒散逃。 吕凯乃为军卒所救,不知何处,曲阿顾不得再寻吕凯,立刻奔赴到孙绍马前,扶孙绍下马。 他厚实的双手扶着孙绍肩膀,问道:“可是公子绍?” 孙绍睁大眼睛,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可是公子绍?” 曲阿又问了一遍,孙绍依然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好回头看向母亲和姨娘。 此时此刻,两个女子也不知该如何了? 她们不知眼前的人是敌是友,互相看了看,眼中尽是无措。 “可是……公子绍?”曲阿又问了一遍,眼中之急切溢于言表。 “他是……”大乔终究承认了。 她认为,此人武艺之高,不亚于伯符。 若真想害公子,自可以刀剑相逼问,然而他却选择半跪在孙绍的面前,扶着他的肩膀,一遍一遍的相问。 得到了确定的答案,曲阿眼含泪水,抱住孙绍:“吾寻得公子绍,终不负兄长之托也!” 到此时,张氏和大乔已然明白,此人非敌乃友。 曲阿又抱拳,朝儿女一跪:“敢问二位夫人,可是先主伯符之孀?” 张氏点点头:“正是!” 曲阿言道:“孙权乃异族之嗣,非孙氏之脉,欲害公子。太史将军不忍伯符遗孤遭戕,命我特来相救!” 此言一出,二女也感觉纳闷。 只因为这说法实在是太野了。 她们不只一次怀疑过孙权有暗害孙绍之心,却没有一次怀疑过孙权的血统。 纵然紫髯碧眼,然甚为权贵,天生异相者大有人在。 但此时此刻,她们又不能就此深究。 吕凯前番所为,早让二女心生疑惑。 然身为女眷,诸多事宜不便贸然置喙,只能随波逐流。 在吕凯牵孙绍之马,疾驰往前之时,二女心中已生绝望之情。 今得将军相救,方得心安。 哪能再怀疑将军动机? “敢问将军,乃是何人?” “末将本为曲阿人士,出身卑贱,本无名无姓,随太史将军后,便以曲阿相称。” “曲阿?” 张氏和大乔又对视一眼。 伯符在世之时,她们就听其说过:吾兄长太史子义麾下有一曲阿小将,其骁勇善战,曾于神亭领一人敌住我江东十二虎将。 今日得见,方知乃是此人。 “太史子义,欲待我等和绍儿去往何处?” “可先与太史将军汇合,再经山越之地奔往荆州,恳请玄德庇护,而后联络江东忠义豪杰,共举义旗反攻海昏。届时,扶立公子绍为江东之主,重振江东声威。敢请二位夫人与二位小姐随末将一同启程,末将纵使拼却性命,亦必保诸位安然无虞。” 大乔想了想,回问张氏:“姐姐,你如何看?” 张氏叹了一口气,俏眉写满了坚毅:“事已至此,别无它法,只能有劳将军了。” 于是,曲阿领命,带麾下军卒保护孙策家眷五口往太史慈处汇合。 原本,吕凯亦往此方向,张氏和大乔皆忧思难安,今曲阿亦带她们奔往此处,心中却感到异常踏实。 途中,自有江东军卒截杀。 然而曲阿生猛,口衔缰绳,一马当先! 他左手挥舞大戟,右手挥舞马槊,所到之处,敌众非死即伤! 很快,曲阿带五人冲至前门附近。 而此时,太史慈经过几番大战,所带精兵死伤无计,已不足千人。 然而他还是不遗余力的进攻,力求将敌军主力引到自己这边来。 “嘟……嘟嘟……” 一声有节奏的哨响,乃为约定好的讯号。 太史慈抬起头。 正见一小队人马冲杀过来,为首一人正是曲阿! 太史慈乃知发出此讯号,便是功成而得,立刻放弃进攻城门,与曲阿小将汇合。 得见公子绍,太史慈激动得泪流满面,将他抱在怀中。 “公子受苦了!伯父带你离此是非之地!” 孙绍长这么大,第一次被男子如此拥怀,这一瞬间,竟让他感受到了久违的父爱。 “有劳伯父。” 太史慈明白,今此大战,军卒甚疲。 敌军虽然损失甚众,然而必有援兵不断将至。 到时便再难有脱困之机。 当即,命曲阿和部下精锐皆保护孙策家眷,他调转方向,朝城门口杀去! 此时此刻,身在京口的陆逊刚得到消息,太史慈乃正往吴县而去。 他无奈喟叹:“此失计也!” 他深知,纵此刻即引兵前往,此战亦多半失之交臂。 但该有的态度还是要有的。 立刻命陈武带一万五千大军往吴县而去。 另一边,程普闻听公子绍被劫的消息,大惊失色。 又见太史慈残军往城门而去,忙命众军去坚守城门。 然而,有太史慈和曲阿两人争先,守城之军以压力如山,很快便冲至城门处。 内开城门,虽然无法撞开,但合铰裸露,只要劈下合铰,再合力一撞。 两扇大门便轰然倒塌。 似乎,到了此时,太史慈真的逃脱有望。 然而,程普大军又怎能轻易放弃? 本来,太史慈急军尽至,经历了数个时辰的大战,军卒战马俱疲惫不堪。 何况还带着公子女眷,自无法速行。 这时候,程普只需遣骑兵尾随,屡屡侵扰,阻碍退军之路。 如此,残军心生溃意,土崩瓦解。 彼时,再度夺回公子绍,亦非难事。 事实上,太史慈如此担忧,程普亦是如此打算。 而就在此时,曲阿朝太史慈一抱拳,朗声道:“兄长速携公子绍撤离,且留某在此,阻截敌军!” 当初太史慈于刘繇麾下,欲带兵阻击孙策,众人皆嘲,无人愿与其共去。 便只一曲阿小将凛然出列,高呼:“太史子义真猛将也!吾可助之!” 太史慈与孙策大战之时,曲阿小将一人抵住江东十二虎将。 那一战,众人皆知,太史慈与孙策不打不识,互引知己。 却鲜有人知,太史慈与曲阿小将更恩若兄弟。 曲阿小将虽不擅领大军作战,但其个人作战能力堪比吕布。 今此退军之际,其欲断后,给太史慈孙绍以生机。 太史慈如何舍得:“吾弟与我共去!” 曲阿慨然一笑:“兄长勿疑!弟足以御敌,兄不速行,必俱折于此地也!” 太史慈别无他法,含泪道了一声保重,又言:“你我兄弟当效当年神亭岭之别,兄于荆州侯弟而归,此诺千钧,万勿失信也!” 第262章 吴县防卫失败,孙权二气周公瑾 太史慈将残军留下了一大半给曲阿,自己仅带二百人护送孙绍一家撤离。 他自己领路,命部将戈定断后,以防程普大军越过曲阿的防线,攻将过来,好及时报信。 但并没有。 行军途中未见半个敌军兵卒袭来。 太史慈率残军再入山越境地,行了两日两夜。 军粮已然不多,好在还有战马。 每日斩杀一匹,加上沿途狩猎,勉强够用作当日军粮。 然而,到第三日一处狭道,太史慈命大军止行。 看着山谷大路中猎猎飘舞的“周”字大旗,太史慈眼角狠狠的抽了抽。 “周公瑾,汝莫非要劫公子于此乎?” 周瑜的部队占据了整条山路。 一队人马已列队等候。 为首一人持旗按剑,红袍金铠,英姿飒爽,安坐于马上。 此非旁人,正是周瑜! 按照周瑜原本的预想,以鲁肃携大军固守吴县,太史慈无法攻城,亦不至遽然拼死搏杀。 久而久之,太史慈所部粮草必难以为继。 到时,鲁肃可遣使或飞箭劝太史慈撤兵,他亦可于此处等候太史慈。 不打不杀,反送粮草。 就邀其坐下来好好谈谈。 太史子义素怀忠义之心,若得如此,定能令其豁然省悟。 然而,当周瑜看到太史慈带着不足二百残军至此之时,心彻底凉了。 带着残军,说明大战已经发生。 莫非主公未用子敬为帅,又或者未许之足够兵马? 太史慈带兵后撤,又说明什么? 他明白,此人心性颇似伯符。 向来不会畏战,哪怕只剩他自己一人,也会血战到底。 然而,他却带着残兵后撤了。 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他达到了自己的战略图谋。 看着太史慈军已一种护卫的阵势携部前行,周瑜认为,自己最担忧的事可能真的发生了。 太史慈也看到了对向战阵中的周瑜。 他并未像周瑜想那么多。 他只是紧了紧自己的腰带,整了整自己的头盔,然后掣出双戟,做出拼死力战的准备。 “子义兄,别来无恙?”周瑜率先打了招呼,他的态度相当的平静,就好像问候曾经的故友。 “周公瑾,汝欲阻吾乎?” 太史慈手戟一指,眼中写满了杀气。 “子义啊子义,何故于此啊!”周瑜无奈叹息。 “周公瑾,往昔伯符待汝不薄,恩重如山,汝竟容那乱臣贼子篡逆,欺兄而登大位。今于此处拦我去路,吾与汝已无话可讲,唯有一战,放马过来!” 短短的几句话,周瑜大概猜出了吴县发生了什么。 “慢……” 周瑜摆摆手,驱马向前走了几步,手向太史慈军中一指。 “子义兄,公子绍可在你军中?” “既已知晓,又待怎样?吾断不会将公子绍拱手予汝!”太史慈的脸上写满了坚定和决绝。 闻听此言,周瑜点点头,他闭上眼长出了一口气,却觉得胸口堵闷异常。 主公啊主公。 你怎又不从我计? 若得安守吴县,何至于此啊! “子义,看在昔日同袍,可听我一言!” “你且说之,我未必会从!” “子义,主公身世之事,乃文举先生一时激愤妄言。文举先生忠勇壮烈,他实不忍国太被裹挟至北方。彼时主公与皇叔解除盟约,文举先生心忧局势,才痛斥主公,此皆为让皇叔明白其求死殉节之心啊!” 太史慈朗言斥道: “哼!那又如何?孙仲谋向来对公子绍心存戒备,长久以来欺凌挟制,致其胆战心惊,汝且抚膺自省,此事岂会有假?” 周瑜没有回答。 旁人对此或许不知,亦或源于猜测。 但他不是。 但其室小乔,亦多看望其姐。 姐妹吐露心声,亦多涉及此事。 小乔归来,亦常与周瑜感慨。 周瑜闻言,亦是无奈。 孙权对孙绍防备,挟制孙绍,让他不敢行持权柄之事,让周瑜为之痛心。 但身为政治家,他也理解主公的顾虑和无奈。 若孙绍有执掌权柄之力,江东之地,必有心怀叵测之人,趁机兴乱,祸乱江东。 在周瑜眼中,太史慈并不是乱臣贼子。 只是他太忠于孙策了,也太心疼孙绍了。 再加上孔融之死催化,才致太史慈终于做出这个决定。 可现在,他该如何? 杀了太史慈,抢回公子绍? 理应如此! 周瑜还有个顾虑。 在太史慈看来,自己和江东诸将皆为孙权走狗。 倘若硬抢,两军交战,太史慈必拼死力战,就算得杀太史慈,太史慈临死之际,会不会带着孙绍共死于此? 不,太史慈不会! 以周瑜对太史慈的了解,他临死之际,必会将孙绍托付于我。 然后自刎于阵前。 到时,我又该如何? 倘若,鲁子敬驻守吴县,此事必不得发生。 孙绍只须安躲在灵岩寺,待此事消弥,自可安如以往。 可现在,事情到了这一步境地…… 主公还能容得下公子绍吗? 无论是劝说,还是硬取。 真就夺下公子绍,献给主公。 那又会发生怎样之事? 周瑜脑补出一个可怕的结果。 忽然间,周瑜眉头微蹙,胸口发痛。 只因此时的他已想不出一个两全其美之策。 “周公瑾,汝若不战,吾便要动手了!” “不!” 周瑜摇摇头,又驱马上前几步。 此际,他已与太史慈相去不远。 太史慈若纵马向前,恐直接挟杀周瑜于阵前,事实上,太史慈已然做好冲杀的准备。 但周瑜一点都没怕。 竟真的这么走了过去。 太史慈反倒愕住。 “周公瑾,你意欲何为?” 周瑜没说话,他明白,太史慈光明磊落,并非那种趁人之危之人。 他走上前,马头相错,两人相距不过两步之遥。 然后,他和太史慈说了这样一番话。 “子义兄,我会让路,但我会和主公言明,你以公子绍相胁,若不让路,乃立杀公子绍于此。 望兄长照顾好嫂夫人和公子绍,好自为之!” 说完,勒马回营。 太史慈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声多谢。 大军已左右分开,留出了一条畅通之路。 吕蒙愕然的看着周瑜下令:“都督,就这般放其离去?” 周瑜神色忧虑,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太史慈以公子绍为质,逼我让路。我欲以己身换回公子绍,其不允之,又能如何?” 第263章 西县困局谋策,江东忠义赴难 凉州,西县! 赵云与杨阜姜叙驻守于西县。 他们原来做了两手打算。 一者,去冀县联合韦晃,以迎出姜囧一家,取姜维献与军师。 二者,迎候马超,与之联合,共图西凉之地。 然而,这两个计划都出了问题。 冀县那边,韩遂似有高人指点。 大军屯驻,又得钟繇自长安遣来的援兵相助,此地已成雄城。姜叙、成宜所部兵寡,又无攻城器械,绝难破城。 如今反倒合军一处,欲对西县呈合围之势。 而马云禄那边,自和赵云别过之后,数月未有半点消息。 赵云心知,此不能再等下去了。 军师有言:得姜维最佳,若不能,勿强取。 马超同理。 现在,驻守孤城所耗钱粮甚巨,城中百姓已苦不堪言,若此时再不走,恐怕就要全军困毙于此了。 另外,他也担忧曹军势大,文聘霍峻二人能否挡住。 及时回军相援才是正道。 细细慎思之下,赵云与二人商议,先带兵卒家眷归至上庸再做打算。 二人心忧,若至上庸,须得通过汉中之地,那张鲁能否让路? 赵云则并无顾虑:“来军寡,宜扮作百姓;归军盛,可先礼请让路,不允则强攻。张鲁志在南下,当不愿与我等结仇。” 二人允之,遂在赵云的带领下,携家眷往汉中而去。 …… 另一边,诸葛亮站在长江水岸,闭上眼,迎着东南暖风。 他身姿凛凛,衣袂飘飘,羽扇叩至胸口,不知不觉又忆起梦中之事。 自梦醒迄今,诸多事端,他确有先见而猜中,然亦不乏一些出乎其预料之事。 当然,也不是他未曾想到。 只是念及此事倘若发生,于主公而言,亦不失为幸事。 故而,未全力而作弥缝匡救之举。 最初入许都之时,便做了两手准备。 一则,救娄圭归荆,以娄圭之人脉,归拢荆襄各士共归主公。 二则,倘若娄圭不允,便诱其早亡,乃使荆襄之士不敢再投曹操。 结果,娄圭终选其二。 后设锦囊,乃救孔融入吴。 也未尝不是几手准备。 孔融直言快语,可促孙刘联盟。 江东若行不轨之举,必能从其行为得到体现。 若事不可为,亦可遣其归荆襄之地,以招揽文人士子来投。 太史慈等江东封疆重臣,亦在网罗之列。 于皇叔亦有益无害。 然而,孔融却因性格的局限选择了死。 按说,孔融之死必加速江东分裂,以加快太史慈投荆的步伐。 于主公更加利好。 然于诸葛亮心中,实感痛惜。 只因当年救徐州之士,亦有孔融一席。 如今,诸葛亮心中亦万分担忧。 经此变故,太史慈又会如何? 按说,太史慈若得归于荆州,主公必得一员虎将。 乃是大利之事。 同样,万一太史慈身死江东,亦会致加速周公瑾与孙权决裂。 主公不得太史慈,更得周公瑾! 亦是美事一桩。 可现在,诸葛亮是真心希望太史慈不要再步娄圭和孔融的后尘。 此堪比五虎之猛将,愿上天佑其安安稳稳归我荆州而来。 说起来,也不知子龙那边如何? 得不得姜维,联不联马超,于此时只是锦上添花之举。 若不得成,及时归来,守好上庸方是正道。 想起梦中子龙屯兵箕谷,虽然马谡致败,然子龙关键时刻敛兵固守,不致大败,尽可能的保留了有生力量。 还是让人非常放心的。 邢道荣近至抱拳:“军师,主公已经准备好了,唤你同去!” 刘备得知太史慈有可能归来,先让黄忠甘宁快马速行去相救。 自己亦带着礼品车队后行,以重礼亲迎太史慈。 这不,共邀诸葛亮同去。 “哦,走吧!” 诸葛亮下台入车,与刘备共往桂阳而去。 另一边,程普大军杀尽了曲阿之部从,众军围困曲阿一人一如当年项羽被围垓下。 程普心生敬意,有心招其所用。 可如此忠勇义烈之士,又岂是轻易投降之辈? 想到此人亦曾随太史慈南征北战,为这江东基业立下汗马功劳,程普竟产生了一种想放过他的冲动。 曲阿看出了他的犹豫,却并不打算接受他的好意。 曲阿纵声狂笑,大骂程普等众将。 “汝等鼠辈,辱没江东豪杰之名!吾随太史将军,驰骋沙场,为保江东正嗣,九死无悔!” 而后倒按长戟,以颈迎刃,自戕而亡。 戟柄柱地,戟刃穿吼,将其身躯架在那里,立而不倒。 江东众将见此,皆为之喟叹。 …… 太史慈又行数日,期间以残兵抢夺山越粮草,以维持行军之用。 但也耽误了不少时间。 一路倒也顺利,然近至荆地之时,潘璋和陈武带大军赶上。 二人心知阵前斗将断不是太史慈的对手。 便欲以大军冲杀,靠人数优势绞杀太史慈残军。 太史慈心知荆地就在近前,命戈定带家眷入桂阳之地。 却见此时鼓声大作,左右各出一将。 左边大将花白须髯,熟铜铠甲,骑着一匹火红战马,手执一张铁胎弓。 右边大将铠甲在内,锦袍在外,骑着青鬃战马,腰间挂着两个大铃铛,亦手执一张虎牙弓。 正是黄忠与甘宁。 “老将军,久闻您箭术冠绝天下。吾亦曾在阵前箭射敌首大将。今特来向老将军讨教,比试一下箭法高低,可否?” “哎,那也算不得什么了不起之事,主公特意交代,江东乃为盟友,吓唬一下就好,可别真给人射死了。” “不射其将,只射其麾!” 甘宁所谓之麾,乃是其旗顶端小枝。 说着,弯弓搭箭,瞄了又瞄,最终射出。 “嘣!” 这一箭精准射在陈武大旗顶枝之上。 此一箭,让陈武大惊失色,随即勒马不追。 黄忠皱眉摇摇头:“这叫啥呀!老夫也会!” 说着,弯弓搭箭,亦似瞄旗麾,然而一箭射出,却射向别处,潘璋大惊之际,只觉得头顶一颤。 惊愕间取下头盔,黄忠这一箭,竟然精准的射在其头盔顶缨之上。 黄忠呵呵一笑: “二位将军,再往前,可就是咱荆州的地界了。怎么?汝等携兵至此,乃为攻打我荆州么?” 第264章 黄忠斥退潘璋,太史终得入荆 遥见不远处那 “黄” 字大旗,太史慈心中思绪翻涌。 他本欲强作冷硬,紧奈何终究难掩心中波澜,不禁苦笑一声:“实未料到,竟蒙那老匹夫搭救……” 当年两人于荆扬边境多有冲突,厮杀不断。 然俱是悍勇强将,打了好几年,却谁也奈何不了谁。 打完了仗,再互相辱骂一通,那也都是常有之事。 话语中多对对方贬损,然心中亦相互敬佩。 今为其所救,太史慈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然而他亦心知,此“老匹夫”之悍勇不下于自己。 潘璋也好,陈武也罢,断不能再往前半步。 何况,还有个凶神恶煞的甘氏将军。 太史慈虽未至江夏,亦听闻江夏之地有个甘宁,曾给江东军造成了很大的麻烦,还射杀了江东大将凌操,莫非是此人? 若如此,则公子绍有救也! 潘璋见“黄”字大旗,又见箭法如此精妙,随即勒马收兵,抱拳一问:“敢问,可是刘皇叔麾下黄汉升老将军?” 黄忠抚髯呵呵一笑:“汝亦听闻老夫大名!” 潘璋冷哼一声,厉声质问道:“孙刘本为盟友,既为皇叔麾下,本应与我军同气连枝!今某欲擒江东反贼太史慈,汝念在友盟,理当相助,何故阻拦?” 潘璋欲以孙刘之盟为要挟,让黄忠不便插手此事。 事实上,潘璋率军追击之前,步骘就嘱咐潘璋,若见荆州之将相助,便以友盟相胁! 潘璋以为,黄忠会拿吴侯入曹营之事反驳。 到时候,他就说,那是诸葛孔明之计。 然而黄忠思路颇为反常。 “太史慈为江东与老夫交战多年,未曾懈怠!刘皇叔入主荆州后,两家方才罢兵,却未曾见尔等与我交战?到底谁是江东反贼,犹未可知?容我带其归去,禀明主公,再和吴侯商议决断后,再做计较!” 说着,就命部下去救太史慈残部。 “慢!” 潘璋心知太史慈和孙绍一旦被黄忠带走,那就如鱼入海,再难寻踪迹了! “太史慈既是我江东之将,岂可入荆州之地,理当由江东之将带回给吴侯处置。” 他亦心忖,即便太史慈被你强行救走,也要让你落下话柄,以为未来孙刘谈判谋得更为有利之境地。 可谁知,黄忠根本不按套路来,竟指着潘璋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老夫知你潘璋潘文珪,打仗不怎么样,犹擅军巿买卖!吏兵富者,或杀取其财物,数不奉法。素闻海昏乃富庶之县,汝追太史慈,莫非欲夺之钱财?” 原来,潘璋为将多年,有一个巨大的黑点。 那就是设置军市,允许自家军卒出售物资宝物以获得钱粮。 那么问题来了,这些物资从哪来呢? 潘璋会选取军中比较富有的将士,将其杀掉,再将其财物占为己有,视军中法令如无物。 这一手骚操作损了富家兵卒之利,然令贫者得饱食,愿为之效命,不惜殒身。 遂使潘璋帐下贫苦士卒,临战皆奋勇无前,还立了不少战功。 监司常常举奏,孙权念其功勋,也就未对他进行任何惩罚。 听起来是不是有些不可思议? 但这是真的。 所以,在黄忠看来,莫不是你潘璋打秋风打到了太史慈的头上? 以致太史慈实不得已,奔我荆州,那老夫当然有理由插手保护他啦! 殊不知,太史慈闻此语,心内亦大感无语。 老黄忠,汝意究竟何为? 当我太史慈打不过潘璋这三流劣将? 竟还被他打秋风? 若与他相搏,单以一手,便可胜之! 然而,偏就是黄忠这番话,竟说得潘璋半天没反过神,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此……此谣言也!” “是不是谣言,回头和你家吴侯对账去!再敢往前一步,休怪老夫翻脸无情!” 话已至此,潘璋只得忍怒,看着荆州军将太史慈部队救走。 陈武侧身相问:“就这么放他们走了?” “不放又能如何?你我可是老匹夫对手?” “回去如何与吴侯交待?” “别无他计,只实话实说。” 遂勒马撤军。 至此,太史慈与孙绍等得入荆州境地。 黄忠跳下马来,走到太史慈面前,一抱拳:“太史将军,老夫与甘将军奉主公之命,先军驻扎于此,已恭候多时了。” 甘宁也一抱拳:“甘宁见过太史将军!” 太史慈朝甘宁一抱拳:“多谢甘将军相救。” 却一脸不爽的看着黄忠:“黄汉升,汝何言我不敌潘璋匹夫?” 黄忠呵呵一笑:“若非此言,不好打发潘璋。在老夫心中,太史将军之勇,乃天下第二也!老夫亦难胜之!” 太史慈冷笑道:“老将军好像从来未曾胜我!” “潘璋逐将军至此,老夫骇其退兵。此诚不足证老夫强于太史将军,请太史将军不要为此挂怀!” “好你个黄汉升……” 两个战功赫赫的彪悍武将在此地打起嘴炮,戈定苦笑一声。 上前抱拳:“二位将军,勿为此事等小事斗嘴。公子绍已至此地,当速见玄德公。” 这才是正事。 黄忠与甘宁遂拜见公子绍。 甘宁粗犷的嗓音表态道:“皇叔命我等先行,他与军师已在路上。太史将军与公子绍既入荆襄之地,此间便无人能动尔等分毫!” 黄忠又问:“对了,于海昏之地往长沙更近,太史贤弟何至桂阳?说起来,这军师神机妙算,也让我们来桂阳之东相接。” 太史慈叹气道:“本欲携海昏六县归顺皇叔,然念及伯符之情,实不忍公子绍为孙权所害,故行金蝉脱壳之计,以海昏相诱,暗渡山越,方夺公子归荆。” “哟,那真可惜了。” 在黄忠看来,海昏六县,可比一个公子绍重要多了。 “若得入长沙,仲兴(刘磐)必设宴款待,以释你我多年攻伐之怨啊!” “他还好吧!” “不打仗啦,人家已成长沙太守,颇显治世之才干,主公甚器重之!” 想到多年的敌人,今朝成友,太史慈感慨万千。 不知不觉,又想到当年和孙策相爱相杀的那段日子。 未过几日,斥候回报,刘备与诸葛亮已赶到桂阳,太史慈搂着孙绍于城门相迎。 这一刻,他亦不知自己和公子绍未来的命运会走向何处,不免有些紧张。 第265章 皇叔天恩,何以为报? 刘备于马上高望,遥见太史慈。 原来于徐州时英姿飒爽的雄伟猛将,今再见之,却亦须发有霜,面有沧桑之色。 刘备心有感慨,赶紧跳下马来。 奔至太史慈处,太史慈见刘备下马快步走来,赶紧领着孙绍上前迎去。 “太史将军?子义将军啊!” “刘皇叔!” 距刘备十步之际,太史慈抱拳跪下,孙绍亦朝刘备跪下。 此时刘备乃大汉皇叔,车骑将军同领左将军,孙绍乃落魄公子,自然要向刘备行礼。 “见过刘皇叔!” “哎呀!”刘备赶忙将二人扶起,看看太史慈,又看看孙绍。 “此行不易,你们受苦了!” “若非皇叔派兵相救,某与公子必折于途中。”太史慈也看向刘备。 此时的刘备亦生有少量的白须白髯,但束在一起,颇为威严持重。 论其身份,已经和救徐州那个小小军阀大不一样。 然而,始终未变的,是他眼中流露出的泪水和情感。 “想当年,我等共救徐州,今与文举却阴阳永隔,他若也在此地,该有多好?” 刘备此言正触及太史慈心中软弱之处。 “唉,田将军不在了,文举先生亦不在了!” 太史慈无奈长出一口气:“我欲于荆州为文举先生行守孝之举,望皇叔允之?” “这有何不允,未见我亦穿素服?” 太史慈一怔,方得注意到,刘备亦穿白衫素服。 他面容悲戚,却淡淡的笑了一下,又努力的抿抿嘴,这种感动之情无法用语言形容。 诸葛亮就站在一旁看着。 他含着眼泪,就看着他们叙旧。 或大笑,或悲伤,或惋惜,或共情。 别人或许以为他是个局外人,只有他心中明白,此间情谊,实系天下苍生之安危福祉。 几人遂得入城。 刘备当晚设宴,为太史慈和公子绍接风洗尘。 欢声笑语此起彼伏,席间诸人兴致高昂。 然而,直到此时,太史慈犹未放下心来。 他心中始终有个担忧。 因为,他明白,按照当前天下之局,孙刘理当继续联手,对抗曹操。 自己带着孙绍投奔,实则未与皇叔带来多大的好处。 皇叔若得再与孙权联盟,自己和公子绍又当如何自处? 太史慈认为,有些话应当坦率直言,方不至误了公子绍。 “皇叔……” 刘备呵呵一笑:“子义乃近友,当称玄德。” 刘备虽然这么说,但太史慈却不能这么做,还是再“玄德”后面加了一个“公”字,以示尊敬。 “玄德公,在下还有一事相问。” “子义贤弟但问无妨。” “为防公子绍遭孙权戕害,特至荆襄之地,恳请玄德公予以庇护。然观当下局势,玄德公仍当与孙权缔结盟约……” 太史慈沉吟,不知该怎么说下去,刘备却已然明白他的顾虑。 他凛然看着太史慈,给出了自己的态度:“子义贤弟无须担忧,备既有言,护佑子义与公子绍,必当矢志不渝。若得结盟便可,若因此事不得结盟,纵使孙仲谋结盟曹操,备亦拼死护二位周全!” 太史慈心中感动。 果然,现在的刘玄德和当年救徐州的刘玄德并无二致。 太史慈一抱拳:“若得如此,可求皇叔三千兵马,某愿夺海昏献与皇叔!” 太史慈此言两手打算,一手乃是为刘备打下六县之地,亦算作投名状。 二来,也为公子绍能有个正儿八经的栖身之地。 刘备却摇摇头:“此不妥也!” 太史慈叹气,果然还是不能真的和孙权决裂。 刘备看着太史慈的眼睛,真诚言道: “子义贤弟,今公子绍归荆,乃承伯符之基业,然而伯符之基业已托付孙仲谋。值此抗曹之际,我亦不能轻易夺之。我已做好决定,将长沙之地权交给子义贤弟,公子绍为长沙之主。贤弟可与刘磐辅佐孙绍,共守长沙。” 闻听此言,太史慈怔住。 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原来,当年区星自称将军,聚众万余人攻城掠地,长沙郡危在旦夕。 孙坚赴任后迅速整肃军备,以雷霆之势击破叛军,平定长沙! 朝廷因此封其为乌程侯,驻守长沙。 今分出自己的一郡之地让孙绍成为长沙之主,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便是让孙绍继承了当年父亲起家的地方。 这是多大的恩怀与礼遇? 而这样一来,亦不用与孙权交恶,便使孙绍有了最完美的栖身之地。 太史慈抿着嘴,点点头:“子阳(孙绍的字)!” “伯父!” “给玄德公跪下,磕头!” 太史慈的语气凝重而坚定,就好像父亲在对儿子说话。 孙绍虽然年仅十岁,但并非愚钝孩童。 虽常年以胆怯示人,然经过今次死里逃生,心境亦发生了一些改变。 他知道,玄德公给了他一郡之地,让他做长沙之主。 当即抱拳,俊俏的小脸写满了凛然:“皇叔隆恩,绍铭感五内。愿速长成,执锐披坚,匡扶汉室,陷阵死战,以酬不世大恩。” 若换旁人,见孩童生此心智,必生防范之心。 但刘备没有,非但没有,好像还对此大加赞赏。 他激动将孙绍扶起,欣慰的看着他:“好孩儿,有这般志向,如见伯符亲临,实乃孙氏之幸也!” 太史慈又一抱拳:“玄德公,可否允某回海昏一趟?” 刘备不解:“江东恨你,此去何为?” “我欲招旧部数千人马,共归荆州,以壮玄德公之势!” 看样子,太史慈欲效仿当年与孙策所约,欲携江东旧部前来投奔。 刘备正在权衡,诸葛亮却赶忙上前一步:“不可!” 太史慈疑惑:“为何?” 诸葛亮轻摇羽扇,缓缓言道:“孙权非刘繇之辈,又有公瑾子敬等谋士相佐,知将军入吴县夺公子绍,必已接管海昏,将军若去,恐为孙权所害也。” 太史慈亦知归去凶险,然又想借此表忠,故而决定冒险一试。 刘备见军师此言,知太史慈前去必然不妥。 当即宽慰道:“子义贤弟且于长沙屯驻,吾拨五千精卒供贤弟驱策。若有海昏之将士、百姓来附,皆应厚待。使贤弟涉险犯难,备实不忍也!” 太史慈看着刘备,感动到不成样子。 他想说:“玄德公,你就让我去吧……” 可脱口而出的却是一句:“主公……” 第266章 孙绍入长沙,周瑜归柴桑 太史慈的一时失言让刘备心中无比感慨和兴奋。 但他却并未表现出太过于激动的态度。 毕竟孙绍在此,也就有所安敛,只拉着太史慈的手安慰道:“子义啊,于备而言,海昏诸军远远没有一个太史子义重要。且公子绍尚幼,前路漫漫,正赖君悉心匡扶照拂!万不可以身犯险。” 话已至此,太史慈也不便坚持。 他心中亦明白,刘备把长沙之地交给他。 自己必须要对得起这份信任,一不得与同僚起龃龉纷争,二要保护长沙不被孙权所侵,三要借助自己的名望吸纳海昏诸县的能人异士。 此外,也要教导孙绍成长,使其感皇叔之恩。 刘备于桂阳与太史慈宴数日,又交待吴巨好好守备桂阳,而后一并北上去往长沙。 刘磐于城门口跪拜相迎。 刘备引荐太史慈与其相见。 刘磐知主公仁善,曾善待于刘琦公子,又提拔他为长沙太守,乃恩德知遇之主。 后势力渐强,在他的治理下,荆州大有与江北分庭抗礼之势。 今引太史慈来投,乃以孙绍于长沙吸纳江东势力。 作为荆州本土势力的代表,他该怎么做? 霸占长沙,欺凌孙绍,以示不满? 非也! 明知主公目的,却因一己之私,悖逆其行。 乃是最没有政治远见的做法。 刘磐乃士族子弟,亦无称雄之心,很多事情看得通透。 明白越是这等时候,越要对主公的决策表现支持,这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于是,得见太史慈之势,哈哈大笑:“太史将军!昔日阵前厮杀,不想今日竟能把酒言欢,快哉快哉!刘磐在此,欢迎将军来我长沙!” 太史慈亦抱拳言道:“刘将军!昔日沙场对决,彼此各忠其主。今有幸携手,愿共辅明主,保长沙无虞!” 上隶荆州刺史部,辖临湘、浏阳、攸、茶陵、安成、酃、湘南(侯国)、连道、昭陵、益阳、下隽、罗、容陵、醴陵等县。 地盘甚广,幅员辽阔。 原本临湘县为长沙府治所,刘磐常处攸县以防备江东。 今江东战事消弭,刘磐亦归至临湘主持政务。 便为孙绍于湘南安置府邸,食罗县之奉,太史慈掌五千兵马,守备攸县。 未及数日,有数海昏旧部越荆地来投。 孙权听闻此事,闭着眼,半晌未说出话来。 有些事,到底还是无法挽回了。 如今之局,是否当治部下办事不力之罪? 治谁? 程普未守住吴县? 还是吕凯办事不力,使孙绍为敌所劫? 又或是周瑜未阻止太史慈西逃? 亦或是凌统、朱然等作战不利,潘璋、陈武无功而返? 不应该! 毕竟前番自己失误被擒,大损江东之势。 今虽属下作战不利,亦有自己判断失误之由,若一一治罪,实令众将寒心。 帝王之道,既要有嬴祖杀伐决断之果敢,亦要有勾践忍辱负重之坚韧。 孙权努力的告诉自己: 纵心中怨火丛生,该隐忍也还是要隐忍。 看着吕凯命人送来的请罪书,孙权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吕凯何在?” “吕将军解救公子绍之时,为曲阿小将所伤,正于吴县安养。” 孙权面无表情,沉默良久,而后言道: “速请名医,带良药探望吕凯将军。告诉他,曲阿有万夫不当之勇,能于此人手中幸存,乃名将也!命其好好养伤,孤……不怪他!” “喏!” 孙权虽然年轻,然经历身陷许都,心有勾践之奇,志已大异于前。 他本欲效仿曹操。 手握江东兵马之权柄,制衡捭阖于众将。 恩威相济,赏罚分明,才可驾驭群臣,稳固江东根基。 然而孔融自缢,太史西逃,孙绍入荆,使得自己于江东的威信力已降至最低。 倘若仍欲以威压服众,必为摇摆之士所反感,反欲投奔孙绍。 值此之际,当效刘备,以作伪仁之态,收买人心,以安抚众心。 “公瑾何在?” “正往府堂而来。” “备马,孤亲去迎接。” 其实,周瑜此时心中亦颇为忐忑。 他明白,自己放归孙绍,必不为主公所理解。 于现在江东而言,逼死太史慈,杀死孙绍,才是最有利于江东的做法。 但那是孙策遗孤,他若下手,有生之年又如何有脸与伯符于九泉相见? 周瑜知道,自己与太史慈所言虽未公之于众,但亦会有人猜出个八九不离十。 也不知道自己准备好的托辞,会不会取得主公的信任。 却未曾想,未至柴桑城门,却已见主公立于城门之侧。 周瑜赶忙下马,拜见孙权。 孙权快步上前,将其扶起:“公瑾,此行辛苦!” 周瑜一怔,这与他预想的见面,似乎并不太一样。 周瑜一抱拳:“主公,我未能阻太史慈携公子绍离开江东,乃大罪之人。” “哎,公瑾……” 孙权伸手握住周瑜抱拳的手,释然一笑:“孤还担忧,公瑾此行带兵阻截,万一与太史慈交恶,致孤贤侄受损……到时,孤心难释不说,亦必为天下人所骂!若是孤于当时,亦会和公瑾一般做法。” 周瑜怔然,抬起头,眼中写着难以言喻的神色。 这一刻,他好像才刚刚认识了自己的主公。 “来,公瑾。” 孙权长叹了一口气,拉着周瑜上了自己的马车。 “孤为保爱侄免为许贡门客所害,安其于吴县,乃置重兵守卫。然而,在很多人看来,孤乃为挟制于他。太史将军不信于孤,乃有文举之由,携公子绍而去……” 说到此,孙权有些哽咽。 周瑜本来两次被孙权所恼,颇气孙权。 但今闻此言,心中竟生出一丝愧疚之感。 “也罢!孤信太史将军忠于孤兄长,自会善待于公子绍,若得其于长沙起势,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哎,公瑾,孤有一个想法,想问问你的意见。” “主公请言!” 孙权沉吟说道:“太史将军既有归荆之意,孤若以海昏六县之地相赠,助其于海昏辅佐绍儿,绍儿得此历练之机,或能成才。待绍儿成年,孤当恭奉江东之主大位,还于公子绍,公意下如何?” 第267章 鲁肃安江东,赵云过汉中 孙权语声平和,神色自若,仿若言及寻常门庭琐事,不见丝毫波澜 。 周瑜闻听此言却大惊失色。 他为何全心全意辅佐孙权。 就是因为他和孙策的意见一致,孙绍年幼,孙翊刚猛,皆非治理江东之最佳人选。 孙权虽然不擅领兵作战,但捭阖士族,治理江东颇有政绩。 事实也证明了。 江东在孙权的治理下,的确日渐繁盛。 “主公,万万不可如此啊!”周瑜赶紧阻止。 孙权却笑着摆摆手:“先勿言之,随孤入城,再闻孤细言!” 而后,扶着横栏,面带淡淡的笑意,看向前方。 他故意把问题抛出,给周瑜以思考的时间。 此刻,周瑜却心乱如麻。 车行半个时辰,至孙权府邸。 孙权亲为周瑜看茶,主臣相对而坐。 “主公……” “公瑾啊!” 孙权长叹一口气:“这些日子,孤也在思考。以孤之能,可治郡县,然若使江东开疆拓土,非兄长之脉不可。” “主公,此万万不可啊!” 周瑜看上去很激动: “以主公之雄才大略,驭臣有方,治民有术,实乃江东之福,开疆拓土亦非主公不可。公子绍年幼,阅历尚浅,何能担此重任?此时轻言让位,恐生内乱,江东危矣!” 孙权叹息道:“哎,前番合淝之事,今朝吴县之失,皆乃孤之过错,致江东义士自相残杀,吴县城内血流成河……” 说到此,孙权眼中已泛出泪水。 他把这场大战的失败都归结到了自己身上。 也让周瑜心中本来积存的怨气消散殆尽。 周瑜只好安慰道:“此非主公之过。” “怎不是孤之过!若非孤一意孤行,未得援信阳之兵,怎致江东于此也!孤意以决,兄勿多言!” 说到此,孙权抬袖擦拭泪水。 “主公,今虽失策。然我江东根基还在,忠臣义士还在,民心士气还在,只要上下一心,必能重振旗鼓,再图大业……” “周公瑾!” 孙权忽然打断了周瑜的话,含泪看着周瑜。 这令周瑜有点懵。 “公非先兄刎颈之交乎?又非我孙氏江东霸业之股肱欤?今孤欲委公以重任,托以心腹之事,缘何屡屡逆孤所言?” 周瑜哑然,闻听此言,乃知主公之意或为真也。 也是,经历了宗室叛逃、经历了身陷曹营,又经历了母亲受辱,是人都会对自己的能力产生深深的怀疑。 主公正值心力交瘁之际,当下亟需吾等竭诚襄助。 周瑜一抱拳,坚定的表达了自己的态度:“主公何出此言? 瑜既受伯符公托孤之重,自当以江东存亡为己任。 伯符乃吾刎颈之交,瑜自当从兄所言! 伯符命我周瑜辅佐孙仲谋,非辅佐公子绍。 瑜若弃主公,改佐公子绍,岂非悖逆兄长遗言? 今主公德洽黎民,威服百越,乃天命所归之主。某纵肝脑涂地,亦必护主公稳坐江东! 今瑜在此起誓,愿与主公共挽狂澜,纵前路荆棘,亦当踏破万难,死不旋踵!” 周瑜声音朗朗,赤心拳拳。 却不知方才命悬一线,此番肺腑之言,方得保住了他的性命。 孙权闻听此言,心中生出这样一般感觉。 难怪刘备能得人死力,众心归附,此仁德之计果然其效如神! 另外,孙权也从周瑜的表态中获得一个信息: 看来,周公瑾亦并非孙绍死忠,孤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还有如此忠心之言,当为可用之士也! 当然,孙权也不是完全相信周瑜。 为政者达于权变者,虽至亲亦难全信,盖因权衡天下,非独恃亲故之情。 是孙权内心真实的写照。 找个机会,将周瑜家小悄无声息的控制在手中,方位正道。 此刻,他却不能这么做。 他含泪将周瑜扶起,慨然言道:“孤得公瑾,如得子房也!” 随之,信其如故。 孙权不仅对周瑜如此,对程普、潘璋、陈武皆如此之言。 众人虽因前事对孙权颇有意见,但经此节,竟都对孙权产生了怜愧之情。 鲁肃和张昭为其制定了安江东六策。 一为 “抚士族以结心膂”,封江东豪族子弟,许以官爵田宅,消弭其隙; 二为 “整戎备以固疆防”,汰弱留强,分兵屯守要隘,修缮战船甲胄; 三为 “轻赋役以稳民生”,削减吴侯府邸用度,暂免吴县郡县赋税,开仓赈济百姓; 四为 “释隙以笼络宗室”,拜孙绍为扬威将军,赐爵万户,虚其位而安其心; 五为 “结外援以弭边患”,通好刘备,虚结曹操,以示弱之姿,暂不与任何一方为敌。 六为 “明赏罚以振军威”,战后论功行赏无偏私,临阵退缩者虽亲必罚,树主公刑赏之信。 经此六策,海昏虽亦有弃权投绍之士,然其势渐缓。 江东内外稍定,人心渐归。 …… 另一边,赵云率西县三千兵马军往汉中之地。 幸未有汉中兵马相阻。 然近至汉中,却有汉中鬼卒相迎:“敢问来军,可是马孟起之援军?” 赵云坦言:“非也!乃刘皇叔麾下。” 鬼卒纳闷:刘皇叔乃在东边,他的部下怎从西处而来? 遂汇报给祭司张恭。 张恭乃张鲁族弟,亦觉蹊跷,遂带兵出城,与赵云相峙。 “来者何人?” “常山赵云赵子龙!” 张恭一惊,脑海中立刻脑补出其单骑炸曹公之营的恐怖画面。 “既是皇叔部下,何至此处?” 赵云坦然的一抱拳:“本为联合马超,以抗曹贼。怎奈未得与其相见,欲归上庸,望借道而行。” “你何时领兵入凉州?” “往者吾侪人寡,潜行弗惊众耳。归来兵众,故而知会天师,望天师成全,容我借道而行!” 赵云已经是很有礼貌了。 张恭却心有顾虑。 他自是不想和如日中天的刘备生出仇怨。 可若放其入汉中,这大军行至一半,忽然攻我城池又当如何? 随即让赵云稍后,归城问及阎圃。 阎圃文武双全,有汉中第一智士之名。 张鲁南下后,汉中的大事小情,皆得问他。 “大天师正南下攻伐刘璋。于马腾路过汉中时,我汉中有引路之恩,今本欲联结马超,怎料未等来马超,却等来个赵云,该当如何?” “赵云?” 阎圃也颇为纳闷:“他怎从西而来?” 张恭言道:“乃言去时人少,前行归西,归来兵多,故而知会。” “多少人马?” “不足三千!” “还不算多。” 阎圃想了想:“大天师方倾全力南征,此际实不宜另树强敌。吾与刘皇叔素无嫌隙,当紧闭城门,遍插旌旗,使甲士列于城头,广张声势。许其绕城而过,切不可令其察知我汉中虚实。” 第268章 赵云回归三郡,子敬再使荆州 张恭引路,赵云与杨阜姜叙二将得携兵入汉中。 期间路遇城池关隘,皆紧闭城门。 抬眼望去,但见城头旌旗飘舞,铁甲凛凛,似有严阵以待之意。 虽说,皇叔与张鲁并无仇怨。 但理论上上庸三郡原本为张鲁所辖。 今为皇叔所夺,也算是有那么一些矛盾在里面。 杨阜姜叙二将担忧米军作难,姜叙凑近提醒道:“将军万要小心,观此城备,城中米军必是防备森严,稍有不慎,我们便会陷入险境。” 赵云抬头观望,亦觉心忧:“是啊,此为涉险之举,倘若人家真要作难我等,必得开门方可下城。” 开门方可下城? 那不是理所应当? 杨阜姜叙互相看看,觉得赵云说了一句废话。 却不知二人未能理解赵云之意。 赵云的意思是,要想袭击我们,他们必然要派兵。 既然要派兵,必然要开城门放兵出城。 既然要开城门,那就好办了。 他们可以从城门出兵,我们也可以从城门攻入城中啊! 虽然发生冲突,我们可能会损失一些兵马,但夺下一座城池,还是可以达到自保的目的。 所幸,一路慢行缓进,行程过半皆相安无事。 张恭还筹备了一些粮草,为赵云路途所用。 赵云亦向其表达谢意。 心中却想:若真有冲突,亦可留此人一命。 近至石泉,赵云通过仔细的观察,发现防备越来越草率。 而且军旗多为破旧,还有未来得及清洗的脏污。 汉中乃富庶之地,军旗又代表着军队的威严与气势,实无必要如此。 杨阜疑惑,小声于赵云身旁提醒道:“莫非,新的军令将帅旗用至别处?” 赵云行事稳健,提醒道:“友盟之境,慎勿妄语。以免臆测无端,致生龃龉。” 杨阜点头:“明白!” 过石泉镇向东,虽亦为汉中之地,但汉中鬼卒已少近此。 有惊无险,赵云率队稳妥的度过汉中之境。 至此,双方悬着的心,都落下了。 张恭拱手与赵云作别:“赵将军,前路尚远,此后行程还望将军多加小心。今既已至此,我便在此处与将军别过,愿将军此行顺利!” 赵云亦拱手相谢:“多谢张公一路护送与照拂,来日必当相谢!” 又过数日,赵云得以安归上庸三郡。 方知张郃徐晃二将率军多次攻伐,俱被文聘霍峻挡下,使曹军未能进上庸三郡半步。 今双方对峙,已两月未生战事。 赵云亦知襄樊之战大胜,主公击退曹操大军,复得樊城要地。 为之大喜。 他将一路所见所闻说与蒯越,蒯越起初闻之并未觉不妥,但闻将旗之事,却心存疑惑。 “恐怕汉中精锐并未在城中,城中空虚方得此虚张声势。” “或是其弄巧成拙?” “不是弄巧成拙,而是没有办法,若换成是我,也会这般所为。不过,我亦不敢确定此猜测,然此事紧要,当立刻回禀主公及孔明,以做定夺。” 赵云神色有些凝重:“难道,我们要借此出兵汉中?” 毕竟在他看来,今与汉中无冤无仇,得过汉中之境,人家还引路援粮,这回头就打人家,不是赵云所愿接受的命令。 但若真是刘备下令,他亦义无反顾。 “依我之意,此倒是个攻取汉中的绝佳之机。”蒯越捏着须髯思索片刻,却摇头笑了笑: “然主公心思深远,谋虑非吾所能揣度。子龙鞍马劳顿、远途而归,正宜多休憩些时日。以侯主公之令!” 赵云想了想,也有道理。 当即书信发至江陵,而后安顿姜叙杨阜之家眷。 …… 江东,柴桑。 鲁肃和张昭的安江东六策,暂时缓解了江东紧迫之危局。 但并不代表隐患不在。 鲁肃为之慨然:“上下皆为罅隙,安能一时尽弥之?” 当今江东,还有两件大事亟待解决。 其一,就是献江夏而换国太之事,尚未能够得到江北回信。 又或是曹操人家根本不同意,而国太本身亦未能有任何消息,让人心生疑惑。 其二,乃与荆州关系敏感,需要慎重处理。 首先,孙权授骠骑将军,领荆州牧一事,决不能拿出来作为话题。 就算荆州方面提出此事,当以暂安曹操之心敷衍。 当对刘备表达江东绝无觊觎荆州之心。 再比如,今太史慈携孙绍归荆之事,双方当达成一个明确的共识。 另外,孔融家眷咱未入荆,到底要不要交接给荆州,或者以什么方式交接给荆州都是要慎重思考的问题。 鲁肃决定,送还孔融家眷之前,再去荆州一趟。 这次,邀请诸葛瑾与之共去。 临行前,孙权江边相送,对其嘱咐。 “子敬子瑜乃吾江东股肱之臣,忠勇兼具,谋略超卓。汝但有所决,径直为之,汝二人之断,即孤之断也!” 二人感激不已,作别孙权。 刘备闻诸葛亮言,鲁肃或有来投之意,自此心中于鲁肃多添一分钦仰。 又因诸葛瑾乃诸葛亮之嫡亲兄长,理当敬重有加。 遂即告于诸葛亮,对二人设筵席以迎请之。 席间,刘备意气风发,举杯相敬。 鲁肃喝了三杯苦酒,唉声叹气,神色郁然。 刘备问道:“子敬先生,何事叹气?” 鲁肃恭敬的一拱手:“皇叔、诸葛军师!前者吾家主公不慎陷身曹营,此诚出人意表。彼时军师妙策,令主公佯从曹操,方得脱难。然今国太仍羁于江北,吾主素重孝义,忧母安危,实不敢遽与曹操决裂。孤我想向军师求得一计,当下当以何策为善?” 鲁肃既未讨论太史慈之事,亦未讨论孔融之事。 而把最难的问题抛给了诸葛亮。 既维持了双方共同的利益,也适时的示弱,令诸葛亮于情理之间难以拒绝,为孙刘再度携手抗曹埋下伏笔。 这一手操作,堪称高明。 谁知,诸葛亮根本接招,而是反问道:“子敬,吾初献计时,乃劝吴主忍辱负重,屈身事曹,吾荆州自是能体谅江东此举,亦期日后再续联盟之好。然吾从未言及,竟要将吴侯之母送与曹操啊!” “这……” 鲁肃一怔,回想当初诸葛亮所言,好像真没说献母之计。 第269章 烈女为刺,没有办法的办法 诸葛亮当初只说让吴侯忍辱负重,屈身事敌,效勾践之举,以获重归江东之机。 的确未曾言及送国太入许都之事。 然诸葛孔明所予者,乃大要之方略也。 至于具体施行之法,当依江东时下之实际情形,及麾下诸将各自之所能,灵活通变,因地制宜。 本来嘛,东吴方已经做好了献出弃子孙朗的觉悟。 可人家曹操不干啊! 当时的情况是,曹操欲嫁女儿。 咱们为了顺从曹操,接受了此事。 曹操又以汉献帝之名,邀国太入京。 这能拒绝吗? 也不能啊! 当然,为救吴侯,咱们也做好献祭吴国太的觉悟。 吴国太也认同此举。 可谁曾想,到现在亦未曾得见消息。 该做的已经做了,谁知道会发生此等事件? 听鲁肃解释完毕,诸葛亮长叹了一口气,又给了这么一句话:“便不送国太至许都,曹操亦会放归吴侯也!” 鲁肃无奈,觉得诸葛亮有些强人所难。 按照当时曹操的意思,那就是拿国太换吴主。 何况华歆原为江东之士,知道江东什么情况。 他们不送国太能行吗? 可现在事已至此,亦无确凿事实能佐证诸葛亮所言。 “哎呀,子敬啊,枉你为江东智囊,怎不好让托病,便可留于江东啊!曹操乃喜人妇,如此一来……不仅使国太身陷吴地,还误害了孔文举先生。” 诸葛亮唉声叹气,皱眉痛苦。 鲁肃也长叹一声:“只怕若按军师此言,不得我主归南啊!” 当时的情况,孙权掌握在曹操的手里。 倘无孙氏致命之软肋在手,曹操何敢贸然纵孙权而去? 诸葛亮摇头叹息:“既送国太入了许都,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刘备闻此,也唉声叹气。 鲁肃又言道:“曹操既握吾主之要害,我主实难再与其为敌。江东诸臣皆束手无策,是以特向军师求计以解困局。” “其实,办法倒是有一个!” 鲁肃闻言,立刻精神了起来:“孔明有何计策?” “若可效仿我主,擒曹仁亦或夏侯惇,以其置换,必得吴国太安归江东。” 诸葛亮说得一本正经,就好像擒个夏侯惇亦或者曹仁并不是什么了不起之事。 然而,你还偏偏怼不了。 人家真擒过。 鲁肃满心的期望化为无奈。 “事已至此,若复与曹操交兵,恐累及国太性命。彼时,我主重孝之人,若因此致母而亡,他又有何颜面偷生于世?” “既是重孝,更不该将母亲送至曹营啊!那曹操为人……唉!” 诸葛亮满脸无奈,鲁肃是真的无奈。 “若军师不肯相帮,我主别无他法,恐怕只有屈从于曹操也……” 他有心以此相胁,诸葛亮似乎真的在意了。 “子敬,容我再思。” “好,有劳诸葛军师。” 诸葛亮又思索片刻,真的想出了个主意。 “江东之主乃孙仲谋,故而曹操可挟持国太以做要挟,倘若江东换主,以周公瑾为主,或以你鲁子敬为主,曹操必不能以此为胁。” 鲁肃和诸葛瑾闻听此言,都睁大了眼睛:“此万万不可也!” 诸葛亮解释道:“亦非真换主,乃佯作换主,使曹操手中所握非江东之软肋,便可不为其所迫。” 鲁肃痛苦摇头:“若如此,曹贼岂会轻信?其生性多疑,必觉其中有诈,恐反致江东危局愈甚,彼时吾等将何以应对?” “吾还有一法!” “速速讲来!” “曹操素好他人妇,可遣国太身边医女,送往许昌。告于国太,或施美人之计,当可脱却曹贼之魔掌。” “这……如此,江东何以面目示人?” 诸葛瑾亦言道:“孔明素有匡时济世之能,为兄向来深信不疑,望弟速陈良策,以解当下之困。” 诸葛瑾似乎还不明白,鲁肃却猛然一惊。 沿着诸葛亮的思路,他似乎想到了一个办法。 如果能遣义士侍女,近至国太身旁。 若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动国太自裁,又或是神不知鬼不觉刺国太于许都,此困可解。 那么,这就需要一个义士烈女,又是国太至近之人。 鲁肃第一个想到的是孙尚香,可身为女儿,又怎会劝说母亲自裁? 于是,鲁肃想到了第二个人。 乃孙翊之妻,徐夫人。 此徐夫人非孙权原妻之徐夫人,亦是吴地大族。 孙翊任丹杨太守时因性格严厉暴躁,多次责备下属妫览、戴员,二人怀恨在心,便密谋叛变。 后因醉酒空手送客,被妫览、戴员买通的家将边鸿从背后斩杀。 孙翊既殁,妫览觊觎徐夫人之美色,欲逼娶之。 徐夫人志在复仇,佯诺许嫁,以俟晦日祭毕、除丧服后方可成婚为由,迁延其期。 暗中密会孙翊旧部孙高、傅婴,率壮士二十余人,设伏以待。 (注:此事有点反常。 孙翊既死,妫览、戴员既已叛变。 依照常理,徐夫人是不是应该去求助孙权收拾妫览、戴员? 但不知为何,并没有。 她选择了自己处理这件事。 妫览、戴员既然杀了孙翊,理应迅速离开江东,过江投奔曹操,以防止被孙权复仇。 他俩也没有跑路,妫览甚至还想娶徐夫人为妻。 到底为啥呢? 在此,权且认为,徐夫人不得脱身,来不及求助孙权,她和丈夫实际上对孙权的政权是无比忠诚的。 大家不要为此诟病。) 及晦日,徐夫人除丧服,焚香沐浴,佯作欢颜,以惑妫览,使其懈于防范。 妫览随徐夫人入后院,夫人猝然大呼,伏兵齐出,立斩妫览,余众亦诛戴员。 事毕,徐夫人复著丧服,取二人首级,祭于亡夫孙翊灵前。 乃三国知名烈女。 若能说服此女,化孙尚香之名,以女儿的身份得见国太,言明江东之利害。 则大功告成。 倘若,国太不从,亦可藏刃于簪,刺杀国太,再自刎于许都。 则亦功成事毕。 此对江东来说,实非良善之计,乃万般无奈之举。 只因除此之外,似乎别无他策以救江东之危局。 第270章 诸葛亮的新猜想 鲁肃能想到此计,但实在不知该如何向主公陈说。 又或者说,此计一旦说出,自己就要做好为千夫所指的准备。 主公迫于压力,也未必会同意。 如果有可能,他情愿自己前去,用自己的这条命换回吴国太。 然而,现在已别无他法。 若能救得江东,便让我鲁子敬做那背信弃义之人,承受那千古骂名吧! 鲁肃沉闷思索,心中决绝! 可就在他无比纠结之时。 喋喋不休相问的诸葛瑾竟又问出一个答案。 “刘皇叔,二弟,瑾如今深陷困局,如临深渊,实乃焦头烂额、无计可施。今恳请二弟念及往日情分,施展奇谋妙策,助为兄摆脱此困境,万望弟不吝赐教,以解为兄燃眉之急。” 说着,诸葛瑾泪流满面竟欲上前,朝刘备和诸葛亮行跪拜礼。 刘备心觉不妥,起身相扶,诸葛亮惊慌将兄长扶起:“兄长万万不可啊!” “二弟,兄今困厄至此,实已智穷力竭,无计可施。还望二弟念及手足之情,施以援手。” 说到此,诸葛瑾已泣不成声。 诸葛亮长叹了一口气:“兄长啊,容亮直言,国太或已不在人世也!” “哦?此话怎讲?” 诸葛瑾一怔,鲁肃也抬起头。 因为这是他们从不敢说出半句,却心心念念之事。 诸葛亮继续道:“江东素多勇烈,孙文台、孙伯符皆义薄云天之士。国太亦义烈贞洁之贤妇也。今不幸陷于曹营,为曹操所拘质。以国太之明睿,岂不知此举于江东之扰害甚大?其素怀深明大义之心,恐将决然赴死,冀解江东之危局也。” 鲁肃和诸葛瑾互相望了望,皆收起哭容和悲戚。 “然,江东派往江北斥候多矣,多方打探,从未听说此事。” 在鲁肃看来:许都之地,非但有曹军斥候密布,亦不乏与江东渊源颇深之官僚。 此辈并非潜伏于曹操麾下之密探。 有时江东之名流,佯装投向北地,名曰询问江北局势,实则暗探许都情报。 这都是再正常不过之事。 国太的消息是重中之重。 但凡得知国太死讯,必会第一时间传到江东。 然而,在诸葛亮看来,这些都理所应当。 “今曹操欲联江东,遂将我们一一击破。国太纵亡,必秘不发丧,以此暂安江东之心,否则,江东欲以江夏换归国太,为何未见许都有半点消息?” 此言一出,鲁肃和诸葛瑾再次陷入思索。 鲁肃沉思着摇摇头:“非也,据斥候所禀,上月曾见国太于许都小西湖盘桓。” 诸葛亮问道:“可见国太本人?” “国太毕竟是女眷,自不会轻易抛头露面,沿街行坐于帐幔金缕马车之中,倒是不得见本人。然于小西湖,遥望可见其漫步于湖畔。” 诸葛亮思索着点点头:“如此,不得近见本人?” “孔明的意思……” “可否有一种可能!斥候所见之人,并非为真的吴国太?” “这……” 鲁肃和诸葛瑾又对视一眼,忽然觉得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诸葛亮继续思索道:“不得近见,只能遥望,自是难以分辨真假。谁知此人不是他人伪扮,乃故意让你们认为,吴国太还在人世。” 其实,鲁肃原本也已经想过这个可能。 但说到底,他还是更愿意相信斥候带来的消息,以及其一贯行事作风。 认为国太真死,曹操不至于瞒着不报。 今闻孔明所言,终觉这种情况还是很有可能发生的。 “依孔明的意思,国太已然自绝,曹操乃故意……” “非也非也!” 诸葛亮赶紧打断:“子敬切勿妄言!此非我本意,乃臆测而已。吴国太或仍在世,亦或为曹操之雄略风采所动,遂息求死之念,是以……” 鲁肃闻言音色一变:“孔明先生!” “哎呀,亮失言也!” 不经意间,诸葛亮把两个可能摆在鲁肃和诸葛瑾的面前。 一个是国太已自裁于许都,曹操掩人耳目,秘不发丧,以假吴国太混淆视听,欲图从江东谋取更大利益。 另一个是国太断绝求死之念,置江东利益于不顾,选择屈从曹操。 那个更符合情理? 又或者说:是你,你会选择相信哪个? 想到此,事情似乎有了新的转机。 鲁肃遂不复究此事,转而与众人就孔融家眷交接之诸般事宜、详明安排,共相筹议。 按鲁肃的想法,刘备虽然于襄阳之战大胜曹操,重新夺回樊城之地。 然仅略复荆州些许旧土,甚至未能夺回荆州全境。 曹操凭宛城之险固而坚拒,天下九州仍尽为曹操所控。 曹操但得略整戎旅,秣马厉兵数载,亦足可募得雄师百万也。 倘若江东附曹。 当下江东最理智的做法,还是要和刘皇叔结盟。 鲁肃乃言,愿送孔融家眷至荆州,以全孔文举先生遗愿,亦践玄德公念友之情。 更祈玄德公莫因孔文举之死而与江东构怨,当释却前嫌,待国太之事过后,仍与江东缔盟,共御曹贼。 刘备对此没什么看法。 不是他真没啥看法,而是有军师在此,凡事全信于他则万事大吉。 而后,鲁肃与诸葛瑾作别刘备,安稳归吴。 鲁肃与诸葛瑾再谒孙权,并未遽然提及行刺吴国太之策。 在他看来,但凡尚有他途可寻,绝不愿出此下策。 故而先将吴国太或已自戕之揣测,如实秉明孙权。 孙权闻言,陷入深深思索。 诸葛瑾建议:“主公,若得如此,莫不如为国太发丧。” 孙权含着眼泪叹息:“可若母亲尚在人世,岂不是有违孝道,为天下人所耻!” 诸葛瑾抚泪长叹一口气:“若依此忖度,国太恐已魂归泉壤矣。” 鲁肃的意见是派个人,以孙尚香之名,去一趟许都,打探虚实。 孙权沉吟良久,又暗询步骘,步骘给出了个妥当的建议:“何不以曹操之视角散布风声,佯称国太已薨于许都。主公可借此为由,为其操办丧葬之仪。若国太健在,便言此乃曹操蓄意造谣,妄图诓骗主公,使其行有违孝道之事。如此,进退之间,皆留有余地。” 孙权想了想,决定双管齐下。 他务必要弄清楚,国太是否尚在人世。 第271章 诸葛亮的攻伐宛城之策 而在孙权百般筹备之时,诸葛亮又向刘备提出了新的建议。 “主公,此当北进,攻向宛城了。” 诸葛亮说此话时,神色自若,笑意浅绽,仿若所言之事,不过如寻常出门购置炊饼般轻易。 刘备却颇为惊愕。 为何? 今我军于荆襄大破曹操,重夺樊城,曹军折损不计其数。 然曹操大军根基犹存。 宛城乃南阳第一重镇,亦是其治所,墙高城坚,钱粮充足。 其精锐步骑,多屯驻于宛城,戒备极为森严。 自李通被张飞所杀后,曹操族弟夏侯惇与曹洪共同驻守宛城,就是怕刘备打赢襄樊之战,立刻挥兵北上,攻取宛城。 刘备原本亦不是没有想法,但经由斥候回报,今宛城之防御坚固程度犹胜荆襄。 宛城位居南阳盆地中枢,地势平衍旷阔,交通畅达四方,为勾连南北、贯通东西之要冲,于战略层面,至关紧要。 其周遭山脉绵亘环绕,在相当程度上,构筑起天然之防御屏藩,实乃形胜之地,利于据守,而难于攻取。 故而,刘备暂时打消了进攻宛城的想法。 遂将心力尽付于联盟荆州士族,振兴荆州经济、安抚荆州民生诸般事宜。 故而,现在刘备在荆州的威望与名声,已远超当年之刘表。 可如此难攻之地,军师竟然让他现在攻取。 莫非真有机会。 刘备遂问诸葛亮:“军师,宛城易守难攻,吾军若贸然进兵,恐遭重创。不知军师此番遣吾等攻打,可有何破敌良策?还望军师明示。” 诸葛亮看着刘备的眼睛,笑了笑。 他明白,刘备并非庸碌之主。 对于很多事,他有着非常精尖而独到的看法。 处理问题,也有非常高超卓绝的手段。 待人接物,更是尽显人主风采,亲和中不失威严,豁达间彰显气度,令人心悦诚服。 像这样的人主,多有刚愎自用之嫌。 行事时,往往将诸谋士建言略作整合,便自行裁夺、独断专行。 以示其威严。 然而刘备却完全不同。 他对自己的信任超出了想象。 那种感觉,完全已经超出了主臣之矩。 他并没有把自己当成部下或者臣子。 而是完全当成了知己和朋友。 相较之下,就连梦中所遇的那个刘备,亦难与眼前之刘备比肩。 诸葛亮也不想卖关子了。 “主公,亮尽实言,宛城非不能攻取也。” “备愚钝,军师请赐教。” 诸葛亮邀请刘备至沙盘前:“主公不妨把自己想象成宛城守将,由亮攻之!如何?” 刘备脸上遂显一抹期待的笑意:“能与军师对垒演兵,切磋谋略,备求之不得。” 遂拾蓝色小旗看向诸葛亮。 沙盘小旗分红蓝两种,红色代表荆州方,蓝色代表曹操方。 其形状各异,有的代表精甲,有的代表骑兵,有的代表辎重。 沙盘上有早已用瓷土砌好的地形,正应合荆北地形地势。 “主公,请!” “好!” 刘备遂将曹魏军旗安插在宛城各部,以候诸葛亮来攻。 “军师,容备一言,宛城之外百里,早已坚壁清野。但有军来,坚守不出,军师又能如何?” 诸葛亮笑了笑:“未必!” 说着,见将一个圆形小旗插在一个小小的方框之处。 这个地方,刘备再熟悉不过。 “此是……新野?” “正是!”诸葛亮笑了笑:“新野城虽被焚毁,然泥石建筑依然存在,可做驻兵周转之地。” 说着,又插入一个红色的小方旗。 圆旗代表着粮草,方旗则代表着辎重。 “哦?”刘备凝神沉思。 诸葛亮插入第三个小旗,继续道:“之所以难攻宛城,乃曹军坚壁清野,我方没有存脚之地,若得在新野广屯粮草。积攒攻城之械,若得时机,亦未尝不可攻城啊!” 说着,继续插小旗。 看诸葛亮的意思,要将被烧毁的新野作为存蓄辎重之地。 以便能够支持北上进攻宛城的落脚点。 这是个不错的想法,但亦非常凶险。 若屯放数量过少,恐难支大军所需; 然若长久大量屯积,一旦为敌所悉,彼遣军来犯、强夺之,又将何以应对? 看着诸葛亮插旗的速度堪比插秧。 很快就要把新野这个小方框插得满满的,刘备再也忍不住了,道了一声:“慢!” “主公,何解?” 刘备看着诸葛亮,呵呵笑了笑:“军师,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自是无错。然大军未至之前,将这么多粮草军械至于此地,却是为何?” 诸葛亮叹了一口气:“欲克宛城,必赖雄厚后勤以为支撑。是以于此屯聚粮草、储积兵械,待辎重丰盈之时,便可输运器械前往宛城,打造攻城器具 。” 诸葛亮说的一点没错。 积攒军械粮草,达到一定数量,便拥有了进攻宛城的条件。 然而,这里面有个大问题。 你于囤粮之际,不可置过多军卒于此。 否则,驻军所耗钱粮甚巨,实难长久维系。 当以少军防备,精简用度,开垦良田。 待积攒一定规模,再遣大军至此,方有胜算。 可敌人会眼睁睁的看着你这么筹备经营,将新野重新打造成北上进军的重要据点吗? 肯定不会啊! 想到这,刘备拿出两个蓝色三角小旗。 他想了,又拿出三个三角小旗,五面小旗一起插在新野。 “主公,欲攻新野!” “正是!” “敢问主公欲以何人为主将?” 刘备思索片刻:“此计干系重大,我若为夏侯惇,当以曹洪为军中主将,亦或亲往,另择两名骁勇善战之猛将相随,统率五千精锐兵马,直趋新野,纵火焚烧其囤积粮草之处。如此一来,新野所屯之粮草辎重,必化为灰烬!” “曹洪?亦或亲往?” “正是!” 诸葛亮摇着羽扇笑了笑:“哦,主公终于忍不住了。” 刘备不解:“何谓忍不住?此用兵之道,必要如此也!” 诸葛亮点点头,调转扇柄,轻插入通往新野之道,轻轻一挑。 竟于沙盘泥土埋藏之处挑出数面红色小旗。 “军师,你何时藏小旗于此?” “早先入帐时,便藏于此。” “既有这么多兵马,那何以屯蓄粮草?” “何必屯蓄?当用则用,乃为欺骗曹贼也!” “这……”刘备哑然,他想说曹贼哪能容易被欺骗,却发现,自己已然被军师欺骗个彻底。 “军师之意,非取宛城?” “乃佯攻宛城,实赚夏侯惇亦或曹洪一人。如此,可换国太归荆也!” 第272章 孙权祭奠吴国太,刘备囤粮新野城 公元209年,建安十四年,盛夏。 此距离襄阳大战已过半年,孙权归吴也已有两个月。 江南,柴桑,一座高门府邸的豪华庄园内。 此间胜境,幽邃而韵致天成。 碧盘擎玉露,承曦光而潋滟; 锦鲤戏朱霞,碎绮影于苍苔。 芙蕖纷落琼英,随曲沼流转,数瓣缀于玲珑院湖石畔。 蝉噪穿樾层翠,檐铎清音与江潮相应,恍若太古遗响。 此时此刻,吴主孙权正独踱于院中,却无暇欣赏此间的风景。 他在为自己的未来担忧。 曹操给了他吴侯之名,给了他骠骑将军,给了他女儿做老婆,也给了他心心念念的荆州牧。 可以说,曹操给了他无数人梦寐以求的荣耀与权势。 他需要做的,仅仅是决裂于刘备,甘做曹操的忠臣孝子,未来就会有享不尽的尊荣富贵。 这看起来是一笔相当划算的买卖。 但事实真的会如此吗? 孙权虽承父兄之荫,但亦素怀枭雄之志。 他深谙审时度势之道,明于驭人怀远之术,亦善因利制权,借势而为,屈伸之间亦有纵横谋略。 他深知,曹孟德所予之物,岂有平白相赠之理? 以自己代入曹操,乃为如何? 许以重利,结好弱敌,共对强敌,无疑是最高明的做法。 如果一旦强敌被平灭,接下来又该如何? 必然反目于江东,以雷霆之势吞并旧友,以成千古霸业! 真正的英雄,当如刘邦,为此霸业,妻子、儿女、甚至父母,皆可舍弃! 又何必在乎你这个雄心勃勃的女婿? 现在的孙权看得很清楚。 投曹而攻备,只暂得利好,长久必然死路一条。 继续谋求联合刘备,对抗曹操才是明智之道。 可母亲身陷敌营,生死未知。 他在乎母亲,但他更在乎自己未来的命运。 昔刘季之父为项王所执,犹能笑言欲分杯羹。 今吾岂可为非亲之母,自缚手足,徒碍宏图哉? 必须得脱离曹操的掌控,哪怕不惜一切代价。 “来人!” “在!”诸葛瑾拱手而至。 “传孤之命,江北斥候传信,国太勇烈,已自缢于许都,全江东披麻戴孝,大操丧祭,为国太举哀尽礼!” “主公,不等子敬先生遣使探明,再做决议?” “自当遣使,乃为接国太遗体归吴。” “倘若万一国太尚在人世……” “子瑜,你是何意?”孙权神色骤然一凛,转头冷冷的看向诸葛瑾。 诸葛瑾一怔,觉得自己好像说错了话。 “你的意思,母亲非刚勇义烈之士,竟屈从于曹营,乃助曹操挟制我江东?” “这……” 诸葛瑾抱拳道:“国太断不会如此!” “所以……” 孙权看着诸葛瑾,眼中又涌出泪来:“承父亲之遗烈,母亲必已自绝在江北!” 诸葛瑾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 若丧仪既毕,数月之后,方知国太尚在江北,亦可称乃曹孟德以他妇充作,欺我江东。 唯曹操将真国太送归江东,方得为解。彼时,可称是曹贼先时散布讹言,诱吾主行悖逆不孝之事。 届时再重奉国太,尽人子之孝,所损亦不甚巨。 仔细想想,这倒是个万全之计。 当即下去安排。 …… 而此时国太又在何处? 她其实在许都过得好好的。 锦衣玉食,华屋美眷相伴,悠游岁月,安闲自适。 不是她真的屈从于曹操,成了曹操的女人。 而是她引曹操为知己。 更是她信了曹操的真诚与友善,相信他只是想匡扶汉室,相信他真的敬佩文台喜爱伯符,相信他把仲谋当成他最喜爱的女婿。 而不是吞并江东,以成其不世之功业。 故而吴国太未行义烈之举。 曹操呢? 对他来说,要不要这个女人并不重要。 只要她不死,只要她不归江东,那她就是悬于江东孙氏头顶之利刃,可令孙权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但见国太情绪渐安,曹操花在她身上的心思也越来越少。 然而,有些事情易生谣言,众口铄金,曹孟德又名声在外。 她在许都越久就越感觉不方便。 有心作别曹操,复归于江东,却无丞相之令,不得出许都大门。 想见曹操说明情况,曹操却忙于政务,许久不见,只送来更多的锦衣玉食。 以供国太享用。 托人带话,得曹操所复:国太在北,仲谋方得率江东各部安心与刘备为敌。 国太若归南,刘备必以为江东可倚,遂联江东士族,掣肘仲谋,难遂其心所愿。 曹操的话骗不得有识之士。 但国太却难辨真假,以为此真为孙权欲借己身,羁縻玄德,以图大业。 故而暂留江北。 …… 荆北,新野! 自从魏延占据了樊城后,刘备算是打开了通往荆北的大门。 新野城民多迁至江陵,不便远行者,亦往周边村落图安。 一年多来,亦有少量流民归至新野,重新建房垦地,准备长居于此地。 但毕竟人数太少,不成规模。 可不知什么时候,荒芜的新野城突然间就热闹了起来。 大量商队带着木料和粮食运送至新野,由官军看守。 当地仅有的百姓,有青壮者,亦有偿征用,乃原地搭建军舍。 渐渐地,新野有立起了一座座的仓库,支起一排排的军帐,垦出了一亩亩的良田。 因钱粮广注、人力尽倾,旬月之间,新野气象一新。 城垣始筑,戍垒星罗,辎重盈于仓廪,游兵列于关隘,渐显形胜扼要、雄踞荆襄之气象。 这么大的动作,宛城岂能不知? 夏侯惇立刻升帐,与曹洪等诸将商议对策。 “斥候多有探报,刘备于新野荒城大量囤积粮草,木料,军械等物资,似有攻伐我宛城之心,不知各位有何见教?” 曹洪慨然点头:“近两年,刘备军势正盛。于南阳三胜……” “咳咳!”夏侯惇不经意的咳嗽了两声,似乎不愿提起南阳之事。 曹洪会意,继续道:“襄樊一战,又令我军损失惨重。其必然想乘胜攻北,夺取我宛城,以向洛阳。丞相命我等携重兵囤居此地,也是为了防止刘备有此觊觎之心!当尽早应对也!” 第273章 夏侯惇的稳健决定 曹洪的话,与众将心中所虑基本一致。 刘备于新野屯粮,就是要将新野重新打造成前沿军事重地,以便北上攻打宛城。 此时,大将史涣声若洪钟:“然我宛城之疆,城垣险固,据山河之要冲,扼南北之咽喉,易守而难攻。若坚守不出,其又将如何?” 夏侯惇沉思道:“宛城之固,堪比天险。然亦有坚壁清野之功。丞相命某于宛城百里坚壁清野,草木甚乏,故不得建造攻城重械。若无攻城之械,便是千军万马,亦不得入宛城一步。然……” 夏侯惇话锋一转:“新野却是位于宛城百里之内。” 夏侯惇经由上次被擒敌营,今亦谨慎了许多。 他的意思很明显:如果对方只是派兵来打,那自是不怕。 但对方显然是想把新野打造成一个军事基地,在那里组建攻城器械,以做长久攻打宛城的军事要塞,这就有点危险了。 大将吕虔亦对此心忧:“将军,若新野城池缮修毕备,膏腴复垦,非但足可自给,更能打造军械。届时,其势日盛,携大军前来,我宛城恐危如累卵矣!” “嗯!”夏侯惇抚着须髯,深深的点了点头。 这时,却见曹洪一拱手:“将军!新野城防未坚,田垄未固,此天赐破敌之机也!末将不才,愿提锐卒两千,衔枚疾进,劫其积粟,焚其兵械。以火燎原之势,破其营垒,逼其遁走,使彼不得成屯戍之势!” 夏侯惇闻言,似欲点头,却又摇摇头:“丞相当初嘱咐。让我等据险而守,不得出城与之交战……” 曹洪沉声道道:“丞相有令,坚壁清野,百里之内,不得遗资。今敌军既入七十里界,已犯我疆土,理当举兵击之,勿使贼寇得逞!” 曹洪所言亦有道理。 从现在夏侯惇的角度看,新野城就像埋在家中小院的一个蚁穴。 倘若不立刻拔除,久而久之,必然扩大深巢,要波及户舍。 而且是越早拔除越好。 可夏侯惇心中总有些忧虑。 毕竟当初不听程仲德之言,中过一次敌伏,去敌营桓游一圈,今亦担心此节亦会被诸葛亮算计。 曹洪见夏侯惇犹豫,不禁着急:“将军!新野根基未稳,若待其羽翼丰满,恐成心腹大患。将军若再迟疑,恐误丞相重托!” 夏侯惇谨慎道:“诸葛亮诡计多端,恐诱我等入彀,重蹈往日覆辙!” 共是宗室首要之将。 此时曹洪严中显出一丝轻蔑,凛然上前道:“将军!昔者之败,非战之罪,实因骤不及防。今我等已窥破其奸谋,岂会再蹈覆辙?我等身为宗室柱石,掌虎狼之师,若因新野蕞尔小邑而裹足不前,畏葸若鼠,他日何以荡平寰宇、匡扶社稷?又有何面目复见丞相?” 嗯? 夏侯惇抬独目凛视,面显不快! 坦率而言,曹洪虽为宗室,原本也是没有资本和夏侯惇拍桌子的。 然经过夏侯惇身陷敌营之事,曹洪在其面前的底气也比以往足了许多。 你是丞相兄弟之臣,我也是! 你身为肱股,早相跟随,我也曾散尽家财,让骑献马,用命救过丞相。 有些话,别人不敢说,我曹洪何不敢言? 曹洪的冲动,让夏侯惇看到了当初犯错的自己。 曹洪所虑,亦与其对时局之洞见不谋而合! 夏侯惇原本亦非瞻前顾后之士,只因心中犹惧诸葛亮毒计。 使其陷入了踌躇不决之境。 曹洪似乎看出了夏侯惇的为难,又言道:“将军!某揣度那诸葛孔明,定是觑得将军用兵持重、谨小慎微,是以于新野广积刍粮、大修甲仗,日筑坚垒。其志不在小,实欲以此为楔,直破我宛城要隘!” 夏侯惇自诩为将多年,勇猛无畏。 拔矢啖睛,阵斩敌将,还是第一次被人称为谨小慎微! 心里多少有点不自在。 有心反驳,但细细思来,又不得不承认曹洪所言的确在理。 倘若真放任不管,再过数月,那新野荒城可真就成大麻烦了。 这据点得拔,但问题是怎么拔,谁去拔? 曹洪主公请缨,可在夏侯惇看来,他太冲动。 人一旦冲动,就会失去理智的判断。 一旦失去了理智的判断,就容易着了诸葛亮的道道。 他身为主将,不可使冲动之人行机密要务。 他要做好万全准备! “子廉勿急,某自会带兵拔除新野,届时汝安守城池,但有差池,必不轻饶。” 曹洪有意争功,朝夏侯惇一抱拳:“将军,你是主帅,自当坐镇,我去即可!” “既知某是主帅,理当听令行事!某意已决,不可多言!” 话已至此,曹洪纵心有不快,亦当遵循军令。 夏侯惇决定拔除新野后,并没有马上出兵。 非但没有马上出兵,还佯作固守之态,似乎并不打算攻打新野。 然而,他暗地里派出大量斥候,以探听敌情。 魏延驻守樊城,以供粮草军械。 关羽依旧驻守襄阳,未得移驾他处。 张飞又荆州腹地练兵。 赵云于上庸对峙夏侯渊。 黄忠伴刘备转归江陵,已有月余。 地方名将俱不在此地,又何惧之有? 依曹洪之策,率两千轻兵,足以摧折新野未竟之营垒,断其粮秣,焚其辎重,令其根基尽毁。 然夏侯惇虑远,精择五千锐卒,欲一击毙敌,令新野再无回天。 精心筹备了半个月,夏侯惇认为时候差不多了。 遂命曹洪驻守宛城,其亲带史涣与吕虔二将并五千精兵,连夜出城,急速驰军,往新野而去。 而此时,新野似多为辎重部队,亦或是民间乡勇。 遥相而望,偶见巡游精兵,看守各路险隘,但人数甚少,排班多有空缺。 士兵亦多有疲态,怨声不止。 然而,新野城内营帐之内,却多藏精兵。 此一个多月。 彼等唯蜷于营帐之内,或谈谑解颐,或酣眠假寐,举凡诸事悉听自便,独禁踏帐而出。 自有卫卒轮值供膳、理秽,诸事周全。 城外乡勇挥汗劳作,此军纵使目睹,亦不得援手分毫。 除戍卫之士,即同袍亦不知新野城府竟匿藏雄师若斯。 而统领这支精锐部队的将军非是旁人,正是江东第一猛将:太史慈。 第274章 以一敌三,邢道荣一生高光之刻 相比前番出兵新野的冲动和莽撞,这一次夏侯惇真的做到了谨小慎微。 今年的博望坡,历经前番的战火洗礼,厚厚的积灰为来年的植被提供了充足的养分,早已草木葱茏。 就连并未烧尽的高大乔木也就已重新长出了嫩芽。 夏侯惇的大军隐藏在山谷的河道之间。 因为植被稀少,再也不用担心大军会被敌人用火偷袭。 “前番出兵,误中火攻之计,皆因小觑了那山野书生!” 夏侯惇抚着左眼疤痕,声音如淬了冰碎。 “极速行军恐为敌所设伏,缓进慢进又恐为敌之斥候察知,使其预作防备,亦恐为敌所伏。当何以处之?” 夏侯惇看着帐中缄默的众将片刻,随后自己解答了这个问题。 “我亦派斥候打探出新野巡防路线,诸位请看!” 众将探过头来。 只见新野城外布防图中,诸多细细的黑线标注。 而一条红线绕过了所有黑线直抵新野城中。 “因需积粟储粮,督造兵械,新野徙卒大半皆为匠作,战卒寥寥。诸葛孔明欺吾怯于攻城,竟悍然在此立栅筑垒,妄设营盘,实乃目中无人! 因此,其防卒不足,防御捉襟见肘。 我差斥候观潜伺数旬,见其部伍怨声载道,疲态尽显,甲胄不整,士气颓靡。 若非卒少,绝非如此之相!” 的确,你要说将官作假,或可唬人。 底层军卒的疲惫和抱怨,是很难演得很像的。 但夏侯惇还是不敢确认这是不是诸葛亮故意所为。 所以,他在众卒巡防之漏洞,找出一条道。 他指尖划过舆图上鲜艳的红线。 “此次重中之重,乃速入新野。若沿此速行必不被敌军所察!届时,攻入新野,史将军率两千精兵把守城门,某与吕将军率三千精兵入城放火毁械,则大事成矣。 史将军若见敌伏,立刻鸣哨,我等立刻撤军。 亦可保大军周全!” 吕虔和史涣一起抱拳:“喏!” 暮色四合,大军开拔。 斥候先行,若有敌情,极速回报。 近至新野,已是子时。 只见探马疾驰而来:“禀将军,前方五里发现蜀军巡哨,共五卒!皆擒之。” 夏侯惇点点头:“带上来!” 五卒被押解至夏侯惇面前。 夏侯惇细观此五卒,皆着制式戎装,然布帛残破,污渍斑斑。其躯虽壮,然连日巡防,神色萎靡,疲惫不堪,似乎还多少带着一些怨气。 “汝等所属何部?” 为首一卒恭敬道:“回将军,乃樊城魏延将军部。” “缘何屯兵至此?” “禀将军,本来说驻守新野,却整日巡防。具体事由,小的乃底卒,亦不知也!” “城中有多少人?” “禀将军,城中所见不多,大概……五六百人吧。” “城中何人主事?” “乃零陵上将军邢道荣。” “邢道荣?” 夏侯惇皱皱眉,询低声问荆籍将领:“此人战力如何?” 一荆籍将领上前:“将军,此人乃原零陵太守刘度麾下大将,擅使一柄大斧。然素闻此人擅于吹嘘卖弄,并无真才实学。未曾领兵作战,唯一次出城作战,乃一招被关羽所擒。” 夏侯惇点点头,心中有了数。 “粮草军械所屯何处?” “粮草屯于城西,军械所藏未悉。唯城南有禁苑,设卫森严,擅入者立斩,似藏机要。” 降卒抖若筛糠,积极配合,以求活命。 “好,暂且收押,若言为真,必饶性命,还重赏之。若言有假,必入锅烹之。” “喏!” 随即五卒被押解,夏侯惇大喝一声:“三军听令!衔枚疾进,丑正三刻,火焚新野,毋留片瓦!” “喏!” 月色下,夏侯惇行军速度明显加快。 五千精兵,素养出众,果然绕过了众巡防之兵,抵至新野城门之下。 攻城前,夏侯惇再度嘱咐:“史将军,务必把守好城门!” 史涣抱拳道:“若放一敌出入,提头来见!” 城楼军卒得见敌军突现,大惊失色。 慌忙击鼓报信,夏侯惇冷笑一声,一箭将其射杀。 新野破城,城门并不坚固。 或者说,根本没有城门。 乃是用鹿角挡在门口,以防敌军突入。 史涣冷笑一声,手中令旗一挥,八名训练有素的骑兵丢出绕锁,绕紧鹿角,纵马反拉。 “哗啦啦!”鹿角设固不紧,遂被拉开。 这时,城中守将邢道荣亦闻消息,慌忙领兵应战。 近至城门,只见敌军已然破门而入,邢道荣惊慌不已,却佯作镇定,将大斧一摆:“大胆贼将,安敢夜袭我营,岂不闻零陵上将军邢道荣否?” 夏侯惇素以严纪治军,身经百战,目力如炬。观此将虽身形魁梧,然甲胄歪斜,虚腴臃肿,全无剽悍精锐之气,绝非久经沙场、娴于战阵之辈。 “你就是邢道荣?” “既知我名,何不下马就缚,某或许留汝一条性命!”说着,又整了整未戴好的头盔! 吕虔一抱拳:“将军,请战邢道荣。” “去吧!” 吕虔纵马持刀冲向邢道荣。 邢道荣亦与吕虔大战。 夏侯惇本道以吕虔之能,杀个邢道荣不过三合之内,怎曾想,这邢道荣竟也有一身本事,两人大战十几个回合竟不分胜负。 且边战边叫:“观汝也有几分本事,何不拜我帐下,做我邢道荣之副将!看斧!” “汝战便战,何必多言!” “能与某战十个回合,也算个人物。不过今日便是你的死期!我这开山大斧,不知饮过多少名将之血,待斩了你,便用你的头颅,去换刘皇叔的赏金!看招!” 按说,吕虔武艺不亚于邢道荣。 但被邢道荣边战边扰,弄得神烦。 几个回合战不下,便有些着急,邢道荣竟有隐隐胜出之势。 夏侯惇心知不能拖延,立刻纵马上前,夹击邢道荣。 邢道荣见来将勇猛,挡开夏侯惇一刀,拨马便逃。 史涣见此弯弓搭箭,直射邢道荣战马。 却见邢道荣边逃边向后瞎挥战斧,未曾想,竟误打误撞将来箭击飞。 夏侯惇心惧伏兵未去相追。 吕虔追近邢道荣,于其背后向劈。 邢道荣无从躲闪,竟滚鞍落马,堪堪避开。 按说,此时吕虔于马上,邢道荣于马下,当是胜负已分。 却见邢道荣落马之际,将手中大斧砸向吕虔马腿,吕虔竟也落下马来。 邢道荣不敢恋战,遂弃马狂奔。 至此,邢道荣以一敌三全身而退,成为其生命中最为传奇的一刻! 第275章 新野入伏,夏侯二进宫 如果说,邢道荣的武艺真堪比关张,夏侯惇必难轻易攻入。 若邢道荣武艺真羸弱不堪,夏侯惇或许会想,此乃故意以此将诱我。 偏偏邢道荣有些武艺,但又不是很高。 有养尊处优之态,绝非随意拉来的炮灰。 又有举斧开山之力,那柄战斧足有五六十斤,也不是一般人能挥得动的。 直将吕虔马腿砸断一条。 这样的人做主将,勉强些,亦未尝不可。 可对标淳于琼之辈。 当即挥挥手中大刀:“杀!” 邢道荣已爬上另一匹战马,也不拿兵器了,催马败逃,其落魄之态,无半点伪作之感。 吕虔心爱的战马被伤,心疼不已,怒不可遏,大叫一声:“贼将休走,速来纳命!” 当即夺下随军骑兵战马,纵马狂追! 夏侯惇随后策应,迅速的将邢道荣所部杀乱。 至此时,夏侯惇已然确信,新野旧城,城防不过如此。 若借此毁掉粮草辎重,敌军必不战自退。 于是,命史涣守好城门,他自携军入城,向西杀去。 至西处,果然囤积大量草料军械,夏侯惇大笑:“前番被诸葛村夫所算计,今日终得雪耻!” 遂命军卒纵火焚烧。 一时间,刘军大乱,火光冲天。 “吕将军何在?” “乃去追击邢道荣了!” 夏侯惇心知,邢道荣乃新野主将,若得擒杀,亦是大功。 然目下重中之重,乃付彼巢穴于一炬,绝其根本。 “速命吕将军归营,其余兄弟,随本将军去城南!” 城南放着粮草辎重,城西必是打造井阑冲车的木料囤积之处。 若等烧毁,便是将敌军敌军两月绸缪付之一炬。 使敌损失惨重,新野重归荒城,方为全胜也。 于是带大军往城南而去。 沿途多见敌军仓惶,夏侯惇目标明确,无暇追击。 行至二里,忽闻臭味。 知乃圊厕所在,理所应当。 然再往前半里,此臭竟仍未消。 夏侯惇忽有不妙之感。 只因如此大的军圊,怎只屯数百兵马? 惊愕之际,忽见一枚响哨火箭升天。 竟见近千甲士从四伏而出。 夏侯惇大惊,不敢恋战,既鸣响哨,率军而退。 然而,他的撤退路线,似乎早已被人所知,在其撤退路上,一人一骑挡在退路之上。 月光下,他骑着高头大马,凛然看向败退的夏侯惇。 夏侯惇视之,敌阵仅一骑孑立,即麾军冲杀,欲挫其锋。 忽见那将手戟轻挥,顿时两侧矢如雨注,蝗群蔽空,夏侯惇军死伤狼藉。 夏侯惇心知中伏,惊愕大骇,唯思速脱此厄。 扛过一波箭雨,却又见数队甲士,铁胄锃亮,矛如林列,盾若墙立,横陈于那将马前。 “夏侯元让,何不束手就擒?” “汝乃何人?” 拿将冷笑,举戟一指:“吾之小名不足为道,然杀你夏侯惇绰绰有余。” 冥冥中,夏侯惇有种感觉,此人绝非等闲之辈。 初定计议,若逢敌将死战,当使吕虔挡之,某自率军而退。 但得主将无恙,贼军其奈我何! 可现在,吕虔追击邢道荣未果,只能他亲战此将。 不过,夏侯惇自己尚不惧关羽,又何惧此将? 遂催马应战。 数个回合之后,双方都知道了对方的底细。 夏侯惇心中惊骇。 只因此人给他造成的压力之大,唯当年吕布关羽能与之媲美。 当然,以夏侯惇的武艺,亦不至于迅速落败,但长久酣战下去,自己难保不失。 何况,现在还在敌人的地盘上。 耽搁越久就越对己方不利。 在夏侯惇的印象中,刘备麾下未尝有使用双戟之人。 莫非是…… 恍然间,夏侯惇想到了一个人。 顿时脸色骤变。 回头所望,己方部队已和敌军纠缠于一起。 左右环顾,得见北部有一小道,或可通往城门。 如今,也顾不得这些部队了。 当即虚晃一招,策马往小路逃去。 那将亦策马狂追。 两骑于废城小路前后追击。 很快,月光升起,夏侯惇眼前看到了大路,此大路向北,必可与史涣汇合。 然而,就在距离大路还有不足百步的地方,突然升起一条绊马索。 夏侯惇躲闪不及,战马被其扳倒,前扑在地。 夏侯惇也落下马来。 惊愕之际,却见两旁奔出数人,扑在夏侯惇身上。。 乃太史慈帐下大将戈定,率其亲卫锐卒,于此伏兵以待。 身后之将,见夏侯惇落马,当即勒马缓行,慢悠悠的走到了夏侯惇的面前。 此非旁人,正是江东第一名将:太史慈! 夏侯惇虽然被擒,仍然扭肩挣脱,不服不忿,咬牙切齿的大吼道: “汝非使诡计,安能胜我?” 然而,有数人按伏,他又岂能挣脱? 太史慈呵呵一笑:“汝若敢与我久战,安用此计?” 言讫,令左右缚之。 至此,夏侯惇二入新野遭擒。 另一边,吕虔久追邢道荣不得,欲往西去和夏侯惇汇合。 邢道荣惊魂方定,偷偷而归。 吕虔行至城西,却见地上有残兵断肢无计,偶有幸存者皆为曹军军卒,心知将军或已中伏。 询问尚存之人将军何在,皆言不知。 吕虔无奈,猜想或许将军已归至城门处,便率兵与史涣汇合。 此时史涣坚守于新野城门,静候夏侯惇与吕虔归来。 得见远处火光冲天,猜想大功告成。 又见吕虔完备归来,便欣然相问:“夏侯将军何处?” 吕虔震惊:“夏侯将军未与你会合?” 史涣摇头:“我坚守此门,未曾见夏侯将军!” “啊,这……” 一时间,两人皆神色惶惑。 “史将军,夏侯将军或陷敌伏,你安守此处,容我再去救他!” “好,将军小心!” 吕虔又绕着城池找了大半圈。 原来多见城中溃逃的敌卒,今再寻之,竟难见一人。 偶见夏侯惇部幸存之兵,皆言将军中伏,却俱不知将军何处。 吕虔彻底懵了。 不得已,遂命各级副将散队去找。 两个时辰归来,俱未见得将军踪迹,就算是城西,也未见多少军械囤积于此处。 偶有幸存军卒报告:“见几股敌军已于南门撤出新野城。” 吕虔只得再去见史涣。 二人部队皆未有大损,共计三千精兵。 夏侯惇亲率部队亦先后归来数百,共计三千七八百人。 按说,虽有损失,也不算太大。 但就是把主将丢了,这该如何回去复命? 第276章 喜迎夏侯将军 按说,史涣和吕虔都完全按照夏侯惇最初要求行事。 史涣稳守新野正门,不被敌军所夺。 吕虔则代夏侯惇追击敌将,俾使主将免于陷入敌军埋伏之危。 理论上,他们都成功完成了自己的任务。 然而,主将还是丢了。 二人惧罪,趁夜色沿途追击数里。 敌军早已不知去向。 回头又欲再寻邢道荣,亦不见踪迹。 二人无奈,又怕宛城有失,商议之下唯有撤军,向曹洪将军领罪。 曹洪坚守宛城,得见二人败退,惊怒得半晌未说出话来。 立刻命侍卫将二将推出斩首。 然刀斧手将施刑之际,忽想若己去当有何为,却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可能是夏侯惇为其挡了一灾。 忙命刀斧手暂停行刑。 坐下来沉思良久,忖度此时非斩此二将之时。 此事太过于重大。 遂命人将二人打入牢中,将事由原因禀明丞相,再由丞相定夺。 另一边,又加派斥候,各路打探,以求迎归夏侯惇之机。 此节暂按不表。 再说刘备和诸葛亮,二人两月前已至襄阳,诸葛亮亲自筹备新野设伏之事。 知前方信报传来:太史将军擒夏侯惇于新野,正归来途中。 刘备闻言大喜,谓众言道:“前番获夏侯元让一回,今又复获之,皆出军师筹谋之功也!” 诸葛亮谦逊一笑:“主公勿赞,此乃将士用命、天意佑汉之故也。” 刘备心中岂能不知。 回想阿斗前世所言,当初丞相七擒孟获,六出祁山。 尤其是卤城一战,军粮所剩无几,他竟敢在魏军眼皮子底下抢收秋粮,以极少的兵力和司马懿大军拉开阵势展开攻防对决。 丞相是攻,司马懿是防。 后斩获精甲魏军三千,打得司马懿畏“蜀”如虎,坚守不出。 最后粮尽无奈退兵之际,诱敌深入,复斩敌军车骑将军张郃。 可以说,那一战,他将阵前指挥艺术施展到了极致。 那一夜,阿斗侃侃而谈,刘备听得是惊心动魄。 “父亲,您恐不知,麾下最善战者,非是旁人,正是相父也!” 刘备才发现,自己到死都没有相信丞相竟亦精通领兵之道。 或许,相比较他的治政治军之能,临场指挥,奇谋之术并非他所长。 然而,那也只是与其自身相比。 当时蜀汉的兵力太少了,国力也太弱了,无法让他尽情施展自己的才能。 而自己自诩领兵多年,刚愎自用,亦未给丞相太多施展的空间。 倘若当年夷陵之战。 领兵之人为诸葛丞相,或许又会是不同结果。 只是,为二弟三弟复仇,他这个大哥怎能不亲往? 现在,自与前世今非昔比。 占据荆州交州,手握江陵、油江、襄阳、樊城、秭归数个重镇。 荆交两地钱粮尽为其用,自可更惬意的施展丞相之所能。 譬如今朝复擒夏侯惇,所用粮为假,草为真,工造之械俱为真,这才使得夏侯惇斥候能够尽信。 虽被烧毁,致损失不小,然而和擒获夏侯惇的巨大战果比起来,也真就不算什么了。 刘备心中感慨。 丞相既有如此临阵制敌之能,我万不可刚愎自用,当委以全权,尽用其才,方不负上天所赐之肱股之臣也。 “军师,勿谦也!备心中实知,若无军师,必无此大胜!” 诸葛亮自能感受到刘备的感激之情。 想到梦中至死未能恢复汉室,心中犹愧: “亮为主公筹谋,乃分内之事。时候不早,当即启程赶往樊城,迎接太史慈将军,顺便也再见一见夏侯元让将军。” “是也!” 二人遂过江入樊城,以候太史慈归来。 刘备夜闻信报,晌午方至樊城,便与樊城翘首以盼,至未时之末,得见太史慈带军而归。 按说此等大胜,太史慈当面露喜色、欣喜不已,然其神色依然肃然,唯甲胄上血渍未干,更显杀伐之姿。 此正乃名将之风范也。 相比较之下,旁边的邢道荣昂首顾盼,目露骄色,其得意之态,直若嘴角欲撇向天际。 诸葛亮遥看邢道荣,微笑着点了点头。 回想梦中此将,吹牛夸口,大言不惭,看似言过其实,实则不乏可称道之处。 譬如,其虽爱夸口,然却可与张飞交战数合全身而退,确有些武艺在身。 后遇赵云夹击,自知不敌,立刻弃斧而降。 显然对自身实力审度得宜相当准确。 被伏之后,跪地高拜,大唱赞歌,把敌方主将夸上了天,以求归营为诸葛亮大开城门。 按说,此时他本可真降,按计诱刘度开门,那必然是大功一件。 然而,他归城之后,却仍向刘度献计,以求反杀敌于城中。 当然,诸葛亮看出来了,反利用此计杀入城中。 邢道荣慌忙败逃之际,被赵云遇上,一枪刺死于马下。 梦中的邢道荣最终活成了一个笑话。 但事实真的如此吗? 诸葛亮沉思过后,却对邢道荣有了新的看法。 骗归诱敌之策,虽似朝秦暮楚、没有节操,却委实达其目的。 此计若施于他人,恐怕真就着了他的道道。 那么,这是反复无常,两面三刀么? 看起来是很像。 至少为张飞赵云这样的忠义之士所不屑。 故而被赵云一枪刺死。 但其实,站在人主的高度,你会发现他始终都忠于自己的主公刘度。 最后亦死在保护零陵的战斗中。 所以,诸葛亮才会决定给他一个机会,让他在自己独特的领域建功立业。 今见此景,诸葛亮明白,这家伙肯定是立了功了。 至于立了什么功,饶是诸葛亮聪明绝顶,也实难猜到。 未等太史慈近至,刘备遂应上前抱拳:“子义将军,备侯将军多时了!” 太史慈立刻下马,抱拳跪下:“慈参见皇叔,军师。” “快快请起!” 太史慈站起身,脸上终见喜色. 跟着刘备,沉闷多年的自己,终究又得建功立业之机。 “奉军师安排,我伏兵于新野城,夏侯惇果然入伏,已被我所擒!” 说着,指了指不远处的马车。 透过车窗,见夏侯惇被绑缚车中,独目怒视,恨得咬牙切齿。 第277章 夏侯换国太,感动江东义士 刘备得见夏侯惇,立刻上前,躬身一拜。 “备尝感夏侯将军徐州救命之恩。阔别数载,心中念念,故再请元让将军至此一叙,望勿怪罪备相屈之罪!” “刘备,你少做好人!” 夏侯惇撇嘴独目怒视:“当年徐州之事,非与你有交,某乃奉命而为!尔今既擒我,要杀便杀,何须假惺惺作此姿态!” “既是故人,既不能轻言杀之,容入城中一叙。” 遂命人将夏侯惇带入樊城城中。 太史慈已知曲阿舍生取义,心疼吐血,大哭三日。 然有孙绍,太史慈必须咬牙挺住,为兄长之子撑起一片天地。 他对刘备不便以主公相称,偶然口误,实乃心中所想。 今为心中的主公获得大功,胸中那股抑郁之气消散了大半,气色也好了很多。 刘备自将夏侯惇安排得妥妥当当。 夏侯惇非易为外物所动之人,除饮食寝息外,于何人皆不言一语! 刘备无论说什么,他都仿若听不见一般。 刘备论功行赏。 诸葛亮运筹帷幄,设计擒帅。 太史慈暗置伏兵,以擒夏侯。 俱是大功。 戈定邢道荣俱有功在。 问及邢道荣,邢道荣叹了一口气,慨然言道:“当时,吾手执开山大斧,一人独战三将,本欲胜之,又恐坏了军师计策,致其败逃。唯有诈败,诱吕虔脱离夏侯,方有此胜。” “一人独战三将?”刘备亦称奇事。 然询军卒,似确有此事,却败逃得比较狼狈。 但闻此人所言,夏侯惇忍不了了,终为此开口说话:“汝何此妄言?某杀你,如屠狗一般!” 邢道荣一点不气,反问夏侯惇:“缘何沦落此地?” “你!” 夏侯惇气得胸口发闷:“吾非你所擒!” “夏侯元让啊夏侯元让!” 邢道荣一本正经道:“真当吾零陵上将邢道荣乃汝等莽夫耶?吾非不敌汝等三人,实以计谋诱尔等入彀也。夫良将者,不为眼前小利所惑,当以大局为念。乃与我家主公军师所学。尔等需学之道,犹多矣!” 刘备见此人吹牛,忍俊不禁:“道荣,今亦记你大功一件。不要多言,立候于此!” “喏!” 邢道荣双手一抱,大跨步归列,举手投足间,其气魄颇有大将之风。 刘备又向夏侯惇赔礼:“夏侯将军,道荣口无遮拦,还望海涵。然战事无常,胜负乃兵家常事,望将军勿萦于怀。在樊城此间,自当保将军锦衣玉食,生计无忧,将军勿需挂怀。” 夏侯惇一撇嘴:“哼!” 遂被拉下府堂安置,叮咛守卒,不可让其寻机自裁。 这时,诸葛亮拱手一拜:“主公,既得夏侯惇,自可凭其诱宛城开门,或以之易宛城之地,主公取宛城,指日可待也!” 宛城乃南阳治所,荆北第一重镇。 若得宛城,则打通了北上通往洛阳之路,曹操若不迁都,恐南疆危殆,门户洞开。 似乎是此时必得之地。 然而,前一晚,军师却并非如此之言。 刘备与诸葛亮相处多日,常坐而论道,很多事情都已心照不宣。 他明白,诸葛亮此言,就是说给太史慈听的。 而在太史慈看来,刘备若借此攻取宛城,北伐洛阳亦在情理之中。 自己亦算为皇叔大业添砖加瓦,聊尽绵薄之力。 然诸葛亮前番又曾言之:“若北上取宛城,攻伐洛阳,则地图蜿蜒而上,我荆州将处益州与江东夹击之势。恰似蛇置七寸于左右,当先取益州,再图宛洛,方为正道。” 所以,今闻诸葛亮欲图宛城之言,刘备立刻明白了诸葛亮的苦心。 虽说有归心太史慈之图,然亦是其本心所想。 他收起喜悦之容,慨然摇头: “军师此言差矣!宛城虽重,然未知吴国太是否仍陷许都,若能以夏侯惇换回吴国太,使友盟江东不为掣肘,公子绍亦有祖母疼爱,方为重中之重。 我意以元让将军换归吴国太,军师以为如何?” “这……”诸葛亮故意面露为难之色。 而此时,太史慈激动之情,几乎无法用语言形容。 他明白,刘备为此舍弃了什么。 眼中再次闪烁出泪光。 那一刻,他只恨自己,为何在徐州之时,不能投奔于皇叔麾下。 “主公,国太或许已被曹贼所害!” “曹贼若害国太,亦要以夏侯元让换归国太遗身。我意已决,乃以夏侯元让换归国太!” 事已至此,诸葛亮已“不便”再劝。 当即安排使臣,商议换质之事。 …… 曹操得知此事,差点暴毙当场。 他头痛欲裂,当即又请吴普为其调理,数日方得缓解。 曹操心知夏侯惇不知所踪,十有八九又被诸葛亮所擒,气得大骂: “元让复又为敌所擒,不愧为肉票将军也!孤曾有言:自今已后有持质者,皆当并击,勿顾质。立刻起兵南下,攻伐刘备!若其以元让相胁,俱杀之!” 很多将领闻言摩拳擦掌,意欲再次南下。 但荀彧知道,这只是曹操为安众将之心,亦是故意泄愤而言。 当下刚逢荆襄大败,正应外以重兵坚守,以固邦本,内以轻徭薄赋,劝课农桑,恢复国力。 而后再以数州之力,练兵整军,方有南下之机。 此时贸然南下,乃是求死之道,丞相不会不知。 然若毫无表示,又恐失人心于天下,寒将士之胆气。 故而才有此言。 荀彧拱手进言:“丞相,若如此,正中诸葛之计也!” “文若何出此言?” 荀彧平静言道: “丞相,今荆襄新败,士马疲敝,粮草未充,若仓促兴兵,正中其‘诱敌深入、以逸待劳’之计。 我若动怒而举兵,彼必伏兵于宛洛要道,或结连江东、益州相呼应,使我首尾难顾。昔高祖忍忿于鸿门,光武含垢于河北,皆因审时度势,不以小忿而乱大谋。 愿丞相暂息雷霆之怒,徐图后举,方为万全之策。” 荀彧所言,恰到好处的劝住了曹操:“然元让二次被伏,贼军以其相挟,当如何应之?” 荀彧想了想,言道:“夏侯将军乃我伏波将军,国之重臣,不可轻弃。刘备必不遽加兵,料其当有所请,且观其条件若何,再从长计议。” 曹操长出了一口气,颇为不耐烦的摆摆手:“唯有如此了。” 第278章 换质之事,曹操再问贾文和 未过数日,果然刘备使臣携书而来。 非求他物,只求将吴国太送归荆州,以此换夏侯惇安然归北。 又献上夏侯惇随身宝剑,以证明夏侯惇就在荆州安住。 曹操见此强忍怒气。 此事破坏了离间荆州与江东的计划。 那么,曹操能选择不换吗? 也不是不可以。 夏侯惇两度被执,致此二劫为敌寇带来巨大的政治裨益。 按孟德初约,本当与敌同诛。 然最终不忍。 作为一直忠心耿耿跟他打拼到现在的同宗兄弟,曹操实难狠下心肠弃其生死于不顾。 且按荀攸所言,夏侯惇此战可谓周详备至、筹谋精审,并无疏漏。 无奈诸葛亮过于狡黠多诈。 纵换作他将,亦未必能脱此埋伏之局。 曹操沉思良久,再次步入那庄园。 两次为敌所擒,本为夏侯氏丢脸之事,任谁都得抱怨两句。 但贾诩却毫无半分愠怒之态,他皱着眉头思索良久,似乎也遇到了棘手难题。 终于,他谨慎的给出了一个答案: “丞相,吴国太身子骨不佳,若其死在往荆之路上……” 曹操深谙贾诩所指,欲借吴国太之薨,激江东与荆州生隙。 然而,往常对贾诩言听计从的曹操,这次却皱眉摇了摇头。 且不说操作难度太大。 其中个难点最难掌控。 倘若国太交还之日尚在,送归荆州后病亡,那是最好。 倘若药量没控制好,提早亡故,又或者为国太所察,其愤怒之余,自戕于江北。 那又怎么来换? 彼时刘备或亦愿以夏侯惇易国太之尸,然后将国太遗体厚存还于孙权,复将其薨逝之责尽诿于江北。 备为求国太遗骸,必耗大力,孙权于备唯有感佩,反促孙刘联盟。 而吾许都暗害国太之举,孙权于情于理皆当与吾为雠,自愿与许都为敌。 这还是好的。 倘若刘备知国太身死,一怒之下,斩夏侯惇来个以尸换尸又当如何? 届时孙刘联盟亦不可阻,许都反失一肱股重臣。 要知道,吴国太身处许都,故有重大的政治价值。 然其返吴之举,唯系于孙氏名节,于江东国力无甚裨益。 相比较之下,拿夏侯惇的命换吴国太的命实在得不偿失。 而这其中,亦有事由连贾文和亦未能料定。 比如,吴国太本身的脾性。 或在贾诩看来,当世女子俱无烈性。 又或者,丞相才情俱佳,久居许都自无自戕之意。 曹操与吴国太相处良久,甚知其脾性。 你可断言此女识见浅陋,器识凡庸,易被人好言好语所蒙骗,所利用。 但你绝不能说她非江东忠烈之辈。 曹操动之以情,喻之以理,一意示以结好江东之态,彼乃与操互为知己。 若操稍有灭江东之念,此女必遽然反目,与操势不两立,虽死勿留曹营! 所以,一旦吴国太发觉饮食有异,必能猜出曹操所想,当立刻自戕以绝曹操离间之计。 这是曹操对吴国太的看法。 再者。 贾诩或未深谙夏侯惇于孟德心中之分量。 盖其以为,天下众人皆可为其所利用。 丞相乃当世枭雄,有言“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 岂会以兄弟之情轻置心间哉? 诚然,曹操虽有此言,亦有枭雄之姿,然其亦非铁石心肠,纵有军令,岂能真置跟随自己的肱股兄弟于不顾? 曹操摇了摇头:“文和,此非良策。” 贾诩一怔,缓缓的抬起了头,他又给曹操提了一个意见: “丞相,若如此,无策或为良策。” “此话怎讲?” “丞相所虑者,唯孙刘合纵耳。虽百计以阻之,然世间事常有类此者:愈遏其合,二方愈固其盟、同仇敌忾;若听之任之,待时久势移,必因分利不均而生龃龉。” “哦?” 曹操一怔,这个思路是他前番未曾想到的。 “你是说,孤不阻其盟,久而久之,必有一方会破盟。” “丞相啊……” 贾诩指着院中东边所拴的一条黑狗。 “老朽原养两犬,常携伴出院共夺邻犬之食,向来协同甚密、互为臂助,然却有一日反目,弱犬却突然咬死了强犬,公以为何由耶?” 曹操思索片刻:“分食不均?” “丞相果然高明!” 贾诩呵呵一笑:“此二犬共攘犬食,邻家驱赶,此二犬依次偷食,皆得饱腹。 后邻家恐家犬少食饿瘦,将家犬锁于屋中。 又于院外置一盆,与我家两犬相食。 两犬俱无共敌,则自相比较。 然强犬独得米肉,弱犬唯啖羹汤,强犬视之若理所当然,弱犬纵然不甘亦弗敢与之计较。然弱犬心中积怨已久,表面顺从。 忽一日,强犬卧地假寐,弱犬突啮其颈间软处,致强犬气绝。自此,院中唯余一犬矣。” 曹操抚髯呵呵一笑:“贾文和家中之富,其犬亦何必盗邻家之食?” “哎,狗终究是狗。贪婪无计,终致祸端。” “那此弱犬不是好好的活在这?” 贾诩呵呵笑了笑:“丞相,日已近午,何不留驻寒舍?老朽当令庖人屠此犬,烹作美羹,以飨丞相。” 曹操闻言,哈哈大笑:“有你贾文和此言,孤今日非食此犬不可!” 贾诩遂命人屠犬下锅,献与曹操。 至此,曹操已知贾诩之意。 有些事,强求不得。 凭他对孙权的了解,孙权绝不是那种甘做弱犬之人。 纵使孙刘两家和好,以孙权之隐忍和心术,未尝不会在最关键时刻给刘备最致命一击。 待其得机以灭刘备,便可在恰当时候将江东投入鼎中,天下则可定矣。 而后,命人安排交接之事。 只是,国太久居许都,虽洁身自好,但因丞相多顾,丞相又名声在外,多多少少与其传出一些花边绯闻。 程昱建议,此事不宜大张旗鼓。 最好秘密行事,省得许都又生妄言,丞相被逼,以红颜知己换得麾下败将。 此言入耳,终非雅听。 曹操深以为然,命程昱亲自主持,勿使此事外传。 待日后,乃曰回归江东即可。 …… 而此时的江东柴桑。 正在举行一场盛大的葬礼,葬礼的主角正是尚在人世的吴国太。 第279章 江东葬礼,国太终至荆州 吴郡灵堂之内,白幡蔽日,素车白马列于朱雀道上。 吴国太薨逝之讯传至江东,孙权扶柩恸哭,泪湿重衾,以头触棺椁。 “母育孤至此,方得江东寸土,何忍遽离耶!” 声嘶而气咽,左右侍臣皆以袖掩面,不敢直视。 灵堂之外,江东百姓素衣裹头,扶老携幼聚于宫墙下,哭声震天动地。 但见三江战船尽悬白帆,樯橹如林皆垂素缟; 八百里巢湖之上,渔舟罢钓,唯闻哀笛破空。 周瑜率诸将着孝甲跪祭,陆逊捧圭币奠酒,鲁肃持节宣读诔文,其辞哀婉,连营将士无不流涕。 日晡时分,起灵之钟九响,六十四抬灵舆缓缓出城,两侧甲士执戟开道,幡幢仪卫延绵数里。 孙权跣足扶灵,孙尚香几近气绝。 步过朱雀桥时,忽有群鸦盘桓悲鸣,天地色变,骤雨初歇。 遥看钟山如黛,长江似练,尽皆笼罩于凄迷雾气之中,恰似江东万里山河同披缟素,共祭国母之灵。 这场葬礼,办了足足月余,可谓宏大。 孙权亦多派斥候,打探江北曹军动静。 以防曹操忽然做出什么举动,咱们江东这边好有应对之策。 很快,斥侯带来消息。 “宛城之南,曹刘两家似有接触,行止隐秘。未知两家密议何事?” 孙权闻之诧异,遂命鲁肃去荆州探探风。 鲁肃心中有些担忧。 按说孙权此番做法,确实乃是破局之法。 使曹操不能拿吴国太作为威胁。 就算过后曹操声明:国太未于江东薨逝。 江东方也可怒斥:最初乃江北许都传来的消息,为你曹孟德之奸计。 否则,以江夏相置换时,为何未做半点回应? 可不知为什么,鲁肃心中总有一种十分不安的感觉。 他想不到问题出在哪里,只得再去一趟荆州。 …… 另一边,吴国太知曹操终给她归乡之机。 作为妇人,久不出门,自不知所行何路。 人家让往哪走便往哪走。 完成交接,行至荆州境地,得见江东之将。 正是太史慈与孙绍遥相恭拜。 “太夫人得归长沙,某幸不辱命。” 吴国太心中欣慰,赶紧轻抱孙绍,慈爱之情,溢于言表。 又命太史慈起身:“太史将军不必多礼,吾儿可安否?江东诸事顺遂乎?” 太史慈含泪而言:“此中情由容某徐徐禀明,国太且先至荆州,再从长计议。” “怎来荆州之地?那不是刘玄德的地盘?” 刚脱离许都不久,被曹操言语蒙蔽,一时间吴国太还没缓过神。 这时,刘备走上前,彬彬有礼的一行礼: “孙刘两家乃为盟友,太夫人归乡之路,备自当周全护送,以全两家之谊。” “你……就是刘备?” 吴国太愕然之余,看向刘备。 只见刘备面如冠玉,大耳垂肩。 青衫配犀角带,古玉坠腰。目若朗星,唇角含笑道,抱拳揖礼时脊背挺直如松,兼具儒者之风与王者之仪。 和曹操相比,刘备温润如玉,庄严持重,有英雄之概。 曹操则锋芒暗藏,纵横捭阖,又颇具才情,更具枭雄之气。 原本,曹操口中的刘备乃织席贩履之辈,祸国殃民之徒。 今此见之,气质不雅曹操,比之孙文台亦不遑多让。 直呼其名,本为无理之举。 吴国太也是意外之余,未曾筹措语句,故而唐突。 刘备却不以为然的笑了笑:“正是在下。” “哦!” 吴国太忙还一礼:“此往荆州之地,不知为何?” 刘备坦率直言:“曹操本欲以国太挟持江东,使我孙刘两家难以成盟,而后一一破之,吴主仲谋欲以江夏换国太归吴,然不得成。幸有太史将军勇武,于南阳之地生擒夏侯惇,方以夏侯惇换国太安然归来。故而暂处荆地。” “这……” 吴国太虽然有些感性,但也不是太愚笨。 她最先对曹操深信不疑,然其于许都久不得归之际,便对曹操的动机产生了怀疑。 然而,她又不是很确定曹操是不是真在诓骗她。 闻此言,心下愈疑。 “据我所知,江夏本属皇叔治下,暂借江东,何以此为筹相胁?” 刘备对此,慨然一笑:“江夏虽为我荆州之地,然孙刘两家唇齿相依,若能得换国太归来,区区江夏之地,亦不足为贵!” 其未计较江夏归属,唯以吴国太尊位为崇。 这慷慨之情令吴国太心中颇为感动。 愈发觉得曹操前番所言,貌似有假:“难道那曹孟德乃为诓骗于我?” “曹操之所以放仲谋,便是得国太相胁,致仲谋北伐掣肘,与我荆州反目。” “此言于子敬临行所诫一般无二。” 这时,诸葛亮上前一步:“国太有无此感,曹操承诺,国太若想归吴,必诚情相送。然到国太真想归吴之时,便处处设阻,不得成行!” “哎,你说的还真是!”吴国太凛然一惊,正欲细询。 刘备慨然一笑:“国太,此地非细论之处,城中已备酒馔雅室,请国太入城详叙。” 刘备的温文尔雅,让吴国太不好拒绝。 当即陪笑点头: “好,好,就依皇叔!” 吴国太见江东之将太史慈和孙绍俱在此地,遂与大队人马入城。 刘备不欲声张,未设盛筵,唯备雅室珍馐,遥国太坐于主位。 自与诸葛亮、太史慈、孙绍等侍宴于吴国太座前。 当然,还有孙策之妻张氏与大乔,此为孙氏女眷,自可应此家宴。 吴国太甚是想念家中之人。 见长子儿子媳妇俱在此地,自向回到了自家一般。 观此厅室虽然不大,但置芬芳花草,异常雅致。 久处许都金粉奢华之地,忽临此间,与荆襄诸贤论道,另有意趣。 本自归吴心下甚喜,然接下来其闻得消息,竟令其大惊失色。 …… “什么?你说权儿有害绍儿之意?”吴国太看着太史慈,眼中写满了惊愕。 未等太史慈言,张氏便将吕凯所为尽数说与国太。 吴国太满面震惊:“权儿怎会如此?我要归吴,当面质问!” “国太,此恐非归吴之时。” “为何?” 诸葛亮为难道:“当遣使入吴,与吴主商议之后,再做决议,否则恐生衅端。” 吴国太不解:“这会生何衅端?” 诸葛亮叹了一口气,只好直言:“传言江东正举行葬礼已有数日,国太此时归吴,或为不妥。” 闻听此言,吴国太心中一惊。 她心下遽思,莫非周瑜、鲁肃,亦或张昭、程普等股肱之臣有逝者乎? 当即惊恐询问:“何人,何人葬礼???” 第280章 闻荒唐葬礼,国太深谢皇叔 吴国太一句问话,在场众人皆面面相觑。 为何? 新野诱敌之前,江东那边已经发来了丧帖。 言及江北得传言,国太已命丧许都,江东上下为国太举行葬礼。 刘备当时得到消息时也颇为震惊,过后想想,似乎明白了其中的因果缘由。 不免赞叹国太乃勇烈之妇,为了让江东不被曹操掣肘,选择自戕以明志断祸,激励孙刘联盟抗曹的决心。 然而,在诸葛亮看来,主公想的却未必正确。 国太或未自戕,乃被软囚于许都。 然而,这话咱又不能和江东明说。 因为一旦猜错,那江东没准会把责任推到咱们身上。 况且,国太之死,乃利于孙刘联盟。 你说国太薨逝,我便派糜竺和孙乾带上厚礼,以参加吴国太葬礼。 然而,擒夏侯惇之事依旧提上日程。 在诸葛亮看来,若国太未死,以夏侯惇换取国太归荆乃大利之事。 国太若死,以夏侯惇换归国太尸身,献与东吴,又成盟友之义。 里外咱们都不吃亏。 而以太史慈的角度,既与你孙权闹掰,我不承认国太已死,要换回国太也在情理之中。 于是才有了二擒夏侯惇,换归国太之事。 今吴国太问起葬礼之事,刘备亦不知该如何言说,面做为难之状。 吴国太便兀自猜来:“莫非是那……孔文举??” 刘备叹气道:“文举先生在国太入许都之时,确已自缢而亡,然此葬礼却非为孔文举而设。” “孔文举竟然自缢,甚为可惜……” 吴国太有些急了:“那到底为何人而设。” 见无法搪塞,诸葛亮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只好直言:“乃为国太而设也。” “啊???” 吴国太闻听此言,惊讶得嘴巴可塞半只烤鸡。 困惑之际,看向太史慈,见太史慈暗暗运气,面露苦怒之色。 看向张氏和大乔,二女皆微微侧头,摇头叹息。 又看向孙绍,小孩儿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她,说道:“孙儿也不懂,太母尚在人世,叔父为何要办葬礼?!” “假的!” 吴国太忽然很笃定的摇摇头:“绝对是假的!” 她又看向刘备:“刘皇叔,那权儿非不孝之人,哪有人未亡而举葬礼之事乎。” “这……” 刘备想了想,竟为孙权解释道:“或是曹操散播假讯,故意放出国太之死的消息,诱吴主做出不当之举。” “哦?” 吴国太陷入沉思。 按说,她当时入许都,就是以自己的这条命换归孙权。 孙权既归,她当自裁,以防曹操拿她为要挟。 然而,曹操袒露心扉,以真心联盟江东为由,阻她自裁,就是为了继续拿她挟制江东。 如此说来。 就算她真自裁了,曹操也应该尽可能封锁消息,以维持对江东的威慑与操控。 绝无可能在其未死之时,放出其死的假消息。 那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除非…… “哦……” 吴国太长出了一口气,她似乎懂了,脸上顿生愠怒之气。 但这些话却不能明说于众人。 想是权儿未能听闻我自裁于许都之信,便等不及了,造成‘国太已死’的既定事实,名正言顺地稳固权位并推动与刘备的联盟。 按说,孙权这么做似乎也有些道理。 可偏偏这让吴国太难以接受。 又或者说,倘若光是葬礼一事,吴国太还是能够勉强理解孙权的。 可结合追杀孙绍之事,吴国太就再也忍受不住。 权儿啊权儿,你为何如此急也! 为娘未死,你便举行葬礼,迫害长兄遗孤,你……你何其狠也! 难道你忘了,你手中的江东大业,是谁托付给你的? 想到此,吴国太激动之余胸口发闷,似有要晕厥之状,众人尽生关切状,张氏和大乔赶忙上前,为母亲抚背和胸,小孙绍也拉着太母之手,轻声呼唤。 刘备急呼军医,吴国太却挥挥手,渐渐缓过神来。 “无妨!” 吴国太又看向刘备,朝刘备深深一拜。 刘备惶恐,欲扶不得:“国太,此是何意?” 吴国太到底还是理智的,她又问刘备: “皇叔,既知能救贫妾,何不与吴主言明,以阻其行此荒唐之举?” 刘备亦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备焉能得知可救国太啊,自得夏侯惇后,已知国太葬礼,备尝思,万一国太尚在人世,岂不可救之!倘若国太真不在人世,亦可换归国太遗躯,亦可安葬于文台之陵。 后交接之日,也就是今日方得知国太尚在人世,只尚未来得及通晓吴主。” 太史慈补充道:“某亦尝不信国太薨逝。今得国太归来,实不负伯符所托也!” 说到此,仰面含泪,似奠故友。 吴国太点点头:“好,我已知晓。” 刘备又问:“事已至此,国太有何打算?” 吴国太思索良久,恨恨的叹了一口气:“权儿今此所为,我能如何?唯一死以全其孝也!” 闻听此言,众人慌忙相阻:“国太,不可如此啊!” 吴国太眼含泪花,又看向刘备:“那皇叔,你说我还有何去处?” 刘备思索片刻,献言道:“今可有二策。其一,遣信使往江东,晓谕吴主:国太现暂栖荆州,一切安好。可令其速整纲纪,宣告葬礼乃虚,实乃曹操离间母子之奸计。尔后,迎国太归吴。” 按此策,本为补正葬礼事端之最善者。 虽不免令吴侯招世人哂笑,然终可拨乱反正,以正视听。 然而,此时的吴国太,是真真的不想再看孙权。 即便得见,也要往死里相骂。 于是,她问道:“那二策为何?” 刘备言道:“我已将长沙交给孙绍,使其为长沙之主,国太可安居长沙,正好这也是文台兴势之地,由太史将军护佑。回头我自和吴侯交涉。” “哦?”闻听此言,吴国太又是一惊。 “皇叔,你……你命绍儿为长沙之主?” “嗯。”刘备抚髯点头,坦率承认。 “哎呀!” 吴国太闻听此言,立刻下座,竟激动的朝刘备跪了下来。 刘备赶紧相扶:“哎呀,国太,备安敢受如此大礼?” “公真乃我孙氏之再造恩人也!绍儿,快给恩人跪下……” “万万使不得啊!” 刘备相扶,又不便用力,只得也跪于国太面前:“备素敬文台公,此忠义所使,不敢辞也!” 正此时,门外侍从禀报:“主公,江东使臣鲁肃鲁子敬,入荆求见!” 第281章 忠臣之责与权谋之恶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国太归来之日,恰逢鲁子敬出使荆州。 刘备有心直接将鲁肃请入堂中,然后大家一起想办法,看看怎么能把这件事稳妥的圆转过去。 然而,吴国太却向刘备提出个请求。 “皇叔,贫妾有一事相请,还望皇叔恩准。” “哎呀!国太但说无妨,备必竭力从之!” “一会请鲁子敬入堂,暂请勿言我已归来,我倒想看看,江东之士,到底作何所想!” “这……”刘备似有为难。 “待至适当时机,吾自当现身。必与子敬言明,此乃吾恳请皇叔为之!” “如此也好!” 太史慈拱手:“皇叔,鲁子敬既来,我与公子绍是否要回避?” 刘备想了想,给出了自己的意见:“备以为,公子绍与吴主之事,早晚还要面对,与其一直退避,还不如把事情坦明,免得互生芥蒂。子义与公子绍以为如何?” 孙绍看了看太史慈,也看了看刘备:“我从皇叔与太史伯父之议。” 太史慈想了想:“我亦觉该当如此,便在此安坐,等鲁子敬而来。” 刘备又言:“亦当询问鲁子敬此来,是否愿意与公子绍和太史将军见面。若其不愿,自不能强逼。” 太史慈点头:“那是自然。” 此等时候,乃非家事,张氏与大乔自觉起身退避。 而后,刘备与诸葛亮出门相迎。 鲁肃还穿着素服,面有伤戚之色。 “不知子敬前来,未能远迎,还望恕罪。” “无妨,无妨。鲁肃见过皇叔,诸葛军师。” “请入堂上座。” “好……” 正欲入堂,刘备又拉住了鲁肃的胳膊:“子敬先生……” “皇叔,还有何事?” 刘备想了想:“堂中有江东故旧之人,子敬可愿相见?” 鲁肃并非笨人,听刘备如此说,自猜到太史慈和公子绍就在堂中。 然鲁子敬又非绝顶聪明之人,绝难猜到此时国太亦在堂中,屏风之后。 鲁肃也觉得太史慈之事,乃孙刘芥蒂所在,有些话当说明白的好。 “既如此,见亦无妨!” 而后,请鲁肃步入堂中,果见太史慈与孙绍俱坐于堂中。 按原本孙权之计,太史慈既反江东入荆州,当继续派兵绞杀,或以联盟之势胁迫刘备献出二人。 但当时鲁肃给孙权的建议是:“非但刘备不会献,亦致联盟崩塌。就算刘备当真献了,主公又能拿太史慈和公子绍如何?” 一句话给孙权问住。 倘若杀太史慈和公子绍,便做实弑杀父兄肱股子嗣之愆。 倘若杀太史慈而留公子绍,他又岂能安心周公瑾不会做第二个太史慈? 那都留着? 又何以威慑欲叛之人? 想来想去,放太史慈和公子绍入荆倒是最好的选择了。 所以,孙权才按照鲁肃的计策,给孙绍加封扬威将军,以虚位安之。 今再相见,鲁肃躬身相拜:“鲁肃拜见公子,拜见太史将军。” 太史慈看着鲁肃。 坦率而言,自吴县之事后,他对江东之士多无好感。 唯对周瑜心存感激,乃因放其过荆。 另对鲁肃心中尚存一丝敬意。 “鲁子敬先生,某既反出江东,何意受公此拜?” 鲁肃笑了笑:“公子是江东的公子,将军是江东的将军,鲁肃乃江东之臣,自是要拜。” 按说,太史慈原本在江东地位甚高,但鲁肃地位亦不逊色。 然此时鲁肃谦卑恭敬,尽显江东臣子之礼。 刘备与诸葛亮见此,敬候一侧,亦先不多言。 太史慈冷冷说道:“既如此,为何吴主欲害公子?” 鲁肃长叹一口气,以平静的语气应对道:“公何出此言?若非公带兵暗入吴县,吴侯亦不会携兵前去,致江东自戮,此节误在将军,而非吴侯也。” 鲁肃深谙外交之道,他自信以他的口才,断然可将太史慈说的哑口无言。 然鲁肃未料,其未至之时,诸葛亮早已逆料其行,且已授太史慈以应对之策。 故而,太史慈并未反唇相讥,而是含泪一叹: “既如此,子敬先生可愿闻公子绍当时之遇?公自当裁断!” “哦?” 鲁肃着实没想到,太史慈竟来这么一手。 按说,他为保孙权之利,此时当言:“公子绍尚幼,或有诸事记忆未确,致见闻有偏,未可遽以为证。” 不听孙绍所言,使事情难辨是非曲直。 然而,鲁肃亦是忠良之辈,亦想知晓,吴侯到底做没做暗害公子绍之事。 他不是不为吴侯孙权着想,而是他的思考角度是: 若其间有毫厘之节致生误会,亦好从中解释。 “善,请公子道来。” 刘备拱手:“既如此,备可回避!” 鲁肃自知,此言多已和刘备告知,便道:“无妨。” 孙绍走上前,眼含泪水,目露怒色。 这和鲁肃所认识的那个唯唯诺诺公子绍似乎判若两人。 孙绍缓缓到来,他没说自己在灵岩寺多番遭遇,也未说久不出户几多委屈,更未说无良师友伴相佐人生孤独。 他只说吕凯入灵岩寺所为,逼其身着军卒之衣,胁迫其出城反入乱军,事无巨细,详尽周到。 鲁肃闻之,本欲逐条辩驳,却越听越觉心惊。 而后冷汗渐出,竟至词穷。 他非不知世务之士,亦非搬弄是非之辈。 自然明白,倘若孙绍此言俱真,那么吴主此行,就是带着坑死孙绍的目的。 只是幸被曲阿所救,方得活命。 想到此,鲁肃双手颤抖,心中反胃。 然而又想,自己亦为江东之大业,生出过刺杀国太之心,亦感满心愧痛,无法言喻。 “子敬先生,某敬你为德高之士,你当辨别,吴主是否有害公子之心?” “这……” 然而,鲁肃还是想到了一个牵强的理由:“或是吕凯自行做主,误解吴侯之意,有此唐突之举。” 按说,太史慈可如此言:既如此,江东亦为公子绍凶险之地,我带他离开,何错之有? 太史慈却并未解释,看了鲁肃一眼,冷笑一声:“子敬先生既出此言,那太史慈与公别无话说!” 说罢,收目直视,竟不再看鲁肃一眼。 鲁肃喉头一耶,竟有一股剧烈的胸闷之感! 第282章 江东义士论战,国太此时现身 鲁肃本为磊落之士,此前面对孙绍详实的陈述,又见太史慈眼中绝望的泪痕,只觉喉间似塞了团浸水的棉絮,半字辩白也吐不出。 鲁肃心知,此事大概率与主公有关。 念及主公竟存加害兄长骨血之意,其心何啻寒灰冷烬,徒增黍离之悲。 然而,他又不得不站在孙权和江东整体的利益考虑。 毕竟,尚存那么一丝可能。 主公真的不知道,这一切都是那个吕凯自作主张。 今事至此,太史慈带孙绍脱离江东,于长沙安住。 久而久之,江东为主公所忌之士恐奔逃长沙,偌大个江东即将面临一分为二的局面。 想想当初为主公制定榻上策,以玉珏击节而歌 “鸿鹄将举,当凌青云”,自己意气风发,心幸逢得明主。 今却沦落这般境地,鲁肃悲从中来。 他深邃的目光在太史慈与孙绍面上逡巡,良久,他长叹了一口气,缓缓抬眼。 “太史将军……” 鲁肃喉结微动,动情而言: “我等身为江东之臣,自当当尽人臣之忠……某虽愚钝,却知江东根基在人和二字。主公身为江东之主,为保江东之安,很多事身不由己,亦为人所误解。公可于公子于长沙安住,日久必知主公诚挚之心!” 说完又深深一拜。 鲁肃已下定决心,待归至江东,既劝说吴侯杀掉吕凯,以安太史慈之心。 太史慈闭着眼睛长出了一口气:“公自可安心。某虽与江东有怨,然毕竟是伯符之基业,何忍毁之?某只为救公子身安,今事已定,无须子敬公操心。今曹操势大,子敬自可告知吴侯,当继续促进孙刘联盟,亦防府堂毁盟之奸贼,方为正道。” 说着,轻掸了两下袍袖的灰尘。 事实上,话说至此,太史慈已经算是给鲁肃一个台阶了。 然而,鲁肃却还想给孙权解释,他对刘备躬身一礼:“今我次来,便是为促盟而来。只是国太新丧未逾月,肃来得仓促,未带相关文书……” “等等!” 太史慈又不客气的打断了鲁肃的话。 “太史将军有何计较?” 太史慈缓缓的睁开了眼:“国太新丧?” 鲁肃观其面色,似有不屑,仿佛刚刚听到此消息一般。 不对啊,他应该早就听说了啊! “太史将军难道不知此事?” “哪个国太?” “我主庶母,吴国太。”鲁肃怀着无比悲伤的语气回道。 尽管屏风后的吴国太早知此事,但从鲁肃的口中听到,她还是差点气得背过气去。 “哼,如何得知国太薨逝?” 鲁肃一怔。 在他看来,太史慈亦忠孝之士,知国太薨逝,必心生哀戚。 他怎么不信? 鲁肃也想不透其中道理,只好直言: “乃江北传信。” “区区传言,就敢妄信?” “此传言与军中细作所报并无二差,不敢不信!” “未见遗躯便信细作所报?倘若有误,又当如何?” “有误亦是曹操故意释伪言以乱江东耳目!” “总之,就不会是你们的错,对吗?” “这……” 鲁肃叹了一口气,义正辞严道:“我主为求孝义,知母亡故,悲戚欲绝,布告江东举哀,何错之有?” 可太史慈比他还正:“只道听途说,不思积极营救,却先治丧发哀,置母亲存亡于不顾,此乃真孝义乎?” 鲁肃一怔:“莫非,太史将军认为国太尚在人世?” 太史慈看向鲁肃:“曹贼之言自不可信,未得江北发丧,何以自判母而亡?我太史慈与江东诸公不同,便有一线生机,便拼死亦救国太而归!” 在鲁肃看来,太史慈有些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妄言了。 鲁肃面色微沉,拱手道: “将军忠义,肃敬佩之至。然我等并非未救,乃寻以江夏之北置之!曹操未有回应……” “江夏之北?” 太史慈一挥手:“此本非江东之地,可有半分诚意?曹操当然不会回应!” 鲁肃闻听此言,指尖轻叩桌案,目光灼灼: “若真率孤兵犯险而国太已遭不测,岂不是空耗江东精锐?家国两难全之时,当以大局为重,为国太发丧,乃为安江东之危局,促联盟之举!且将军口口声声‘一线生机’,我鲁肃倒想在此请教将军:公有何救国太之策?” 按说,鲁肃这一番反问太有水平了。 把极致艰难的问题抛给太史慈,看你如何作答? 这叫: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置对方于两难之境。 太史慈看着鲁肃,正欲言语,忽闻屏风后环佩轻响,话音戛然而止。 鲁肃亦察觉有异,蓦然转身,却见屏风之后转出个人来。 此时此刻,她正目看着鲁肃,目光冷得像淬了冰。 鲁肃得见此人,嘴巴张大如斗,瞳孔骤缩如针,身子一摇差点瘫坐当场。 恍惚之际,赶紧跪下,以头抢地。 “鲁肃……拜……拜见国太!” 是的,饶是见多识广惯经风浪的外交大能鲁子敬,今见此局面,竟也结巴了。 他实在未能想到,为何国太没死,竟还出现在此地。 “子敬先生不必多礼。”吴国太在侍女的搀扶下缓缓走了过去,孙绍很懂事的跑过去,扶着她的另一边。 走到正位前,坐下:“我未身死江北,子敬先生是否意外?” 按说,依照鲁肃之计,孙权归吴后,国太当于江北自裁,以断曹操挟制之柄,然而,他却万万没想到,国太竟然安妥的回到了荆州。 此时,饶是聪明无比的鲁子敬,此刻大脑也一片空白。 他只好转头看向刘备,意在责问,为何没尽早言之。 国太知鲁肃之意:“乃是我逼皇叔勿对你言。” 这个“逼”字用的很好,既坐实刘备 “不得已而为之” 的苦衷,绝了鲁肃对其 “欺瞒江东” 的诘问,又以 “长辈威压” 之姿,让鲁肃再难质疑其间真伪。 鲁肃只好问向吴国太:“国太,此……此究竟怎么一回事?” 吴国太冷哼一声,含着泪水悠悠言道:“我舍命救权儿归江东,江东却置我性命于不顾。我原以为必死于许都,幸有刘皇叔与太史慈将军舍命相救,方得苟存于世。 你既得归……方知江东正行葬礼……你问我怎么回事?我却又问得何人?” 说到此,吴国太盯着鲁肃,眼中泪水再次滑下。 第283章 借丧仪而分江东人心,舍宛城以伏千里长线 本来,鲁肃似乎可以侧面诘问,国太当初为何不按所约行事。 而今,孙权安然归吴,国太亦安然归荆。 再提起鲁肃当时的计策,就成了一个画蛇添足的笑柄。 想想刚才还在诘问太史慈以何计能救吴国太。 结果人家已经把国太救回来了。 鲁肃瞬间感觉自己很呆。 “国太,此为天大误会,乃江北故意释伪言以乱江东耳目,我等愚笨,未能辨别,乃大罪也!今知国太安归,乃天大之喜,容鲁肃立刻禀明吴侯,速速止丧,迎国太归吴。” “呵呵……” 吴国太淡然一笑:“子敬先生亦穿素服,我当谢谢子敬先生。” 说着,吴国太又朝鲁肃行了一礼。 鲁肃纵有千般巧辩、万种机锋,此刻也尽化作喉间一声哑然长叹。 他实在不知如何应对此等局面。 “不过子敬,你真以为事已至此,我还会归吴么?” 鲁肃一怔,蓦然抬头。 吴国太继续道:“除非,吾殁之时。当归吴地,与文台同穴。吾生之日,当栖于长沙。子敬望吾归吴,得非欲吾死乎?” “绝无此意!” 鲁肃赶紧表态:“国太愿居吴地便居吴地,愿居长沙便居长沙,肃别无他言!” “子敬你记着。”国太轻拭眼角泪花:“非我不归吴,乃吴地正行我的葬礼,活人如何入死人之门?你回去禀明你家吴侯,待吾魂散尽、人躯冷透,再将我之枯骨送归江东故土吧!” 此刻,其以 “你家吴侯” 代往日“权儿” 之称,足见其态度之果决。 言罢,拉了拉孙绍的手:“好孙儿,随我回屋吧!” “是,太母。” 吴国太朝刘备诸葛亮太史慈一拜,又鲁肃敷衍的行了一礼,拉着孙绍步入后堂。 太史慈亦朝刘备一拜,起身离席。 事已至此,鲁肃也无话可说,他如鲠在喉,徒留个 “忠而不周” 的刺,生生扎进江东柱石的虚名里。 而此时此刻,刘备得观此精彩一幕,心慨军师计谋之深远,真乃天授其便,社稷之幸! 国太至此,孙绍至此,太史慈至此! 孰为江东正统,世人当各有定论。 此等局变,岂不为往后江东义士来投,埋下千里伏线? 然刘备又见鲁肃,心中忽生怜意。 此等忠良之士,恰似补裘之匠,为江东缝补危局,周旋于惊涛骇浪之间。 深知以子敬之忠,断不会一朝背离。 但 “忠而被疑,信而遭谤”,纵是金石之质,亦难经月累年深之寒。 此为忠臣之殇,义士之劫。 想到此,刘备心中暗暗感慨:“子敬先生啊,汝可千万要承受得住。” 这时,鲁肃长出了一口气,又朝刘备一摊手:“皇叔,既有救国太之心,为何半点不予言明,以致今日使我江东沦此尴尬境地。” “哦,此事……” 刘备正欲解释,诸葛亮抢着回道:“子敬勿怪。闻听江东报丧,我们哪知国太尚在人世?乃太史将军非救不可。” “这……”鲁肃顿时哑然。 他想了想又问:“那在下还想请教,到底是以何计救归国太。” 诸葛亮便将二战新野之事说与鲁肃,并言明:“原本知江东报丧,国太薨逝,并未想救国太,乃以夏侯惇换取国太遗躯,送还江东,以尽盟友之义。怎曾想,曹操并非害国太身死,故以夏侯惇换国太安归。此中曲折,实出意外,非亮之初计也。” 鲁肃闻之,不免惊叹。 一叹皇叔之仁,二叹孔明之智,三叹子义之勇,面对如此强大的盟友,鲁肃有种感觉,江东之力决难与之对抗。 原本,他助孙权统领江东,制定榻上之策,本意在于打出江东,占据江南,与江北划江而治,再伺机北上,以成帝王霸业。 然,今见刘备之能,诸葛之智,再看家中孙权,不免有种有心无力的感觉。 也是这一刻,他心中忽起一念。 若能长随刘皇叔左右,待得天下底定之日,吴侯或可谋一善终之途。 原本,他是绝无此想法的。 只因帝王之道,杀伐决断,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曹操是这般人,主公亦是这般人。 但刘备似乎不是。 其常以仁义布于四海,以宽和待于臣属,纵有龙虎之志,亦有雷霆之腕,却存鸿鹄之仁——观其待关张如手足,视诸葛如腹心,便知此乃能容人、亦能为人所容之主。 “原来荆州与曹操竟又经一战……皇叔,接下来有何打算?” 刘备慨然一叹,未尝言语。 他怕说错话,他也知道,只要自己一叹,自有人会替他说话。 鲁肃问道:“皇叔,此为何而叹?” 诸葛亮接过话茬:“新野生擒夏侯惇,本为大胜之功,可藉此赚下宛城。宛城既下,我大军北向之路可通,直逼洛阳,以图灭曹!然既知国太陷身许都,身为友盟,义不容辞。 又有太史慈将军含泪相请,故舍宛城而换国太。此一战虽胜,却失北伐良机,我主为此深以为憾。” 此言一出,鲁肃又不知如何应对了。 这对江东又是一不世大恩。 其实,今生诸葛亮亦与前世有异。 前世行事稳健,今生则更胜一筹。 其谋算向来多备机变,无论敌作何筹谋,终使主公坐收其利,不过损益有别耳。 今主公虽据荆州,然与曹操势力相较,犹若萤火之比日月。 所谓分庭抗礼,不过浮于表象。 彼据九州之地,兵马钱粮十倍于荆襄,纵数败仍能卷土重来;我等若一败涂地,则大厦倾颓,前功尽弃矣。 所以,进攻宛城看似能扩大战果,实不如安守荆州,图谋益州。 待横跨荆州益州之地,再同时北伐,则使曹操陷入首尾难顾之境地。 另外,今生他还要做好一件事,就是防备江东的背刺。 又或者说,在特定时候,诱其背刺。 总之,须使江东之锋,或为我所用,或为我所饵。 纵不能引为臂助,亦当使其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此乃鼎足之基,不可不察也。 究根结底,此时的诸葛亮对宛城并不十分中意,相对于拿下宛城,趁曹操恢复之机,亦趁江东乱局之时,夺取益州显然更加重要。 第284章 再归江东,鲁肃的破局之计 “如今不得宛城,暂失北伐良机,唯有安守荆州以待天时。” 这是诸葛亮给鲁肃的回应。 鲁肃亦无话可说,只拜托皇叔照顾好国太和孙绍,确定两家皆有会盟之意后,便欲返回江东。 返江东之前,鲁肃再度拜见国太,问其还有无交待吴主之事。 吴国太眉眼不抬,提出一事:“江东之地,已无留恋之事,唯得一事,尚有牵挂。” “国太,何事挂心?” 吴国太睁开眼,缓缓道来:“我小女香儿尚在江东之境,入许都之前,常伴吾身畔,吾甚念之。子敬若怀此心,可告知吴侯,贫妾其犹感吾救其一命之恩,望将香儿送至长沙,与我相伴,我当不胜感激!” 鲁肃略一沉思,拱手一拜:“自当通禀吴侯,尽力成事。” “有劳子敬。” 而后,鲁肃辞别刘备诸葛亮等,返回江东。 甫抵江东,鲁肃便直奔孙权府邸,首事便是急告孙权速止国太葬礼。 然而,葬礼都接近尾声了这时候停止还有何用? 但即便如此该止也得止。 “主公,快……快止丧礼!” 孙权听闻此事,向前扶起鲁肃:“子敬,可是打探出国太尚在人世?” 此时的孙权还穿着重丧之服,面色尚有哀泣之色。 鲁肃运力调匀呼吸,将孙权拉至人少之处,长揖及地:“非探得,肃此去荆州,已亲见国太矣。” “啊?” 孙权闻此,惊愕之下,竟似魂飞天外身躯剧震,手中孝杖砰然坠地。 他缓了缓神,急忙相问:“子敬所见可是国太遗躯?” 但随即又反应过来,若是遗躯,说明人已亡故,又何必止这丧葬之礼? “子敬,你是说,母亲……母亲他……尚在人世?” 鲁肃努力的点点头:“是,正是!” 孙权听到这个消息还是先有一喜,毕竟尚有亲情。 然喜色未及眼底,忽而又双眉紧蹙,目露惊恐之色。 是的,听到这个消息,孙权惊愕之色犹胜喜悦。 为何? 本来其做好应对,倘若国太尚在,可嫁祸曹操故意伪造国太亡故之信,混淆视听、挑唆江东与荆州嫌隙。 然而,国太却于荆州出现。 他完全没想过这种情况该怎么处理? “子敬,国太怎会去了荆州?” “主公,容我细细道来。” 鲁肃便将此去荆州所见所闻尽数说与孙权。 孙权听闻鲁肃详述荆州之行,面色数变,忽而抬袖按住桌沿,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母亲竟在刘备军中?且亲口托子敬传信?” 言至此处,忽又松开手,转身负手在堂前踱步,靴跟叩地声急如骤雨:“此本为喜事,却陷我江东于囹圄之地!” 孙权有意埋怨荆州,却发现人家荆州从头到尾做的事都挑不出半点毛病。 这情况,他想找个发泄的对象都找不出来。 “哎呀……” 只能以拳击头,“嘭嘭”做响,满心悲愤懊愤。 此举让鲁肃无比心疼,他赶紧拉住孙权的胳膊,阻止其所为。 “主公,主公……” “子敬,孤之母氏犹存,孤本当不胜欣喜,然今竟成此等荒唐之事,母亲必深恨于孤,江东万千黔首又将何以视孤?你说,孤当何为?孤当何为?” “主公,主公!”鲁肃按住悲戚的孙权,眼神充满了坚定。 他深知,主公非昏庸暗弱之君,胸藏志略,然为时局所困,致陷两难之境。 此中虽有其责,却非全由其咎。 当下,必须让其重新打起精神。 “主公,万不可如此自苦,此行归来,我已想到了一个办法。” 孙权赶忙相问:“是何办法能解此危局?” 鲁肃长叹一口气:“便对外言之,此乃国太之意。” “国太之意?” “对!”鲁肃深沉的点点头:“国太犹存于世,而竟为之举丧,无论从何观之,皆为主公大不孝之行。唯一事可辨,若此事乃国太自谋此事,则另当别论。” 孙权停止了激动,细细思来,知鲁肃所言在理。 如果把这件荒唐事说成国太临行前的安排,则孙权的做法并无不妥。 而且,结合为荆州所救,彻底摆脱了曹操的掌控,又可以说此为既定之计,就是为和荆州做局,先赚主公归吴,再赚国太归荆。 如此一来,国太谋划此局,亦会被人看成绝顶智谋之士。 当然,肯定不会所有人都信。 还会有很多人认为此举牵强,或许是掩人耳目之举。 但相比其他的办法,这的确是当下损失最小的主意了。 孙权打心眼里佩服鲁肃,如此困境竟能想到此破局之法。 真乃经世济才也! 但孙权亦了解母亲的性格,又沉思反问:“然母亲岂有此心?且必衔恨于孤,焉肯为此作伪证乎?” “主公啊,此并非不可能。” 鲁肃扶孙权坐了下来:“国太纵然心中有气,然毕竟识大体,必不忍江东陷入万夫所指之境地。哪怕她一开始不肯,但若得合适的人相劝,亦会应允此事。” 孙权沉思颔首:“可谁能劝说国太应允此事?” “肃认为当世有二人可劝国太应允此事。一则为刘备刘皇叔,二则为主公小妹,香香小姐。” 刘备弃宛城而拯国太,又舍长沙以全孙绍,其于国太之恩,堪比覆载。 他的话,国太必然会放在心上。 况且皇叔仁德,若以盟友之情求其助知,或有可为。 然今江东之势,欠皇叔良多,岂复有颜请其助为此事? 孙小妹……倒是可以。 但孙权亦了解其妹。 若待其妹知此事本末,必与乃母同心,诟骂于孤,又安能劝其母助孤为此事? 孙权感觉左右都是不妥。 这时,鲁肃又提出了一个建议:“主公,方今孙刘盟好将成,何不以此为由,以孙小妹适刘皇叔?此婚若谐,再与皇叔言及此事。皇叔素怀仁善,兼之孙小妹从中劝解,二人共说国太,此事庶几可成。” 孙权猛然一怔,他忽然发现鲁肃说的话好有道理。 “然子敬,刘备已有妻室,小妹若嫁,不得为正室,有辱江东体面,却将奈何?” 鲁肃满面无奈:“哎呀,主公啊,此相比江东存亡之大计,不过微末小节耳!何必在乎此节啊?” “嗯……” 孙权沉思良久,深深的点了点头。 第285章 江东与荆州的联姻计划 鲁肃的计策终于让孙权暂且安心。 然而,他的心中却产生了一种极为不适的感觉。 “子敬,孤始终有种感觉,江东本不该如此,这天上地下,仿佛有一张无形的大手,在云雾深处翻云覆雨,将我等君臣皆作棋子拨弄!” 鲁肃闻听此言,也叹了口气。 曾经为孙权制定榻上之策,乃欲鼎足江东、徐图天下之雄略,如今却困于权谋斡旋,如棋中卒子般步步受制。 还真应了主公的这句话。 想来这曹营必有惊天大能,以天地为棋局,令天下英豪皆入局中。 那么这个人是荀攸,荀彧,又或是那个贾文和呢? 鲁肃冥思良久也不能确定,但他明白,以自己之才,绝难与之匹敌。 “我亦不知何人,但知如今之局,唯有依靠皇叔和诸葛亮,方能为江东寻得一线生机。” 孙权叹了一口气,也点点头。 “主公,还有一事。” “何事?” “今次西行,我得见太史慈将军与孙绍公子。” “哦?” 孙权心中一惊,却面无波澜:“孤贤侄可安好?” 许都之行,令其深谙韬晦之道,不使形于色,不令闻于人。 至于方才激动捶头之举,亦是其故意表现出的佯狂之态。 鲁肃回答道:“公子暂安。但有一事,必须得知会主公。” “何事?” 鲁肃便将孙绍所言尽数说与孙权。 在说的时候,鲁肃亦小心翼翼的观察孙权的反应,以察端倪。 然而,他并未看出孙权有何异样。 当然,孙权的确是惊讶了,也愤怒了,但这都在鲁肃的意料之中。 却并无手足无措,眼神游移的紧张感。 仿佛此事皆与他无关一般。 “子敬其信孤。孤之基业皆出兄长所赐,岂忍加害贤侄?此……此必乃吕凯擅自揣摩、妄作主张耳。如子敬不信,自可详查!当时交待之言,俱有书柬存于东阁文案,可着人取来与吕凯口供对勘!” 孙权眼含热泪,据理力辩! 见孙权如此磊落,鲁肃心想:吕凯素性狡黠,或真有擅作主张之举,以致孙绍和太史慈心生误会…… 想到此,鲁肃一拱手:“主公,然既有此事,不被太史慈与公子绍所信,可否要斩杀吕凯,以明心正?” “该杀,必然要杀!此人误我大事,不杀不足以表明孤心。” 孙权恼火不已,恨不得马上下令将吕凯碎尸万段:“来人呐……” “在!” “速……”说到此,孙权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 他摆摆手,让侍从下去。 鲁肃疑惑:“主公,此是为何?” “吕凯此为,孤甚恨之,然……” 说到此,孙权长叹了一口气,坐了下来:“然其父为我江东尽忠,致丧命于交州,其尸骨未寒,孤便杀其孤子,何其忍也?” 孙权这话有理,不仅有理,而且有仁。 鲁肃听闻亦无奈点头。 “孤欲将其弃用,改为他名,以为吕岱将军留后,至于吕凯,便让其名消于历史长河中吧。子敬以为如何?” “如此也好。” 而后,孙权便亲见孙尚香。 向其言及母亲未亡之事,孙尚香闻之喜极而泣。 “兄长,你是说,母亲还活着,还活着……” “还活着,但尚在荆州。”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嗯!” “可兄长为何看起来似有不快?” 孙权长叹了一口气,便将准备好的说辞说与孙尚香。 “你是说,要让母亲承认此事为她所设计?” “是啊!” 孙权慨然长叹:“如今江东之局甚危,为兄本有意保护公子绍,却被人误认为谋害贤侄的恶毒之士。江东众口铄金,为兄有口难言,如今母亲为荆州友盟所救,却恨我等平白举办丧礼。今破局之法,唯有有劳贤妹,说服母亲了。” 说完,孙权竟朝孙尚香深躬一礼。 孙权没说自己举办丧礼,却说“我等”,不知不觉间已将孙尚香拉下了水。 毕竟哭丧之时,孙尚香比谁哭得都欢实。 孙尚香亦知兄长别无他法,却问:“这荆州之士,如何救得母亲?” 孙权正得以此夸赞刘备:“乃刘皇叔与太史将军生擒夏侯惇,放弃攻伐宛城,并以夏侯惇置换回母亲,方知母亲尚在人世。实乃曹操故意陷我于不孝之地。” “哦?”孙尚香亦感慨道:“那这刘皇叔可是咱们的大恩人啊?” 孙权慨然颔首:“是啊,皇叔之恩,如山岳之巍巍,江海之汤汤,非片言可尽也!所以,贤妹,为兄还有一事想请,望你应允。” 孙尚香得知母亲尚在人世,其心之幸,盖过世间所有不快。 随即愉快问道:“兄长,何事但说无妨?” “贤妹啊!皇叔对我江东之恩,纵倾三江之水、竭五湖之财无以为报,所以为兄想……将你许配于皇叔,以报皇叔救母之恩,你看如何?” “啊?”孙尚香张大嘴巴,满脸愕然。 “兄长,何意如此捉弄小妹?” “此非捉弄,乃兄长不得已之举啊!” 孙尚香亦知皇叔恩深,但心中尤为不甘。 遂气恼道:“那敢问兄长,那刘皇叔年岁几何?” “这……好像刚过不惑之年,亦为青壮。”其实刘备已年近五旬,孙权故意将其往小说了几岁。 显然,孙尚香对这门婚事并不乐意:“兄长,那刘皇叔与父亲年岁相若,小妹正值桃李年华,如何能配与这般老翁?” “哎,此非寻常老翁,他乃汉室宗亲、车骑将军领豫州牧,掌旄钺而镇荆襄,素怀匡扶天下之志。不算亏得小妹。” “不对,我闻刘皇叔似有妻室,我若此去,岂不为妾?” “为兄亦有妻室,然亦另娶曹氏,今双妻并嫡,相安无事。小妹若入荆州,有母亲作保,亦可效仿为兄,亦可请求皇叔立为正室,与糜夫人同享尊荣。” “这……”孙尚香鼓着红红的小脸,满面的不愿之色。 “小妹啊,此非儿女私情,乃江东存亡之秋也!若能与荆州联姻,曹贼虽强,亦不敢轻犯我江东。你难道愿见兄长束手待毙,祖宗基业毁于一旦乎?”说到此,孙权竟欲给小妹跪下。 孙尚香赶紧相扶,而后咬咬牙:“兄长不可如此,若非要小妹如此方得救我江东……我……我去便是!” 第286章 魏延治樊得功,来敏愧献辞呈 刘备于襄阳处理完换质事宜,命太史慈带国太和孙绍回长沙驻守。 吴国太亦非愚弱浅识之辈,在她看来: 与曹操相交,多听其美言,推心置腹,令人心中喜悦,然遇事则暗藏心机,无时无刻不在盘算着江东。 这在她归荆之前数日,已多有感悟。 与刘备相交,礼貌宽厚,不饰虚辞,相比曹操,他没那么多巧言令色的话语,但刘备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真真正正的在帮江东的忙。 方知刘备宽厚仁德之名,是非虚誉空言。 作别之际,含泪拜别。 太史慈临别前亦向刘备跪拜而言: “皇叔若有图取中原之契机,望勿相忘长沙太史慈,某愿提锐前驱,先登破阵,纵糜躯殒首,亦在所不辞!” 刘备执其手而赞叹:“子义乃信义之士,若得相助,大事可图。” 而后携国太孙绍往长沙而去。 送别太史慈,刘备又先后与魏延叙谈几日。 刘备观樊城之变,赞叹魏延治事之才:“文长此功,非独固一城之防,实乃为北伐储根基也。” 魏延得刘备夸奖,慌忙离席伏地,叩首及地:“樊城之事,皆赖主公威德远播,将士用命,某不过略效犬马之劳耳。” 刘备问及军卒,方知魏延治军辛劳,多日不曾归家。 刘备心想,前世魏延为我蜀汉建功立业,可谓忠心耿耿,临末却遭杨仪构陷,致夷三族,全家老少俱无命在。 今生断不可如此,遂重赏魏延,又许他三日假期。 “文长忠勤至此,我心甚慰。然铁石之躯亦需休憩,今樊城初固,正当与家人聚首。可暂歇三日,陪陪妻儿,方不负大丈夫征战之初心。” 魏延闻言,感动拜谢。 方知三月未曾归家。 独行归家,此府门敞开,他迈步而入。 侍从见家主归来,欲入堂通报,他轻挥手而止。 缓步进入,见其子于廊中读书声朗朗,先生拿着竹简正在教习。 魏延听了一会,犹感欣悦。 不忍打扰,迈步离去。 近至主屋,却闻堂中对话。 “夫人,您手都破了,何至于此?此等粗活由奴婢来做便好!” “你们啊,哪知他脚多大?这男子出门在外,爬山越岭,脚可委屈不得,一旦磨破了,要遭罪的。我在家帮不得他,唯得多给他做几双鞋子,针脚密实些,鞋底纳得硬实些,纵是走尽荆棘路,也能护得他一双脚安稳。” 听着妻子温润之言,魏延心中忽然涌起一阵温暖。 看看脚下,乃是妻子亲手做的皮靴。 平日不觉,今日细细体会。 常带兵征伐,很多部下足部俱易磨伤,唯独自己,足下之靴甚为合脚,少有磨伤。 细细思来,此皆为妻子之功也。 再想想,自己为了军功,把心思都用在了治军上。 对妻子多冷言冷语,少有关怀,不禁心有愧意。 不知不觉间,已迈步入屋。 妻子与近妾见其归来,赶紧起身拜迎。 妻子上前一边为其卸下袍甲,一边吩咐侍女:“将军归来,快去打盆热水来。” 每次魏延归家,妻子皆打一盆热水亲自为其洗脚解乏。 魏延习以为常,始终认为乃妻子分内之事。 今日,亦如往常坐在胡椅之上,见妻子为其褪去鞋袜,其手上却又添新伤。 魏延猛然趋前执其素手:“如何弄伤?” 他语气依然生冷,但眼神却与以往似有不同。 “乃为夫君做鞋时不慎划破……” “怎如此不小心?” “乃……贱妾愚笨!” 妻子犯错似的低下头,魏延却轻轻的抚了抚她的手。 水盆端来,妻子抽回小手:“将军辛苦,容贱妾为将军浣足解乏。” 魏延却站起了身,道了一声:“你坐下。” 妻子懵然,魏延伸出大手,握住其肩已将其按在胡椅上,而后蹲下来,竟为她褪去鞋袜。 妻子惶恐:“将军,你这是何为?” 魏延声音粗哑而温柔,他抬头看向妻子:“怎么,本将军为爱妻浣一回足,有何不可?” 说着,斥退众侍女。 将妻子之足轻按于水盆,为其洗浣揉捏。 魏延边洗边言:“我治樊城有功。主公赏我重金,又许我三日之暇。卿素日爱甚之物,尽可市之,这三日某无他事,便陪你穿街过巷,走马观花,遍赏南阳风物,如何?” 妻子从未感受丈夫如此疼爱,竟感动而泣,不知所言。 …… 魏延三日之假时,刘备便亲理樊城之事。 三日假过,又至襄阳。 此时关羽独守襄阳多时,今得见兄长,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今关羽为人虽有傲姿,但待人耿介磊落,表里如一。 然每念及兄长提点,遇贤达亦知敛其锋芒,以礼相待。 得见刘备,关羽崇敬之情尤甚。 “兄长,愚弟幸得小女,今已诞育数月,尚未得赐名。兄长既临襄阳,恳请俯赐嘉名,以彰亲谊。” 闻听此言,刘备亦大喜。 前番使刘封得娶关凤(关银屏),便想着有这么一天。 二弟前世仅有一女,今生所发生的事情照比前世有很大改变,竟又的一女。 其初念便为此:若得阿斗娶云长与翼德之女,亦可保其基业稳固,亲族同心,如磐石之安。 刘备想到阿斗降生时,闻有鹤鸣,便道:“二弟长女关凤,次女何不取一‘鹤’字,俱是祥瑞灵鸟,其不美哉。” “哎呀,兄长所言极是!” 关羽大喜,当即将次女取名关鹤。 关羽高兴之余,又提出了一个意见:“兄长,愚弟次女小阿斗不多,何不结成娃娃亲,你我兄弟之外又成儿女亲家,大哥以为如何啊?” 刘备本就如此想。 可阿斗喜爱三弟之女,现在其未成帝王,此时若提同娶,恐为不妥。 还是别把话说太绝为妙。 “这……二弟,三弟亦有此言。为兄我……” 刘备面露为难之色。 若提别人之女,关羽肯定不乐意,但唯独三弟之女,亦着实令关羽为难。 这一刻,他亦冒出个想法,自己小女与三弟之女共嫁阿斗,岂不两全? 可怎么都觉得要么委屈了自己的女儿,要么委屈了三弟的女儿。 便在兄弟二人畅谈之际,江陵来了一封信,竟是来敏之辞呈。 刘备惊愕,命人读之: “主公在上,臣来敏顿首再拜: 今观阿斗公子,虽方逾两岁,却有龙凤麒麟之姿! 其目若朗星含曜,顾盼间似通诗书之理; 声如雏凤清啼,咿呀中犹带金石之韵。某尝以《诗经》试其耳,才诵三句,便能依依学语,乃诵白句,隔日竟能清楚复诵; 又以算筹置案,彼竟能与物类对应,分毫不差。 此等天赋,实乃亘古未见之神童,非臣浅陋所能教习。 臣本驽钝,才疏学浅,虽穷经皓首,不过得圣人皮毛。 今见公子天纵英才,若久随臣学,恐如良玉困于粗工之手,骥足缚于荆棘之丛,反误其大成。 伏望主公速择天下名儒硕学,如郑玄、管宁之流,为太子师,方能不负此等绝世天资。臣不胜惶恐,乞骸骨归田里,以让贤能。 臣来敏稽首再拜,伏惟垂鉴。” 第287章 后出师表,彰显丞相对汉室的执着 刘备自然知道阿斗重活一世,才学见识自和真正的两岁小儿决然不同。 他本温良纯善之人,然经历亡国之事,心智必早慧深沉,如寒松之历霜雪,虽枝干未丰,已有参天之势。 然而,有件事阿斗始终未曾言及,亦与刘备心中思虑久之,萦绕不释。 那就是国灭之后阿斗去了何处? 其实,刘备心中亦想到了两个结果。 第一个结果就是阿斗以身殉国,惨死在成都保卫之战。 他不忍父亲为其担忧,故而未曾言及。 然而,多日与阿斗相处,他又觉得这个儿子并不像勇烈戕生,舍生取义之士。 准确的来说,他相比自己,仁德有余,勇烈或有不足。 那么,第二个结果就是他可能弃国投降,甘为敌虏。 刘备觉得若是如此,怎能对的起丞相和那些死在绵竹保卫战的将领们? 作为父亲,他也会为此而愤怒。 然而刘备又想,阿斗身后所系乃是全益州的百姓。 若拼尽国力死战而不得,终为保百姓生路而降,亦合于仁君之道,也算情有可原。 却不知其苟活之际,如何待那些为国拼死力战之将领? 刘备亦从阿斗此生的言谈举止发现端倪。 阿斗前世行迹虽未可尽知,然观其今生,虽仍秉仁道为基,却更怀枕戈待旦之志,存光复山河之念,如潜龙初震于渊,鳞爪已露峥嵘。 比如现在。 他本可继续装成孩童,装幼充萌,却尽使所学,展露才华。 这不是一个守成之君应有之态,实乃开创之主必备之心。 阿斗长大了! 至今生今世,他真正的长大了! 而来敏此言,在关羽听来,却无比震惊。 他曾想过,大哥之子必英睿过人,但未曾想,竟然能得到来敏先生如此超卓不凡的评价。 大哥手握衣带诏,高举匡扶汉室大旗。 当今天下,敢以与曹操分庭抗礼者,唯得大哥一人! 倘若阿斗继承世子之位,必然成为继往开来、中兴汉室之强君明主。 关某小女非嫁阿斗不可! 那三弟之女呢? 阿斗既有如此惊世大才,那吾女与三弟之女共嫁阿斗亦为大幸之事啊! 想到此,关羽对刘备道:“大哥,阿斗乃天授神姿,不世神童,到时愚弟之女与三弟之女共嫁阿斗,亦未尝不可啊!” 刘备等的就是关羽这句话。 他呵呵一笑:“二弟,既如此,那最好不过。愚兄只怕此事伤兄弟和气啊!” 关羽哈哈大笑:“大哥,你我三兄弟,岂有伤和之事?” 刘备颔首道:“吾当亲劝来先生,望其勿复多虑,阿斗犹喜来先生啊!” 而后,刘备作别关羽,归至江陵。 请来来敏,细细询问。 来敏见到刘备,满脸都是无奈之色:“主公,阿斗虽然声音稚嫩,然于典籍每有独到之见,常引经据典又暗合治世之道,竟令老朽舌敝唇焦,无言以对。 主公啊,这……这哪是两岁孩童之能,这分明是‘文曲星’降世,天授其以治世之才啊!” “啊,竟是如此?”刘备故作惊讶之色。 而后对来敏道:“然阿斗虽有奇慧,若无先生‘点石成金’之教,安能通达至此?望先生勿辞辛劳,且看在‘琢玉成器’的情分上,再留弊府数月,若无先生,实无大才可教之。” 刘备言辞恳切,来敏只得暂留此地。 回头询问阿斗:“阿斗,为何惹先生不快?差点请辞?” 此时阿斗已无需与刘备以心相契。 阿斗虽语言稚嫩,但表述清晰,完全可以正常交谈。 只是找个相对僻静的角落,不为他人所知。 阿斗听父亲如此相问,叹了一口气:“父亲,非为他事,乃先生教我固守之道。 前世我固守成都而不知权变,坐困愁城而不纳良策,终致社稷倾覆、宗庙丘墟。 今观先生所授《周礼》,虽详于典章,却未及‘因时而变’之理。儿臣尝以‘胡服骑射’为喻,言‘变则通,通则久’,先生却斥为‘离经叛道’……” “既如此,你如何辩之?” “孩儿愚笨,本无力辩过来先生。然相父前世所呈后出师表,共计六之未解,孩儿引旧典替之,略加改动,反问于先生,先生至此哑然。” “哦?还有一篇出师表?” “是也!乃是相父二次北伐所呈。” “你可否还记得?” “相父所言,孩儿句句牢记。又怎能不记得出师表。” “好孩儿,快速速言来!” 阿斗清了清嗓子,用稚嫩的嗓音缓缓言道:“先帝深虑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故托臣以讨贼也。以先帝之明,量臣之才,故知臣伐贼,才弱敌强也……” 阿斗缓缓念完,刘备喟然而叹。 “好个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知我者,孔明也!” 这篇出师表与前一篇行文有所不同。 刘备能深深的感受到当时那种来自朝堂的巨大压力。 想来,丞相北伐,为满朝士族所抵触。 阿斗感慨道:“相父为竟父亲遗志,于庙堂之上,援经据典,以理力争,逐一痛斥偷安之论。 事实证明,相父是对的。 北伐劳民伤财,但始终将战场置与国境之外。 亦多有斩获,以资国需。” 阿斗说到此,又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当北伐乏力之时,魏军便有机会使兵南下,偷渡阴平,破我绵竹,致国败家亡。” 刘备点点头:“阿斗,今生你如何打算?” 阿斗坚定道:“父亲,儿臣以为,此等言语今生不可令相父出口。当承‘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之念,内修政理以固根本,外结贤良以聚羽翼,暗蓄锋芒而镇群议,使相父于朝堂无后顾之忧,可专意北伐大事。” 阿斗的话与刘备心中所想再次契合。 “我的好孩儿,此正合为父之意也。” 刘备抚髯点头,又问:“吾儿,今岁时已过半,然尚有诸事或将发生。” 阿斗想片刻,说道:“孩儿隐约记得,此年还有三件事尚未发生。” “哪三件事?” “这第一件,乃刘琦公子病逝。第二件,乃父亲迎娶……” 说到此,阿斗忽然发现了什么了不得之事,他惊喜道:“果然,果然啊!” 刘备不解:“什么果然?” 阿斗无比高兴道:“孩儿生母本当于此岁六月病薨,今已过九月,竟康泰如常。昔以为双姊陷没,母因悲成疾,致有此劫。 今双姊俱全,母亲心中无伤戚,亦脱此厄,果然是如此!实乃逆天改命,吾家之大幸也!” 第288章 诸葛亮的入川之策 自阿斗穿越以来,最担心之事便是怕宿命无法更改,倒时看至亲之眷一个个离世而去,自己却无能为力。 幸得,父亲得听自己的心声。 更幸得,父亲十分相信自己的话。 他有种感觉,和刘备的关系既是父子,又是朋友,还是理想路上相互扶持的知己。 父亲做出了积极的应对。 保住了两个姐姐,使娘亲也突破了原本的寿元,如今仍然健康安泰。 阿斗为此而感到宽慰与振奋。 刘备也颔首感慨:“为父自江陵而归亦往见刘琦公子。其常往拜张仲景,专研养生之术。虽非身强体健之貌,然并无沉疴宿疾缠身。想来公子命运与前世亦有不同啊!” 阿斗颔首道:“正是,父亲。想前世吾父子未竟匡扶汉室、还于旧都之业,今岁或可遂此宏愿。” “是啊,愿天遂人愿!” 刘备抚掌叹罢,又问:“对了,还有一件所为何事?” “父亲,这第二件,乃是你迎娶孙权小妹,香香小母。” “哎,为父知晓。今生汝两位娘亲俱在,为父恐与香香小姐无缘。为父问你乃是第三件事。” 阿斗言道:“庐江郡的雷绪、陈兰、梅成等地方势力起兵反叛。最终,陈兰、梅成被曹军斩杀,雷绪率士卒及家属共计五万余人,来我荆州投靠父亲。父亲亲往夏口接待。” “哦?”刘备一怔。 五万人马,有兵有民,亦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雷绪?” “他们的叛乱发生在曹营境地,若能接应,或可减少损失。” 刘备点点头:“我亦听闻此人,于曹操所占的庐江之地局势动荡,可若投奔,向南投奔江东更为有利,何故舍近求远?” “其实雷绪落难之时,江东有派兵相助,然而雷绪还是绕远来投父亲。” “若如此,当提早派人接应……” 刘备沉思了片刻:“便让翼德与士元携兵前去汉阳接应。” 阿斗想了想:“父亲,还是问问相父吧。” “嗯……” 刘备沉思道:“也好,我等所谋之事难免有疏,若付与军师,必能计出万全。” “那是最好。” 刘备与阿斗言完,欲寻诸葛亮言及此事。 可偏在这时,上庸有讯传来,乃是蒯越亲笔信。 他分析了赵云归上庸时于汉中所见所闻,整理归纳后,命人传给了刘备。 并言:“主公,今凉州局危,马腾已死。张鲁必引军南下,与刘璋战于三巴之地。届时,无论益州抑或汉中,皆成空虚之境。此乃千载难逢、谋取汉中益州之良机,万不可失!” 刘备读信,知马腾已死,心中悲戚不已。 为其设灵戴素,以祭好友之情。 然若按蒯越之计,此绝佳之机,又有趁人之危之嫌。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和诸葛亮探讨一番,再做决议。 诸葛亮看了蒯越之信,呵呵一笑。 “军师,为何发笑?” 诸葛亮暂收笑容,缓言说道:“主公啊,此时若派兵西进,汉中西川只可夺一地,两家虽有血仇,必暂罢干戈,共为主公之敌。况且,于主公名声不利。亮不建议主公如此也!” 闻听此言,刘备心中大安。 他亦不想按蒯越之计,只怕军师也如此说,让他别无选择。 如今,诸葛亮说不建议这么,那正好应刘备之心。 但刘备心中还有个疑惑: “军师,备亦不忍此为,只是有一事不解。” “主公但问无妨?” “刘璋与张鲁有杀母之仇,可为共敌而冰释前嫌?” 诸葛亮叹了一口气,脑海中又回忆起梦中之事。 当初关羽为孙权所杀,张飞亦为奸人所刺,陛下一怒之下举兵伐吴,却被火烧八百里联营。 最终白帝城含恨而终。 坦率而言,诸葛亮恨东吴吗? 恨,恨极了。 当时,兴汉之势正盛,孙刘大军正按照诸葛亮隆中对的规划徐徐而进,西图长安,东图宛洛。 却经盟友一遭背刺,使大好局势付之东流。 主公崩逝,才俊俱损,理想也如那将倾大厦,轰然崩塌。 从此,国力一蹶不振。 可为了国家能够维持下去,为了匡扶汉室之大业能够进行下去,当时的诸葛亮又不得不做出一个痛苦的决定。 继续联盟东吴,以抗曹魏。 不是他不恨,而是他没办法。 和国家的整体利益比起来,私恨终究过于渺小。 想到此,诸葛亮说道:“刘璋与张鲁纵有杀母之仇,然若面对此危局,必知‘我若不存,汝亦难独全’。此非情释,乃权衡利害之下,不得不暂结盟耳。故而,亮不建议此时西进。” “哦……”刘备抚髯点头,思索着刘备的话:“那于此,我们当有何为?” “何为?”诸葛亮又笑了笑:“无为即可。” “此话怎讲?” 诸葛亮凑近刘备:“主公,当下益州之势,张鲁欲图西川,刘璋派兵相敌。主公以为,谁当胜之?” “嘶……” 刘备很认真的做了思考:“按说,西川国力远胜东川(汉中),张鲁却举东川之兵攻伐西川。虽或可一方得胜,然欲吞并对方却无甚大机,必陷长久之战。” “主公所言极是。然后呢?” “然后?” 刘备想到了诸葛亮的隆中对:“若如此,失败一方或欲引我入川调停?” 诸葛亮点点头:“主公,那是结果,在此之期还会发生他事。” “何事?” “此时凉州未定,马超势微,久不得攻入汉阳武威,必南下武都与陇西诸郡,此数郡与汉中接壤,正可与张鲁结好。张鲁也会请求马超攻伐刘璋。” 刘备看着地图,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诸葛亮继续道: “张鲁此时尚未得马超,若得南下,虽能得胜。或致刘璋大败,然而刘璋麾下亦有能臣猛将无数,必不得下成都。然刘璋担忧,欲灭张鲁之害,刘璋必先请曹操相助。以图两面夹击张鲁。” 刘备抚髯颔首:“是有这般可能。” 诸葛亮反问:“可主公以为,曹操会出兵吗?” 刘备沉思片刻,竟也不确定:“或会出兵吧……” 诸葛亮笑着摇摇头:“如今上庸三郡之地俱在主公之手,子龙蒯先生虎视长安,曹操新值大败,正恢复生机之时,安敢从派兵前往汉中?” “哦……”刘备恍然。 “届时,刘璋知马超归于张鲁,必心中担忧,而请主公入川调停,到时方使主公入川之良机也!” 第289章 孔明设益州计,孙权求荆州姻 刘备恍然,方知如此入川,乃是绝佳时机。 那现在呢? 又当有何为? 诸葛亮笑道:“先让他们打着吧,这期间,咱们还有别的事要做。” “何事?” “孙权会亲往荆州,而后会请主公前往江东一趟。主公以为如何?” “他来荆州……而后请我去江东?” 刘备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阿斗所言,甘露寺摔杯之危。 他来倒无妨,如今大好局势,我再入险地,或有不妥。 “他有何理由请我入江东?” “呵呵呵……” 诸葛亮摇着羽扇笑了笑:“今江东之局岌岌可危,孙权之威信已堕至谷底。我料不出十日,鲁肃或欲假盟友相见之名,邀主公一行江东,以安士民之心、以稳江东之势。” “嗯?”刘备一怔,这个邀约是他绝然没有想到的。 但他想去吗? 想到那暗藏幔布之后的刀斧手,他是一点也不想去。 但他没有立刻决定,而是问向诸葛亮。 于他而言,若军师阻其行,纵有金山银山,亦不足动其心; 若军师遣其往,便是刀山火海,亦无所畏惧。 刘备素信军师之算无遗,断不疑其言有误。 立刻询问道: “军师,那你说,备该不该去?” 诸葛亮坚定道:“主公可去,我亦与主公同去。” “这……” 刘备见诸葛亮也要去,不禁担忧:“江东人心叵测,不可不防啊,我自去即可,军师可于荆州主持大局。” 诸葛亮心中一动。 知刘备怕其受到伤害,终感主公拳拳关切之意。 然而,在诸葛亮看来,此行江东,他心有十足把握,料无半分凶险。 “主公不用担心,此去必无凶险。” “哦,既如此……若去江东,于我等利在何事?” 诸葛亮笑而言道:“名曰助孙权安江东之局,实于主公大利也。其一,与江东诸臣诸将相见,令其感主公之德,主公若至,亦必得江东之民拥护。此绝佳良机。 其二,曹占庐江之地局势动荡,多地兴起义军,与曹操为敌。主公此去,亦有助于将他们收为己用。 其三……” 说到此,诸葛亮笑了笑:“其三,亮还未曾想到。” 刘备心中却大为震惊。 不久前,他刚刚与阿斗言及庐江之危局,正愁如何接应雷绪起义军。 未曾想,军师竟早有打算。 “那我去得?” “嗯!”诸葛亮笑了笑:“主公,若孙权有所求,公必应之,倾力相助。主公当记,今日对其之助愈厚,来日于公亦愈有裨益。” 诸葛亮让刘备竭尽所能帮助孙权,听起来似乎有些匪夷所思。 但现在的刘备,已然深信不疑。 观目下之局,刘备可谓尽施仁行善举。 然非于其失业非但无分毫损耗,巨利竟接踵而至,甚至令他始料未及。 这一切都在于军师的谋划,哪有不信之理? 当即表态:“备必循军师所言而行。” 果然,未过三日,鲁肃与孙权共入江陵。 刘备亦彰隆迎之礼,亲率文武,出城三十里以礼相迎。 孙权见刘备,遥遥拱手一拜,朗声而言:“孙权见过刘皇叔。” 恭敬之意,尽显于表。 刘备见孙权,想到前世二弟为其所害,心有芥蒂。 然身为成熟的政治家,谁还不会点应酬之礼? 于是上前回拜,而后携孙权之手:“公为骠骑,我为车骑,吴侯犹胜一阶,何必多礼?” 孙权满面真诚的感慨道:“皇叔救吾母,此乃再造之恩,安敢不拜?况且,皇叔之车骑将军乃威震四海,实至名归,某这骠骑将军,却为人所利用,提之实乃汗颜。” 诚然,孙权虽有吴侯之爵、骠骑之位,且虚领荆州牧之名,爵禄秩位皆略逾刘备。 然此乃曹操存心折辱刘备,特加恩赏于孙权。 故天下人视之,其德望与军功实难与刘备相做比较。 “哎呀,吴侯切勿此言!” 刘备谦逊的拍了拍他的手:“既是盟友,何分彼此,当共图大业为重。” 孙权看着刘备,点头言道:“正是如此!” 刘备遂引江东众士入城。 酒宴过后,孙权似有密事要谈。 刘备见此,要孙权与鲁肃入得内厅。 孙权又拱手一礼:“皇叔,可知我此来所为何事?” 刘备迷茫的看看诸葛亮,又看看鲁肃,最后说道:“可为结盟之事?” 孙权慨然点头:“既为结盟,亦为小妹之喜。” “哦?” 刘备自知孙权小妹乃是何人。 当然是阿斗口中的小母香香。 却不知今生所要嫁给何人? 莫非是看上了某位荆州才俊? 故而吴侯特来求亲? 以固盟好? 想到此,刘备既为香香能于今世找到良人佳配而感到高兴,又莫名的感到一丝丝的失落。 “不知吴侯看上了我荆州哪位才俊?备自当成人之美。” 孙权肃容正襟,执礼甚恭:“权素敬皇叔弘毅宽厚,德冠寰宇。舍妹孙尚香,久慕皇叔英名,若能侍奉巾栉,实为孙氏之幸、江东之荣。望皇叔勿辞,成就这段金玉良缘。” “啊?” 刘备心中一讶。 按前世阿斗所言,乃两位夫人俱逝,方有得娶孙小妹之时。 今两位夫人尚在,怎能再娶他人? 若得纳妾,又觉得亏待了小妹。 “哎呀!” 当即脸色一红,摆手辞道:“备已有糟糠之妻,虽非显贵,却曾共患难、守寒微,不敢轻弃。今若背伦再娶,必遭天下非议,损公与某之仁德名节。望吴侯海涵,另择佳婿,勿以某为念……” 话说至此,忽然想起一事。 军师似乎有言,不应拒绝孙权之请。 也不知此事算与不算? 听闻此言,孙权眼圈一红,竟然悲戚一声,长揖及地:“今江东正值危难,皇叔不愿救我乎?” 说罢,竟掩面流涕。 刘备余光看向诸葛亮,却见诸葛亮悄无声息点了一下头。 刘备赶紧起身扶起孙权:“吴侯,何至于此?” “能救我江东者,非皇叔莫属。” 刘备当即言道:“你我既为盟友,自如唇齿相依!吴侯尽可明言,备今在此明誓,无论何难,必当倾力相助!” 刘备的坚定语气没有阻住孙权的哭声。 却让坐在一旁的鲁肃骤然抬头,他看向刘备的侧影,眼中写满了真诚的感激。 第290章 孙权诚心嫁妹,皇叔勉为其难 面对刘备的允诺,哪怕是孙权,心中也泛出一丝感激。 然而孙权心里明白,有王霸之志者,当知忍辱负重。 虽暂屈霜刃,犹藏锋于鞘,终方能腾龙于渊。 岂可为妇人之仁? 同时,他也长出了一口气。 当初,鲁肃苦谏,让其亲往荆州,诚心嫁妹,苦求刘备,以示盟好之诚。 他一开始说什么也不去,只怕刘备暗置刀斧手,置其于死地。 鲁肃陈利弊、明是非,百般劝慰,终使其心定决下。 今见刘备有此表态,知鲁肃所言不假,刘备真未暗置刀斧手。 又暗忖玄德公怀妇人之仁,非成大事者流。 然而今天,他面对刘备,不敢再示半点狂傲,唯谨执谦下之礼。 “皇叔,权别无他法矣!” 孙权长叹一声,便将自己的计划说与刘备。 “如今我终得归吴,然因无奈不得救母而归,江东皆以我为大不孝之人。可皇叔,你平心而论,我……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刘备将自己代入到孙权的角色,也的确觉得这局面非常难办。 他抚髯叹息,表示理解。 “坦率而言,自江北而归,我几次欲自绝于天下,还吴主位于绍弟,而后到那九泉之下,向文举先生说明吾之凄苦。 却为群臣所阻,乃曰:母舍命乃为救我,我却弃江东百姓于不顾,弃命自绝,岂亦非不孝也?” 刘备点点头:“是啊,忠孝难全之境,最是磨人心性。吴侯既承令堂以生赴死之恩,自当忍辱负重,待来日功业有成,方不负慈母舍身相救之恩。” “吾母幸蒙公救,恩同再造。太史慈误会我有害侄之举。竟令家慈衔恨于我……” 说罢,孙权委屈得已泣不成声,似不能再言。 “皇叔……” 鲁肃见此,只能上前补充道:“目下唯有一策可解此局,然非刘皇叔相助不可。” 刘备慨然应道:“子敬请说,备既已应之,绝无推脱之理。” 鲁肃缓缓言道:“以某之见,莫若使国太宣示,此北行之计从头至尾皆出国太筹谋。若然,则吴侯于江东之名誉压力必骤减,国太亦将被赞为智勇双全之烈女,而皇叔之恩德,更会在江东传扬。” 刘备心中微动。 子敬此策虽属无奈,却委实可解江东危局,极大的缓解孙权的名誉压力。 念及孔明前番叮嘱,无论孙权所求何事都要应承下来。 “吴侯与子敬既有此求,备必竭力而助!” 然而,刘备亦有疑惑:“然国太素性刚严,威德素著,怕是未必肯听刘备之言啊!” 其实,刘备自信凭他对江东的恩情,若苦言相劝,国太必当应允。 然挟江东大功以迫国太就范,又实非刘备心中所望。 故而,没把话说死。 “皇叔说的没错,国太素性刚严。然这世上还是有二人可劝得国太相助,其一乃是皇叔,其二乃是香香小姐。若将香香小姐嫁与皇叔……” 刘备赶忙阻止:“哎呀,子敬怎又说起此事?” “此别无他计啊!” 鲁肃长叹,孙权接着感慨道:“我被逼之下,纳曹公之女。虽处闲宫,然虑祸及舍弟孙朗,未敢轻废。然此女犹存,终为孙刘盟好之疾梗,是以欲嫁妹以安皇叔之心,亦安吾心。皇叔若不允,吾唯有返江东,手刃新妇,以明志节……” “哎呀,此万万不可!” 刘备摆手劝道:“吴侯何苦加害无辜妇人?吾弟翼德,亦纳夏侯氏从女为室,今随吾屯驻荆州,伉俪甚笃,亦不妨其与曹氏为敌……” 这时,诸葛亮可能觉得主公的话没说到点子上,拱手补充道: “可我家主公已有妻室,怎可再娶?若纳为妾室,又恐有辱吴侯令妹千金之尊!” 刘备赶忙点头:“正是,正是!” 孙权亦赶忙表态:“无妨,无妨! 皇叔身份尊崇,今又总领荆交二州,天下群雄,除曹操之外,唯皇叔势力最盛。纵吾妹为皇叔之侧室,乃为她之幸也。” “这……” 刘备面色绯红,似还有为难。 但他亦明白,如今孙刘联盟,理论上他对孙家有大恩,而孙氏于其多有负累。 无论是孔融之死,还是江夏换母,亦或是放走曹操,孙氏皆欠其情。 嫁妹亦是有联姻偿债之意。 倘若孙氏之礼俱拒不收,孙氏必难安心,反于联盟不利。 这时,却见诸葛亮朝他使了一番眼色,让其应承。 刘备见此,只得抱拳道:“然婚姻大事,当禀明尊长,以合礼法。须得知会国太同意,方得作数,国太若不许,备断不敢擅专。” 刘备虽名为纳妾,亦知孙氏之尊贵。 不可为平常之妾,至少当为平妻贵妾,和甘氏同尊。 正常婚事该有的程式自一样都不得缺。 鲁肃见刘备同意,高兴的拱手道:“皇叔既明礼度,又恤吴侯苦衷,真乃仁德之主!某必亲见国太,请其应此婚礼,而后再做他议。” 商量妥当,鲁肃急入长沙。 又命诸葛瑾去见吴国太,通明此事。 按说,吴国太视孙尚香为掌上明珠,若非出于社稷安危之大计,断不许其屈身为妾。 然若配与刘皇叔,则又另当别论。 关键是刘备于江东之恩实在是太大了。 吴国太又念及自身亦出吴郡望族,及笄后,便随姊适孙坚为妾室,彼时孙坚三旬过半。 今皇叔虽年过不惑,亦身体康健,有龙凤之姿、天日之表,举手投足自有王者之风,乃当世之英雄也! 坦率而言,刘备皇室的身份可比孙权尊贵不少,当今权势亦比当初孙坚之势强上太多。 香香为刘备之妾,亦如当年自己,也不算委屈于她。 另外,这似乎也是能让香香离开江东的绝佳理由。 吴国太思索了两日后,当即允诺,可将香香嫁于皇叔。 诸葛瑾大喜,赶忙回江陵报讯。 鲁肃闻言,慨然道:“皇叔,今万事俱备,皇叔可移步我江东,做应聘之礼,便择吉期完婚,以成百年之好!” 不用鲁肃提醒,诸葛亮这边早已将聘礼准备妥当。 “主公,迎娶孙氏,非寻常纳妾,当六礼周全。子敬所言不错,主公理当去江东一趟,容亮与主公同去。” 第291章 刘备诸葛亮初入江东 诸葛亮的话,刘备自深信不疑。 军师说去得,纵然刀山火海,那也一定去得。 然而,去之前一晚,刘备还是忍不住阿斗说起此事。 阿斗听完刘备所言:“我虽不知相父为何让父亲相助孙权,但相父既言,定有他的道理。不知荆州之事,父亲交与何人?” “李严暂管民政。” “父亲,李严此人慎用。” “为何?” “相父四出祁山,便是李严克扣粮草,致相父不得已而归。” “此人素称善理庶政,不意竟为此等秽行。然军师却令吾重用之……该当如何?” “这个……”阿斗也不知道了。 刘备想了想:“依我所见,其可任细务之事,不可使其主持枢机。这样,明日我暂调翼德与庞士元综理江陵军政要务。” “如此甚好。” 阿斗想了想,又笑言道:“孩儿恭喜父亲,得续前世之缘,必能琴瑟和鸣,共固盟好!” “吾儿休要拿为父开心。” 刘备一脸严肃:“你不知道为父联姻不过权宜之计,乃为孙刘联盟共同抗曹,怎敢存续缘之想?” “孩儿失言。” 阿斗闻言也收起笑容,认真道:“父亲此去吉凶未卜,江东如虎狼之穴,虽有相父同行,孩儿实则更为担心。” “军师言此行江东必无虞。然为父仍心有惴惴,便令黄汉升与甘兴霸同往,以做为父与军师护卫。” 阿斗点点头:“当年父亲去甘露寺相亲,便是有子龙叔叔父。方得身安。今有相父此言,又有黄老将军与甘将军同去,想来无虞。然江东之士口舌毒利,只有相父,方可舌战群儒。” “对了,还有一事……” 刘备犹豫一下,觉得有些话不该和孩子说,但又忍不住想问。 想到阿斗早已历经一世,见识当远胜自己,还是问道: “我与你二位娘亲言及求亲之事,你二位娘亲并无反对之色,只是……为父心犹为惴惴,不知她二人是否伤心,这……背后又作何议论?” 阿斗想笑,又忍住笑:“父亲放心。二位娘亲早多议论,要为父亲多物色些妾室,以封荫子嗣,光大我刘氏门楣。” 当下世界观,子嗣越多,家族也就愈发繁盛。 此事意义犹在男女之情之上。 说到此,阿斗又收起笑容:“二位娘亲最挂怀之事,乃为父此去江东能否平安无虞。” 刘备慨然点头:“我亦知二位夫人,识大局,明大义,必不为此儿女情长而阻家国大计。我刘备得此二位红颜,平生无憾也!” 而后,翌日出发,与孙权乘舟往江东共行。 刘备曾于襄樊得见荆州与江北战船,然见江东战船不禁感慨。 其舟之大,比之曹刘战船犹胜一筹。 显然,江东水战之力,决然不可小觑。 顺流之下不出两日,即到柴桑。 荆江东去,柴桑城垣隐于烟水。 街巷狭窄,民房甚多,却军多而民乏。 江边楼船起锚,甲士呼号惊鸥,却又有水师空盛。 孙权与玄德下舟,共乘车舆。但见士民咸举幡牌,鼓乐喧阗盈耳,江东军士与百姓皆振声高呼:“迎皇叔!” 刘备心中一动,实未曾想踏入江东之地,竟受如此礼遇。 显然是孙权之前做好了安排。 恍惚间又想起刘表来。 孙权敛容正色,略带谦卑的介绍道:“扬州旧治寿春为曹贼所据,不得已暂栖吴县。然此去合淝、寿春何止千里。 今于柴桑权宜理事,终非长久之计。皇叔见识深广,可否以盟好之谊,再为我择一形胜之地,俾我江东子弟得窥北门锁钥。” 刘备亦谦逊一笑:“吴侯乃江东英豪,经营江东多年,自有计较,备不识江东之地,岂敢妄议?” 孙权慨然一笑道:“皇叔来江东这些时日,我当亲伴皇叔遍历江东诸邑,一观吴越风土、江左烟霞。” 刘备心中暗思:孙权此为乃示友善,不可拒之过峻,亦不可信之过深。 当即侧身一拱手:“多谢吴侯。” 城门口下车,已有多名江东官员在此恭候。 众人私下纷纷议论。 “这便是刘皇叔?” “如此风神迥异,还会有何人?” “便是这位刘皇叔,得救国太,又借江夏。乃于我江东有大恩也。” “吾闻皇叔有龙凤之姿也!今日一见,果然姿仪出众,不同凡夫。” “得联姻皇叔,实乃我主之幸也。” “我主能与刘皇叔缔交于微时,亦为贤明仁德之君也。” …… 孙权闻听此言,脸上看不出半分不悦之情。 相反,仿似对臣僚如此看法相当赞同。 在侍臣的接待下,刘备与孙权先后下车。 江东众士一起拱手: “恭迎刘皇叔!” 刘备亦拱手回礼,朗声道:“劳诸位公等久候,备何德何能,敢当此礼?” 黄忠遥见熟人程普,有心招招手打个招呼,又觉不妥,当即隐忍,寻甘宁聊天。 甘宁只是应付,黄忠感到无趣,只好又与邢道荣闲话。 诸葛亮见此场面,不禁又回想梦中之时。 彼时为求孙刘联盟,出使江东,大殿之上,为江东群儒所辱,不得已只好反唇相讥,致江东群臣无言以对。 今再随主公入江东,却是另一番气象。 然而,诸葛亮亦心中明白,孙权临行前必有所安排。 此时江东,人心不齐,萧墙之衅难弭。 纵有孙权临行前所安排,亦有不少对主公真心敬佩者。 你看那丁奉,徐盛等便亲迎于道左,神色间尽是敬服之色,不似故作伪拟之态。 得入柴桑府堂,张昭、虞翻、步骘、薛综、陆绩、严峻、程德枢俱在此迎接。 刘备拱手见礼,而后被请入上座。 张昭抚髯而笑,声如洪钟:“皇叔龙凤之姿,兼怀仁厚之名,昔年携民渡江之举,真乃上古贤君之风也!” 虞翻踏前半步,长揖及地:“然今日观皇叔与先生共赴江东,方知孙刘两家‘合则两利’之理,真汉室之幸也!” 步骘折扇轻摇,含笑道:“久闻皇叔,卧龙皆为大命,今临柴桑,此乃江东之瑞。今观联盟已成,某等不胜感佩。” 薛综肃容正色:“皇叔贵为帝胄,兴复汉室之心天地可鉴;先生神机妙算,数挫曹贼。今日得见二位,实江东之幸也!” 陆绩趋近半步:“天命在德不在名。皇叔胸襟似海,先生智计如神,某自愧弗如。” 严峻一甩广袖,朗声道:“今见孙刘盟好,方知大辩若讷。皇叔与先生真乃社稷之器也,哈哈哈!” 程德枢亦趋前施礼,面有惭色:“某自诩才学出众,今见经纬天下者,心中顿又愧亦,诸多不明,祈望与诸葛先生请教。” 刘备一怔,心中疑惑:这便是阿斗口中所言的口舌毒辣之江东众儒? 也不像啊! 第292章 孔明巧布局 皇叔待良机 而在刘备于城前被江东众士相迎之时,却有数位异装之人混在人群之中。 其实也不是异装,只是他们的装扮着实与正常人有些区别。 他们皆身着锦衣华服,皆腰肢纤细,面庞白皙,仿若女子,无一个身材粗壮之人。 其实,她们本来就是女子。 为首一女,束发玉冠,英姿飒爽。 于众女中颜值和气质皆出类拔萃。 正是孙尚香。 其他女子,在其左右,手握佩剑,以作护卫。 “哎,你们看他怎么样?” “回小姐,除了年龄大些,端得是人中龙凤。” “我亦觉得此人器宇轩昂,目若朗星,虽年齿稍长,却有松柏之姿、龙虎之威,兼之言行谦谨有度,果然名不虚传。” “‘威而不猛,恭而安’,真大丈夫也!我认为小姐可嫁此人!” “我亦觉得小姐可嫁皇叔。” …… “哎,你们几个……” 孙尚香面色绯红,一跺脚:“是你们自己看上了吧!” 刘备虽然年过中年。 但身材挺拔,宽肩细腰,全无半分老态。 又谦逊温和,风度翩翩,十分有气度。 在这年月,这样的男人绝对是女子心中的理想丈夫。 见孙尚香如此娇羞,几个侍女掩口而笑: “乃为小姐选夫,于我等何干?” 孙尚香坏坏的一笑:“你们知道啊,我嫁到哪里,你们也得跟到哪里!谁也逃不掉。” 一侍女笑言:“我们乃是丫鬟,贱妾,自与小姐不同。” 一听“贱妾”二字,孙尚香亦叹气:“哎,听说他有两个老婆了,若是很凶,欺负我又当如何?” 几个侍女又笑:“小姐这等脾气,谁又能欺负得了。” “那可不一定。说好了,我若挨欺负了,谁敢不帮我,我便罚她三天不许吃饭。” 几个女子知小姐嘴硬心软,故作胆怯状:“岂敢不帮!” 孙尚香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其实,我并不想嫁人,只为可与母亲相聚,亦是好事一桩。” 孙尚香嘴上如此说,但眼神已再难从皇叔身上移开。 “唉,婚服务必准备妥当,本小姐不可输于正室!” “遵命!” 近一个月来,孙权陪同刘备走了柴桑、京口、秣陵、吴县等数江东重县,介绍江东之地风土人情。 刘备亦心中感慨,江东之地,山川形胜,物阜民丰,不愧是江南繁华富庶之所。 这孙仲谋打仗不济,治理地方、发展民生倒是颇有一套,能将江东经营得如此繁盛,实乃不可小觑。 而后,孙权再次向刘备和诸葛亮询新的治所选址。 刘备心知孙权其实早有计较。 为何数次相问,或乃探知彼此是否诚心。 刘备观其数镇,独秣陵最适合建所,于是说道: “秣陵之地,东凭钟山之固,西控石头之险,北临大江天堑,南连三吴膏腴。若于此地建治所,内可聚吴越之粮,外可扼滁泗之冲。较之吴县之僻、柴桑之险,秣陵实乃‘北门锁钥’之要地也。” 孙权抚掌而笑:“公言甚善,我亦有此意也。” 而后,回归柴桑。 当晚,孙权送刘备归府,拜别后自归居所。 入夜前,刘备觉得在江东也无甚要事要做,便想起军师来时所言之事。 陈兰雷绪等于庐江起事,欲去接应。 可现在在人家江东底盘之上,到底以一个什么由头出兵接应,刘备心里一点数都没有。 遂唤诸葛亮入堂。 诸葛亮入舍躬身相拜:“主公,还未歇息。” 刘备上前拉着诸葛亮的手,坐了下来:“军师啊,今来江东已一个多月,只陪吴主游历江东之地,不知庐江战况如何,又该如何出兵接应庐江义军?” 诸葛亮知道主公有些着急,让他想办法。 但有些时候,什么都不做,恰恰就是最好的办法。 诸葛亮呵呵一笑:“主公,切莫着急,不出三日,自有吴侯相请。” “吴侯相请?” 其实,刘备最担心的就是,雷绪等人先向孙权求助。 孙权出兵接应,而后将雷绪兵马和人口收为己用。 对此,刘备颇为不解:“若如此吴侯为何不亲去?” 诸葛亮也没有卖关子,凑近刘备,坦言道:“吴侯虽言与主公结盟,乃为安江东之局。却又不想与曹操彻底决裂。他想的是,捭阖两强之间,坐收渔翁之利。” “原来如此。”刘备抚髯点头。 果然孙权非笃守盟誓之辈,其维系孙刘之好,实乃审图存自保之策。 不过,刘备看着诸葛亮谈笑若定的神色,好像一切都在他的筹谋之中,就让刘备有一种无比踏实感觉。 诸葛亮摇着羽扇,继续道:“今江东局危,孙权得以恭敬礼待主公。若江东局安,孙权可是要寻思两边索要好处了。” 刘备问道:“届时,又当如何?” 诸葛亮呵呵一笑:“主公无须多虑,只需借此机抚绥江东百姓。江东若亲主公,方得局安。江东若背主公,则不得局安也!所以,孙权若生背盟之心,乃自毁之道也。” 刘备想到长沙孙绍,不禁恍然。 今此江东之局,竟皆在军师算计之中。 但刘备还有顾虑,就是如何接应庐江败军。 “然庐江之局,今当如何?” 诸葛亮亦胸有成竹:“若雷绪等兵败庐江,以地利之便,必首乞孙权遣师接应。然孙权方避曹锋芒,必不欲遽起战端,届时必请主公出兵相助。如此,则主公尽可名正言顺收纳溃卒,坐收渔人之利。” “这……” 刘备愕然的看着诸葛亮:“军师,这也在你的算计之中吗?” 诸葛亮呵呵一笑:“非吾谋算江东,乃江东自贻其计耳!” 果然,未出两日,孙权得到庐江求救之信。 孙权深夜召张昭、鲁肃、步骘、虞翻等入议事厅,烛影摇红中展开军报,眉间微蹙: “雷绪败讯已至,曹军大将张辽于禁已抵江淮,雷绪差使求助我江东。此节该当如何?” 张昭抚须沉吟:“若遣军往救,必触曹操逆鳞;若坐视不理,庐江士民必怨我江东背义。” 步骘亦感慨:“是啊,当下虽奉孙刘联盟,亦不可与曹再生争端。” “在下倒有一计。” 鲁肃看向孙权,目光如炬:“主公可还记得,刘皇叔尚在柴桑?何不请他相助?” 第293章 料定江东局,智救庐江兵 “刘备……” 这倒是一个解决问题的方法。 然而,孙权心中亦有担忧:“他若不去,又当如何?” 毕竟,从孙权的角度上来说,乃是拿刘备为枪使。 鲁肃拱手言道:“刘备素以仁义著于四海。今庐北数万百姓困于水火,若知江东求援而皇叔拒之,岂不损其‘仁德’之名?我料他必会去之。” 而此时,虞翻又拱手进言:“然若得庐北之民,所归何处?” 鲁肃说道:“安置于江夏,为两家缓冲之地。若日后北上得合淝寿春,乃顺道归为我江东之民。以免伤及友盟和气。” 江夏经过屠城,民数大量减少。 正有空舍可置败军残民。 步骘想说:那若不得合淝寿春又当如何? 却又觉得这话说出来,太过于损江东和主公的颜面,最终还是隐忍未说。 他们并不知道,此一切都在诸葛亮的筹谋之中。 翌日,孙权果然亲入刘备临府,亲请刘备出兵相援。 对此,刘备的态度是十分为难。 此为求亲,哪有在此带兵出征之理? 在鲁肃的再三请求之下,刘备终于应允。 而后点齐江东、荆州联军五千精卒,竖起刘字大旗,以黄忠为前部、甘宁为游骑,星夜往庐江进发。 时曹军已破陈兰大军于灊山,张辽、张郃正挥师追击雷绪残部,于禁率青州兵屯庐北断其粮道。 黄忠引千骑据金牛道要隘,虚设旌旗,令鼓手昼夜擂动,作疑兵之计; 甘宁领八百卫兵溯江而上,暗截败军南归水路。 曹军见山隘处似有旌旗招展,恐孙刘联军与叛军合势,张辽遂遣斥候探察,确又大军驻扎于此,乃刘备之军。 然刘备命军不与交锋,只于险处张榜安民,招纳流离百姓。 张辽亦不与刘备军为敌。 战经半月,兰雷绪不敌曹军,又不见孙权来救,只得往刘备驻军处仓惶南逃,共携六万疲兵,入金牛道。 两人经多日大战,疲惫不堪,身后于禁追兵紧逼,精骑衔尾,喊杀声震天,所过之处草木皆靡。 二人亲率死士断后,横刀立马,力战阻敌,唯求眷属得脱难之机。 然于禁之勇非二人所敌。 陈兰豁出性命高喊:“雷将军先行,我自断后!” 于禁戟枪而斥:“败军之将,尚敢垂死挣扎?此路乃尔等埋骨之所,一个也别想活着离开!” 话音未落,只见一点寒芒从余光闪过,于禁作战经验丰富,下意识用长枪一挡。 “噗!” 一股巨力袭来,再看手中长枪,竟有一支箭簇直入枪杆。 “好险!” 于禁举目远眺,但见左立 “黄” 字旌旗猎猎,右立 “诸葛” 大纛巍巍,一个须发花白,威风凛凛的老将持弓站在山头。 “二位将军勿忧!老夫立此,纵千军万马,亦无人可犯尔等分毫!” 其声音苍老,如若奔雷,于山谷回响。 而后,又取一箭瞄向于禁。 陈兰雷绪顿感心安,于禁却寒意骤起,冷汗浸透征袍。 赶忙伏低身体,却又闻风响,紧接着战马一声惨嘶,双蹄高扬。 这一箭正中马颈。 “撤兵,撤!” 没有丝毫犹豫,于禁立刻下马,夺副将之战马,率兵后撤。 另一边,张郃欲绕路而袭,亦被甘宁所破,最终败退。 三人与庐北会师。 于禁欲再追击,与刘备正面交战,乃被张辽所阻:“黄忠箭术通神,百步穿杨犹余裕,又有诸葛亮诡计多端。兄若贸然追击,恐效曹纯长坂之覆辙,望慎思之。” 于禁想到当年南阳之战,心有余悸,当即罢兵。 遂引军还寿春。 刘备收编部众,共计六万,其精卒虽仅万余。 然老弱中青壮可训为屯田兵,妇孺能织能耕,皆为可用之民。 陈兰、雷绪伏地叩首,额触尘土:“某等困兽之兵,几为曹贼所噬,幸蒙明公仗义施救,此再造之恩也!自今而后,愿执鞭坠镫,效犬马之劳,纵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刘备疾步上前,双手相搀:“二位将军快快请起!天下扰攘,苍生涂炭,备志在匡扶汉室,岂忍见壮士蒙难、百姓流离?” 说到此,刘备左右相顾:“对了,梅成将军何在?” “乃为张辽部所斩!” 刘备闻言,神色怆然:“梅将军亦是乱世豪杰,本可共襄义举,今却魂归泉壤,惜哉!然其虽殒身于战阵,亦不失壮士风骨。” 刘备实则有心将二将纳为己用,但诸葛亮给他的建议却并非如此。 当交还给吴侯,全孙刘联盟之谊,免孙权生疑; 此诚以小利换大义,稳固鼎足之势也。 刘备似有感悟,然对军师之言毫不质疑。 当即面露为难之色:“二位将军忠勇,备岂不知?!然此前应吴侯之请,来救二位将军,今若背约留将,必伤孙刘之盟。” 雷绪看了一眼陈兰,疑惑道:“既如此,吴侯何不亲来相救?” 刘备喟叹:“事有不得已,公等且谅之。” 雷绪再拜问:“某等何往?” 刘备正色道:“须归吴侯处听令。” “这……” 二人面上皆显不悦之色,但亦不忍让刘备为难。 遂归庐江,二人私下议论,为何如此? 然而,不需要议论,众军卒私下都能猜测个八九不离十。 雷绪叹气:“莫非吴侯畏曹贼之威,怯而不救?知皇叔胆略非凡,仗义挥师,方解我等于倒悬?” 陈兰亦担忧:“若如此,孙权有朝一日为得利好,将我等献与曹操又当如何?” “不行,还得求助皇叔。” 于是,二人又见刘备,坦言自己担忧。 未等刘备发言,却见诸葛亮笑了笑:“二位将军且安心,我主已求吴侯将二位与众民置于江夏之地,此地虽暂属吴侯,然本荆州之地,又与汉阳相邻,吴侯若作难二位将军,二位将军即可寻求汉阳守将相助,立归我荆州,如何?” 闻听此言,二将大感安心,遂拜谢离去。 待送二将离开,刘备却心生疑惑:“军师,我何时请求吴侯将二位与众民置于江夏之地?” 诸葛亮摇摇羽扇,悠然一笑:“何须主公恳请,我料吴侯自会如此做也!” 第294章 大婚在即,按插在新娘身旁的刺客 一切正如诸葛亮所料,翌日鲁肃登堂,果然提出将二将及其兵马亲眷安置于江夏。 刘备并无异议,二将更无异议。 一切似乎都按照某个既定的剧本进行着。 刘备此行江东,虽未多与江东士族交好,但于江东士族面前,亦展现出其令人折服的社交智慧与非凡魅力。 其礼贤下士、宽厚仁德的风范为江东士族称道。 待诸事落定,旋即行刘备与孙尚香的合卺之仪。 而在婚礼前一晚,孙权府邸,此刻正跪着一个人。 是个女人。 很美的女人。 其大概十六七岁上下,容色柔婉似春桃,眸底却有寒芒暗藏,跪姿恭谨如处子,水汪汪的大眼睛楚楚可怜,尽显江南女子的纤柔娇弱。 孙权看着他,满意的点点头。 “看不出一丝杀意,连孤都忍不住想纳你为妾了。” “吴侯……” 女子满口的吴侬软语,甜甜软软,叫得人心发酥。 说话间,女子如闪电般腾起,冲向孙权的同时,将发中簪子抽出。 孙权急欲后退,身法却慢了一节。 下一幕,簪柄抵在孙权心口之处。 所幸,簪柄并不锐利,她亦无杀吴侯之心,只轻柔的道了一句: “吴侯,您终是大意了。” 孙权一怔,随即面露笑意,轻轻敲敲心口,取出一方玄铁铸就的护心宝镜。 久居江东之地,兄长与弟弟皆死于刺客之手,孙权又岂能不防刺客。 原来孙权本就与此女有约,可模拟行刺之举,若得成功,必得大赏。 这也使得孙权可以从刺客的角度勘破阙漏,推演防患之策,将铜墙铁壁补得更密。 若非至信之人,孙权也不会许其如此重要的任务。 而今时今日,她却有别的任务。 女子面露囧色,亦收回簪子,亦行礼跪地。 “记着,汝之此行并非为行刺之举。” “那是为何?” “以小妹侍女之名委身皇叔帐下,先以柔情诱其卸防,暗探军机要事。若孙刘联盟久固,便可设法诱其行差踏错,或沉醉于酒色,或自毁声名与基业。待有朝一日孙刘盟约破裂,方是取其项上首级之时。” 女子行礼道:“是!” 孙权犹不放心,想了想,又问道:“汝之身份为何?” “小女吕绾儿,乃贫家之女,为达官所强娶,不从,被香香小姐所救。遂为其侍女。” 这是孙权带香香游玩时,为其演好的剧本。 “若得事败,问及汝父何人,当如何答?” “乃吕布庶女,因白门楼之事,曹公本意想留,却为刘备谗言至死,乃为父报仇也。” “嗯……” 孙权满意的点点头,长出了一口气。 “令兄误解孤令,伤害吾贤侄,乃是重罪,本当严惩。 然念及令尊身死交州,故网开三面,仍对其委以重任。 望卿谨守臣节,莫蹈覆辙。他日若能立下不世奇功,孤必裂土封疆,保汝兄世代尊荣,永享富贵。 亦许你转嫁俊杰,择佳婿以成良缘,不负令尊忠烈之名,与江东同沐恩荣。” 女子坚定行礼:“谨遵主公之命!” “好,下去准备吧!” 女子行礼缓缓退下。 见此女退下,孙权阴鸷眼中忽显出一抹不易察觉的柔情:“等等……” “主公!” 孙权犹豫片刻,还是说道:“记着,无论如何,此事切勿牵累香香。” “嗯,奴婢知道。” 遂行礼下堂,急匆匆往孙尚香处去。 孙尚香正在试婚礼华服,其余五个侍女也在试衣服,见吕绾儿归来,孙尚香蹙眉道: “绾儿,你去了何处?” 吕绾儿十分惶恐的行了一礼:“哦,小姐,我或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闹了肚子。” “哎呀,真麻烦!” 孙尚香虽抱怨一句,也未加在意:“快换衣服,看看合身否?回头好让裁缝连夜改制!” “哦,好!” 吕绾儿赶忙去换衣服。 翌晨,柴桑城张灯结彩,朱幔垂檐。 执事者备玄纁束帛为聘,遣礼官持雁执贽往谒。 刘备冠冕簪缨,执辔登舆,车驾仪仗浩浩荡荡直趋孙氏府邸。 孙氏府邸张灯结彩,设青庐于前庭,以金樽玉盏酬宾, 笙箫鼓乐声中,孙尚香在众侍女簇拥下,步入正堂。 她粉纱遮面,红妆翠袖,锦绣纱帔间英气暗藏。 她莲步轻移,广袖拂过鎏金烛台,引得满堂烛火微颤。 六名媵女执红绡宫灯,分作两列,莲步轻移,环佩微响,若春云出岫,徐徐随于孙尚香之后。 刘备想到前世有缘无分,最终千里相隔,今朝又得再续良缘。 心中亦生欣喜。 不禁暗暗祈祷:黄天在上,愿与小姐此生长伴,勿复前世之失。 却有面纱遮颜,也不知这香香到底是何样貌。 但此时乃为接亲,入荆州后方为真正成礼。 刘备还是能耐得住性子的。 刘备轻扶孙尚香胳膊,只闻阵阵飘香,如坠云里雾里。 心中又觉有些愧对家中二位夫人。 不过,既为士族男子,妻妾成群理所应当。 刘备既为皇叔,帝室之胄,坐拥荆交二州,雄踞诸侯之列,声势仅次于曹操。 为承汉室宗庙,绵延刘氏血脉,广纳姬妾,以充后庭,此乃天道伦常,亦合诸侯立嗣之礼,理所当然也。 而后,分乘车驾。 作别吴侯与江东众官,往荆州而去。 刘备既为接亲,自也带女侍百余,就为照顾香香以及陪嫁。 一路西行,倒也方便。 不禁感慨:孔明所言不假,此去江东一路行来,果然并无险峻。 因携女而行,速度自然比较慢。 行至二十余日,方至长沙。 又用了十多日,带国太行至江陵。 而后,再于江陵举办嫁娶之礼。 江陵之地,亦张灯结彩。 糜夫人,甘夫人,亦着华贵礼袍,迎候新妾入府。 按说,身为主妻,只需端坐中堂,静待新人执贽见礼,而后赐下钗环为仪,训诫阖府尊卑之序,再命人引至侧院安置,方合礼法。 而二人商量之下,既是吴侯之妹,那必关乎孙刘之盟。 为了夫君之基业,当以姐妹待之,不可以妾室之礼薄待,亦不可拘于主仆之规。 遂出府相迎,此令孙尚香颇为意外。 近前行礼,二人一人拉着孙尚香的一只手,亲切的以妹妹相称。 欢喜得孙尚香眼眶微热,一时不知所措。 第295章 凤雏栖荆楚,卧龙谋益州 糜夫人轻抚她手背温言:“妹妹,既来荆州,便如到家一般,有何难处,尽可说与我等,必竭力相助。” 甘夫人亦笑着补充:“为接妹妹,我得地换了江东厨子,若想念家乡风味,只管吩咐后厨,千万莫要委屈自己。” 孙尚香亦谢道:“多谢二位姐姐。” 糜夫人却见孙尚香身后亦有六位貌美如花的侍女,遂问道:“此六位小妹,是妹妹侍女么?” “既为侍女,又是陪嫁。” 糜夫人和甘夫人相视一眼,打趣道:“如此,咱们算是清闲了。” “不可不可!” 孙尚香赶忙道:“当知尊卑,咱们姐妹俱不方便时才用得到她们,我已言明在先,自不会争二位姐姐之宠。” “妹妹说笑了。” 遂成见长之礼。 刘备亦得见孙尚香之容,只觉得眉眼间既有江南女子的温婉秀丽,又透着股不似寻常闺阁的英气。 其与端庄持重、雍容大气的糜夫人不同,亦与温柔和顺、婉约贤淑的甘夫人不同。 心中暗暗感慨:备此生何幸?竟得三位贤妻相伴。 可不知为何,脑海中竟突然跳出诸葛亮,庞统与徐庶来。 想来自己夙夜忧勤,志在匡扶,常以社稷为念,纵使娇妻在侧,亦难卸甲胄、解征鞍,长醉温柔乡中。 而忽然间,却见香香身畔六位侍女。 刘备自也心知此为陪嫁丫头。 她们此来的目的,既是侍奉新妇,又承担着为家主绵延子嗣的作用。 然而,和孙尚香和甘夫人这种“贵妾”身份不同,她们身份相对要低很多。 虽可承家主恩泽伴枕席,然纵得诞育子嗣,亦不可僭越称母,须奉主母为嫡,将血脉归于正室名下。 说白了,就是替家主和主母生孩子的女子。 然,若待有子,其身份也会相对尊贵一些,会享受独屋女侍的照顾,家居用品也是与主母相差不多。 但仍被其子嗣以“姨娘”相称。 而刘备观其六人,很快就看到其六人中有一个最为美貌者。 五婢言笑晏晏,若莺啼林间。 唯她敛衽静立,唇畔噙一抹温婉浅笑,如静水深流。 偶有人相询,亦只轻声应答,敛眸垂首间,恰似空谷幽兰,不争群芳之艳,独守一隅清寂。 刘备问及孙尚香:“夫人,此六婢所唤何名?” 孙尚香莞尔一笑,朝六婢招招手:“你们都过来,来见过夫君!” 六婢走上前,一起温温婉婉的朝刘备行礼:“见过主君。” 孙尚香介绍道:“这是翠袖,擅烹江南羹汤;红绡擅理妆奁,晨起梳妆最得巧思;玉蝉通诗书,能代我誊写尺素。” 言罢,将身侧女子往前轻推半分,“绾儿虽最是沉静,却犹善剑术。余下菱歌、绣棠,或擅歌舞,或能刺绣,俱是自幼跟所学,往后还请夫君多多照拂。” 刘备并未发觉,孙尚香在此吹了个牛。 其实她是不懂什么歌舞刺绣的,唯与绾儿练剑是她平素最爱之事。 刘备暗暗记下,免得以后叫错人名,徒生尴尬,却也颇为意外,最文静之女却最擅长剑术。 而后,刘备竟朝六女拱手一拜。 “备奉命入江东缔姻,未料孙夫人携六媵同至。仓促之间,礼数有疏,实乃备之过也。即刻着人营造别院,庋置绮罗,另选伶俐侍婢侍奉左右,务使诸君居有华屋,出有仆役,以补迎娶之阙,望勿罪焉。” 六女多出身平民,见家主如此见礼,自有受宠若惊之态。 纷纷仓促回礼。 唯绾儿敛衽谢过,神色仍如静水深潭。 刘备具识人之能,一眼既知此女年幼必多经富贵。 却不知为何沦为他人侍女。 刘备心中暗揣:或许家中徒生变故,遭逢败落,昔日金枝玉叶,方落得委身侍婢之境。 若是如此,着实可怜。 其六人虽其有国色天香之貌,不可强纳于怀,不若以礼相待。 若其自愿相侍,再行定夺; 倘有他志,亦当容其进退,方不负汉室宗亲恤孤怜弱之德。 而后,刘备与孙尚香同房数日,复与糜、甘二夫人缱绻再三。 便又投身于军政要务之中。 而诸葛亮归荆州之后,立刻闭门而思。 良久,展开鹿皮卷,将此去江东所经之途,所遇之隘,尽数绘于卷中。 “梦中所思终为纸上空谈,亲眼所见,方得实践真知!” 周不疑好奇查看:“先生,江东之地,水网纵横,关隘林立,更兼城郭隐秘,地势奇险,此图或许不是很周全。” 诸葛亮赞许的点点头:“不错!不过于我而言,重镇要隘既得,其他地势自有斥候补充。” 周不疑颔首,复蹙额问道:“虽晓关隘布防之态,然数载更迭,城垒或易其势,彼时攻守之策,又当何以定夺?” 诸葛亮笑了笑,反问道:“此卷若给你,当如何改进防守之势?” “我会……” 周不疑刚说了两个字,忽然神色一凛。 他明白了诸葛亮的意思。 跟诸葛亮多日博弈,他明白一件事。 给师父一个关隘,他自可脑补出对方将如何设防。 料敌于先,莫非于此。 所以,这幅图对现在的他来说,已经足够了。 诸葛亮也看出了周不疑看懂了他的意思,笑了笑,将图收了起来。 而后命人送往秭归。 “先生,此又是何意?” “未来自有士元主持江陵军政要务,不给他给谁。” 周不疑叹气一笑:“先生,你入江东之事被士元先生所知,他好生埋怨。” “他为何埋怨?” “他也想去江东。” “我看,他是想去逞才显耀,气气那孙权吧。” 周不疑抿嘴一笑。 诸葛亮收起笑容,又道:“现在不是和江东生隙之时,自当维持盟好,相互帮助,士元之性,不适合此时去江东。” 说到此,诸葛亮话锋一转:“不过以后自有其大展经纶,折冲樽俎之机。” “对了,先生你方才说,欲让士元先生主持江陵军政要务。那先生你却去往何去?” “益州。” 周不疑一怔,按照他原本的猜想。 若想要益州,理应恩师与关云长亲守荆州,由庞士元伴主公去往益州么? 怎么反过来了? “先生,你要去益州?”周不疑又不确定的一问。 “不错。” 诸葛亮轻摇羽扇,站起身,看向西方的落日,似自语说道:“若使益州之地安归,非……亮去不可!” 第296章 新建铜雀台,幼子显才智 许都,王城! 夏侯惇发髻凌乱,跪在大殿之上,羞愤之心溢于言表。 “陛下,丞相,臣死罪。” “丞相,你看这……” 刘协紧张的看着许久没说话的曹操,面有难色。 曹操一脸阴沉的看了夏侯惇良久,终于调整了个坐姿:“尚书令!” “在!” 荀彧走上前,朝刘协和曹操很温雅的一拱手。 “倘若你守宛城,刘备于新野囤粮运械,该当如何?” 荀彧了解曹操,闻得这第一句话,就知主公又要开演,当即配合。 “此别无他选,必出兵除之。” 曹操点点头:“也就是说,元让此举无错,错就错在他带兵亲往?” “不!” 荀彧很果断的给出否定的答案,继续道。 “彧闻言,新野乃运真械屯真粮草,若如此,必有重兵把守。若非夏侯将军亲往,恐无动新野根基。” “那又如何?终不陷为阶下之囚。” “丞相,这话……不能如此言。” 荀彧的直辩似乎很不给曹操面子,曹操看着荀彧,似压着怒气一般: “荀大人且详尽道来。” 荀彧侃侃而言: “在下以为,那诸葛亮原有两手打算: 若夏侯将军按兵不犯,或遣偏将率寡卒来犯新野,必设伏围歼,而新野根基无损。 假以时日,新野将成进逼宛城之要冲,深植吾境难以拔除。 彼时,宛城必长陷敌锋威慑之下,朝夕难安。 倘若举精兵攻之,虽可能拔除,但必陷新野之围。 但若能拔出,则且能消弭新野对宛城之长久威胁,使吾境之南久得安宁。 夏侯将军虽身陷敌营,却成功拔出新野要冲,乃功过各半也。” 曹操听闻荀彧之言,似有不快之色:“依你而言,元让再度身陷敌营,竟无罪也?” “纵有罪,乃非死罪。丞相当从轻发落。” “荀令君啊……” 曹操很无奈的看了一眼荀彧,又看了看夏侯惇:“令君都为你说话,便饶你一死。官降三级,罚俸一载,且去后军大营效力,若能建功,再做计议!” 令刚下完,却似又忘记了什么,探身问向刘协:“陛下以为如何?” 刘协很谨慎道:“就……就依丞相。” 夏侯惇知性命得保,抱拳道:“谢陛下,谢丞相……” 下朝之后,曹操单独得见夏侯惇。 夏侯惇亦不傻,知丞相与令君于朝堂上做局相保,当即拜谢: “丞相,臣实有罪。” 曹操抚其肩,沉声道:“如今朝中亦有不忿吾者,必借此非议,为塞悠悠之口,不得已而为此举。” 夏侯惇抱拳道:“弟知晓。” 曹操点点头:“吾军正值用人之际,汝须牢记此次教训,日后用兵切勿再轻敌冒进。新野虽拔,荆襄仍有大患,待汝戴罪立功之日,便是官复原职之时。” “是!” 正此时,侍从来报:“曹丕公子从邺城归来,求见丞相。” 夏侯惇欲退下,曹操却摆摆手:“都是自家人,无妨。” 曹丕欣然而入,长揖拜见:“父亲,铜雀台年底即将建成,父亲可移驾临之,亲览其胜。” 曹操心中一喜,目中阴霾尽散,指了指曹丕对夏侯惇道:“吾儿倒是有心,邺城诸事交托吾儿,果然未负所望。” 曹丕谦恭一笑,趋前半步:“台成之日,可大宴群臣,诸将皆可传檄相召,共襄盛举。” 曹操笑了笑,道了一声:“知道了。” 遂让曹丕下堂等候。 又问夏侯惇:“元让以为如何?” 夏侯惇一拱手:“某虽不晓文墨,却知此台既成,必令天下诸侯望之生畏,知丞相虎威。丞相当于邺城广求贤能,开府理事。” 曹操抚髯颔首,似乎对其言颇为赞许。 而在夏侯惇走后,他又叫出一人来。 此人十四五岁的年纪,英俊消瘦,剑眉斜飞入鬓,目若寒星澄澈,正是其小儿曹冲。 昔曹冲为寒毒所侵,命悬一线,幸得吴普妙手施救,以岐黄之术驱邪扶正,方使其自鬼门关前还阳。 今虽病愈,却仍消瘦如竹,形销骨立。 曹操将曹冲搂在怀中:“冲儿,为父于邺城建铜雀台,年底既成,欲大宴群臣,广邀天下贤才,登高作赋,以彰我朝文治武功。你以为如何?” “父亲不可!” 曹冲挣脱曹操的怀抱,恭恭敬敬的朝曹操一拜,面露忧思之色:“此为敌赠递权柄之举。” “此话怎讲?” “今汉室虽危,然朝中众臣,虽不明言,亦有心向汉室之辈。 刘备势头正劲,雄踞荆交之地,必借此大宴之机,造势宣扬父亲有代汉自立之野心。 届时,天下悠悠之口皆指我曹门为篡逆,彼等便可以勤王为名,联合天下诸侯兴兵犯境。 而朝中汉臣或生异心,或暗中呼应,内外交困之下,父亲苦心经营之霸业,恐将毁于一旦。 即便不毁,亦会使京师动荡,险象环生,使父亲不能一心逐鹿天下,平定四方。” 曹操神色一凛,忽的站起来。 不是他心生怒意,而是曹冲铮铮数语,正中其心中所虑。 曹操沉思良久,说道: “依吾儿之见,该当如何?” “父亲,方今之时,宜韬光养晦,奉天子以安众臣,布德泽以收民心。效霍光之故智,虚尊汉室以笼群僚。待四海宾服、八荒底定,再清肃朝纲、涤荡奸宄,如此则王业可成,不世之功可就矣!” 曹操心中一动,未曾想如此年纪小儿,竟有如此见识。 丕儿植儿诚不如也! “铜雀台既建城,该当如何?” “此亦简单,以陛下之名主持铜雀台之事,以笼络天下俊杰,分辨其是否有真才实学。 有能有德者,寻机以陛下之名罢黜弃用,届时父亲再纳入丞相府,必感激父亲知遇之恩,为之报效。 无能奸滑者,便让其为汉官,食汉禄,久之,汉庭必引天下之人愤恨。” 曹操沉思良久,歪头问道: “冲儿,你告诉为父要隐忍,你缘何尽显才智,不知隐忍?” 曹冲闻言,神色平静,再度恭敬一拜,朗声道:“父亲,儿所显才智,乃为父亲与我曹氏大业着想,此非为个人扬名逞能。儿于父亲面前展露所思,是因深信父亲之明睿,能辨儿之真心。” 曹操点点头,脑海中不知不觉浮出曹丕的笑容。 “冲儿啊,为父要为你寻一良师。” “何人?” “你何不猜之?” “莫非,是文若先生,荀令君?” 曹操笑着摇摇头:“乃是太中大夫,贾文和。” 第297章 曹丕隐疾,刘璋新败 虽贾诩曾有害公子曹昂之事,然曹操胸怀宽广,竟将幼子托与其教习。 令贾诩受宠若惊,跪地伏拜,久叩不起。 最后还是曹操将其拉起来的。 “文和,你是何等人,孤自是知晓。” “冲儿聪慧有余,然历练尚浅,且心性需磨砺。你饱经世事,智谋深远,深谙处世之道与权谋之术,望你能悉心教导,使其成才。” 贾诩听闻此言,心知曹操是真请他为曹冲之师。 曹操亦忆起吴普所言,以曹冲的身体状况,难承续曹氏基业。 他的未来,恐其日后仅能为兄长幕中智囊。 然此子锋芒太露,若寄身兄弟麾下,恐难久安。 必须要教会他能人的生存之道。 归至府堂,曹丕在驿馆等候良久。 曹操亦唤他入堂,详问其邺城诸事。 曹丕如数家珍,一一答之,显然做了许多功课。 “父亲,铜雀台行将落成,此乃彰显我军威德之良机。儿以为,当早遣能吏筹备大礼,广邀天下英杰。礼乐典仪须依古制而新创,宴饮陈设当显雄浑气象,更可命文士预作赋颂,待登台之日,以文会友,传扬我曹氏之盛,使四海知王师之威……” 曹丕正说到兴奋之处,忽然停住了,他发现曹操在摇头。 “父亲?” “丕儿啊,如今汉室虽衰,然天下人心未附,诸侯皆欲以勤王之名兴兵。若大宴群臣、广邀英杰,必遭天下非议,授人以柄。铜雀台之事,暂为搁置,待为父觅得良机,请陛下登台祭天告祖,以招贤能。” “啊?” 曹丕睁大眼睛说不出话来。 “父亲,这……” 曹操知儿子必筹备良久,也觉得有些心疼,上前欲拉住曹丕的手。 曹丕竟下意识的将手往后一缩。 “嗯?” 曹操眼神中闪过一丝诧异与不悦。 “丕儿。” “哦……”曹丕的眼神有些闪烁。 曹操伸出大手,曹丕也只好伸出手,和曹操的手握在一起。 也是这一刹那,曹操清楚的感受到,曹丕手上的温度似乎有些高。 “丕儿,你生病了?” 曹丕苦涩一笑: “哦,孩儿偶染微恙,感此为风寒之症,不日便可痊愈。适才唯恐这病气过与父亲,累及尊体,又怕父亲为孩儿担忧。故而……还望父亲恕罪。” 曹丕的话没有一点毛病,曹操也未尝往心里去。 “汝去后堂好生歇着,一会为父叫吴先生前来,为你医治。” “不,不用了,这都是小毛病。” 曹操轻拍他的手,温言说道:“丕儿,些许风寒虽为小疾,却也不可轻忽。吴先生医术精湛,让他来瞧上一瞧,为父才能放心。你且去后堂安歇,莫要再推辞了。” “这个,孩儿……” 曹丕还要拒绝,却见曹操神色并无转圜的余地,只好谢言道: “呃,如此多谢父亲,孩儿听话便是……” 遂入后堂歇息。 曹操命人传唤吴普,而后打开卷案,开始阅读当日奏章。 可忽然,他放下了奏章,眼神忽显狐疑之色,似乎察觉了哪里有些不对劲。 不多时,吴普入堂,躬身拜道:“参见丞相。” “吴先生。” 曹操朝吴普招了招手,命他至近。 吴普身躯微躬,凑至近前。 曹操低声言道: “汝即刻便去后堂,为公子丕诊视,不论其所患何疾,皆称风寒之症。 用药须依祛病除患之良方精心调配,切不可有失。 待诊毕,速来禀孤,实言丕儿所染之恙究竟为何,万勿隐瞒。” 尽管吴普不明白曹操为何要这么做,还是恭敬的一拱手: “遵命。” 而后,入后堂为曹丕诊治。 不多时,吴普面色忧沉,从后堂而出。 曹操问道:“先生,丕儿所患何疾?” “回丞相,确是风寒之症。” “哦……”曹操长出了一口气,面色亦舒缓下来。 “但……”吴普话锋一转,却又让曹操的心提了起来。 “先生直言无妨。” “启禀丞相,公子脉象虚浮迟涩,绝非康健之象。细辨之下,此乃心肺宿疾之症,与公子熊脉理如出一辙,此风寒之症,乃其心肺宿疾所引发,故较健康人更易病之。” “熊儿?” 曹操神色一怔,眉头紧锁。 曹熊是曹操的第五子,自幼多病,春秋换季之时,常咳嗽不止,曹操是知道的。 怎未曾想,曹丕竟也有此症? 可是…… 然观其行止,怎未曾见其有半点疾色显露? 沉思良久,曹操似乎明白了曹丕因何而为。 他非但未因此生怒,沉默良久,反而面上微浮嘉许之色。 “先生,可治痊愈否?” “丕公子之症轻于熊公子,若得悉心调养,可若能远离忧思,每日以温药滋补,辅以清淡膳食调养,再寻幽静之处安心静养,避去尘世纷扰,晨昏有序、起居有节,如此持之以恒,定可保无虞,假以时日,或能重获康健之躯。” 曹操颔首,目露郑重:“善。有劳先生详拟疗疾之策,孤当遣精于岐黄之术者,守视左右,务求药石无差、调养得宜。” “是,微臣便去准备!” 又过一会,唤曹丕出堂,其面上犹带喜色:“父亲容禀,太医已施诊脉之术,言儿所患乃风寒之症。方才饮罢汤药,药石入腹,顿觉灵台清明,身轻体畅,想必不日即可痊愈。” 此刻的曹丕看上去相当有精神头。 曹操不露声色道:“丕儿啊,为父最近或有要事需要你办,你就别回邺城了,便在许都安住。邺城诸事,可另择贤能代劳,汝且安心在此待命。” 曹丕一怔,尽管不知父亲为何如此,但还是欣然答应: “父亲既有用孩儿之处,必当竭尽驽钝,在所不辞。父亲让孩儿在哪里,孩儿便去哪里!” 曹操满意的点点头。 …… 而此时此刻,益州成都。 华灯初上,乐声悠扬。 刘璋斜倚锦榻,醉眼朦胧间,观舞姬广袖翻飞,正自沉醉。 忽有一校尉踉跄而入,面色惨白,高呼:“主公,安汉失陷!庞将军大败,张鲁军攻入巴郡!” 刘璋手中玉盏 “啪嗒” 坠地,酒水泼溅,众女吓得立刻止舞,低头立于两侧。 刘璋慌忙起身,双目圆睁,冷汗瞬间浸透衣襟,手足无措,口中喃喃: “这……这如何是好!” 第298章 张松入许都,智子劝父亲 刘璋急招文武入殿,问询良策。 一道清瘦身影碎步上前,长揖及地:“主公且稳心神,容臣一策。” 刘璋急切道:“哦?张别驾,你有何良策?” 此人非是旁人,正是益州别驾张松。 张松形貌短小丑陋,双目却炯炯如炬。 气质非同一般。 “张鲁贼军虽破巴郡,然其根基在汉中,粮草转运必经阳平关。今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正欲攻略关中,若能得曹军西向,定可震慑张鲁。” 刘璋如溺水者抓住浮木,颤声问:“可曹公缘何会西向,进攻张鲁?” 张松趋前半步,抱拳道:“臣愿亲往许都,面见曹公,陈说曹操进取汉中,以图张鲁。张鲁拒敌不暇,必首尾难顾,何敢复窥我蜀中?安汉失地可复也。” 刘璋大喜,收拾金珠锦绮,为进献之物,遣张松为使,化为商客。 入北去见曹操。 张松却暗画西川地理图本藏之,取商路赴往许都。 有心将此图献于曹操。 却说张松到了许都馆驿中住定,次日便遣从人持名帖往相府求见。谁知一连三日,曹操皆以 “军务繁忙” 为由推脱不见,只令门吏好生相待。 张松心中焦躁,每日于馆驿中踱步,将袖中藏着的西川地理图摸了又摸,只盼曹操能早日召见,一展胸中韬略。 后贿赂近侍,得言乃广汉太守张肃之弟,方得入见。 张肃字君矫,乃张松之兄。 原为益州别驾,后曾出使许都,为曹操所礼遇。 征辟他为掾,后任命为广汉太守。 曹操素来敬爱张肃,以为张松亦是贤能高才之士,怎曾想,竟是如此丑陋之辈。 看他的第一眼,就满心的不痛快。 曹操暗思: 国郡交互,派往使臣,往往皆派面容俊美,才高德著之士。 这刘璋他什么意思,给我派过这么一个人来,当即心生厌恶。 心情不畅,话语也比较生硬:“汝主刘璋连年不进贡,何也?” 直呼其名,当显其不满之意。 张松心亦不快,语气亦难免生硬:“路途艰难,贼寇蜂起,不能通进。” 曹操想说:孤已扫清中原,有何贼寇? 却又思,如今刘备于荆州作乱,把持上庸三郡以断与益州联络,的确还真如人家所言。 于是有些尴尬,遂拂袖而起,转入后堂。 一人上前询问:“汝为使命,何不知礼?” 张松笑道:“川中无谄佞之人也!” 那人冷哼:“川中无谄佞,吾中原又岂有谄佞?” 张松看向此人,单眉细眼,貌白神清,问询其名,乃太尉杨彪之子杨修。 现为丞相门下掌库主簿。 张松知其善舌辩,有心难之,然其才思敏捷,应对如流,片刻之间竟难其不倒。 然言谈之间,却互生敬佩之心。 遂邀其入府,坐而论道。 张松口若悬河,从经史典籍谈到兵法韬略,又从诸侯利弊谈到民生休戚,分析天下格局,讨论安邦之策。 俱有深刻见解。 杨修祭出孟德新书,张松只略读一遍便倒背如流,乃言战国典籍,川中小儿俱会背之,曹操伪做自己所著,徒争其名也! 杨修心中骇然,知此人身负绝世之才。 遂去见曹操。 待入见曹操,侍从却答:“丞相去四公子府邸。” “几时去也?” “不到半个时辰。” 杨修心中疑惑:“丞相此去四公子府邸,乃为何事?” 然而猛然间,其心又是一惊。 四公子多日以来饮酒作乐,吟诗作赋,却少礼政事,此为丞相所知,心中必为不快。 却不知丞相南征北战,带其随军,实乃寄望公子于沙场磨砺,于烽烟中习得治军之法、用人之道,盼其早日堪当大任。 如今公子荒废良机,沉溺风月,岂不是辜负丞相一番苦心? 长此以往,莫说承袭大业,恐连立足之地亦难保全。 杨修素与曹植交好,心中甚忧,当即走小路速往曹植府邸,希望能赶在曹操入府,提醒曹植准备。 待其入府,却还是晚了一步。 只见曹操正坐府中院内,曹植红着脸,浑身湿哒哒,如落汤鸡一般,立在一旁。 看这气色,必为曹操所斥责。 其实,曹操此来,亦带着吴普前来,却正见曹植熏醉于此。 于是示意吴普诊治。 吴普把脉过后,于后堂悄声禀述曹操:“四公子虽非壮硕之士,然身体康健并无大碍,只是多服丹药,非养生之道,又如此沉溺酒色,亦恐不得长命也。” 曹操闻此大怒,命人用水将其泼醒,不许其再饮酒,否则贬为庶民,永不再见! 曹植从未见父亲如此盛怒,心中惶恐,遂焚丹炉、散歌姬、砸酒坛,以明决心。 曹操心中暗暗思忖:植儿虽才华横溢,然耽于逸乐、疏懒军务,纵有锦绣文章,亦难承社稷之重啊! 植儿志量器局与丕儿相比,差之远矣。 正感慨之时,遇杨修前来。 曹操心知杨修与曹植素来交好。 遂问道:“德祖何故来此?” 杨修心中一怔,自不能说来提醒曹植。 便说:“乃寻丞相,有要务禀报。” 曹操何等人,自是怀疑杨修是来找曹植掩饰过错,便问道:“是何要务?” 杨修拱手一拜,便将与张松所言俱实告知曹操。 曹操一怔,听杨修所言句句详实,逻辑严密,毫无破绽,好像人家还真是为禀报此要务而来。 便问曹植:“植儿,你说,当如何看待张松此人?” 曹植向来不忿他人之才,拱手拜道: “张松虽负过目不忘之能,然不过市井辩士,徒逞口舌之利耳。父亲兵书,乃经天纬地之略,融汇古今之智,纵其能诵其文,安能解其神髓?此等巧舌如簧之辈,不过拾人牙慧,妄图混淆视听,实不足为惧。” 曹操抚髯点头,曹植这番言论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对曹植的生冷态度也缓和一些。 遂离开曹植府,又归自己府邸。 却见曹冲偶得一鱼,兴奋而归,献与父亲。 曹操抚摸其头,思虑片刻,亦将今见张松之事说与曹冲。 “冲儿,你如何看待张松此人?” 曹冲认真思索片刻,说道:“父亲,此人虽恃才傲物,丑陋猥琐,举止不佳,然孩儿觉得,父亲还是应该礼遇于他,甚至要比对其兄长更加礼遇。” 曹操淡哼:“我中原贤才辈出,何必折节下交此等貌丑无状之徒?” 曹冲又道:“父亲岂不闻,晏子使楚,以其才德,不辱使命。” 曹操摇头:“益州竖子安能与晏子相提并论?” 曹冲近前,很认真的看着曹操的眼睛:“父亲明鉴!方今天下唯刘备心怀雄图,堪称心腹大患。除刘备外,天下诸侯,无论美丑强弱,俱是可交之人。” “哦?” 曹操一怔,恍惚间想起郭嘉临终前跟他说的那八个字——“四海之内,唯备是敌!” 第299章 从落子之争到益州变局 曹操闻听曹冲所言,于府中踱步良久。 脑海中浮现郭嘉纵横帷幄指点江山之姿,亦闪过官渡之战时谋士们夜谈军机的剪影。 他长吐了一口气。 慈爱的摸了摸曹冲的头,淡然一笑:“吾儿真如奉孝在世也……” 翌日又见张松。 乃邀张松入营阅兵。 曹操命人摆开五色旌旗,金鼓齐鸣间,虎豹骑列阵如墙,刀枪映日寒光凛凛。他负手立于将台,扬声笑道:“先生观此军容,可还入眼?” 张松斜睨阵列,撇嘴一笑:“不过尔尔!吾蜀中不曾见此兵革,但以仁义治人。” 曹操满不在意,继续道:“孤视天下鼠辈,犹草芥耳。大军到处,战无不胜,攻无不取,顺吾者生,逆吾者死,汝可知之乎?” 张松呵呵一笑:“丞相驱兵到处,战必胜,攻必取,松亦素知。昔日濮阳攻吕布之时,宛城战张绣之日,信阳遇周瑜,襄樊逢关羽。 另有炸营以防银枪赵,闻声便骇黑髯张,三败玄德南阳地,三入敌营帅无伤,此皆无敌于天下也!” “你……”饶是曹操极具城府,此刻亦心生怒意。 他没想到,这个五短身材之人,嘴巴竟然毒到此等程度。 周围文士皆怒目而视,周围众将皆剑拔弩张。 许褚按剑鹄立,目眦尽裂,只待曹公发令,立斩此人于此。 他那眼睛瞪得几欲突出眼眶,仿若曹操不下令,他都恨不得用自己眼珠将张松活活砸死。 然而曹操毕竟是曹操,想到郭嘉临终之嘱,又想到曹冲日前所劝,心中已有计较。 他本冷然看向张松,却忽然咧嘴而笑,进而哈哈大笑。 这一笑,竟给张松笑懵了。 也给在场众士笑懵了。 “丞相,何故突然发笑?” 张松面有防备之色,冷哼问道:“或乃要斩某于此?” 曹操走上前,竟朝张松一拜。 “先生受惊,操素敬有才德之人,岂会妄斩名士?” “那丞相乃为何意?” 说到此,张松的话也柔和了下来,他从曹操的言谈中听出了善意。 “昔齐桓公有射钩之仇,仍拜管仲为相;秦穆公赦孟明之败,终成春秋霸业。操若因一言之失而失先生,岂不落得个‘嫉贤妒能’之名?” 说着,曹操走过去,竟拉过张松之手,与其并肩而行。 “近多无能无德之人,乃欲见孤,以求富贵,孤心甚扰。 操日前不知先生胸藏丘壑,故作轻慢失礼,以为试探。今知先生大才,当以国士之礼相待,同心戮力,共创千秋宏业,先生以为如何?” 张松怔住,当即挣脱曹操之手,到曹操面前,朝曹操恭恭敬敬一拜: “适间狂言乃为触怒丞相,未料丞相虚怀若谷,松柏之量令人汗颜。 前者因遭慢待,一时忿懑失言,实非本心。 松早慕丞相雄才大略,如葵藿之倾太阳,若蒙青眼相加,愿执鞭随镫,效命帐前,共襄鸿图霸业!” 说完,张松一躬到底。 曹操赶紧将其扶起:“先生过谦!孤素闻‘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先生不畏强权,敢直言强谏,如洪钟震聩,正合孤求贤若渴之心。今得先生相助,何异于猛虎添翼?自当以国士相待,不瞒先生,孤于城中已备好酒宴,乃为先生接风洗尘!” 张松闻得此言,当即泪眼朦胧,含泪拜谢。 宴中,张松据实而言蜀中诸事,又献蜀中地图。 曹操心中感慨: 幸从奉孝仓舒谏言,今日得见,其二人果有洞烛幽微之智。 若非如此,张松恐转入刘备麾下。 从今往后,孤万不可再轻慢士人。 遂拜张松为丞相府长史,又封其为关内侯。 曹操慨然许诺:“他日克定益州,必以公为九卿,位列三台,掌邦国典章,参决机要,共享山河之固!” 张松跪拜,感慨得逢明主。 …… 却说诸葛亮早遣细作暗查益州,闻知张松北赴许都。 掐指度算,料其两月必返。 于是做好计划,待其近至南阳之时,可请主公于穰城西郊设帐陈筵,命庖人备八珍之膳,令乐师演韶武之音,静候三日,复延五朝,以待贤踪。 岂料,星霜轮转两月有余,又逾半月,竟无探马驰报张松归讯。 辕门斥候往来如织,皆空手而返,唯见淯水东流,寒鸦数点,荒草漫野,不见张松身影。 诸葛亮捏着一颗白棋,于指尖绕玩,久久未能落下。 “先生,是不是又要换棋招了?” 周不疑很委婉的催促诸葛亮落子。 “不!” 孔明唇角噙出一抹淡笑:“非为应变,实乃我虽料你或将落子彼处,然于此局早布暗桩,纵君此换阵突袭,亦在算中矣!只是,我在想,如何能既得其子,又得其势!” 说着,落白子于一阵黑子之间。 周不疑看着棋局,笑了笑: “先生,你前番不是说要布那守势之局,静候时机,以固营垒,如此转攻……” 说着,又下一黑子:“你不怕我吃掉你这一大片白子?” 此子落下,两面黑子呈夹击之势,将一片白子夹在中间。 “你吃不掉。” 诸葛亮笑了笑,再落一子,竟反夹周不疑黑子之阵。 竟似早有揣度。 周不疑细细观之,不免惊讶:“先生,我已竭智破局,百计更张,欲脱君之桎梏,然无论如何腾挪,终似困于天罗,难出先生之算度,此为何故?” 诸葛亮呵呵笑了笑:“为谋者需料敌机先,算无遗策,于未萌之际察其机微,方能临变而不乱,制敌于股掌之间!只不过……” 说罢,诸葛亮站起身,踱步出帐,迎着江风西望。 “原本要去益州,这次,恐要先请示主公去一趟汉中了。” 说着,作别周不疑,备车驾,往刘备府中而去,去势竟有些急切。 周不疑拱手拜别。 回头再看棋局,去寻诸葛亮所布之“暗桩”,久之不觉赞叹。 …… 另一边,曹丕久于府中,只有医者相伴,赠美食佳肴,赐雅乐清韵,可垂钓赏花,阅读经书,锻炼体气。 曹操只命其安居府中,好生休息,多加调养,却并未委于他事。 曹丕日子过得倒是舒坦,可他心中却惴惴不安。 这一日,他闻父亲去四弟府邸,为四弟醉酒荒政而大发雷霆,还命四弟从今往后不许服石饮酒。 曹丕心中愈发担忧。 “父亲……他究竟是何意?” 第300章 诸葛亮的汉中计划 凉州,冀县。 韩遂自送次子于许都后,表明忠心后,得曹操倾力襄助。 不仅获任凉州刺史之职,且得曹操馈以大批兵马钱粮。 而曹操对他的要求只有一个,那就是灭了马超。 韩遂受此助力,于凉州之地迅速崛起,渐成一方雄豪,稳坐凉州第一军阀之位。 这时候的韩遂,亦有心将马超势力彻底消灭于凉州。 而后裂土称雄,独霸凉州膏腴之地。 马超虽势单力孤,钱粮甚匮,所养兵马不多,然其勇冠三军。 麾下铁骑所至之处,无不令敌军闻风丧胆。 韩遂虽拥兵自重,然面对马超之悍勇,竟一时难以取胜。 只能联合各地军阀,羌族部落,将马超残军赶至陇南之地。 韩遂心忧,深知马超一日不除,其寝食难安,他日若得喘息之机,必成心腹大患。 有心调动全部兵马南下,将马超和其势力彻底消灭。 然而其谋士成公英却劝道: “主公,马超若在,丞相仍重用主公,马超若除,丞相必以主公为心腹大患。到时便是于主公鸟尽弓藏之时。” 韩遂不以为然:“然若得彼时,孤已成凉州之主,拥河西千里之险,聚羌汉十万之众,据关隘以自守,积谷粟而养兵,围草场以育马,守商道可通财,曹操又能奈得我何?” 成公英叹息苦劝道:“主公,我们若举偏师以伐马超,难以成事。若以倾国之力,虽有可能剿灭马超,然必致国力大损,内虚外困。若彼时曹操挥师西进,主公又将奈何。” 韩遂抚髯思量许久,终于长叹了一口气:“那就让马超再多活一段时间。” 至此,马超得安驻武都下辨,北临凉州,东接汉中。 …… 荆州,江陵。 刘备正于府堂中处理公务,却闻诸葛军师来访,刘备急忙出门相迎。 “军师,既为休沐,何必来此?” 刘备每月多给诸葛亮三天休沐日,乃允其与家团聚,修养身心。 其实,就是怕诸葛亮过于劳累,导致积劳成疾,身体难支。 他闻阿斗所言,前世诸葛亮累死于北伐途中,倘若丞相能多活二三十年,即便不能在有生之年克复中原、兴复汉室,亦可为后世子孙遗下煌煌典章、赫赫韬略。 彼时蜀汉纲纪有依,武备有循,纵天下风云变幻,或可静待曹魏之衰,寻得兴复汉室之机。 而诸葛亮似乎闲不住,这一有空就跑来府堂理事。 刘备唯有亲劝,诸葛亮无奈之下,方得拜谢而归。 而今日,诸葛亮却言军情急要,不可耽搁。 刘备只好将诸葛亮请进内厅。 “军师,是何急要?” “主公,我料曹操不久便会从雍州挥军南下,与刘璋夹击张鲁。” “哦?” 刘备一怔,立刻铺开地图查看,而后皱眉疑惑: “刘季玉本为汉室宗亲,何以竟与曹操勾结?” 刘备心道:刘璋曾邀自己共御张鲁,乃手足之盟。今何至于背道而驰,与曹贼狼狈为奸? 莫非又是什么不经意的事,竟致今世局转若斯? 故而有此疑问。 诸葛亮点头叹息:“主公强盛,璋恐心惧不敢邀盟,故而欲求曹操。然主公当知,无论刘焉亦或刘璋,俱无主公匡扶汉室之心。” 刘备心知,刘焉废史立牧之举,乃谋取私利,为乱世之肇端。 刘璋亦偏安一隅,享受益州膏腴之利,沉溺于酒色晏安,坐拥锦官繁华,独守蜀地天险,却从未将汉室基业放在心中。 “军师,那当何为?” “主公请看!” 诸葛亮并未马上说出他的计谋,而是指着地图中的凉州之地。 “如今凉州马超与韩遂久峙未果。韩遂得曹操襄助,联合强盟,必驱马超于陇南之地。” 提起此事,刘备心有担忧,故而言道: “今知马寿成亡故,贤侄天威将军无所依靠,备亦鞭长莫及,心中尤为担忧,其会不会被韩遂所害?” “主公放心,断不会如此。” 诸葛亮接下来的话让刘备彻底安下心来:“韩遂素有杀马超之心,却无杀马超之胆。此时孟起将军必然安在!” “哎呀,那再好不过!” “我早先已命赵云将军去过一趟凉州,乃明主公欲招徕之意。 孟起素怀壮志,必倾心向汉,然关山阻隔,道途险远,一时难获主公庇佑。料其为全羽翼,必先行求援张鲁,暂借米仓山之险,以图后计。” 刘备坐下来,抚髯点头: “当初寿成公借汉中而行,乃算有些交情,却不知张鲁会不会再助孟起……” 诸葛亮抚须而笑,眸光微烁:“主公且思,今张鲁厉兵秣马,志在南下讨刘璋旧仇。值此之际,若孟起遣使求援,张鲁岂会拒之?” 刘备恍然:“彼二人,一则欲报宿怨,一则需借强援。张鲁欲以马超为先锋,南下益州,所以其必然会相助!” 而后,刘备抬起头,看着诸葛亮:“依军师之言,此乃下益州之时?” “非也!” 诸葛亮摇摇头:“主公,此时益州刘璋必请曹操南下,许以利好,邀其进攻汉中,使张鲁不得继续南下。” 刘备暗忖:刘季玉难道不知,若得曹操攻下汉中,那可要比张鲁可怕得多了。 此时刘备心中已经生出一个计策。 但他并未说出,且听军师所言。 诸葛亮执羽扇轻点舆图,正色道:“主公当趁此时机,遣使结好张鲁、马超,扼守汉中及巴、蜀、汉中之险。若能于此役重创曹贼,使益州与曹魏势力隔山为界,则刘璋纵有附曹之意,亦难越天堑而投敌。届时益州孤立无援,为图存计,除归附主公、共扶汉室之外,再无他途可寻。” 刘备心中一喜。 诸葛亮此言正中其方才所思。 想到能和诸葛军师想到一起去,刘备心中颇为得意。 而后,很积极道:“好,就依军师计策,我即刻备军,亲去汉中。” “不劳主公,亮自去即可。” 诸葛亮起身,轻轻的一拱手:“只需三千人马,另调子龙将军率其部与亮于安众镇汇合,同去汉中,则大事可成矣。” 第301章 曹操图张鲁,孔明去汉中 刘备哪里放心诸葛亮亲去,当即说道:“此去千里涉险,我心实难相安。不如另遣上将,代先生往,先生坐镇成都,运筹帷幄,方保万全!” 诸葛亮摇头道:“主公,此非亮去不可。” 刘备满脸写着的都是舍不得和担忧:“那我与军师同去!” “不必,主公还需坐镇荆州,此事亮有万全把握!只是此事乃万急之事,我料曹操此刻必去韩遂处求兵,若忽然率兵南下,待其夺取汉中,则悔之晚矣。” 刘备皱眉思索。 按阿斗所言,诸葛军师非但具经纬乾坤之智、鬼神莫测之机,更堪为三军主帅,总揽征伐。 若非其雄才大略,安能六出祁山,剑指中原? 或许,真的该放心让他前去,必比自己亲去还要稳当。 可是…… 刘备沉思片刻:“军师,我许你一万兵马,另调翼德与你同去。” “这……” 诸葛亮躬身一揖道:“主公厚爱,亮铭感五内。然兴师动众,粮草辎重靡费甚巨,恐累百姓。况兵贵精而不在多,以亮之策,精选锐卒,轻装疾进,亦可奏功,望主公俯察。” “钱粮所耗,纵竭府库亦不足惜;然军师安危,实乃重中之重,万万不可轻忽!” 诸葛亮心知刘备关怀之意,苦笑劝道:“主公,若带兵马太多,使张鲁猜忌反倒不好。” 刘备沉思片刻,只好道:“既如此,便按军师所言,然一将出战,必得一将相护,军师只管前往,我即刻修书,命翼德护军师左右!” “这……” 诸葛亮心知主公关怀之情。 若皆相拒,主公必不放心,若使翼德同去,此行则更多一份保障。 当即应允:“如此也好。” 刘备立刻修书与张飞: “翼德贤弟如晤: 今遣军师孔明星夜赴汉中,事关重大,非汝莫能护其周全。 弟须亲率精骑,火速赶往安众县与军师会合。 切记,此行待军师如兄,言必照做,万不可有半点差池!” 并无繁言叮嘱,于刘备而言,仅 “待军师如兄” 这五字,便已足够。 以张飞之性情,自知晓该如何行事。 …… 另一边,许都,曹操府堂之中。 张松正向曹操献计。 “丞相,容松一言!” “先生请讲!” 张松虽然身姿矮小,但努力挺拔,颇有高士风范。 “某虽为刘季玉别驾,然其暗弱无谋,守着益州沃野千里,却不知进取,内不能安辑百姓,外不能抵御强敌,空耗祖业,庸碌无为。 曹公称雄中原,政令严明,任贤使能,天下归心,方为乱世明主。 非某不忠,实乃心向明主、择木而栖也!” 即便曹操心中真的有点看不起张松,但还是呵呵一笑,慨然言道:“先生不畏生死,言辞如刀,这一点孤早已领教,自信先生非谄佞之辈,乃庸主有眼无珠,不识先生良才也!” “故而,请丞相听某谋益州之策!” “先生请讲!” “今张鲁起兵南下,败我益州大将庞羲,我说动刘季玉请丞相出兵进攻张鲁。” 曹操专注静听,给足了张松面子。 使得张松愈发神采飞扬。 “如今汉中必然空虚,丞相若起兵从雍州南下,直攻汉中之境,而让刘璋举大军反攻张鲁,则张鲁必首尾难顾,而遭覆灭,丞相可就势攻入汉中。” “那又如何攻取益州?” “待丞相荡平张鲁,可奏请天子为刘季玉晋爵加秩,再设宴邀其会盟于葭萌雄关。璋素无主见,必欣然赴约。届时可暗伏甲士于帐后,待其入彀,便可效法项庄故事,刀斧齐出,取刘璋首级于筵席之间。” 曹操知此计可行,心中一喜。 却又问道:“哦?若是如此,益州余部欲与孤为敌,又当如何?” 张松抚髯一笑:“彼时丞相可依照此图,驻军益州各大关隘,益州群龙无首,又见丞相大军雄威,便可传檄而定!” 曹操抚髯思索,轻轻点头。 说到此,张松似乎有些担忧曹操放过刘璋。 于是凑上前,又嘱咐一番:“丞相切不可心软。若得平灭张鲁,当立刻诱斩刘璋。否则待其回过味来,恐转投刘备,到时却徒增阻难矣。” 曹操心中亦感慨。 张松此人对故主如此心狠手辣,又狂放不羁,却与许攸有相似之处。 只是锋芒毕露,却不知自保之道,早晚必遭祸殃。 不过,亦无妨。 待并益州之地,可赐其虚爵薄禄。 若其谨守臣节,敛迹韬光,容其安居富贵亦无不可; 然若狷狂悖逆,口出妄言,效许攸娄圭之狂态,则孤亦不介意令其步此辈之后尘! 当即抚掌而笑:“先生之计高妙矣!” 说到此,曹操脸上又现为难之色 张松既问:“丞相有何为难?” 曹操慨然叹息:“然孤逢襄阳一战,虽擒孙权,却使兵力损失不小……” “丞相明鉴!” 张松呵呵一笑,拱手一拜:“何不即刻降旨,征调韩遂引军南下,与大军会师共讨张鲁? 韩遂素沐丞相天恩,纵使心中不愿,亦不敢抗命不从。 此番既可用其兵力以壮军势,又能借战事消耗其部众,待平定益州后,更可顺势削弱其羽翼。 此诚驱虎吞狼、一石三鸟之计,于征伐、削藩、固权皆有大利,望丞相速断!” 曹操抚髯思索,感觉此计堪称绝妙。 遂以天子刘协之名,敕令急草诏书,遣持节使者星夜驰往凉州。 诏令韩遂速整甲士,克日发兵,与夏侯渊所部合兵一处,剑指汉中,共图张鲁。 韩遂接到诏令,颇为为难。 他本意是不想蹚汉中这趟浑水的。 然而,毕竟曹操势大,挟天子以令诸侯,若公然抗命,便是与朝廷为敌。 好容易洗干净西凉贼首之名,换成了凉州刺史,再送还回去,实在是心有不甘。 换句话说,他现在的实力,还没到有勇气和曹操掀桌子的时候。 没办法,只好奉诏,筹措出五万羌汉精兵,与夏侯渊部队会合。 而在韩遂与夏侯渊部队在雍州会合之时,诸葛亮也已与张飞赵云部队在安众会合,亦往汉中而去。 第302章 道门中人诸葛亮 汉中,南郑。 张鲁自得安汉之地,欲举兵南下直捣成都,却遇老将严颜率兵阻拦。 严颜谨慎,坚守坚城而不出。 张鲁进攻许久未得再下三巴之地一步。 两军对峙于巴郡之地,互相奈何不了对方。 此时张鲁想到了马超,有心邀其为先锋大将,击破严颜,直捣成都! 可马超此刻却正在犹豫之中。 马超不是不想联合张鲁。 只是按马超的意思,希望张鲁为其后盾,提供粮草,助其北上反攻,将韩遂消灭在凉州之地。 回头再助你平定益州。 双方都有自己的目的和私心,故而难以结成有效盟约。 一时间竟僵在那里。 …… 另一边,诸葛亮一行往汉中之路上,途遇义舍无数。 乃置米肉,供难民往汉中而食。 舍中有鬼卒看守补食,其面涂白粉,口眼涂炭,面如骷髅一般。 颇为骇人。 张飞亦啧啧称奇:“如此骇人,民众却争相往之,这张鲁果真有一套。” 赵云感慨道:“鬼卒虽面貌骇人,却着实能为难民提供食物,实乃善举也!” 诸葛亮亦心道:“曾经所梦,主公应刘璋之邀,乃击张鲁,然张鲁兴米道,置义舍,虽有愚民之举,亦有行善之为。主公若不击,亦树恩德,拉拢人心,乃为刘璋所忌。 然若击之,必亦背负不德之骂名。 今生今世,万不可使主公再陷此囹圄。” 而后又见似乎熟悉的地标,遂拿出赵云入凉州所绘地图。 诸葛亮阅看多遍,发现此地图竟与梦中所忆并无二致,心中不禁感慨,想来这是天意助主公完成兴复汉室之宏愿。 赵云却倍感愧疚:“某此行凉州,一未得见姜氏,二未得见孟起,既未得寸土,又未拉来强盟,乃辜负军师厚望也。” 诸葛亮笑了笑:“子龙不知,便有此图,你已立大功也!” 张飞闻言,勒马趋近赵云,压低嗓音:“子龙!军师说你立下奇功,如今既至汉中,便请贤弟护佑军师周全。俺自当率铁骑冲锋陷阵,踏破敌营,此议如何?!” 赵云闻言,立刻神色郑重的拒绝:“三哥不可,临行前主公亲授将令,命你护持军师安危,由我统兵陷阵破敌。军令如山,岂可擅改?” 张飞也一脸认真的看着赵云:“子龙!若是旁人承此重任,俺必不能放心。然以贤弟之忠勇,胜俺老张多矣,护军师安危岂有差池?” 赵云看着张飞一脸信任的样子,不禁苦笑:“承蒙三哥如此夸奖,云愧不敢受。我只知道要听军师军令,不敢有任何逾矩违命之举。” 张飞点点头:“那我去求军师。” 诸葛亮早听见二人斗嘴,不禁笑道:“二位将军不用争抢,待至汉中,自有用二位将军之处。” 说话间,遥见汉中城池。 赵云指道:“此乃勉县,乃汉中边陲重县。” 诸葛亮跳下马来,命邢道荣拿来包裹,入车中换了衣裳。 乃是一身紫色道袍。 乃是黄月英为诸葛亮特制,仅此一件。 此色取之不易,乃以昆仑紫贝研磨成粉,混以靛蓝茜草熬制,再经七十二道浸染工序,方得这一抹紫云缭绕之态。 日光之下,紫袍泛着幽幽宝光,恰似星汉垂落,月魄流辉。 其上暗绣八卦云雷纹,皆用金线银线交织而成,每道纹路皆依先天卦象排列,暗藏玄机。 腰间束着一条玄色丝绦,其上绣着四灵神兽,皆为黄月英亲手绣制。 手持一柄拂尘,银丝雪尾垂坠玉柄,异常的华美珍贵。 张飞和赵云啧啧称奇。 赵云懵然:“军师,此是何故?” 诸葛亮抖了抖袍子,让其更为贴身。 “既入汉中,当入其俗,从其令。米教教众亦为道门中人,我也扮成道士。都是道友,说话也会比较亲近。” 张飞感慨心道:我家军师,怎一个比一个会整活? 但见诸葛亮换上道袍之后,确实有一股仙家风范,不禁诧异:“军师,你不会真会算命吧!要不,你给俺算一算?” 诸葛亮拿捏出一副儒雅从容的气度:“翼德不可胡言,亮不会算命。” 遂又命邢道荣牵来一头高大的青牛。 诸葛亮安坐于青牛之上,身后立起一面大旗,上书四个大字:“紫气东来。” 更显道门之人的格调与风雅。 “可以了,道荣,你便牵牛而行!” 邢道荣一抱拳:“喏!” 遂得意洋洋上前,牵牛而行。 未行百步,便见远处一队人马奔袭而来,至一箭之地停住。 此队人马为首一人,亦身着黑色道袍祭司,而其部众,皆为黑袍鬼卒。 此刻,他们见到对面为首之人,乃是一骑青牛之紫袍道士,不禁睁大眼睛,面面相觑,满面皆显困惑之色。 “来……来者何人?何故携军来我汉中?” 因为见到自己不能理解之事物,询问的语气也短了三分。 诸葛亮肃然敛衽,执玄麈遥揖,驱青牛徐行而至,朗声道: “今观天象,紫气盈东,坤位现罡风之厄。亮偶窥天机,知西方道友困于劫数,特携太乙之术,解此倒悬!” 张飞一怔,身微倾于赵云:“他还说他不会。” 赵云皱眉,示其此勿多言:“三哥……” 这位祭司虽常习道门之法,亦未尝见过此等场面。 他困惑的看着诸葛亮,只觉得头都大了。 想了半天,只好也打了个稽首:“敢问先师……所从何道?” “贫道道法乃为天授……” 说到此,诸葛亮笑了笑,似觉不妥,又行拱手一礼:“现为刘皇叔麾下军师,复姓诸葛,单名一个亮字!” 自南阳三战,诸葛亮大名自是响彻大江南北。 其八阵图索李通之命,被传得神乎其神。 未曾想,竟也是道门之人? “既是皇叔之属,何故携兵来我汉中?” “道友莫慌,贫道非为图谋汉中,乃感汉中放行子龙之恩,为救汉中诸位道友于水火也。请道友速禀阎天师,事急如火,刻不容缓也!” “等等,我欲禀大天师,却待如何?” “道友莫打诳语,贫道已掐指得算,大天师此必在巴郡之地,汝不得千里传音之法,安得禀报?” “这……便请稍后,待我禀报上师,再做计较!”言罢,祭司率部离去。 第303章 阎圃与诸葛亮的求雨之约 此时此刻,主持南郑军务的阎圃正陷入担忧之中。 大天师久伐巴郡而不得,现在汉中空虚,又未得与马超相联。 若为曹军南下所袭,又将如何? 有心劝张鲁班师回汉中,却又怕耽误了战机。 正此时,听到勉县信使来报:“祭酒天师,刘备麾下军师诸葛亮,并赵云张飞,携军已至勉县。” 阎圃大惊:“他们此来所为何事?” 信使答道:“乃言:汉中有难,特来相助?” 说罢,将诸葛亮亲笔信交至阎圃手中,上书曰: “阎公台鉴: 昔者子龙过汉中,蒙阎天师宽仁放行,刘皇叔常念此恩,未尝或忘。 亮亦得老君授法。 其托梦所言,天师亲征巴郡,仓促之间,必难能事。 而汉中空虚,曹军虎视于北,诚危如累卵之时也。 亮醒之再观天象,只见紫微东垂,太白犯西,此非兵戈之兆,实乃天人共警:曹孟德挟天子以征四方,所过之处鸡犬不留,若汉中失守则巴蜀震恐,米道义舍亦难存善政。 昔张鲁公兴义舍、置义米,施恩百姓,亮素仰其德,岂忍见其毁于贼手? 今皇叔军已至勉县,非为他图,实欲奉老君之命,亦行唇齿之谊。 ——公若劝大天师暂撤巴郡之兵,回防南郑,亮愿率精甲屯阳平关,与公犄角相守。 曹军虽众,然我等据险而守,兼以民心归附,必能挫其锋芒。 事急矣,愿明公速决。若待曹军铁蹄踏至,纵有张良之谋,吕公之法,亦难回天。纸短言长,惟望三思。” 阎圃读罢此信,惊愕得双手微颤,半晌方回过神来! “诸葛亮带兵几何?” “乃三千兵马?” “现驻扎何处?” “勉县之外十里!” “可携攻城之械?” “未曾,乃将所携粮草置于城中,更送其麾下大将邢道荣入城为质,乃示盟好。” “嗯……” 阎圃坐了下来,开始思忖汉中存亡之机、进退之策。 他曾为张鲁分析当今天下之局。 张鲁虽能割据一方,却一无逐鹿中原之能,二无问鼎天下之志。 唯得铁心依附一强,方有存活之机。 当今天下,刘璋宿敌,孙权距离汉中偏远,唯曹刘两家势力最盛,当选择一家作为依附,以图自保并求发展。 然若选定一家必须要铁心投靠,断不能朝秦暮楚,方能取信于彼,得保万全。 按张鲁之意,其更倾向于实力更为强大的曹操。 然南阳三战,襄樊一役,刘备军将曹操军打得落花流水,又令张鲁心生彷徨,举棋难定。 其实,阎圃亦有此感。 今得刘皇叔军主动求盟,其实未尝不是一件坏事。 阎圃思量许久,说道:“我欲见孔明,邀其来南郑一趟。最好……子龙能共来!” 于是,信使飞马回报,转达祭酒天师之意。 诸葛亮闻言,一点都没犹豫,立刻应允,带赵云往南郑而去。 临行前,嘱咐张飞,驻扎勉县之外,万不可轻动。 张飞叮嘱赵云:“子龙,今军师之命,命俺在此,你万要保护好军师,若得差池,你我皆无颜去见大哥。” 赵云抱拳道:“云必以死相保军师周全。” 而后,二人只带二百骑步兵,随汉中鬼卒入南郑城城池。 南郑郊外,众百姓皆为之好奇。 为何? 只因汉中百姓皆奉五斗米道教。 以各级天师为尊,不曾想,今日竟从东方来一紫袍道长。 正应“紫气东来”之意。 敢身着紫袍之人,整个汉中之地,唯大天师一人而已,便是祭酒天师与治头祭酒都无此殊荣。 这外来的道士怎有资格和胆气在此地身着紫袍? 而且,看着规格和气度比之大天师亦不遑多让。 众百姓纷纷议论,各种不着边际的猜想在百姓中间流传开来。 阎圃于城外迎请诸葛亮,他自是不信诸葛亮信中所言。 什么天授仙法,只不过是托词,就是寻个高端的理由与我结盟。 可看诸葛亮这身打扮,莫非真把自己当成神授的天师了? 阎圃虽亦着道袍,然他心里门清。 所谓天师道之根本,实乃借黎庶崇信玄教之忱、畏惧幽冥之力,以固其治、以聚其心。 什么仙法道法,莫不如说成戏法骗法。 诸葛亮这身打扮一来,恐诱我汉中百姓心生动摇,背离天师道统。 我虽愿与刘皇叔结盟,然鬼卒教众为他人所惑是阎圃无论如何都不能忍的。 当下,须得拆穿诸葛亮假托神授的伎俩方为上策。 于是上前稽首作揖:“无量天师,贫道阎圃见过道友。” 诸葛亮稽首回应:“贫道亦闻阎公贤名,今日得见,实乃幸事。” 赵云一旁观望,只察有无潜在危险。 “未曾想,大名鼎鼎的诸葛军师亦是我道门中人。” “道门修行,重在修心。我随皇叔,乃为兴复汉室,匡扶正义,此与我道门之旨亦不相悖,望阎公能明吾志。” 阎圃呵呵一笑:“既是如此,敢问诸葛仙长,身负何种道门之术?” 诸葛亮面色微凛,认真言道:“阎天师,贫道无暇空谈玄虚,今汉中危若累卵,当务之急乃劝大天师班师,而后联合马超,合兵据险而守,迟则曹军兵临汉中城下,则悔之晚矣!” 阎圃见诸葛亮推脱不应,已知其不过虚张神授之姿耳。 他心道:你若常服而至,我必不会为难,可你偏偏骑着青牛,穿着紫色道袍,还妄言老君授法。 明明是借神异之名,行蛊惑之实,以动摇我五斗米道百姓信仰。 我身为祭酒天师,如何能够忍之。 当即呵呵一笑:“某闻仙长信中所言,身负仙法为老君所授,那便请仙长施展些许,让我等这些久居汉中、奉道虔诚之辈,见识一下老君所授仙法之玄妙。” 众汉中道长皆随声附和: “既蒙老君授法,仙长神通必非凡品,还望不吝一示,以开我等眼界。” “是啊,老君所授,神妙非常。愿睹仙法之奇,望仙长勿辞。” “哼,吾倒欲一探此老君所授仙法虚实,莫不是竟身披紫氅,却徒弄障眼之技。” …… 见如此,诸葛亮面露为难之色,只好叹了一口气。 “既如此,贫道倒有一问。” “诸葛仙长但问无妨。” 诸葛亮看着天空高照的日头:“此汉中之地,已多久未雨?” 阎圃坦言:“已两月未雨。” “为何不求?” “这……” 阎圃一怔,哪里是未求,而是数番求而不得。 那求不成咋办? 只道是百姓中有人心不诚,致祈雨之仪难成。 此乃愚弄百姓专用话术 今见诸葛亮诘问:“吾辈术浅,祈雨无果,唯盼大天师凯旋……莫非仙长深谙祷雨玄术?” 诸葛亮满面疑惑:“此乃微末术法,乃道门常术,何非用天师。” 阎圃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那敢请仙长在此求雨?” “此时不妥,若要求雨,当于城中设一木台:台上置一蓬盖,须备男女童各二十,再置三十六盏烛灯,坛中布二十八宿之位,四周立六十四卦幡旗。待明日未时三刻,贫道披发仗剑,踏罡步斗,祈告上天,方可得甘霖普降。” 第304章 羽扇谋局:汉中祈雨风云事 阎圃闻听此言,心中一惊,接着又是一喜。 然而,他还是紧张的抬头看了看太阳。 此时赤阳当空,万里无云的天幕下,炽热的光线如万千金箭般倾泻而下,炙烤着大地。 烤得鸟虫都没了影踪,烤得人身上都冒了油。 这种天气怎会短时间有雨? 莫非是诸葛亮故意拖延,以做贻误之计? 阎圃明白了。 难怪求做一木台,还设了那么多要求。 时间仓促,倘若我到时未做好此台,亦或在其所要求中有所遗漏。 他自会以言辞推脱:非贫道道法不济,乃彼筹备不妥,误了法事流程,至上君心中不悦,故而未及时降雨。 反正不是他的错。 这话术,身位上位布道者,谁心中都明白。 诸葛亮又要烛灯,又要男女童,又要六十四卦幡旗,肯定就是为此而设。 倘若我事无巨细,问得明白,再完完全全按其要求所建。 最后告知全程米民百姓,一起前来观摩,自可以拆穿诸葛计谋。 到时便说:“看来,诸葛仙长未得老君真传,道法有亏,术业未精,竟连此等小术亦不能成,怎穿得紫袍?” 看他又能如何? 想到此,阎圃礼貌的一笑: “诸葛仙长,既做求雨之台,当事无巨细,写在简上,比如台高几许,尺寸几何?某自会安排鬼卒按约制作。仙长口述于我,我怕少了些程式,以误求雨大计。” 诸葛亮思索片刻:“如此也好,请公稍候。” 遂入篷布马车中,书写一简,拿出双手递给阎圃,和言道:“有劳道友。” 阎圃双手接过:“无妨,无妨。” 随即请诸葛亮赵云入城,设宴相请。 双方看起来礼貌而融洽。 然而,当阎圃安顿好诸葛亮,入偏厅与众将展开书简时,不禁眉头皱跳。 其余倒还好说。 但简上所书台高五丈,三丈见方,一百零八木阶,下置红布为毯,上有华蓬为盖,且于明日午时务必做好。 差一刻而不得。 这条就有些难了。 脑补一下,这台子大小要赶上数辆重型井阑攻城车的大小。 阎圃立刻明白了诸葛亮打什么主意。 如此大的工程,明日午时怎可能做好? 到时我做不好,你便埋怨我方:“非贫道术法不灵,实乃汉中筹备疏失,误了时辰、坏了法坛规制,致上仙动怒,雨泽不至。” 到时我又能如何? 但阎圃思量片刻,哼哼一笑。 “我便拆井阑以做高台,一日必起,看他到时又能如何?” 这时,张鲁之弟张愧冷哼一声,面显不快之色:“如此大费周章,乃耗费我汉中钱粮积蓄,却陪他演这一出戏?” 阎圃凝重道:“鬼王令明鉴,此诸葛亮着紫袍跨青牛,翩然入我汉中。 市井喧传其道法通玄,堪比祖天师遗风。若不挫其锋芒,恐天师道统之威,将陵夷于流言,式微于众口。” “这……” 张愧面色骤然一凛:“何不以异道之由,杀其于此。” “此万万不可!” 阎圃立刻拒绝:“诸葛亮乃是刘备麾下第一谋士,赵云亦于曹军主营来去自由,如入自家门第,皆为人杰之士。若斩诸葛亮,谁能降住赵云?” 张愧闭口不语。 “而且非只一个赵云,张飞尚率精兵驻扎勉县。到时攻我南郑,又当如何?” 张愧忽然想到:“那何不求曹公相助,从此铁心投曹?” “来得及吗?” 阎圃亦担忧道:“汉中于马腾有引路之恩,而刘备和诸葛亮于马腾有救命之恩,各位想想,马超更愿与谁结好?” 张愧皱眉不语。 阎圃亦无奈摇头,继续道:“今我汉中精锐,十之八九随主公允镇巴郡,南郑城防空虚。 马超、张飞皆当世虎将,其锋锐不可当,我等若铁心投曹,其必率虎狼之师来犯,城垣何能固若金汤? 纵曹操星驰援救,暂保南郑无虞,彼二人必即刻挥师南下,与刘璋暂结盟好,夹击大天师。 刘备若知,亦会全力帮助刘璋。 届时大天师腹背受敌,恐将困于垓下之围,难脱缧绁之厄。 况南郑乃天师道根基所在,经此一役,必教众星散,道统式微。 曹操必乘虚而入,席卷汉中,将我天师道斩草除根! 若我等甘心为曹公之奴,或可求苟活,可又如何面对大天师,又如何面对万千信众?” 阎圃的一番话颇有见地,把当下汉中之局剖析得鞭辟入里。 众米道教众皆颔首叹息,沉吟不语。 “所以,我等暂不可萌生戕害诸葛之念。 此人欲炫其方术,惑乱道众耳目。 我等正可将计就计,许其筑台之请。 此台一成,一则可揭其欺世盗名之伪,令虚妄之术无所遁形; 二则可彰我汉中调度如神、一呼百应之威,教他知晓我境绝非可轻侮之地。 如此,既破其奸谋,又扬我声威,还不至于得罪刘皇叔。 岂非一石二鸟、一举两得之策?” 听闻阎圃此言,众教众皆竖拇指称赞:“阎天师妙计也!” 当即筹备井阑,童男童女,八卦幡等物,连夜制作高台。 阎圃亦告知百姓,皆来观望:“明日有紫袍仙长于此设坛祈雨。若上苍垂怜,甘霖普降,吾等自当拜谢;若仙长法力不济,亦望诸君谨守本分,切莫口出恶言,失了礼数。” 他说“法力不济”而不说“天公不允”实际上已经在把诸葛亮往欺世盗名上靠了。 另一边,杨愧早已安置好带节奏之人。 他使一些鬼卒混杂于百姓之中,一旦求雨不得,要么阴阳怪气,要么大声谩骂,要么振臂高呼,务必将场面搅得沸反盈天,坐实诸葛亮妖言惑众之名。 然后他再率鬼卒安抚百姓,将诸葛亮自乱局中救出。 再佯作教训作乱鬼卒:“吾前番诫谕汝等,纵然仙长道法不济,祈雨未果,亦当敬而不谤。今尔等为何违令?” 以此,便可让诸葛亮威信尽失,而无损天师道威严。 …… 另一边,驿馆之中,赵云却忧心忡忡,半夜来找诸葛亮。 “军师,倘若明日米教建好祈雨台,军师又当如何?” “那就祈雨啊?” 诸葛亮不以为然的笑了笑。 赵云不解:“如此天热,怎能下雨?” 诸葛亮收起笑容,仔细观察了一会羽扇上的绒毛,将羽扇扣在心口之上,思绪却恍若千里之外: “汉中之地,暑气蒸腾与甘霖沛降常相更迭,炎威肆虐至极而致鸟蝉齐喑之时……骤雨必至!” 第305章 祈雨台下,南郑百姓拭目以待 尽管赵云有些不理解诸葛亮所言,但认识两年多来,诸葛亮运筹帷幄,算无遗策。 他对诸葛亮的计谋自深信不疑。 可是,军师并未来过汉中,亦未问询我汉中气候如何,怎知推断其中玄奥? 赵云还是有所担心。 因为,他看诸葛亮平时皆谈笑风生,胸有成竹,方才说起“炎威肆虐至极”时,却面露凝重之色。 莫非军师亦无把握? 赵云暗自思忖:“某非足智之辈,难谙此中机巧。然但逢变故,纵千难万险,亦必以命护军师周全!” 于是抱拳道:“军师,那今晚好好休息,云就在临屋。但有事由,随唤即至。” 诸葛亮看着赵云,嘴角还是露出了一抹温暖的笑。 “子龙,你亦好生休息,今晚断无他事。” 诸葛亮即便如此说,赵云亦未卸甲。 抱着剑靠在床褥上和甲而眠。 诸葛亮坐在屋中,看着烛火,久久难眠。 南郑,这是他无比熟悉的地方。 曾经因兴天师道而繁华,后却被曹操迁尽民众。 曹操是聪明的,他让马超韩遂张鲁刘璋几方混战,最后大军压境,坐收渔翁之利,夺得凉州与汉中。 张鲁也是聪明的,知道那个时候,自己已绝非曹操之敌,便铁心相依附,说出了那句:“宁为曹公作奴,不为刘备上客!” 也是这句话,不仅保住了他,也保住了汉中的万千黎民百姓。 曹操虽然对百姓狠辣,有着极其务实的政治手腕,但对这种诚心归附之人,他还是能体现出他仁德的那一面。 他心知汉中之战难以得胜,便尽可能拖延,焚毁汉中粮草,将汉中之民迁渡到中原之地。 使得主公只得到一座空城。 难以迅速组织军众北伐长安。 而接下来,便是云长襄樊之战…… 想到此,诸葛亮又不禁哽咽,不愿再回忆下去。 后来,败走城,白衣渡江,夷陵之战,白帝城托付…… 大多数时候,他把阿斗留在成都,征罢南中,便多留于南郑。 为了让南郑重新的发展起来,他夙兴夜寐,事必躬亲。这里的一山一河,一草一木,他都深深的烙在自己的心里。 为了足食,他推行屯田,募民垦荒,教百姓引渠溉田、深耕易耨; 为了安民,他轻徭薄赋,设官分职,令吏卒护商道、葺民居,使流亡者复归田亩; 为了固防,他踏勘险隘,依山筑垒,于要冲之地置烽火、布连弩,令羌氐诸部望而敬畏。 为了让汉中的百姓免遭天灾侵扰,他查阅了汉中数百年的县志,何时有雨雪,何时有洪水,何时有地震,何时江水改道,他都牢记心中。 晨起理千机,暮归筹百务,不敢假手于人。 他带领百姓垦田种麦,指导百姓养蚕种桑。 终在数年之后,让南郑重新焕发出勃勃生机。 然而连年的北伐,还是耗空了国库。 士族不愿战,百姓不愿战,连军卒也不愿战。 可天下大势,虎狼在北,可不是你想不战就能不战的。 倘若北伐,战场终将在敌国境内,若不北伐,战场却早晚会蔓延至自家国土之上。 到时,百姓又当如何? 当然,为百姓身安,亦可效张鲁之举,铁心投靠曹操。 然,此又将先帝所托之宏愿置于何处? 梦中那种既左右为难又有心无力的感觉,让诸葛亮如鲠在喉,几欲窒息。 他闭上眼,两行泪水沿眼角而下。 “幸非若斯,幸非若斯也……” 他猛然睁开眼: 梦中诸事,虽暗合天道定数,却亦藏不测之变。 今主公虎踞荆交,威加川汉,基业如日中天,我又何由在此徒作黍离之叹? 想到此,诸葛亮擦干了泪水,走到窗前,打开窗子,抬头望向星空。 往昔夜幕垂时,星河如棋布九霄,璀璨交辉。然今夜穹庐似蒙玄纱,阴云四合,似有黯霭,往昔朗耀中天之星辰,多隐于溟溟雾霭,只有寥寥数星挂在天上,亦不复往日华光。 诸葛亮明白,自己预测的不会有错,明日午后必有大雨。 今当借此,收拢汉中民心,并使张鲁铁心为我所用。 不要让主公再听到那句令人锥心摧肝之言。 当即和衣而眠。 而此时此刻,南郑城平日里最繁华的大街之上,今夜篝火通明。 叮叮当当的凿钉之音吵的米民睡不着觉,很多人开窗观瞧,却见数百名鬼卒正在搭建祈雨台。 此台高耸雄壮,又布红布华蓬,不知何人所用。 很快,他们就知道了。 翌日清晨,不少米民聚在台下,一边仰头观望,一边互相聊天: “家里孩童被祭酒征用,作祈雨童子。此台既为祈雨而建。” “此是好事,为何忧虑?” “只不知会不会献祭自家孩儿。” “无妨,我家孩儿亦被征用,阎天师有言,宁可不得雨,亦无损孩儿片点汗毛,到时只按紫袍道人所言,举幡念咒便是。” “阎天师素爱我米道之民,他的话自然可信。” “难道,祈雨之人就是那骑青牛的紫袍道人?” “正是!” “其看起来颇有仙道气度,也不知道是哪来的道长。” “据说,乃是刘皇叔麾下谋士,其法力高超,曾以八阵图搭破李通五万兵马。” “果然厉害,要么怎么敢穿紫袍者。除大天师之外,这还是第一个敢穿紫袍之刃。” “咱们米道天师祈雨多日,未见雨来,乃曰百姓有人心中不诚,只不知这紫袍道人是否真有道法。咱们且待观之!” “天师们祈雨……终不似此人专精。” “如此大阵仗,劳民伤财,若真无祈雨之能,恐怕就要贻笑大方了。” “吾辈天师犹难成之业,他何德何能,敢望其成?” …… 很多话就好像平常聊天,但不知不觉就会被带了节奏。 未至中午,祈雨台已经建好,烛台,童男童女,幡旗皆已配置妥当。 阎圃率众天师侯于台下。 南郑百姓数千人皆聚集于此,摩肩擦背,观者如堵,都是来看热闹的。 正此时,铜钟声响。 鬼卒护卫手举令旗,左右而立,辟出主路。 只见诸葛亮身着道袍,腰配木剑,手持浮尘,披头散发,眉目微醺,骑着青牛缓行而来。 相比米道众天师,诸葛亮更有仙人之姿。 鬼卒按剑引颈,百姓踮足延首,万目睽睽尽落于青牛之上的紫袍道人。 这场面唯大天师张鲁坐而论道时,方能得见。 阎圃与众天师却相视而笑,心中皆暗道: 看你还能装到什么时候。 第306章 诸葛祈天,大雨既至 诸葛亮驭青牛徐至坛下,与诸位天师稽首为礼。 阎圃敛容逊谢,恭声还礼:“一应事宜,皆已依循诸葛仙长之策而行,未知可仍有疏失之处?” 诸葛亮神色自若,微哂而言:“已尽善尽美,并无阙漏。” 听闻此言,阎圃心中有了底。 诸葛亮终究不能再以筹备不周为由推诿迁延,转移矛盾。 阎圃朝着祈雨台一扬手:“既如此,敢烦诸葛仙长移步登台,设醮祈雨,上达天听。” 诸葛亮颔首答道:“好说,好说。” 说罢,诸葛亮跳下青牛,谓众小童曰:“贫道做法之时,尔等须得口念‘天佑黔黎,沛泽速临’,片刻不得间歇,更须澄心涤虑,虔叩九阍,共祈滂霈之泽,润泽苍生。” 众小童齐声道:“是!” 诸葛亮点点头,遂逐步登上高台。 拔出木剑,剑指苍天,口中念念有词:“ 昊天在上,龙王听令! 亮代汉中百姓祈玄泽—— 天开阊阖,地起阴云;雷部击鼓,雨师倾瓶! 旱魃退,甘霖降,三匝坛前青鸾应; 禾苗苏,沟壑盈,一洗炎蒸万姓宁! 今以青锋叩帝阍,敢请天公速垂听—— 沛然之雨,遍洒寰瀛!” 说着,挥舞木剑于高台起舞。 众汉中百姓皆抬头仰望,有议论者,有感慨者,当然,亦有怀疑者。 但见诸葛孔明步罡踏斗,符水翻飞,诵咒之声如裂金石。其行法之娴熟,仪轨之谨严,竟令一众玄门耆宿自愧不如。 诸葛亮这番操作太专业了,又或者说,太会唬人了。 比他们这些专业愚弄百姓的天师们还会蛊惑人心。 阎圃与众天师对望一眼,也都不禁佩服。 可接下来怎么办? 祈不来雨,你又当以何辞自解? 莫非,要托罪于那些童男童女? 说他们有人未曾念那诸葛亮的八字真言? 阎圃有些担忧,遂令鬼卒看管小童,务必督促他们按约念咒。 不可让诸葛亮挑出半点毛病。 直到此时,阎圃等亦未考虑到诸葛亮万一真的求来雨又当如何? 只因现在日头正烈,目光所及之处,似乎未见半点乌云。 这种情况下,怎么会下雨? 时过三刻,穹顶尚未有起雨之意,阎圃睨了一眼坛上仍作玄虚之态的诸葛亮,知其十有八九要翻车,遂撇撇嘴巴,与众天师相视淡笑。 众百姓也面上多显失望之色。 毕竟对他们来说,久旱之雨,乃是救命甘霖。 便在此时,忽闻一男子指着天北之处:“看,那里云至!” 众人举目望去,只见北方一大团灰色的云朵缓缓飘来。 也就在此时,不知谁家的小孩打了个喷嚏。 众人骤然发觉,已有丝丝细风穿插于人群之中,吹得衣角頍带飘摆。 众百姓心中敬佩又惶恐,不敢再窃语揣测,只仰头观望台上起舞的紫袍道人。 而此时此刻,阎圃也有些懵了。 他转头看向其他几位天师,每个天师脸上都是困惑神色。 他们也求过雨。 但成功率极低。 而且往往是见早间云霞既至,方行祈雨之实。 不敢相信此等时机尚能得祈雨之时。 “龙君既御青鸾下,天渊之水锁玉壶,莫待汉中地生烟,万姓枯骨叩金炉! ……还不落雨,更待何时?” 诸葛亮高声喝罢,风起更甚。 云中似有隐雷隆隆,真如虎啸龙吟一般。 忽然“啪嗒”一声,豆大的雨点从天而降,砸在土地上,冒出一阵烟尘。 接着,又一滴,砸在一位百姓的头上,惊得他“哎呦”一声。 遂用手抚过,惊喜高呼:“是雨,是雨!” 台下百姓一片哗然。 再接着,一滴接着一滴,渐渐的变得密集。 刹那间,雷声即歇,暴雨瞬至,众百姓惊愕的面容瞬间被雨水浇透。 他们惊喜之余,也顾不得避雨,只因这场雨太过于珍贵,忍不住让其欢呼雀跃。 欢呼之余,有人高呼一声:“诸葛仙师道法无量!” 众百姓如梦方醒,乃至此雨为诸葛仙师所求,纷纷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浸透的泥地上。 “诸葛仙师道法无量!” “诸葛仙师道法无量!” 此虔声此起彼伏,响彻南郑天空。 无数百姓拜服跪倒,任雨水冲刷脊背,亦不肯起身。 甚至连被阎圃安排在百姓中间带节奏的鬼卒也跟着跪倒,高呼:“道法无量。” 唯有阎圃与众天师被怔怔站在那里,被冷冷的雨水浇得透心凉。 “还……真把雨求来了。” “阎天师,怎么办?” “我……” 阎圃头都大了,看着满地虔诚跪拜的百姓,真不知此时此刻又该如何收场? 诸葛亮见雨已降下,长出了一口气,遂步下祈雨台。 早有赵云扶住诸葛亮,其亲卫举伞蓬护住诸葛亮不被雨水所浸透衣衫。 待下至平地,诸葛亮走到几位天师近前,笑着打了个稽首:“众位天师,贫道不才,班门弄斧,施浅薄简陋之术、行贻笑大方之举,还望各位天师海涵!” 阎圃与众天师淋着雨,傻站在那里,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阎天师?” 在诸葛亮的进一步提醒下,阎圃缓过神来。 这一刻,他对眼前的紫袍道人真有了新的认识。 还有底气自诩道门正统么? 哪里还敢? 阎圃赶紧躬身还礼,声音都变得微微颤抖:“诸葛仙师道法无量,我等今日大开眼界,佩服,佩服!” “我求此雨可下半日,傍晚渐消,足够禾苗饱啜展叶之用。” 阎圃再不敢称“道友”,赶忙谢道:“谢诸葛仙师。” “那现在……”诸葛亮言外之意,总不能在大雨中待着吧。 阎圃恍神:“诸葛仙师,咱们归府休息。” 归至南郑府邸,众天师换了衣裳,再见诸葛亮,皆神色恭敬如谒真神一般。 为何? 他们也理解不了,为什么人家就真能求得雨来。 除了信其真有精深道门之术,实在无法解释这一切。 诸葛亮一路归来依旧笑容可掬,待谁都十分的礼貌。 大堂之上,阎圃再次拱手拜谢,问其道门玄妙之处。 诸葛亮却收起笑容,拉住了阎圃之手。 “阎天师,此非论道之时,当速遣快骑,驰入巴郡,恭请大天师整旆回銮,若再耽搁,恐变生不测!” 阎圃再不敢不信,赶紧回礼:“好,某即刻备马传信!” 第307章 北伐忆遗恨,张鲁归汉中! 果应诸葛亮之言,此雨下半日而歇,时至傍晚,已云收雨霁,残阳铺洒大地。 偶有残滴落下,或为高树间飘落的水滴。 诸葛亮看着远处夕阳西下,心中亦有感慨: 亮虽借观星与气象之术候雨,而非祈雨。 然天道无常,若非天地垂怜,纵然有雨,又岂能下得如此丝毫不差? 汉中啊汉中,若此间真有神灵相佑,亮当为君拜谢。 …… 而此时此刻,汉中百姓上下皆喜,他们顾不得休息,引渠灌溉,挖池造坛,恨不得将这场雨水利用到极致。 一时间,南郑街巷闾阎议论纷纷——孩童们追着湿漉漉的裤脚学舌 “仙师祈雨”,老妪在灶台前用面糊为诸葛亮塑泥像,青壮汉子扛着锄头逢人便说 “亲眼见先生踏云指雷,求得大雨”。 田间地头,有人将沾着雨珠的艾草系在竹篱上,谓其 “仙师赐雨神草”;市井酒肆,说书人敲着醒木添油加醋:“那紫袍仙人袖中抖落二十八星,正应了天罡布雨之术!” 只一夜之间,诸葛亮的名号传遍南郑城内外,百姓口耳相授时必以 “天师”“活神仙” 敬称。 对此,阎圃也不敢违逆半分,遂按诸葛亮所要求,欲派斥候去联络大天师。 但其犹生担心:“大天师若不归,又当如何?” 诸葛亮掐指一算,告知:“你于信中所言,曹操已探知汉中空虚,正起兵欲南下。大天师必归也!” 阎圃拜道:“便依仙师。” 诸葛亮亦写一密信,命人传往张飞与邢道荣处。 是夜,张鲁三弟张愧忧心忡忡来找阎圃。 “诸葛仙长道法通神,却使吾教道统蒙羞,却待如何?” 阎圃叹气道:“未知其道法精深何处,不敢妄加揣度,擅作主张,唯有请大天师归来再做计较。” 张愧无奈叹息:“唯有如此也。” 而同时,赵云亦与诸葛亮于屋中论及祈雨之事。 面对赵云的惊奇,诸葛亮如此说:“天地万象,皆循阴阳运化之妙,察其机枢,方能善假于物。张鲁以符水惑众,行欺世之术,不过愚弄黔首耳。若欲令汉中黎庶诚心归附,当以王道正其视听,以教化破其虚妄,使天师道之谬,如朝露遇阳,自然消散。” 赵云慨然一笑:“话虽如此,可如今汉中之民,可都将军师当成了神仙啊!” 诸葛亮抚着羽扇笑了笑:“非常之时,只能如此。待主公得并天下,亮必会推行王道,以法度德治安邦,令百姓奉法律,知德善,而不惑于神鬼之道。” 赵云心中犹生敬佩之意,朝诸葛亮一抱拳,神色无比坚定:“军师纵有高才,却不惑于民,真乃治国安邦之大道!云虽一介武夫,亦愿与军师戮力同心,助主公早日成就大业!” 诸葛亮看着意气风发、坚毅果敢的赵云。 不知不觉间,脑海中又回忆起梦中的第一次北伐。 那时,赵云年纪已大,率军行斜谷道,佯作主攻之军,攻打长安。 以拖住曹魏关中地区的主力大军,使其无暇西顾。 他则亲率大军,暗渡祁山道,直取陇右,意图出其不意地占据战略要地。 整个计划非常完美。 诸葛亮也在凉州之地势如破竹,夺取数郡。 这时候,只要街亭狭地能守住十日,便能整合陇右兵力,完成断陇壮举。 到时候,防线既成,长安对凉州再无相援之力,便可徐徐将整个凉州纳入蜀汉的版图。 若得如此,复兴汉室,再也不是遥不可及的梦想。 然而,终究棋差一着。 被安排在街亭负责阻断曹魏援军的马谡,却自恃熟读兵书,全然不顾“当道下寨” 的叮嘱,执意将大军屯于南山之上。 而后,又被张郃率领的曹魏大军围困在山上,致全军大败。 当得知败报之时,正欲将凉州纳于版图的诸葛亮,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恍惚间,又想起陛下临终前的叮嘱。 “马谡言过其实,不可大用,君其察之!” 他太过于自信,竟置主公鉴人之诫置于不顾,终致街亭惨败。 为了稳定军心,他唯有含泪斩了至交好友唯一的弟弟。 同时,也是马家最后一个血脉。 那种痛楚,如钢刀剜心般,如锥骨蚀魂,令人肝肠寸断,泣血难语! 归来之后,他想到主公生前所谆谆教诲,愧难自安,自贬三级! 引得小皇帝撒泪相劝。 而赵云得知街亭兵败,北伐不成,自己的一万佯攻之军也已暴露。 唯得敛众固守,徐徐退兵。 临行前,烧毁赤崖栈道,以防魏军以此反攻我汉中之地。 按说,赵云此举,在败退之际,已尽可能的保留了有生战力。 已经做得很好了。 然而,朝堂上,赵云见丞相自贬三级,亦主动请罪降级。 唯有如此,方能多解朝堂诸葛亮本要独自面临的巨大压力。 朝堂之上,诸葛亮回头看向白发苍苍的赵云拱手请罪时,他泪眼模糊。 那种心情如浊酒入喉,无法言喻。 子龙啊,你一生兢兢业业,功勋卓著,却恭俭谦让,始终未得四重之号(大将军,骠骑将军,车骑将军,卫将军)。 本欲以此之战,让你建不世奇功,享重军之号,受万户之封,扬我汉虎威于天下! 可是…… 今此贬级,今后哪还有再回迁之日? 诸葛亮欲拒此言,然而他刚刚自贬,理论上已无朝议重臣之能,又怎能在此时为赵云强留其位? 果然,赵云没能撑过第二次北伐。 得知赵云去世之时,诸葛亮手中羽扇坠地,喉头腥甜难抑,几欲吐血。 那种感觉,实在是太让人难以承受了。 今在此,见赵云意气风发,威风凛凛的样子,诸葛亮眼中又浮现出些许晶莹。 心中犹自默念:子龙,今你我重逢,若北伐大业再得你相助,何愁中原不克? …… 另一边,阎圃斥候飞马过驿,疾驰数日,终至三巴之地。 羊皮卷被反复摩挲得发皱,烛火将张鲁的影子在岩壁上晃成斑驳。 第五次阖上信笺时,张鲁抬眼望向巴郡城头猎猎作响的旌旗: 严颜麾下的巴蜀之军如苍鹰盘踞关隘,鹿角拒马森然如林。 断不能速取。 而此时汉中之地,既有曹操狼顾之危,又有孔明夺舍之患。 再不能滞留此地了。 张鲁喉间溢出一声喟叹,无奈道了一声:“传令三军,撤回汉中!” 第308章 曹操屯兵陈仓,徐晃先锋阳平 此时此刻,陈仓山塬暮掩地,金鼓震天。 东山尘雾中,夏侯渊的玄色大纛当先,森森铁甲铿锵夺目,步卒方阵枪林齐整,骑兵战马啾啾鸣嘶。 十万大军严阵于此。 亦在此时,北方隘口响起悠长号角,韩遂铠甲外,披着华丽的白狐裘,亦策马携军而至。 三千青骢马缀猩红流苏为先,五万羌汉联军剽悍如斯跟随在后,马蹄带陇右红土,步伐齐整惊山动河。 两支部队乃为会师,亦未尝不是在各自彰显着自己的实力。 韩遂为骑马,夏侯渊乘车。 主将碰头,难免寒暄几句。 夏侯渊手捧令旗,立于车上,俯视韩遂,呵呵一笑:“文约兄的青骢马,可膘肥不少。” 暗讽其空负大军,却久避马超,不得亲临战阵。 韩遂抬头目光扫过夏侯渊甲间沟壑,却故意笑言:“陇右碎石可不好走,妙才公可要扶稳了轼木!” 夏侯渊面色一沉,双眼微眯,旋即冷笑一声。 不做言语。 忽闻銮铃响起,曹操乘坐六龙战车而至,玄甲亲卫开道。 但见曹操金冠锁子甲,腰间倚天剑冷光湛然。 许褚杵刀持剑立于左侧。 又有一面丑儒生,安然坐其右侧。 士卒齐跪,夏侯渊甲响,韩遂裘紧,一齐朝曹操拜去。 “参见丞相!” 曹操面无表情,眼神从二人面上睥睨而过。 韩遂本无惧夏侯渊,却被曹操这一睥,惊出了一身冷汗。 曹操微微抬手,示意众人平身,而后缓缓起身。 “此番合军,需上下齐心。陈仓山塬易守难攻,我军暂驻此地养精蓄锐。” “喏!” 言罢,竟转辕离去。 而至中军升帐。 问及斥候汉中情况。 “丞相钧鉴!汉中虽驻兵扼要,然守备实虚。迩来风闻,刘备麾下军师诸葛亮已至汉中,曾设坛祈雨,深得汉中士庶爱戴,声威渐隆。” 曹操闭目不语,脸上微微显出愁容。 前番遣斥候探汉中虚实,已得诸葛亮入东川之讯。 今次又遣哨骑复返,竟奏报其于汉中设坛祈雨的消息。 “既得渐隆声威,恐祈雨得成!” 曹操眉头紧骤:“这诸葛亮到底是个什么人物?怎还会祈雨之能?” 中军众士皆皱眉不语。 唯其麾下新进谋士张松弯腰一礼:“丞相,某曾游历四方,得遇黄巾术士,乃多观测天相星云,探得雨时,却伪作祈雨之术,以作愚民之举。以某看来,诸葛村夫,久历耕作,又通读古籍,自晓观星候雨之事,不过效黄巾故智,以欺骗汉中米贼也!” 张松的解释完美迎合了曹操之意。 大军得进之时,若遇虚妄之障,正需要合理的解释,以安军心。 这张松,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曹操颔首道:“既如此,先生可有妙策,能助孤谋得汉中?” 张松问斥候:“诸葛亮祈雨日期为何?” 斥候答道:“乃十日前。” 十日前,正是斥候快马疾驰回报的日程。 张松默默计算片刻,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其肃然拱手,朗声道:“依此日期,张鲁此番必不得归。我军当乘其未返之际,星夜疾行陈仓道,强攻阳平关。 此关乃汉中咽喉,一旦克之,则汉中如囊中之物,唾手可取。 纵张鲁能侥幸归来,亦回天乏术。届时,唯有献军归降,伏拜曹公帐下,方得保全性命。” 张松自诩为此计天衣无缝,可受丞相夸奖。 可曹操仍然愁眉不展,心事重重。 “丞相……” 张松并不知道,自曹操得闻诸葛亮入汉中之讯,犹如巨石压心,压力涨了好几倍。 “先生有所不知,那诸葛亮之计神鬼难测。如此攻城,恐怕要中其埋伏。” 关键不止一个诸葛亮。 还有另外两个让曹操产生心理阴影之人。 张松哈哈大笑:“丞相英雄,竟惧一村夫?” 曹操心有不快,但还是忍了下来:“非孤惧他,乃南阳之战,屡遭其算计 ,此人至此,孤不得不防啊!” “丞相无须担忧。” 张松胸有成竹,呵呵一笑:“丞相可知,诸葛亮之所以要去汉中祈雨,乃为何事?” “请先生赐教。” “张鲁虽离汉中,然其麾下天师皆以道愚民。诸葛亮至汉中,乃为去得米民信任,方用此法。表面为祈雨,实乃欲夺张鲁基业也。张鲁不在,其麾下天师必然设防,其纵有万般计策,亦自难施展。此正是南下良机也!” 张松的思路很清晰,就是说现在诸葛亮虽在百姓中间得名望无计,但还不能掌控汉中军权。 咱们可以在他掌控汉中军权之前突袭阳平关,夺得汉中。 曹操也被其说动了。 “徐晃!” “在!” “命你为先锋,徐商、吕建为副将,率五千兵马攻打阳平关。孤在后为你掠阵!” 徐晃毫不犹豫的一抱拳:“喏!” 另一边,负责守卫阳平关的大将杨柏得到了徐晃大军正从陈仓攻来的消息。 现如今,张鲁不在,他只能暂时请示坐镇南郑的阎圃御敌之策。 阎圃闻警色变,心下骇然,急欲调兵遣将驰援,然府库兵符点检,方觉士卒匮乏。 即便能挡住徐晃几波进攻,也挡不住曹操大军前来。 现在主公还没回来,该怎么办? 无措之际,他想到了诸葛亮。 他不是说,他有呼风唤雨之能,便让他去抵御曹操,岂不甚好? 阎圃不敢耽搁,立刻将这件事告诉了诸葛亮。 诸葛亮闻言呵呵一笑:“此不过癣疥之疾,不足挂齿,容亮亲去,自有退敌之策。” 阎圃心下骇然,这么大个事,在人家看来,也不过是癣疥之疾。 也不知此人究竟有多大的神通,敢说出如此狂傲不羁的话来。 “敢问仙师,须借兵几何?” “无须用汉中鬼卒,只需贫道与子龙,带此二百余军士,足以退敌!” “什么?” 阎圃简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难道仙师真会撒豆成兵之术不成?” 诸葛亮抚须淡笑:“撒豆成兵乃上古秘法,非大道所不能施展。亮虽略通皮毛,然此术耗损元神过巨。曹贼来犯,亮只略施小术便可退敌,又岂需仰仗此等玄奇之术?” 第309章 诸葛亮再展神仙术,布烟幕吓退徐公明 诸葛亮的话把阎圃和汉中众天师唬得一愣一愣的。 撒豆成兵。 非大道所不能施展。 亮虽略通皮毛,然此术耗损元神过巨。 啥意思? 此言外之意,人家就会大道之术啊! 身为鬼道天师,大家虽然也都在修行祖天师张道陵留下的仙家道法。 但扪心自问,真没有人能学会那些玩意。 大家也都心照不宣。 那些所谓天师,祭酒,治头什么的,要么会治军打仗,要么会兵法谋略,要么会愚民话术,要么精通旁门戏法。 就连道法无量的大天师张鲁,带兵打仗,从来都是依照兵法,规规矩矩的排兵布阵,也没见他用过一次仙术道法。 这诸葛道长,拿来就用。 怕是道法仙术要远胜于咱们的大天师啊! 阎圃和众天师是真想再亲眼看看了。 “诸葛仙师,既欲再施展仙法,贫道可否随往一观?” “阎天师,为何要随往?” “不随往之,如何得观?” 诸葛亮很疑惑的拉阎圃至一旁:“难道诸位天师未开天眼?不得遥见?” 一句话,又给阎圃问无语了。 承认与不承认,都感觉不妥。 思量片刻,只好尴尬承认。 “道法微末,暂未尝习得?” 诸葛亮面露惊愕之色:“那诸位天师未尝习得,阎天师总该会吧。” “这……” 此刻阎圃冷汗直流,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如此说来,诸葛仙师乃会此道?” “微末道法,怎能不会?” “那可展示一二?” “贫道可在此阅你汉中郡志,你信否?” “啊?这……”阎圃并未正面回答,但眼中写着不信。 诸葛亮微微闭目,而后言道:“此汉中之地,编户已逾八万七千六百户,垦田达四百一十三万五千亩。至于鬼卒……” 他忽而睁眼,眸光如电扫过阎圃: “天师道立道汉中,乃经二十四治,每治置鬼卒一千五百余众,合共三万六千之数。另有米道民兵五万有余,良驹八百余匹,运马三千余匹。 存米八十五万斛,存金足千,我说可为真?” 阎圃张大嘴巴,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是汉中府库里面记载的数据,也是天师道的“国家机密”。 便是天师道中高层的祭酒都看不到。 诸葛亮竟能一字不差的说出来。 怎么回事? 若非有治头大祭酒以上的人提前通知于他,便是人家真开了天眼。 可是,天师道高层官员,大多随大天师南下巴郡。 其余高层除了他,都是大天师至近之人,怎会吃里扒外,告知诸葛亮? 然而,阎圃却不知。 诸葛亮梦回汉中,曾阅读汉中府志,自对每一年汉中府库的数据都了如指掌。 “仙师道法精妙,我亦愚笨,还……还不通天眼之术。还请诸葛仙师赐教。” “现在敌军将至,非授道之时。再说了,阎天师为天师正道,未经大天师同意,贫道岂能擅自授道?” 阎圃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接茬了。 诸葛亮皱起眉头,颇为失望的叹了一口气。 “也罢,你便随我去同去,也让尔等小道长长见识。” 此时此刻,诸葛亮对他们以“小道”相称,似乎也没那么尊重了。 不过你也怪不得人家轻视,那感觉就像真正身怀高深仙道之人,遇到了欺世盗名,不学无术之辈。 现在,阎圃能有什么办法? 只能硬着头皮应下来。 于是,诸葛亮带赵云与随军军卒,随阎圃等至阳平关御敌。 此时,徐晃大军尚未近至。 诸葛亮依照斥候情报掐算,明早辰时至巳时间必至,到时若直冲关口,必难以防守。 所以今晚,便是布阵之时。 诸葛亮让阎圃取来地图,以作战前安排。 阎圃让杨柏取来地图,诸葛亮看了两眼,随即摇摇头。 “此图粗陋不堪,多有疏漏。观之只见大路纵横,却未将山间诸多隐秘小路绘于其上。如此一来,若敌军分兵由那些小道迂回包抄,我等却难以察觉防备,岂不贻误军机?” 杨柏颇为不忿:“此图乃精锐斥候所做,有何差池?” 诸葛亮也不跟他争辩,遂闭目作再开“天眼”之姿。 而后,睁开眼,取笔在此图中又画数条细线,杨柏欲阻,却被阎圃相拦。 不多时,图已绘完,掷笔于地。 “速去探查,是否有这些暗路?” 遂安排斥候立刻查验。 又过两个时辰,斥候皆归,竟与诸葛亮所绘之图无二。 这回,杨柏也震惊了。 他据守阳平关多年,也不知道这里还存在这么多隐蔽小路。 接着,诸葛亮在地图上标注了三十六个点,让赵云率军前去,在每个点上搭建石堆,石堆中置大量木炭,木炭下又置湿木,以火慢燃。 赵云对此已驾轻就熟。 上次在南阳搭建石堆,以成八阵图便是这般做法。 此非方术,乃木炭燃及湿木,会产生大量烟雾。 而此节奇妙之处,就在于施术之人通晓各个小路的地势和风向,而使烟雾聚集于其所指定的地方。 回梦汉中,诸葛亮治汉中已久。 夙兴夜寐,事必躬亲。 自对每一个可能攻入汉中的潜在威胁都做了周全的防范。 这也使得他主政汉中多年,把汉中由一座空城变成了前沿军事重地和粮草屯储仓库,魏军却未有一次再敢打汉中的主意。 待筹备完毕,诸葛亮命沿途立“诸葛”大旗,以候徐晃之军。 阎圃虚心请教:“仙师,此又为何道法?” 诸葛亮抚扇一笑:“不过玄门末技,乃借风行雾之术。明日且看我抚琴退兵!” 阎圃有些无奈,那些听起来很牛逼的法术,怎么到了诸葛亮的口中,都成了“玄门末技?” 那就看着吧,看看此术有何玄妙之处。 翌日,徐晃果然率军而至,本来急兵速行,然于山道得见诸葛大旗,徐晃顿时谨慎了起来。 立刻命大军暂止疾行,谨慎的缓兵慢进。 可这一慢,就为凝聚烟气争取了时间。 待徐晃近至城下,只闻琴声悠扬,却见四面八方浓烟滚滚而来,呛得军卒睁不开眼,张不开嘴,只得扯布掩面不住的咳嗽。 徐晃想起李通误入八阵图之事来,心中无比惊慌。 这情况下,哪还敢再强硬攻关,强忍着呛人的烟气道了一声:“撤军……” 第310章 阳平关阎天师施法,酒宴上诸葛亮生怒 在徐晃看来,陈仓道遇诸葛亮大旗,必须要谨慎。 诸葛亮什么人? 那是大败曹公,生擒夏侯惇之人。 敢小觑于他么? 借他五个胆子也不敢啊! 而近至城下,闻听琴音入耳,又见呛人的烟幕四下袭来,选择立刻撤兵绝对是理智且智慧的做法。 即便回头丞相问起,如实回答,也绝不会因此获罪。 然而,在城楼上,众天师看来,则又是亲眼见到一门精深的仙术。 本来嘛,只要了解敌军所经之路,以及各个通道的地势和气流方向,就能推算出放置石堆的最佳位置。 以及在什么时间点燃湿火会产生最佳的呛人效果。 但众天师并不知此事。 就见诸葛亮眼睛微闭,纤长的手指抚动琴弦,悦耳的古琴声悠扬响起。 而伴随着这优雅的琴声,四处的湿烟就像有了生命一般,缓缓向敌军拥去。 所以,这是用琴声作为操控手段,将四地烟尘凝聚在一起。 这和靠着戏法和道具糊弄百姓的操作太不一样。 不是仙术,却又是什么? 这画面,太过于诡异和震撼,不仅城上的天师祭酒们瞠目结舌,就连弯弓搭箭的鬼卒,和负责搬运城防器械米民都翘首观看,议论纷纷。 “诸葛仙师,真仙人也!” “我等何其有幸,终见此绝妙仙法。” “仙师无量……” …… 至此,徐晃大军,轻易得退。 这时,有几位天师上前叩拜:“今幸瞻诸葛天师玄术通神,妙法惊世。我等夙仰仙风,心折神驰,诚愿稽首阶前,乞赐片羽之传,以窥大道藩篱。” “是啊,请诸葛天师教我们些许仙法吧!” 不经意间,已把“仙师”的称谓,换成了“天师”。 其实不怪这些祭酒,阎圃其实亦有心得诸葛亮传道授业。 因为人家是真会啊! 待烟幕渐消,诸葛亮双手轻按琴弦,站起身,面对阎圃以及众天师,打了一个稽首: “阎天师,各位天师道友,贫道有一事不解,还望各位不吝赐教!” “诸葛天师之言无妨。” “贫道自荆州而来,先设台祈雨,后御烟退敌。已数展道术,未尝有所保留。 然久闻天师道神通广大,术法精深,却始终未见各位道友展露一次法术。 今却又要让我以仙法相授! 我等既属道门同脉,共承玄风,今某竭诚相助,屡展方术以解危局。 然诸位道法高深,却藏锋敛芒,对盟友深藏若虚,不知是何缘故?” 阎圃及天师明白了,人家诸葛亮不乐意了。 怪你只看人家展露仙术,自己却靳而不示,藏着掖着。 想想倒也是这么个道理。 向来以术法精深为标榜的天师道,竟拿不出几样秘术奇术,也难怪遭人訾议了。 可阎圃知道怎么回事啊! 所谓的“秘术奇术”都是糊弄人的把戏。 此等伎俩,不过欺瞒凡夫俗子,哪有半分仙家妙法? 然而,听诸葛亮的意思:你不显露些你们天师道的绝技,还想学我的绝妙仙法,貌似门都没有。 往还之道,礼尚往来。 不管好坏,或许真的应该给人家展示展示。 于是,阎圃便道:“此退敌殊勋,堪比姜尚佐武王殄灭妖氛之烈。 小道等当设醴陈筵,恭贺诸葛天师克捷之喜。届时本门诸道友,愿于华宴之中,效邯郸之步,展雕虫小技,以供天师一哂。” 诸葛亮闻此,满意的点点头:“如此甚好!” 翌日,阳平关设宴,以谢诸葛亮助天师道御烟破敌之功。 其中不仅有鬼道天师,也有不少汉中士族,与富商百姓。 他们亦是天师道的金主,最好观此异术。 宴间,各位道士施展方术,各显绝技。 有手持火把,喷吐成火者。 有手展凉雾,以成甘露天降者。 有隔尺寸之遥,以仙力牵引铁符者。 亦有着墙涂壁,以做蓬莱现形者。 …… 在座之人皆鼓掌叫好,但相比以往,此叫好声显然不是很热烈。 为何? 因为这些所谓道术,和诸葛亮的设台祈雨,御烟退敌比,格调和档次差了太多太多。 他们自己心里也明白。 但毕竟是自己家展露仙法,该给的支持还是要给的。 然而诸葛亮却面露不祥之色。 忽然间,他愤怒起身,而后,不发一言,扭头便走。 阎圃骇然色变,急掣令旗喝止道法展演,广袖翻飞间疾趋而前。 至孔明身侧,整冠敛衽,恭行稽首大礼: “诸葛天师,因何动怒?” 诸葛亮停下脚步,愤怒之色溢于言表。 “我因何而怒,你说我因何而怒!” 一句底气十足的大声反问,让整个庆功堂上鸦雀无声。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明白,这诸葛天师为啥看着看着,突然生这么大的火气! 包括随时准备保护军师拔剑火拼的赵云。 阎圃面有苦色:“这……我等实不知啊,还望诸葛天师赐教!” 诸葛亮看了看阎圃,又看了看众人:“贫道授梦于老君,言汉中有难,道陵真君之后或有劫数,托我来救……” 若说诸葛亮刚入汉中,托以此言,根本没几个人会信。 可经过设台祈雨和御烟退敌,再说此话,真就没几个人敢不信了。 诸葛亮眉头紧张,义愤填膺: “然而,贫道跋涉千里赴此危局,祈雨退敌,却不得天师道诸君真心相待!贫道心能不气乎?” 这一句抱怨,又让阎圃懵上加懵! “诸葛天师,何出此言,我等对诸葛天师心中甚敬,设酒摆宴,哪有不诚之举!又怎未诚心相待?” “还不承认?” 诸葛亮忍着怒气点点头,手却指向了台上。 “贫道诚请一睹天师妙法,欲与诸君参玄论道、共研大道精微,岂料诸君竟以拙劣虚法搪塞,如此轻慢于我,何有诚也!” 阎圃实在是无奈且为难,只好说道:“诸葛天师息怒,我等术法低微,不过萤火之光,安敢与天师日月之辉争耀?万望海涵啊!” “低微无妨!自以诚待之!然而你们呢?” 诸葛亮继续不依不饶: “莫不是喷火油,以伪做喷火之事。 或藏冰棱于袖,趁人不备融水成雾,诡称甘露天降; 更有以磁石藏于道袍,隔空牵引铁符,佯装神符御空; 亦有用蜃粉涂壁,借日光折射,映出虚无幻境,妄称蓬莱现形。 如此把戏,乃黄巾道诈骗百姓之戏法,非真道术也。 此劣术骗得寻常人也就罢了,难道对贫道这开了天眼之人,也要行此拙劣骗术?” 第311章 张松再献计,张鲁归汉中 按诸葛亮之言,就好像我欲向你请教绝世武功。 你却耍一通闪电五连鞭。 贬的天师道众天师抬不起头来。 台上那些表演法术的道士们,也都红脸不语,不好意思的将自己的袖口虚浮处藏在身后。 然而,这些法术虽然现在看起来有些拙劣,在以前,那可是道家镇派之宝,不传秘术。 有的藏在诸丹经道卷中,非道门宿德、修真上士,根本看不到这些。 诸葛亮竟似真有天眼。 寥寥数语间,竟将其术要机关拆解得一清二楚。 当然,他们并不知道。 当年汉中之战,曹操只顾迁民夺粮。 汉中天师道的教义以及所谓的仙术妙法书籍,皆留在了汉中府库之中。 诸葛亮为获汉中各行各业的信息,自会拿来阅读一遍。 又兼其记忆力出众,也就了解了当年天师道是用什么办法骗人的。 现在说出来,那就跟俯拾芥草一般容易。 “堂堂正一道门,本当与贫道共参玄理、同究妙法,竟以此歪魔邪道敷衍。敢问诸位天师,贫道能不气乎!” 此时此刻,诸葛亮浑身气得发抖。 是认准了你们藏着掖着,不愿与其敞开心扉,友好交流。 “既如此,贫道已知汉中本为祥和之地,为何徒生劫难!盖因故作高深,乃欺瞒神灵也,恕贫道不能救之,容亮告辞!” 说罢,叫上赵云,转身便走。 “诸葛天师,留步……” 此时阎圃感觉喉间如鲠,纵有千言亦难发一辞。 其他众天师,众治头,众祭酒,还有那些富商百姓也都围过来,拦在仙风道骨的诸葛亮面前,跪下相劝。 “诸葛天师,万请留步!” 阎圃躬身相拜:“不瞒诸葛天师,我天师道秘传玄法,唯大天师可参造化、悟真机,非吾辈凡流所能窥其藩篱。 月前已按诸葛天师所言,飞信传书,恳请大真人返驾汉中。 料想鸾舆不日将至,彼时恭请两位天师共登云台,论道阐微,方不负道门传道授业之正途也。” 阎圃也是没有办法。 他不敢不留诸葛亮,只好把难题留给大天师张鲁。 诸葛亮闻听此言,一摆浮尘,亦无奈叹了一口气:“也罢。” 而后指了指台上众,朗声道:“尔等切记,切不可再以此伪术愚弄百姓,若执迷不悟,他日必酿滔天之祸,望尔等深察吾言,刻刻铭记!” 众道哪敢多言,纷纷跪下承诺:“我等谨记!” 诸葛亮又皱眉叹气:“大天师既通妙法,然其在汉中之时,为何不阻此乱道之事,难道他竟不知,此乃取祸之法? 到时天降浩劫,不仅自身难保,恐令汉中黎庶遭难。” 留下此言,诸葛亮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而后,带赵云转身离去。 阎圃与天师道教众皆面面相觑,汗流浃背。 只盼大天师能快些回来,早临汉中,以向人家说明为何如此。 …… 另一边,徐晃败退,盘点军卒。 损失百余。 非为作战而死,乃仓惶退军之际,为浓烟所阻视线,迷路于山野之中。 就算如此,徐晃亦感到无比幸运。 和折损在新野之战的李通相比,他这就算神明相佑了。 立刻书写战报,命斥候极速通禀曹操。 曹操得信后,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诸葛村夫,多智近妖,孤用兵半生,竟屡屡栽于竖子之手!” 张松问道:“徐将军未尝攻城?” “先生请看!” 曹操随即将战报递给张松。 张松接过战报,皱眉抬起头:“如此玄奇,果真有此之术?” 曹操深深的点点头:“当年孤攻打新野之时,命汝南太守李通相援,李通携五万军行至半路,却遇诸葛亮摆此八阵图。致李通与五万大军尽数折于阵中。今又摆此阵,徐晃能带大军逃归,实乃大幸也!” 张松虽然觉得惊愕,亦不敢托大。 只因此时诸葛亮的名声太过于响亮。 如若用兵不慎,致大军溃败,自己必成千古罪人。 曹操又问道:“先生,诸葛亮既设此阵,恐强攻不得,可有他计能夺汉中?” 张松皱眉思索片刻,愁颜展开:“呵呵!在下还有一计!” “先生请直言!” “诸葛亮行此诡道,乃为蛊惑汉中民心。更为刘备能成功入主汉中后,铲除天师教做准备!” “嗯……” 曹操抚髯颔首,赞同张松之言。 坦率而言,张鲁于汉中收教徒,行米道,根深蒂固。 教众对其深信不疑。 就算夺下汉中,想拔除那种根深蒂固的宗教理念也是不易之事。 但这件事曹操也好,刘备也罢,无论如何必须得做。 否则,百姓心中必只有教主,没有朝廷。 诸葛亮以道法治道法,不得不说是个颇有创意的主意。 “先生,继续!” “既如此,张鲁若得知诸葛亮在其地头,施展法术,笼络其民,必心生恨怒之意。丞相何不先联张鲁,许以利好,以治诸葛亮!待天下大定,再处置张鲁,毁其道义,遣散教众不迟。” 不得不说,张松的计策还是颇有高妙之处,很入曹操之心。 他沉思片刻,眼神立显光华。 “既如此,何人可做说客?” “呵呵呵!” 张松笑了笑:“只须遣一舌辩之使,伪作商客百姓,携带金银宝物,至汉中之地,见一人,此事便可成矣!” “何人?” “杨松!” “杨松?” 曹操并不认识此人:“此是何人?” “乃阳平关守将杨柏之兄,张鲁帐下谋主也。 此人性贪财贿,若以金玉为饵,宝货相诱,定能令其言听计从。 届时可令其陈说利害于张鲁之前,必使张鲁更恨诸葛。 无论其斩诸葛,亦或是恨之入骨,必结好丞相,到时汉中之地,或可唾手可得矣!” 曹操闻听此言,知此计可行! 敬佩之色溢于言表:“先生果然妙计也!” …… 而至此时,张鲁率军而归,早有阎圃之信,言明汉中之况。 他既为退汉中之敌而感到庆幸,又为诸葛亮在此收买人心而感到不爽。 “闻其驾青牛而至我汉中。入城之时,汉中百姓必结队而至,诸葛亮亦必出城相迎。 速为吾觅一青牛,要比诸葛亮那头青牛更大,更魁梧,更有气魄!” “谨遵大天师圣旨!” 很快,一头硕大无比,体型罕见的青牛寻来,张鲁很是满意。 便手捧浮尘,身着紫袍,坐着青牛往城门而去。 当时万姓云集,鹄立道左,引颈踮足,争相瞻望。 张鲁单手立掌于胸前,轻抚浮尘,眉目微醺,颇有天师大道的雄浑气魄。 然而未行百步,他眉目骤然一凛,霎那间眼睛瞪得老圆。 只见对向行来一人,也身着紫袍骑着牛。 然而,那头牛竟比他的这头还要大上两倍有余。 张鲁骇然,心中不禁惊道:这世上哪有如此巨体神牛。 揉揉眼睛再看,方得傻住。 这哪里是真牛啊! 分明是一头画着各种神秘符文,又会自动行走的超大木牛! 第312章 紫袍终见紫袍,府堂双仙论道 张鲁自诩为见多识广,也未尝见过如此离谱之事。 顿时觉得座下青牛再大,亦坐如针毡。 而此时,他亦发现,在场百姓教众已经皆被诸葛亮之木牛所吸引。 纷纷眺望争论,面带敬往和好奇之色。 “此真神牛也!” “莫不是仙人所化!” “既是诸葛天师坐骑,当然是仙人所化!” “莫不是有人藏匿其中,亦扮作牛行?” “你仔细看看,那牛两条前腿间距五六尺,谁的裤裆能这么大?” “再说了,此木牛者,其足皆以镂空木架为之,若有人匿于其中,自可看到啊!” “那你说,木牛无人驱策,何以自行?” “君岂不闻?诸葛公素通玄理,深谙阴阳造化之术。以仙法为引,枯木亦能化灵,况此精工之器成活乎?” “真乃天人之道!非尘世凡夫可及也!” …… 张鲁再看众人的目光,几乎没几个落在他身上,都聚焦在诸葛亮那边了。 张鲁猛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所至之处的百姓,哪还像是来迎接他的,分明是假借迎接之名,实则是为了一睹诸葛亮的风采。 张鲁心生怒意。 这是谁的地盘? 怎敢在我天师道地盘上,如此如此肆无忌惮? 但张鲁到底常习道法,清静无为的教义谨记于心,没把生气的样子表现得太过明显。 片刻间,双牛近至。 两位紫袍道人也在此时相遇。 紫袍聚首,道极相参! 大家翘首观看这百年难得一遇之场面。 张鲁座下青牛亦未尝见过如此大的木牛,难免有些慌乱。 张鲁使尽全身力气勒紧缰绳方使其不至惊慌。 诸葛亮倒还是彬彬有礼。 并未在木牛高处占人家礼数便宜,而是顺着木牛一侧所造木阶下至地上。 优雅而潇洒的稽首行礼:“贫道栖迟汉中数旬,渴慕清颜,夙夜翘企。今日得瞻天师道范,幸何如之!谨奉稽首之礼,恭颂道安。” 乃敛衽为礼,然首不低眉,腰不折躬,行止之间,乃是平级之礼。 张鲁有心坐在牛背上受此一礼,压其一头。 然细忖之,若坦然受礼,必使汉中之民以为我小气。 亦必触惹葛孔明不快。 若其复乘此木牛,偏与我并驾而行,我岂不又要矮人一头? 想到这,张鲁也跳下牛背,朝诸葛亮还了一礼。 “贫道离汉之际,忧心郡治安危,曾焚香祷祝,恳祈仙祖遣神庇佑。后闻诸葛道兄临境,筑坛祈雨以解旱魃,设奇术而退烟瘴,护我疆土周全。此等高义,贫道铭感五内,没齿难忘。” 张鲁这话非常厉害。 他没有选择上来就和诸葛亮针锋相对,而是假托仙谕,不着痕迹间彰显自身道术高妙。 比如,他曾听闻诸葛亮入汉中的理由是:“为老君托梦,得知汉中有难,方来解厄。” 他就顺着诸葛亮的话说。 为啥老君为你诸葛亮托梦? 那是我求老君,老君才能显灵,再托梦于你。 此言虽未挫孔明,然其借势阐道,引经据典,把自己的格调提升了上来。 诸葛亮闻言,以顺应此言爽朗一笑:“天师谬赞!老君托梦,实乃因天师累年虔心祷祝,感通天地。贫道不过应命而来,略尽绵薄。” 虽说也为反驳,却也加深了自身的合法性。 听闻两位紫袍道人的对话,汉中百姓方知,原是大天师请老君,老君又请诸葛亮至汉中,方解诸多厄难。 “那就请道友城内相叙。” “请!” “请!” 张鲁面露喜色,遂拉起诸葛亮的手,与其共行。 如此一来,二人都不乘牛,一时间也就分不出高低了。 然而,诸葛亮自行木牛之奇妙之法,还是引得汉中百姓津津乐道。 相比之下,大天师倒是极少展露仙法。 亦引不少百姓猜测诟病。 入城进府堂之内,有各位天师祭酒相迎,亦有汉中商贾权贵于此。 张鲁坐于主位,命人为诸葛亮在主位之旁安排一侧案。 张鲁先是感激诸葛亮祈雨退敌救了汉中百姓,又简单言及巴郡战况。 最后感慨了这么一句: “……乃是要得胜之际,闻诸葛道友托信,得知汉中有难,方得撤军而归。” 也就是说,他如果没能收到诸葛亮请求退兵之信,巴郡之战也就打赢了。 说到此,张鲁呵呵一笑:“不过既有诸葛道友在此,何惧厄难?” 张鲁的言外之意是,曹操虽然要派兵前来,但我是知道的。 所以有求老君相助,托梦于你,让你过来帮忙。 可既已退曹军,你又叫我回来做什么? 你看,明明是他张鲁久攻巴郡难下,又怕诸葛亮鸠占鹊巢,这才决定回来。 此刻却把大军得胜而退军的责任悄无声息的推到了诸葛亮的身上。 诸葛亮却面露忧虑之色,认真的回答了张鲁之言。 “亮受老君托梦,乃救汉中,此言不假。然老君又言,汉中之厄,非只旱魃与曹操,乃有他事,祸乱民间,此非大天师所察,托我一并解之。” 张鲁明白了,诸葛亮为啥顺着他说话了。 因为你只要认同他所梦为真,那梦见啥了他自可以信口胡说。 毫无疑问,自己本为诸葛亮设套。 自己却踩在了套上。 张鲁饶有意味的一笑:“既如此,诸葛道友可察何事?” 诸葛亮叹了一口气,无比凝重道:“今观天师道众,背弃祖天师道陵正统玄门之法,妄执旁门左道之术,以幻戏诡法欺骗百姓,使其信服。此等行径,实为自取覆亡之道也!大天师务必要深察之!” “哦?” 张鲁神色一凛:“道友请直言,是谁用幻戏诡法欺骗百姓?” 诸葛亮便将数日前阳平关大宴上之事尽数说与张鲁。 未等说完,张鲁就明白了个八九不离十。 但他觉得诸葛亮在鸡蛋里挑骨头,又或者说,诸葛亮试图打破仙道之教约定俗成的玩法。 张鲁心中怒意欲盛。 诸葛亮却言道: “修行之人,道术傍身。乃为福泽百姓,济佑万民。既是天师道教众,兴义舍,收难民,乃为善举。可怎么能用诡谲幻惑之法骗人?如此,置往昔善果何出?又如何能修得成道家正统之术?” 依诸葛亮之意,你没能修得道术,乃用骗术而为。 张鲁心道,都是千年狐狸,又何必故作玄虚,敢在我这天师道第三代嫡传天师这里妄称正统? 你既然在我汉中口口声声说道家正统。 就不怕我拆穿你的骗术? 想到此,张鲁喝了一口茶,呵呵一笑:“如此说来,诸葛道友之神术通玄,莫非已臻天仙化境?” 第313章 诸葛断水脉,两士谋大功 面对张鲁的诘问,诸葛亮谦卑一笑:“不敢!贫道所习道术仙法,并不高深,不过略通阴阳之变,稍解造化之微,聊以济世安民耳。” 虽说答的谦卑,却也坦然承认。 张鲁又问:“敢问诸葛道友,你这一身道术仙法,乃何人所授?” 诸葛亮言道:“乃梦中受老君之道,吾醒来领悟而得。” “听说道友还开了天眼?” “正是。” 闻听此言,张鲁暗暗一笑。 你若敢承认如此,那我便让你在众天师祭酒商贾贵胄面前原形毕露,落个欺世盗名之实。 张鲁站起身,走上前。 “既如此,贫道想领教一下。” 诸葛亮一怔:“天师以何法赐教?” 张鲁张开双臂,慨然一笑:“道友既开天眼,可否一观贫道道袍里衽是何颜色?” 张鲁确信,他道袍穿得很标准,诸葛亮若无天眼,绝对猜不到他里衽是何颜色。 就算让他蒙对了。 我还有其他事由让其来猜,就不信他能事事猜对。 然而,诸葛亮却猛然一惊,抬起头,以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向张鲁。 “你……你说什么?” 张鲁一诧,诸葛亮的反应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你要么坦然猜之,要么想计推诿,如此惊愕到底为何? 张鲁清了清嗓子,又沉声道:“只请道友开天眼,看看贫道里衽之色……” “这……” 诸葛亮瞪圆了眼睛,仿似听闻了很不得了之事。 “天师怎可出此妄言!!” 张鲁也纳闷了,遂问道:“诸葛道友何故如此惊愕?” “我何故如此惊愕?” 诸葛亮也激动的站了起来:“难道,在大天师眼中,此等玄妙仙法、通天道术,竟沦为窥探人裳履、行此腌臜勾当之器?” 张鲁心中一惊,心道:我亦非女子,只让你看一下我里衽颜色,何必如此上纲上线? 你这般说法,就好像我是腌臜下人,窥牖之贼一般? 哦,懂了! 乃为高端托词,以解困厄。 你自猜不到我里衽颜色,说出此言,便可借此摆脱我察实天眼之事。 果然高明! 张鲁却待解释,却见诸葛亮又道: “难怪天师座下多有欺上瞒下、愚弄百姓之徒,原是天眼不察正道,以致奸佞横行。今方悟汉中祸乱之由!天师啊天师,岂忘祖、父两代天师垂训,竟令道统蒙尘至此乎?” 这一番指责,可把张鲁气坏了。 也让在场旁观之士窃窃私语。 那一刻,他手探剑柄,真有心拔出宝剑,将诸葛亮就地正法。 然而,张鲁身为道士,毕竟深谙相面之术。 此非仙法道术,乃察言观色,通过人的神态举止判断对方的底气和实力。 就在诸葛亮身旁,乃立一人。 此人银甲耀日,剑眉星目,身姿如苍松挺立,周身裹挟凛然之气,目光所及锋芒暗藏,恰似蛰伏猛虎,虽静立不语,却自有万钧之势。 自己麾下强兵勇将,在此人面前,竟都气势黯然,相形见绌。 张鲁早已探过,此人便是单骑炸曹营的常山赵子龙。 张鲁亦曾怀疑此事非真,然诸多打探,竟无伪作信息。 有此人在诸葛亮旁侧,张鲁有种感觉。 在这里动手,非但未能必取诸葛亮性命,自己亦恐葬身于此,徒留笑柄于天下。 想到此,终究阻止了握向剑柄的手。 面对诸葛亮的指责,他强压火气,说道:“不过欲试道友天眼之能,权作戏言耳,何至如此盛怒,反加诘责?” “既欲相试,何故察此不雅之处?” “那依道友之言,汝之天眼,可察何处?” “天师欲知,贫道亦无保留,便在此再施展天眼之术。” “那请道友详言,到底何事可察?” 张鲁算是明白了,我说什么方面的事,你都可以找个理由拒绝。 还反说我一通。 那我就让你自己说。 待你明言一域,我便当循此设问,命尔以天眼参详。 彼时,看你还有何辞可辩? 谁料诸葛亮妄自托大,竟然给自己设一个巨大的难题。 “天眼通玄,本为泽被苍生。 前番久旱无霖,贫道乃设台祈雨,方得甘霖润泽汉中。 然若想久泽乡民,当多挖水井,以资民用。 可汉中之地水文诡谲,难寻水脉,凿井维艰。 今贫道便再启天眼,勘破地下水脉,为汉中觅得地脉甘泉之径,以解汉中百姓汲水之困。 大天师以为如何?” 诸葛亮一番话,让在座之人皆为震惊。 亦不觉发出惊叹之音。 每个人都明白,寻水挖井乃是不易之事,经常挖地数丈,而不得滴水。 此徒耗力气,乃是未得地下水脉之故。 可人无透视之能,水脉在地下,岂能轻易探知? 唯有依照植被,湿度,估算,亦经常失败。 偶得一井,顺势相寻,方能提高挖井的成功率。 但亦不是每挖必得。 诸葛亮竟欲开天眼观测地下水脉,这是为汉中百姓带来了多大的福祉? 张鲁一怔,他本想给诸葛亮出个难题,让诸葛亮难堪。 岂料诸葛亮自己选择一个他想都不敢想的难题。 这确定不是作死而为? 还是说……他真有天眼之能? 看着诸葛亮神色自若,胸有成竹的样子,张鲁也有点拿不准了。 然而,张鲁身为汉中之主,毕竟还是关心自己的百姓的。 诸葛亮要是真能探明地下位置水脉,的确是极大裨益汉中之事。 另外,他也想看看,诸葛亮到底有无此能。 “既如此,恭请道友开眼!” “取图来!” 不多时,汉中地图呈至。 寥有数线乃已探明之水脉。 诸葛亮闭目冥思许久,忽然睁开眼。 取过笔来,在汉中地图上画过数条墨线,而后掷笔而言: “汉中地下暗河伏流,皆汇聚于此。若循此开掘,凿石穿土,必能引甘泉上涌,得解汉中之旱厄。” 张鲁心中疑惑,遂派人按此新脉挖井。 三日后,信报尽数传来,凡依诸葛公所绘水脉开掘之处,但见凿地数尺,便有醴泉奔涌,清流甘冽,竟无一例外。 张鲁闻听消息,颓然坐在蒲团之上,抬头望向老君与先师画像,竟是满脸的困惑之色。 …… 而于此同时,成都某处宅邸里,有两人一边吃着烤鸡,一边正在暗箱谋事。 “孝直,永年久去不归,却让我等劝主公攻伐张鲁,乃为何事?” “还能为何事?他真的投奔了曹操。” “既如此,我等是否也要立刻投奔。主公暗弱,不肯出兵。时间若迟,你我恐于曹公面前难成大功也!” 那人放下鸡腿,歪头看着他:“那此时投曹,若曹操久攻汉中不下,张鲁联刘备与马超,你我又有何功?” “虽不得大功,亦可为曹公之臣?” “哼哼!”那人轻蔑的摇了摇头: “以我之见,此时之局,投曹或非明善之举!” 第314章 张鲁无奈求祖,杨松托梦献计 “老君在上,先祖留侯、祖上正一真君、父亲灵真真人、母亲圣女娘娘……” 张鲁以额触地,青竹冠缨垂落尘埃。 “诸葛亮乃教外之道,却得老君梦授六甲秘祝,可呼风唤雨、驱策六丁,而鲁握传家斩邪剑、佩三天正法印,为何丹房内未见云气聚顶,法坛上不闻仙乐绕梁?” 张鲁跪在天师道法堂前,疑惑的看着堂前五张画像。 此五张画像为首之人为太上老君。 下有四张小一点的画像,分别为先祖张良、张道陵真君,灵真真人,以及五斗米教圣女。 张道陵是初代天师,是张鲁的祖父。 灵真真人是二代天师,也是张鲁的父亲。 五斗米教圣女乃是张鲁的母亲,就是被刘璋下令所斩那个。 “祖父创二十四治,父亲拓八品游治,至鲁守汉中近二十年,教民诚信不欺、病者自首,兴义舍,济灾民,比之那诸葛亮,何尝少了半分敬天之心?” 说到此,张鲁目有泪光闪烁,似乎十分激动和不解。 他看着五张画像,喉间已腾起万千言辞,几欲迸出! 然而最终,却长叹了一口气。 说到底,他对待这些人还是相当虔诚的。 “莫非天教我张氏守人间香火,便不许得太清真诀?” 张鲁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还是深躬下去: “今鲁愿以阳寿十载,换老君垂目一顾,教我无上仙法!” 口念经文,跪拜良久。 忽闻门外响动。 张鲁又拜了三拜,起身出门,又回身关紧殿门。 门外,是阎圃。 “大天师……” “你随我来……” 张鲁带阎圃之后山洞府之中。 那是天师道法堂之地,也是高官商议秘事的地方。 张鲁邀阎圃坐下。 在所有的部下中,张鲁最信任的便是阎圃,甚至于他对自己的两个弟弟,张卫和张愧都没有对阎圃信任。 阎圃也对的起他的信任。 每次张鲁出征,他都能将后方料理得井井有条。 唯独这次,却让汉中出了莫名的危机。 阎圃也明白。 但此刻内心也十分复杂。 他虽知道门中确实有愚民之术,但无办法。 真正的玄门道法他们也不会。 但他对天师道的心还是诚挚的,对张鲁还是忠诚的。 也相信自己不会的道术,大天师张鲁还是会的。 只是不常施展罢了。 然其心中,对诸葛孔明亦怀有敬慕与崇仰之情。 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两位紫袍天师彼此针锋相对,甚至反目斗法,若如此,必致汉中满目疮痍,生灵涂炭。 “大天师,有何吩咐?” “这些日子,汉中水井,又挖了多少口?” “回大天师,一共二百余口,预备再挖上百口。” “可有旱井?” “无一旱井,皆泉涌如注。” “我百姓如何说?” “这……” 阎圃神色迟疑似有为难。 “如实说。” “邑中黎庶欢忭若狂,皆言诸葛天师乃谪仙临凡,术法通玄,所施神技莫测高深,其道力之强,堪与大天师比肩。” 张鲁看着阎圃,脸色阴了下来:“我要你如实说!” “这……乃犹胜大天师一筹。” 说到此,阎圃赶紧补了一句:“然而,还是有一些人认为,大天师乃道门玄脉宗主,尊仪不可轻亵,非逢大劫大难,不宜轻易施展。” 张鲁点了点头。 他非愚人,自能猜到此时百姓心中作何感想。 他沉思良久,对阎圃说道: “孔明于汉中祈禳诸事,尔当逐字逐句道来。自坛台规制、仪轨次第,乃至焚香方位、祝祷辞章,纵片言只字,亦不可稍有阙漏。” “是!” 阎圃长出了一口气,便将他所见诸葛亮祈雨御烟之事说与张鲁。 还把诸葛亮让他筹备祈雨台事项的竹简呈与张鲁。 张鲁接过竹简仔细阅读数遍,也未发现诸葛亮祈雨有何特别之处。 “这几日筹备一下,你按此规程再祈雨一次。” “什么?” 阎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赶紧跪下来:“大天师在上,圃虽忝列天师之位,然入道未深,于玄门秘法尚未窥得堂奥。若论出谋划策、将兵征伐,乃至执戈陷阵,圃自当效犬马之劳,万死不辞。 惟祈雨之事,关乎天地气机、阴阳造化,非深谙道法者不可为。此等玄奥之事,圃实无此能,万不敢贸然担承!” “你……” 张鲁也是无奈。 然当今汉中之事,他身为大天师,再拿不出像样的道法来,逐渐就再无百姓相信了。 天师道恐怕最终要走向灭亡。 诚然,他不是没想到除掉诸葛亮。 然而,毕竟久习道门正宗,先父多番告诫,不可行伤天害理之事。 今诸葛亮为汉中之民设台祈雨,御烟退敌,还开天眼寻地脉,短短两三个月,做了那么多利民的大好事。 你转头就把人杀了。 这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张鲁明白,他和孙策不一样。 孙策自可以打着天理正道,什么都不信的态度,铲除一切道门玄宗。 他则不能。 他本就是道门。 若想减弱诸葛亮之影响力,不能行灭道之举。 当彰己身道法之精奥玄微、超凡拔俗,以显道门正宗之尊,令其神异凌驾群伦,方可得人心、正视听,使四方信众重归玄门正统。 以往,的确有些愚民治病的道法,维持自身的神秘性。 可自从诸葛亮来了之后,几手亮瞎人眼的道术施展开来,张鲁原本的那些符篆秘法、祈禳之术已经不够看了。 必须得拿出点真本事。 见阎圃拒绝,他又问一人。 乃是祭酒杨松。 此亦是他的心腹谋士。 张鲁向其说明了自己的顾虑和担忧。 想让他登台祈雨。 杨松略一思索,反给了张鲁一个建议。 “如今雨季将至,大天师何不借此良机,亲自祈雨?” 近两月以来,汉中已渐入雷雨之季,虽今年降水量并不多,但因为诸葛亮观水脉打井,已经差不多够用了。 然而,除了祈雨,似无他大道之法能与诸葛亮媲美。 而杨松的聪明之处,就在于他为张鲁选择的时机。 乃是雨季将至。 若得清晨朝霞漫天,则来日大雨必至。 虽说此时祈雨的意义和诸葛亮的旱季祈雨不能相比。 但足可以解天师道一时之困厄。 “若大天师能法施雨泽,功济苍生,纵使教中子弟素慕诸葛之能,亦必折服于天师玄门道妙。 彼时众人自晓,大天师执阴阳造化之枢,司风雨雷霆之柄。待大天师洞开灵目、聆听天谕,便可昭告四方:诸葛亮非玄门嫡传,不过剽窃正宗秘法,盗袭天师道藏精要。本乃老君降赐天师之仙术神技,竟遭其窃取私用,借此惑乱汉中教众,妄图以伪乱真、欺世盗名!” 张鲁一惊:“诸葛亮毕竟福泽我汉中,汝怎有此言?” 杨松呵呵一笑:“大天师勿怒,乃昨夜老君托梦于我!” 第315章 张鲁欲害诸葛亮,南郑城再度求雨 张鲁真是又怒又懵。 老君前番托梦诸葛亮,今番又托梦于杨松。 怎么有啥话不能跟他张鲁说么? 我才是道家正宗,玄门嫡派啊! 你们老托梦于他人是何用意? 还有,你杨松凭什么? 杨松似乎看出了张鲁的疑惑和愤怒。 然而,此刻的他竟丝毫不怕张鲁对此猜忌。 因为他接下来要说的一番话,能解释张鲁心中的一切顾虑和疑问! “大天师你可知,你今日不来找我,我亦要见大天师你。” “乃为何事?” “诸葛亮于汉中所作所为,我早已尽悉。自天师暂离汉中之间,汉中上下,多为其术法玄言所惑,唯我对其半点不信!” “哦?” 张鲁很疑惑,因为连他都相信诸葛亮确实会道门绝技,这杨松有何理由半点不信? “正因如此……” 说到此,杨松凑近张鲁,低声言道: “老君知我不信诸葛亮,故而方得托梦于我,让我告知天师,诸葛亮乃方外妖道,非为正统?” “既如此,那老君为何不托梦于我?难道,他连我也不信?” 以往多故弄玄虚的张鲁,如今竟句句实言。 “哎呀!大天师啊,时至今日,你还蒙在鼓里啊!” 杨松面露忧虑和痛苦之色:“老君乃托梦告知于我:那诸葛亮来汉中之前,乃用钉头七箭之术,做一小草人,背后一置符,上书大天师生辰八字。 再以七枚钉头刺入小草人七窍之处。 因有此节,大天师便无法再与众仙师托梦相见,亦无法修行玄门道法。 即便相见,亦是诸葛妖道化形所现,大天师万不可信也! 老君无法托梦于大天师,这才托梦于我,命我相救天师啊!” “什么?” 张鲁看着杨松,眼神无比不可思议。 再一想想,细思极恐。 再想想前番阎圃言谈举止,必已被诸葛妖道所惑。 如今看来,唯得杨松竟是其救命之人。 张鲁沉下了脸,以近乎威胁的语气对杨松道:“你所言可是为真!” 杨松亦看着张鲁,义正辞严道:“大天师,我与诸葛亮无冤无仇,他能用仙术道法救我汉中苍生百姓,我虽觉有异,但亦感觉并非坏事,我有何理由非害他不可……直到老君托梦于我,乃欲毁我天师道基业,松便再不能坐视不理! 今我在此起誓,松今日之言,句句为真,若有半句虚假,甘受五雷之劫!” 本来,张鲁虽也修行道法,但乃为证道长生,并不是对“托梦”这些玄虚的东西十分太信。 但今见诸葛亮身兼道法无数,也不得不信其中自有玄妙之处。 想想五张画前跪拜求术,却无半点回应,气怒之余,张鲁终于长叹一声:“怪不得……” 而后,又问杨松:“你且说来,老君还有何言?” 杨松神色恭敬,拱手言道:“老君梦中嘱咐:诸葛亮来我汉中,非为他事,乃为刘备夺取大天师的汉中基业。” 张鲁点点头,这符合诸葛亮的动机:“你继续!” “今诸葛亮伪作天恩,愚弄百姓,如果仓促诛之,恐生哗变。 大天师当首施祈雨妙法,以彰玄门道力,令汉中黎庶尽知仙术灵威。 待民心归向,再于台上假老君降身之象,历数诸葛妖道僭越妄为之罪。彼时行刑正法,则众心归服,奸邪授首,我天师教门基业固若金汤也!” 张鲁觉得此计甚妙,又微觉不妥:“假老君降身?此岂非弄虚作假?” 要说张鲁在早些年间也曾假托过老君降世,诓骗世人,以彰道威。 然今时不同往日。 汉中上下,仙道之说深入人心,诸般术法皆为信众所崇。 值此之际,纵然旧技可施,张鲁亦生忌惮之心。 万一惹真老君不悦了怎么办? 然而接下来张松的话,打消了张鲁的顾虑。 “老君明察汉中时势,特允大天师为之,此乃顺应天命之举。大天师无需疑虑,只管依计而行便是。” 张鲁抚髯思索良久,心中暗暗权衡: 无论循神道之理,亦或度权谋之术,诸葛亮此临汉中,虽或有益于汉中黎民,然于天师道而言,其教统根基已遭撼动。 他的目的,就是助刘备夺取我汉中。 再继续下去,天师道再无民心,他的目的也就达成了。 身为天师道第三代天师,他断不会坐视教门倾覆、基业沦丧! 是时候搞死诸葛亮了。 然而此刻,张鲁还有一个顾虑。 “倘若,我杀诸葛亮,遭刘备嫉恨,又当如何?” 杨松呵呵一笑:“主公无须担忧,咱们便举汉中之地,又拿诸葛亮之人头为状,投奔曹丞相,岂不是一举两得之计?” “这……” 张鲁似有为难。 因为现在的刘备,实力太强。 他也怕曹操保护不了他。 杨松赶紧劝道:“主公,那诸葛亮曾设计伏杀曹纯,两擒夏侯,数次大败丞相大军,丞相对其深恶恨之!刘备原本是小县之主,无大才能!之所以能有今日基业,便是诸葛亮为其所谋! 诸葛亮若死,刘备必为折翼之鸟,再无雄起之力! 丞相大军必所向无敌!到时天下大定,天师有擒杀诸葛亮的大功,必位极人臣! 此乃为天师道长远考虑也!” 张鲁恍然一怔,他突然发现杨松所言,竟好有道理。 于是便点点头:“便依公所言,速办祈雨之事!” “遵命!” 很快,大天师要亲自祈雨之事,传遍了南郑城的大街小巷。 百姓亦好奇大天师的道法和诸葛天师相比谁更强一些。 诸葛亮也听到了这个消息。 他沉思片刻,凝重的点点头:“看来,有人欲害亮于此!” 赵云立刻紧张起来,语气也充满了杀气:“军师,云当如何?” “子龙不必担忧!” 诸葛亮胸有成竹的笑了笑:“到祈雨之时,你与我共去,看我于万千南郑百姓面前,巧辩于他!必使他伪言尽破,道统尽毁!” 见诸葛亮依旧如此自信,赵云放下心来。 然而,这一遭,出了一点意外。 杨松没算到,诸葛亮也没算到。 本来,杨松按照诸葛亮书简所言,再次筹备了祈雨台。 后择晨暇遍布之日,天云滚滚之时,设坛祈雨。 其坛场布置、法事仪轨,乃至所用符咒法器,皆一一效诸葛亮旧制,丝毫不差。 唯有一件事并不相同。 诸葛亮祈雨之时,登台作法,乃用一桃木剑。 而张鲁这次祈雨,也是登台做法,用的是张道陵传下的斩邪剑! 没错,那是一柄铁剑。 第316章 阎圃助诸葛暗置退路,孟达问蟾蜍占卜前途 忽闻大天师将筑坛祈雨,汉中数位殷商巨贾联袂求见阎圃。 阎圃见众人神色狐疑,问及何由。 几人揖礼问道:“前番设坛祈雨,所募资财不过百缗,今番重起法事,乃用旧制,缘何索金累万?还望先生解惑。” 阎圃问之何人所筹,随即明白。 杨松妥妥又借此祈雨之机狠捞一笔。 阎圃恨恨的叹了一口气:“杨松这贼厮,竟敢借天师祈雨之名中饱私囊!” 一商贾苦其久矣,抱拳道:“大天师天眼难道不察,有此脏佞在我汉中苦我商民?” 另一商贾借此直言:“是啊,天师若久信此人,不怕天怪罪乎?” 也是,自有诸葛亮入汉中以来,大天师的威信已大不如前。 换做以前,是绝无人胆敢说出这般话来。 “住口!” 阎圃纵恨杨松,亦不能忍商贾口出此言:“大天师便是天,世间万物,岂有他不察之礼。虽用杨松,乃欲效古之明君,以腐鼠饲鸱鸮,纵其贪墨而羁縻之。 待来日功成,自可将此等奸佞弃如草芥。尔等商贾,休得以市井之心度天师之量!” 阎圃的话有些牵强,但众商贾亦不敢言。 其实,虽未再言,但每个人心中也都有个疑问,明明大雨已至,又兼水井尽出,汉中已无缺水之困,又何必再行求雨? 阎圃想了想,还是衷心告之: “各位,先暂供其资,免得求雨有失,怪罪到各位。待求雨之事结束,我再禀明大天师,言杨松贪匿之罪。到时可返多余财物。” 阎圃在这些商贾中素有威贤之名。 听他这么说了,这些商贾也拜谢而退。 商贾们纵然不解,阎圃也忧心忡忡。 往昔杨松虽利欲熏心,然行事尚有矩度,贪墨之举犹知遮掩。 此番竟借祈雨之名,公然敛财,索金数倍于前,行径嚣张至此,实令人费解。 莫非背后另有缘由。 阎圃想不通,但他明白,自己最担心的事还是要发生了。 通过大天师的行为,他也大概猜出了天师心中的想法。 恐怕要借祈雨之事与诸葛天师一较高低。 他思量许久,决定去一趟诸葛亮之住处。 出于对大天师的忠诚,以及对汉中的责任,他想劝劝诸葛亮。 大天师若真有斗法之意,还望诸葛天师能够念苍生疾苦,息干戈之念。 尽量回而避之。 而诸葛亮也看出了阎圃的意思。 对此,诸葛亮十分忧虑:“我自不会和大天师斗法。然天师若信脏佞之言,欲置我于死地,又当如何?” 阎圃赶紧行礼道:“诸葛天师勿信他言,大天师绝无此意。” 诸葛亮又问:“倘若大天师真有此意,又当如何?” “我……” 阎圃思量片刻,竟一抱拳:“贫道愿以性命担保。” 诸葛亮心知阎圃遂从天师道已久,但犹有正义之心。 他知我有恩于汉中,必不会看我枉死于此。 想到此,诸葛亮摇摇头:“无须阎天师如此承诺,只请阎天师为我开南郑城东门,大天师若有为难之举,可助我全身而退。非为怯与其斗法,实乃顾全汉中黎庶,不欲以玄术之争扰攘苍生耳。” 阎圃对比诸葛亮的心中与格局,再想想自己的主公。 不禁无奈叹气。 而后,他神色一凛,带着起誓般的凝重道:“阎圃全力以赴,保诸葛天师身安!” 诸葛亮亦打了一个稽首:“多谢!” …… 益州,成都。 一玄衣男子独坐府邸花园水榭,凝眉望着池中残荷叶上趴着的一只蛤蟆,长叹一声,面显忧虑之色。 “蟾兄,今有投曹良机,法孝直却劝我置身事外,敬候时变,再作决议。” “呱!” “可我等不了啊!” “呱!” “今永年入北相劝,曹公既欲南下,却阻于阳平关,所差何事?” “呱!” “对喽!就差主公没有出兵,故而不能得胜!” “呱!” “永年既已得曹公青眼,忝列心腹,来日仕途腾达,指日可待。 我们却还在蛰伏于此,应该否?” “呱!” “法正兄素怀鸿鹄之志,岂不闻‘时不我待,机不可失’? 今若袖手,他日功业何成?纵有凌云才略,若无寸功傍身,恐亦难展骥足啊!” “呱!” “蟾兄,你说我该如何?” “呱!” “好,我便依蟾兄所言!再劝主公出兵,与曹公前后夹击张鲁于汉中,使其首尾不能相顾,到时汉中必被曹公所得!” “呱!” “到那时,我孟达于曹公面前,也是有大功在身之人!有此良机,他法正兄抓不住,又能怪得何人?你说是么?蟾兄?” 说到此,此人脸上露出期待的表情。 “咚!” 蛤蟆未有回应,跳入水中,再不见踪影。 …… 汉中,南郑城! 四更将尽时,东方既白,霞影如焚,染透半幅天幕。 待初阳方吐,却为铅云所掩,光晕濛濛如隔纱縠,细辨可见云脚低垂,暗潮潜涌于天末。 檐角铜铃轻响,衔来几缕湿润的风,倒比平日多了三分凉意。 张鲁一宿未眠,只待此时景象。 “大天师,今日吗?” “对,就今日!” “何时?” “未时三刻!” “属下这就去准备!” “嗯!” 张鲁点点头,又捧起了手中的宝剑。 此剑名曰:三五雌雄斩邪剑。 分雌雄两把。 雄剑为天师道掌教所持,雌剑为天师道圣女所持。 其母原为圣女,既被刘璋所害,雌剑即落在刘璋手中。 后置于成都鹤鸣山戒鬼井内。 名曰震慑人间的妖精邪怪,实则未尝不是将此剑镇压在幽深古井之中。 今张鲁手中之剑,乃为雄剑。 此剑状若生铜,实为精铁,剑柄为五节连环,剑身隐隐刻有秘法符文以及日月星辰,剑重八十一两,亦象征着太上老君八十一化。 “伏愿太清道德天尊垂怜,赐弟子九转甘霖之术!今借玄元仙体,誓破诸葛妖道虚妄之法,涤荡邪祟于汉中!若能得偿所愿,必重塑金身,再启黄箓大醮,焚香叩首,以报天恩!” 说完,恭恭敬敬拜了八十一拜! 而后,捧剑而退。 出门,已有千名道众在此拜迎:“天师无量!” 张鲁问杨松:“可否得请诸葛道兄?” 杨松拜回:“回大天师,已下帖得请!” 张鲁面无表情的道了一声“好”,遂乘华顶牛车,往祈雨台而去。 第317章 天师祈雨,雷公渡劫 祈雨台下,观者如潮,比肩接踵。 诸葛亮第一次求雨时,很多人尝不信,未曾来观,后知祈雨得成,深深悔恨错过此惊天奇景。 今日得大天师求雨,好歹得来看一看。 看看什么是真正的祈雨之术。 是以扶老携幼,纷至沓来。 但见旌旗蔽日,鼓乐喧天,比之孔明祈雨之时可要热闹上许多。 可仍有很多百姓议论纷纷,只因今日祈雨,照比诸葛亮祈雨,难度好像小了很多。 然而,一旦有人说出此话,立有人反驳。 “俱是祈雨,何来优劣。今见天师祈雨,方知真正道门之术!” 张鲁立候车上,在人群八门方位之中,找到了熟悉的身影。 他们皆身着斗篷,手执利刃,每个人周围都簇拥着数十名暗携武器的鬼卒。 只待天师一下令,便立擒诸葛亮于此。 不多时,人群哗然如沸,众人引颈遥望,但见诸葛亮车驾自长街而来,尘烟漫卷,议论声浪惊起。 “诸葛天师无量……” “诸葛天师!” …… 张鲁看到很多百姓欢呼,恍若当年顶礼膜拜于自己的景致重现。 诸葛亮亦身着那件精致的紫袍,依旧面含微笑,彬彬有礼,一点没有天师的架子。 张鲁遥看诸葛亮,眼神底处显出一丝阴鸷。 他袖中双拳紧握,眸中杀意更盛,心中暗忖:“今便斩你于此,免得成我汉中心腹大患!” 未待诸葛亮近至,便登上祈雨台,并未与诸葛亮寒暄半句。 诸葛亮也不介意,于台下观看。 赵云身着铠甲,手执宝剑,谨慎的观察四周。 钟磬声起,四十童男童女环立坛下,齐声诵念真言,清越之声直上九霄。张鲁整肃衣冠,拾级而上,步步踏过八十一朱漆台阶,终至祈雨台巅。 俯瞰台下,但见军民如蚁,旌旗似芥,城郭民房皆缩于足底。 罡风卷着云气扑面而来,令他一阵目眩神摇。 活到现在,还是第一次站在这么高的台子上祈雨。 诸葛亮为何要将台子建这么高? 很快,他就明白了。 他看见远处乌云缓缓往城池而至。 毫无疑问,这是裹挟着雨水的乌云。 下面的百姓是看不到的,他却可以借此掐算好雨落之时。 他又开始怀疑,诸葛亮真的会祈雨之术,还是设此台观雨而来? 不过现在也无暇思考太多。 看这云朵飘动的速度,很快就会近至。 他抱剑向老君请命:“太清道德天尊在上!今汉中大旱,黎庶饥馑,恳请垂怜苍生!吾持斩邪剑,奉老君令,祈借九霄甘霖,润泽枯土! 若妖邪作祟,便以神剑荡涤; 若天道有缺,当请仙驾补全! 伏惟圣鉴,速降祥澍!” 言罢,挥剑开始起舞。 而随着张鲁挥剑起舞多时,隐雷声隆隆响起,乌云出现在天空。 底下百姓哗然! “果然,大天师也会祈雨之术!” “真乃道法通玄!” “天师无量!” “今见天师祭剑,方知正统仙法之威!” 再次得见紫袍天师的仙法,很多百姓跪伏在地。 张鲁见此,心中犹自得意。 剑挥舞的也更加卖力了。 渐渐的,巨大的乌云飘至南郑城上空,遮住了阳光,也使南郑城如陷昏冥。 而与此同时,雷声也隆隆响起,逐渐密集。 张鲁知祈雨得成,心中大喜,执剑向天振臂高呼:“老君神威!玄法显灵!” 众人一起高呼:“天师无量!” “咔嚓!” 一道雷降下,劈在了一棵高树的顶端。 也震得张鲁和台下百姓耳中鸣响,皆不敢言语。 树冠处枝杈燃火落下。 张鲁一怔。 有心欲唤人救火,随即又想:我若将雨求来,正好扑灭此树之火,岂不是更显道法灵验? 想到此,他清了清嗓子,将斩邪剑向天空一指,换了一个更为苍老的声音: “火树焚空,正待甘霖涤荡!今吾以太上之尊,借凡躯降世,以斩邪之威,敕令雨师布云,雷公掣电,速降滂沱!以证道法通玄,泽被万……” “咔嚓!!!” 那个“民”字尚未出口,又是一道炸雷降下…… …… 多年之后,诸葛亮回忆起此事,仍心有余悸。 饶是丞相聪明绝顶,算无遗策,因年代局限,无法通晓“天理”与“物理”之别,自也无法理解今日发生之事。 此后,他常以此自省: 张鲁必做了许多错事,方有此劫! 主公积善累仁,厚德感天,方有此助! 还有,万万不能假托神明降世,真会遭雷劈也! …… 而在当时,所有人都傻眼了。 只见一道炸雷,从天而降顺着张鲁之剑,劈在了张鲁的身上! 那一刻,还有人以为大天师得天雷证道,已得大成之能,从此将开天辟地,所向无敌! 下一幕,就见高台裂开,木架哗啦啦的坍倒。 一个黑色冒着烟气的身体从高台落下,众鬼卒忙伸手去接,却还是砸伤了两名台下念咒的孩童。 众人惊魂未定,待去查看,方知乃是大天师。 他浑身焦黑,气若游丝,七窍缓缓流烟,却似早已不省人事。 他身上的紫袍破烂不堪,外衬里衽竟无一完整之处,就如同在炭火立滚了七八个来回。 “大天师!” “大天师……” “快,快给大天师喝符水!” 众亲随侍卫一起呼唤。 然而此刻,却有不少商贾士人和百姓于远处冷眼观之。 在他们看来,大天师此为或早触天怒,方至于此。 “哗……” 大雨是降下来了。 流言也即将传遍街巷,漫卷城池! “大天师祈雨却触犯天怒,遭雷劈了。” 杨松傻住,他万万没想到,剧本走到一半,怎么竟出此离奇之事? 虽以假托老君之躯,却还未细数诸葛亮之罪过,怎么中途却遭雷劫? 赶紧上前呼唤:“大天师!” 阎圃傻住,原以为天师设坛必能稳操胜券,哪料这惊雷竟成谶语? 莫非真因商贾所言,为信任奸佞杨松,而触动天怒。 亦赶紧上前呼唤:“大天师!” 诸葛亮此刻也傻住了。 他知张鲁今日所谋,原本已经准备好了于台下驳斥张鲁之言,使其自相矛盾,威仪扫地。 未曾想,一道炸雷,竟打乱了诸葛亮的全盘计划。 但是…… 于诸葛亮而言,却又好似打开了新的局面! 第318章 南郑城欲生乱,诸葛亮安众心 诸葛亮之智,并非只在运筹帷幄。 他久临战阵,多处政务,面对千钧之变时的临场反应能力也是世间顶级。 面对突然祈雨降雷,致张鲁被劈台下,生死未卜。 此刻,他最该做的是什么? 立刻告知百姓,张鲁虽为道教之首,然假借老君,妄自祈雨,今已触犯天威,遂被降雷天谴? 然后振臂高呼,让百姓摒弃天师道,以己马首是瞻? 以为主公成功夺下汉中打开局面? 不! 不该是这些! 他环顾四周,大雨虽降下,见此地已现乱象。 鬼卒蜂拥至前,百姓惊恐万状。 塔下很多童男童女惊吓得哇哇大哭,皆不知所措。 米民中有幼童父母,见此情形,奋力向前拥挤,要抢回自己的孩子。 亦有乡民被雷声所惊,奋力往外逃。 诸葛亮咬咬牙,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 竟扶栏登上篷车,大声高呼道: “阎天师何在?” 阎圃正自慌乱间,闻诸葛亮之言如遇主心骨,大声回应道:“阎圃在此!” “速命护坛鬼卒各护一幼童,往东南法坛暂避!着孩儿父母径往该处认领,不得延误!” 阎圃担忧诸葛亮安危,慌忙言道:“可诸葛天师……” “勿复多言!速去!速去!速去!” “好,诸葛天师小心!” 阎圃旋即挥袍召集护坛鬼卒,而后下令:“众护坛兄弟,一人护一孩童,随我去东南法坛。其余人等,告知其父母,皆去法坛接回各自孩儿!” “遵命!” 众鬼卒各抱稚子,高声喝道:“尔等孩童父母,不要往里面挤,速往东南法坛相认!” 乱象骤减。 “张卫!张卫将军安在?!” 张鲁二弟张卫本为护法之首。 张卫见兄长被天雷劈落,生死未卜,此刻既是恐惧又是悲伤。 抱着张鲁的身体哇哇大哭。 听得呼唤,方猛然回神:“……吾在此!” “将军暂止伤心,当速斥鬼卒,不得拥近,而后引亲卫抬大天师至城西天师庙,召唤南郑医官全力施救!沿途不得逗留!” 张卫一怔,乃知诸葛亮在行施救之举。 而诸葛亮的这句话,也让他本来惶惑无措的心瞬间明白该干什么了! 张卫用袖口蹭了蹭眼角的雨水,点点头,抱拳道了一声:“遵命!” “张愧,张愧将军,汝在何处?!” 张愧乃张鲁三弟,掌南郑麾下精锐鬼卒,号为“幽冥都督”。 乃奉张鲁之命欲在今日大天师老君附体之时伏杀诸葛亮。 可未曾想,竟遇天雷之劫。 正看着漆黑坍塌的木台,惶惶然不知所措之际,却闻诸葛亮相唤。 “何……何事?” 诸葛亮振喉高呼,语速亦快如急雨敲檐:“今城中民乱,将军速遣散此间乡民,再领半数鬼卒,按街巷次第护送百姓归家,老弱病残优先,务必逐户查点,不得疏漏一人!” 张愧觉得,自己身为张鲁之弟,似乎不该听诸葛亮的安排。 毕竟那是他今日的伏杀目标。 可问题是,他现在每一个安排都在帮助迷茫的他们解决当前的困境。 “我……” “将军,我知你必安排鬼卒混于百姓之间,唯你可遣乡民。此间已现乱象,再不迁民,恐酿祸端于须臾,累及满城黎庶!” 被伏杀目标指挥的感觉并不是很好。 但此刻张愧已别无选择。 只得抱拳道了一声:“遵命!” 安排至此,乱象终于平息,但为平此乱象,却错过了追杀杨松的最佳时机。 听天由命吧! “杨昂,杨昂将军!” 张卫麾下一个狼狈的将军抱拳道:“诸葛天师,有何吩咐?” “速寻杨松,将其擒获在此!此贼已投曹操,乃为害天师之人!” “遵命!” 左右查看,早不见杨松身影。 遂带亲卒,去寻杨松。 诸葛亮这才长出了一口气,而此刻,身上已被雨水浸透。 赵云拔剑守在诸葛亮身旁,寸步不离。 见此地终现安稳之势,遂收起宝剑,扶诸葛亮下车。 而后,解下战袍,围在了诸葛亮的身上。 “军师,切莫着凉!” 诸葛亮看着赵云坚毅的表情,心中一暖:“子龙……” 遂点点头,转身又对在场鬼卒一抱拳:“今暂平此乱,然余波未歇,请通告各位天师祭酒,亮暂往至天师庙,若须相助,即刻传信,亮当随召随至。” 众鬼卒抱拳称喏,随即散去。 “子龙,速往城西天师庙,看看大天师现况如何!” 赵云犹有疑虑:“军师,大天师必做逆天之事,已天雷所谴,何必去看他?” 诸葛亮沉吟道:“今此汉中之事,其旧部动向、城中部署皆未可知,我等欲稳汉中,此节不可轻忽。” 赵云一抱拳:“喏!” 遂驾车与诸葛亮共去天师庙。 此时,天师庙中亦聚集多人,庙内已经收拾出来一块地方,大天师被放置在案床之上。 喂过符水和草药,正被医官清理周身。 张卫见诸葛亮至此,赶紧上前两步,行了一礼:“诸葛天师。” “大天师如何了?” 张卫长叹了一口气:“虽有命在,然性命垂危。医官已在全力相救……” 说到此,张卫撩袍跪下,哭道:“今兄长误犯天条,触怒天威,命悬一线,唯请诸葛天师救吾兄长!” “这……” 诸葛亮也为难。 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救。 那么问题来了。 此时此刻,他若身具绝世妙法,能救得张鲁,他会救么? 一定会的! 在诸葛亮看来,张鲁虽有愚民之举,却亦有善民之德。 其广纳五斗米教众,勒令入教者输米五斛,一则欲壮教势以固根基,二则冀养黎庶而安邦本。 那么,若无五斗米,又当如何? 他也不会看着你饿死。 会许以勉强够活的粮食,让你干活耕种,直到你有朝一日,可以捐得起五斗米,成为正式教徒。 他的这种行为,在当时的乱世对穷苦百姓来说,未尝不是仁义之举。 诸葛亮感慨。 张鲁虽得雷降,却未得殒命,不知是不是与此事有关。 若得张鲁能活,便借雷劫之事,劝其归附主公。 从今布道当做善民之行,再勿行愚民之举。 自可兵不刃血助主公拿下汉中。 然而,诸葛亮亦做好张鲁死亡的准备。 到彼时,他亦有信心将汉中鬼卒和百姓拢成一团,悉成皇叔子民,同赴中兴之途。 第319章 为抚雷霆之怒,孔明欲祭紫袍 “张将军……” 诸葛亮扶起张卫,眼中现忧忡之色。 再抬眼看去,阎圃,张愧等完成任务,俱归于此。 大家面色亦尽忧虑。 诸葛亮说出肺腑之言: “若有可解大天师厄难之策,亮定当不遗余力。然此天劫骤降,出乎吾意料之外,实难预知也……” 这些话,令这些张鲁的亲信痛苦不已。 张卫抬起头,再次问道: “诸葛天师天眼通幽。敢问兄长究竟所犯何事,竟触怒上仙,致遭如此天谴?” 在众人看来,大天师祈雨遭雷劈,根本没别的解释,那就是天谴。 “亮……亦不知。” 诸葛亮长出了一口气,又说道:“斗胆猜之,却不知对错。” 闻听诸葛亮此言,众天师和祭酒也都围了过来。 如今大天师被劈晕厥,唯独诸葛天师成了他们的主心骨。 虽说他是教外之人,但人家真会得道法仙术。 故而,即便是人家猜测所言,也对他们了解此节关键有着相当重要的指导意义。 众天师祭酒齐道: “请诸葛天师解惑。” 此刻,诸葛亮脑海中又浮现出刘备的样子。 心中暗道:乃为主公,纵有妄言,使天公降罪,请容亮一人担之! 于是说道: “天师乃被奸佞所裹挟,有投曹之思。从而引先公不满,至此雷劫。” 众人互相望了望,心中皆晓诸葛亮所谓“奸佞”乃为何人。 诸葛亮站起身,继续道: “昔年高祖起兵于沛泽,斩白蛇而应天命,得留侯子房公运筹帷幄,献奇谋于帷帐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 下宛城、入武关,瓦解强秦; 佐汉王还定三秦,东出与项王争衡。更设下十面埋伏之计,助高祖成就我炎汉千秋基业……” 众人神色肃穆,静静听之。 说到此,诸葛亮看了一眼昏迷的张鲁,长叹了一口气。 “高祖乃我刘汉之祖,留侯乃张氏天师之祖,二人携手共创鸿图,君臣际遇,实为千古佳话。 而今……” 说到此,诸葛亮哽咽一声。 “今天下大乱,汉室衰微,曹操杀董贵妃,欺凌大汉皇帝,豺狼之性毕露,悖逆之举昭彰,天人共愤,罪不容诛。 刘皇叔手执衣带血诏,立志反曹,匡扶汉室,犹如高祖当年。 而天师既为留侯之后,理当效仿留侯子房公,助刘皇叔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兴复炎汉,重光宗庙,以慰先帝在天之灵,更立万世不朽之业。” 说到此,诸葛亮的语气骤然一凛: “杨松受贿曹操金银,于天师近前献出谗言。说动天师投靠曹操,欲假借老君附身,而谋害于亮,铁心与刘皇叔为敌,亮想问问各位……此天师所为,可应了张氏先祖之心?” 诸葛亮这句话问到在场各位心坎上。 阎圃并非愚人,自是知道,大天师今此归来,有心与诸葛亮为敌。 设台祈雨,便是为此。 其假借老君附身,今细思来,或为杨松之计。 如此若引天雷之怒,恐怕也理所应当。 而在张愧更是知道。 兄长暗暗设下伏杀之军,就是要在特定时候伏杀诸葛亮。 按照诸葛亮所提醒的思路。 诸葛亮是刘备帐下股肱,若戕害此等心腹之士,无异于公然宣战,彰明附曹之志。 这在先祖张良看来,是什么行为? 肯定是背主行为。 此时天雷劈殛,岂非天道昭昭、罪有应得? 而其他人,也都按照诸葛亮的提示,捋顺了其中的逻辑关系。 张卫悲愤道:“原是奸贼杨松欲害诸葛天师,又害我兄长至此……其在何处?” 诸葛亮叹道: “恐已向阳平关,投奔其兄长去了。” 杨松杨柏一旦相聚,而后一并献关于曹操,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大家想都不敢想。 张愧含泪跪地,悔恨难当。 阎圃亦束手无策,只得上前抱拳相问:“诸葛天师,事已至此,又当如何?” 他本就习惯拱手抱拳行礼,稽首作揖乃是为迎合道教特意更改此行为。 今见天师如此,自己又本无道行,遂按旧礼待之。 诸葛亮思索片刻,对张卫道: “有劳张将军,速令丁壮修缮南郑北城垣,取桐油灌于瓮中,备作火攻之资; 深挖壕沟三丈,广布蒺藜鹿角。 再遣得力将校分守四门,每门屯精兵五百,配以强弩三百。 命百姓尽献家中巨石,堆于城头为礌石。 另于城北五里设伏,暗埋硫磺火硝,若曹军追至,引火焚之。 可阻曹军攻入。” 张卫傻了半晌,方缓过劲,遂应诺退下安排。 众人皆心生敬佩,诸葛亮对如何调度南郑防事,竟好像比他们还要熟悉。 事无巨细,竟安排如此妥当。 难怪是开了天眼之人。 正此时,鬼卒治头杨任慌忙入庙,气喘吁吁的禀报。 “诸葛天师,各位天师,今汉中蜚语如潮,皆称大天师悖逆天道,致遭雷殛,此乃天威震怒之兆。众庶惶惶,忧上仙余怒未消,他日必灾殃或及己身,为此人心惶惑难安。当如何?” 诸葛亮问道:“商贾士族如何态度?” 杨任面色凝重的摇摇头:“很多商贾认为大天师宠信奸佞杨松,以至天谴,他们怕遭累及,也有欲离开的意思。” 人心散了,便再难聚。 按说,此时诸葛亮登高一呼。 乃言自己方为天授,必可令百姓与商贾信服而留下。 然而,以玄道愚民相信,终究不是诸葛亮的最终目的。 摒除天师道的政治影响,使汉中成为文教昌明、政令归一之地,方为长治久安之策。 诸葛亮沉思片刻:“此人心浮动之际,必得聚拢民心,方为正道。” 众人脸上皆犯难色。 如今天师遭劫,商贾权贵和百姓对其的信任度降到历史最低。 甚至连某些医官都不太愿意给天师诊治,生怕误改天命,波及到自己。 又如何聚拢民心? 除非…… 诸葛天师站出来,成为新一任的大天师,借其仙法道术,以安黎庶,必可成之。 很多人,已经做好了这个打算。 甚至张愧都已不再思考天师道的荣辱兴衰。 甘心将天师道交予诸葛亮的手中。 然诸葛亮忽肃然起身,环视众人曰:“闻天师道教义载:欲弭天怒,必以玄功为祭。 亮愿于南郑城前,焚此身紫袍,弃此身仙术,以息天公之怒,为我汉中百姓消此灾殃……” 第320章 刘璋出兵汉中地,曹操夺得阳平关 阳平关,乃汉中之门户,今已落曹操之手。 周围数县,也已被曹军所控制。 诸葛亮猜的不错,杨松的确受曹操之贿,乃劝张鲁与其为敌。 诸葛亮本打算在张鲁假借祈雨为难自己之时,借民心施话术反难张鲁,再裹挟张鲁将罪责都推到杨松身上。 以此一石双鸟,收汉中民心,平汉中之事。 只是,意外的一道炸雷从天而降,将张鲁劈落台下,差点激起民乱。 诸葛亮为了保护在场百姓,率先选择平定民乱,从而错过了缉拿杨松的最佳时机。 杨松起初也愣在当场。 他虽为米教护法之一,亦是张鲁心腹。 然而心底是不怎么敬畏仙道之事的。 否则,也不会违背教义,做出了那么多蝇营狗苟之事。 故而,偶发重誓也不过是随口一说。 根本没往心里去。 比如,前番他曾言:松今日之言,句句为真,若有半句虚假,甘受五雷之劫! 就是糊弄张鲁的。 因张鲁常修天师道因果教义,对起誓这种事十分迷信。 故而杨松一旦起誓,便深信其之言。 导致杨松虽无大能,却可平步青云,成其肱股。 然而,这次,翻车了。 在天雷落下的一刹那,杨松被惊呆了。 方知世间真有通玄彻虚之法! 这惊雷,难道不是九霄震怒,降天刑以警世人? 故而,杨松脑海中跳出来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起誓应验,却是大天师替自己遭了一雷。 这多大的罪过! 还能在此候着吗? ……大天师若生,回头必治我重罪! 大天师若亡,诸葛亮恐主政汉中,亦必置我于死地。 阎圃,张卫,张愧皆非我之友朋,唯吾弟杨柏可信,到时四面为敌,又当如何? 赶紧跑路,投奔杨柏是真! 想到此,杨松恨不得身生双翼,立刻带亲随,骑快马往阳平关而去。 而到了阳平关,立刻向杨柏言明此事,杨柏知无退路,只好与其一并迎候曹公。 至此,曹操得以占据阳平关以及汉中五分之一的地盘。 别看这五分之一的地盘不大,但天险已破。 自此,曹军可据险扼要,得安然行军于陈仓险道,再展雄师于汉中平野,与张鲁军列阵而战。 这是曹军最擅长的战斗方式。 曹操为此而大喜。 大赏谋士张松。 “孤能兵不刃血夺取阳平关,有赖先生妙计!” “此略施小计耳!” 张松颇为得意,抚疏髯一笑:“丞相,今得平川为阵,可令甲士纵横,直取汉中腹地!” 曹操微笑着点点头,他觉得张松还是有不少可取之处的。 此人虽叛刘璋。 然按曹操所了解的刘璋,张松之才确实会被埋没于蒿莱草莽之中。 谓其 “良禽栖梧,智士择主”,诚不为过也。 只是,张松微有狂傲。 与许攸有些类似之处。 又曾提出过伏杀刘璋的歹毒之计,让曹操这个身为人主之人颇为不爽。 这种人可为僚谋,不可为重器。 正此时,杨松杨柏亦被请至曹操跟前。 看到此二人,曹操的脸依然在笑,心却阴了下来。 张松背叛刘璋,乃满身大才不为所用,乃刘璋有错在先。 而杨松背叛张鲁,则纯粹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 这种人,不杀,还留着做什么。 可是,现在是杀他们的时候吗? 不是! 换做以前,可能曹操就下了杀令。 可现在,尽管曹操心中一万个看不起这种人,现在也不能杀他们。 有娄圭事件在先,此时杀杨松杨柏,必使汉中之士断绝归附想法。 不仅不能杀,还要好生待之。 当将汉中彻底纳入己手,而得汉中真正忠义勇将,并加以善待后,再处死此二人方是正确时机。 故而,曹操大赏杨松杨柏,另外承诺,若得汉中,必加倍赏之。 二人欣喜拜谢。 而后,令张郃、徐晃为先锋,挥军南下,直取南郑城。 …… 一个月前,刘璋正陷入前所未有的纠结之中。 只因麾下两个心腹人物的意见发生严重分歧。 本来,他们的意见是一致的。 那就是先坐观,待汉中事定再做决议。 可不知为何,孟达再次提出建议,曹公已承诺,若助其得灭张鲁,且肯依附朝廷,便继续主公为州牧,汉中归于益州属辖。 在孟达看来,咱们本就是大汉臣子。 曹操的目的也很简单,就是扫清刘备之乱,其他诸侯归顺称臣。 答应曹操,于主公并无半分亏失,还能夺下汉中,清除长久以来的威胁。 彼时上表请命,俯首称臣,恪守臣节,不生异心,自可稳坐益州牧之位,永享太平。 这不正是主公你想要的吗? 你若不在此时出兵,到时再宣称恪守臣节,岂不为曹操所虑? 到时安有稳坐益州之机? 故而,请举兵北上,策应曹丞相,将张鲁彻底消灭于汉中。 坦率而言,刘璋心动了。 能稳稳当当待在益州享受歌舞升平,是他这辈子最大的理想。 可法正却给出了不同的意见。 在他看来,曹操是因为刘备的存在,故而示好于各大诸侯。 万一刘备得灭,其他诸侯便再无与曹操抗衡之能。 到时人为刀俎,主公却为鱼肉。 曹操若欲一一灭之,却待如何? 所以,法正的意见是出使刘备,与刘皇叔相结为援,再通过刘皇叔调停两川之之隙,把汉中当成益州抵御曹操的前线之地。 到时,主公供给粮草军卒,助刘备于汉中之地抵御曹操。 主公依然可以坐守汉中宝地。 岂不是两全其美之策! 然而,法正之策,却被谏臣王累称为“卖主求功”之举。 在王累看来,汉中张鲁与自家主公有不共戴天之仇,张鲁会想尽一切办法杀死主公,为其母其弟报仇。 放任刘备和张鲁联合,待抵御曹操不得之后,刘备下一步必借张鲁失母之由,助张鲁南下夺我益州之地。 到时主公方陷万劫不复之地也! 刘璋心中骤然一惊。 相比曹操,张鲁想要杀他的理由无疑更加迫切。 而对于野心勃勃的曹操,他只要表现出与世无争的态度,应该能有一个不错的结果。 于是,不顾法正的请求。 命庞羲,张任,孟达,王累四人带兵十万,往汉中而去。 第321章 南郑城,诸葛亮弃术毁袍 汉中,正面临前所未有之危机。 上到士子,下到庶民,皆陷忧惧之境。 北有曹操挥师,南见刘璋提旅,更恐大天师触怒天庭,乃遭雷劈,致汉中百姓陷于上天降灾之厄。 以至汉中人心惶惶,流言四布,闾里不宁,四境堪忧 。 而所有人都知道: 现如今,能解此厄者,唯诸葛天师一人。 这一日,万千黎民百姓再次涌上街头,来到南郑城门之下。 这一次,他们将最后一次看到诸葛天师施展仙法。 而这一次的仙法,乃是献祭浑身玄道之术,与这一身紫袍,来换汉中万千百姓身安。 所有的百姓都齐齐跪在引火台下。 每个人的脸上,都流满了泪水。 他们知道,诸葛先生为救他们,做出了多大的牺牲,又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诸葛亮此刻面有凝重悲怆之色。 他当着全南郑百姓的面,脱下了那一身精致而华丽的紫袍,将其小心翼翼的叠在一起,捧在手心。 脑海中又浮现出妻子夜以继日,一针一线为其缝制这件袍子的样子。 他舍不得,真心的舍不得。 可是,他亦十分清楚。 现在汉中正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同时,也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机遇。 如果此间不把握住,那将再无此类良机。 光是托言献祭那本不存在的仙法,不能竟其全功,将这身紫袍一并献祭,才能达到最佳的效果。 可这是妻子亲手做的…… 看着这身紫袍,想着妻子的辛劳,他两行清泪从眼角流下。 口中喃喃自语: “月英啊,非我不惜此袍,乃为竟主公之全功。以此为献,望你理解……” 而后,将紫袍放在心口,流泪抱着许久。 …… 而这一幕,让南郑上到官员商贾天师祭酒,下到鬼卒商贩米民百姓全彻底破防了。 在他们看来,此身无量紫袍,此身无上仙法,必是诸葛天师千辛万苦,历经劫难方能所得。 其中艰难,无法想象。 今却为弥补我大天师之过错,又为保护我汉中百姓身安,竟全部都要献祭出去,这是何等的悲壮,又何等的伟大!? 你看看,诸葛天师流泪了…… 修炼如此大能,今要尽数散去。 他如何舍得…… “燃火吧……” 诸葛亮淡淡的说了一句。 赵云点点头,将火把投入到柴堆之中。 顿时,火焰燃起。 刹那间,汉中黎庶轰然伏地,叩首之声如骤雨击瓦,悲恸哭声穿云裂石。 白发老叟捶胸顿足,稚子抱膝哀啼,青壮流民以额触地。 涕泗横流间,万口齐呼诸葛亮道号——“卧龙仙君”! 声浪此起彼伏,似要撼动九霄,又似将满心悲戚、祈愿尽诉于苍穹。 而就在此时,一人突然起身,走到火堆旁边,大声道:“且慢!” 诸葛亮抬头望去,乃是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 他虽身着粗布旧袍,但眉清目秀,气质出众,一看便知是饱读诗书的士族子弟。 此刻,他亦眼含热泪,面带凝重的朝诸葛亮一抱拳。 而他的出现,也让众汉中百姓暂时止住哭泣声,大家都好奇望去。 诸葛亮望向年轻人,和言问道:“公子阻祭,所为何事?” 那年轻人用袍袖擦了擦眼泪,朗言说道:“仙君在上,晚生汉中陈术,表字申伯,虽一介寒士,不忍见仙君献玄术,毁紫袍!故犯颜直谏,心有一事不明,望乞请教!” 诸葛亮看着他,很有耐心的点点头:“但说无妨。” 陈术半转身姿,凛然望向众人,含泪大声说道: “张鲁忝膺天师之号,玄术未尝一显,黎庶倒悬未拯分毫。 夫天劫之降,实乃自作之孽,咎由自取也。 诸葛仙君为汉中筑坛祷雨,驱烟却敌,累大德于斯民。 今反代张鲁补过,于情于理,均非所宜。 我汉中百姓荷仙君之大德,岂可数典忘义,畏天劫之威,而令仙君紫袍焚弃,仙术凋零……” 说到此,他又朝诸葛亮跪倒在地,凛然决绝的高高拱手: “伏惟仙君垂怜! 我等愿随仙君共担天劫,纵遭雷火加身,亦无悔意! 乞望收回祭典,保全仙术紫袍,留得玄功再庇万方!” 他的话激起了很多人的共情。 经过他的带动,很多人开始相劝:“乞望仙君收回祭典,保全仙术紫袍!” 接着,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相劝。 “我等愿随仙君共担天劫……”之声此起彼伏。 乃至襁褓负于怀、椿萱扶于臂的踟蹰者,亦下定决心,咬咬牙,跟着高声喊道: “我等愿随仙君共担天劫!” “收回祭典!” “保全仙术……” “勿毁紫袍……” “勿为伪道张鲁毁此玄功……” “不值,不值啊……” …… 诸葛亮跪坐在台上,见南郑百姓如此,泪水忍不住的往下流。 这一刻,他真想告诉这些单纯的汉中百姓。 我亦非身有道玄之术,乃解天师道愚民之困方得如此。 然而,此话一出,必使百姓陷入恐慌。 好容易安稳下来的汉中局势将再度陷入崩盘。 有时,适当的谎话可以维系人心,于乱局之中给予百姓以希望。 而在百姓苦劝的话语中,有一个观点令诸葛亮心中微凛。 他站起了身。 而随着他站起了身,众百姓皆闭口不言,静听教诲。 诸葛亮并不想彻底毁掉天师道,而是决定在此,把天师道变成另一个样子。 “方才吾闻言,勿为伪道张鲁毁此玄功,乃是何言?” 众百姓面面相觑,不知何意。 “大天师虽有妄窥天道,以术愚民,有逾矩犯禁之举,以致修行有偏,雷劫加身。 然其广设义舍,赈济苍生,亦是仁德之举,泽被黎庶。 敢问诸君,孰无受义舍之惠、赖其粟米而得全者乎?” 百姓中,有不少人议论点头,面有愧色。 的确,来汉中的难民有不少被张鲁所救。 不能不为此感恩。 “修真之士,以玄术之伪,行愚民之实,追求法力,贪恋权柄,必遭天刑反噬,终致道基崩毁,此非正道。 真正道法,乃辅天地之化育,顺万物之生息,存敬畏于天地,守赤诚于本心,施仁德于四海,布恩泽于八方,使道法自然,生生不息。” 众鬼卒百姓皆细思诸葛亮之言,有人恍然大悟,有人深以为然,也有人似懂非懂的点头。 诸葛亮继续道: “大天师妄修仙道,以术愚民,是以遭劫。又因其善民之举,故而得幸。我今此毁袍散道,非只救天师与黎庶,亦为自赎之举。 自此而后,惟奉玄德公之仁道,施德政以安邦,绝不再借仙术邀幸于天地也!” 说罢,轻轻一挥手,手中紫袍脱手而出,于微风中飘然展开,飞入火焰之中。 第322章 梦回汉中,张鲁从昏迷中醒来 南郑,天师道法坛。 张鲁身上盖着薄被,躺在法坛的案台上。 他的衣衫已经换过了,不再是那件亘古不变的紫袍。 而是一件普通的蓝袍。 他的身体也已经被教众细致的清洗过了。 因诸葛亮要求,务必悉心照料大天师,不可有丝毫怠慢。 诸葛亮虽非教主,然于天师教内,所受之尊崇,比之教主亦过之甚矣。 所以,张鲁方能依旧受此照料。 此刻,张鲁还未死,却也尚未醒来。 周围并无旁人,只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守在他的身旁。 其余人等,皆在南郑城外见证诸葛亮弃术毁袍。 她跪在先师张道陵像前,为父亲赎罪祷告。 “先师在上,我父一生敬奉天师教义,虽有过失,今已承罪。 望先师念在他曾为教中操劳,饶恕他所犯之错,保佑我父能从病痛中醒来,今后定当一心向道,将功赎罪。 若先师有余怒未消,小女愿代父亲承之。” 说完,深深拜了下去。 …… 而此刻,张鲁真的做梦了。 他并未梦见老君、留侯,也未梦见祖师张道陵。 他梦到了他的父亲和母亲。 那还是二十年前。 父亲张衡承袭二代天师。 他精修至道,隐居不仕,以经箓教授弟子,克彰正一之道。 后为刘焉所敬,请其出山相助,父亲婉拒: “‘道常无为而无不为’,吾守道清修,无意入世逐功,以免醉心权术,误入歧途,刘公宏图,自有他人可成,还请海涵。” 为此,刘焉很是不快。 然而,比刘焉更不快的是他的母亲。 彼时,张鲁之母已是天师道圣女。 她曾和父亲直言:“昔老君化胡,孔子周游,皆借时势而弘道。 今刘焉慕我道统,欲借天师之力安益州,此乃天道示机:道若隐于山林,废此良机,与草木何异? 若能借其势立坛设教,使五斗米道广传两川郡县,方使我道不亚于黄巾之势。” 父亲面露惊愕之色,他从自己妻子迫切的言语中看到了她对权力的渴望。 然而,父亲始终认为,黄巾此时虽盛,然盛极而衰,必将走向末路。 而长生之道,乃在于道法自然,方可生生不息。 故而,亦拒绝了妻子的请求。 以致被妻子骂作:“无能愚道!” 数年后,张衡羽化仙逝。 二十岁的张鲁承袭了天师道统,成为第三代天师。 此时母亲告诉他。 “若想成就不世功业,当依附于权势,方能恒强于人间。” 张鲁信了母亲的话。 却仍不解:“当依附何人?” 母亲没有回答他,而是带她移居蜀地。 常布道于刘焉府邸。 为刘焉盛请所待。 他不知道母亲用了什么话术,竟说动了刘焉。 很快,刘焉任命他为督义司马,成为真正掌握兵权的人。 而后厚其学资,使习兵略。 待他如待亲子。 张鲁不负所望,展现出过人的军事天赋。 后来,刘焉让他与别部司马张修带兵一同攻打汉中太守苏固。 张修亦是天师道的护法。 是张鲁最信任的战友和最忠诚的部下。 二人打败了苏固,占领了汉中,成为汉中实际的掌权者。 在这里,他说一不二,他言出法随。 在这里,他可以随心所欲的愚弄众生,布其教义。 让众生匍匐在他的脚下。 而至此时,张鲁第一次感受到了权柄之妙,竟如此令人痴醉。 然而,张鲁到底是理智的。 他没有表现出对权力太大的渴望。 亦明白百姓是天师道发展壮大的基础。 他继续向刘焉表示忠诚。 刘焉让他与汉朝断绝往来,他立马照做。 当即切断交通要道,斩杀汉朝使臣,使整个益州与大汉朝廷彻底隔绝。 刘焉对张鲁也甚为倚重。 成为其在汉中地区的代理人。 渐渐的,张鲁势力愈发独立。 他完全可以固守汉中之地,自给自足。 与此同时,他的内心也开始愈发膨胀。 他恨刘焉吗? 坦率而言,刘焉对他是相当不错的。 甚至对他亲儿子都没有对张鲁这么好。 但张鲁偏偏就恨他。 想到在成都时母亲一次次面若潮红从其府邸憔悴而出,流言如汹涌浊浪广布于两川之地,那种屈辱感就莫名的涌上心头。 他在寻找机会。 彻底摆脱益州掌控的机会。 很快,这机会来了。 刘焉病死,刘璋继承了益州牧的位置。 刘璋? 对,就是那个优柔寡断而又懦弱无能的老好人。 张鲁听到这个消息,哑然失笑。 此胖夫何德何能,竟蒙天赐膏腴,独揽这千里沃野? 然而,出于多年合作的关系,张鲁也并不想和刘璋闹掰。 他只想脱离刘璋,在汉中成立自己独立的王国。 当时关西一带局势动荡,涌进大量流民。 而这些流民本应是像刘焉时期那样,被张鲁送入益州。 成为益州继续强大的资本。 然而,张鲁为扩展自己的实力,将数万三辅地区的流民全部收编,不再向益州输送。 就是这一行为引起了刘璋的不满。 数次命令其输入流民。 张鲁回信坦言:汉中米道,百姓归心,恕不能强行送之。 张鲁知道这样会惹刘璋不满。 但不满又能怎样? 张鲁还真不信老实懦弱的刘璋能把他怎样。 张修劝他,他就把张修杀死。 此时,他已无比膨胀。 然而,刘璋终究做出了令其意想不到之事。 他下令将张鲁安住在成都的母亲弟弟等全部杀死。 张鲁傻了。 做梦也没想到,老实懦弱的刘璋会做出这等事来。 从此,两川彻底反目成仇,汉中天师道也走向一条不归之路。 恍惚间,张鲁于梦中又见母亲。 而他竟不在汉中,乃在成都之地。 母亲的娇弱身躯被绑在木桩下,一个鲜血淋漓的头颅,滚在木桩之下。 此刻,她睁着困惑的眼睛,正怔怔的看着张鲁。 “母亲,母亲啊……” 张鲁扑过去,捡起了母亲的头颅。 头颅竟然说话了: “孩儿啊,为道之人,不可贪恋权柄。为娘悔不听汝父所言……” 恍惚间,张鲁如再受雷击! 想想,若当初如效父亲,与张修与一起远赴龙虎山带着难民安心种地修道。 至此,又会是怎样一副光景? 忽然间,一股剧烈的头痛袭来,张鲁恍然睁开眼,发现自己竟躺在天师道的祭坛的桌案之上。 第323章 张鲁闻听汉中巨变 一阵剧烈的喘息,张鲁终于回过气来。 他依旧虚弱不堪,依旧气息奄奄,但好歹是活了过来。 其女张琪瑛激动流泪,立刻朝张道陵的画像继续跪拜感谢: “谢祖天师庇佑,父亲能转危为安,我愿常奉香火,永志感恩。” 然后,又迅速的磕了三个头,才扑到张鲁的身旁:“父亲,父亲……” 张鲁嘴唇干裂,嘎巴了半天嘴,未能说出半个字来。 他感觉浑身都像是要散了架。 张琪瑛赶紧去坛池中取圣水为父亲服下。 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张鲁的气色终于好了一些。 他看着空荡荡的法坛圣地,却唯有亲女陪伴,眼中显出一丝困惑之色。 他嘎巴干瘪的嘴唇,用游丝般的声音问道:“……旁人,在……在何处?” “回父亲,皆在卧龙仙君那里……” “卧龙……仙君?” 张鲁回想起,那正是诸葛亮的法号。 他凄然一笑,已经猜出了结果。 如今自己身遭雷劈,必为汉中道民所忌虑和抵触。 而诸葛亮则不同,他虽为外道,但身着道门紫袍,身兼不世仙法,能开天眼,驭木牛,能设台祈雨,御烟退敌,声望如日中天,远胜过他这个落魄大天师。 至此时候,其必为汉中鬼卒百姓所信。 汉中与天师道也必已被其收为己用。 最终会成为刘备的囊中之物。 想到自己苦心经营近二十年的汉中宝地要易手他人,张鲁心中还是颇为惆怅的。 然而,这并不算什么。 想到父亲当年的教诲,他的心态也已经发生了转变。 此乃身外之物。 能得之固然幸甚,纵失之亦无需介怀。 只是,有一事实在不舍! 他看着自己的女儿,忧虑之色尽显于颜。 诸葛亮既收我五斗米道信众,必视吾辈为悖逆天道之邪徒。 恐日后生变,必欲将天师道余信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他这么想,不是说他认为诸葛亮这个人有多么的残酷无情。 而是说这是作为一个政治家本该具备的觉悟和手段。 连老实本分的刘璋都能做出来的事,计谋深远,处事老辣的诸葛亮又有何理由做不出来? 你看,张卫,张愧二位兄弟皆未在此地。 想必已被诸葛亮所害。 我今在此,迟早亦要被诸葛亮所害。 他今不杀我,必是要寻个恰当的机会,在百姓面前以除魔卫道之由设坛作法,再将我杀死。 他会选择如何杀死我呢? 烈火焚身,入鼎烹之? 还是烈火焚身可能性更大。 那会很痛苦。 还不如直接被雷劈死的好…… 不过,也罢了。 既然当初选择了这条路,就要承担这个后果。 只可惜,我这女儿还未得嫁人…… 张鲁看着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儿,悲伤之感涌上心头。 他在想,诸葛亮肯定会杀了自己。 必不会善待自己的女儿。 或一并杀掉,或收做婢妾? 相比之下,还是收做婢妾更好一点吧。 至少能活下来。 张鲁努力的伸出手,想摸摸女儿俏丽的脸蛋,却见手臂上一条清晰的裂纹蔓延入袖。 “这……” 张琪瑛解释道:“或是渡劫之纹,父亲不用在意,能活下来就好。” 张鲁苦笑。 什么叫能活下来就好? 我的傻女儿啊! 你难道不知,为父已无生路? “孩儿……有……何……打算?” 张琪瑛凝眸思忖,很认真的回答了父亲:“父亲,孩儿欲拜诸葛仙君座下。纵不能学到玄门道术之奥,亦可究天地义理之微,福泽于黎庶。” 张鲁一怔,眉头一皱:“你……欲拜……诸葛……??” 张琪瑛坦率点头:“正是!” 张鲁想了想,忽然觉得小看了自己的女儿。 诸葛亮若真收她为徒,必对收拢自己旧部有极大裨益,小女既不用以婢妾侍之,亦有活路。 “甚善……” 张鲁怕诸葛亮不收其为徒,又叮嘱自己的女儿:“到时……万……万不可为……为父求情。” 张琪瑛闻听此言,眼中写满了困惑:“为何要为父亲求情?” 张鲁一怔,觉得女儿并非无情之人,怎说出这般绝情话来? 可接下来一句,更让张鲁不解:“父亲莫非会认为诸葛仙君会害父亲不成?” 张鲁看着张琪瑛,虽未点头,却已和默认并无二致。 张琪瑛叹了一口气: “父亲岂不闻诸葛仙君素有雅望?怎会加害父亲?” 张鲁无奈摇头:“汝……不懂……” “诸葛仙君若要害父亲,雷劫之时只需置之不理,任乡民蜂拥,父亲当时必难获救……” 张鲁眼神困惑,好像再说:他非如此行事耶? 张琪瑛无奈扁嘴摇头,遂将雷劫之后所发生之事一一说与张鲁。 张鲁眼中写满了惊愕。 诸葛亮既未趁火打劫,也未临危取利。 面对与其无关的动乱,他所做的第一件事是保护汉中百姓的安全。 不! 不只是汉中百姓。 还包括他张鲁。 没有诸葛亮的临危发令,他张鲁恐怕早因救治不及,死在民乱之中。 这让张鲁忽然有种感觉。 久习相术的他,似乎到今天才看清诸葛亮。 那么,是诸葛亮借此之道收买人心? 张琪瑛接下来的话,彻底颠覆了张鲁的认知。 “自父亲遭雷殛之厄,汉中上下惶惶如惊弓之雀。 百姓疑父触逆天道,致天劫降世,皆以为此乃不祥之兆。日后必将祸殃全城百姓。 当是时,满城噤若寒蝉,无敢为父亲辩白。 唯诸葛仙君挺身而出,力排众议。 言父亲设义舍,救难民,广施五斗米之德,泽被巴汉;累行天师道之善,功在黎元。 百姓不可不念其恩。” 张鲁无论如何也没想到。 到此危难之时,第一个维护他的人,居然是他想处死的诸葛亮。 “那你……二位……叔父……” “二位叔父俱在。然杨松献阳平关,正携曹军而来,二位叔父在诸葛仙君的安排下,此刻正在抵御曹军。” 张鲁闻之,心弦震颤,心中翻涌如惊涛。 当初怎信了奸贼杨松? 致我身遭雷劫。 忽而愧意骤生,恍若身染弥天之愆,罪孽深重,竟不知何以应对! 直到此时,诸葛亮都在帮他维护汉中的统治。 然而,他是真心的么? 这一点,张鲁还是有所疑惑。 “既……既如此,孔明……何……何不用……仙……仙术?” 闻此言,张琪瑛眼神瞬间黯淡,悲伤无比: “父亲岂不知……仙君他……他为保我汉中黎庶免受灾殃,弃玄术毁紫袍,再也……” 说到此,张琪瑛瞬间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再也用不得仙法了……” 第324章 张鲁心愧,孔明解忧 “弃玄术……毁紫袍!” 张鲁瞳孔骤然一缩,然后身体剧烈的抖动。 若非此刻身无擎羽之力,他都能立刻从案台上跳下来,按着张琪瑛的肩膀让她再说一遍。 他没那个力气,他还是虚弱的又问一句:“你……你说什么?” 张琪瑛强忍住哭泣,用更重的语气说道:“诸葛仙君欲护汉中黎庶脱于劫数,不惜自毁周身道法,复焚一袭紫袍。冀代父亲及汉中众民担罪于身……” 说完,纤手掩面,再次泣不成声。 “啊???”张鲁彻底傻住了。 张鲁久习家传仙术玄法,然穷年累月,终未窥得玄妙分毫,徒以虚言惑众,欺瞒百姓。 彼时,其心亦曾对此生疑。 天地之间,或许本无所谓的仙家秘术、造化神通,那些神奇而诡谲的传说,不过世人臆想耳。 后被人添油加醋,愈传愈玄。 否则,他身为道家之首,如此刻苦,怎未能习得半点? 然而,自从诸葛亮入汉中以来,打破了张鲁前番所有疑惑。 诸葛亮天眼断水脉,造化活木牛,设台祈时雨,御烟破劲敌,随便一个拿出来都是张鲁可望不可及的玄妙神通。 可以说,诸葛亮这一身的道法,张鲁可馋死了。 张鲁明白,自己这身紫袍乃是虚有其表。 诸葛亮那一身紫袍才是代表了名副其实的紫袍天师。 如果有可能,他甚至愿意用汉中十年的赋税钱粮来换诸葛亮的这身紫袍以及这一身通天彻地的玄功妙法。 然而,那是不可能的! 此等仙家秘术,非历千劫万苦、积月累年之功,兼得天时地利、机缘和合,不可得也。 其间艰难,纵倾三江之水、竭万言千语,亦难摹其万一。 怎可为世俗之物能易? 然而,诸葛亮却为了他张鲁,以及万千汉中鬼卒百姓,甘愿自废玄功,自毁紫袍,以换取汉中安宁。 这牺牲太大了! 大到张鲁只能用圣人的标准方能理解。 不过,话又说回来。 或许只有这样的人,才配拥有真正的仙法道术吧。 此刻,张鲁的泪水也已经流了下来,枯槁之口颤抖开合: “仙……仙君高义,何至于此……” 他现在,只欲亲见诸葛亮,匍匐于其跟前。 先陈平生之罪,再以汉中相献,最后拔剑自刎,以谢天下。 方能报诸葛亮弃术毁袍之恩。 想到此,张鲁老泪纵横,已哭得不成样子。 正这时,忽闻堂外门响,张琪瑛起身去看,回头告知:“父亲,是诸葛仙君!” 说完,打开殿门。 诸葛亮带阎圃与数位天师归来。 此时,诸葛亮头戴纶巾,身着鹤氅,手持羽扇,已不再是道家打扮。 虽说气度尚在,但那一身象征无上道法的紫袍已不复披于其身,犹让人唏嘘感慨。 张琪瑛赶忙行礼:“诸葛仙君……” 诸葛亮和善的一笑,抱拳回了一礼:“小姐毋复以 ‘天师’‘仙君’ 相称,直呼亮为‘先生’ 便可。” “您的紫袍……” “哦,已经焚作青烟,散入九霄,以赎黎庶之劫。” “可是……”张琪瑛又哭了起来。 “小姐不必伤心,此乃亮之功业也!” 诸葛亮说此话时,已无悲痛之色,就好像说一件与他不相干之事。 “对了,大天师情况如何?” 问及此事,张琪瑛眼中突显光华:“父亲……父亲他醒了。” “哦?” 闻听此言,诸葛亮英俊的脸上显出欣喜之色。 他赶忙来到案台前,见张鲁已睁开眼,眼角见皆是泪水。 欣颜道:“果然醒了。” 诸葛亮赶紧用袖口帮其擦拭。 “大天师,醒来乃是喜事,因何而泣?” “我……” 张鲁干瘪的嘴抿在一起,剧烈的颤抖着。 眼泪还在止不住的流。 他心中纵有千言万语,此刻却不知该如何说起。 众人见张鲁醒来,亦是满面欣喜之色。 他们大多都是张鲁心腹,纵为张鲁行为所不满,亦难舍主仆之情。 终于,张鲁断断续续说出了一句话: “缘……何……何弃……术毁……毁袍……” 诸葛亮坐在案沿,洒脱一笑,竟有几分如释重负之感。 “紫袍仙术,非我所能身承。为保汉中黎庶而弃,也算是物尽其用,不负苍生。” 张鲁含泪打量着诸葛亮。 紫袍已毁,道行亦毁。 “鲁……不……不知……何谢……” 诸葛亮握了握张鲁的手,嘱咐道:“大天师勿要心忧,当好好养病,咱们匡扶汉室,共抵曹操,乃是友朋,又何言谢之?” 诸葛亮说出此言,在场众人既感动,又哀伤。 至此之际,汉中天师道,再无人敢着紫袍。 又恰此时,一御鬼治头入殿相拜:“启禀诸位天师:今刘璋遣严颜、孟达、张任、王累四将,统率西川精兵,已陈兵褒城。欲与曹军南北合围,共图我汉中基业!” 在场众人皆尽惊骇。 杨昂满怀忧愧之色:“杨松背主遁逃,吾恨不能追而殛之,致其降曹献关,使葭萌天险尽失。否则汉中城坚池固,铜墙铁壁,何惧贼军夹攻之危哉!” 而此刻,比杨昂更愧疚的是张鲁。 他信任杨松才是这件祸事的根本源头。 阎圃握拳悲痛感慨:“只惜诸葛仙君仙术道法不再,否则纵敌军百万,又有何惧?” 闻听此言,张鲁心中更不是味了。 若非有心作难诸葛亮,非要逆天祈雨,以致雷劫,诸葛亮也不用弃术毁袍,由一个仙术大成者,又变回一个普通人。 面对汉中众将的忧心忡忡。 诸葛亮却依旧胸有成竹。 “自古以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亮虽无仙法道术,亦略通兵法。可调张飞勉县前来,固守褒城,先抵住四将。” 众将皆抱拳:“愿听仙君差遣!” 诸葛亮沉思片刻后:“请容亮修书一封,借武都马超之军入汉中协守。 同时快马传书我家主公,遣使臣往益州说动刘璋罢兵。 待此二事办妥,再与马超张飞合兵一处,尽驱曹军于汉中之外,便可重夺阳平关,若得如此,则汉中之危可解也!” 第325章 张飞的守城之策 寥寥数语,退敌思路十分清晰。 这令在场众人十分感慨。 若一开始诸葛先生便没有仙法道术,那也绝对是个纵横捭阖,算无遗策的绝顶谋士。 而且,诸葛亮之计丝毫未有喧宾夺主之意。 比如,他并未提出让刘备大军入驻汉中。 然而,张鲁却不同意了。 现在的他,已然不再计较于汉中到底归于自己,还是归于刘备。 甚至在他看来,现在的自己,不配拥有汉中这样一块地方。 “鲁……无能,鲁……愿奉……诸葛……先生为……汉中之……之主!” 没人怀疑,此刻张鲁的诚心。 然而,诸葛亮却拒绝了。 “汉中乃王土,安可私受?请大天师暂安南郑,待亮退敌之后,再做决议。” 不是诸葛亮不想为刘备拿下汉中。 事实上,以现在皇叔军的名望,就算拿下汉中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而是现在,还不到最恰当的时候。 他还要利用现存张鲁之势,继续给刘璋施加压力。 很快,张飞到了。 “军师,你让俺好生担心。” 本来嘛,诸葛亮早已传讯张飞。 让其于南郑城东相侯,待张鲁祈雨之际,若逢南郑城生变,立刻挥军入城。 然而,随着天雷降下。 张飞也被丢在城外搁置了许久。 今再入城,难免一阵嘘唏感慨。 诸葛亮拉他至沙盘前,轻轻一只沙盘上一座城池。 “翼德,今有要务,需汝镇守褒城。” 一听有战,张飞兴奋异常:“何须镇守,军师,你和子龙自坐镇城中,待俺张飞率五百精骑出战,定将贼军杀个片甲不留!” “翼德,不可如此!”诸葛亮眉头微蹙,语气严肃。 “汝难道忘了主公临别之言?” “没忘……大哥让我听军师的话,就如同听他之言!” 张飞大眼中写满了真诚,就好像真奉此言为圭臬。 “是也!” 诸葛亮看着他,凝重的点点头: “主公有言,翼德鲁莽冲动。然此城非你守不可。你若出城,我军必失,然而贼军既至,必诱你攻城,如效徐州之法,却待如何?” 说着,用扇柄轻挑城外两处伏地,竟挑出两面旗帜来。 原来,诸葛亮早想到其城外伏兵。 张飞闻听“徐州”二字,脸色一红:“军师,你说不出城,俺不出城便是!” 只是张飞心中有所疑惑。 按说他对子龙的能力是认同和佩服的。 但听军师这意思,自己比子龙兄弟似乎更适合驻守褒城。 诸葛亮看着他的表情,轻轻笑了笑:“那我且问你,倘若他在城下谩骂,说张飞徒有虚名,匹夫之辈,战都不敢战,怎配守此要隘?” 一听此言,张飞血压顿时上来了。 瞪着大眼睛说道:“岂敢如此轻俺,必教他血溅阵前,方知俺老张的手段!” 诸葛亮呵呵一笑:“你看看,这是不是又要出城求战?” 张飞神色凛然:“俺岂能受此侮辱,便是龙潭虎穴在前俺也闯得,今既知他埋伏何处,俺小心便是!” 诸葛亮摇头长叹:“若然,则褒城恐复蹈徐州之覆辙矣!” 说到此,又笑了笑:“看来想败云长子龙不易,想败翼德却不难,只须阵前马战,诱其生怒,则自有计擒!也难怪有徐州之失也。” 张飞闻听这话,等时绷不住了,他有心发作,却到底打心眼里尊重诸葛亮。 他强忍怒气,快步踱了两个来回,解释道: “那军师,俺乃武将,带兵打仗,要的便是气势。若敌骂不应,气势必衰。久而久之便成孬兵,何谈胜敌?” 诸葛亮摇摇头:“谁说要你不应?” “既窝守城中,岂非不应?” 听闻此言,诸葛亮又笑了笑,说了这么一句:“谁若骂你,你不会反骂于他?” “嗯?” 张飞一怔,硕大的眼睛变得有些清澈。 这个思路是他完全没有想到的。 他不是不会骂阵。 他骂阵乃是为让敌将下城出营,与其决战。 并不晓得骂阵竟还有这样一个功能。 “倘若他骂你,徒有虚名,不敢出城相战,你便骂他,胆小如鼠,既率兵前来,却只敢城下谩骂,不敢率军攻城。” “啊?” 张飞仔细想想,竟觉有几分道理。 诸葛亮继续解释道:“汝既守城,当循守城之要,不出城乃理之当然。彼既来攻,必怀破城之心,挥兵叩关亦属常理。 以是观之,两军互詈之际,彼安能骂过三将军耶? 况将军声如洪钟,立乎高处,声传数里,更有士卒群起和之,日夜咒骂,敌之声如何能与将军争胜? 待至此时,必诱敌军攻城。 如此,我军可尽占地利也!” 张飞恍然一“哦”,仿似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然而,诸葛亮如此嘱咐有两方面打算。 其一,他心知张飞暴躁易怒,此节容易被敌军所利用。 他纵然会将骂敌诱战之计用到极致。 可面对敌人骂阵诱战,以张飞的脾气,似乎除了出阵应敌之外也无他策可施。 而以此于城上反骂,乃为张飞提供应对骂战的一个新思路。 诸葛亮认为,张飞看似有勇无谋,实则粗中有细,若能将此节用好,守城应敌便无短处。 再者,诸葛亮此时不欲与益州结怨。 纵令张飞出战未必败北,然若真斩得益州一二名将, 今后也为收纳益州名将增添了难度。 诱你相攻,防守再击,纵有伤亡,乃汝咎由自取。 在诸葛亮看来,乃是对应益州局势最好的办法。 张飞受不了对手骂阵,乃最怕吃窝囊亏。 今知可于城头反骂,顿时觉得如此当有便宜可占。 当即拱手一拜:“俺听军师将令,若褒城有失,俺提头来见!” “有劳将军!” 而后,两封信尽出。 马超相去不远,率先接到信。 知是诸葛亮之信,便知那是当初给父亲三枚锦囊之人。 父亲信了前两枚锦囊,得重归汉中之地。 却未信那最后一枚锦囊,结果导致死于非命。 马超当即回应,表示甘愿与诸葛军师结盟。 却迟迟未入汉中。 诸葛亮听赵云所言,知其心尚有疑虑。 他不是不相信自己,乃是不相信旁人,怕旁人托以刘备之名,诱其入彀。 他曾吃过一回这样的亏,导致妻儿老小皆尽被杀。 经历了这么多次的生离死别,马超心惊胆战,早已如惊弓之鸟。 而这一日,张鲁小女张琪瑛以一四轮小车推着张鲁,找到诸葛亮。 欲请诸葛亮收小女为徒。 若得如此,张鲁便可遣散鬼卒,放心修道。 诸葛亮明白,得此小女为徒,乃为汉中本身局势有巨大裨益之事也。 另外,也可利用这个小女,再借用主公的关系,慢慢将马超彻底拉入己方阵营。 第326章 宁为皇叔座下犬,不为曹贼殿前王 想到此,诸葛亮心中已有打算,他温和说道: “我今已元功尽失,又无可能再修,你若拜我为师,亦不能习得玄功妙法,这岂不是……” 张琪瑛秀眉一凛,毫不迟疑的行一礼:“先生勿要多心,琪瑛入先生之门,非为学习道法仙术。乃是倾慕先生高义无双、神机妙算,愿执弟子之礼,聆听教诲,随先生一并匡扶汉室!” 张鲁亦点头,亦缓慢言道:“先祖留侯,追随高祖,缔造大汉王朝……我身为留侯之后,于社稷倾危之时,却未能以匡扶汉室为己任……咳咳……” 说到此张鲁眼中尽是悔恨之色: “先祖恨我忘却祖训,未担起匡扶汉室之责,故而降雷劫以醒混沌之念,今鲁方知悔恨,故而允小女拜先生为师。亦愿举汉中,追随刘皇叔。” 诸葛亮点点头,他听出了张鲁的决心。 使天师道圣女执弟子礼,便是将整个天师道的汉中势力交到了自己手上。 但他心中还有一丝顾虑。 面对张鲁的坦率,他直言了自己的顾虑。 诸葛亮严肃的看着张鲁:“曹操不得汉中,亦必有心拉拢大天师,有朝一日,其僭越为帝,若得允天师汉宁王,而这……是皇叔所不能承诺之事。” 原本张鲁膨胀之时,一心割据汉中,便有心自立为“汉宁王”。 虽因阎圃劝谏,未能成事,然成为汉宁王亦是他毕生的追求。 未来的某一日,曹操为除刘备之羽翼,难免不会以汉宁王相诱。 使其背叛刘备。 今见诸葛亮直言此事,张鲁眉宇间的神色也凛然起来。 他怀着无比敬畏之心,说出一句肺腑之言: “鲁今对台上老君,对先祖留侯,对天师道祖起誓,亦对诸葛仙君起誓,鲁:宁为皇叔座下犬,不为曹贼殿前王!” 张鲁素重起誓,足见其当下本心之道,坚决如铁! 诸葛亮等的是他的这句表态,可未曾想,张鲁竟把话说得这么重! 诸葛亮惶恐道:“天师言重了!” 张鲁呵呵一笑,笑中含着感动与释怀的眼泪。 他明白,当他对着诸葛亮说出这句话时,面对诸葛亮弃术毁袍之恩,终于可以稍微的坦然一点了。 “此诚鲁之肺腑语也!自今而后,吾当循留侯之训,尽遣米民,从皇叔以行王道。唯留清心寡欲、一心向道者,以续吾先祖天师道脉。” 诸葛亮看着张鲁,亦有哽咽之色。 想到梦中的那句“宁为曹公作奴,不为刘备上客”,他也终可于此释然矣。 张鲁继续道:“鲁尚有四子,长子张富、次子张广、三子张永皆乏静泊之心,恐难承天师道统。吾欲使彼等效留侯故事,于皇叔麾下阵前驱驰,以匡汉室。四子张盛尚幼,吾暂留于身侧,待其及冠,再作区处。仙君以为如何?” 诸葛亮明白,这是张鲁用实际行动进一步表明态度。 主动献上质子。 而且是一连献上三子一女四个质子。 效忠之忱,已尽显于表。 诸葛亮明白,此时若拒,以后再有献子者,复拒则显厚薄之别。 张鲁得忠,旁人未必得忠。 况且一旦拒绝,反易使张鲁生不安之心。 于是,便点点头:“天师既有此诚,亮当劝皇叔着意训诲诸公子,厚加拔擢!待大汉复兴之日,诸公子当为社稷勋臣。” 张鲁愉快的抚掌而笑:“如此甚好,甚好也!” 诸葛亮也笑着点点头。 然后,他又想到了什么。 “对了,天师……你既允圣女为我之徒,我亦有个想法,乃系汉中之安危。” “仙君直言无妨。” 诸葛亮沉思片刻:“今曹操与刘璋两面相击汉中,虽派兵前往,暂得安峙,然并非久计。我想拉拢马孟起与我汉中为盟。” 张鲁点点头:“仙君不是早致信于他,却未得回复,是否无意与我等为盟?” 诸葛亮摇摇头:“皇叔与天师于孟起皆有救父之恩,今其又与曹操韩遂为敌,与我等为盟乃是理所应当之事,他却未加理会。 原本我亦是不解,后闻子龙所言,韩遂曾命其部下伪作皇叔之名,诱其出城,却绕其后路斩其家小。 无怪孟起因此而心有疑虑啊!” 张鲁抚髯沉思:“我道为何?原来如此。” 诸葛亮继续道:“孟起先丧其父,复失妻儿,连番摧折加身,譬如孤狼失群,渐成慎微多疑之性。若欲与之结为盟好,非但需剖示赤忱之诚,更须抚慰其伤创之心。” 张鲁感慨:“向者尝闻皇叔布仁德于寰宇,初未之信。今见仙君仁义若此,吾疑念尽消!仙君但有所命,鲁无不应!” 诸葛亮点点头:“子龙前番借汉中之道赴凉州,虽未晤孟起,然与令妹有往还。 料孟起必知子龙,亦知皇叔非加害其亲眷者。 亮欲使子龙往武都一行,更请以天师之名传语:将圣女琪瑛许配孟起将军,并陈其由。 孟起不信他人之言,然必信子龙之言,此事则可成矣。” 闻听此言,旁侧张琪瑛粉面倏然泛红。 心中暗道:“我怎一拜师,师父便将我嫁了出去?这如何是好?” 张鲁虽久谙权谋,却知此乃结纳马超之良机。 …… 而此时,马超于下辨愁眉不展。 他自知父亲与刘皇叔的交情匪浅,也知害其亲眷之人绝非皇叔部下。 却苦于诸葛亮此信,不知是不是韩遂的另一个奸计。 他和庞柔商议决定,观察一段时间再说。 而其妹马云禄口中却常念叨一人,令马超颇为苦恼。 只因小妹每每言及此人,皆抿嘴带笑,脸色绯红。 似有情窦初开之意。 此人非是旁人,乃是刘皇叔麾下一员虎将,姓赵名云字子龙。 “兄长,此人武艺绝伦,骑术超逸,身着白袍,手持长枪,能万军取首……” “闻其单骑炸曹营,于曹贼百万军中救回蔡夫人并刘琮公子,时人多以为讹。然吾亲睹其武功,惊骇莫名,断非虚妄!其实有此能为!” “兄长,你俩若遇,必意气相投……” “兄长,他还曾答应我三件事……” “兄长,兄长,你先别走,我还没说完呢……” 第327章 两相求亲事,张飞守褒城 在马超看来,小妹已到嫁人年纪,为其寻一门好的亲事,也是他这个做兄长的分内之事。 初听他所言赵云其人,马超其实颇有心一见。 然凉州多地广人稀之处,终未能再度相遇。 而赵云身为刘皇叔部下,也是马超认为很合理的妹婿人选。 但是有一点,让马超颇为不爽。 赵云胯下白马,一袭白袍,手持银枪,说的如画中仙神临凡! 怎地? 你诸位兄长不是这般? 万军取首? 说的如很难之事。 你兄长做不到? 征战至今,你兄阵前斩将已有几人,你数也没数。 你怎仿似视而不见? 小妹啊! 遍观凉州疆域,着白袍、乘白马、手握银枪,声震雍凉者,乃是何人? 乃是你兄长,我马孟起也! 何故如此絮絮叨叨只夸赞一外人? 然而,马超不爽归不爽。 但到底当妹妹是个小孩子,情窦初开,也不愿跟她一般见识。 她喜欢赵云,亦并非什么坏事。 其人为皇叔帐下大将,到底有些名声,想必也有些本事。 若得时机,试试其武艺如何。 若真能接我三十招,倒不介意称其为当世猛将也。 待其行三书六礼、纳吉纳征、请期亲迎,与小妹成一桩良缘,亦不失为一段佳话。 倘若赵云肯入赘,亲至于此,我亦必虚左以待,尊为上宾。 这是马超此时的心里想法。 …… 另一边,赵云临行,张鲁又请阎圃同行。 其中乃有深意。 依照汉中之仪,若是求娶良女,那便差媒妁,下聘礼,走正常程序便可。 然而,要主动嫁女儿,说道却多一些。 若处置失当,于女家而言,就难免自贬身价,贻笑大方了。 首先要注意的事,不能大张旗鼓说我要把女儿嫁给你,那样太有失体面。 当派与男家交好之人,至男家处。 私下里言明:某家有女,谁家谁谁,年已及笄,闻公子贤德,愿结秦晋之好,不知公子是否有意? 赵云此行,便扮演此类角色。 这时候,或应允,则由男方大张旗鼓派媒妁往女方处,言及乃:仰慕姑娘已久,故而央媒求聘,望结秦晋之好,希望姑娘应允。 此时有一点注意:当体现男方先有求亲之举,万不可提及姑娘先派人至男家处。 这样,于男家而言,娶到的是明媒正娶之贤淑,不失门风体面; 于女家而言,嫁女于知礼守制之家,足显闺阁清誉。 乃两全其美之事! 亦或男家婉拒。 此时,男家万不可再言及女方先派人求亲之事,此事就当没发生过。 这样,于女家而言不失矜持有度之仪,免落自荐轻佻之讥,也算是对清名的一种维护。 当然,中原之地,幅员辽阔,婚丧嫁娶礼制也各有不同。 其他地方有女方直言求嫁之事,也屡见不鲜。 只按各地礼制,入乡随俗便好。 张鲁怕赵云耿直,办不好此机巧之事。 便请阎圃与之同行,令其从中筹谋转圜,免使直言遭忌,误了两家颜面。 赵云第一次行求亲之举,乃知关系汉中安危,也怕自己说错了话。 便问阎圃:“阎将军,待至下辨城下,若斥候问起,乃为何事,当如何回答?” 阎圃思量片刻,对赵云道:“写信一封,命斥候转递孟起将军。只言乃为两家结好,欲成一桩喜事,让孟起将军接我等入城,方可私下详谈。” “既是写信,何不直言天师嫁女?” “不可不可!” 阎圃面露苦色,连连摇头:“此为初信,孟起接信之时,恐当堂念出,彼时,堂前诸将尽知天师主动嫁女,我天师道颜面又当放在何处?” 赵云不解:“然,既已言及婚事。他日孟起与圣女结亲,亦为他人所知,不还是会被人所诟?” 阎圃摇摇头:“故言喜事,而不能言婚事。难道两相结盟不是喜事?” 赵云觉得这个“喜事”还是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婚事”的。 “哦……” 阎圃继续道:“倘若入成,孟起将军必感蹊跷,亦必问及何喜。你我便言,唯得后堂细谈! 待入后堂,方可与孟起直言此事。 而待出时,却对外人言,乃两家结盟而退曹之喜。 而此时,孟起将军已知天师嫁女之意,他若有此心,当佯装作难,乃言:久闻天师之女国色天香,若想与我结盟,非天师嫁女于我! 我等再故作为难,以不能做主婉拒。 孟起再退将一步,乃做承诺:愿明媚娶之,什么以三书六礼、什么聘仪丰厚、什么不阻归宁,什么听妻纳妾…… 而后下聘,我等言回禀天师。 天师再大喜得应,言明:久慕神威天将,愿嫁女于贤婿。 到时,便事可成也!” 赵云满眼震惊:“此事竟如此繁琐?” 阎圃一脸正经:“唯得如此,既显孟起之威,亦不毁圣女之名。” 赵云在心中又捋了几遍,终究是捋顺了因由。 他认真的点点头晕,遂朝阎圃恭敬的一抱拳:“还是阎将军所虑周全!” …… 南郑之南,褒城之下! 益州老将严颜与张飞对峙于褒城。 严颜在城外三十里扎营,每日亲自带军前来骂战,欲诱张飞出城决战。 换做曾经的张飞,根本不会给他骂的机会。 会立刻下去决战! 要么将你一矛刺于马下,要么被你暗兵所伏,主打个不退缩。 事实上,严颜虽在城下,但城外两地树林,早已埋伏好张任的伏兵,就待张飞下城追击,便截断其后路。 然而今时今日,张飞却半点要出城的意思都没有。 气得严颜大骂:“张飞匹夫,枉称万人敌!缩头龟缩城内,怎敢与老夫阵前一决雌雄!” 张飞亦骂:“俺乃守将,严颜老儿,你不是来攻城的吗?既到此地,不来攻城,却在城下做泼妇叫骂,却是为何?……莫非不敢攻城?” 说罢,长矛一挥…… “吱呀呀……” 褒城大门竟左右而分,大敞在严颜的面前。 张飞手执蛇矛,嚣张的站在城头,声若巨雷道:“老匹夫且看,褒城城门已开,俺就在城中相候,尔等既为攻城,何不敢入城与我决一死战!” 张飞这一番操作,倒让严颜有点不知所措了。 犹豫半晌,终究没敢攻入城去。 张飞哈哈大笑,指之相骂:“哈哈哈,蜀中鼠辈,只知阵前叫骂,真动真章,不过如此也!” 第328章 张飞门前设舞,赵云得近下辨 严颜确信,此日乃其生平最屈辱之时。 威风八面率着军队到得城下叫阵,原打算诱敌出城,再设伏兵痛击。 结果人家竟把城门大开,还反声叫嚷,笑他不敢入城。 严颜英雄一世,何曾受过此等屈辱? 这一刻,严颜是真想冲进城去好好教训一通这个黑脸怪,让他领教一下蜀中之将的厉害。 然而,这终究与最初既定战术不符。 若得冲动,恐累三军。 他咬牙切齿的骂了一句,只得带兵暂行撤退。 这样一来,张飞的嘲笑便更肆无忌惮了。 “哈哈,严颜小儿?怎退兵了?如此年纪,却如此胆怯,还枉称大将。蜀中真无人矣!” 这番话一出,严颜立刻勒马转身,欲催马夺城,幸被几员副将拉住。 一路恨骂:“张飞匹夫,老夫早晚必斩汝这黑头!” 张任伏击不得,亦回归营寨,闻及此事,也愤恨不平。 王累劝道:“二位将军息怒,张飞或用激将之法,其城中必已设伏,诱我军入城击之。” 二将方得暂歇怒气,犹恨张飞。 张飞骂跑了严颜,当时无比痛快。 然回过头来,却暗暗思忖:未能诱敌入城,擒杀敌将,到底差点意思。 要这严颜老贼也是厉害,竟不被俺所语激,不肯入我伏圈。 俺城中防御工事不足,若其于城外造械,久而久之,必具备强攻城池的能力,到时又得一番力战。 不是张飞怕力战,只是和诸葛亮混了这么久。 他也在考虑以最少的代价获取最大的战果。 这一日,张飞例行巡查防御工事,却遇二黑袍鬼卒于角落窃窃私语。 张飞顿觉蹊跷。 心道:“莫不是暗通贼军,欲赚我城池?此刻正在商议?” 当即将二人拿下。 二鬼卒伏地求饶,请求开恩。 张飞怒道:“鬼卒贼子,方才所言何事?!” 张飞豹眼圆睁,几欲迸裂,吓得二人抖若筛糠。 “说!是不是给严颜老匹夫通风报信?若有半句虚言,俺扒了你俩的皮!” 二鬼卒跪地叩头,赶忙解释,一人抱拳道:“回三将军,非是通敌,乃默念无敌咒,以助我等此战能斩将杀敌,平安而归!” 张飞暴怒:“还敢说谎!” 二人叩头:“不敢!” 张飞狐疑的看着他们,咂吧着嘴:“无敌咒?” 旁有褒城文官解曰:“此乃天师所创之咒诀。闻得常诵斯咒,可佑百战百胜,于沙场之上亦能得保平安,鬼卒常诵。” “嗯……” 张飞自是不信,遂命二人先后念之。 结果,并不是一模一样。 有一人将所求赐法之人由张鲁大天师换成了卧龙仙君。 但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因为信仰偏差,有些更改也在情理之中。 张飞为求稳妥,又道:“去查,此二人可家小可被移出城去!” 不多时,斥候回报:“回禀将军,二人家眷俱在城中。” 张飞点点头。 如此说来,倒真未必是投敌之事。 但这事不能大意。 当先将二人家小拘管,于对战之时,将此二人下狱收监。 待战事毕,再细细鞫问。 以免误杀忠良。 经由此事,也让张飞发现一个问题。 褒城守城之军共有五千,两千为其所携精兵,三千为褒城本地鬼卒。 自己家的军队自不必说,令行禁止,如臂使指。 鬼卒精锐倒也训练有素,堪称良军。 只是鬼卒受张鲁荼毒极深,大多甚为迷信, 每日求仙祷告,以获圣庇。 张飞觉得荒唐。 大战临迩,不将心力用在整军备战之上,却每日求神拜佛,成何体统? 有心下令,不许再求神拜佛,违令者鞭二十。 把这股鬼道遗留歪风邪气彻底杀下去。 然而,就在张飞拿着令箭要丢下去的一刹那。 忽然大眼珠一转,似想到了什么主意。 而后,又将令箭缓缓放下了。 他坐在那里思量许久,底下众褒城之将皆惶恐不敢相问。 终于,张飞说话了:“汝等天师道之将,还会什么法术?” 众将赶紧跪拜:“我等道行微末,并不会什么法术。” 张飞面露鄙夷之色,道:“汝等修持玄道多年,竟未得半分真修?且不论其效如何,只问曾习得过什么?” 众人皆言,有说 “驱邪镇煞之术”,有说 “掐诀画符之法”,有说 “跳踏罡步斗之舞”,等等…… 张飞便问:“都有何用?” 褒城文士解释道:“驱邪镇煞乃为镇宅,掐诀画符乃为驱鬼,跳踏罡步斗之舞则可佑城中气运,每战必胜……” 张飞闻言大喜:“对,便是此事!” “将军何意?” 张飞起身拉过褒城守将,认真吩咐:“明日大开城门,便着一百鬼卒,于城门前跳此缸豆之舞,每日都要跳,要跳得鸡飞狗跳,跳得热热闹闹!以此佑我大军神鬼相佑,百战百胜!” 褒城守将这才发现,张飞迷信之度,怕是比自己胜之多矣。 纵然不解,亦不敢质疑:“将军,既如此,可还骂严颜否……” “谁说不骂?” 张飞脸色一板:“骂,继续骂!城上骂战,城下起舞,两不耽误。顺便取些酒来,俺要在城上痛饮!” “将军,这……” “此乃军令,若得违抗,定斩不赦!快去准备!” “喏……” …… 另一边,赵云与阎圃率轻军,往许都行有二日,近至下辨城下。 果见一支巡逻骑兵队伍相拦:“何方兵马犯我下辨地界!” 赵云命大军暂止,独自催马向前,抱拳道:“我乃刘皇叔帐下大将,赵云赵子龙。今至下辨,非为进犯。乃欲结马孟起将军,并着粮草相送!此我亲手所书,望送至孟起将军处,见得此信,他自明白。” 说着,从怀中掏出个装着书信的竹筒,轻抛过去。 那为首骑士接过赵云书信,肃然一揖,道:“将军手书,某自当速呈我家主公。还望将军暂于此地安营扎寨,勿使大军近城,以免生隙!” 赵云抱拳回礼:“自当奉命!” 当即原地安营。 很快,马超收到了赵云的信。 得知赵云前来,马超心中喜悦还是大于不快的。 问马云禄之言,她曾亲眼见过赵云斩杀韩遂数将,武功深不可测。 凉州之地,唯此人可信也。 若联皇叔,非依仗此人不可。 然而待其打开信件,从头读下来,马超的眉头却不自觉的拧了起来。 第329章 白马相见,谁家亲缘 马超麾下众将,皆知马超一心反曹,想奔皇叔。 今见此信,为何面显凝重之色? 其谋庞柔上前:“主公,何事忧虑?” 马云禄也着急上前道:“是啊,兄长,赵将军说什么了?” 马超表情复杂,饶有深意的看了一眼马云禄,而后将信递给庞柔。 庞柔将信读了两遍,面上亦显疑惑。 营中众将皆知,亦马云禄与赵云曾有邂逅,庞柔自也知道。 莫不是赵云主动求亲? 这操作着实令人有些意外。 马超问道:“庞先生,以你所见,这赵云所言‘乃欲成一桩喜事’乃为何事?” “这……” 庞柔谨慎的思索片刻,给出个保守的答案:“这粮草丰足乃是喜事,孤城得附亦是喜事,这联姻之约也是喜事……” 听到“联姻之约”四个字,马云禄的小脸腾的一下红了。 “联姻?什么联姻……” 马超朝其一挥手:“小妹,你先下去。” “为何?” 马云禄不解,耿直而言:“赵云之事,旁人不晓,何不允小妹所知!若无小妹,你们可知赵云是真是假?” 这话说的也有道理,除了马云禄,帐中还真没人认识真正的赵云。 当然,马超已从庞柔给出的三个答案中猜出了最可能的那一个。 “所谓喜事既是如此,赵云为何不直言?” 庞柔抚髯思索:“赵云素有威名,如此儿女之事,恐不便直言,故而着言委婉。将军,莫不如请其入城,再行长谈!” 马超将自己代入赵云,觉得也有道理。 但他想了想,还是摇摇头。 问及斥候:“赵云既欲求亲,可带何礼?” 斥候抱拳应答:“除了粮草,未见他礼!” 按说,粮草对马超来说是比什么都重要的物资。 但是,毕竟是自己疼若心肝的妹妹,你光拿这些东西做聘,总觉得不是那么回事? “既是求亲,不带聘礼,赵云他是何意?” 马云禄眨眨眼:“什么求亲,什么聘礼?” 马超实在无奈了,点点头,让庞柔将信递给了马云禄。 马云禄看完信,但觉双颊飞霞,心下恰似鹿撞檀溪,惶惶难定。 接着心中狂喜,轻咬嘴唇,面显扭捏之色。 原以为一面之缘,今后难见。 怎曾想,再次相见,竟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这真是世事难料,造化弄人。 “兄长,我……” “我知道你愿意!” 马超嘴角轻轻一扬:“只是不知赵云本心诚意如何!” “我……”马云禄也不知如何应对。 “来人,备马!我要亲自会会赵云!” 马云禄顿感心慌:“兄长,你要做何?” 马超与众将披挂甲胄,复顾马云禄一眼,轻哂道:“小妹勿虑,某断不将你嫁与凡庸碌碌之徒,待为兄试其武功究竟若何!再作决定。” “兄长,不可冲动……” “放心,我本欲投奔皇叔,自不会与赵将军刀刃相向,只为切磋耳!看看小妹所言,说此人武艺绝伦,骑术超逸,能万军取首,到底是真是假!” 马云禄心中大慌,赶紧也穿上甲胄,欲与马超等一并出城。 然至城下门口,马超又停下了。 他思量许久。 虽对赵云唐突莽撞求婚有些抵触。 但到底不想与刘皇叔产生真正的矛盾。 于是在城门下思量许久,转头对庞柔道:“赵云求亲唐突,未循名门聘约之礼。 某既恐小妹异日为夫家所轻,故欲于此时彰显马氏威仪。 是以当邀赵云于阵前武斗。 然皇叔于我曾有救父之恩,我亦心向归附,断不可与之真成仇敌。 待我于城下胜那赵云,使其诚服,便邀其入城。 到时以礼相待,以成完婚之礼。 先生可于城中督办婚仪诸事,务必周备隆盛。 赵云纵有简慢,我断不容小妹受分毫辱没!” 庞柔明白马超心中所思。 非独为马云禄挣体面,亦为自身博声名。 唯彰显己之所能,日后方得于皇叔麾下受重用也。 当即抱拳道:“主公放心,在下必当竭力办之!” 马超又嘱咐了一句:“今后若得效力于皇叔帐下,不可再称我为主公。” “明白!” 而后,领兵出城。 两支兵马遥遥相会,双方皆看到对面为首之人。 马超首先是一惊。 只见对面为首一将,身着银盔银甲,背后白色大氅,手持一杆亮银枪。 还骑着一匹雪白的白马。 此风仪,与吾神威天将马超、白马将军庞德及麾下诸将,何其相类也。 再观其人,甚为高大威猛,面如冠玉,目若朗星,端的是英武非凡。 马超也不禁赞叹。 如此威仪,倒是配得上小妹芳姿卓越! 只是不知其武艺,到底是不是如小妹所言一般厉害。 而此时,马氏其他兄弟在一旁谈笑相议。 马休笑道:“前者入皇叔营中,为布八阵图事,未得相见,今得见之果然英武非常。” 马铁亦笑道:“白马白袍银甲,倒真似我马氏儿郎也。” 马岱却思路清奇:“若得其入赘,乃万分之好,我马氏可如虎添翼也!” 马超亟止之曰:“休得妄言!” 而与此同时,赵云也看向马超。 众白衣将中,唯得为首那人最为出彩。 他目若朗星嵌玉,身如玉树临风,银枪斜挎,白袍裹身,骑的是雪白宝马,戴的是玉面狮盔,威风凛凛,恍若天神降世。 身后数将,皆白马白袍,威风凛凛。 这不禁让赵云忆起昔日于公孙瓒帐下听令之时。 白马义从,铁骑如风。 赵云不禁感慨:“世人皆道凉州神威天将锦马超,果不虚传。天师千金,圣女之尊,得配此人,亦为郎才女貌,并非屈就。” 赵云眼神甚佳,恍然又见一熟人。 此人正在马超身侧朝他翘首而望。 仔细一看,此非旁人,正是于凉州认识的少女——马云禄。 赵云心中甚喜,见到熟人有心打个招呼,却又怕误了正事。 想到正事,赵云多少有些疑惑。 提到“喜事”,不是应该派人请我等入城吗? 怎亲自来接? 观马超所为,亦是重体面之人,必欲借此彰显马氏亲厚待宾之礼。 随即驱马上前,抱拳高声一礼:“常山赵子龙,受皇叔之命至此,见过孟起将军!” 第330章 婚礼之误,赵云大战马超! 按说,赵云上前打的招呼很主动和礼貌。 此时马超若是提起刘皇叔救父之恩,再请赵云入城详叙,也就无接下来之事了。 然而,在马超看来,你写书信于我,欲娶我妹,却偏偏在信中语焉不详。 这是何意? 要知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既非难以启齿,更非见不得人,你赵云是男家,又有威名在身,没必要遮遮掩掩。 直言求亲,献上聘礼,再让我这个大舅哥稍稍拿捏一下。 这事也就成了。 毕竟以你赵云这模样和名声,我马超纵眼光挑剔,也认可于你。 不会太过为难。 谁为难于你,我马孟起还得替你撑腰。 可你信中却偏偏不把话说的清楚,这多少有点不够磊落,看不起我这个大舅哥。 咱们这妹子,于众兄心中,乃是心肝宝贝一般。 可不能如此草率就让你领走。 于是,马超决定将这件事问个明白。 他亦驱马上前,与赵云俱在两军阵前,相距十余步。 呵呵一笑,抱拳回礼:“久闻子龙将军大名,今此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不知子龙将军此来所为何事?” 马超其实心中已有打算: 乃让赵云主动提出求亲之事。 而后,再给赵云设置个难度:若能接我三十招不败,便认可你这个妹婿。 试试赵云武艺,主要是要在皇叔阵前,施展一下自己的武艺。 若是这赵云能接下自己二十余招,说明真有本事,这最后十招他若承将不住,未尝不能放水。 而后,入城,喝酒,风光接亲。 再言归附皇叔之事。 岂不美哉? 而在赵云看来,他是想和马超说明来由。 因为其使命便是与马超言明两家姻亲之事。 但可不是这种场合。 阎天师特意叮嘱,张天师之女乃金枝玉叶,不可直言求嫁。 当入城与马超密谈,说服马超主动求亲。 这样,既能体现神威天将之担当,又能顾全米道圣女之颜面。 乃是两全其美之事。 今两军对垒于阵前,众目睽睽之下,岂可明言圣女反向将军求亲? 你马超折了面子,圣女也降了身份。 两皆有损,殊为不妥。 于是赵云略一沉吟,朗声道:“云欲行之事,已于信中言明,莫非孟起将军未见我手书之信?” 马超当然见到了,而且还看了好几遍。 他只是想让赵云言明,可赵云偏不言明。 这如何是好? 马超略感不快,于是他决定逼着赵云把话说明白: “我是得将军一信,可有一事不解!将军信中所言:乃欲成一桩喜事。 我马超在此敢问子龙将军,此喜事可是婚喜之事?” 赵云闻听此言,面显惊愕之色。 他实未曾想马超竟直言问及信中之事。 这该如何是好? 赵云踌躇之间,面有慌乱,不经意竟回头望了一眼阵中的阎圃。 可阎圃此时亦是一脸智障的表情。 亦似不解马超之意。 然而,就是这一回望,却让马超更加笃信了自己的猜测。 你看看,赵云虽有威名,却是情长气短之辈,既有娶我妹之心,又于自己的终身大事忸怩难断,少无担当。 关键时刻,还要求人相助。 若如此,你教我如何肯放心把妹妹交给你? 于是,马超面色骤凛,又说了一句:“子龙将军,何弗为此作答?” 赵云当然不能承认。 承认了,就说明说明圣女自降身份以求嫁,你马超亦有小白脸之嫌。 于两家都不好看。 但又不能不承认。 毕竟这是他此来的核心任务。 想到此,赵云心中难免抱怨: 这马超莫非少慧识之人耶? 既已窥破欲纳其为乘龙快婿之意,何乃于此直言相诘? 莫非,马孟起不知欲许他之女为何人? 故而心有抵触? 嗯,有此可能。 若有机会告知乃天师之女,其必会同意。 想到此,赵云既未承认,也未否认。 而是坚定了自己的任务,又间接回答了马超的问话: “孟起将军明鉴,此事关系退曹大计,非当下可陈之言,此事容我等入城详议!” 马超呵呵一笑。 什么退曹大计! 曹操大军现在在我这边吗? 哦,明白了。 乃联盟入汉中助张鲁退曹之事! 求亲亦为结盟之大要。 但退曹具体作战方略诸事固是需要密谈,但联姻之事,却无此隐秘必要。 看来,你赵云是不打算说了。 那就别怪我为难于你。 想到此,马超将长枪一扬,冷笑看着赵云: “既如此,你我便大战一场。若我胜,汝当于此直言此行之目的,不可半分隐瞒;若汝胜,我即开城,请汝入城细论此事!” “嗯??” 赵云眼睛一亮,觉得这主意不错。 赵云随刘备南征北战,所遇强敌,从未尝一败。 他亦知马超之勇,名震雍凉,也觉得自己能有把握胜过马超。 只是,其心有所顾虑。 于是,朗言说道:“孟起将军,你我既是友盟,阵前决斗,恐伤和气!” 马超哼哼一笑:“放心,我会手下留情!” 说罢,挺枪驱马,瞬间即至,一枪挑向赵云。 这一枪,凶狠凌厉,速度奇快,乃奔赵云左肩甲胄。 这里本非要害之处,又有甲胄相护,枪尖在关键时刻也能挑向别处。 此既彰显其绝妙枪法,亦非夺命杀招。 但就是这非夺人命的枪法,却让赵云感到前所未有之凶险。 他赶忙施展身法,侧身一避,堪堪避过此枪。 两马交错,却见马超招术不停,横枪一扫,直扫赵云背心。 换做旁人,后脑无眼,必被马超一枪扫落马下。 然赵云临敌经验丰富,电光火石间,侧身一伏,枪杆贴着甲胄掠过。 赵云大惊,心知此人战力非凡,一个照面竟连出两招。 然而第三招转瞬即至。 两马错过两步之遥,马超借着抡出枪杆惯性,使枪杆丝滑的绕腹瞬转一周,枪尖顿时又指赵云。 只见握住枪末,也不回望,再次刺向赵云。 赵云余光所见寒芒,避无可避,只好挥枪以枪鐏击中马超的枪尖。 “啪!” 火星四溅,两马这才彻底错开。 赵云心中惊愕无比,这马超什么人,竟能在一个回合连出三招? 而且招招精湛无比。 然而赵云并不知道。 此时此刻,比他还震惊的人,是对面的马超。 第331章 白马白袍,敌我谁骄 马超确信,自己征战沙场十余年,所遇强敌无数,但还未曾遇见一个如此强悍的对手。 出手三招,招招精妙,赵云竟能一一化解。 就连甲胄都未有划蹭之损! 他感觉当时允其三十招不败,似乎有些看不起人了。 幸亏当时没说。 否则三十招不显胜势,难彰显我武艺之高强。 此刻,马超对赵云的武艺有了新的认识。 然而,马超虽锦面玉貌,亦是桀骜骁勇、性烈如虎之人,得见如此强悍对手,基因里那争强好胜之心又开始蠢蠢欲动。 他三招未得拿下赵云,勒停战马,看了一眼阵中傻掉的马云禄,又看向赵云,嘴角扬起一丝兴奋的笑意。 “有些本事,我马孟起认可你了。” 赵云亦是遇强则强。 阵前斗将,从来有胜无败。 杀敌斩将,向来如喝水吃饭一般简单。 唯独与关张私下切磋,方能感受到棋逢对手之趣。 今接马超三招,让他产生了仿佛与二位兄长切磋时的巨大压力。 这也让他兴奋了起来。 登时眼中寒光骤显,不敢小觑,勒稳战马,握紧长枪,慨然应战:“好,就依孟起将军,若我胜,将军即开城,请我等入城细论此事!” 马超冷冷一笑:“子龙将军忘却一言,汝败又当如何?” 赵云亦凛然一笑:“云征战沙场,未尝有败!” 马超倒是欣赏赵云的自信,当即哈哈大笑:“汝且记好,今日便是第一次。” 说罢,再次挺枪杀来。 这次,赵云亦做好战斗准备,驱马迎将杀去。 “啪!” 第二回合。 并无炫目之技,只寻常挺枪相击,又互相错马而过,绝无第一次那般精彩绝伦。 庞德马岱举是临阵高手,知二人皆顾虑对方战力,乃做试探之举。 接着,第三回合,第四回合…… 在第五回合之后,二人的招式开始愈发精妙和凌厉。 至第十回合开始,开始尽显平生绝技。 就是这一回合,马超突然旋身反刺,正是西凉马家秘传“潜龙破甲枪”。 赵云早防他变招,竟在箭不容发之际缠住枪杆,借势一拖一拧 施展“盘蛇七探”的粘劲妙法。 两枪枪刃杆交错一掣,刃锋共迸火星。 接着各自撤回长枪,又同时以枪杆相扫! “啪!” 两杆寒铁交击迸发火星,两匹战马皆被震得斜退数步,蹄下黄土迸裂。 二人皆惊骇对方力量之大,为当世罕见。 马超愈发兴奋,赵云也热血沸腾。 互相看了一眼对方,竟似心意相通,俱使平生所学。 而后,开始近身缠斗。 “哒哒哒……”两匹白马并肩飞驰,扬起踢后烟尘。 “啪啪啪……”两杆银枪如双龙绞尾般疾撞,迸发的火星溅落在鬃毛间,化作点点流萤。 因为谁也不能速速拿下对方,招式也逐渐凶狠起来。 二人所携部队翘首观看,皆被此绝世武斗吸引。 然战斗虽然精彩,但打着打着,就难分辨到底谁才是自家将军。 互相询问之声,不绝于耳。 盖因此二人皆高大威猛,面如冠玉,白袍白马,银枪银甲。 从上到下,难寻差异之处。 转眼间,五十个回合已过。 马云禄更是看傻了眼,生怕任意一人有失,遂请庞德相助。 庞德是当今下辨城下,除马超外,武功最高者。 能阻二人决斗者,非庞德莫属。 马云禄于是相求:“庞大哥,可止此战否?” 庞德全神贯注观此大战,心中不禁骇然。 他苦研刀法,自忖与马超不相伯仲。今观此战,方知相较之下,自己终究差了一节。 他把自己代入马超,能坚持到现在,实属不易。 但再战下去,必败无疑。 “我如何得止?” “庞大哥武功卓绝,可驱马入阵,分其二人。” 庞德心知马超性格,摇头拒绝道:“两人决战,难分敌我,兄亦白马白袍,我再入阵,更分不清谁是谁了。” 马云禄思路向来清奇:“你使刀,一眼便知与二人不同。” 庞德摇摇头:“孟起脾性小妹岂能不知?此战赵云,必欲求二人单打独斗,我若入阵,必被孟起视为助阵,他必然怪罪于我。 换做是我,大战棋逢对手,亦不愿有人相搅。” “我怕兄长有失?” “放心,不会!” 马云禄又欲求助马岱,却发现马岱聚精会神,声声叫好,亦与庞德一般心态。 转眼间又是一百回合。 二人银枪交击之声依旧如连珠爆豆,无歇短之意。 只是此时,二人俱已大汗淋漓,汗透的征袍紧贴脊背,仍旧旋身腾挪,挺枪挥刺,不减半分凌厉。 交战间,二人犹在嘴斗。 “子龙将军,汝说明来意即可,何需如此固执?” “孟起将军,且允我入城,我之来意你已心知,你又何必在此为难?” “我是心知,然犹是不解,不过一婚,本为喜事,何至于此?” “既知婚嫁,亦当从谨,岂能在此妄论?” “赵子龙,汝非男儿否?” “马孟起,男儿自当重视婚礼之事,不可草率,云犹是不解!” “那你这是如何?” “你这又是如何?” “好,待我胜你,看你如何!” “胜负未知,怎可妄言,看枪!” 遂继续激战! 马云禄甚至再战恐有失手,回头看向金钹。 她心想,大哥必因此怪罪于我,然我亦不可看其任何一人受伤。 想到此,遂跳下马来,大步流星走到金钹之下,抢过金槌,赶下看金小卒,敲响金钹! “当当当……” 得此鸣金之声,二人只好作罢,拨马归回本阵。 马超并未怪罪马云禄。 他不断喘着粗气,握枪的双手,亦有颤抖之状。 这不是力竭之意,乃是愈发兴奋之感。 “缘何鸣金?” 马云禄一怔,给出一个扯淡的回答:“乃……乃至飧时,不如……不如吃饱了饭再打?” 而偏巧此时,马超的肚子“咕噜”了一下。 他心暗道:小妹所言有理,我不得胜过赵云,恐因未曾饱腹,不妨吃过了再战! 于是,朗声对赵云道:“子龙将军,时近飧时,可敢膳毕再斗?” 赵云此刻也大汗淋漓。 征伐多年,他还是第一次遇见如此难缠的对手。 时人言:神威天将,果然名不虚传。 半点大意不得。 然而,马超的勇武,也让赵云心下激赏,他慨然一笑:“好,就依将军!” 两人各回本阵。 休息过后,约时再战。 马云禄劝马超:“大哥,你既同意小妹婚事,说明即可,何必再战?” “你不懂!” 马超用布巾擦拭颈肩汗水:“赵云果然勇武,为兄认可于他。只是,这婚嫁之事,绝不可任他而为,免得婚后欺负于你! 你放心,待我战胜他半招,便可成事。” 马云禄有句话没说。 她自是不忍见兄长落败,但相较之下,她似乎更不忍见赵云落败。 第332章 挑灯拂晓,马超三战赵云 赵云策马归营,待晚膳毕,见未至约战之时。 便卸甲稍憩,缓神凝气,以备再战。 阎圃近身问道。 “赵将军,我觉得此事恐有蹊跷。” 赵云睁开了眼:“有何蹊跷?” 阎圃沉思道:“马超似欲为难,却又不似为难,你二人大战之时,相距甚近,有无问及求姻之事。别是其中生出什么误会?” 赵云觉得很有道理:“确有问话。” “请赵将军一一说来。” 赵云点点头:“他先问及,非让我说明来意不可。可他明明知道我来所为何事!” 阎圃抚髯思索:“马超心知‘喜事’乃联姻之事,就是要将军在此详解?” 赵云看向阎圃,面显无奈之色:“对,马超确实心知如此,却非要在此言明。 然女家求亲,何以方便言明?我便说,我之来意你以心知,可入城详谈,又何必在此为难?” “马超如何应之?” “他亦不解,本为喜事,何至于此。” “竟是如此?” 阎圃思索了好一会,想到了一种可能:“或是马超不知求嫁之人,故而心中不悦,有心拒绝。非让我们说明女家是何人?以做定夺。” “有这般可能……” 赵云想了想,又说道:“然亦有可能,其妻妾俱亡,本无再娶之意。我等欲强配女于他,故惹不快!” “直言天师之女亦不可?” 赵云思索一会,觉得有些道理。 然而,赵云此与马超相战,恰似棋逢对手,战得酣畅淋漓。 惺惺相惜之余,他亦欲借此战与马超分个胜负高低。 遂言道:“此事宜关紧要,激战之际正显英雄之志,若此时提及儿女姻亲,反似辱没志气。不若待某胜了马超,再入城坐而论之。阎天师但放宽心,待某将马超击败,自当入城细谈。” 阎圃谨慎道:“万一将军不胜,又当如何?” 赵云哼哼一笑:“为助天师圣女得遇良配,云必全力以赴,安能不胜?” 阎圃亦看得出来,赵云马超虽交战激烈,但并无夺命之招。 若见赵云得胜,反倒使一切看似复杂的问题简单起来。 遂一抱拳:“阎某预祝将军此战得胜!” 第二战起于酉末时分,残阳如血浸染红沙,马超换了战马,横枪立马于阵前,却脱了战盔战甲,一袭白袍,手执长枪英姿飒爽。 赵云也换了备用之马。 见马超如此,也脱了战甲。 亦穿着一身白袍。 长枪立于胸前,枪尖冷似冰棱,在暮色中泛着冷冽微光。 “子龙将军可曾休整停当?” “早已恭候多时!” “善!且看某与将军再决雌雄!” 说罢,驱马挺枪冲杀过来,赵云亦应将杀去。 二骑相交时,夕阳恰落于地平线上,两道身影如游龙戏凤,枪尖相击迸发的火星竟与天边流霞相映。 两边军卒欢呼雀跃。 为此生能见如此大战而感到兴奋和骄傲。 战至戌初,暮色四合,城关之上忽燃起数十盏牛油灯笼,暖黄光晕中但见枪缨翻飞、马蹄踏踏,两条银龙在光与影的间隙里腾挪闪转。 二人兵器相交时爆发出金铁交鸣之音,惊得夜栖鸦雀振翅远遁。 战至亥初,月上中天,沙场上灯笼影被拉得老长,两匹马俱是汗湿鞍鞯,两个身影却愈战愈勇。 如此战至子时,灯笼烛芯爆了三回,换过两轮灯油,二人仍难分轩轾。 马超枪风渐沉,专走刚猛一路,枪杆砸在赵云马超枪身时带起震耳欲聋的闷响; 赵云则以巧破力,枪尖如蝶翼振翅,专刺对方防守薄弱处。 三百回合过罢,两骑皆气喘如牛,却谁也不肯稍退半步,唯见兵器相交处火星四溅,在墨色夜空里织成一张光网,映得二人面色泛红,汗透衣衫。 人尚能战,马却已疲。 只得再度换马。 再归至本营,马超气喘吁吁,相比上次,显然体力消耗大了许多。 “赵……赵云不愧为当世名将,曾闻其……其单骑炸曹营,我尝不信,今见如此,当无半分虚言!” 曾经的马超看来,赵云越强悍,越显得自己锋芒被掩。 故而对赵云的赞美之言,多加不屑。 现在的马超看来,赵云越强悍,却越能体现出自己的强大和威猛。 故而,对盛传赵云的那些传说,他现在是深信不疑! 他现在心里想的是: 单骑炸曹营? 我去我也行! 没准多带些人马,我还能堵着曹操。 只是不知曹操生得如何样貌。 思路有些跑远了。 当下如何能赢赵云, 战至现在,其实联姻之事已抛于脑后,现在马超也想在此赢下赵云。 进一步提高自己战绩的含金量。 然而,久战至此,气力损耗甚大。 又当如何胜之? 这时,庞德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孟起,君枪法刚猛,耗力甚巨,赵云枪势轻盈,省力良多。长此以往,于君不利。若复再战,何不中途掣剑?君剑法精绝,可速克子龙。” 马超擅剑,出手法一招制敌,冠绝天下。 枪法不得胜赵云,若忽然半途使剑,或真有胜机。 马超嘴角一挑,微笑点头:“此正合吾意!” 于是,清晨再战。 马超换了第三匹战马,赵云备马已疲,只得骑回夜照玉狮子。 战至半酣,两马近缠。 马超看准机会,单手将长枪一递,隔开赵云长枪,忽拔剑刺向赵云。 此招换做旁人,绝无胜机。 赵云只见寒芒袭来,迅速侧身一避。 剑刃距离其颈不过毫厘。 赵云堪堪避过,不禁大惊。 却不知此乃马超虚招。 只见马超一击不得,立刻变招,反手一剑亦扫赵云握枪手腕。 赵云于情急之下,做出最冷静应对。 竟果断弃枪拔剑。 “当!” 一声尖锐的金属撞击声。 二马分开,长枪插于地上。 马超再看手中之剑,竟被赵云巨剑斩成两节。 这下可好,马超失剑,赵云失枪。 赵云立刻调转马头,欲拔枪再战,然战马已疲,不得极速。 马超心知,此刻赵云剑短却极为锋利。 若再使其拾回长枪,自己断无胜机! 想到此,马超立刻以断剑掷马腿,赵云为护战马,唯勒马而立。 马超不给赵云得应之机,又丢出两枚铜锤,直击战马。 赵云避开一枚,击飞一枚。 马超争得时机,纵马追上,挺枪欲阻赵云。 赵云回剑一劈,势沉力大,竟将马超长枪劈成两截。 此似赵云占优,却不知,乃是马超故意所为。 见长枪已断,竟手执前半截短枪,以枪作剑,迅速施展出手法,刺向赵云。 然而,在枪尖寒芒距离赵云心口半尺之遥时,却见赵云青釭剑已架在自己的脖颈之处。 二人于电光石火间,皆敛其杀招,终成博弈之衡。 第333章 大战终毕,马超邀请赵云抵足而眠 这一刻,时光恍若凝止。 两方军卒缄默久之,忽如雷霆裂空,声浪掀天而起。 皆为己方大将的精彩表现喝彩。 恰值朝阳破云,金辉漫野,映出两个英风凛凛的身影。 而至此时,马云禄也长出了一口气,差点瘫落马下。 “子龙将军,今值此战,若非三换战马,恐难与你平手。” 马超心知赵云剑利,但自己趁人战马之疲,三以暗招相袭,勉强与人平手,已是力竭之势。 这也是马超征战多年,最为谦虚的一次。 他磊落的承认了自己的取巧。 赵云亦赞许马超之勇,亦谦虚言道:“若非青釭剑利,云亦难挡将军凌厉剑法。” 二人遂各撤兵器,相视而笑。 “青釭剑?” 马超注意到赵云手中宝剑:“可是曹操配剑?” “正是!” “听闻子龙兄单骑炸曹营,夺曹操配剑,实乃天人之勇,古今罕匹!” “非故意夺之,乃恰巧相遇,偶然夺之。将军若喜,可将此剑送与将军为礼。” 赵云将青釭剑递给马超。 英雄惜英雄。 他知马超剑法出众,又毁其宝剑,竟有心将此剑送给马超。 马超这才明白。 赵云聘礼之重,竟重于九鼎大吕,亦贵过金玉珠玑! 不过,赵云能有此心,其亦心满意足。 不忍夺其所爱。 他接过来,挥了挥,又掂了掂:“果然是绝世名剑。只可惜,某出手法擅使凌厉快剑,不擅此等厚重巨剑。” 说罢,又将青釭剑递还给赵云。 “对了,还有一剑,或可得适将军!” 赵云此来,自然也是带了些贵重礼物。 只是不便为人所知,便多置于车内。 而这其中最特殊的一件礼物,便是一柄宝剑。 乃是张鲁的三五雌雄斩邪剑中的雄剑。 也是让张鲁得获雷劫的那把宝剑。 此剑轻狭锋利,幽光凌冽。 原为张道陵所铸。 后为各代大天师所执。 张鲁亦执此剑南征北战。 然竟此雷劫,张鲁知自己恐不配再执此剑,便作礼物,送给未来贤婿。 赵云命军卒呈此宝剑,送给马超。 准备待入城再言为天师所赠。 马超见此大喜,知此聘礼已得天地之珍,具鬼神之佑。 遂引赵云为知己。 赵云又问道:“孟起将军,你我既是平手,可还要我在此言明来意?” 马超哈哈大笑:“既有此剑,已知君诚,既有顾虑,自不必言明。我已于城中备好诸事,子龙兄随我入城即可!” 赵云知大事得成,也不禁大喜:“如此甚好!” 马超遂招呼众军,引赵云军入城。 二人并骑在先,众将跟随在后。 得入城门,乃见城中有红布彩旗飘舞,又有鼓吹琴瑟奏鸣,甚为喜庆。 赵云心道:马孟起果然知此婚礼,在此大费周章,乃做迎亲之势……只是,姻事既未谈妥,如此行为岂不招人口舌? 然转念又一想:此为男方所为,孟起若有求姻之势。 然虽说正好,可未免又有些急迫。 赵云心下犹疑,遂问马超: “孟起将军,我观此红旆彩旗招展,又闻喜乐之声盈耳,何日今日将成姻亲之喜?” 马超意味深长一笑,谓赵云曰:“子龙兄何必明知而故问!” 赵云懂了,回头与阎圃相视颔首,俱心下了然:看来此酣战良久,孟起将军确实有些急迫。 知马超对此联姻不生反感,二人皆放下心来。 正当此时,马云禄掣马向前几步,并行于赵云左侧,却对马超开心道:“兄长,我说什么?常山赵子龙可有万夫不敌之勇?” 马超慨然而笑,一语双关道:“那是自然,我家小妹眼光如炬,自不会看错。” 赵云与马云禄前番分别,亦担心其会否为羌军所害,今此相见,甚为喜悦。 “云奔波千里,唯恐小姐有失,今见安康,心下大石终落。” “那是,我可不会轻易出事!” 马云禄抿嘴一笑:“对了,这些日子你都在做什么?” 赵云得与马超冰释,又在此得遇故友,心中亦是高兴,坦率说出分别后这段日子的遭遇。 马云禄倾听完毕,亦羞涩言道:“你曾答应我三桩事,尚有两件未竟,将军可还记得?” 本来赵云于凉州之时,并无心和她闲闹,也未曾答应所谓三事。 今逢故友,心中喜兴,当即抱拳道:“小姐之请,云自当竭力相办,莫说三件,三十件也办得!” 马云禄很认真的点点头:“我非食言背约之人,说三件,就三件。不会多为难于你!” 马超见赵云和马云禄言谈间毫无半点生疏隔阂,那感觉真如久别挚友。 遂放下心来,心中暗道: 吾妹终得依靠也。 乃至府堂,早备好酒菜。 马超抱拳言道:“仓促筹备,乃有不周,非为正宴,暂缓饥劳。待诸位歇息妥当,再治华宴,聊表寸心。” 赵云见之,此宴已是规格甚高,却言非是正宴。 看来马超也是带着十足的诚意。 再想想前番多加为难,赵云明白了,也理解了: 马超就是想找个由头与他比试一番。 连夜酣战,自饥饿难耐,酒足饭饱之后,似乎该提起正事了。 赵云凑近马超,谨慎言道:“孟起将军,我今此来由,欲详说于你,可否移驾静处,容某一禀?” 马超思量片刻,很赞同的点点头:“此事虽显于姻亲之好,实则暗系联盟大业,自当深谋远虑,庶免疏失。 我前番不知子龙兄前来,筹备仓促,多有未周。 况你我鏖战半日,神疲力乏,不若暂歇一日,待明日养足精神,再行定夺,子龙兄以为如何?” 赵云与马超大战,也是浑身疲惫。 听马超之言,也觉得很有道理。 大战至此,皆已疲惫,也不差这一日。 于是抱拳言道:“好,就明日。” 然而,事实上,真正得以密谈的机会,却比“明日”还要早上一些。 宴会既毕,马超亦高兴的握住赵云的小臂:“与子龙挑灯夜战,实在是困倦不堪,当入府而眠,然我久慕子龙兄。今有英雄大婚将至,未来当伴佳人,再难有袍泽同衾之时,你我一见如故,不如尚在单身独居之时,与我府中抵足而眠。子龙兄以为如何?” 赵云亦欣赏马超,又得密谈之机,为之大喜:“此正合我意也!” 第334章 是夜长谈,英雄相惜,皆备明日之礼 于是,马超请赵云入其寝,各自洗漱完毕,同踏抵足而眠。 这让赵云想起刘备当初邀其抵足而眠的日子来。 赵云心中暗想:主公对我之信,非他人可比也。 马超今邀我抵足而眠,乃棋逢对手,英雄相惜,亦是快事一桩。 也正好借此机会,与马超言明婚事详尽。 然而,马超却先问刘皇叔近况如何。 观其言表,似对归附皇叔有着迫不及待之心。 赵云心下大悦,心想:婚事固然重要,然使马超归附主公,才是重中之重。 于是言道:“我家主公仁德广布,素怀兴复汉室之志,礼贤下士,广纳天下才俊。自涿郡起兵以来,救孔融于北海,助陶谦守徐州,还曾大败曹操,生擒夏侯,换归寿成公,只可惜……” 言说至此,赵云神色黯淡,面显无比痛心之色。 马超闻此,亦触动心怀,含泪叹息道:“昔日孔明先生允我父锦囊三枚,前两枚锦囊助我父过三郡与汉中之地,这第三枚却未曾听孔明先生之言,却被狗贼韩遂所害。每每思之,悔痛不已……” 赵云颔首道:“令尊寿成公蒙难之后,主公亦担心孟起将军有失,使我入凉相联,只可惜,凉州地大,敌势甚多,未能与孟起将军相见,甚感为憾也。幸有云禄姑娘作联,方不至生出误会。” “说起来,此节还真多亏小妹。” 马超感慨之余,亦感遗憾:“彼时,若得子龙将军相助,何至被韩遂欺至此地。” 赵云同样惋惜:“军师尝言,韩遂虽兵强马壮,然非孟起敌手。其所以致败者,盖因曹操授其刺史,又全力助之,另有毒士暗中用计耳。” 马超点点头。 自从韩遂被奉为凉州刺史后,使得凉州诸郡竞相归附。 原本根正苗红,世代公侯的西凉马氏就成了彻头彻尾乱臣贼子。 后曹操又斥重金助韩遂拉拢羌族部落,进一步削弱的马超的势力。 使马超于凉州几无落脚之地。 否则,纵韩遂兵强,马超决不惧之。 今闻赵云此言,马超深以为然。 而至此时,赵云说出了自己的肺腑之言。 “今诸葛军师得入汉中,设坛祈雨,御烟退敌,又散功得保汉中之民,已得张鲁诚心归附。其愿效先祖留侯之于高祖,携汉中归附皇叔。 皇叔今名扬四海,深得民心。据荆交之地,收汉中之险,志在天下,必能成就大业,将军何不归附,以将军之谋略和武艺,必有用武之地,今后共扶汉室,并展宏图,岂不快哉!” “说的好啊,子龙将军!我正有此意!”马超直视赵云:“只愁无推荐之人。” 赵云闻之大喜,指了指自己胸口:“今岂不有之?” 二人哈哈大笑。 说到此,马超又显疑惑之色:“吾亦闻汉中曾有设坛祈雨、御烟退敌之事。非是不信诸葛先生,只是此事听来颇觉玄幻。子龙,汝以为此事果为真耶?” 赵云对此亦曾生疑。 诸葛亮对他的解释是:“祈雨者,乃观天时,晓阴阳,非玄术也。御烟者,乃察地形,通风向,亦非玄术也。至于木牛之术,乃工造机活之术,与玄术更无半分关系。” 当时赵云似懂非懂。 觉得即便如此,也太过于玄妙,难怪能唬住汉中百姓。 但真是唬住吗? 那通天彻地的天眼之术,他就没解释因何而来。 故而,在赵云眼中,军师亦怀不世秘法。 只不愿为人所知也。 而面对马超的询问,赵云给出了聪明的答案。 “若非亲眼所见,我亦不信。然八阵图也好,阳平关之烟也罢,皆为我亲布阵,虽不知因何而为,但效果非常之好。军师不以玄功为恃,但其布阵之精妙,却非常人可为。” 马超颔首,从赵云所言中,恍若见姜太公再度临世。 “有如此神人相助,刘皇叔必大业矣!” “再有神威天将相助,何愁汉室不兴!” 马超欣然颔首,凝重一抱拳:“待此婚事毕后,便烦子龙将军荐吾往刘皇叔处,超愿为皇叔效犬马之劳。” “如此甚好!” 赵云见马超提起婚事,亦觉得是聊婚事细节了:“不瞒将军,我今至此,正为此婚。再者,婚中细务尚有需详议者,以免行事有差,既损女家体面,亦于孟起将军面上无光。” “呵呵,我自知你此来意。” 马超虽心中高兴,亦有疲惫之感,闻言笑道: “然子龙将军勿虑,我心下有数。今我等久战劳顿,不若暂且歇息。明日必当将备婚诸事料理停当,既不损两家颜面,更不辜负将军此行奔波。” 说完,长长的打了一个哈欠。 赵云心道:想来孟起对归附之事已决意甚坚,婚事诸事其心已有计较,纵有细节明日再议不迟。 今夜且容他安睡,养足精神,方好从容筹备诸事。 况且此时,赵云亦有疲惫之感,于是与马超抵足而眠。 未及半炷香时分,二人俱已鼾声如雷。 …… 汉中,褒城! 此时一众鬼卒列成一队,容张飞挑选。 张飞一脸严肃的指着他们,又问褒城守将:“来者,莫非尽信天师道乎?” 守将抱拳答道:“俱是信徒。” 张飞大声道:“俺闻天师教众,至信者得全功,心志不坚者必遭反噬,俺欲于城门前,行步天罡斗舞,得获天师庇佑,以破刘璋大军,汝等可尽信天师乎?” 众鬼卒一起行天师礼:“吾等尽信!” 张飞犹自怀疑,背着手黑着脸道:“此事事关重大,若有不尽信者于阵中,不得天师相佑,使阵法出错,恐坏俺大事。” 于是走到一鬼卒前,忽然言道:“汝可有家眷?” 此鬼卒吓了一跳,遂抱拳答道:“回将军,有一妻一儿!” 张飞冷冷一笑:“天师有言,命汝献祭妻儿一人于城下,已成阵眼,阵成之后,可佑你窥仙门之境,你可愿否?” “这……” 鬼卒闻此言,面显惊恐之色。 张飞见此大怒:“汝心不诚,安敢在此妄充信卒!脱此卒袍,不配信道,滚出此阵!” 说罢,一脚将其踹出阵中。 而后,大声言道:“愿祭亲眷,以窥仙境者,携一眷前来,供俺杀祭作阵眼! 不愿者,皆非至诚之人,滚回家中,或做回平民,或降为寻常兵勇,再敢提修道者,杀无赦!” 第335章 鬼卒城前起舞,张任陷阵入城 很多人都没想到,张飞竟也是天师道信徒。 不过卧龙仙君亦通玄道,也未尝言天师道乃伪道。 张飞久与其共事,知世间有玄功妙法,信也在理。 只是如此深信,却令人多少有些意外。 而至此时,汉中之地和张飞一样的信徒还有很多。 此辈久奉天师道,心志极笃,纵令天师行事有疑,旁人尽皆不信,彼等亦视之为上苍试炼,犹然深信不疑。 亦是鬼卒中最为冥顽不化的一批人。 他们想以此窥得玄功妙法,羽化成仙。 为此,甚至不惜牺牲亲眷。 张飞本有仲虺之相,又与孔明交好,再借天师之言,颇有巡环三界使之大能气象。 此来要求这些鬼卒信徒献出亲眷,竟有几分合理。 有一半鬼卒到底心疼家人,面显狐疑之色,皆以未能至信之由,被张飞扒去鬼袍,逐出法阵。 剩余数百人,为窥仙门,竟皆回家,或绑或劝,或挟或诱。 所擒者或父母,或妻儿,或兄弟,或姐妹,无父母妻儿兄弟姐妹者,亦出家中全资,乃为成仙大要。 选拔出合适的阵卒,张飞这才满意。 看向那些家眷。 有人痛哭求饶,有人缄默垂泪,有人厉声叱骂,亦有人冷漠木然。 张飞命人将这些家眷暂置于牢中,以供恰当时刻献祭之用。 而后,命至信鬼卒,摆阵跳舞。 这些鬼卒本就多擅修行,打仗不厉害,但跳这种舞,真是驾轻就熟,游刃有余! 只一日,便操练得当,跳出了仙鬼上身的气质。 一边跳,一边不断呼唤: “玄灵附骨,神鬼辟易! 吾等仙体,百战无敌! 天师降世,刀兵莫侵! 鬼卒临凡,刘璋必歼!” 张飞乃知阵成,为之大喜,命人大开城门,给他们好吃好喝,再让其于城门前日日起舞。 …… 而庞羲大军,岂能不派斥候? 很快,探明了张飞于城下派鬼卒施法起舞之事。 庞羲闻之颇为诧异:“这张飞本为荆州名将,据说有擒曹仁之壮举,怎也行张鲁之事耶?” 张任凛然一笑:“与张鲁对阵,亦真刀真枪,未见其行如此荒唐之事。” 严颜颇为懊悔:“早知张飞如此,那一日,老夫就应该冲进城中,将他杀个片甲不留!” 王累觉得不妥:“其既能擒曹仁,非等闲之辈,莫非其中有诈?” 严颜非冲动之将,闻听此言,亦抚髯颔首,面露谨慎之色。 庞羲抚案言道:“闻诸葛孔明于汉中以祈雨御烟之事蛊惑汉中之民,张飞亦有此节并不为怪。各位将军,我等既欲攻城,当用何计?” 张任思索道:“吾本以为,褒城纵非坚城,亦当凭险而守!待攻城之械造毕,便可强行攻取。未料张飞竟开城门。以吾观之,此刻长驱直入,方为攻城之最优策也。” 的确,攻城战最难的便是硬攻。 需要打造器械,挖掘地道,甚至于城下屯田,以作持久之战。 耗费国力兵力甚巨。 所以,会有很多战术,骗对方打开城门,而从城门直接攻入。 一旦成功,会省去很多力气。 这是性价比最高的攻城方法。 所以,如何骗开对方城门,便是施计者首要所思之事。 然而,张飞却大开城门,又在城门前让鬼卒做法跳舞,这不是很愚蠢的做法吗? 不冲进去,还等什么? 王累却思索道:“若城中设伏,又当如何?” 庞羲冷冷哼笑:“据庞某所知,丞相大军已临南郑,汉中精兵当在南郑御敌,褒城难免空虚,待大军尽入,纵有伏兵,有何惧之? 况且,张飞不固防事,却将希望寄托在做法之上,此非攻城良机也?” 众人也觉得有道理。 这么好的机会,就这么放弃了,也的确可惜。 关键,人家天天在城下骂你,你受不受得了? 这时,严颜给出了个相对稳妥的主意。 “且看我率军杀其鬼卒,却不入城,看其如何应对,便知真假。若担心老夫有失,可着张将军为我掠阵。” 王累终于点头:“如此也好!” 庞羲亦同意此决:“便依严老将军!张将军,烦你为老将军掠阵!” 张任一抱拳:“喏!” 翌日,严颜和张任率精兵近至褒城城下,见城下鬼卒做法起舞,口中念念有词。 张飞却抱个酒坛在城上骂阵:“老匹夫,俺城……城已被天师庇护,坚不可摧,军卒各个玄功护体,刀枪不入,汝敢入城与我相战否?” 严颜怒不可遏,命麾下军卒:只杀舞卒,切勿入城! 而后,率骑兵杀去。 面对严颜大军的杀戮,这些鬼卒既无交战之意,也无退避之心,继续在那里虔诚的起舞。 在他们看来,这是天师对他们的最终考验。 鲜血染红了利刃,马蹄践碎了颅骨。 尚有奄奄一息者,口中仍喃喃叨念着天师真言。 严颜杀光了起舞的数十名鬼卒,却未攻之入城,而这一刻,他终于知道,张飞并非乃用疑兵诱惑。 此皆为虔诚鬼卒! 他真有心攻城,但到底还是没有。 而是将剑向张飞一指:“张翼德,观此景作何想?” 张飞面显惊慌之色,谓之麾下:“此辈皆非虔诚信卒,安敢劳俺遣信卒施术?速闭城门!速闭城门!” “嘎吱吱!” 军卒慌忙的将城门关上。 这一刻,严颜竟有些后悔没直接冲进去。 张任亦觉错失了一个大好的机会。 而对褒城而言,这一战之败,令很多鬼卒心生疑惑。 因为他们多为相识,皆知舞蹈鬼卒乃是全城最虔诚的信徒,怎竟也不得天师庇护,横死于此? 张飞清点死亡鬼卒之家眷,给予抚恤。 “真信者遇敌必刀枪不入! 尔家儿郎非真虔诚信徒,虚妄充数,是以致败被杀! 汝等勿因彼辈伪作,再行假扮信众!” 遂俱遣归家。 而至此时,剩下多半阵舞鬼卒,已有人心有惧意。 被张飞察之,即扒下鬼袍,逐出阵列,领其家眷回家,不许其再以信徒相称。 剩下之人,亦觉旁人非虔诚信徒,然我等必是,又被张飞俱置于城下舞阵之中。 只是这次,张飞将他们放在了城门里头。 城门再次大开,舞乐声和骂阵声再次响起。 众鬼卒布天罡北斗阵,佯作鬼怪上身,继续起舞,毫无惧死之色。 这回来的并非严颜,乃是张任。 张任已知严颜战果。 其抬头望向醉醺醺的张飞,冷哼一声: “张飞啊张飞,你妄充名将,竟施如此荒唐之举,今本将军在此,便夺下你城,将你缚于马前,却待如何?” 说罢,高举长枪,一声“杀”令,率骑兵冲入城中。 第336章 下辨城,马云禄新婚之喜 张任以为,一旦冲入城门,后续部队源源而入。 守军抵挡不得,必呈溃败之势。 若得如此,则此城必破矣! 然而,就在他杀入城池,将城内舞蹈鬼卒一一斩杀之际,抬头却望见一面高耸的内墙横亘在他的面前。 墙体高大坚固,竟似新建。 张任不是不知道城墙内复建新墙乃守城惯用之计。 只要占住主城门,夺下外城墙,依靠外城城墙的高度,搭横木梯,再夺内城,则是可破之法。 然令张任始料未及者:如此坚厚之新墙,竟能使军卒悄然筑就,其聚民之动员力,诚不可小觑也。 而有此动员力,必是深谙治军用众之道的名将。 却偏遣鬼卒在城门跳神做法,这…… 又意味着什么? 恍然间,张任瞳孔骤然一缩,想到了担忧之事。 而现在,他所在的地方并非内城,而是由新墙与外墙连接而成封闭区域的瓮城。 如果说,面对城内守城军的激烈抵抗,源源不断冲入城中的攻城部队是势如潮涌的破城之师。 但如果面对的是无一隙漏之处的瓮城,那冲入城中的部队就成了困于罾内的濒死之鱼。 “传令,撤,速速出城!” 在张任看来,只要阻止前冲,并占据城门,主动权依然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可就在此时,城墙上的张飞抱着酒坛哈哈大笑:“张任,此时方悔,岂不太迟?放箭!” 言罢,女墙之上,军卒擎弩,箭簇密集如雨点般落下。 张任部从惨叫声不绝于耳。 张任大惊,按说此围女墙,所置军卒不会太多,即便射箭,亦难成箭雨之势。 此时若能挡避过一波箭雨,趁守军换箭之机向城门方向撤退,或可成功退走。 而现在每个城上军卒手执一弩,一推一拉之际竟可连发数箭。 使搭箭速度增加了四五倍,完全弥补了人数上的不足。 而现在,张任部队虽有持盾之势,却因慌忙,难集结成龟甲盾阵。 纵可持盾挡住一面箭雨,却难护四面八方周全。 有人欲强冲城门,而城门之处箭雨犹盛,摆明了不想你冲出。 城外严颜,见张任失陷城中,只能携所带不多的盾甲军前去援助。 却见张飞又转回这边,将手中酒坛抛下。 又有数卒,亦将酒坛抛下。 随着酒坛落下,金汁、箭雨、巨石、滚木一并落下。 瞬间减缓了盾甲军的攻势。 严颜恍然,张飞守城,竟准备得如此充分。 而此时,张飞麾下一副将,举大刀砍断了一根粗壮的绳索。 “哗啦啦……嘭!” 一个绑满了荆棘木栅门在巨石的牵引下从城墙上落下,在地上砸出一股烟尘。 木栅门瞬间挡在了大门之间,暂时成为新的城门。 这城门虽说不如原来的城门坚固,但在没有强力攻城器械的情况下,绝对不能轻易而破。 但见盾甲被砸死砸伤无计,严颜已无法再行强攻。 唯有忍痛咬牙暂时放弃营救张任。 城内张任部从死伤无计,犹如在瓮城内用尸体加高了土地。 幸存的军卒有的还举着盾牌,有的拉着死去的同伴的尸体做挡,但知自己早晚已无命在,亦哭嚎不已。 张任依靠精湛的武艺和机敏的反应,闪避格挡,暂未中箭,却应顾不暇,被杀早晚。 张飞见此将武艺甚高,又不肯投降,遂将手一挥,数张大网从天而降。 将张任和其幸存军卒困于网中。 …… 下辨城,此时张灯结彩,如临年庆大节。 赵云打个哈欠,伸个懒腰,觉得精神大振。 却见马超已不在榻上。 想来乃去解手去了。 他本欲往寻马超,共商婚约细务,却见床下盥沐之具皆已陈设停当。 洗把脸,漱漱口。 脑海中却不知不觉浮现出马云禄的影子。 赵云英雄一世,亦非木石心肠,自有柔情所在。 只是世间寻常女子自难入其法眼。 他眼光比较挑剔。 唯独对马云禄似有别样情愫。 想来也是那日一别,久有牵挂,故至于此。 不过赵云胸有匡扶汉室之大志,于儿女之事亦无常挂心。 对马云禄,虽心有些许眷念,却不知缘分能至几何,亦无强求之意。 他明白,自己此行而来的任务。 恍思间,又见桌案上放着一套精致的男子礼服。 赵云走过去看了看,精致豪华,乃上好蜀锦所制。 他微微一笑:“此衣正适孟起。” 正此时,马超阔步而入,他亦穿一套甚为考究的锦缎华衣,却指着案上的衣裳:“子龙兄,怎还不更衣?” “更衣?” 赵云脸上骤显疑云:“怎么,我也要穿?” 马超说道:“那是必然,汝是今日正主,你不穿谁穿。” 赵云摆摆手:“正主乃孟起,我怎敢喧宾夺主?” “哎呀,我说正主,非你言之正主!” 说着,吩咐部下侍从:“快助子龙将军更衣。” 而后拱手一拜:“子龙兄,我这边尚有要务料理,汝且在此休憩,少时自有人通传事宜。” 赵云认为,既是孟起大喜,恐嫌我这身白衣单调。 也是,人家大喜之日,怎还穿白挂素,当即更衣。 却觉此衣太过华丽,有喧宾夺主之感。 而就在这时,阎圃推门而入:“子龙,子龙……” “阎天师!” 阎圃见赵云已换华服,眉宇一凛,恍言道:“你已知晓?” “何事?” 赵云觉得事有蹊跷,遂斥退侍从。 阎圃言道:“我终于知道马超甚为女家,为何在此设婚礼!” 赵云点头:“是啊,我亦觉蹊跷。纵女方送亲,不必如此张扬。” 阎圃面显苦涩:“此非送亲矣!乃其嫁妹之礼?” “什么?” 恍然间,赵云腾然站起,急切相问:“可是云禄姑娘?” “正是!” “啊?” 赵云神色惶然,喉头发苦,一时间竟不知所措。 他一直以为,自己对马云禄虽有挂念,乃是好友同袍之思,却非儿女情长之故。 怎今闻马云禄欲成婚嫁人,心中怎这般摧心剖肝。 他努力的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虽有相识之缘,却无同枕之命! 我赵云英雄一世,怎可也为儿女情长困锁牵缠? 罢了,罢了。 当为云禄姑娘祝新婚之喜。 想到此,赵云长出了一口气,问了一句:“夫家乃是何人?” 第337章 赵云接亲马云禄,曹操南下下辨城 阎圃看着赵云的表情,就仿佛赵云脸上长了一朵喇叭花。 “你……不知夫家何人?” 赵云的回答坦率而耿直:“我昨日与孟起同塌抵足而眠,自不知窗外之事。还望阎天师告知!” 阎圃指着他的衣服:“那你缘何又穿此衣?” 赵云依旧坦率:“既有喜事,我身为宾客,穿素衣恐为不妥,乃孟起将军为我所备!” “这……” 阎圃看着赵云,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给赵云笑了个一脸懵。 “阎天师,阎天师……何故发笑?” “真是英雄气短,懵懂若愚啊!哈哈哈……”说到此,阎圃屈指一指赵云:“这夫家非是旁人,就是你赵云赵子龙啊!” “啊???” 赵云闻听此言,大脑一片空白。 张大嘴巴退坐于榻上,满脸的不知所措。 阎圃见此,以为赵云自与马超误会后,方知此事,又或许对此心生抵触,正欲相劝。 却见赵云先问:“你因何而知?” “昨日将军与马孟起抵足而眠,阎某亦与其麾下军师庞孟博相谈竟夕,方知此生出莫大误会!” “这……” 刹那间,昔日已知之讯,忽以完全迥异之思入脑,却又意外的符合前番常理。 赵云一时竟难消化。 呆坐于床上。 “从一开始,孟起就以为我来娶其小妹?” 阎圃深深的点点头:“因事唐突,孟起将军本欲归附皇叔,却以为将军有夺妹之意,故而作难!他本欣赏于你,非让你言明娶亲之意,方肯嫁出小妹。” “哎呀!” 赵云顺着阎圃思路,想明白了因果缘由。 顿感尴尬无比,脸色通红,重拍大腿:“此误会深矣!孟起当以为我赵云为何人也?” “将军,将军,切莫生急……” 阎圃忙伸手按住赵云臂膊。 赵云面色急切窘迫:“我……我本为天师圣女求亲而来,结果自己成了新婿郎官。这……” 按赵云的性格,遇见这种事,肯定不能稀里糊涂将错就错。 肯定要弄个明明白白,再通禀主公,以做打算。 但又想到新娘子是马云禄,又觉得贸然相拒亦是不妥,顿时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云禄姑娘可知此事?” “当然知道!姑娘家可高兴着呢!” “什么?” 赵云心下一喜,然而沉思之后,又摇摇头。 “主公与军师未尝令某至此成婚,某却于此结缡,若此事有诈,必误主公鸿图。此事不可,断然不可!” 阎圃在此按下赵云:“哎呀,子龙将军,且听我一言!” “阎天师请讲!” “子龙将军啊,此节虽为误会,但误会既成,唯得将错就错才是最佳的补救之法。汝可知,若拒此婚礼,会有何种后果?” “这……” “若子龙与孟起小妹结秦晋之好,必使刘皇叔与马孟起盟好更固,此乃双喜之事。然若子龙推拒,念及前番种种,孟起心中又当如何作想?” 赵云心中猛然一凛。 既以求婚之势而来,再以拒婚之势而去,马超必大损颜面。 心中恐会记恨。 此方为误主公之事也。 赵云不怕马超记恨。 但他心中担心误主公大事。 阎圃见赵云似乎想通此节,继续道:“某初以为马超于城中大操大办,恐误圣女闺意,然既有子龙之事,则一切俱合情理。待此婚既成,再言及孟起与圣女之婚事,岂不两全其美?” “哎呀,这……” 赵云面显苦涩:“可我尚未有所准备。” “还用你准备何事?” 阎圃忽然板起脸,退后两步,指指赵云一身华服。 又打开窗子,窗外传来喜乐之音。 “人家不是都为你准备好了么?” “可既是成婚,不应该下聘接亲?” 阎圃反问:“那在旁人看来,你此行又是作何而来?” “这……” 赵云彻底没话说了。 “子龙,现在万事俱备,只差一事。乃成全好之事!” “何……何事?” “即子龙将军心中,可愿娶此女为妻?” 赵云眼神尴尬,脸色通红,手脚也不知所措。 他担忧此节会损主公大业,可想来想去,这都是对主公大业百利而无一害之事。 他又想,此事唐突,会否有辱淑女清名? 可想想,此时拒婚才是损人清名吧! 而马云禄女中豪杰,才貌双全,乃其心中所倾慕之女,亦对其情之所钟。 从头至尾,都找不出半点拒绝的理由。 只是直到此时,赵云犹不知该如何承认。 但已无须他承认。 “我……这……哎呀……啧啧……” 赵云正筹措词句之时,忽入数位白毦骑士,每个人身上都手执一条红色喜带,见赵云拜倒在地: “将军,马岱将军说我们是护亲之人,每人必须要伴将军,戴喜带,这……这是何意?” 赵云见此,亦不知如何回应。 阎圃见赵云神色,已对赵云心思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此时虽有惶恐,乃唐突所至。 待其定下心神,必大喜于归。 当即说道:“对,你们就是来做护亲之人。” 而这几个兵俱是赵云亲信,不能阎圃说什么就是什么,还在向赵云请示。 赵云红着脸,实在无奈了,只得苦笑一声:“皆……皆按天师所言……” 心中却生出一丝难以言喻的幸福之感。 “喏!” 众军士遂披上红带。 赵云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成了接亲的新郎官,乃接马云禄出武都,而去往汉中。 马超欲与之同行,一并往汉中而去,乃算行送亲之礼。 却在欲离下辨之时,闻听斥候来报。 曹操的大军竟然浩浩荡荡往武都而来。 原来,曹操久攻南郑不下,便依张松之计,使了一招金蝉脱壳。 命夏侯渊佯作攻打南郑。 而自己亲率主力大军,吞并了汉中西部诸县,又借机南下,直逼武都境内。 按马超之意:“子龙但送小妹东去结亲,由我马孟起当为尔等挡住曹贼!” 然赵云心下明了,若马超不与之同行,另一桩婚仪恐难成就。 且他知曹操势大,而下辨地狭兵微、粮草匮乏,孟起将军恐难独抗曹军。 今既娶其妹为妇,岂忍令其冒险御敌? 纵有千难万险,亦须留在此处,与孟起共御曹贼,方为英雄所为! 第338章 赵马联袂守城,张飞赌战张任 曹操韩遂联军突下武都,直奔治所下辨。 马超决定为赵云断后,赵云则提出要与马超共守武都。 然而,阎圃却觉得以其当前兵力,以及武都城防现状,绝无可能抵住曹操与韩遂联军。 建议二人干脆放弃武都,撤兵往汉中与诸葛军师会师。 庞柔亦觉应当如此。 然而,这就要面临一个问题。 当弃武都百姓于此。 而曹操韩遂远征至此,补给不易,必劫掠百姓以供军资。 马超虽心有不忍,却也觉无可奈何,只道先让赵云与妹妹成了亲事要紧。 然赵云却认为,百姓乃国之根本,不可因私礼而废公义,断不可轻弃武都百姓。 于是,他向马超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孟起将军,成亲之约既已言明,不妨暂且押后。 民为邦本,当效主公弘毅之志,岂可言弃?某有一策:可使人传告百姓,言曹操、韩遂贼军将至。若有愿随行者,便着令弟与阎天师引众往汉中而去。我等暂留此地,阻敌锋芒,待军民尽皆撤离,再徐图退往汉中如何?” 赵云所言,令马超面上微赧。 他久镇凉州,纵横沙场,虽于承平之时亦知恤民安民,然遭逢困厄之际,也曾不得已劫掠过凉州羌民和百姓。 今遇敌军突袭,兵微将寡难以抵敌,便欲轻弃治下子民、退守他处。 此虽无奈,然较之比赵云所言 “民为邦本” 之念,实乃有愧。 难道,这便是赳赳武夫与仁将之风的天壤之别? 马超心下思忖,既已决意归附皇叔,纵逢危局亦不可轻弃百姓,方不辜负明公弘毅之节、子龙忠烈之心。 当即表态:“既如此,便从子龙将军之计。超愿与诸君共守武都,以待百姓尽皆撤离。” 赵云也期待着与马超并肩作战,当即大喜:“如此甚好!” 庞柔担忧:“武都素遭羌胡剽掠,城防破损殆尽,实难御曹孟德虎狼之师。二位将军,当以何策相守?” 赵云与马超互相望了望,点点头。 马超呵呵一笑:“何不趁其未至,先出兵攻之!” 赵云亦朗声表态:“我亦有此意!” “这……” 众人互相望望,初觉似有未妥,然复思之,竟又无有不妥之处。 庞柔觉得,阎圃知往汉中之路。 当以为百姓向道,断不能留此。 而赵云马超虽勇,身侧却无谋士相佐,甚为不妥。 自己虽无大智,亦有小谋,或能相助,便也提议留下。 而庞德见其兄长留下,不太放心,遂抱拳道:“二位将军,庞某不才,愿随二位一同出战,为武都百姓撤离争得片时。” 马超颔首道:“有令明在,断无疏虞之虑也!” 遂命马岱与阎圃告知下辨百姓,曹军来袭,愿共去汉中投奔皇叔者,当速携细软共行往汉中。 不愿相离者,亦暂避他处,以免遭遇劫掠。 武都百姓久居边陲,鲜得上位者垂恤。 心下感激,多因此预为筹谋。 …… 另一边,褒城府堂,张飞大咧咧的坐在主案之后。 “带上来!” 不多时,一个虽然发丝凌乱,战甲狼狈,却腰背挺直,剑眉朗目的威武将军被推了上来。 此非旁人,正是西川大将张任! 张飞新获大捷,难免意骄气盛,大声喝道: “败军之将,何不跪降?” 张任虽形容狼狈,然语气铿锵如铁,朗声道:“川中儿郎,膝间有铁,不能屈折!” 张飞部下上前踹其膝弯,逼其下跪,张任咬牙硬挺,竟忍膝裂也不让腿屈半分。 本为不忿之举,却让张飞生出了一丝敬佩之心。 他挥挥手,部下抱拳退下。 张飞走出答案,来到张任面前。 换做旁人,见张飞此等面容,便是不说话,都要气短三分。 张任却目不斜视,死盯张飞,昂首而立。 “汝既为败军之将,安敢在此妄惩英雄?莫非不服否?” “不服?” “因何不服?” 张任瞪了一眼张飞,冷笑道:“某虽败北,非战之罪,实中小人之计耳!” “你……” 张飞本欲大怒,然而略一思索,竟哈哈大笑起来。 张飞这一笑,张任倒有些懵了:“汝因何而笑?” 张飞收起笑容,背着手,竟装出一副儒将之姿: “阵前搏杀,乃匹夫之勇,有勇有谋,方为名将!汝照比俺,还差之多矣!” “既如此,敢不敢将我放归,咱们阵前决斗?” 张飞方欲言 “有何不敢”,忽而沉吟少顷,却又大笑:“俺虽粗莽,却非愚钝之徒。好不容易得此敌军大将,若轻率纵还,叫俺如何向那些阵亡鬼卒的家小交代?” 事实上,那些鬼卒皆鬼道信徒。 死多少张飞都不心疼。 如此说,只为堵张任之口。 张任有意相激:“哼,说白了,还是不敢!” 张飞却说道:“既有此言,俺便给你个机会。你我便在此比试,你若胜俺,便放你出城,决不阻拦。你若战败,当立降于我?共效俺兄长玄德公,以匡扶汉室!” 张任冷哼:“西川无败降之将!” 张飞笑问众人:“看看,他就不敢言,必胜于我。非去想那败降之事!” 在场众士哈哈大笑。 张任反被张飞所激,目瞪张飞:“战就战,有何不敢?” 张飞就欣赏忠烈刚直之人,亦看着张任,大手向外一扬:“好,请!” 城内练武场,有军卒解开张任绑绳。 张任舒展脖颈肩臂,又按揉腕间关节,觉身躯并无滞碍。 他心中暗想:他若得胜,张飞真的会放其离去么? 他心中也没底。 然张飞素负虎将之名,若能在此阵前胜之,纵死亦无憾也! 这时,有军卒呈上他那杆银枪! 他手握长枪,立于胸前,战意骤然而生。 张飞亦掣出丈八蛇矛,十步之外,与其对峙。 校场非开阔之地,二人均未骑战马,乃以步战相应。 “可开战否?” 张飞大声道:“随时恭候!” 张任冷笑一声,挺枪便向张飞疾刺而来。 张飞凝神以待,熟料枪至半途,其招式路数竟令他心头微动——这枪法,似曾相识! 心中不敢轻慢,立时运足全力迎敌。 然待张飞全力施为之际,张任却顿觉如山重压扑面而来,气息为之一窒。 心中方知:张飞武艺之高,似乎超出了自己原本的想象。 第339章 张飞义释张公义,三白马对阵曹操 张飞自生擒曹仁之后,悍勇之名传遍天下。 然张任亦非碌碌之徒。 他自知身陷绝地,唯破此强敌方能扬威天下,遂将平生韬略、精妙枪法一并使出,与张飞酣战不休。 孰料燕人最不怕的就是斗狠! 但见丈八蛇矛如龙游太虚,攻势如骤雨奔雷,锐不可当。 初战二十合,张任枪走游龙,攻势凌厉,张飞且守且退,却稳若泰山。 三四十合间,二人攻守交替,枪来矛往,难分伯仲; 及至五十合后,张任渐觉臂酸腕麻,枪势渐缓,已显力怯势颓。 至七十回合,张任已无攻势,面对张飞的凌厉攻势,唯有咬牙硬撑。 勉强斗至近八九十个回合,张任枪尖颤抖,身形不稳,额间冷汗如注,终是气力不支,一个破绽露出,长枪被蛇矛挑飞,在天空中翻滚数周,“噗”的一声,插入三丈外的泥土之中。 而此时张飞虽然面有汗珠,但似乎体力犹剩。 张任心中大骇,方知张飞武艺远在己上。 然而张任却不知,普天之下,能与张飞战至近百合者,又能有几人? 此时此刻,张任心如死灰。 他心中一横,竟想在此自裁,以免受降之辱。 今剑已被缴,枪又离手,身无利刃。 于是将心一横,拔出束发之虎头簪,顿时长发披乱,却手握虎头簪直刺自己咽喉之处。 “不可!” 张飞未曾想此人竟如此勇烈,不免大惊,忙弃蛇矛,冲上握住其手。 “将军何故如此?” 此时的张飞,看着张任眼中充满诚挚,已无半分轻慢之色。 张任看着张飞,与其较劲而不胜,眼含倔强之泪:“既已战败,无颜苟活于世,请允某一死!” “不允,不允,就是不允!” 张飞凭借蛮力,竟掰开张任手指,将张任手中虎头簪生生夺下。 而后不由分说,拉着张任大步流星归至府堂,将张任按坐在主位之上。 这使得张任有些不知所措,如坐针毡。 “你……你欲作何?” 却见张飞又至堂下,竟朝张任单膝跪行一礼,抱拳道:“适来言语冒渎,幸勿见责。俺今知将军乃豪杰之士也。 今汉室倾颓,正需将军这等忠勇之士匡扶社稷! 若将军肯屈尊,随俺共辅刘皇叔,他日定当青史留名,岂不胜于做那无谓之死?” 张飞赢了,却反拜于张任面前。 这反让张任不知该以何应对。 他低下头,垂眼凝视堂前青砖,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喉间似有烈火滚过。 最终,无法以冷漠应对此等局面。 他咬牙叹了一口气,出案上前扶起张飞:“翼德将军,何故如此?” 张飞亦抓住他的胳膊,诚恳言道:“今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弑皇妃、害皇子,欺君罔上,篡逆之迹昭然若揭。 俺大哥刘皇叔手持衣带诏,志在匡扶汉室,与曹贼势不两立。 刘璋忝为汉室宗亲,本当与吾主同仇敌忾、共讨国贼,却背亲附曹。 将军何不弃暗投明,与我等共举义旗?上可告慰列祖列宗在天之灵,下可解黎庶倒悬之急!” 张飞的这一番话,着实说动了张任。 如果现在,他为无主之将,见张飞此言,必将毫不犹豫投至皇叔麾下。 然而,毕竟身为刘璋之将。 实不忍行背主之为。 他含泪摇了摇头:“今日兵败被擒,唯有一死以全臣节,岂可逆背旧主、改投他门?翼德将军厚意,张某心领矣,但求速杀 ……若得有缘,容我来世再投皇叔?” 张飞最看重此等忠烈之士。 又见其武艺高强,岂肯舍得杀之? 他沉吟片刻,竟哈哈大笑。 “今得识公义将军,真乃平生之幸!如此勇烈之士,岂能枉死?将军既不肯降,俺这便送将军出城!” “这……” 张任实未想到,他既已战败,张飞竟还欲放其归营。 这是何意? “你真要放我?” 张飞面显无奈:“既不得降,又不忍杀,不放你,却能如何?” “你……你不怕我再举兵相犯?” 张飞抚掌叹息:“人各有志,夫复何言!虽未得共执干戈,然与将军惺惺相惜,亦人生快事也!对了,你可与子龙贤弟相识否?” “可是赵云赵子龙……” “正是!” 张任忆起往事,心生感慨:“昔年游学中原,与其共执弟子礼,同师学艺。” “难怪枪法如此相似。” 张飞又感慨道:“哎,你若在此,该有多好!” 说罢,双手捧着虎头簪,递还给张任:“将军,请!” 张飞此举,竟令张任怔然无措。 这一刻,他真想跪拜在张飞面前,宣誓效忠刘皇叔。 但此时终非改弦易辙之时。 张飞或也理解他的苦衷,故而没有强言相逼。 他接过虎头簪,大步流星朝堂外走去,却能感受到背后张飞的遗憾之情。 尽至门口,忽然站定,回身单膝跪地,朝张飞一抱拳: “某虽未能归附皇叔,然今日蒙将军相释,心甚感佩。今于此立誓,必劝我主罢兵止戈,共抗曹贼,不再与皇叔为敌。” 张飞素知,似张任这等忠勇之士,既已应诺,必当践言。 于是亦抱拳道:“若得如此,实为大汉之幸!” 而后,张任离去。 张飞果然践行承诺,出堂之后,立有军卒归还马匹与兵器。 引其与幸存众卒出城。 出城后的张任,心态已经发生变化。 不是说他不再忠诚于刘璋,而是他实在不想再与刘皇叔和张飞这伙人为敌! 到时归营,同袍问之,又当如何说起? 此时张任,乃陷入迷茫和纠结之中。 …… 另一边,曹操大军既至武都境内,正欲攻打下辨,却闻前方有数千兵马阻其去路。 三面将旗迎风飘舞,三员白衣银甲,又骑白马的大将立于阵前。 为首“马”字大旗,乃是神威天将锦马超。 左边“赵”字大旗,正是单骑炸曹营的赵云赵子龙。 右边“庞”字大旗,手握截头大刀者,正是白马将军庞德。 曹操安坐于华顶大车中,遥遥望去,心中不禁生烦。 “赵云怎至此地?” 一旁骑马的韩遂用马鞭一指:“丞相,赵云并不可怕,那马超才是世之虎将,有吕布之勇,万不可轻敌啊!” 闻听此言,曹操的眼角抽了抽。 而此时,对方率先出战的并非赵云,亦非马超,乃是持刀勇将庞德! 第340章 庞德力战四将,赵云速杀张横 武都北原,黄云四合。 庞德立马阵前,银甲映着残阳如崭亮如新,手中截头大刀横于鞍鞒,只是刀环处缨穗已在连月征战中褪成暗褐。 他豪气万丈,目视敌阵中麾盖晃动,将刀头向前一指:“庞德在此,何人敢与我决一死战!” 他心下深谙,此番临阵,非为争功,实乃以己身疲敌军之将。 以为接下来,孟起冲阵直奔韩遂军阵做好准备。 马超的第一目标并非曹操。 乃是韩遂! 赵云心知曹操麾下猛将如云,不禁担忧首战难胜。 遂问一旁马超:“庞德将军武艺如何?” 此刻 马超眼中始终注视韩遂大旗方位:“子龙放心,庞兄武艺不在超之下也。” 赵云这才放心。 而曹操这边,见赵云马超均未出战,只一庞德搦阵,便问韩遂:“此人战力几何?” “乃马超麾下第一勇将,亦不可小觑!” 曹操点点头,遂问众将:“何人敢战庞德?” 话音未落,张郃已策马出阵,银枪斜挑如白蛇吐信:“丞相,末将会这西凉匹夫!” 说罢,直冲庞德。 庞德亦纵马迎杀。 二马相交,枪刀相击迸出火星,张郃枪术灵动,专寻破绽,然庞德刀势刚猛,每一刀皆挟万钧之力,直劈肩颈。 一时间二人难分伯仲。 张松抚髯观之,觉得庞德之勇,犹胜张郃。 他思量几许,乃对曹操道:“主公,敌将虽勇,然势单力孤。若与此辈徒耗斗将之勇,万一折戟,于我军大势不利。” “先生有何主张?” “我军将众,当留存战力,轮番战之,不至疲废,先耗敌将气力为上。” “然如此恐有失士气。” “敌将勇猛,若我将为其所阵斩,则士气尽失。若使战将战而不败,还归本阵,再以他将轮流战之,纵士气有失,所损亦不多。而我之局势,可更有利也。” 曹操素惜才如命。 初恶张松背刘璋之举,心下存疑忌之意。 然其数献奇谋,助大军得入汉中,实乃首功之臣。 故而,此时对张松心生敬意,亦对其言深信不疑。 今闻此言,细细思来,亦觉有理。 当即鸣金,亦告知众将,不许与之久战。 此时正战至二十合,张郃闻听金鸣,忽虚刺一枪,拨马而回。 庞德那肯放弃,驱白马,举大刀追杀张郃。 正此时,忽闻寒芒速至,庞德下意识一闪,箭矢擦着箭甲掠过。 再觑之,却见夏侯渊已收弓于鞍,振喉大呼:“且看夏侯渊会会这西凉匹夫!” 遂扬刀冲出。 迎至庞德之处,手中钢刀直先劈面而来。 庞德见其袍甲鲜明、金盔耀日,知其必为敌阵重将。 若得一命换一命,则有赚无赔。 竟不闪不避,以刀背硬磕敌刃,反震得夏侯渊手臂发麻。 二人错镫时,夏侯渊欲回身横劈,却见庞德亦回刀猛劈。 夏侯渊惊觉险象,闪避之余,忙夹马闪退,方得脱开,心下暗惊:“好个不要命的打法!” 二人又战二十余合。 夏侯渊虽武艺精熟,然不惯庞德这等悍不畏死之打法,只得频使守势。 刀光霍霍如织网遮身,竟渐落下风。 夏侯渊知硬战难胜,佯作战败,欲使拖刀计拌其马腿。 庞德却早有防备,大刀横扫其坐骑后腿,夏侯渊惊觉险象,却又闻鸣金之声。 与此同时,却闻徐晃一声断喝:“夏侯将军,避箭!” 夏侯渊赶忙伏于马背。 只闻箭鸣之音从耳畔划过,直往庞德胸口飞去。 庞德骤惊,急侧身拧腰,同时挥刀如墙,只听 “当啷” 一声金铁交鸣,箭镞擦着刀背斜斜掠过,险险擦破肩甲,惊得座下战马人立而起。 而便是这一箭,使夏侯渊得以归于本镇。 场面多少有些狼狈。 “庞德,看我徐晃战你!” 转瞬,却见徐晃抡动开山大斧,泼风也似向庞德杀至,斧刃劈空之声呜呜如雷。 庞德毫不畏惧,举刀相抗,刀斧相击,如闻雷鸣。 转瞬间,二将又战于一处。 徐晃铁斧生风,势若开山。 庞德却不避反进,欺身直取中宫。 徐晃三斧劈空,骤觉锋芒尽失,只得旋斧护体,连施守势。 二人又战了三十几个回合。 徐晃见其刀势狠辣,自不敢久战,虚晃一斧退往本阵。 这次,庞德担忧敌军又施暗箭,并未相追。 而是弯弓搭箭,乃射徐晃后心。 徐晃亦非等闲之将,闻得箭吟,伏马而避,堪堪避开。 庞德横刀哈哈大笑:“曹营无人乎?” 却见许褚迎将上来。 “庞德匹夫!可识得虎侯许褚?” 庞德冷笑:“无名之辈,焉能认得?” 遂举刀大战。 二马相交,重刀相碰,声如巨钟轰鸣,震得周边士卒耳鸣目眩。 庞德也终于见识到了曹营的真正猛将。 此人武艺犹胜方才三人。 二十回合后,庞德竟有不支之感。 但他就是这样的人,打不过,也拼死力战。 又斗十个回合,许褚忽大喝一声,大刀改劈为扫,刀带起的劲风卷得沙尘蔽日。 庞德举刀硬架。 庞德本力大无穷,然值此之际,却觉一股巨力顺着刀身撞入丹田,虎口剧痛几乎握不住刀柄。 二马错镫之际,许褚回手一斜砸其背,庞德听得脑后风响,慌忙侧身让过,棍头擦着护心镜掠过,“当”地迸出一溜火星。 如此凶险,几欲夺命。 按说,庞德连战三阵,体能消耗甚大。 又惊此险,早该力怯气沮。 然而,即便如此,庞德仍咬牙死战不退。 如此战意,令许褚都感到不可思议。 曹操于军中远眺此战,心下慨叹:“庞德此将,武艺精强,悍勇无匹,真西凉虎狼之士也!” 另一边,马超目不转睛窥伺韩遂动静,赵云却凝眸审视战阵。 见庞德渐露疲态,情势堪忧,急命左右鸣金收兵,随即策马挺枪,直取许褚,朗声道:“许褚匹夫!常山赵子龙来也!” 而闻听此言,许褚心中陡然一惊。 脑海中忽现那人于己与于禁、李典三将合围之中,犹能杀出血路,更有余力阵斩高览、败走张郃的绝世雄姿。 然许褚岂畏战之人? 前者容你单骑惊营,乃吾护主在身,不能临阵。 今番必与你分个雌雄! 正待挥刀再战,忽见韩遂麾下大将张横挺枪拍马杀出,遥呼:“许将军且退,容某来战匹夫赵云!” 顷刻间,催马已至赵云近前。 大喝一声,挺枪便刺。 而后,两马交错。 赵云勒马挥枪,冷目回望。 却见张横长枪落地,双手死捂脖颈,却止不住鲜血涌出,接着嘎巴几下嘴,翻马坠地。 速死于阵前。 第341章 曹操毁粮草,双子袭曹营 前番几战,虽凶险无比,然毕竟激烈。 双方军卒战意也被点燃,战鼓隆隆不断,呐喊嘶鸣声不绝于耳。 然而今见赵云临阵一战。 只一招便刺张横于马下。 韩遂麾下,雄踞凉州之大军阀,就这么草率的死在了赵云枪下。 许褚也不禁骇然。 按说,他亦曾与赵云交手,亦曾于三十合内不落下风。 然见赵云狠辣手段,竟比当年穰山之战更增凌厉。 然此非避敌之时,咬紧牙关,乃欲与赵云交战,却闻曹军鸣金之声响起。 曹操终于选择暂止进军。 扎营于此。 赵云与马超大军亦屯驻下辨近郊,于此扎营,与曹操大营隔野对峙。 许褚归营,问及曹操:“丞相,何不允我来战赵云?” 曹操的回答很沉稳:“将不在勇,而在谋,今赵云气盛,不可力敌,当以计屈之。” 许褚不解,乃问道:“乃用何计?” 曹操站起身,拍拍许褚肩膀:“孤自有计,汝依计而行便是!” 原来,曹操见张横速死于赵云枪下,亦怕许褚有失。 故而鸣金。 而至于计策,确实已在他心中。 曹操心知己方优势,乃兵种齐全,后勤强大。 是夜扎营,乃有步兵守卫,民夫多劳。 精卒可按时休息。 而赵云与马超多带精骑,精卒于此,虽背靠下辨,但筹备仓促。 无后勤之兵,若于此扎营,必精卒亲劳。 如此劳顿,必难护其粮草大营。 可差一军绕后袭击下辨,使其首尾不能相顾。 再前后夹击,此为必胜之计也。 事实上,曹操的这一计,也起到了很好的效果。 他命夏侯渊为主将,张郃徐晃为副将,犹西路绕后,袭击下辨。 他并没有趁夜偷袭,而是大张旗鼓从东边绕后,看你分不分兵。 很快,赵云和马超的斥候带来了消息。 赵云担忧百姓遭袭,请教庞柔计策,庞柔思量许久,唯有让庞德去阻拦二将,这使得阻拦曹操大军进一步削减。 但这还没完。 曹操又命韩遂带其部将佯攻河池。 得知此事,马超立刻欲带兵亲守河池。 庞柔谏道:“氐王窦茂凭险固守河池,尚可无虞。然需防其蓄意分我兵势!” 马超咬牙切齿道:“今知杀父仇人在此,安能避而不击、坐失良机!” 遂携兵前去。 而就在这一夜。 韩遂率军袭击了赵云粮草大营。 没错,就是韩遂! 赵云面对曹魏诸将的纠缠,首尾难顾,眼睁睁看着粮草被烧而无能为力。 马超带兵近至河池,乃知河池之地非韩遂亲至。 乃树韩遂大旗,主将乃是西凉大将杨秋。 好在对马超来说,这一趟并不白来,杨秋亦是当年作伪信杀其全家之凶手。 马超单骑引麾下羌军突阵,直入杨秋大营,手刃杨秋,枭其首以徇,遂破杨秋大军。 方整军欲还,忽闻主营败讯传来。 马超这才如梦方醒,方知中计。 急令退军与赵云大军再度会师。 两人再度相见,颇为感慨。 主力军卒倒未损多少。 但辎重损失巨大。 粮草本就匮乏,竟遭焚毁,曹军又欲绕后包抄,身后百姓亦危在旦夕,恐遭屠戮。 当今之计,该当如何? 敌我实力相差甚巨。 反正庞柔是没办法了,只能给出弃百姓而逃汉中之策。 赵云被劫粮草,心中有气,却想出个凶险的办法。 “他既能劫我粮草,我们何不能劫他粮草?” 此言一出,正中马超下怀,道:“云兄所言极是,今夜便与君共袭曹营粮草如何?” “好!” 庞柔闻二人之言,不禁大骇:“二位将军切勿鲁莽!曹操素重粮草,必设重防。” “可不用此计,还能如何?” “这……” 庞柔亦无他言。 他心知自己本非高智之士,临机应变实非所长,纵有疑虑,亦难献良策,唯有暗祷天助,以求胜果。 马超与赵云整肃军马,计点得羌军三千有余,西凉汉兵千余人,赵云所部亦千余人,合共五千之众。 而对面曹军势大,虽不知确切数目,然号称数十万之师压境。 欲以五千精兵奇袭曹操粮草大营,其难度之大,可想而知。 事实上,曹操在张松的建议下在己方粮草大营设伏,乃伏暗袭之兵。 然而,就是这一战,赵云联合马超再度打出了匪夷所思的战果。 赵云与马超乃失粮草大营,暂时失去了补给。 但也少了拖累。 二人密议定策:马超亲率三千羌兵,虚张声势佯攻韩遂主营,借为父报仇之名造阵前死战之势,诱使曹操发兵驰援; 赵云则统领两千汉军,暗伺良机突袭曹军粮草大营。 为求行军疾速,二人下令士卒尽食所携军粮,轻装疾行,以期夜色掩护下攻其不备。 很快,韩遂主营生乱。 月下银枪白马,所过披靡,马超引羌军于韩遂营中横枪驰突,杀敌无数。 韩遂大骇,心幸预有防备,不然,恐一营尽殁,营垒皆破。 一边整军反击,一边告知丞相请求相援。 很快,曹操收到了韩遂的求救。 然而,看到求救信的曹操并无半分惶恐之色,反而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文则。” 于禁抱拳拱手出列:“末将在!” “你去接应一下吧。” 接应,并不是救! 态度要给,但非尽全力。 这一点于禁自心知肚明,遂抱拳道了一声:“喏!” 携兵往韩遂大营而去。 此时韩遂大营乱作一团。 韩遂部曲中汉人兵将与羌军各居半数,临阵调度殊为不易。 而马超所统尽为羌军,以羌语指挥反倒容易。 若非其麾下兵力寡少,韩遂必遭大败。 可即便如此,韩遂见愈生乱象的大营亦生惶恐之感。 “曹丞相援军何至?” “于禁将军携援兵乃驻于东营营外!” “何不入营相助。” 韩遂之意,本欲假曹操之兵威,尽制马超之羌军。 然曹操所想,似乎并非如此。 副将报告道:“于将军所言,麾下亦有羌胡部众,夜间难辨敌我,是以不肯入营。且称若能出营,自可遣人接应。” “什么?”韩遂怔然。 两军军袍有异,何以以难分敌我为由拒救? 曹丞相是何用意? 令我与马超鹬蚌相争,再将我等残部徐徐收编? 韩遂心中也生出愤怒之感,有心大骂,却又惧被人报告曹操。 而就在此时,营中乱象欲盛,成公英给出一计:“何不趁马超作乱未盛之时,主公先出大营,自不用他于禁接应。” 韩遂正欲应允。 便闻帐外马超呼喝之声:“韩遂狗贼,乃在何处?” 第342章 马超杀阎行,赵云放山火 马超夜袭韩遂大营,然其最重要目的并非刺杀韩遂。 并不是他不想,事实上,他做梦都想手刃韩遂。 只是马超心知韩遂大营必守备森严,怎么能那么轻易让他堵到韩遂。 故而,他并未直奔韩遂主营而去。 他的真实目的乃搞乱韩遂大营,扩大声势。 引曹操来救,为赵云袭击曹操粮草大营争取须臾之机。 可谁料到。 韩遂主营乃是空营。 只为诱其入伏。 马超率部左冲右突,却误打误撞,反杀至韩遂真潜营所在。 夜阑更深,韩遂刚闻于禁援军至此,盼其入营围杀马超。 忽闻帐外骤起马超断喝之声,继而军卒惨呼穿透夜色而来。 韩遂肝胆俱惊,无暇思考马超怎么杀至此地。 当机立断,急挥令亲卫截击马超,自身则抽刀划开营帐,向后营奔逃。 马超闻营后异动,又见数员西凉护卫挺枪持刀,呼喝着朝自己冲杀而来。 本欲换个地方再乱杀一通。 可令其意外,这些西凉护卫中,多有与马超相识者。 见此情景,马超心下豁然: 帐后仓皇奔逃者,必是韩遂无疑! 当即横枪立马,一声断喝,如虎入羊群般迎杀上去。 须知,马超之勇,冠绝西凉,一杆银枪舞得泼水不进,当者披靡。 韩遂心下大骇,以为要命断此处,忽闻一声断喝:“主公勿惧,末将来也!” 便见一骁将挺枪来刺马超。 马超见此人,心中大怒。 此非旁人,乃是韩遂麾下大将阎行。 “阎行逆贼!若敢阻拦,今日必教你横尸于此!” “马超小儿,旁人惧你,我可不惧,敢放马过来!” 马超大喝一声,遂挺枪驱马大战阎行。 马超本欲速取阎行,招式凌厉凶猛。 然阎行武艺不弱,稳扎稳打,竟抵住马超强攻。 二人近马酣战,战至三十个回合未分胜负。 眼见韩遂消失在夜空里。 马超心中焦急,怒不可遏,手中银枪陡然加力,枪影如梨花纷飞,招招直取阎行要害。 阎行忽觉腋下一凉,马超枪尖已擦着他腋下软肋划过,险险刺破皮肉。 “竖子敢尔!” 阎行怒吼一声,将胳膊一夹。 竟生生夹住马超枪杆。 阎行得见机会,复单手持枪,径刺马超心窝。 却见马超冷目一凛,青釭剑出鞘如电,寒光过处,枪杆立断! 那半截断枪呼哨着擦过马超喉间,距肌肤不过一尺之遥。 阎行心中骤然惊喜:昔年与马超交锋,便曾以折枪之术冷袭其颈,几近得手,此刻竟又见此机缘! 正欲欺身而上,以弥补断枪之短。 却发现身体竟不由自主向马超倾去。 原来是马超运力拽住其枪杆,猛力前掣! 阎行腋下夹着马超枪杆,收势不住,身躯直直撞向马超。 但他亦欲借此良机以断枪刺马超于须臾。 可马超却似早有准备,脖子一歪,潇洒的旋身避过断矛。 与此同时,其手腕一拧。 青芒闪过,阎行只觉喉头一凉。 下一幕。 阎行只觉得眼前一红,遂天旋地转,迎面砸在地上,仍翻滚数周。 再见马超之时,却见一手持枪,一手持剑,仍立于马上,眺望韩遂离去方向。 在马超面前,一个看上去有些眼熟的无头尸体,握着半截枪杆,缓缓的从马上滑落。 阎行心中大骇,喉间腥甜翻涌,眼前忽然漫起血雾,不及再思,便即昏厥于地。 阎行断头而死,却为韩遂争取了时间。 这时,又有数股部队往马超作乱处杀来。 似欲借兵力之多,围杀马超于此。 马超又杀一阵,暂行杀退,清点麾下兵马,亦损失不小。 询问羌兵将校:“可见韩遂逃往何处?” 又一羌将,一指东边道:“往东边而去!” 马超知道,韩遂虽然兵多,然其麾下军将相对比较独立。 既有地方要员,亦有羌胡首领,还有豪族部曲,虽不至于一盘散沙,但关键时刻都想着自己利益,指挥起来难以上行下效,如臂挥指。 这也给了马超乱营之机。 而马超深知,己之所长,乃久历前阵统兵厮杀,深谙战阵机变之道,且麾下儿郎尽经百战磨砺。 只要把兵力集结在一起,纵百万敌营,亦来去自如。 今知韩遂东逃,断不能再给他机会。 “集结兵力,随我杀之!” 当即朝韩遂逃跑方向杀去。 而此时韩遂已与于禁汇合。 看着于禁整装完备的兵马于营外逡巡不前、观望迟疑的样子,韩遂便气不打一处来。 “于将军,莫非竟作壁上观,任那马超在吾营中肆虐横行、作乱无忌乎?” 于禁面色冷然,淡声道:“丞相早有警示,言马超今夜或有劫营之举,命你严加防备,何以至此狼狈之态?” “你……” 韩遂强压了火气:“马超所部虽寡,然皆西凉精锐。某虽设伏,然此贼未入彀中。将军但引兵入营,与某两下夹攻,必可困毙马超。若再迁延观望,恐徒耗我西凉儿郎!” “丞相大计,汝安敢置喙?只需依令而行!” 于禁面色一凛,又稍缓下语气:“今将军得安,本将自当尽力保全,然汝营军士正与敌鏖战于前,岂可言撤?何况,此时我纵入营,亦难辨敌我,反徒生累。 将军可暂行退避,待日头升起,本将军必会入营相助。” 话说到此,韩遂深知于禁不愿相助,只好携余军沿东路撤退。 马超也渐渐发现,自韩遂离去后,其众营有避退之态。 他所受阻力已大不如前。 询问敌我军卒,皆言韩遂东退,遂又向韩遂退避处杀去。 半路乃遇于禁。 于禁截住马超,与其大战二十回合。 于禁不敌,暂行后撤,谁知马超根本不不屑与其纠缠,亦朝韩遂逃离方向杀去。 于禁目测马超余军。 大概一千五百余。 遂差斥候,立刻禀明丞相。 却说赵云引两千精兵径取曹操粮草大营,行至半途,忽遇曹军伏兵四起。 此一番恶战,赵云虽武艺绝伦,终因寡不敌众,所部折损惨重。 赵云仗着勇猛和一身武艺逃出伏击圈,查点部队,损失近半。 赵云遥见曹操粮草大营隐于山谷深处,强攻不得,且林野之间,曹军伏卒不知凡几。 愤怒与无奈之下,遂弃火攻粮草大营之策,尽掷所携引火物于山谷之中。 而后点燃,形成山火。 趁曹军林中伏兵大乱之际。 转携余兵杀向曹操主营。 第343章 马超来袭,曹操收旗,割须,弃袍,丢剑 曹操的计策本来很完美。 一边利用韩遂与马超消耗,待其两败俱伤之际,出兵绞杀马超,以弱韩遂之势。 另一边让李典乐进设伏赵云,以粮草为诱,将其伏杀于此。 以断刘备肱股。 事实上,他的战略目的几乎已经达成。 但是他有两点没有想到。 这第一点,便是韩遂撤退时暴露了自己行踪。 导致马超放弃继续乱营,朝韩遂逃避处杀来。 而韩遂所逃方向,正是曹操扎营之处。 这第二点,便是赵云谨慎。 未贸然引全军入伏。 加上赵云武艺高强,作战经验丰富,导致曹军未能全歼赵云部队于此。 竟也率军朝其营杀来。 此时,于禁信尚未到,李典乐进的消息却已传来。 曹操额见眉头抽了抽:“赵云冲孤而来?” 张松面露轻视,扬臂一笑:“丞相不必忧虑,此营壁垒坚固,军卒甚众,又有许褚将军率虎卫军屯驻,便是马超、赵云齐至,又有何惧?” 曹操却想到当年于南阳之时。 赵云那一箭射落大旗之险,不禁心有余悸。 此箭乃射落大旗绳索,若中咽喉,安有性命在? 他睥睨了张松一眼,运了一口气。 “子孝!” 曹仁抱拳出列:“在!” “与此列阵,阻赵云之兵。” “喏!” 曹操清楚自己的战略目的是什么。 此一番埋伏既未能取赵云性命,再欲图之,难如登天。 唯今之计,当尽耗彼与马超麾下有生之力,待时机成熟,挥军直下武都,进逼阴平,如此便可于汉中之北,成一与益州接壤之地也。 一旦与益州接壤,便可按张松之计,约刘璋前来。 自可不费吹灰之力夺下益州! 而后,得占益州与雍凉,携武都与阴平。 则将汉中裹挟于孤地,再三面夹击,大军挥至,拿下汉中亦易如反掌。 到时,再图上庸三郡。 故而,曹操心中所想是,纵不得伏杀赵云亦无妨。 但得稳妥成就战略之目的,其余诸事皆可从缓。 然其间尚有一事至关紧要:须确保自身身家性命无虞。 所以面对赵云的袭营,曹操并不打算冒险在此候战,而是留曹仁在此,设兵相伏。 又遣许褚在此,以拖住赵云。 而自己则安然退往他处,在安全的地方继续指挥战斗。 …… 山火缓缓往粮草大营蔓延,但程昱并不担心。 曹军对粮草防护之周全,要胜过任何一支部队。 趁火势尚远,速调军马来,有足够时间将粮草转运至对岸,必可尽避此火袭之患。 只是看着丛林中四散奔逃的军卒,程昱心知,终未能伏杀赵云于此处。 …… 曹操率兵往西北暂退数里。 于山间扎营俯瞰。 既可查知东北方火势,又可观韩遂大营动向,还能避过赵云袭营,岂非数全之地。 可很快,他发现意外之事。 月光下,韩遂竟引两千军马望曹操主营而走,观其行色,多少带些仓惶之态。 曹操纳闷:“他不与马超火并,怎来此地?” 张松亦不解,猜测:“或是不敌马超,请丞相相助?” 很快,于禁的信到了。 曹操无语至极:“韩遂此人,无大将之能,得遇马超,竟自乱阵脚至此!” 唯在此设伏,以阻马超。 马超追韩遂不得,行至此处,忽见山间箭雨如蝗,遂下令入林。 曹操设伏仓促,虽伤马超军卒,却未能成围,反令其借林木遮蔽,杀透重围而去。 然而,马超却并未真正离去。 其乃惧前方亦有伏兵,又恨何人阻我袭杀韩遂。 借着月光抬头望去,乃见林中旌旗林立。 遂纵马入林,率骑兵往山坡杀去。 曹操万万没想到,躲过了赵云,却惹了马超。 仓促间命曹洪曹真率兵相敌。 虎骑虽猛,然不擅林中作战。 未置于此处。 豹骑经南阳一伏,老兵多丧,新卒盈伍,一时竟难敌马超麾下西凉羌军之锐。 曹操又招朱灵与臧霸带部曲来援。 然马超之猛超出了曹操的想象,他先战曹洪。 二人黏战四五十回合。 曹洪力竭败走,正遇曹真。 只二十回合,将曹真打落马下。 曹操赶忙率军乃下正路,纵马急撤。 此时天渐拂晓,日已露白。 马超见曹操大旗,不禁怒喝:“曹贼!汝施毒计,假韩遂之手害吾父,某必杀汝以雪家仇!” 曹操不禁心惊,在张松的建议下,遂命军卒暂收大旗。 然而马超心中有所计较。 报仇是一方面,如果能在此拿到曹操,以此作为投效刘备之觐见礼,则更妙哉。 想到此,马超纵马追击之势更盛。 然而,大旗既收,苦于不知曹操长相如何,便问庞柔。 庞柔乃闻曹操相貌,大叫:“穿红袍者为曹操!” 曹操惊慌,忙扯其红袍丢至他处。 又听有人大呼:“长髯者是曹操!” 曹操更是大惊,遂以利刃断其长髯,扬撒于风中。 这时,又有人将曹操割髯之事告知马超,马超遂高叫:“短髯者是曹操!” 然而,短髯者甚众,又怎知谁是曹操? 这时,马超忽然想起一事。 当时于赵云搏斗之后,乃被赠青釭剑时,赵云曾言:传闻曹操有两柄宝剑,一曰倚天,一曰青釭。 倚天剑乃其身所携,青釭剑则专置掌剑之将。 赵云偶杀其掌剑官,青釭剑便由此而得。 倚天剑乃是世间名剑,必与众不同,遂高举青釭剑,振臂高呼:“携配名剑者,乃是曹操!” 曹操亦闻此言,亦心中大惊。 正有夏侯惇亲弟夏侯廉于此,见曹操心惊,仓促言道: “请借丞相配剑于我往北而去,寻兄长来助!” “不可!” 夏侯廉逆命而行,纵马欺身向前,夺过曹操宝剑:“请丞相往南暂避!” 曹操心下感激。 我夏侯氏皆为忠良。 遂催马向前,往北而去。 有人告知马超,曹操乃携剑向北。 马超立刻放弃追击曹操,往夏侯廉逃跑的方向追去。 曹操方才松了一口气。 命部从联系于禁、曹洪、曹真、朱灵、臧霸着俱携部从至此。 马超纵马急追夏侯廉,杀败其部从。 与其相去不远。 “曹操,看你往哪里逃?” 夏侯廉亦不搭话,只纵马狂奔。 马超见此,掣出铜锤,望其丢去,正中夏侯廉后心! 第344章 许褚战马超,赵云遇韩遂 夏侯廉鲜血狂喷坠落马下。 马超为之大笑:“曹贼,你也有今日!” 言讫,挺枪击退其部众,跳下马来,亲枭夏侯廉之首级,拎起来仔细观瞧。 此头面容持重威严,有大将之风。 可又觉哪里不对。 既是曹操,其护卫本来不应该这么少。 再观其须,虽然短髯,却不似新割模样。 缘何如此? 正思索间,马超瞥见尸体腰间斜挎着的那柄剑鞘古朴的长剑。 也是这柄与众不同的长剑,引其来追至此。 别是其他的宝剑。 遂将“曹操”之头丢给副将,又拾起宝剑,仔细来看。 剑鞘上以银丝勾勒出龙纹,虽沾染血迹却难掩华贵之气。 他伸手将剑拔出,只见剑身寒光凛凛,如秋水般澄澈,在阳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光芒,轻轻挥动便有破空之声嗡鸣作响。 马超指尖轻抚剑身,仔细查验。 终见剑身上 “倚天” 二字刻痕深邃,似历经岁月却依旧清晰如初,仿佛蕴含着无尽的锋芒与威严。 “哈哈哈,倚天剑乃曹贼随身配剑,此人必是曹操!” 今既杀曹操,西凉军士气大振,马超振臂一呼,又往韩遂逃奔方向杀去。 然未过几时,却见许褚携队飞奔而来。 原来,其于营中乃闻曹操或被马超突袭,心中担忧,立刻放弃围堵赵云而来助曹操。 许褚目的是接应曹操,本不想和马超鏖战。 然见倚天剑入马超之手,惊愕指之:“马超,吾家丞相安在?” 马超见是曹将,遥指副将枪头所悬头颅,朗笑出声:“哈哈,已被某枭首于此,汝今生再难与其相见!” “什么??” 许褚大惊失色,遥遥定睛,却见头颅披头散发,鲜血淋漓,哪里能看得清是不是曹操。 唯见胡须略短,不似丞相:“汝敢胡言,我家丞相乃非短髯!” 马超本想把头颅丢给许褚,让其自行分辨,再度打击一番。 但这可是曹操的头颅啊! 价值连城又意义非凡。 怎能为一时之爽,轻易弃还? 还要留着见皇叔做投名状呢! “匹夫回去问,汝主惧我,割须弃袍,方至于此!” 许褚也无从分辨是不是曹操之头,瞪红了双眼,咬碎了钢牙,大喝一声:“汝拿命来!” 虽催马来战马超。 此一战,可谓惊天地泣鬼神。 许褚泪水充盈眼眶,接连怒喝,催马举刀直取马超咽喉。 马超挥枪横挡,“啪”一声巨响,双兵相撞,火星迸溅。 两股巨力震得二马齐齐后退三步。 “吾” 许褚圆睁环眼,铁枪如游龙出海,连环三招 “蛟龙探海”“恶虎扑食”“泰山压顶”,枪影重重罩向马超面门、心口、小腹三处要害。 马超不慌不忙,手中长枪舞成银蛇,施展出马家绝学 “回马十三枪”,枪尖吞吐间,竟将许褚的攻势一一化解。 二人你来我往,大战五十回合不分胜负。 许褚越战越勇,暴喝声如惊雷,每一招都带着千钧之力; 马超身法灵动,枪走偏锋,欲寻许褚招式间的破绽。 然武道之胜败,常非技艺高下所能定。 时也,势也,运也,皆可左右战局。 或因气力之衰盈,或因心神之得失,或因天时之向背,胜负之数,实难尽料。 马超武艺决不弱于许褚半分。 然而此时此刻,双方心境却大不相同。 许褚心恨其杀害曹操,似拼命一般,竟置周身破绽于不顾,拼死亦要将马超斩落马下。 而此时马超却有些不愿恋战,他的目的是韩遂。 于是又战三十回合,马超见不能速胜此人,心忧曹军援军至此,便生退走之意。 许褚持枪穷追不舍,马超佯露破绽,拨马往东北遁走。 说是遁走,乃奔韩遂方向,倒不如说是进攻。 这番交战,马超终得摆脱许褚,却又损失不小。 而此时,赵云亦在主营与曹仁大军交战。 曹仁素以骁勇称雄,临阵对垒之际,惯常身先士卒,率部陷阵,纵马冲锋锐不可当。 然得遇赵云之时,却敛锋藏锐,审时度势,指挥起了阵地战。 在自己的地盘上,曹仁这次占尽地利之便,将排兵布阵之能发挥得淋漓尽致。 此番交战,曹仁以鹿角拒马为障,强弩劲弩列阵,更将精锐步骑藏于寨后。先设伏,后稳守,使赵云骑兵虽攻入主营,却未能对曹军有生力量进行重创。 赵云见曹营中军旗不倒,兵卒更迭有序,寨坚犹若磐石。 知不能乱其大营。 又闻四周鼓角争鸣,揣测曹军援兵尽至。 赵云果断放弃恋战,选择带兵往西突围。 结果,半途又遇曹军援兵。 赵云初以为乃曹军援军驰至,然定睛观瞧,却见那为首大将有数将簇拥,盔歪甲斜,频频回首顾盼,神情惶遽,恍若身后有索命追兵,狼狈之态与援军气势大相径庭。 “这是谁?” “将军,看!”赵云身旁副将抬手一指。 只见一杆皂纛卷着腥风转过山坳,玄色旗面翻涌如浪,斗大的 “韩” 字猎猎作响。 此旗规格,绝非寻常军将。 “韩……” 赵云神色一凛:“莫不是韩遂?” 又暗暗纳闷,他不守着己营,怎来此处? 却不知,韩遂乃避马超,方仓惶至此。 此时韩遂亦见赵云白跑白马,心中一惶:“马孟起何故在此劫我?” 成公英慌忙指旗:“韩将军,此非马孟起!” 韩遂向前望去,亦看见“赵”字大旗。 左右环顾,见大将马玩在此,遂将手中马鞭往前一指:“汝速去战赵云!” 心下暗自筹谋,唯有使马玩与赵云鏖战不休,方有脱身之机。 “什么?”马玩却面露惊悚之色。 “我要你速去战赵云!” 马玩面色惊悚变成为难。 他和韩遂不同。 韩遂虽闻赵云之勇,毕竟未曾亲见。 马玩亲见昔日西县城下,其不得入城,遂劫掠乡民。 后遇赵云,以万军围困赵云二十骑,却被赵云杀透数重包围,还往返冲杀多次。 使部曲损失惨重,欲拿赵云雪恨之时,却见城楼守将姜叙与杨阜杀了成宜,将赵云救回城中。 白折了那么许多人马。 如此勇武神将,便是马超亦难撄其锋! 你现在让我去杀他? 你自己怎么不去? 而见马玩踌躇,韩遂大骂: “马玩,汝莫非要抗命不成?” “末将不敢!” “那还不快去!” “是!” 马玩抱拳领命,挺枪直取赵云。 赵云见状,咬紧缰绳,银枪斜横胸前,亦做严阵以待之态。 然而,马玩纵马疾驰数步,未近赵云之时,忽然大叫一声,竟栽落马下。 似突发重疾,不省人事。 赵云与韩遂领兵作战多年,亦未曾临阵见此等荒唐光景,皆目瞪口呆。 第345章 马超得报大仇,双雄互赠宝剑 韩遂见状,急呼副将往援马玩,然话音未落,却见赵云已率部如狂飙卷地而来。 但见那白袍将军银枪骤舞,寒芒过处,曹军士卒纷纷披靡,直如热汤泼雪 杀得韩遂部阵脚大乱。 韩遂方知赵云之勇,惊惶欲退,却被赵云纵马赶上,银枪 “当啷” 架住其腰间佩刀,冷声道:“韩将军,可识常山赵子龙否?” 韩遂亡魂大冒,挥刀欲格,却见赵云手腕轻抖,枪尖已挑落其头盔。未及反应,腰间玉带又被枪尖勾住,猛地一扯,整个人竟被赵云单手提过马来,摔落在自家鞍前。 韩遂部众见状,皆惊呼 “休伤我主”。 却见赵云横枪断喝:“降者免死!” 其声如洪钟震谷,曹军士卒面面相觑,竟无一人敢上前。 此时马玩见此爬起来,方欲回身去救,却见自家主公已被生擒。 又或者说,韩遂也算不上他的主公。 同居凉州之地,彼此不过军阀互依,暂为唇齿。 承平之日,韩遂必起吞并之心,图己部曲。 今若拼死相救,不过徒耗精血,为他人作嫁衣裳。 既如此,又何必拼死相救? 赵云勒马提枪,朗声道:“韩遂已擒,还不速退!” 众军无主心骨。 这时,马玩趁旁人未曾注意,又骑回战马,招呼部从。 “撤!” 遂带兵后撤。 然而未行数里,乃遇马超。 马玩觉得天都塌了。 马超素知马玩其人,性狡黠而心不正。 有些勇武,却不值一提。 昔年也曾与之并辔沙场、共御强敌,亦曾因兵戈之争反目成仇、刀剑相向。 “马玩,速言韩遂所在,吾当饶汝不死!” 马玩见命不得脱,只好如实回答:“乃被赵云生擒!” “胡言!” 马超当然希望赵云能擒韩遂。 但他亦知道马玩在说谎。 赵云现在应当在曹军粮草大营之处放火杀敌,怎会来此地截杀韩遂? 莫不是诱我深入,以中敌伏? 为避免暴露赵云行踪,这些话他当然不能直说。 乃挺枪指而叱之:“汝曾图害于我,当有此劫!” 言讫,拨马挺枪,直取马玩。 马玩欲泣无泪,只觉马超此番乃欲置其于死地,故而托言于此。 无奈之下,唯有挺枪来战马超。 结果,不到三个回合,马玩被马超一枪入腹,死于非命。 其部众军卒见此,皆攀山入林四下逃去。 马超虑前方有伏,遂执数卒,令其解下曹军衣甲,着之先行探路。 然一路行来,并未见伏兵踪迹。 方转过山坳,忽见旌旗招展,一队军马赫然入目,其旗号形制,竟熟悉至极。 正是赵云部队。 “是子龙将军?” “孟起!” “哎呀!” 马超见状大喜,忆起前番赵云赠青釭剑之谊,今既得倚天剑,若反赠子龙,倒堪为一段江湖佳话!遂振臂高呼:“子龙!某今日得一至宝,欲赠于兄!汝且猜是何物?” 赵云亦心下欢畅,朗声笑答:“孟起!某今日亦获一奇珍,正欲奉送与君!君且试猜一二?” 说话间,二人率余部已然近至。 二人自彻夜鏖战,至一见投缘,更成妹婿,结秦晋之好,从此并辔临戎,情若兄弟。 “乃是何物?” 马超握住赵云胳膊:“今日得一至宝,正欲赠于子龙兄!” 赵云亦高兴道:“我亦得一至宝,孟起一定喜欢!” “是何物?” 赵云挥挥手,麾下军卒竟将韩遂推至近前。 马超得见此人,刹那间目眦尽裂,仇人见面直如烈火焚心! 他放开赵云手臂,喉间涌出一声低吼,恍若猛兽夜啸。 未及赵云开口,已拔剑出鞘,寒光映得韩遂面如土色。 “老贼!可还记得汝兄之身,坠落武威城下?” 此时韩遂浑身筛糠,喉间咯咯作响:“孟起……此非我之愿,当年事乃曹操挑拨……” “住口!” 马超踏前一步,左手扯住韩遂苍髯,右手剑刃抵住其咽喉。 “今日便教你血祭吾父在天之灵!” 赵云知韩遂身份之重,或有他用,欲伸手阻拦,却又想,杀父之仇,乃人间至恨,纵是圣人亦难劝其释怀。 我捉韩遂,不正为送与孟起手刃,以全其忠孝节义? 于是安立一旁,作壁上观。 近至此时,韩遂反倒想开了。 同是一死,与其苟且窝囊以终,不如昂藏赴死,以全英雄气节。 若蒙天佑,或可得速死之幸。 想到此,韩遂凛然一笑: “孟起,时至今日,我方知乃中曹操离间毒计,害我叔侄反目。汝为父报仇,天经地义。便请斩去吾头,以祭寿成兄在天之灵吧!” 马超瞪红了眼睛:“欲求速死?休得妄想!” 韩遂一怔,细思马超之意,眼中似有绝望之色。 接着,绝望变成了痛苦。 马超手中青釭剑已透腹而入。 剑锋狠戾一剜,鲜血狂涌。 接着,马超将剑插入地,左手拎着韩遂,右手探入腔腹,攥住肠肚猛然扯出,血沫飞溅中,韩遂面涨如紫肝,痛嘶声渐弱,唯余双腿抽搐不止。 而后,马超将其丢弃于地。 一顿抽搐过后,死于当场。 韩遂既死,马超含泪向武威方向跪拜,朗声道:“父亲在上!幸得子龙相助,今日终得手刃韩贼,为您报仇雪恨!” 而后,又欲朝赵云拜谢。 赵云哪敢受之,赶忙扶起:“既为舅兄,情同手足,汝父即我父,能成此事,实乃云之万幸!” 马超感动得热泪盈眶,抓着赵云的手久久不能放开。 “对了,我还有一礼,要送子龙!” 时至此时,马超再不能言“大礼”。 因为自己无论送得何礼,亦无法与赵云此礼相提并论。 赵云亦面露期待之色:“何礼?” 马超擦了手上血迹,遂命人呈出倚天剑,将倚天剑双手递与赵云。 “谨以此剑,以谢君恩!” 赵云接剑出鞘,但见寒芒夺目,剑脊隐有龙纹流转,知是绝世神兵,不亚青釭,心下惊喜,问道:“此剑从何而来?” 马超朗声道:“乃斩曹操所获!” 这下,赵云真惊呆了:“你……你把曹操斩了?” “正是!” 说罢,将人头拿来,与赵云观看。 赵云凝眸细观,却微蹙剑眉道:“某虽未尝亲睹曹贼真容,然知其姿貌短小,虽有雄主之相,却无俊逸之貌,绝非如此。孟起怕是误杀旁人了。” 马超面上略显尴尬。 又着降卒来问,俱言乃非曹操。 马超怔了半晌,忽然哈哈大笑:“被其金蝉脱壳也!” 于马超而言,纵未擒得曹操,然今日手刃仇人以雪父恨,又与子龙互赠宝剑,诚乃生平罕有之快事也。 第346章 曹操重整旗鼓,赵马退守残城 许褚杀马超麾下羌军无计,却最终没能追得马超,亦不知丞相生死。 他心下既焦急又悔恨,暗责自己为何不执意护于丞相身侧。 正策马前驱时,忽见一领红袍悬于树杈,在风中轻轻摇曳。 许褚得见此袍,瞳孔骤然收缩。 此非旁人之袍,好像丞相之袍。 激动之余竟忘记马超方才所言“割须弃袍”之事来。 他跳下马,飞奔至树旁,卸下铠甲,攀爬于树上,摘下红袍仔细查看。 正是丞相之袍。 一瞬间,许褚悲从中来,抱着袍子嚎啕大哭:“丞相,许褚来晚了……” 却忽闻一声苍劲的喝问从山间传来:“仲康,你哭什么?” 正是曹操之声。 许褚以为丞相显灵,正欲回答,却忽觉哪里不对。 抬头一看,只见曹操身着甲胄,正立于山腰一块凸起的巨石上。 其衣甲鲜明,神态威严。 周围杨松与曹洪立于其左右,有甲士簇拥。 他身材虽然不算高大,但腰背挺直如青松。 新理短髯,虽少了几分端重,却凭添了几许年少英气。 但此刻,看许褚之眼神,却多少有些复杂。 “丞相,丞相……” 许褚抹干泪水,欣喜若狂奔上山坡,跪在曹操面前。 “许褚来迟……” 他本欲续言 “致丞相蒙羞”,然见众目睽睽,此言一出必损丞相威重,遂垂首赧然,不复多语。 此时,张松见许褚注意到了曹操的胡子。 昔日曹操于其前炫示兵强马壮,才略无双之际,他曾信口反诘,竟将曹操诋毁得尘芥不如。 然今身为曹公帐下重要谋士,自当为其体面尊荣筹度! 想到此,张松上前为曹操寻了个合理的解释:“哦,丞相亲与贼酋力战,遂使须髯为敌所断……” “不!” 曹操断然否定,他看了看张松,又看了看许褚,再环视麾下众将。 他慨然的摇了摇头,眼神中写满了坚毅与果决。 “孤非与敌力战。乃为敌所袭,仓惶而败!” 此时此刻,曹操毫无掩饰,竟直陈己败。 “丞相!” “此非他人之过,乃孤指挥失当,为马超所袭,为了逃命,孤割须弃袍,连宝剑都被人所夺。若非众将拼死相保,今孤项上人头恐在马超赵云之鞍下也!” 曹操这番话,也让许褚与众将自责之心减却不少。 而其余诸将,对曹操割须弃袍之事,非但没有半点取笑之心,反倒对他的坦诚胸襟更加敬佩。 曹操语锋又一转:“然今已得幸,当铭记此败,励精图治,孤今此自勉,汝等也要等住:诫令须遵,勿视若罔闻;临敌之时,当慎谋而果决,持重而敢战,若遭挫败,勿沉溺悲戚以自坠,当速整军心,以固战力,反败为胜!” 众将士一起抱拳:“是……” “善!即刻重整戎旅,以击赵马之师!” “喏!” 曹操遂展大军,回杀赵云马超部队。 而此时赵云马超之军经持久之战,俱已疲惫。 闻大军前来,后路都被堵死,唯有东北处尚可奔逃。 然而那里已燃大火。 马超、赵云、庞柔商议,还有西北韩遂大营来处,或可进攻。 那里虽然兵多,但韩遂马玩阎行俱已不在,群龙无首,反倒是突围之机。 三人下了决定。 于是避曹军锋芒,复向韩遂大营杀去。 然此二人虽勇,其麾下士卒却多有疲惫。 虽斩敌无数,自身亦伤亡不小。 而杀至半路,却见于禁乐进大军复至。 而后,曹操亲率大军,夏侯惇、许褚等共至。 乱军之中,二人率部突围而走。 而这一阵,却有一人未能突围。 那就是庞柔。 本来,马超和赵云乃各袭两路,引开两路曹魏追兵,把最容易突围的那一路给了庞柔。 然庞柔之勇到底不如庞德,遇乐进追击,交战只三个回合,便被人拿去。 当马超寻一村城驻扎时,尚有千人随至。 却不见赵云庞柔得归,以为庞柔与赵云一起。 后见夏侯惇大军杀至。 原来,夏侯廉乃夏侯惇胞弟,知其夺剑引敌,乃为救曹操而死。 心感贤弟之忠勇,又无比痛心。 抱着其无头尸嚎啕大哭。 乃知为马超所斩,便怒不可遏,请战生擒马超。 于是,率先锋大军紧追马超残部。 此时马超麾下士卒已寡,论阵前交锋,实无再抗夏侯惇大军之力。 马超依靠残城坚守,奋力的击退了两次夏侯惇的进攻,麾下仅剩军卒已疲惫不堪。 马超让兵卒休息,从老井中取补充水分,杀马以果腹饥。 只带少量军卒巡城。 夏侯惇于城下举剑大骂:“马超,汝害我兄弟,可敢出城与我决一死战?” 马超自不怕夏侯惇。 然而,他也不傻,见城池两旁高草如森,知道此为夏侯惇诱敌之计。 一旦出城,必为其左右所伏。 他清楚,只要自己麾下军卒能吃饱喝足,必能保持战力。 即便不能杀败夏侯惇,也绝对有稳妥撤退之力。 而现在,他所要做的就是尽力牵掣夏侯惇之军,以助下辨百姓徙移争取时也。 算一算时间,还不到全部撤离之时,以曹操之性,必然会屠武都。 曾经的他,才不会在意曹操会不会屠城,只要自己有生战力尚在,死些百姓又能如何? 可与赵云相处数日,心境已然发生改变。 他现在心里想的是,怎么能挡住夏侯惇大军? 马超心下踌躇,却不知子龙与庞兄所在何处? 而就在此时,有探马回报,西南处一支部队近至,有五百余残部,乃书“赵”字大旗。 马超欣喜,遂派兵详探。 果然是赵云残军前来。 马超引其入城,再度相见,兄弟俩感慨万千。 “庞兄现在何处?” “他不是与你在一起?” “我还以为他和你在一起!” 两人顿慌,方知庞柔或已折戟。 现在怎么办? 此袭敌营,是拖住了曹军南下,但未能烧尽其粮草,曹操整顿兵马,消化整合韩遂大军之后,必然会来,到时如何抵挡? 不说曹操,就是现在夏侯惇大军,都成了要命难题。 “现在,夏侯惇攻城两次,俱被我所退。然麾下士卒疲惫,正待休息。” 马超说出了当前状况。 赵云听城下骂声不断,却疑惑:“他缘何如此恨你?” “我杀那人并非曹操,乃夏侯惇之胞弟,故而恨我!”对此,马超深有感触。 他明白至亲被人所害时的恨意。 而这时,赵云思索良久,却问出这么一句话:“倘若你是夏侯惇,接下来你会怎么做?” 第347章 夏侯惇大战赵云与马超,元让公三入敌营成佳话 赵云此问,令马超陷入沉思。 他凝眉细审,良久抬首道:“吾当今夜劫营。” 赵云颔首:“既如是,夏侯惇或亦今夜来犯。” 马超看了看麾下之军,不免叹气:“然军卒俱疲,却当如何?” 赵云思索片刻:“你我尚有一千五百军卒,可精选二百精锐,立刻饱食而休,待夜至,于紧要处设防,只奔其主将而去。” 马超闻此言,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如此甚好!” 当下筹备,马超赵云亦轮流而憩。 很快,深夜已至。 众军卒各守要隘,但疲惫不堪,防守松懈。 唯马超赵云与其各率百兵驻守要道。 果然,巨大的恨意让夏侯惇做出了不理智的判断。 又或者说,他的判断是理智的,只是做法有些躁急。 “杀!” 史涣与吕虔各率一路军一左一右同时杀进城中,马超麾下守城军卒仓促应战,却难相敌。 夏侯惇望城而冷笑:“马超,今尔必死于此!” 按说,两边同时欲敌,守军必首尾难顾,不知该援何方。 但急切之余,亦必会分兵驻守。 而至此时,中间便必然空虚。 夏侯惇利用己军人数之众这个优点分化了马超军的战斗力。 至此时,夏侯惇的指挥都没有半点问题。 那接下来该如何? 任由两军徐徐攻入,以破马超赵云之军? 这样倒是可以,可接下来,马超得知守城不得,必然弃城南逃。 问题就出在这里。 按说,以曹军的角度,击退马超亦未尝不是胜利。 但这不是夏侯惇想要看到的结果。 他的目的是截杀马超。 以为其兄弟夏侯廉报仇。 所以,不能逼马超逃跑。 或者说,当在马超决定逃跑之前,迅速出兵,将马超截杀于此。 见两边军卒皆已趁夜杀入城中,夏侯惇心知再不出主力,马超可能真的要跑了。 便在此时,他高举长枪,一指城门:“杀!” 此城门残破不堪,经不住两撞便已碎裂。 士兵蜂拥而入城。 夏侯惇亦随之入城,见守城敌军不多,心知自己计谋得逞。 当即下令:“速寻马超,得斩马超者,赏千金,封列侯!” 曹操麾下,敢言封侯者,唯夏侯惇一人。 士兵如狼似虎冲入城池,四下散开,来寻马超踪迹。 夏侯惇亦挺枪环视,却突闻西南处想起兵乱之声,随即麾下军卒被杀败,一人骑白马挺银枪出现在月光下。 夏侯惇借着月光举独目而望,竟一时难辨是马超还是赵云。 不过是谁已不重要。 是谁都得死! 夏侯惇朝前一指。 “杀!” 众铁卫骤向那将杀去。那将所部虽寡,然皆为精锐,纵连日鏖战,较他军卒亦未见疲态。 然城中道狭,夏侯惇甲士列阵难以舒展,敌军虽寡,反易指挥周旋。 一时间,夏侯惇麾下甲士竟难相敌。 夏侯惇虽带着亲兵铁卫,挺枪近前助战。 方知此人乃是赵云。 但因赵云与马超都是白衣白甲,一般装束。 便暂将对马超的恨意转移到赵云的身上。 “拿命来!” 夏侯惇大喝一声,枪风破空声若裂帛,直奔赵云咽喉。 赵云紧急避开,回头相望。 亦心惊此人武艺之强,枪法之精,力量之大,最少也能赶上半个自己。 当即不敢小觑,与夏侯惇大战。 曹军多了夏侯惇与亲兵铁卫参战,赵云军一时呈现败势。 赵云以精湛武艺与之周旋,孤身以一敌多,大战夏侯惇与其铁卫。 夏侯惇战赵云不下,忽暴喝一声:“速告马超所在,饶尔不死!” 因夏侯惇过于激动,加之沛国口音甚重。 大吼之际,竟至赵云未能听清。 银枪倏忽刺入一铁甲士兵口中,那兵卒登时血溅当场,气绝身亡。 回身乃问:“你方才所作何言?” 夏侯惇大怒,用更大的声音吼了一句:“马超小儿何在?” 未及赵云答言,左首忽闻朗笑曰:“某马超在此,何不回顾?” 夏侯惇急向左视之,忽见马超跃马奔来,举枪便刺。 夏侯惇忙举枪格避。 原来夏侯惇左目已毁,视界不全,左方视物有缺,而马超偏从左侧袭至,遂使其猝不及防。 慌忙之际,挥枪来刺马超。 马超挺枪相挡。 趁此间隙,赵云又刺杀两名甲士。 时夏侯惇身侧护卫战力锐减,欲呼他部来援,然此处地狭,根本不能容纳太多的兵卒。 换做旁时,夏侯惇必有退意。 但此时杀弟仇人就在眼前,他岂能轻易放弃。 故而施展平生所学,力求斩杀马超于此地。 然最终实力相差太多。 在打到二十回合,生退走之意。 然至此时,赵云哪会给他这个机会,一枪刺透其甲胄缝隙处。 而后向上一挑,夏侯惇身上铠甲散落。 于此同时,马超横枪一扫。 击在夏侯惇肩肘之处,夏侯惇一声闷哼,立刻被打落下马。 其亲兵立刻遇扑过去,保护主将。 危急之际,赵云忽施梨花暴雨枪法,银枪振处,寒芒若梨花漫舞,枪尖疾点护卫士卒咽喉。 三名甲士咽喉迸血,颓然仆地。 手段狠辣,惊心动魄。 其余军卒端着武器,踌躇之际,竟不敢冒进。 马超见状,飞身下马,一脚踏住夏侯惇后心,长枪抡圆一挥,逼退众卒。 枪尖抵住其后颈,朗声言道:“再敢往前者,吾必杀其于此!” 至此时,众曹军军卒终究傻了眼。 端着武器不知如何是好。 双方至此,暂停兵戈,各携兵对峙。 “退!” 马超用枪一指! “哗啦!” 众曹军军卒退了一步。 马超指挥麾下军卒,又虚刺大喝:“退,退,退!” 曹军军卒纵在兵力和装备上胜过赵云马超部队,此刻见主将落入敌手,亦不得不退。 双方阵势分开。 “速命汝军,退出此城!若半刻不退,我立杀此人!” 夏侯惇大叫:“不可退,不可退……咳咳!” 他两入敌营,甚感受辱。 今想以死全节,却被马超踏住,半点动弹不得。 而其麾下将士,岂容主将遭戮? 即刻传讯史涣、吕虔二人收兵退去。 至此,赵云与马超相视而笑,心知乃得夏侯惇,此残城必然得守,下辨百姓终得安然退去之机。 第348章 张愧夺粮殒命,马超换质之约 南郑城北,大安! 张卫、张愧兄弟奉命镇守大安镇。 斯邑虽小,实乃阳平关通南郑之咽喉要冲。 此地虽无两山夹峙,但古道繁杂,极宜设伏。 张卫登陴而望,但见阳平关方向尘烟蔽日,鼓号震天,痛心曹军破关南下。 想到曹操虎豹骑纵横中原,破袁绍、擒吕布,其势如摧枯拉朽,以为此番南郑必遭泰山压顶之危,城中军民皆心中惴惴。 好在早有诸葛亮面授机宜: “大安镇者,南郑之门户也。当依险阻为营,据溪流为堑,布鹿角于西北路,设烽燧于高冈,贼至则两狭兵出,贼退则虚张疑兵。” 而后乃授城防布置图。 途中如何运兵,如何设伏,如何断水,如何阻道,事无巨细,写的清清楚楚。 自从诸葛亮毁袍弃术后,张卫等对其心悦诚服,深信不疑,素服仙君智计。 遂率部依计行事,斩木为栅,累石为垒,深沟高垒,昼夜巡警。 曹军自得阳平关后,数次突袭大安镇,来势猛烈。 张卫按辔自若,待敌近寨,忽令弓弩齐发,矢下如雨; 又使伏兵从两翼突出,焚其攻具。 使曹军大乱,死者相枕藉,乃退。 其后曹操亲提中军,连番攻打,或用冲车,或施火攻,张卫皆依诸葛亮所授之法,随机应变。 军卒闻卧龙仙君所授守城之策,无不奋勇用命,竭力而守。 致曹军攻伐数次,终不能越雷池一步。 这也成了张氏兄弟一辈子值得骄傲的话题。 张愧尝谓其兄道:“仙君虽无仙术,亦有仙人之谋也,使吾辈得成金汤之固!” 张卫看着束手无策的曹军,也感慨叹道:“我等本非名将。非仙君安成之计,断无退曹操大军之计啊!” 众将亦深以为然。 算起来,至此曹军已经数月没有攻城了。 曹军大营驻扎三十里外,偃旗息鼓,寂若深林。 不知在酝酿着什么何等诡谋。 而此时,斥候探报:“二位将军,曹军粮草辎重,自斜谷道迤逦而来!” 张卫神色遽凛,乃取诸葛亮所嘱文缄观之,书中乃言: “若知曹军粮草辎重既至,必由斜谷经行,当出兵北大路,伏兵佯动。 逼其改途,迟滞行速,不可劫断!” 张愧见此有些不解:“既是粮草,若能劫当劫之,仙君怎说不可劫断?” 张卫沉思片刻:“仙君之言,必然有理。依其所计便是。” 张愧见此,抱拳道:“既如此,弟愿领兵前往。” 张卫素知张愧勇猛,拍拍他的肩膀:“好,贤弟一路小心!” 遂允张愧引两千精卒,去佯攻曹军粮草。 佯攻本来是最容易完成的任务,不是真打,就是虚张声势,吓唬一下对方。 张愧也是按照计划去做的。 只是有一件事他自作了主张。 诸葛亮书中所嘱,乃兵北大路,伏兵佯动。 他却抄了一条更近的道。 这条路比北大路更近,当然也更隐蔽! 若非久带兵行军于汉中之宿将,绝不知此路也。 在张愧看来,或许仙君天眼不在,未能彻查,故而遗漏此路。 我从此路而行,或有更大战果。 于是,便从此路偷渡而过,再速往伏击点而去。 张愧很幸运,这个做法竟然真让他找到了辎重大军。 但见粮车鳞次,毂辘相接,所载粮草皆以苫布覆之,麻袋装之。 时值深秋,车辙深陷于泥,牛蹄踏碎霜露,更有押粮兵卒呵气成白,于寒风中往来巡视,端的是真真切切,确为曹军囤积之重资。 不是曹军防御不济,而是此路太过隐蔽。 竟直通辎重大军腹腰之处。 还佯攻吗? 敌军粮草可就在眼前啊! 就算是有伏又能如何? 拼了,直接放火实攻吧! 曹军也的确未察此隐蔽小路,更小看了张愧的决心。 张愧身先士卒,带鬼卒直捣曹军辎重营垒,纵火焚粮,斩杀抵抗军卒,竟将曹军粮草焚毁甚巨。 然张愧亦小觑曹军辎重军的支援速度。 为贪战果,自己亦身陷曹休与夏侯尚的围攻之中。 最终不敌,被曹休一枪刺中,栽落马下。 看着熊熊燃烧的粮草,看着曹休心疼得咬牙切齿的表情,张愧心知身陷必死之局。 然而,此时的他并无惧色,反大笑曰:“纵违仙君之训,能毁贼军之粮,吾死亦无恨矣!” 言罢,拔剑自戮,飚血而亡。 终此一役,张愧焚曹军大半粮草,自身陨殁,亦折近两千军卒。 胜负盈亏,竟难论定。 而张愧这一折,让张卫城防有些捉襟见肘。 部分隘卡被迫减少驻军。 防御也打了折扣。 张卫痛胞弟之殁,亦忧曹操兵临,恐难再整劲旅以御敌。 乃令军卒增班次,减休息,昼夜巡防不辍。 …… 所幸,曹操主力大军实不在此。 曹营中所树之曹氏大旗,乃虚张声势。 此时的曹操,正在下辨城北百里驻扎。 他的目的是攻下下辨,彻底拿下武都,而再南下阴平,绕过汉中之地,与刘璋的益州完成接壤。 然目下一座残城,却百般难克。 非其大军无破城之实力,乃肱股大将,生死兄弟现执于人手也。 “元让,怎又被擒也?” 曹操彻底无奈了,他强压着火气,忽怒指其副将:“尔等如何不救?” 吕虔和史涣也是无语。 此二人已妥善完成主将所遣之任,主将见执,岂责之哉? 二人遂直陈缘故,请曹操降罪。 曹操亦非不明事理之主,闻二人所言,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如此说来,这事还真怪不着他们俩。 那要怪到夏侯惇身上? 恐怕也不能。 夏侯廉为了救自己,夺剑引敌,死于非命。 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夏侯惇为弟报仇,也没有毛病。 纵领军有失,然不可令其独担全责。 若重惩之,或坐视元让危困致死而不救,何以报夏侯廉舍命之德? 但三番入敌营,亦是耻辱之事。 若皆尽宽恕,又如何振军法之威? 曹操乃怒喝道:“元让亲卫,有失护将之责,自将至卫,尽斩之!” 是役,斩亲卫将校共十八员。 接下来,便思如何拯救之法。 然未及定策,马超遣使至,陈放夏侯惇之三端条件: “其一:即刻退兵,勿得南进半步! 其二:留十万斛粮草! 其三:释庞柔归。 若得应允,则保夏侯惇周全安归,否则,乃还一头也!” 第349章 依约换质,曹操得下武都 曹操三阅马超书信,默然不语,递与张松。 张松知夏侯惇乃曹操腹心,不得不救,然若以此救之,岂不惜大军劳苦至此之功绩尽弃? 故而,摇头叹气,未能出计。 曹操无奈,只好问营中另外一人。 乃是荀攸。 荀攸本为谋主,然两川之地,他自知并没有张松熟悉。 而其又并非善妒之人,便推荐曹操多问计于张松。 况且,张松有谋,亦妙计频出。 曹操依其所言,得以攻下阳平关,又佯攻大安,实下武都,几乎要将武都全境纳入己手。 今遇此困境,便问荀攸如何。 荀攸看了看信,展颜一笑: “丞相勿被马超所扰!” “先生何出此言?” 荀攸的语速很慢,但清晰而流畅:“马超既得元让将军,便速差信使前来,乃有迫切之意。故而,此三个条件,必非尽出本心,乃虚声以胁我耳。” 曹操想到夏侯惇的安危:“可元让……” “他不敢!” 荀攸很笃定的打断了曹操的话。 曹操非但不怒,反而有种无比安心的感觉。 这就是顶级谋士给他带来的磐石之安与泰山之靠。 “当如何?” “可复书马超:此三约断不可从! 且言夏侯元让三入敌营,本为羞辱之事,若以死全其忠烈之名,亦无不可! 然下一步必直取武都,以为元让将军雪耻!” 曹操大惊:“此教孤弃元让乎?” “非也!” 荀攸摇了摇头,用手指在地图上轻轻一划:“我料马超与赵云之所以死守残城,必畏丞相疾驰下辨,征取兵源与民资。此时其正徙民于汉中也。” 曹操抚髯颔首,心中暗思:孤若至下辨,必屠城以慰元让之灵。 荀攸继续道:“故而,丞相如此说,他们一时间亦不知所措,未到绝境之时,他们绝不敢加害夏侯将军,乃驻军于此,观丞相下一步计划。” “可接下来,又呈对峙之势,又有元让身陷敌营,当如何破局?” “丞相可修书马超赵云,我们举大军南下,乃为汉室统一河山,断不能因元让一人安危,而废天下大计。 然,若肯放元让安归,可暂止大军南下,允你们三个承诺。” 曹操抚髯看向荀攸: “哪三个承诺?” “其一,暂止一个月不南下,允下辨之民迁往汉中。 其二,供一万斛粮草,以资军民之用。 其三,一月之期既到,庞柔同与夏侯元让置换。” “哦?” 荀攸并没有完全反对马超提出的条件,而是在马超提出条件的基础上又做了一些改动。 实际上乃以最小的代价换回夏侯惇。 可这条件,马超和赵云能同意吗? 究而言之,较夏侯元让之重,一万斛粮草与一默默无闻之庞柔,实不足论也。 曹操虽未言,但脸上已显疑虑之色。 荀攸却信心十足:“丞相但示果决之意,明言若其不允,必即刻挥军进击,则此事必成!” 曹操细思荀攸此言,深深的点点头:“就依先生。” 于是,速写第一封信于马超赵云。 二人见之,马超登时大怒,要立斩夏侯惇于此。 赵云赶紧相阻:“孟起若如此,则身后百姓危矣!” “那当如何?” 赵云想了想:“如今正值迁民之计,且不予回复,看曹操如何做! 若其不顾夏侯惇,大军攻来,立斩夏侯惇于此,再与其拼命。 若其亦心怀忌惮,犹豫不决,则能拖便拖,拖至迁民得成,我等亦可携夏侯惇安然而退。 若其乃虚张声势,终从吾等条件,纵有折损,亦尚可纳之。” 马超点点头,方知有夏侯惇在,主动权尚在自己手中。 当下如何? 握着夏侯惇,守着残城呗! 反正,我们身后正在迁民,不惧久拖,待民迁尽,便无所畏惧矣。 至于庞柔。 马超虽敬,亦知其身份远不能和夏侯惇相提并论。 单人置换,必然甚亏。 于是暂安扎残城,对弈曹操大军。 三日后,曹军忽整甲胄、擂战鼓,前驱列阵若墙,后阵扬尘似雾,旌旗蔽野而金鼓震天,作势欲踏平残城。 赵云马超大惊,即整兵以做防御之势。 亦心有隐忧,虑下辨未徙之民,恐罹大难。 然而大军攻城之前,竟差信使送上一曹操亲笔信。 信中所言,正是荀攸所献之计。 赵云与马超皆觉对方所许承诺有些亏薄,但此时已无他法。 一番商议过后,二人皆有感触。 允诺一个月,也足够尽迁城中之民了。 又能换得庞柔安归。 与其拼得两败俱伤,倒不如应下他这承诺。 当然,他们并不是怕拼命。 乃是担心累及身后百姓。 毕竟仅以一个夏侯惇为代价,便换得当下最亟需的三样物事,如此也算划算。 当即回信曹操,乃允其三事。 至此,曹军暂息兵戈,送粮一万斛,按甲休兵一月,许赵云与马超迁徙百姓。 很快,一个月到了。 因为这一万斛粮草的支持,使得迁民速度有所提升。 距一月之期尚有六日,便已尽迁下辨之民。 而后按约换质,庞柔复归马超,夏侯惇也得以三归于曹营。 曹操再欲攻打下辨,赵云和马超也不拦了。 拦也拦不住。 还不如收缩防守。 马超乃使氐族部落首领阿贵往河池驻地,劝说河池氐王窦茂亦迁民汉中。 然其终究欲更擅自主,不愿屈居人下,遂辞马超之邀。 至此,曹操得下辨空城。 可紧接着,曹操新的危机来了。 新一波粮草送至,却有亏空。 正欲战督粮官,乃知粮草遭劫,斜谷道损失粮草十万斛,又白送赵云马超一万斛。 今存粮草虽能暂且支应,但难持久战。 那么,此时此刻,是不是要退兵呢? 荀攸给出了退兵的建议。 然而曹操不甘轻弃到手的巨大战果,却最终否决了这个建议。 他拿过地图,看向武都东边看去。 他看到了河池尚未被其纳入版图。 “此地何人驻守?” 张松回答道:“乃兴和氐王窦茂,素与马氏交好!” 曹操嘴角淡然一笑,目中寒芒微露,他以苍劲指节叩击地图河池处,沉声谓众将道: “可进军于此,取其军资!” 第350章 赵马入汉中,曹操屠河池 当诸葛亮得知张愧袭粮得胜,却殁于阵中的消息时,他的心陡然一痛。 张将军虽勇,却只看到眼前战果。 不知这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又会带来怎样的后患啊! 他当初并没有讲明这番话: “曹军不谙汉中之地,汝若以身犯险,走狭道袭粮,或可成功,然必得曹军报复,将军身危,又反苦武都之民。” 在他人看来。 武都之民,与汉中何干? 如此畏首畏尾,又何谈霸业? 诸葛亮明白。 因为主公之仁善,与当下世界的价值观格格不入。 律己以仁,无可厚非; 律人以仁,则未免有妇人之仁之讥,反招众议。 反使政令难达,众官心生离贰。 以致军败也。 再想想当年,主公被吕布偷袭下邳,致兵败广陵。 大军因粮草匮乏而陷入绝境。 面对“煎矿得钱,煮海为盐”徐州重镇,主公并未下令劫掠百姓。 哪怕当时饥饿困踧,穷饿侵逼,饿死大小吏士无数,致自相啖食,也未尝夺过百姓一钱。 这在外人看来不可思议。 如此绝困,竟未生兵叛。 有人感其仁德,亦有人为此恶言! 刘备为了自己所谓的仁义之名,累全军陷身绝境如此。 莫非手下军卒之命,就不是命了? 假仁假义,莫非如此。 诸葛亮想到此,又叹了一口气。 他明白主公坚持的道义与理想。 不想让主公背负假仁假义之恶名,亦不想让主公落下妇人之仁之口舌。 诸葛亮手抚羽扇,观图而叹,又深深思索。 身处战乱之时,纵心怀天下,有仁善之心,又哪有庇全生民之力? 唯得一日,主公入主中原,君临天下,得再兴汉室之时,方有垂拱而治、泽被苍黎之日。 当下之计,不能因小失大。 唯接应赵云马超与安置下辨迁民,以固汉中之治方是重中之重。 好在,阎圃带来的部分军队弥补了大安县城防的不足。 赵云和马超发来书信,乃为百姓断后,七日便可抵达汉中。 想到马超,诸葛亮心中多有心疼。 那一梦,马超亲眷俱亡,唯携其弟马岱奔我蜀地。 攻伐益州,镇守阳平关,为蜀汉大业立下汗马功劳。 有人言,孟起因弃父之举,不仁不孝,被皇叔久置闲阁,不得重用。 诚然,马超曾做过错事,但年轻时的冲动,与人到中年的领悟,又怎能一概而论。 曾经天不怕地不怕的神威天将马孟起,面对彭羕的鼓动: “卿为其外,我为其内,天下不足定也。” 他选择了立刻告知主公。 宣誓己诚,与彭羕划清界限。 同样,面对曹操以其父质于许都,马超漠然置之,起兵反抗,致全家二百余口为其诛尽。 然而,在其临终之前。 他却拉着主公的手,言辞切切,含泪言道: “……惟有从弟岱,当为微宗血食之继,深托陛下,余无复言。” 当马超彻底改变之时,他的寿命也走到了尽头。 主公哀其病逝,惜其才用,念其忠节,以国礼待之。 阿斗善其幼女,后入宗室。 若孟起能多活一些年岁,待北伐之时,有其联羌氐相助,又会是怎样一个结果? 想到此,诸葛亮又长舒了一口气。 幸哉! 马超此生虽亦损其父与家眷,然马休马铁俱在。 庞德亦遂之归附。 若能联姻张鲁之女,重新生儿育女,绵延子嗣,未尝不会有个好的结果。 愿上天垂怜,万事顺遂。 一番思索之后,诸葛亮写了一封书信,寄给了刘备,说明了此时汉中状况。 …… 而此时,河池之地正经历一场大战。 氐王窦茂本欲据险而守,面对装备精良,作战经验丰富的曹军,竟毫无还手之力。 曹军势若虎狼,甲胄如黑云蔽日,夏侯渊治军严整,鼓角旌旄所至震野。 窦茂身被三创犹死战,直至麾下殆尽。 数十名曹军精卒将其团团围住。 临死前,其举刀高呼:“悔不听马孟起之言!” 而后撞戟而亡。 河池之地失去了守军,也就失去了防御屏障,数十万氐汉百姓暴露在曹军的铁蹄之下。 曹操看着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眼中显出一丝怜悯之意。 诚然,曹操不是个穷凶极恶,残暴无度之人。 至少,他自己不这样认为。 他不会像董卓一般,为了些许军功,带兵杀到集市,将集市中的百姓男杀尽女掳掠,充做军功,以养蛮兵。 他也不会为彰显军功而筑京观。 相反,他还痛恨这般所为。 如果在和平时期,给他一个城池,他会想尽一切办法养民安民,除暴安良,劝课农桑、兴修水利,给百姓创造一个良好的生存环境。 他相信,如果有这么一个机会,他会比任何一个太守做得都要好。 只可惜,这是乱世。 乱世没有那么多仁义道德的虚文俗礼,只有你死我活的杀伐争竞。 乱世,不需要所谓的君子。 乱世,需要务实的人。 只有务实的人,才能拨乱反正,给这天下带来太平之基。 曹操,便是极端务实之人。 大军入困,他不介意杀一个无辜的粮官,来解决军中矛盾。 必要之时,他也不介意,劫掠百姓,做成肉脯以充军粮。 为了存续霸业,他会想一切办法,让自己的军队保持旺盛的战斗力。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甚至不惜担下天下恶名! 乃为缔造海晏河清之治,重现光武中兴之盛! 这……便是我曹操! 想到此,他看向百姓那眼中的怜悯之意便瞬间荡然无存。 而后,语气无比平淡的下了一个命令。 “劫粮,屠城。” 众部下互相望了望,亦心照不宣的拱手应喏。 他们非残暴不仁之人,但亦非迂腐守旧之辈,他们理解当前的难处,亦理解丞相的苦衷。 非常时期,非常做法。 既能解馈饷匮乏之虞,又可慑负固不服之师,何乐而不为? 于是,曹操大军把屠刀举向河池之民。 一时间血流成川,骸骨盈野,哭声震于四野,烟火蔽乎苍穹。 氐族老弱毙于锋刃,丁壮委于沟壑,妇孺被虏者充作营妓,粮储尽掠者焚其庐舍。 昔时依山而筑的村寨,旬月间化为白地,唯余断壁残垣间,野犬衔骨而嚎,孤烟绕墟不散。 第351章 糜夫人怀有身孕,刘玄德德报六女 这一屠,让曹操的军资得以补充,大军得以重振旗鼓。 看向现在的手握版图,曹操心中一喜。 此番南征,虽有数败,但战略目的却在逐步达成。 攻入阳平关,夺下半个汉中,明攻南郑,实下武都,将势力延伸至阴平之地。 如果再夺下阴平便可通往西川之地。 这条路,比之汉中直下的路更加难走,但一旦走通,联合刘璋,便可将刘备的势力包裹在荆交之地。 而对曹操而言,能得此势,最大的功臣非新晋谋士张松莫属。 想到当初对其颇为不屑,人家却为自己立下了汗马功劳。 曹操对张松的态度进一步转变。 甚至于到了同车而行,同席而坐的地步! 张松也感慨得遇明主,誓以死报之。 …… 而这段时间,荆州之地却发生着不同的故事。 刘备每日专注于结交士族,梳理政务,稳定其在荆州的根基。 事实上,他治理荆州的能力胜过当年的刘表,如今在荆州的名望也胜过了当年的刘表。 荆州正在他的治理下,欣欣向荣的发展着。 刘琦为此毫不介怀,每见刘备,常以下官自处。 不给荆州异心之士半点构陷皇叔之机。 刘备为此深深感激。 当然,完成政要之事之余,刘备对自己和众官员的家中之事亦妥善照料。 他非无雄心壮志,不知金戈铁马南征北战。 相反,他知诸葛亮身在汉中,心中火急火燎。 但应阿斗所言:“父亲不知,相父乃军中最善战者。” 刘备亦曾问道:“丞相之攻伐才略,较为父如何?” 阿斗回答的有些为难,但还是说出了心里话:“倘若相父去征夷陵,断不致败也!” 刘备便深知自己所处的位置了。 曾经的他留诸葛亮于身后之地,自己领兵攻伐。 如今,既知丞相之能,便安心留守后方,为其镇抚根本,输粮致兵。 然而,还有意外之喜。 糜夫人怀孕了,至今已有数月。 原来,刘备常感念前世糜氏为保阿斗跃井之烈,今生便多加关护,时常宠爱。 故而有此之幸,也是顺理成章。 当糜夫人摸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心中之喜真无以言表。 刘备当然更高兴啊! 对于一个心怀大志的雄主来说,子嗣永远是国本攸关的问题。 诚然,他有了刘禅。 但亦希望在自己百年之后,刘禅身侧有能为其辅佐匡扶的手足兄弟。 至于为求大位,而手足相残之事? 刘备不信自己的孩儿会做出这般事来。 那么,刘禅对此又如何看法? 刘禅比刘备还要高兴。 在他看来,手足乃上天所赐之珍宝,非权势可换。 若能膝下环绕、共叙天伦,纵有万里山河,亦不换此阖家之欢。 待幼弟长成,兄弟同心,更可助父亲完成兴复汉室之业。 甘夫人常亲自照料,孙尚香与其情同姐妹,亦想照料,却常习武,不谙女子精细之事,笨手笨脚。 便差其女侍帮忙照料。 然而,孙尚香肚子并无动静,亦有些着急。 不过,她和旁人不一样。 自己不行,还带着六位侍女。 只要此六位侍女任何一个诞下孩儿,都可记挂在她的名下。 这一日,刘备归府与孙尚香同眠。 床笫之畔,问及刘备:“夫君在上,我这六个侍女,你宠过哪一个?” 刘备一怔,赶紧拱手一拜:“夫人明鉴,备素以仁德待人,未尝薄待轻慢任何一个!” “我自知你未尝宠爱。” 看刘备略显慌张的样子,孙尚香掩唇轻哂,曼声而言:“诸女既随我来,便同为夫君侧室。君若欲宠,莫生羞意,直言无妨,妾不生妒。” “这……” 刘备淡然苦笑,又很认真的言道:“备有三位贤妻,此生足矣!安敢再觊他女之色?” 此时此刻,刘备说的是肺腑之言。 糜夫人乃其正妻,甘夫人虽非正妻亦与正妻无二。 夫妻三人鹣鲽情深,琴瑟和鸣,未尝有宠妾灭妻之议。 唯闻阿斗所言,小娘孙氏归吴后落河之悲,乃其心中之痛。 未曾想,机缘巧合,在得保甘糜二位夫人的同时,又得与香香再续前缘。 刘备是真的知足了。 故而,未曾再想多娶他女。孙尚香见状,朱唇微启,含睇笑道:“夫君若作此想,置我六姊妹于何地耶?” 孙尚香本为一句玩笑话,却让刘备陷入沉思。 的确,这些日子多忙于政务,未曾思及此事。 此六女皆系淑质英女,若迁延日久,恐难获适得佳婿之缘,岂不是耽误了人家。 于是,刘备于翌日招六女于正堂。 坦然言之: “备已至桑榆之年,汝等正值桃李年华。 若尽留身边,恐误汝等终身。 今趁汝等玉体完璧,当择贤良有德者配之,以成佳偶。 汝等若心有所属,但直言无妨,备当赠金置宅,助汝完婚; 若尚未属意,备当列荐才德兼备之士,其人虽非簪缨贵胄,却皆品行端方、才具不凡,且家资丰足。 汝等嫁之,必能生活殷实,更可跻身上流。” 这一番话,让众女皆感惊讶。 自古成功男子,都恨不得将天下貌美女子尽收于府。 咱家夫君怎么反要推却美色,成人之美至此? 然细察其言,无半分虚诈作态,且思之亦无需矫饰。 众女闻之,皆心生感佩。 她们常伴孙尚香左右,自无与男子相处之机。 再思有如此仁义之男子,又何必再属意他人? 纷纷作揖行礼,表己之态:“愿常侍夫君左右,虽布衣蔬食,亦无怨尤!” 刘备面有愧色:“实无必要如此也!” “愿随夫人,愿侍夫君,并肩白头,生死不弃!” 刘备心中感动,亦下决心: 若此六女对我有如此忠勤贞悫心,备必不负也! 而此时,刘备却发现,此六女中最美的那个吕绾却沉吟不语,并未表态。 刘备注意到她,便问道:“绾儿可有心属?” 吕绾贝齿轻啮朱唇,眸中泫然欲泣,似有千般苦衷,犹自螓首微颔,弱态可矜。 却未知此乃试探,欲寻刘备伪善之佐证也。 刘备见此女可怜,未怀戒心,面显释怀之容,忙轻声询问: “勿要为难,他在何处?” “他已死战乱,置荒坟于乡野间。” “啊?” 刘备闻此言,心中更生恻隐之心。 “既如此,你想何为?” “迁其冢于桑梓,奉其父母以终天年,再归侍君侧。” “好!” 刘备毫无疑虑,凛然站起,他觉得,此女至孝至义,若不成全,非仁人所为。 第352章 吕绾暂归江东,刘琰献策刘备 刘备言出必行,当即命糜竺从左将军府库中调拨用度,供吕绾支使。 “这些银两相助,足可照顾两位老人家安享晚年,你且拿去,好生照料双亲。如有他需,尽管告知于我。” 吕绾未料刘备应得这般爽快,一时竟来不及暗中知会吕凯作伪。 幸而刘备信重于她,并未着意盘查。 吕绾看着两箱钱财和布帛,聪慧伶俐的她一时间竟有些错愕。 “谢将军……” 吕绾想了想:“然我若此去,恐难归来……” 刘备的笑容还是那么一如既往,温和友善:“若万事顺遂自不必归来,然生计若有难处,可知会于备,备必将竭诚而助!” “可将军……” 吕绾自不会离开刘备,她还有任务在身。 但现在话说到这个份上,似乎不走也不行了。 不过,她也未将话说死。 吕绾点点头,抿了抿樱桃小口:“倘若吾尚有归来之日,将军可还愿收留与我?” 刘备很严肃的点头承诺:“吾素以信义待人,若汝归来,必当坦诚相容,绝无二话!” 刘备心中所想,并非再续妻缘。 乃许其良人,与其生计,以全其孝道,报其辛劳。 吕绾面露感动之色,含泪作别刘备之际,又提出了一个请求:“今番作别,未知重逢何期。久慕将军剑术卓绝,贱妾素耽剑技,临歧之际,可否请教一二?” 说罢,躬身一礼。 刘备素嗜剑术,闻吕绾所言,欣然称善:“好啊!常闻香香道卿精于剑技,今日正可一观锋芒。” “将军,请!” “请!” 二人各掣青锋,于庭院中踏碎一地疏影。 刘备剑势顾应有度,如苍松立岳,每一招皆显稳重大方; 吕绾则身姿轻盈,剑走游龙,剑锋过处,落英缤纷。 但见剑光霍霍,若流电穿林,双剑相交时清响铮然,恰似龙吟鹤唳。 二人步若回风,剑似惊鸿,既存切磋之谊,又含惜别之意,直教那庭前花木也似被剑意惊动,纷纷扬扬洒下瓣瓣飞红。 刘备亦觉此女年龄虽小,但剑法着实出众。 如此身姿使出如此剑法,也过于太赏心悦目。 刘备难免欣赏,不自觉沉醉其中。 可就在其出神时,忽然惊觉一剑寒芒刺来,正奔其胸口。 刘备正欲退避,忽觉此女所站之位距离自己尚远,便是直刺,亦不能伤及分毫。 只是如此施剑,多少有些唐突。 果然,剑尖距离刘备胸口寸许,忽然一转,换及别处。 吕绾转身回眸,俏美无比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 而后,潇洒无比的收起宝剑。 刘备亦收起宝剑,冷汗簌簌:“绾儿姑娘,刚才那一剑……” 吕绾敛眉正色道:“将军志在天下,乃千金之躯,易为奸佞所忌。舞剑之际,切不可轻忽,若有疏失,恐遭宵小暗算,彼时追悔莫及!” 刘备这才明白。 吕绾窥得他舞剑时破绽,是以好言相劝。 当即阖剑抱拳:“多谢卿指点,备当谨记!” 吕绾抿抿嘴,以回男子之礼:“将军,嫔妾告辞,万望珍重,后会有期!” 刘备亦抱拳回礼,朗声道:“卿且珍重,后会有期!” 而后,孙尚香又嘱其多事,便着人送其归往江东。 正欲归来问阿斗吕绾之事。 却闻刘琰求见。 作为豫州相识的宗族幕僚,亦为唯一甘执鞭弭于其左右的汉室宗亲。 刘琰于刘备,诚可谓忠心不二。 刘备对刘琰也是亲厚有加,纵其秉性自由,喜好美妾,不擅预中枢重务,仍视之若兄弟,恩礼有加。 命其处理各区重要信件往来。 可代其启阅,择重先禀。 唯简雍对其多有调侃,每每遇之,便揶揄笑道:“卿非治家严谨之人,多置美妾,不怕美妾出墙,头顶挂绿乎?” 刘琰闻此甚为挂心,生怕简雍一语成谶。 近闻刘备欲遣妾,各个国色天香,姿色胜府中嫔妾多矣。 便想讨来一个。 刘备却知其秉性,不欲与之,便劝道:“皆江东淑媛,正家良女,若许为正室,固为佳话,然不可轻许与他人作妾。” 对此,刘备真不是舍不得。 只是怕刘琰内宅无纪,既损佳人芳运,又伤其宗室名节! 其实也是为其着想。 刘琰心有不悦,乃谓他人抱怨:“主公吝啬,殊失宗亲情分,纵是一妾亦不肯相与!” 刘备闻之,亦未加苛责,反觉愧对刘琰。 今再来相见,乃为他事。 “主公,主公!”刘琰此时有急迫之色 刘备见此,乃知是正事,赶紧请其入府:“威硕,何事如此急迫!” 刘琰气喘吁吁:“汉中来信了!” 说罢,将手中竹帛递给刘备。 刘备阅读三遍,乃知诸葛亮于汉中诸事,请其命李严速速出使成都,劝刘璋撤兵,以解汉中之围。 刘备二话不说,立刻下令,命李严出使益州。 刘琰却赶忙相劝:“主公,不可啊!” “乃救我家军师,事急如火,有何不可?” 刘琰乃近刘备身前:“主公可知,那诸葛亮在汉中都做了什么?” “这信中不是写得明白?” “既写得明白,主公非愚钝之主,却缘何看不明白。” 刘备闻听此言,板起了脸:“威硕此言,备实不知何意!” 刘琰叹道:“诸葛亮借主公之威,借兵得入汉中,又施展愚民之术,得汉中米道,如今他在汉中之民望,已经远远超过张鲁了!” “那又如何?这不是好事?” “主公啊!你就不怕他借你之势,另立门户,先夺汉中,再下益州,成两川之主也!” 闻听此言,刘备脸上少有的显出冷峻之色。 这令刘琰很是不解。 我不过提醒主公注意此人。 何必如此生怒? 刘备看着刘琰,眼神如冰刃出鞘,森寒彻骨,仿似宗亲情分尽失。 “刘威硕,你把话再说一遍!” “这……” 观刘备此时态度,刘琰好像明白了。 主公非怒我言,乃终察诸葛亮狼子之心。 为此而恨也! 当即一脸忠诚的拱手道:“主公!诸葛亮势已渐渐隆盛,不可再纵!当急止李严使成都,更遣亲信镇汉中,收诸葛亮之兵权,如此方可保大业无虞,不遭他人窃夺!” 说完,一拜到底。 第353章 刘琰仓惶入狱,父子再谈人生 在刘琰看来,诸葛亮此去汉中,有培植自己的势力之嫌。 而主公多加纵容,还暗许支持,方致诸葛亮于汉中有一手遮天之势。 今若犹不止之,恐后患必烈,噬脐莫及。 故以此言劝诫主公,实乃剖心沥血,忠悃可鉴也。 主公若知我诚心,没准感怀之下,赐我一江东美妾,也犹未可知。 这,是刘琰此时的想法。 但在刘备看来,却无比的荒唐。 那诸葛孔明是谁? 他施隆中对策,定鼎我三分基业; 他受白帝托孤,苦心孤诣,力挽我蜀汉危澜! 他六出祁山,欲复中原之志; 他七擒孟获,尽服南蛮之心! 他佐不才于微末,成一方霸主;辅后主虽幼犹忠,守两代乾坤! 他把一生都献给了我父子,就连自己的儿孙都为国捐躯。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你现在,说他有不臣之心?? 刘备面色阴沉的看着刘琰,瞪着的眼中似冒出火来! “来人!” “在!” 刘备用双指一指刘琰,指尖激动得颤抖,语气中毫无转圜余地:“速将此人打入死牢!” “什……什么?” 刘琰满脸的不可思议。 他不敢相信,向来容忍有度,仁义为先的刘皇叔,怎竟有如此凌厉森冷,寒芒毕露的一面? 他来不及解释,应“喏”的侍卫,已将其压了下去。 而后,又立刻下令! “再催李严,星驰赴成都,沿途换马而乘,刻不容缓!” “喏!” 刘备长出了一口气,快步速至书房,请侍从领阿斗而至。 此时阿斗已满三岁,言语清晰流畅,逻辑通顺。 但他并没在外人面前表现出太过成熟的表现。 他清楚,自己的能力不济。 现在依靠着前世所学,妄得一世神童之名。 但是,他比谁都清楚自己的本事。 现在表现得越聪明,以后肯定越让人大失所望。 还不如收敛一点,逐步展露见识,好能在外人面前装得更久些。 但在父亲面前,则无此必要。 他见刘备微微有喘,似有焦急之事。 “父亲,今何事如此急迫?” “阿斗,军师来信,曹操已下阳平关,攻入汉中境内,益州刘璋起兵向北,正攻打褒城。” “啊?” 阿斗大慌:“相父不是在汉中?父亲,赶快出兵去救!” 刘备叹了口气:“军师之意,不让我出兵,乃速遣李严出使益州,劝说刘璋罢兵。” “哦?” 阿斗想了想,点点头:“如此,相父无危矣?” 刘备亦好奇:“缘何如此说?” 阿斗回想起前世刚刚即位之时,对刘备言道: “相父胸中必有筹谋,父亲依计而行便可。” “可为父心中犹是担心,故而与你商议。” “父亲不必担心,当年孩儿登基之后,外患之危犹胜于今,相父安居平五路,保我汉基业无虞。” “哦?” 刘备又听到了新鲜的词汇:“何为安居平五路?” 阿斗坦言道:“前世,您白帝崩殂,留益州基业与孩儿。孩儿仓促登基,不知如何治理国家。而就在此时,曹魏召集五路大军,欲灭我国!” 刘备早闻阿斗所言,自己自白帝城故去之后,留下偌大一个烂摊子。 国家内忧外患之际,幸得诸葛孔明力挽狂澜,救社稷于倒悬。 然其经纬之略,向未细论。 今既提及,当详考而悉知之。 “到底是哪五路大军?” “第一路,乃曹真统十万精兵,取道陈仓,直逼祁山; 第二路,乃孙权遣陆逊为将,率江东水师十万,攻袭我荆益门户; 第三路,乃南蛮孟获起十万蛮兵,犯益州南部诸郡; 第四路,乃降将孟达引上庸兵,径取汉中东部; 第五路,乃番王轲比能领鲜卑胡铁骑共计十万,寇犯西平关。” “什么?” 刘备大惊失色。 当时蜀汉内忧外困,岌岌可危。 这五路大军随便一路,都势如泰山压卵。 他不敢相信,为灭一苟喘之国,曹魏竟动用了五支如此强大的力量。 “我们……竟未灭国?” 刘备惊愕之际,竟问出这么一句话来。 阿斗苦笑:“若在此时灭国,焉有相父后来七擒孟获,六出祁山之事来。” “那孔明如何做?” “相父使子龙叔父暗伏陈仓,以疑兵阻曹真于陈仓道; 又修书孟达故友李严,以乡情动之,令其托病不进; 再遣马超镇西平关,羌胡素畏其威,不战自退; 更令魏延虚张旌旆,东奔西突,示以兵势强盛,使孟获不敢犯境。 最后遣邓芝为使,出使东吴,重修盟好,使陆逊按兵不动; 五路之危,遂冰消瓦解。” 刘备面露惊愕,复含敬佩之色,颔首叹曰:“孔明真天人也!此等机谋,便是太公子房在世,亦难出其右也!” 见父亲又夸起了相父,阿斗感觉比夸了自己还要得意。 “是啊,相父足智多谋,算无遗策,所以,此两路之兵,安能敌我相父?父亲但依相父所嘱而行,自可无虞也!” “你放心吧,为父已按军师所言,派李严出使成都去了。” “李严虽性矜高傲,然于此事当能胜任,望其今生勿复掣肘相父。” “是啊!” 刘备亦很看重李严的能力。 也希望他能尽心支持孔明,勿蹈前世之后辙。 “对了,为父还要问你一人。” “何人?” “刘琰,刘威硕。” 刘备虽恨其诬枉孔明,下之死牢,欲正其罪。 然念及同为汉室宗亲,或曾为汉家立下汗马之功,亦或为诸葛丞相左膀右臂,若遽然诛之,略显草率。 故而问问阿斗,此人后来如何? 来决定如何处置此人。 “这个人啊!” 一提此人,刘禅感觉头都大了,满眼都是无奈之色。 刘备亦好奇:“他怎么了?” 阿斗叹气道:“他是父亲留下的元老之臣,虽无经天纬地之才,却贵在以宗室跟随于父亲起事,孩儿拜其为车骑将军……” “哦,既如此,那后来如何?” “他……他被孩儿下狱,依律令审理定案,而后依罪将其处死了!” “哦?” 刘备也非常惊愕,看似温和善良的阿斗,怎会将父亲留下的旧官处死? 莫非,他亦说孔明坏话? 若如此,则其死得不冤。 “你因何将他处死?莫非言孔明之坏话?” “说相父坏话的不是他。但是……哎呀……” 阿斗面显为难,欲言又止。 那感觉,直如吞了三斤黄连拌鼠屎,五官都跟着抽搐起来。 这更令刘备好奇。 这刘琰前世到底做出什么匪夷所思之事来。 第354章 法正其人 “阿斗,既是人命关天之事,又有何不能与父坦言?” 刘备温和坦然的相问。 阿斗满脸无奈之色,只好实话实说: “他……他说孩儿耍了他的……他的老婆?” “什么?” 刘备一怔,一时间未缓过劲来。 “怎会有如此荒唐之事?” “是啊!” 刘备又问道:“那阿斗,你可是……” “孩儿本身又非曹孟德之辈,怎喜人妻也?” “那他缘何会有此疑?” 阿斗满脸的委屈:“每值年节,皇帝与诸臣共庆。主母久居禁中,孤清难耐,故常遥臣工妻眷入宫朝贺,以慰慈怀。 主母素喜留才德兼备者盘桓数日。 是岁,刘琰之妻胡氏初蒙召见,以谈吐文雅清隽,为太后所赏,特留禁中月余。 故而,被刘琰所诟病。 其妻得归,疑被孩儿所淫,以履狠击其面,几欲身死,而后得向太后告状。” 刘备闻此言,摇头叹气,他久与刘禅相处,自信得过自己的儿子。 而刘琰此人,什么脾性自不用说。 “身为汉室宗亲,不思忠勤事上,却骄奢淫逸,还生此等荒诞疑思,实乃辱没汉室体面。” 刘备气得须髯皆张,又叹:“难怪他思孔明有自立之心!” “什么,他污蔑相父?” 阿斗顿感激动,很坚定道: “父亲,此人不可留也!” “嗯……” 刘备念及诸葛军师为刘氏父子鞠躬尽瘁,劳苦功高,绝不允他人疑其心志。 那么是要除掉刘琰,以慰孔明之心? 若是阿斗,自是如此想。 但刘备有着比阿斗更长远的考虑。 首先,他会想:刘琰虽疑孔明,进献谗言。 但从刘琰作为臣下的角度观之,有这样的怀疑也不是不能理解。 若非单纯嫉妒,亦是警示之言。 毕竟他又不知孔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之事。 若能着意训诫,令其省悟,未尝不可给他一个机会。 只是断不可使丞相受半点委屈。 其次,孔明自立说,是刘琰提出的观点。 而除了刘琰,会不会还有其他人有这般想法? 只是没说出来。 莫若借刘琰之事,晓谕百僚,令大家对孔明先生放下疑虑之心。 所以,刘备的选择是:将刘琰暂置死狱,细数其状,而待诸葛军师得归,由诸葛军师处理。 刘备了解诸葛亮,断不会将其杀之。 而会请求我放他一命。 彼时,当显孔明先生宽仁厚德,气量恢弘,非奸佞之辈,众人自当对其心悦诚服。 我亦于众人面前,显信其志。 经此一事,必歪风大减。 若再有疑诸葛军师怀自立之心者,无需其自辩,我当亲诛之。 思至此,刘备将自己的想法说与阿斗。 阿斗沉思过后,亦赞同此言:“还是父亲思虑周详,既还相父清白,又为相父博取名德,乃善计也。” 刘备颔首道:“然刘琰辱没皇威之事,亦须戒备。我当劝诫三位夫人,日后勿令大臣妻眷入宫,以杜流言。” 阿斗摇头道:“父王,此非三位母妃之事,乃儿臣第四位主母所为也。” 刘备一怔:“还……还有第四位主母?” 阿斗点点头,脑海中又回忆起前世之事,神色间也增添许多温存。 自父亲故去后,相父连年北伐。 幸得这位嫡母常加教导,待我视如己出。 阿斗自对其亦心有怀念。 今与父亲提起,便多说几句: “父入主益州之后,两位主母俱逝,三娘归至东吴,父亲便又娶一妻。” “哦!” 刘备点点头:“她是何许人也?” “四娘本是益州大族吴氏之女,原本是刘璋之兄,刘瑁之妻。 亦是我蜀汉大将吴懿之妹。” “嗯??” 刘备满脸不解:“刘瑁之妻?” “正是!” 阿斗思忖片刻,忽道:“对了,刘瑁彼时早已亡故。” “那亦不可也!” 刘备面显尴尬和激动之色:“我怎娶他人遗孀?更何况,我与那刘瑁还是同宗? 这是何道理?阿斗,你……你可勿要因方才刘琰之事,复拿为父取笑。” “孩儿怎敢?” 阿斗却很严肃道:“父亲勿多心。当时刘瑁早亡,四娘守寡,却有富贵之相,为相父和法孝直所劝。 父亲当时便疑与瑁同族,不愿相娶,法孝直进曰:‘论其亲疏,何与晋文之于子圉乎?’,父亲方才同意。” 刘备细细思来,这阿斗口中的法孝直说话倒是正切要点。 再想想,当时得入益州。 不与益州之贵族联姻,难得益州士族支持。 虽娶他人遗孀,当时也是不得已之举也。 “阿斗,这法孝直是何许人也?” “他姓法名正,扶风人士,原本是刘璋帐下谋士,后与张松孟达一并投靠父亲。他与相父、凤雏先生一般,皆为父亲肱股之臣,亦父亲深信之谋主也。” “哦?” 刘备甚感讶异。 我既有卧龙、凤雏,竟还有人能为我之谋主? 不会吧! “既是刘璋旧臣……我莫非不听孔明之言,改信其言?” 刘备虽心下存疑,然念及适才阿斗所言,其劝孤纳吴氏之语,此人必极善言辞。 然因诸葛亮、庞统先入为主,更兼徐元直再续前世主臣之缘,刘备心中自存抵触他人跻身枢要之情。 然刘备乃雄主,亦有心胸。 知势大则需更多贤才辅弼之理。 唯不解此人何以能夺孔明与士元谋主之位? 阿斗看出了父亲的疑惑:“昔时相父与二叔镇荆州,父亲得入益州,实赖凤雏庞先生为谋主。 然庞先生因落凤坡之变,不幸殒命。 其后相父入益州,助父亲取得益州。 时法孝直为益州旧吏,故未以其为谋主。 然后父亲率军征汉中,相父留守后方,父亲则携法正攻伐汉中,大败曹操,彼时,是以为谋主也。” “哦……” 刘备明白了。 原来自己一直让诸葛亮留守后方,自己前方征伐时,方用庞统与法正为谋主。” 而此人能助我克汉中之战,必精通兵法,乃不世高才也,然不知其今后结局如何? 于是,刘备问道: “他后来可助孔明北伐?” 阿斗长叹了一口气,面显忧虑道:“未能!父亲得汉中,称汉中王不到一年,不及称帝,法孝直便因病暴毙。父亲为之流涕者累日也!” “哎呀!” 刘备一拍大腿,无比痛惜法孝直之逝。 若其尚在,北伐大业或可早成,亦不致孔明积劳成疾矣! 第355章 前世破局,无奈之计 “元直入北,士元陨坡,孝直又早亡……” 刘备感慨之余,又面露忧虑之色,指节捏得发了白: “孔明肩上之任,何其重也……” “父亲,不必担忧,今元直在,亦可不让凤雏入益州,再好好照顾法孝直先生,还有蒯先生,马季常,自不会让相父独担万钧之责!” 刘备抚髯颔首:“因得张仲景照拂,刘琦公子至今无恙,汝生母亦未早逝。世人命数,或可假人力而改之。” “父亲说得对,孩儿亦如此想。” “嗯……等等!” 刘备满意沉思间,忽然面显惊愕,又注意到一件事。 “父亲,何事惊愕?” “你刚才说,法孝直与谁一并归附于我们?” “哦,是张松与孟达。” “张松?” “正是!” “可是益州别驾,张松张永年?” “正是此人,父亲,何故疑虑?” 刘备面露惊愕之色,扶席而坐,眉宇间尽是惑然之意。 “怎会如此……” “父亲?” 刘备思索片刻,又看向阿斗,感慨道:“孔明先生回信乃言,益州别驾张松投奔了曹操,成为了曹操麾下谋士?其智谋深远,助曹操攻下阳平关,甚是厉害啊!” “什么?” 阿斗也颇为意外: “不应该啊,他虽去曹营,欲献益州地理军防图,却因面貌丑陋,乃被曹操所辱,狼狈而归。 后来他归益州之前,途径我荆州,被父亲所礼遇,他便誓死效忠于父亲,还将益州地理军防图献给了父亲,请父亲入主益州。 怎么……怎么今生投奔了曹操?” “为父亦不知缘由也!” 刘备深以为惜,复觉有异:“然其既为刘璋属官,却主动献图引外敌觊觎主地,恐非善道。” 阿斗劝道:“张松由此落得卖主之恶名,然其昔年为我蜀汉,亦倾尽其力。父亲,我等不可如此议之。” 刘备叹息而颔首。 诸葛亮尝谓孤曰:刘璋暗弱,必不能守益州。 主公若不忍取之,益州迟早落于曹操之手,彼时刘璋结局恐难善了,主公亦失重振汉室之机。 刘备点点头,又问道: “那这张松后来结局如何?” “父亲听我慢言!” 阿斗缓缓说道: “原本刘璋被张鲁所威胁,璋不能敌,便请父亲入益州攻伐张鲁。” 刘备惑然道:“益州素多名将,张鲁麾下亦少能臣,何以反为其所胁?” 阿斗叹息道:“刘璋不任忠良,心怀多疑,是以不能尽激战力。 闻张鲁南下,屯驻三巴要地,俯瞰成都,然刘璋军屡战皆败。” 刘备也是无语了。 守着天府之国,有法孝直,张永年这样的绝顶谋士,又有严颜、张任、吴懿这般的惯战名将。 对了,李严当初亦在益州之地。 怎么能被当时的张鲁打成这般样子? 也太匪夷所思了。 难怪有暗弱之名。 阿斗继续道:“刘璋屡败于张鲁,无奈之下,便请父亲入益州相助……” 刘备心道:以当时自己的实力,恐怕远在久营益州的刘璋之下。 “父亲入益州时,不少益州之士如逢明主,皆弃刘璋。 张松、孝直与士元皆劝父王于席间设伏,瞬息斩刘璋,可不血刃而取益州。然父亲不忍,与刘璋置酒百日,以固盟好。” 刘备之前论及庞统时,也听过阿斗言及此事,慨然颔首:“璋虽暗弱,却是宽厚之人,此非义士所为也!” 诚然,他有夺取益州之心。 然若师出无名,却以阴狠之术夺仁者基业,亦非其所欲为也。 拒绝,这是正常的。 “所以,父亲真的带兵去讨伐张鲁了。” “战果如何?” “当时父亲在葭萌关与张鲁相峙,闻张鲁广置义舍,接济难民。父亲不愿与其交战,乃按兵不动,拉拢乡民,广树恩德……” 刘备点头:“此为攻心之战,不欲使百姓尽信玄道也!” 阿斗叹气道:“然此为刘璋所猜忌。” 刘备陷入沉思。 不攻张鲁,乃为刘璋所忌。 若攻伐张鲁,又当如何? 此必又为后人所诟:张鲁仁义为民,刘玄德却乘其义举而图其基业,非大丈夫所为也。 乱世举仁义大旗,进退皆为掣肘,常陷死局之地。 从而,不得不做出为人诟病之事来。 想想,有时反不如曹操,胸怀吞天之志,行事果决狠辣,虽背负千古骂名,却能破局而出,开一代霸业之基! 但刘备并不后悔。 他是雄主,却非庸辈,虽奉行仁道,却不会为道德绑架而至于绝路。 他思索良久,长出了一口气:“而后如何?” 阿斗继续道:“刘璋派杨怀高沛带兵入白水关,命其子刘循驻守雒城,总督关防,俯瞰父亲驻守之地,以节制父亲,困父亲于葭萌关而不得出。” 刘备脑补出当时的局面,不自觉心头一颤。 前方是张鲁的部队,后面是刘璋“督战军”。 他则被困在葭萌关,不得走脱,进退难得。 便是此时的刘备,面对如此死局,亦不知如何是好? “为父何解此局?” “此时正赶上曹操攻濡须,孙权请盟相助,父亲便应庞士元之计,以此为由,请刘璋借兵借粮,速归荆州共御外敌!” 刘备感慨:庞士元果真智士也,此可摆脱刘璋掣肘。 “可就在这时,发生一件意外之事?” “是何意外?” “张松闻父王将还荆州,乃修书劝止,言当与己内外相应,即刻反攻,夺取刘璋之益州。而此信,乃意外被刘璋所得,刘璋怒杀张松,夷其三族,更派大军驻防,并下令各关戍诸将不许再放父亲通过。” “这……” 刘备一怔,张松如此大才,为我刘备,未彰其能,竟死得如此草率? 还被夷了三族? 刘备心中之痛愧,无以言表。 另外,闻阿斗此言,自己被憋在葭萌关,如瓮中之鳖,此时形势可谓危若累卵,命悬一线。 当何以解此危局? 阿斗凝重的说道:“父亲心痛张松之死,又别无他法,乃用庞士元之计,以速归荆州为由,命杨怀高沛相送,由刘封大哥和关平大哥擒杀二人于席间,得占白水关,至此方得破局。 然而,也因此,与刘璋彻底决裂……” 刘备慨然闭目,含泪叹气:“我刘备亦有用此毒计之日……” 第356章 不悔仁德路,拳拳老臣心 刘备纵心存仁道,亦是无比成熟的政治家。 他宅心仁厚,他宽以待人,他素怀扶危济困之志。 然而他却也眼光毒辣,却也谙熟人心,更非任人宰割的慈柔圣母。 故而,他心中十分清楚: 若不如此做法以求破局,期待他人之仁以换得一线生机,要么困毙于曹操之下,要么身死于刘璋之手。 匡扶汉室大业,也必将中道毁殁,再无复兴之机。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也不是部下想要的结果,更不是大汉百姓想要的结果。 阿斗亦心知。 父亲临终之言:“汝父德薄,汝勿效之。” 所言便是此益州之事也。 他更明白。 父亲非德薄,但凡有一线生机,他都不会做违背心中道义与理想之事。 否则,早在入蜀之时,刘璋便早死于席间,哪还有后来之事? 然而,便是父亲这般所为。 亦会为后世所诟病。 阿斗虽无经天纬地的治国之才,但活了一世,亦洞察人心。 想想相父,那么好的一个人。 故去之时,举国悲恸,百官为之哭泣,百姓自发罢市巷祭、挂白穿素,流涕盈野。 他这个皇帝扶着相父的灵柩,都要哭得背过气去。 那个却李邈站了出来,细数相父的不是。 那个人说的对吗? 不对,半点都不对。 他好像在替我说话,为我鸣不平。 他以吕霍为例,暗指相父权倾朝野,使主畏其威,有不臣之心。 可别人不知道。 我知道啊! 我有时看上去是很畏惧相父,那是因为他总逼着我以圣君仁主的标准当皇帝。 可我却总是做不到…… 我愧对相父。 怕他知道,我没有批阅奏章,而跑去逗了一晌的蛐蛐。 也怕他知道,我没背申管六韬,而伏在案上睡了好几个时辰。 看着他那疲惫苍老,又饱含期许的眼神,我怎能不怕? 我怕极了。 我怕他失望啊! 相父权倾朝野,但我知道,他并不想这样。 他无一刻不盼我成器。 相父门生故吏,遍于朝堂。 文臣武将,多为其提携拔擢之士。 若欲篡祚夺我权位,只需片语之间,我即束手,无能为也。 可相父培养的那些人…… 蒋琬、费祎、董允、郭攸之、向宠…… 还有姜维。 每一个都在尽心尽力的辅佐我。 你说他是有不臣之心? 心肠何其毒也! 阿斗明白,那个李邈,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他不是不知道相父为人,他是想通过这件事,为自己博取护主之名。 以平步青云于朝堂之间。 这样的人,还有很多。 他们会为了自己的私利,而颠倒黑白,搬弄是非。 天长日久,免不了有百姓为其所惑。 相父如此忠勤体国,日月可鉴尚且如是。 父亲有夺益州之实,又怎能逃乎后世悠悠之口? 想到此,阿斗看着父亲怅然的神色,又无比的心疼。 “父亲……” 刘备整理了一下情绪,又忧郁的叹了一口气:“可惜张松啊,前世为我而身死,今生本该相报,未曾想却成为敌人。” 阿斗摇摇头:“父亲,您前世对张松还是很好的。” 刘备不解:“他既已身死,又夷三族,我便想报答他,又能如何做?” 阿斗神色稍霁:“张松虽被夷三族,却有子女在外得幸。后父亲得知,乃厚加抚育,女嫁马超为妻,子张表终成良将。” “哦?” 刘备点点头,他认为自己若知张松留有遗孤,他必会善待抚育,以护其成才。 “如此,亦善!官至何等?” “其宿有功干,于事精勤,官职后将军,主持地方军务,后升任尚书仆射也。” 尚书仆射相当于丞相之副,亦位极人臣也。 刘备总算释怀了一些:“如此,亦难报永年夷族之愧也。” “今其非吾属也,父亲勿为其伤怀。” 刘备想了想,又微微展颜:“不过,于备麾下,松身死灭族,于操麾下,却尽展其能,于松而言未尝不是好事。” 阿斗淡然一笑,原来父亲乃幸张松今世得志。 难怪后世之言,魏营牵招、田豫、袁涣、黄权等,纵为敌国之臣,亦常维护父亲,未尝说过其一句坏话。 “父亲,接下来有何打算?” “庞士元曾与我言,今汉中势危,可令云长虚攻宛城。他要亲使江东,面见孙权,说服吴主,促其复击合淝,以纾汉中之急也。” “听起来是个好办法。不过……” 显然在阿斗看来,庞士元虽然厉害,但做事不及相父稳妥。 而听父亲之言。 庞统欲去江东,似有迫切之意。 “怎么了?” “这庞士元此举,相父他同没同意?” 刘备苦笑:“你相父临行有言,遇事让为父多请教庞士元。” 阿斗立刻点头:“那便可也!” …… 另一边,李严赍重命而入益州之境。 他要说服刘璋,立刻退兵,以缓解汉中之危。 李严亦为能官干吏,文武双全。 此一行知身肩重担,自快马加鞭,星夜兼程。 其实,远在三年前,曹操初有南下之意时,他就想过投奔益州。 他不是不想做刘皇叔帐下之臣。 相反,他十分敬佩刘皇叔。 只是当时,并不认为刘皇叔能挡住曹操的进攻。 故而,为自己找好了退路。 未曾想,刘皇叔先得徐元直,后得诸葛孔明,南阳三战,三次大胜曹操。 让他决定放弃投奔益州的想法。 心甘情愿做皇叔之臣属。 只是,诸葛亮、徐庶、庞统、蒯越等谋士俱在。 难显其辉也。 李严是个看中“政绩”的人。 今得此要务,必须要办得漂亮妥善,不负主公所托也! 蜀中之地,险峻难走! 可即便如此,李严仍然以最快的速度抵达了成都。 他将拟好的求见书呈递刘璋府中,请求面见刘璋。 可刘璋推托有事,乃数拒不见。 李严未以此挫志,乃急询刘璋左右近幸能言事者,着厚礼请托为其通言,欲得亲见刘璋。 李严找的第一个人,就是法正。 他径寻法正府邸,捧礼资以呈,肃然言道: “敢请孝直公援手,严欲面见刘季玉,所谋之事万分火急。若得玉成,必有厚报。” 法正睨视礼资,心下暗忖:吾既欲事皇叔,岂容留此受贿之名? 当即呵呵一笑:“李正方啊李正方,当我法孝直为杨松之辈乎?” 李严见法正如此,乃正色道:“孝直公岂屑效小人行径?某素闻公心怀丘壑,今所谋者,乃解益州之危、全季玉之业,非为私谊,实乃公事。 情急之下,方有此为。 若公以为某以利相污,某当即撤礼退去,唯望公念及唇齿之谊,容某一言。” “说得好!” 法正指了指礼品: “何时撤此礼去,我何时带你去见我家主公。” 第357章 刘璋暂止兵戈,法正出使曹营 法正言出必行,知刘璋乃为何不见李严。 刘璋早有心投靠曹操,自不愿让曹操看自己与刘备暗通款曲,有两面三刀之嫌。 但法正会劝啊! 他对刘璋说:“主公,你助曹操如此时日,曹操尚未给主公任何承诺。可知为何?” 刘璋摇摇头,他也想知道曹操心中到底何意。 法正说道:“那是因为主公你太好拉拢了,导致曹操认为主公畏其威权,必轻慢于公。就算以后其大业得成,也会把主公调至别处,换他人主持益州。” “竟是如此?” 刘璋抚髯沉思,竟觉得也有些道理。 自己的治州水平如何,他自己是清楚的。 常被耿直之士所诟病,暗弱之名亦为乡民所知。 为何如此? 不就是什么都听人家的,自己也没个主见? 可有些事就是这样,你越没主见,全力归附,曹操可能越会认为你容易拿捏。 你若在适当的时候,展现出自己果决善断,不服管教的一面,或许曹操亦会忌惮,反倒给你更多的好处,以做拉拢。 而适当的见刘备方面的使臣,便是给他一个信号。 “那就见见这个李严吧!” 刘璋得见李严。 李严长揖至地,抬眼望刘璋神色,从容言道:“明公屯兵三巴,可作三重计较: 其一,曹操屯兵汉中,名为伐张鲁,实乃窥益州。今若止兵不前,可示明公非其鹰犬,不过借势自保,待其与汉中鏖战,明公坐观鹬蚌,可全益州元气; 其二,皇叔遣某至此,非求明公助战,只求暂息干戈。若明公肯权宜变通,既不助曹攻刘,亦不助刘抗曹,反显明公纵横之姿,使曹操知明公不可轻辱,不敢小觑; 其三,三巴乃益州门户,地势险峻。明公若在此陈兵十万,广积粮草,外可作防御之势,内可练士卒之勇。纵曹操日后欲夺益州,亦需忌惮明公‘以战止战’之决心,不敢轻动刀兵。” 刘璋觉得人家说的也有道理,捻须沉吟:“若依卿言,曹操必谓我首鼠两端,如何自辩?” 李严朗声道:“明公差矣!昔齐桓公九合诸侯,先服楚而后尊周;秦昭王远交近攻,先弱韩而后感魏。凡成大业者,岂有束手缚脚之理?明公但遣信使至曹操营中,言‘益州路险,粮草难济,需先定三巴防务,方敢奉调’,曹操必不能多言。” 刘璋点了点头,沉思半晌:“可张鲁与我世仇,不可相泯。到时曹操若退,张鲁再欲南下,觊我西川之地,却待如何?” 李严义正辞严:“到时,公可请刘皇叔入川调停,乃止干戈也!” 这时,刘璋麾下一人站了出来,此人姓黄名权,乃刘璋麾下主簿,他走到李严跟前,厉声道: “纵曹贼不可信,然允刘备入川,亦非引狼入室之事乎?” 李严抬起头,看向黄权:“亦可不教皇叔入川,将军可自去抵挡张鲁。” 黄权坦然一凛:“我战张鲁,有何不可!” “可莫要屡败于三巴之地?” “你……” 一句话,怼得黄权没脾气,让刘璋面上也不好看。 在这里要说明一点。 不是说黄权打不过张鲁。 相反,黄权文武双全,胆气雄毅,且素谙兵法,颇有将略。 真同等兵力拉开阵势排兵布阵,张鲁真未必是其对手。 与张任严颜董和李恢法正等士俱是刘璋麾下顶级人才。 可问题是,刘璋相信他么? 他曾不止一次请命,欲带兵协助,乃击张鲁。 但刘璋轻其文人出身,不太相信他能带兵打仗。 “汝一文士,何故妄言将兵之事?” 便将其请求无情驳回。 但即便如此,黄权亦对刘璋忠心耿耿,思考问题都是站在刘璋的角度。 他和王累一样,都是那种认死理之人。 纵主负我,亦不负主的耿直忠臣。 绝不会有再事他主之事。 今李严一言,使其颇为不快。 李严长揖及地,肃然言道:“今汉中已附皇叔,皇叔素怀仁德,岂容张鲁侵凌宗亲之土?明公尽可宽心矣。” 刘璋沉思良久,回道:“先生暂安馆驿,容我再思。” 李严抱拳而退:“请公速决!” …… 归至馆驿,李严心忧,请法正相催。 法正倒不着急,谓李严道:“我主有投曹操之意,却不知曹操有谋其之心。” “公何不相劝?” 法正呵呵笑道:“我劝能有什么用啊?他要是听我的,何至于此?” 李严凝眸沉吟,忽而正色道:“闻公胸藏韬略,却事此暗弱之主,纵有经天纬地之才,何能展其骥足?不如弃暗投明,归附皇叔。” 法正亦看向李严,忽朝北一拱手:“待其归附曹操,某改事曹公为主,岂不便易?况某有故交在曹营颇得器重,若得其荐,必为股肱之臣。” 这个故交,指的自然就是张松。 李严闻此,面显惊愕之色:“公果真要投曹?” “然!” “那为何要助我见刘季玉?” 法正抚掌而笑:“若非你至,主公也不会派使往曹。今闻你言,主公必遣使于曹营,面见曹公,乃述止兵之事。而这个人,只能是我!” 这一番话,令李严大惊。 的确,法正确实有投曹的理由。 而且这理由非常之充分。 如此,甚为可惜也! 然法正心中自有筹谋。 非不欲投刘备,实乃心向往之! 其念及故友张松,唯望得晤一面,好友间彼此相辩,共言利害。 看能否共佐一主。 或共佐曹操,或共佐刘备。 免得昨日之友,成明日之敌。 今与李严此言,就是想看看刘皇叔之心胸,是否如传言般广阔。 明日出使曹营,亦是看曹公是否是英明雄主,值不值得以身报效。 李严又问:“若如此,公既去曹营,不欲止刘璋北上?” “还是要止的!” 法正笑了笑:“但我亦有助其下益州之良计也!” 他一点不怕李严向刘璋进谗,因为他明白,刘璋既不信其麾下之将,又怎么会信一个外来之人? 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李严此次使于益州,能止刘璋北上之兵,也算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果然,次日,刘璋遣法正使于武都曹营,以陈止兵之由。 张松闻好友到来,欣然不已,向曹操进言:“某有好友法孝直才兼经纬,若得重用,必能辅明公成大业。” 曹操闻之自然很是高兴。 当即设宴相请。 本来谈得还是不错。 曹操表现出一个雄主该有的气度。 然而,坏就坏在曹操素恶背主求荣之徒,虽面上欣然相待,却于不经意间流露一抹鄙夷之色,却恰好被法正看在眼里。 第358章 明主之争,法正张松割袍断义 法正虽敬刘备,亦欣赏曹操这个人的谈吐与气度。 今此受款待,本来心中感激,已生动摇之心。 然而,就是曹操饱含轻蔑之意那不经意一瞥,让法正心中忽生一股邪火。 那一刻,他差点拍案而起,责问曹操是何用意。 但好在,他忍住了。 脸上依然挂着温和而友善的笑意,却犹难止住额上青筋跳动。 案下指尖攥着筷子,几欲催折。 你看不起我法孝直? 你一阉宦之后,有何理由看不起我法孝直? 法正虽然心中激动,却依旧保持清晰的头脑。 很快他便猜到了,或许是自己行为令曹操觉有背主趋荣之嫌。 然而,法正想法坦然。 刘璋本非明主,我亦身怀高才,他自是配不上我这等谋士。 我看得起你曹操方今此得见,你曹操又有何理由轻视于我? 岂不闻荀氏叔侄、郭奉孝等士,非亦去旧主而投汝? 莫非,你以为我不如他们? 法正强按心头肝火,勉力终此筵席。 回归驿馆,犹怒不止。 却闻张松来见。 法正立刻请其而入。 张松拱手一拜,笑吟吟道:“孝直贤弟,今此得见,曹丞相之气度如何也?” 法正赶紧关上门,拉张松小臂邀其坐下。 “张兄,此地不可久留,当弃曹操,速与我回益州投奔刘皇叔!” “什么?” 张松还以为自己听岔了。 他自是未曾注意曹操此番表情,以为两个人相谈甚欢。 而曹操前番素不敬张松,但后来对其可谓礼重有加,令张松甚为感动。 今待法正,却一上来就设宴款待。 故而法正此言,令张松颇为不解。 “这席间,不是谈得挺好吗?怎么……” “张兄岂知?宴前孟德虽外示礼遇,然转瞬之间,便有轻鄙之色流露。彼非真心待我,亦非真心待兄,此时不遁,更待何时?” 你要说,张松刚至曹营之时,法正对其所言,他必然会深信不疑。 然而此时张松,事曹已数月有余。 曹操对他什么样,他心里是非常清楚的。 “孝直此言差矣!你且不知,我刚来曹营之时,曹公数次推脱不见,见我时亦有轻视之色,我心中不忿,乃言其短处徒做笑柄,以供天下之士取乐,你猜他如何说?” 张松循循而言,指望能改变法正的想法。 法正就像听不进去一般:“既有轻视,乃其本心所为,何必强自解嘲?” 张松拉着法正胳膊继续道: “孝直,你可知,曹公闻之抚掌大笑,反赞我机敏。尔后于我极为重用,请我同车而行,与我并席而坐。他不知你才,故显轻色,日后待你才能尽显必将重用,你怎可因一时之轻瞥而妄弃明公?” 法正摇摇头,语气也严肃起来:“汝前番受辱乃为试探,非其本意。席前轻视,方为本心!” 张松摊开双手,亦有些激动:“孝直,何乃如此执拗?” 法正指着张松,争犟道:“你张永年非我法孝直一日之友,不知我如何之性?” “哎呀,孝直……” 张松无奈摇头道:“正因如此,汝须得改些脾气,为人不可睚眦必报,心记小仇,否则易错过真正的明公也!” “哼!” 法正也是认死理的人,拂袖冷哼:“他是你的明公,可不是我的明公!在你眼里,他贵比天高,在我眼里,他乃阉宦之后,直如粪土耳!” “什么?” 闻得此言,张松脸色也变了。 其受曹公礼遇,自当深感得遇明主。 于曹公礼遇之恩常铭于心,愿挚友与之共图王业。 在张松眼中,曹操就是天。 就是他值得一辈子追随的明主。 然今时今日,好友竟如此说自己的主公。 张松心中岂能不怒? 他亦指着法正道: “法孝直,我好心邀你共奉明主,与你共得富贵,你怎竟如此恶言?” 法正虚眯着眼,冷笑道:“张永年,我今此来,亦好心劝你离此枭贼,共奉皇叔,以匡扶汉室。你却甘与豺狼为伍,反欲与虎谋皮,你说我当有何言?” 张松气得胸口起伏,强压怒火。 “既如此,你我还有何言?” “哼!算我今次,白来一趟!” “仓啷!”张松拔出宝剑! 法正一惊,也拔出宝剑,与其相峙:“张松,你要作何?” “哼!” 张松却怒斩袍袖:“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张永年与你法孝直割袍断义,从此不复为友!” 法正咬牙点头,亦哼哼冷笑:“既如此,法正求之不得!” 说罢,亦割己袍,以示决绝。 事已至此,昔日好友,今已真无话可言。 张松怒瞪法正一眼,冷哼一声,收剑转身离去。 法正亦感痛心,又生恨意。 但他知道,现在不是惋惜和生气的时候。 张松素知我才,此行离去,必向曹操直言我馆驿所言,劝曹操杀我于此,以绝后患。 此时甚为凶险。 此武都乃曹操新得之地,其必不熟地利。 正宜乘此时机,选他路速离此境,免遭其患! 想到此,法正立刻出门上马,本欲按南归行,却为稳妥,又策马往东而去。 果然,张松当即回禀曹操。 曹操为此大怒,立刻派人捉拿法正。 却见其早已离开馆驿。 沿其来路,派兵南追,却不见法正身影。 法正一路策马扬鞭,往东而行,途经一县。 乃欲寻口水喝。 待至河畔,却见河流泛红,犹有腥臭。 法正驱马往上游而去,却见死尸无数,乃弃于河旁。 亦有数不尽的尸体漂浮于河中,随着波浪缓缓起伏。 法正感到一阵反胃。 很多尸体都被扒了衣裳。 也有少数之人,有衣着掩体。 法正乃见多识广之士,观其穿着,乃有氐民,亦有汉民。 后得遇一伙猎民,背着两匹狼尸从小路经过。 法正问之,乃言: “此正为河池城边郊,本为兴和氐王窦茂驻守,后曹操大军攻入,窦茂被杀,于是曹军屠了河池城……” “什么?”法正看着满地的发臭尸体,面露惊愕之色。 “他竟杀了这么多人?” “这才几个人啊!” “城里面都堆成山了,常有山狼入城啃尸,我等借此猎点狼肉……” 法正自知曹操有屠城之举,然未尝亲见,故难有感悟。 今在此观之,只觉触目惊心。 他自诩非良善之辈,今见曹操如此狠辣,亦感怀颇深,心有余悸。 幸亏得见曹操真实嘴脸。 若如张松投奔,助纣为虐而不自知,他日必身败名裂,永堕污流矣! 想到此,法正纵马而行,绕路往益州归去。 第359章 法正归蜀,刘琰暴毙 江东,建业,吕绾得归吴地,乃见孙权。 言及这些日子侍奉刘备之事。 孙权感觉诧异:“如此日久,刘备竟未尝宠幸于你?” 孙权看着跪地吕绾的绝美姿色,忽而神色一凛:“莫非你未尝尽心勾引于他?” 吕绾赶紧伏地道:“绾儿安敢出此念?刘皇叔素未宠渥我六姊妹中一人,更许以若欲适人,当全力襄助。” “你啊,可别被他骗了,他或是不信,为打发你走。” “主公,并非如此!刘备曾言,若得归荆,亦诚心相待。” “既如此……” 孙权捏了捏手中扳指,想到了后计:“这样也好。汝且于江东休憩数月,待归荆时,但言安送二老往生,已妥善安葬,再请侍奉玄德公。便又归至其身旁。” 吕绾温婉一礼:“是,主公!” 孙权点点头:“刺杀之技可曾暗习?” 吕绾答道:“未尝辍之。” 孙权嘱咐道:“切记,不可于刘备之前展露杀技,免为其所防备!” 闻此言,吕绾神色间显出一丝迟疑:“知道。” 孙权观察敏锐,立刻警觉:“你怎么了?” 吕绾立刻给出一个合理的理由:“我杀刘备自不会手软,然香香小姐与刘备情感日深,绾儿……恐小姐伤怀。” 出于照顾自家小姐的情绪。 绾儿此言挑不出任何毛病。 “这样啊!” 孙权的语气又恢复如初:“不到万不得已,孤亦不想取刘备之命……对了!” 孙权想起什么事:“你离荆之时,香香可有身孕?” “未有。” 孙权沉思良久:“孤还有一件事要你做。” “何事,主公?” “汝此番归荆,必委身于刘备。务使腹中留其血脉,再托言乃携至江东乃为质子。有此子在手,我江东便可反制于刘备也。” 绾儿抿抿嘴,红着脸道: “是,主公!” “好,下去吧。” …… 打发了吕绾,孙权眉宇间生出忧虑之色。 “叫鲁子敬先生来!” 不多时,鲁肃乃至。 “子敬啊,近一个月来,又有几将乃归长沙而去?” 鲁肃喟然一叹,拱手道:“上月至今,已有偏将王昂、都尉李锐、军正冯野三人,皆率部曲投长沙而去。” 孙权目微闭,长叹道:“此等皆非信孤者也!” “主公无须挂怀,此皆太史旧部,亦非我江东权重之人。” 孙权当然知道,重要人物还没有投奔长沙之人。 但他亦心中清楚,肯定有人已生有异心。 是公瑾,亦或是孙邵呢? “公瑾现在何处?” 鲁肃回答道:“主公您忘了?自太史慈入长沙后,山越于我扬州南部作乱,公瑾率部剿贼,已有数月。” “哦……” “曹操那边有什么消息?” “闻荆州友盟所传,言其往汉中而去,然此讯未足凭信。合淝已立曹操旌旗,又有流言称,曹操实未离寿春也。” “哦,原来如此!” “主公,近当何为?” 孙权认真道:“当固江东民生。疏浚河渠以溉田,设官教民精耕;许兵卒亲眷输租免徭役,置官平抑物价、通商充库……还是以上为要。就辛苦子敬先生了。” 鲁肃点点头,主公理民之道,思路之清,向来都有明主之姿。 但似乎主公忽略了一件事,是没想到么? 他有必要提醒一下:“主公,无论曹操是否在寿春,然军主力在西北与刘备军大战,很不趁此时机……” “不……” 孙权很果断的摆摆手:“江东内忧未靖,孤实难分心与刘备共图北伐之事,不若先靖内患,再议他策。” 孙权说的也有道理。 鲁肃沉吟片刻,想说什么,到底还是放弃了。 拱手道了一声:“是。” …… 法正得入成都,乃复见刘璋。 刘璋便问法正此行如何? 法正心思早日依附刘备,当劝说刘璋与曹操为敌。 当即进言:“主公,切勿轻信曹操!张松献益州图于曹操,说曹操待得汉中之后,设席埋刀斧手谋害主公,图取我益州之地也。主公不妨探之,我沿河池而归,那河池之地,已被曹操屠城也!” “啊?” 刘璋大惊,又疑惑问道:“可……可你怎知道他欲害我。” 法正面露无奈之色:“他欲拉拢我入伙,我装作答应,趁其不备,乃暗道归于蜀地也!” 法正的话是真的。 但又不是真的。 比如张松献图,亦或设席埋刀斧手这都是真的。 也是与其最早商议的。 但法正最初之心,乃与张松一道。 或助曹操,或助刘备,乃害刘璋于酒席间。 而现在,法正坦言此事,乃为使刘璋与曹操决裂。 非真实为刘璋着想。 刘璋见法正归行如此狼狈,脸颊也消瘦了几圈,又兼其逻辑合理。 亦对其信之。 “张松乃我别驾,怎能有此歹毒之心?这如何是好?” 法正念及与张松割袍时之恨意,知旧情已断,乃言:“主公,张松之兄张肃素与曹操勾连,暗探益州虚实。今宜速拿其兄及张松妻儿家眷,以防生变。” “你平日素与张松交好,今日怎么……” “早先以为张松乃忠诚之士,故结为友朋,及闻其为曹操所使欲害主公,乃奸佞之辈,便恨之切齿。” 刘璋冷汗涔涔而下,抓着法正之手:“法孝直,你才是忠臣啊!” 当即下令,囚禁张松兄长张肃及张松家眷百余口。 法正看着堂下还未撤去的舞女,心下暗忖:吾之忠肝义胆,非为尔等愚鲁无能之辈。 唯刘皇叔这般仁德之主,方是我法孝直毕生所归! 但此刻,却不能表现分毫。 “孝直,当用何计,保我身安?” “别无他计,当请皇叔入川。” “此……有人进言,称刘玄德亦窥吾基业!” “主公勿虑。刘玄德素以仁善闻于天下,昔居徐州、后入荆州,两地之民皆仰其善道,陶谦刘表皆赞其仁德。主公与他同为汉室宗亲,义同兄弟,岂有害主公之理?” “这……” 刘璋似被法正这番话说动了。 毕竟举着匡扶汉室之大旗,怎能迫害汉室宗亲? 刘备素有仁德之名,这么做怎么都说不过去。 当即有了弃曹结刘之心。 然而,就在这节骨眼上,远在荆州的大狱中又发生一件意想不到之事。 披头散发的刘琰终于明白了一件事。 觊觎主公之妻妾,是件多么危险和愚蠢之事。 必致主公寻一借口,治我死罪。 他心生悔悟,他心下悚然,他惶惶不可终日。 他尝修书使人呈于刘备,书中极言悔悟之心,痛陈己过,深恨不该对主公姬妾生非分之念。 伏望主公开天地之恩,赦琰无德之罪,勿与琰再计较此事。 然得问送信之人,主公见信,何等态度? 送信之人无奈坦言:“主公见信,为之大怒,将书信掷于地上。言刘威硕此人无可救药也!” “什么?” 刘琰大惊失色,乃知自己触得天怒,必不得免死。 仓惶之际,心胆俱裂,竟惊毙于狱中。 第360章 费祎其人,刘备喜迎双贤 刘琰之死,着实出乎刘备意料之外。 他没想杀刘琰,至少现在不是杀刘琰的时机。 正确做法是,以刘琰为范,正麾下多疑者之心,匡正待孔明之态度。 为助孔明立身于群僚之间。 未曾想,竟至如此。 可这刘琰也是。 你若写信与我,坦言自己错怪诸葛军师,信中将话说得真诚些。 我拿着你的信公示众人,达到清正忠良的目的。 再小小的惩罚一下你,这事也就过去了。 可你只字不提错怪孔明之事,偏反复说我姬妾之事。 你说,我能不怒么? 但对于刘备来说。 刘琰之死固然让刘备有措手不及,亦有些心痛。 但并非不可接受之事。 依阿斗所言,刘琰因宗室之故,乃受恩典,高官厚禄。 但既不领军,又不治政,什么正经事都不干。 但又特别的骄奢淫逸,汰侈无度。 于当有奢侈靡诞之名。 这和清苦而勤政的丞相府属官们形成了强烈反差。 刘备明白,此人虽私德有亏,但好在忠心。 为正刘氏宗族之名,养着他也不是不可以。 但话又说回来,你就算不知恩图报,好歹也别构衅生事,扰乱视听吧。 前世污蔑阿斗淫汝之妻,乃污我汉室宗名之举。 今生构陷军师有自立之心,乃毁我社稷柱石之谮! 这种人,可惜个什么? 死就死吧! 当即下令厚葬,以善待其家眷。 然而,当这件事传到刘璋耳中之时,刘璋的心态又发生了变化。 不是说刘备善待宗亲,视若兄弟,不会加害么? 这刘琰为何莫名其妙死在狱中? 刘备虽有仁德之名,今此看来,亦未必为真啊! 于是,刘璋又下令,让庞羲大军暂屯三巴之地,未断与曹操之盟。 法正知刘琰之死让刘璋产生了忌惮。 法正明白。 刘璋不是个不听劝的人。 相反,他很听劝。 可问题是谁劝他都听。 除非属下意见发生分歧,非要他做决断之时。 他往往会选择错误的那个答案。 跟着这种主公能有啥前途? 于是劝道:“主公,刘琰之死,其因未明,不可轻下断语。刘备既遣使者至此,属下请往使刘备处,探其究竟,再作定夺。” “能探何究竟?” “一究刘琰之死因,二察刘琦之近况,以度与刘备结盟之宜。虽张松有背主之实,曹公亦未尝会听信他言,然亦不可遽绝与刘备之往来,乃以备后路也。” 法正没把话说死,相反每句话看上去都好像在替刘璋考虑。 刘璋思量许久,点头同意了他的话。 然而,刘璋亦未全信。 他命法正出使刘备,亦指派一人与法正为助。 名为协助,实为监督。 毕竟朝中有人言,法正亦有背主之心。 刘璋虽有仁善之名,亦是多疑之人,对此不能不防。 而刘璋指派与法正同行之人,其人老家就在荆州。 他姓费命祎,字文伟。 其幼年失怙,后随族父费伯仁生活。 因伯仁之姑乃益州牧刘璋之母,费祎得以随族父入蜀游学。 后成为刘璋帐下的文书佐吏。 它和刘璋有亲缘和部下的两层关系。 可谓刘璋的腹心肱股之士。 刘璋确信,用他来监督法正,探听刘备心机,那是再合适不过。 很快,刘备那边得到快马斥候的消息。 刘璋派法正并费祎出使荆州。 刘备得到消息,异常兴奋,赶忙告知阿斗。 “孩儿,你可知,法孝直要来我们荆州了!” 阿斗也高兴,开心道:“父亲,孝直公虽恩仇必报,亦是大才之人,精通兵略,善划奇策,胸藏韬略,你可千万要将他留住。” “这……” 刘备面露迟疑之色。 他不是不想留住法正。 而是法正现在的身份是人家益州的使臣,怎能说留就留? 要留法正。 但绝不是现在这个时候。 刘备已从阿斗口中得知,法正因病早亡,去世时不过四十五岁。 现在算一算,已经三十四五岁了。 今此相逢,也不过十年主臣之缘。 太短,太短了。 但刘备早有计较: 早先得张仲景照料刘琦公子,让他突破了原有病逝时间。 二女未曾被曹贼掠夺,亦让甘氏不至于忧怀而亡。 只要准备得当,一切都有转机。 刘备慨然道:“我要立刻向刘琦公子借来张仲景,以为法孝直预察病情。” “父亲,如此甚好。” 刘备又担心与法孝直太过于亲密,恐引发刘璋猜忌。 毕竟此来不止法孝直一个人,还有一个叫费祎费文伟的人。 据说,是刘璋的亲戚和亲信。 不得不防。 “阿斗,费祎此人,你可曾听闻?” “呃……谁?”阿斗一怔,面露诧异之色。 “费祎,费文伟。” 阿斗疑惑,又恍笑道:“父亲缘何提起他?” “与法孝直共使荆州者,即此费祎也。我料刘璋未必尽信孝直,故遣此人监之。” “啊?哈哈哈……” 阿斗捂着肚子,咯咯的笑起来。 “阿斗,缘何而笑?” “父亲,费先生者……乃儿之授业恩师,亦相父之股肱同僚,实我大汉之栋梁重臣也!” “哦?” “您忘了,相父出师表中所言: 侍中、侍郎郭攸之、费祎、董允等,此皆良实,志虑忠纯,是以先帝简拔以遗陛下。愚以为宫中之事,事无大小,悉以咨之,然后施行,必能裨补阙漏,有所广益。 相父和蒋公琰去世后,就是费先生一直主持国家大计。 使国家不至衰亡也!” 又提到前世熟人,阿斗眼中显出激动的晶莹。 “啊呀!吾竟忽略此节……” 刘备得知此人出自出师表,又是挽我大汉危亡之功臣。 心下大喜,在房间里踱了两个来回,面上每根须髯都写着兴奋。 “本谓其为监军之吏,未料竟属大汉栋梁,真乃双贤并至,双喜骈臻啊!” 那还有什么可说的? 有这个费文伟,再加上法孝直! 必须要出城三十里相接。 当然,该有的姿态必须要有,亦不可有过激之举。 反让对方感到不舒服。 不过这种事很让人放心,刘备待人接物的本事堪称宗师级别。 一向拿捏得很准确。 即刻敕糜竺治宴,自沐浴更衣,以极尊之礼亲迎二贤。 江陵城西三十里,刘备率糜竺、伊籍、黄忠、陈到亲至,每日立於大路之畔殷切等待,引颈而望。 第361章 刘备宴二贤,仲景诊孝直 费祎临行前经由刘璋嘱咐,自是清楚此番前来的目的。 一者监察法孝直有无异常之举,二者探察刘备其人,是否果如传闻中仁义绝伦,值不值得主公与之联盟。 这关系到主公的命运,也关系到益州的命运。 法正也知道这个费祎绝非等闲之辈。 怕言多有失,一路多亦沉默寡言。 翻山越岭行了多日,二人率使队得入荆州之地。 早有兖州名士伊籍,携礼迎小队,于道旁遥相候之。 见二人车队渐近,伊籍长揖及地,朗声道:“某乃刘皇叔麾下从事伊籍。敢问二位先生,可是益州来使法孝直、费文伟?” 法正肃容还礼,道:“在下法正,字孝直。” 费祎亦拱手揖之,道:“在下费祎,字文伟。” 伊籍大喜道:“刘皇叔已于五里外设席,恭候二位多时。容某驰马往告,待二位先生车驾既近,正可入席!” 法正心中一喜。 原来照比入曹操府赴宴,刘皇叔想得更加周到。 随即抱拳:“有劳!” 当即有快马立刻回禀刘备。 伊籍作陪,又往前行缓行三里左右,乃见刘备已殷切盼侯。 此时此刻,刘备心中无比激动。 此二人者,一乃前世献益州,又助其于正面战阵破曹操之顶尖谋士; 一为阿斗青年时之恩师,又是肩挑蜀汉社稷之肱股重臣。 二者皆为刘备萦怀已久、渴慕至极之英才。 欣悦与欣赏之情,自然流露于表。 待法正、费祎车驾停稳,方踏前两步拱手为礼:“孝直先生、文伟先生远涉山水,备在此敬候多时了。” 二人被如此重视,自然心中感激:“多谢皇叔。” 法正扶轼下车时,刘备已退后半步,抬手虚引,生怕袍角沾染半点脏污。 又虚引费祎至布置好的草路。 法正抬头,得见不远处炊烟袅袅,定是厨灶在备席之间。 刘备的周到准备,让法正对其印象远胜于曹操。 而这一见面,让刘备的心不禁咯噔一下。 原来,法正月前逃离曹营时颇为仓惶,一路少食少饮,备尝艰辛,致使其面容消瘦,神色略显憔悴。 刘备心念一动,忆起刘禅曾言,法孝直体弱多病,早逝于人世。 今观其状,莫非此时已染宿疾于体内? 当尽早医治,免得沉疴日深,悔之晚矣。 当即目露关切,语气和缓道:“见先生面容清减,神色稍倦,可是旅途劳顿所致?亦或贵体可有不适?某已遣人延请荆州名医与城中相侯,待此宴过后,容医者诊视一二,方不负远来之苦。” 这让法正有点纳闷。 刘皇叔礼数固为周至,何以便面即备医官? 不过法正素来身体不佳,亦常于益州寻访医官诊治,却既诊不出是何病由,又无无根绝良方,久而久之,也就不当一回事了。今若有机会得名医医治,也算是意外之喜。 当即拜谢入宴相请。 这期间,刘备对二人心中充满了感激,常亲斟酒,又另备一双玉筷子,亲为二人夹各种荆香美食。 费祎心中感慨,素闻刘皇叔仁义之名播于四海,今日观之,果然谦冲仁厚,亲贤若渴,实非寻常诸侯所能及也。 对刘备的态度,自然也十分肯定。 而法正则暗中察之,观刘备可有似曹操明相敬而实轻慢之意。 然并无半分! 刘备待彼与费祎,直如待恩人一般:费祎言时,刘皇叔倾耳聆听,面露欣赏之色;于我更是关怀备至,每言必称谢,又频嘱仆从添汤换热羹,其情殷殷,其意拳拳,直如父兄待子弟般周至。 这在刘璋帐下亦未尝感受半分啊! 刘备感谢道:“承蒙刘益州止兵相助,护汉中无虞,刘备在此甚为感谢!” 法正回道:“曹操名为汉相,实为汉贼,我主刘季玉乃忧张鲁作难,方才与其为盟,然素闻皇叔乃汉室宗亲,仁义布于天下,我主早有与皇叔修好之意。今汉中乃汉室根基所在,我主岂忍见其遭曹贼蹂躏?止兵相助,实乃大义所趋,何足言谢!” 刘备感慨:“如此甚好!吾刘氏宗亲若能并辔而行,砥节砺行,共图兴复汉室基业,实乃天下之幸也!” 提到此事,费祎则抱拳相问:“在下有一事不解,还望皇叔坦言。” “费先生但问无妨。” “皇叔既言,刘氏宗亲共图兴复汉室基业乃天下之幸,却不知宗亲刘琰刘威硕因何下狱,又因何而故?” 刘备心知,定是刘琰之死让刘璋产生怀疑,故差费祎相问。 对此,刘备选择的是坦言相告。 他长叹了一口气,面露惋惜之色。 “吾与威硕于豫州相知,本为至交。虽吾势微,亦待之甚厚。后吾七顾茅庐,得遇卧龙先生,其为吾运筹帷幄,助成基业,实乃首功之臣。然威硕竟言卧龙得汉中后有自立谋反之意,吾心甚明,此语若出,必损卧龙清誉,遂将其下狱,欲交与卧龙处置。未料其竟暴毙于狱中,实为痛惋也!” 这番话,在法正和费祎耳中听起来,却有着不同的感悟。 于法正观之,这有啥可计较之处? 肱股之臣为主公运筹帷幄、南征北讨,立功无数。 背后却有宵小之徒多言构陷。 依我法正来看,就算将他千刀万剐了都不可惜! 刘皇叔的做法一点问题都没有! 而在费祎看来,尽管刘备解释了刘琰之死,但还是有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地方。 刘备言谈间,似乎隐藏了什么细节。 那到底是什么呢? 此时不便细问,但亦要小心谨慎行事。 此宴既罢,刘备遥二人使队入城歇息。 更令法正笃定,刘皇叔乃其心中明主。 然费祎在侧,诸多机宜不便与皇叔尽言。 待来日得近之时,再与皇叔密议谋取益州之事可也。 很快,法正的机会来了。 就在当晚,法正下榻的驿馆,刘备真带着荆襄名医张仲景来了。 法正自知张仲景有名医之名,却不认为自己得了什么病。 “明公,此是何为?” 刘备执住法正之手,目光殷切诚恳:“孝直啊,备久闻孝直之名,心中甚为敬仰。勿怪备冒昧唐突,观卿貌有隐疾,望允神医诊视。” 那感觉,真就像关心自己多年好友一般。 法正尽管不解,但想着人家是大名鼎鼎的神医,也难得一遇。 反正都是免费检查,看就看吧。 遂允张仲景检查。 几番验查与问询过后,张仲景捋着须髯,神色渐渐的凝重起来。 第362章 为治法孝直,谯郡去寻华神医 刘备观此,心下猛然一揪。 “先生,孝直贵体若何?” 张仲景捋须凝眉,指尖仍按在法正腕脉之上,沉声道:“孝直脉象虚细如游丝,尺部尤显沉弱,观面色萎黄中隐青,目下有黧黑之征,可是常感腰膝酸软、五更泄泻?" 法正微惊,压低声音颔首道:“先生果然神术!我确乎每至寅时便腹痛如厕,日间亦觉四肢乏力,原以为是旅途劳顿所致……” “非也。” 张仲景松开手,取过案上脉枕布细细擦拭: “此乃久积劳倦、寒温失序,兼之饮食不节,伤及脾胃根本。脾为后天之本,脾胃虚弱则气血生化无源,肾为先天之本,脾肾两虚则根本动摇。若再迁延不治……” 他忽然住口,目光扫向侍立一旁的刘备。 刘备会意,抬手屏退左右侍从。 法正心中一紧,直起身子道:“愿闻先生直言。” 张仲景肃然道:“依老夫愚见,孝直公体内已伏沉疴久矣,若以草木调治,针石常辅,需得悉心养护不得停止,方得固本培元。若……若听之任之……” 他指尖轻轻叩击脉枕, “至多一纪(十二年),恐有血崩之虞。” “什么??” 帐中烛火忽明忽暗,法正只觉后颈一阵发凉。 他素知张仲景有 “医圣”之名,断不会虚言恫吓,此刻方忆起常年寝食无常,兼之筹谋烦神、忧思过甚,却不想竟埋下这般隐患。 刘备急切相问:“敢问先生,当如何施治?” 张仲景尽力保持声线平稳。 “需以黄芪建中汤加减,先固脾胃;再以八味肾气丸培补下焦。” 张仲景从袖中取出桑皮纸,刷刷写下药方:“更需忌生冷、远忧思,每日卯时初必进热粥,酉时末需以艾叶汤浸足。某当留书与荆州医正,令其每月亲诊调方。然而……这只止标……” “如何治本?” 张仲景摇摇头:“病灶已深,若得名医在畔,能保近期无恙,但要说保其久安,若非是我,就只有谯郡神医华佗可以医治!” “那敢问先生,你可伴孝直左右?” “这……” 张仲景面露难色:“主公啊,刘琦公子同样有疾难愈,须得老朽离他不得。” “这……” 刘备目露焦切,复顾法正曰:“孝直,可修书与刘季玉告假,许留江陵否?” 这时法正却呵呵一笑:“明公,欲留某于此,不必用此计。” 张仲景闻言,却面色沉肃:“孝直公出此言,莫非疑老朽诊视有虚?” 法正虽疑刘备动机,亦心知张仲景医术高明:“不敢不敢!” 刘备却明白。 法正怀疑自己以此为计,留他于荆州之地。 事至于此,也不怪人家有这种想法。 刘备是有心留法正,但他也明白,现在法正是刘璋的部下,如果以此强留,必惹刘璋猜忌,倒令人家不好办。 此时此刻,他关心的只有法正的病情。 想到此,刘备朝法正抱拳道:“孝直,备非强留公于此。刘琦公子不得离荆,你又得归于益州,两难之际,只请允备时日,定入谯郡,请华佗先生至此!” 法正摇头抱拳叹道:“明公拳拳之意,在下心领。然昔年曹操尚不能请致华佗,在下安敢劳明公枉费心力?且谯郡乃是曹操老家,岂容明公轻往请之?” “此以无妨!” 刘备诚恳言道:“明日吾即遣糜先生与甘将军携蜀锦重宝,伪作商贾,北赴谯郡,有请华佗。若能请得,纵倾家资无吝,也要将其请来!” 闻此言,法正不免激动:“法正何德何能,敢劳皇叔为此涉险?” “孝直真乃不世之才,备素所景仰。今日得晤,如逢知己。见先生形销骨立,疑有沉疴,今既知救治之方,岂忍坐视不管?” “主公此言差矣!” 张仲景耿直的纠正道:“孝直公形销骨立倒非沉疴之象,若得膳食调护、休憩得宜,自可复元外体。然其隐疾深伏于内,常人难以察知。” 但显然,张仲景的话并不是重点。 而法正亦为隐疾所虑。 人生在世,谁不欲延年益寿? 念及自身不过一纪之寿,安能不忧? “明公莫要安慰法正?” “备句句实言。” 刘备慨然抱拳,当即嘱咐法正好生歇息,立刻回府准备。 及刘备去久,法正恍然发觉前番准备好的那些话并未说陈说。 他到现在都有些怀疑。 刘备真的会为了他去谯郡请华佗么? 然而为了法正,刘备决定冒这个险。 立刻筹备重金,命糜竺与甘宁化妆成商贾,往谯郡而去。 本来,糜竺商号遍布天下,就与谯郡诸商有诸多业务往来。 但使不涉兵戈之事,商队有明确人数限制,只按商路通行,曹操亦默许通商。 通关令牌和文书,糜竺都有现成的。 对于刘备的任务。 二人也并无多言。 一个公认的有大局观的领袖,很多时候不需要和属下说明自己的目的。 因为很多看似匪夷所思之事,或许内藏雄图大略。 只需按照要求去做便好。 糜竺本就是商贾出身,扮作商人是本色当行。 甘宁常年身着锦衣,自有豪强气度。 就是别挂着铃铛,免被外人所察。 于北行途中,甘宁观往来商贾如织,他想出一绝妙之计:“既可如此,何不以大军伪作商贾,或可直袭谯郡?” 糜竺叹息道:“若如此,天下商贾俱无信望,再难有行商之便,天下难民百姓,亦无人敢再收留。” 甘宁疑惑:“若为霸业,此不可也?” 糜竺摇头喟叹道:“此计虽便,然天下商道将绝,黎庶失其倚庇,日后纵成霸业,亦失天下之心,不可为也。” 甘宁点点头,品味着其中的道理。 二人携商队经商路,以抵谯郡,来寻华佗。 华佗疗家境贫者,每见其困厄,或不取分文,或白送草药; 若遇家资丰实者,愿厚酬之,亦来者不拒。 这也是他为什么贤名在外,又家境殷实的原因。 而正因其贤名在外,便很容易讨问出其身居何处。 糜竺便以身染重病之由去见华佗。 平时,乡民有疾,自有小徒坐堂诊治。 但今天来的这位,与众不同,因为他实在是太有钱了。 而且点名要华佗医治。 对于这样的人,华佗当然愿意亲自接待。 进入内堂,华佗搭脉诊治片刻,忽然白胡子一抖,看糜竺之眼神有些变化。 “敢问先生,真为治病么?” 糜竺淡笑而言:“实不相瞒,非某求医,乃舍间表弟染恙,欲请先生移驾诊视。” “令弟身在何处?” “江陵!” “江陵???” 对此,华佗惊讶之余,又很礼貌的拒绝了:“江陵有医圣张仲景在,何需远来寻老朽?况老朽衰朽之年,实难长途跋涉,见谅,见谅也!” “可是……” 糜竺面露为难之色:“已寻医圣张仲景,可他……他却治不好这个病啊!” 第363章 两神医换籍,法孝直献计 莫名的胜负欲让华佗突然来了精神,当即问道:“令弟是何症状?” 糜竺当即将张仲景总结之症状尽数说与华佗。 华佗闻言,抚髯颔首:“此疾非不可医也。然令弟尚可延一纪之寿,而吾处待诊者多已届大限。相较之下,实难舍黎庶而独救令弟,望乞海涵。” 说完,恭敬的一抱拳。 言语之际,似有挟术自重之意。 糜竺点头称是,却又道:“天下至广,病者遍于四方。谯郡者,曹公故乡也,民康物阜,良医云集。 然荆襄、益州之域,瘟疫频仍,生民涂炭。先生若往彼处,则可广施仁术,岂不可普救更多黎庶,功莫大焉。” 说罢,挥挥手。 当即有童仆趋出,引携数车蜀锦、金银入府。 “聊备薄仪,不成敬意。” 华佗视此礼资,心中惊愕:此人之富,堪比陶朱猗顿之俦。 什么来路? 华佗虽有善心,看这些财物未免动心。 他凑到糜竺跟前,悄声语道:“老朽衰朽之年,不便远游,且曹丞相亦不许吾轻动。今老朽闻令弟之疾,非不治之症。 实早年老朽亦有心愿,多收徒儿,遣其于各地,以治病救人,广济苍生。 可使吾徒代行,亦能保令弟无恙。” 糜竺神色一凛。 果然,曹操既知神医在谯郡悬壶,岂容其轻离? 必当设下重重关防。 再者,以华佗今岁之龄,若真跋涉至江陵,恐半条命已丧于途矣。 倘若能得其弟子相助,保法孝直无虞,倒也是权益之策。 “既如此,请先生引荐。” 华佗呵呵一笑:“老朽有徒三人,长徒樊阿,精于针石推拿之术,其余方面亦获老朽真传; 二徒吴普,犹善晓开刀取灶和儿妇之技,亦擅长精研药理学说。 三徒李当之,虽天赋异禀,犹擅岐黄,然侍吾日浅。 今二徒吴普已随曹公往许都,可使樊阿随先生南下,必能悉解此病,保令弟无虞。” 糜竺为之大喜,当即拜谢。 当日下午,华佗既招樊阿。 此时观樊阿,短髯似墨,精神矍铄,望之如刚过而立之年。 及见其子,俱已弱冠成人。询其年龄,方知已四十有六。 保养得如此年轻,真不禁让人惊讶。 当即携眷南行。 临行前,糜竺又赠华佗一物。 乃张仲景毕生所著之《伤寒杂病论》。 华佗展卷细观,神色肃然道:“医圣之名果然不虚,其于瘟疫伤寒之辨证施治,立法制方之精妙,较老朽所见竟更臻化境!” 又有些疑惑:“此系张仲景先生毕生治学心血所聚,其中理法方药俱备,堪称医门圭臬。贤弟得此稀世珍籍见赠,恐为不妥。” 原来,在华佗看来,糜先生是花重金购得张仲景之典籍,然后作为厚礼送给了他。 若是未经作者同意,将人家的心血送人,终究不是磊落之事。 然而,糜竺却慨然一笑:“此非吾以重金相赠,乃仲景先生托吾转呈先生。一则乞望先生不吝指正,二则若不巧遇疫,望助先生疗愈豫州百姓之瘟,便再好不过了。” “哦?他竟将此沥血典籍相赠……” 张仲景的格局令华佗一怔:“莫非仲景不知,自古同行相敌乎?” 糜竺欣然肃拜曰:“仲景尝言,医者唯一之敌,唯病灶伤情耳,岂在同行哉?” “好,好,好!” 华佗目露敬佩之光,欣然抚掌:“仲景真乃吾之知己也!” 遂命小徒,取来两本典籍。 “此二籍者,一乃麻沸散之方剂,二为五禽戏之图谱,烦劳转致仲景贤弟,望其郢正,共佑大汉生民无恙。” 糜竺肃然接过,恭谨而言:“医者仁心若是,二位先生今番换籍互赠,他日必成杏林千古美谈。” 当即,作别华佗,携樊阿往江陵而归。 …… 而此时法正尚在江陵府。 管他能否请来华佗,单论刘皇叔对其这般看重,法正便觉此生再难认他人为主公。 这一日,皇叔聆其高论,深感裨益,乃留府中,与其抵足而眠。 法正乃知是千载难逢之时机。 是夜,法正问刘备:“明公,可有想取益州之意?” 刘备闻言,沉思半晌,喟然叹道:“吾岂无此意?然益州刘璋,与我同宗,若行此事,既伤同宗之亲,又负天下仁义之名,损我立身之本矣。 备实不忍也!” 法正自有心劝刘备杀刘璋而夺益州。 但以现在的情况。 他有更好的劝说角度。 法正闻言,凝重劝道: “吾主刘季玉素闻暗弱,临事难断,弗纳忠言,欲结曹操。公若不取益州,早晚必为曹贼所得,彼时吾主恐效娄圭之辙,见害于操。明公若取之,以仁德之名,必能厚待吾主。” 刘备闻言,亦觉法正所言有理。 心下暗忖,阿斗所言不虚:法孝直果能擅于劝说。 一下子能正中要害。 “然,刘季玉既主动附曹,曹操安能害他?” “呵呵,既主动附曹,纵为刘氏宗亲,亦是大汉之叛徒。我等皆为汉臣,当以公义为先,私交为后。明公又何必心软?” 你看,同为背主之事。 法正却能将己与玄德公说得俨然大义所在。 “孝直有何计较?” 法正沉思道:“明公,宜速放吾与费文伟还益州。尽言主公待刘琦公子之事,当劝刘季玉与主公结盟,迎明公入益州以御曹操。” “孝直……” 刘备却心念法正的病情,他抓着法正的手:“如今糜先生和甘将军去往谯郡还未归来,你需要随身良医共行,还是在此地多等些时日。” “主公啊,时不我待啊!” “在备眼中,一益州虽重,却不若孝直身体要紧。” “吾忧张松必速投曹操结盟,届时我等恐落其后矣!” 刘备看着法正,很凝重道:“孝直,你家眷何在?” 法正坦言:“临行前,已安置妥当,不为人所知也。” “那我就放心了。” 刘备坦言道: “你与张松割袍断义之时,曹操必加急谋结同盟,亦会百般设计加害于你。我若纵汝归返,即便不为刘璋所害,亦恐为曹操所害也!” 法正颔首道:“明公所言甚是,诚有此虑。然或因刘璋之疑,致其拖延与曹结盟之事,届时,我于益州之地,便有周旋之余地。” 刘备看着法正的眼睛,正色而言:“纵使孝直有万一之险,我亦不愿如此尝试也!” 第364章 曹操遥战阴平,黄权死谏刘璋 刘备对法正一字一句俱是肺腑之言。 没有丝毫矫作伪饰之态。 法正非无心之人,自是能感受得到。 亦心感刘备之重,任何一个主公都不能与之相比。 可这样仁善怀德的主公,又如何能和不择手段的曹操一较高下? 法正亦不免忧虑。 “那明公,你有何打算?” “汝托病先留荆州,着良医诊治,我亲手书与刘季玉,恳言天下大义,令费文伟赍返益州。纵使他不与吾结盟,亦断不可与曹操勾连。” 法正略显无奈的点点头。 相比自己舍命赴险的计策,刘备的决定对自己显然稳妥得多。 但同时,也失去了夺益州的先机。 法正不懂。 刘皇叔亦是当世枭雄,又有卧龙凤雏在畔,为何这般看中自己? 除了感动,别无他言。 …… 另一边,曹操派杀手往驿馆去寻法正不得,又见南行追兵得归,又不见法正踪迹。 遂问计于张松。 张松思索道:“法孝直乃智士也,熟谙全身之道,此于情于理皆合。其必归蜀说动刘季玉与玄德公结盟。” “那该如何是好?” 张松淡然一笑:“吾友三人,本皆为刘季玉帐下谋士。吾劝其归附丞相,法正劝其归附刘备。目下只需说动孟达于刘季玉面前盛言曹公之德,则大事可图也。” “孟达……” 曹操沉吟道:“他人在何处?” 张松抚髯颔首:“丞相,其乃援兵于庞羲,今刘璋止兵,正好联系于他。” “好!就依军师。” 曹操想了想,又问:“然有阴平相隔,如何联刘季玉?” 这时,荀攸献计: “主公,正可邀刘璋进兵阴平,与我王师共击阴平氐王强端,逼强端请降。如此,阴平可定。既得阴平,便可与刘璋通联益州矣!” “然得盟刘季玉,又当如何?” 张松恨恨道:“主公,可于宴前图之。某有益州舆图,丞相持此,自可使大军势如破竹,直取成都!” 曹操沉思良久,感慨道:“此真妙计也!” 张松又道:“然图其之前,在下还有一不情之请。” “先生请言!” “刘璋囚吾家小以为质。若得机缘,望逼问其放还在下眷属,某当感戴不尽。” 曹操闻之,心疼的抓住张松的小臂,慨然保证道:“先生勿虑,纵以何策,孤必保全先生眷属无虞。若有一眷有失,孤必夷刘璋三族,亦泄公恨!” 张松亦感动道:“多谢丞相!” …… 多日后,费祎携书而归,刘璋问及法正因何未归。 费祎直言:“乃染重病,留荆医治。” 刘璋抚髯点头,法正身体不好,也是众所周知之事。 有此缘由,倒也不算违背常理。 “文伟,依你所见,刘琰因何而死?” 闻听此言,费祎心中感慨。 此番入荆,刘备对他可谓关怀备至,亲待有加。 刘备与刘琦叔侄关系之好,全州皆有颂赞。 但唯独刘琰之死,刘备虽言暴毙,却又似讳莫如深,里面有些不为人知的隐情。 费祎沉吟片刻,只好直言:“刘琰之死,乃言暴毙,似有隐情,不复他解。某亦不便多问。” “原来如此!” 刘璋坐下来,深深的点点头。 心中的天平不知不觉又倾向于曹操。 “主公,属下以为,刘备仁德非假。可做盟友。” “然刘琰之死,尚无定论。实不敢与虎谋皮!” 而就在此时,孟达得归,乃言入曹营之事。 “主公,曹公身为当朝丞相,奉天子以令诸侯,顺天应人,威德远播。 今北方已定,兵强马壮,势不可挡。若归附曹公,上可保益州百姓免遭兵燹之祸,下可使主公永镇一方,荣宠不衰。况曹公素怀宽仁,礼贤下士,必不以益州为外臣。望主公审时度势,早做决断,莫负上天垂爱之良机也。” “若曹操害我,又当如何?” “曹公今之劲敌唯刘备耳。张永年乃助曹公,备受重用,多言主公之好!主公乃益州之主,若得举州归附,必得封侯列爵。反观法孝直入荆,却染疾在身,身陷囹圄,此天道所辨,主公岂尚未知耶? 若其因主公归附而加害于公,江东必铁心与刘备结盟。此非曹公所欲见之局也。” “嗯……” 刘璋抚髯思索良久,觉得很有道理。 而后,三巴之地战歇,严颜与张任共掌益州之兵。 王累应招归回成都。 得知刘璋欲归曹操,王累大喜。 在他看来,刘备乃天下虚伪至极之人,远不如曹操磊落。 娄圭事件以来。 自使荆襄名士不敢投曹。 然而亦有传闻,娄圭早先乃见诸葛,或早有通敌之举。 其死不冤。 主公若是心机之辈,恐为曹操所害。 但我家主公纯善正直,这样的人,必不为曹操所忌惮。 这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相反,刘琰乃纯良之士,未有对刘备不利之举,刘备暗害刘琰,说明刘备不顾同宗之亲,主公万不可与之为盟。 当即劝说刘璋:“主公,曹操身为当朝丞相,奉天子诏命南下,不可与之为敌。” 听王累此言,刘璋终于下定了决心。 而黄权却对此坚决否定:“主公啊,刘备为狼,曹操为虎,纵不归附刘备,亦不可归附曹操啊!” 刘璋自知虎狼难敌,自己没有割据一方的实力,若得善果,必须依附一个。 而原本他最期待的就是依附曹操。 今此之机,附曹最好的机会来了,怎么能轻易放弃? “我意已决,汝复多言!” “主公,不可啊!” 黄权叩头流血,意欲强阻。 “将其按下!” 立有侍卫奔赴上前,按住黄权双臂,将其往堂下拉。 黄权死犟不退,竟口衔刘璋衣襟谏阻。 王累怒道:“我主归附曹公,此乃明智之举,汝何故妄自充作良臣?若真怀忠节,何不以死明谏!” 黄权咬袍不言,眼中似瞪出火来。 刘璋大怒,猛扯衣服,将其门牙拽落在地。 刘璋呼喝左右,硬把黄权推出。 黄权无奈,只得大哭而去,经王累一激,竟萌生死谏之意。 正欲拔剑自刎,却见一人上前握住其手。 “公不可如此!” 黄权含泪见之,乃是刘璋近臣—费祎,费文伟。 第365章 黄权无计劝主,曹操终占阴平 黄权持剑,泫然泣道:“某为益州府从事,竟不能导主公循乎正途,坐视其渐入歧路,更有何面目苟存于世?” 费祎叹了一口气。 他亦曾以刘璋心腹自居。 然而,此番得入荆州,与刘玄德相识一段时日,方知何为明主之姿。 “公衡,主公自有乾断,我等为谋士者,虽当竭虑为谋,然不可妄图更易其决断,亦不可以死相迫。” “可主公此去,乃凶多吉少也!” “纵使如此,亦乃主公自断!汝为从事,以身相逼,此等行径,本就是对主公的一种不敬。” 费祎的话劝不了王累这样的固执之士,但黄权好歹讲道理,多少听进去了一些。 他长剑嘡啷落地,人也颓然坐地。 “眼见主公身入虎穴龙潭,吾等当如何施救?” 费祎也坐在他的身旁的石阶上,掏出绢帕递给他:“先擦擦嘴。” 黄权接过绢帕按在口处,暂止血流。 费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主公既无强主之姿,又无强主之志,你又何必逼他。” “文伟,听你这意思,觉得主公此举并非错事?” 费祎反问:“那你觉得应当如何?” 黄权想了想,很肯定道:“由严颜张任死守北疆,以拒张鲁曹操,再许我兵权,与刘璝、泠苞、邓贤三位将军,据守鱼复古驿,可保益州无失。” 费祎又道:“可你扪心自问,主公会给你兵权吗?” “这……” 黄权哑然,一时间不知如何应答。 而后恨恨道:“主公乃信张松、孟达之奸佞之辈,不信我也……” 然后抬起头:“可你为何不谏言?” 费祎又长叹了一口气:“公衡,你一直在益州治政,主公亦秉承慈柔仁道,宽松刑法。百姓却如何说我家主公,你可知道?” 问及此事,黄权可是太知道了。 刘璋素秉宽和之政,常对罪者蠲减刑罚,以柔仁之道治世。 按说,这样的君主,通常会获得当地百姓的广泛好评。 但却正相反,刘璋于益州百姓之口碑,却素来不佳。 盖因一事。 刘焉所携东州兵入蜀,却对益州百姓多有侵暴。 刘焉在时,尚能管束。 刘焉去世,刘璋为拉拢东州人心,却实施宽柔法度。 以致很多东州暴民虽然犯了重罪而减免刑罚,使其变本加厉。 对于东州人来说,刘璋可谓宽厚之主。 因为你强暴了一个良家女子,杀几个益州百姓,都不会受到很重的惩罚。 但对于益州本土百姓来说,那可谓灾难降临了。 劫掠,侵暴,欺压之事常发常有。 因法度隳弛缺失,兼刘璋纵容包庇,使百姓有冤难申。 故而,益州怨气颇大。 黄权身为益州本土士族。 对此愤恨不已,不止一次刚正的请求刘璋用严厉法典约束东州兵。 刘璋都不当一回事。 反觉得他事太多,继续醉心于天府之地,歌舞升平。 彼时,费祎问及此事,黄权叹曰:“非孟达、法正等东州罪臣,主公何至得此恶名!” 费祎又道:“你可知,我去荆地,当地百姓又如何看待皇叔?” “嘶……” 黄权立时警觉,沉声道:“费文伟,汝莫为欲投刘备?” 费祎摇头叹气:“吾若欲附刘备,自当构伪证,言刘琰之殁乃其自取,非皇叔之咎。何乃据实以禀,词多隐微?” “这……” 费祎忧心忡忡道:“公衡啊,实话实说,荆州之地,皆言刘皇叔宽仁厚德,信义著于四海,百姓咸仰其德,官吏多服其明。此与主公治益州之名,直如天壤之别!” 黄权叹气不言。 费祎继续道:“主公也知道自己无经天纬地之才,又无用人之能,守不住益州。所以,曹刘两家必选其一,方有活命之机。” 黄权又有些激动:“可这益州基业……” 费祎叹气道:“主公心唯在宴乐升平,若其真念及基业,何至坐视强邻环伺而不修武备,纵令权臣跋扈而不思整肃啊!” 黄权还要说什么。 但犹豫片刻,到底没有说。 只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事到如今,还能如何? 费祎所言不假。 倘若真无自强之心,寻一强者依附,甘做僚属,是唯一的办法了。 也许,从主公的角度上来说,他这么做并没有错。 错的是自己。 只是,曹刘两强,若非选其一。 选了曹操,真的就对么? 黄权看向费祎,此刻费祎眼神看向远方,亦是迷茫和忧虑之色。 …… 阴平,本为险峻之地。 多崇山峻岭,巉岩叠嶂,林深箐密,鸟道盘纡,甚为难走。 若从南往北攻之,需要由下而上,攀爬断崖、山峦无计,横渡湍流、栈道百折。 若从北往南攻之,则需要由上而下,涉深涧,攀藤葛,更兼雾锁层峦,举步皆临绝壑。 但荀攸的计策,却妥巧妙解决了这个问题。 联合刘璋,南北夹攻,曹军攻原顶,刘璋军攻原底。 遂使阴平氐王强端腹背受敌,势难固守,乃开僻途,率众请降。 至此,曹操再奏凯歌,终成与益州壤地相接之宏略。 庆功宴上,曹操面带得色,顾盼自若。 自柳城大胜以来,他很久没有如此高兴过了。 “韩遂将军既殁,妙才已提兵西进,凉州尽入彀中。今孤南下汉中、阴平,得与益州连壤,待克益州,则天下十三州,孤已得九望十焉。匡定宇内,更进一矣!” 众将一起拱手:“恭贺丞相!” 曹操喜从心来,观阴平古道,慨然一笑,挥槊乃慨然吟道: 阴平嵯峨,五丁开道, 烟霞锁岫,松挂龙绡。 猿啼巫峡,鹤唳秦岭, 南北合势,二军夹影。 氐王稽首,如滇纳镳, 祁连雪皎,疏勒波迢。 漳流奔玉,华岳摩瑶, 星垂栈阁,月涌江潮。 孤心鉴日,何惧讥嘲? 天下大定,谁当辛劳…… …… 众将闻之,咸叹丞相南征北伐,功盖寰宇,实乃社稷之桢干也。 而后,乃招荀攸与张松入帐。 乃问计道:“接下来,当何为?” 二人一起道:“乃宴请刘璋,言会盟之事!” 只是,二人的计策有些小小的差异。 张松建议,暗置刀斧手,抓刘璋于席间,问及其家小归处,便可杀之。 而荀攸的建议是,将刘璋许以高官爵位,软囚于营中,以此挟益州之士为其所用。 第366章 刘璋欲见曹操,孔明选择躺平 孟达为使,通联两地。 刘璋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我愿归附曹公,唯有三请,一请乃允我益州之主,留我州牧之奉。 二请乃善待我益州之官将。 三请不可戕害益州之民。 若如此,丞相之军,尽可入益州之地。” 孟达据实告诉曹操。 曹操闻言大喜:“看看,这刘季玉果然善良纯厚之辈,相比之下,那刘玄德诡诈多端甚矣!” 虽似夸赞刘璋,但言谈之间似多有嘲弄。 于是,尽数应允,并命孟达转达消息。 约定两军于绵竹会盟。 这消息传至成都,顿时掀起轩然大波。 有人感慨曹操兵力之强,竟能得渡阴平之地。 有人感慨刘璋暗弱,竟不做半点防守。 还有人担心刘璋此去,会不会被曹操暗害。 但既是主公自己的决定,大家也都没说什么。 毕竟曹操亦有举贤之名,一旦入主益州,大家加官进爵也是再正常不过。 也就很少有人再为刘璋考虑。 但刘璋也没有傻到底。 他欲携次子刘阐去赴宴,乃留其长子刘循于成都府。 并嘱咐道: “为父若安然返营,当遣汝弟质于曹营,附曹之策可成;若为曹贼所害,汝便为益州之主,当整军拒敌,勿使曹兵踏入成都,荼毒我治下黎民。” 刘循年轻英俊的脸上写满了忠勇。 “父亲,何不我去?” 刘璋摆摆手:“汝熟谙韬略,胜汝弟一筹,留驻于此,或可使曹操有所忌惮。” 刘循尤为不舍:“父亲,既恐曹操有诈,何必非去?” 刘璋叹了一口气:“曹操已据天下九州,兵强马壮,实非我所能敌!吾归附于彼,乃为益州黎庶计也。况且,曹操已许吾仍领益州牧之职,食其俸禄。他是当朝丞相,断不会食言也。” 刘循又劝道:“既如此,何不与玄德公共敌曹操?孩儿亦闻,刘琰虽死因有异,但对刘琦公子甚为宽待。” 刘璋无奈摇头:“孟德地广,若得益州,必还许都理事,益州仍当委于吾。玄德地狭,若据成都,必以其为重镇,吾于益州恐难舒展也。” 刘循长叹,只得肃容一揖,谓王累道:“公乃忠勇国士,望保父亲周全。” 王累神色笃定,亦抚慰道:“毋忧,某必随侍主公身侧,断不使彼受辱于人。” 这时,黄权又步入堂中。 刘璋见其门牙失落,竟觉滑稽,清了清嗓子:“你还来此做何?” 黄权喉头哽咽一声:“主公,在下还是担心,此行或有危险。” 刘璋摇头冷哼:“吾此行会曹,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唯为益州百姓耳。汝毋庸多言。” “可……可否与刘备结盟。” 黄权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不怎么会绕弯弯。 他沉思了两天两宿,终于觉得结盟刘备比结盟曹操更安全一些。 但他说的话,刘璋从来都不会放在心上。 今闻此言,不免揶揄: “你不是常言,刘备伪如豺狼,觊觎我益州多时也,今怎为他说话?莫非,收了刘备许多好处?” 黄权整理一下情绪,朗声道:“某忠心可鉴,绝无他意!只谓狼虽狡黠,尚可羁縻,不至命绝;若触怒猛虎,恐将骨殖尽失矣!” “汝此言,乃害主公也!” 王累双指一指,冷哼一声:“曹公奉天子以令不臣,名正言顺!昔袁术僭逆,曹公灭之;吕布跋扈,曹公擒之;袁绍势大,曹公破之。凡归附者,皆得保全爵禄,如张绣、刘晔之属,俱享富贵。 今主公纳土称臣,曹公必以礼相待,既保益州百姓免遭兵燹,又能长守州牧之位,此乃万全之策! 汝若再言附刘,便是动摇人心,误国误主!” “你……”黄权眼眶泛红。 刘璋则冷冷一哼:“听见了没有?” “听……听见了!可是……” 黄权又上前一步,慨言道:“曹操若害主公,又当如何?” 王累亦凛然挺胸:“我必死保主公,若主公少一根汗毛,我王累自悬城楼以谢罪!” 王累的话坚定如铁,铿锵有力。 事已至此,黄权也不好再说什么。 只好退在一旁,恭送刘璋整理官袍,出门坐上去往绵竹的马车。 …… 另一边,汉中刚刚举行完一场盛大的婚礼。 马超到了汉中才知道,原来婚礼的主角乃是自己。 自己的媳妇乃是汉中米道的圣女。 而主婚人正是诸葛亮。 自从马超赵云庞德等携武都军民得入汉中,诸葛亮就再无忧心之色。 安守于南郑城池,治理民生。 很快,曹操得武都,南下阴平的消息传来。 诸葛亮对此并不惊讶,只是回了句:“知道了。” 阎圃建议:“仙君,今曹操挥军南下,其主力或不在大安县,何不遣兵袭之,或可得此邑。” 对此,诸葛亮的回答是:“还不到时候。” 再后来,夏侯渊率兵西进,得凉州之地的消息传来。 马超心忧,新婚之夜来找诸葛亮:“凉州养马重地,今为曹操所得,乃是大患。可否许我兵马,去争凉州?” 诸葛亮眉头显出一丝怅然之色,但很快,他眉头舒展,还是笑着摇摇头。 “还不到时候。” “现在当如何?” “此时善抚尔妻。不日汝将有大用。彼时恐无暇顾及矣。” 马超闻此言,只得退下。 再过一些时日,三巴之地兵力骤减。 张飞派人来找诸葛亮:“军师,敌军骤减,此良机也,出城反攻必可入益州腹地。” 诸葛亮的回复还是:“坚守城池,不得妄攻。” 再后来,刘璋与曹操共击阴平。 曹操终联益州之地。 赵云也忍不了了,来找诸葛亮。 他焦急的看着诸葛亮。 “军师,近有坊间传闻,张松已献益州攻防图与曹操,曹操若联刘璋,则益州之地尽失也!” 诸葛亮一怔:“益州攻防图?” “正是。” 诸葛亮呵呵一笑:“无妨,无妨。益州之地地脉繁复杂乱,道路河流数以千计,纵有一图,必不能详记录也。” 赵云很是纳闷。 何以事急至此,军师却作等闲观之? 难道,非要让曹操将益州彻底纳入其版图不成? 第367章 荀攸的隐忧,曹操的觉悟 诸葛亮摇着羽扇,站在南郑城头,远望三里外扎寨的曹军,不禁感慨万千。 即便曹操举大军南下,留在大安县的守军数量仍然要多于南郑城。 曹操的实力太强大了。 梦中一役赤壁鏖兵,今世一番汉水会战,曹操皆遭大败,然终未伤及根本。 未几,竟又能整肃起雄师劲旅。 这背后,是九州国力同心协力的支持。 回想梦中第一次北伐。 他积攒了南中兵马,整合了益州兵力。 使我汉兵力再度强大。 以为具有了和曹军一掰手腕的资本。 以赵云兵出箕谷为佯攻,自己率主力部队北伐岐山。 再以马谡驻守街亭,拦住曹魏援军,便可迅速将整片凉州纳入版图。 如此北伐方得有望。 他不能给马谡太多人马。 因为他还要更多的兵马攻打凉州诸郡。 否则,一支部队驻扎山上,一支部队拦路驻扎。 张郃兵力纵强,亦不能过街亭也。 然马谡兵少,若于道旁结营立寨,纵曹军攻势如潮,亦难猝破马谡防线。 那是他唯一的机会。 然未料曹军遣曹真以御赵云之军,其众乃数倍于我,实为主力。 而攻街亭之张郃所将偏师,其部亦数倍于我军。 对此,马谡违抗军令,做出了错误判断。 致功亏一篑。 而赵云,面对曹军主力,方知曹军竟在数年之际,变得强大如斯。 他选择烧毁栈道,以防曹军反攻,亦是无奈之举。 这让诸葛亮更加笃定。 据蜀地而与曹军相持久战、发展战,此乃自取覆亡之道也。 今者,曹操之势犹若中天之日,炽盛难敌。 诸葛亮暗暗感慨:必使战线拉长,让其兵势散而难聚,首尾不能相顾。 如此,方能得有胜机。 …… 另一边,曹操大军得入绵竹之地。 曹操站在城头之上,望着千里蜀川,抚髯感慨。 “今得益州,天下大势尽在孤掌中,所余者唯刘备两州、孙权一州耳,天下指日可定!” 闻此言,荀攸忽生忧虑之感。 不觉眉头紧皱。 “丞相,待平益州,差一良将驻守蜀地,当速归长安。” “为何?” “某心下忧之,若此时东吴挥师北上攻合淝,关羽提兵北向取宛城,却当如何?” “嗯……” 曹操抚髯颔首。 荀攸总能预见隐藏的危险。 然此等诸事,他身为一国之相,又安能不深思熟虑? “孙权昔年曾被囚于许都,今又经内乱之劫,断无复有扰境之心力。纵或有之,合淝有蒋济、张辽、满宠三将镇守,他如何能越合淝半步?至于关羽……” 曹操淡然一笑。 “宛城既行坚壁清野之策,复增修城防,更有程仲德亲率将士镇守。纵关云长勇冠三军,又岂能越此铜墙铁壁半步?” 荀攸点点头。 按说,曹操已经将后方之事安排得相当妥当。 但是,他脸上忧色却未有半分消减。 “可是,那诸葛亮……” “诸葛亮又怎么了?他不是按兵不动?” “就是他按兵不动,我才担心。” 曹操闻听此言,抬起了头,盯着荀攸:“公达,此话怎讲?” 荀攸却看向地图。 “在下担心,他会截断汉中,致我首尾难顾。” 曹操也望向地图。 “嘶……” 不免倒吸了一口凉气。 当下,依靠阳平关和半个汉中,曹军得以南下武都阴平,跨崇山峻岭与益州之地接壤。 倘若真被诸葛亮断了后路,岂不被困在益州之地? 曹操沉思良久,下了一道命令:“速令于禁引兵星夜回援阳平关,着曹子孝紧守城关,切勿轻出。但使阳平关不失,孤回军之路,便无虞为诸葛亮所断。” 于此,方得心安。 很快,刘璋亲至绵竹的消息传来。 曹操为之大喜,立即设宴,命部下设彩旗鼓吹以示庆迎。 遥见刘璋车驾迤逦而来,曹操乃率亲随下城迎候。 刘璋远眺曹公迎迓之阵,心下稍安,顾谓左右曰:“观此情形,曹公果重吾也。” 左边的谋士王累颔首而言曰:“主公身为益州之主,曹公为使东吴孙权观之效之,亦断不会薄待主公。” 右边的谋士李恢看向刘璝、泠苞,却叹息不语。 待队伍近至,刘璋捧印下车,乃见对面红袍金甲气度非常者,询问孟达:“可是丞相否?” 孟达回道:“正是曹丞相。” “果然人中豪杰!” 刘璋手捧大印,遥一屈礼: “下官益州牧刘璋,拜见丞相。” “哎呀!季玉贤弟,孤侯你多时也!” 曹操发出亲切而爽朗笑声,迎步走过去,正欲还抱刘璋,却见手捧大印。 “此是何物?” “哦,这是益州大印,乃献丞相。”说着,又轻轻往前一递。 “这……” 曹操笑着摇头,轻轻推还于刘璋:“孤不是说过,仍由你为益州之主,何以夺卿印绶耶?快快收起来,别碰坏了。” 曹操的话很有亲和力,令刘璋无比安心:“多谢丞相。” 遂将印转递于王累之手。 曹操这才得以抓住刘璋的手臂:“蜀中人杰地灵,季玉贤弟更有忠厚仁德之名,操慕名久矣,城中已备好酒宴,乃为迎请季玉贤弟,快快与孤入城一叙。” “好,好!”刘璋也放下戒备,与曹操共车入城。 刘璋尽其所能示以忠厚软弱之态,欲于曹操跟前博求生全之机。 而曹操看着与他共乘车驾的这个汉室宗亲,不免又想起另一个人来。 对,就是那次白门楼事件。 他问刘备,该如何对待吕布。 刘备乃回一句:“公不见丁原董卓之事乎。” 表明了他的态度。 曹操当世枭雄,岂不知吕布反复无常。 留在身边乃一祸患。 刘备纵对吕布有恨,但若想毁他曹操的基业,必请其收留吕布。 刘备乃为其着想,才出肺腑之言。 那句“公不见丁原董卓之事乎”则带着自己被夺徐州的恨意。 此令曹操尝以刘备为宽厚仁者,欲厚待之,以为左膀右臂。 乃表奏其为左将军、豫州牧,宜城亭侯。 刘备于曹公帐下,亦尽显忠厚谨悫之态。 可结果呢? 衣带诏一事,令他最感棘手者,便是这貌似忠厚的刘备。 汝扮得太过逼真,竟连曹操的眼睛亦蒙骗过去。 然曹操非知错而不改者。 今见刘璋如此,他目中虽仍带友善之色,手指却不禁捏得发白。 ……这一次,孤断不会再给你这般机会! 第368章 庞统出使江东,曹操宴请刘璋 另一边,糜竺与甘宁花费重金,终于换得樊阿归荆。 刘备与法正相迎。 糜竺据实禀告,刘备忧心道:“不得神医共至,可治孝直之病耶?” 法正含泪道:“主公,肯耗巨资、遣人力,独为疗吾之疾,纵难医治,法正亦死而无憾!” “那不可,我非请来华佗不可!” 这时,樊阿有些不乐意了。 “师尊年迈,难任远途,知我可疗此疾,故遣吾前来。玄德公何必轻吾?” “哎呀!” 刘备闻听此言,亟敛容躬身谢道:“非轻先生,盖孝直乃吾挚友也。若先生能施妙手,吾愿倾府库以酬!” 见刘备如此,樊阿也没往心里去。 “既如此,容在下看诊!” 于是抚髯搭脉为法正看诊。 他得出的结论与张仲景一般无二。 “此疾纵难根治,然有吾在此调护将养,常服漆叶青黏散,可保孝直先生得享六旬之寿!六旬之后,便听凭天命矣。” 六十命数,在当时那个时代,可是少有的长寿之命。 却不知,樊阿这也是尽力之举。 作为久跟华佗的从医的医者,不活个一百多岁,都对不起自己这一身的医术。 (注:出自野史,华佗徒弟十分注重养生:吴普90+,樊阿100+,李当之100+,张仲景醉心于治疗瘟疫与伤寒,寿命倒并不突出。另一个神医董奉110+!) “哎呀,如此甚好!” 刘备心下暗忖,前世法孝直仅得四十五载春秋,今若能延至六旬开外,便与吾寿数相埒矣。 也算是对他前世的回报吧! 法正也很满意。 “如此,多谢神医。” 樊阿颔首道:“然先生须依吾所言行事,勿得劳累,勿近淫欲,亦勿嗔怒嫉恨以乱心智,致气血不畅。” 法正拱手拜服道:“谨遵医嘱。” 既而,法正作《进益州策》以呈刘备。 “明公若图益州,当先取三巴之地,速下广汉,获张松家小。以其家眷为质,张松必不敢复为曹操前驱。如此,可于益州大破曹军。” 刘备暗暗踌躇。 张松前世为了自己的基业,致全家被斩。 今生怎可为难其家眷? 尤其是幼子张表,乃我朝后期肱股重将。 若得张松家眷,不可相胁。 虽可于益州大战前后使其不便为曹操出谋划策,但在大战结束后,可送其家小归还于曹营,与之团聚。 另一边,庞统终得出使江东之时机。 他高兴,他快乐,他美得鼻涕泡都出来了。 每每临睡照铜镜自语:“前番得入江东,祈受重用,反被孙权所轻,今再入江东却是他疆之使,美哉,快哉,妙哉!” 而与他同行者,乃有一文一武,文乃简雍,武乃关平。 只见凤雏先生一路笑容洋溢,得意非常,问之不答。 关平与简雍猜想:“先生可是有何喜事?” 简雍摸着下巴,揣测道:“非桃花之喜不能如此。” 关平看着庞统的相貌,不禁诧异:“先生不是有婚配了么?” 简雍反问:“男人,就不能多纳几房妾室?” 关平感慨道:“那也不用高兴如此。” “君乃英俊雄武少年,素为少女倾慕,自然不觉多喜。然凤雏先生不然,但凡有女子钟情于他,便欣喜异常。” 说到此,简雍摇摇头,又略显忧心道:“先生这般喜态,于女子间少有城府。反易被女子所误,徒生悲伤,还是要劝他看开一些,不要误入太深。” “哦……” 关平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 益州,绵竹府堂。 刘璋得入曹操大营,宴会之上,笙歌缭绕,珍馐罗列。 曹操执樽相邀,笑谈天下大势; 刘璋亦举杯回敬,言辞恳切恭敬。 席间觥筹交错之声不绝于耳,宾主相互赞誉之语此起彼伏,侍者往来如穿梭,佳肴美酒递换不迭。 舞姬罗裙翻飞,袖带翩跹,乐师鼓瑟吹笙,曲调悠扬婉转,满座之人皆面含笑意,其乐融融之景仿若一家。 刘璋心下大喜,曹操答应了他所有要求,而未对他做出任何为难。 也是! 我乃益州之主,你若杀我于此地,必使益州诸忠勇之将与你势不两立。 彼时循儿依附刘备,整旧部与你为敌,你岂不是更加麻烦。 他觉得他已立于不败之地。 他朝着王累微笑点头。 不禁臆想刘氏宗族世守益州,累世承袭为益州之主。 那生活,不是比当皇帝更加快活? 王累亦见主公得安,心知自己选择没错。 乃附耳谓刘璋道:“主公,依曹公,可保益州无虞;若附刘备,基业必不能存!待曹公廓清寰宇,主公当为佐命元勋之首。” 刘璋满意颔首:“幸亏从卿之言啊!” 然而就在酒宴将完之时,忽闻斥候入厅来报:“京师有旨!” “什么?” 曹操闻此,笑意骤消,面露惊愕之色。 “孤远征蜀川,陛下有何圣旨?” 曹操喃喃一语,又面显为难之色。 “这……” 那种感觉,身为人臣,纵然权倾天下,亦不能违抗半点陛下旨意。 曹操当即离席,广袖轻扬,长身拜伏于阶下,行稽首大礼。 曹营诸将见状,皆肃然跪伏,以臣礼恭迎诏命,一时间,殿内唯闻衣袍窸窣、甲胄轻响之声,满室尽是庄严肃穆之气。 刘璋哪见过这种场面。 见曹操都跪下接旨了,他安能不跪? 于是,也效仿曹营众将,离席跪伏在桌案旁,迎候圣旨。 王累、李恢、孟达、刘璝、泠苞等亦随主离席跪拜。 不多时,一黄门将携带两名太监,昂首入堂,念圣旨。 圣旨云: “朕闻曹丞相南征奏凯,捷报传至,不胜欣喜。 丞相神武,挥师所指,所向披靡,实乃社稷之福、黎民之幸。 今南方未靖,朕心难安,望丞相再接再厉,早定南方,以成一统之业,安四海之民。 又闻益州牧刘季玉,仁德宽厚之名远播,朕心甚慕,欲与之一晤,以聆教诲。 若丞相得见刘璋,务必代朕相邀,恳请其速往许都,与朕相见,共商天下大计。 丞相忠君爱国,璋宽厚仁善,必不负朕之所托。” 曹操三拜九叩,恭敬接过旨:“臣领旨!” 黄门传谕曹操道:“宜速奉诏行事。” 曹操恭敬回道:“是!” 而见此意外变故,刘璋抬起头,眼中满是迷茫和困惑之色。 第369章 曹操阳谋无解,刘璋无奈奉命 不仅仅是刘璋,随刘璋至此的蜀中官员皆面有惊愕之色。 按说皇帝诏书,邀你赴京,以示宠信。 接下来必封侯列爵,官至极显,光宗耀祖。 这可是祖坟烧高香的大好事。 可偏偏却在这个节骨眼上。 这很难不让人怀疑一个问题。 这到底是陛下的旨意吗? 看着曹操恭恭敬敬收起圣旨,送黄门出堂,刘璋张大嘴巴,大脑一片空白。 他回头看身旁的王累,向其求助。 却不想,此时王累竟也是一脸怔忡惶惑的表情。 显然,此一节亦出乎其意料之外。 接下来怎么办? 承认这是圣旨? 那就要老老实实去许都面圣。 且不说要离开自己的肇基之地,失去赖以生存的资本。 而这一路上道途险巇,前路茫茫,究竟会生出何样变故,实难预料。 那么…… 不承认这是圣旨? 若不去,必坐实违旨欺君之罪。 届时曹操即便加罪于吾,亦师出有名。 如之奈何? 如之奈何啊! 刘璋还在胡思乱想,却见曹操长叹了一口气,走到刘璋面前,扶起刘璋:“季玉贤弟,圣旨既已祗承,无需长跪,速起罢。” “丞相,这……” “你看,孤本欲留贤弟镇抚蜀中,然陛下玺书既至,吾等食汉禄、为汉臣,安敢违逆圣意?” 刘璋也有些急了,竟脱口而言:“丞相,这到底是你的旨意,还是……还是陛下的旨意啊!” 闻听此言,曹操眉头皱凛,微怒道:“季玉贤弟何意,莫非诬陷我曹孟德拟矫诏,假传圣旨乎?” 此言既罢,其身后一员虎将怒目一哼。 与此同时,大帐之外,亦响起甲胄摩擦之声。 刘璋吓得睁大眼睛,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应答。 是的。 现在他明明知道,这就是曹操拟的矫诏,可他有什么办法拆穿? 看着曹操的怒目,刘璋诚惶诚恐。 刘璋带着哭腔道:“丞相,我……我只是不解,许都与益州山高路远,怎么……怎么我一到绵竹,酒宴未竟,这圣旨就到了,未免……未免太巧合了吧!” 曹操颔首,一脸爱莫能助的叹息道:“确实有些巧合,然此乃圣意。孤身为人臣,又能有什么办法?” 一句话,把刘璋怼得无言以对。 “这……这……” 直到此时,刘璋才真正明白“挟天子以令诸侯”这七个字的意味着什么。 “丞相,莫非要杀我乎?” 刘璋若非惯持体面,强装镇定,此时真的会哭出声来。 “季玉贤弟此言何意?你乃有功之臣,孤何必杀你?” “丞相曾答应我,让我统领益州之地,这一去许都……” “季玉贤弟但放宽心。汝所言三事,孤必一一依从。纵汝仍为益州之主,亦无不可。 今只须暂赴许都,若陛下允汝还归,仍可镇抚益州也! 若陛下不允,贤弟亦可坐镇许都,遥领益州! 岂不甚好?” 刘璋再傻也明白了。 此去许都,还能有归来之机么? 一旦得入许都,话语权尽在曹操之手。 或许到时候以皇帝名义给个由头,面也不见,就让你留在许都。 你又能如何? 运气好,软囚于许都,终生不见天日。 运气不好,没准走在半路,便死于非命。 此乃阳谋。 令人束手无策的阳谋! 面对这阳谋,刘璋并无半点撕破脸的勇气。 因为此时若不撕破脸,貌似还能提一些要求。 只要撕破脸,曹操就能以其违抗圣旨之由,斩其于席宴间。 事已至此,刘璋又做了一个天真的请求:“丞相,既如此,可否容璋暂返成都,稍作安顿,再赴许都?” “不可!” 曹操摇头:“陛下催迫甚急!岂容迁延久候?贤弟若有诸事未及料理,可修书寄往成都,孤当代贤弟转达。” “这……就三日,三日还不行吗?我……我实在舍不得……” “唉!” 曹操叹了一口气:“便如此,以愚兄为保,贤弟暂留绵竹三日。此三日内,可修书至成都,传谕汝之嘱托。” 留绵竹三日,和没留也没啥区别。 此时王累站起身,冷然道:“丞相,我主好意来投,莫非要逼反我主乎?” “你说什么?” 许褚站到曹操身旁,按剑而视,声若奔雷道:“此乃圣上旨意,我家丞相不愿违抗圣旨,这还有错?” 王累亦按宝剑,双方怒目对峙。 接着,刘璝、泠苞、李恢等亦拔剑。 于此同时,曹操麾下众将亦拔出宝剑。 而此时,便闻帐外刀剑出鞘之音此起彼伏。 显然曹操准备充分得多。 王累举剑,亦慌张四望。 他自不惧死。 乃惧主公刘璋之安危。 却闻刘晔冷嗤道:“王将军,汝岂欲陷刘季玉于乱臣贼子之境乎?” 王累怒道:“刘子扬,你也是刘氏宗亲!” 刘晔坦然一哼,朝许都方向一抱拳:“我为刘氏宗亲,故不敢违抗陛下圣旨。你却教刘季玉抗旨,你居心何在?” “这……” 王累瞬间明白,自己已陷入一个两难之境。 刘璋心思,既已如此,莫再徒生争端。 或许,真是陛下圣旨也说不定。 “放下剑,放下剑……” 刘璋实不忍部属血溅于此,屡加恳请,令众皆释剑。 而曹操只一个眼神,众将皆颔首,收剑入鞘。 刘璋颓废道:“好,我去,我去便是……” 曹操闻此言,并未计较前番争执:“此间至许都,荆襄道不可行,须得北上汉中,绕雍凉之地,故山遥路险。季玉贤弟可于绵竹暂歇三日,稍作备办,三日后北上阴平,迂道归许都。” “下官……遵命!” 曹操真的给了刘璋三天。 刘璋乃寄信于成都,告诉刘循自己乃奉圣旨去许都面圣。 此非不妥之言。 可不出意外,这信又到了曹操手里。 曹操拿着信,淡然一笑。 遂命部下擅作伪书者,模仿刘璋笔迹,又修书一封,言丞相之厚待,让刘循率成都文武出城请降。 后命人送递于成都刘循处。 再速修书于于禁。 命其于汉中半途,伪作诸葛亮之军。 半途截杀刘璋于汉中之地,以便嫁祸于诸葛亮。 第370章 曹孟德谋算刘季玉,周不疑得见费文伟。 曹操当然知道,刘璋若死于汉中,哪怕假借诸葛亮之名。 最容易受到怀疑的当然还是自己。 但他觉得无所谓。 他就是要给益州那些并不是十分忠诚于刘璋的文臣武将一个台阶。 汝主非我所杀。 汝尽可入我麾下。 至于十分忠诚于刘璋者。 对我心生愤恨。 也无所谓。 那样的人,杀了也就杀了。 非是曹操不喜忠诚之士了。 而是能忠诚于刘璋这种主子的人,也不是什么高智之士。 给你个体面,也未尝不可。 比如这个王累。 但亦混淆视听,嫁祸于刘备、诸葛亮,让流言便传于益州之地。 对曹操来说,纵然自己也被怀疑,也是利大于弊的事。 当然,为保险起见,不是非得经过汉中。 那只是一种说辞。 我可于武都或者阴平截杀刘璋,却言死于汉中。 谁又能说出什么? …… 而诸葛亮对此并无准备么? 亦非如此。 此时的成都,正值隆冬。 可成都便是隆冬,亦有叶绿鸟鸣。 十九岁的周不疑坐在茶摊,看城内青石板路上行人穿夹袄棉裙,街角羊肉汤锅冒热气,说书人讲着刘璋爱民段子,布庄新到的蜀锦引得小娘子驻足,满眼所见,一片岁月静好。 他知道这与城外大不同。 成都外郊数百里,战乱不断,东州兵抢粮掠财,百姓被逼拿地契换棉絮、用发簪抵药钱,甚至被征去修战壕,寒冬赤足在冰水里劳作。 逃来的饥民想进城寻求庇护,城门校尉竟收百钱入城费,没钱的就被拒之门外。 没人为他们伸冤,没人为他们请命。 当权者目光所及,唯有城内歌舞升平,不见城外饿殍盈野。 雨密了,店中吆喝声起,飘出新煮的茶香。 周不疑想起城外破庙,婴孩啼哭、老人咳嗽,草席挡不住雨雪交加的粒子,同是益州子民,一墙之隔便是两个世界。 正此时,巨大的城门吱呀呀的打开了。 是要放城外难民而入么? 不是! 军卒奔赴出去,驱赶难民。 而后大队缓出。 乃是刘璋欲率使臣队伍往绵竹而去。 说是去和曹操相会盟。 他说是只要投降曹丞相,曹丞相绝不会为难成都的百姓。 他为此,甘愿涉险。 周不疑却明白。 刘璋终究选择了死路。 先生聪慧绝顶,算无遗策。 不会给局中棋子必死之局,而是允其一个选择的机会。 生或死。 一念之间。 若择刘皇叔为主,某当举全州之地相献。 待主公成就大业之日,刘璋虽失益州,必与刘琦公子同列公卿王侯之位。 然若选曹操。 其必难有命在也! 事既若此,唯从先生之策而行,以图后举。 想到此,他在桌上按下茶钱,起身乘车,往成都府而去。 他算好时间,并未直入刘循府邸。 而是寻一人。 乃成都费祎府邸,求见费祎。 费祎素来忠良,得知刘皇叔之婿,诸葛亮之高足前来,立刻出门迎请。 见此少年气度出众,英俊不凡,不禁心生敬意。 问其来因,周不疑拱手一拜:“前番先生出使荆州,后归蜀地,未有回音,奉皇叔之命,特来相问,与我荆州联盟之事,刘益州可有决断?” 闻听此言,费祎长叹了一口气:“不瞒公子,我主……欲归附曹丞相。” “哦?” 周不疑叹气道:“看来,天意不可违也。” 见周不疑如此,费祎心中亦生出歉意。 本来,刘皇叔对他甚好。 比刘璋对他好得多,也尊重得多。 其终未得成与皇叔结盟之事,然凡心有纯善者,于此皆当有些许愧意。 “公子,可早离成都,归往荆州之地,免得事成主公归来,被其所忌,反生危险。” 周不疑慨然道:“刘季玉若得归来,我自归荆州。否则,我断不能回也!” 费祎不懂:“此话怎讲?” 周不疑叹了一口气:“我主亦知刘益州或有投曹之意,然若至此境,其忧季玉贤弟为曹操所害,故嘱吾:‘若刘益州果附曹操,汝必待在成都,待其会盟安归,知季玉无恙,方可还荆以告。否则吾心悬难寐,终不安也。’” 原来,是刘备挂怀主公被曹操所害,方使周不疑至此。 那么,他怀疑刘备的真心吗? 曾经怀疑过。 但居住荆州的那段时日,刘备待人以诚亦亲身所历。 故而,从心底亦希望主公能倾向刘玄德。 “好,那你就暂居我府,待侯主公归来。” 周不疑于是就住在了费祎的府中。 二人常论时事及仁道,费祎察此公子之见地与己甚为契合。 真乃天下罕有之英才也。 若能举荐于主公…… 想到此,费祎惭愧一笑。 刘玄德可比我家主公慧眼识英多矣。 比如自己,在刘璋麾下为文书佐吏,纵可出谋划策,亦不过寻常待之。 然在刘玄德处,我之一言一字,皆蒙悉心倾听,恍若我可佐其治天下之肱股重臣。 那种反差感,无以形容。 然过数日,按说会盟既毕,质子刘阐已献曹营,主公应该安然归来。 可偏不见刘璋归来。 这时,周不疑恍思良久,竟提出一个令人悲伤的猜想。 “既不得归,刘季玉恐已被曹操所害也!” 费祎犹自不信:“曹操欲得益州,还需仰仗我家主公,何至于此?” “话虽如此……” 周不疑急的一转折:“然曹操奸恶狡诈,能杀忠良,不择手段,当初欲下荆州,娄公亦须仰仗,结果却又如何?” 费祎的心“咯噔”一下。 他自是听过曹操杀娄圭之事。 周不疑继续道:“益州乃天府之国,汉中乃汉室龙兴之地。刘季玉又属刘氏,曹操焉能允其安守益州?” 费祎思索道:“吾主本无大志,曹操欲布告天下与之结盟,自……自无杀吾主之由也!” 说到此,费祎也有些不坚定了。 周不疑叹息道:“我主担心于此。” 这话令费祎忆及,刘备居豫州时,亦作胸无大志之态,却使计携天子诏而离曹。 曹操非愚钝之辈,怎能再蹈覆辙? “那曹操会如何做?” “曹操心忧生变,必速图之。乃先弑刘季玉以嫁祸于吾主,复以伪书诱刘循公子开城。若此计得行,曹操既全得益州之土,又收益州之臣以为敌,岂非两全之策乎?” “这……” 费祎犹自怀疑:“他真会这么做么?” 周不疑叹息道:“汝若不信,这几日,刘益州必不得安归,而曹操伪造书信则欲至也!” 第371章 心智对弈,周不疑算破曹操权谋 费祎心感此事关系重大,立刻禀报刘循。 可刚收拾好要出门,刘循的侍卫就到了:“大公子请先生入堂议事。” “可是主公有消息了?” “未曾听说。” 费祎拱手对周不疑:“既有关机要,公子可否与我同去?” 周不疑故作担忧:“倘若大公子欲擒我以献曹操,却当如何?” 费祎慨然道:“我必拼死相保。” “好,那我就随你去一趟。” 于是,二人乘车驾,立往成都府堂而去。 至成都府堂,费祎将周不疑暂歇于堂外,自身整冠而入。 堂中,刘循未及弱冠,面上犹带青衿之气。 纵有上位者威仪,举止之间,却显得焦急而无措。 因为现在,他的父亲就在别人手里。 堂下,文武各立两旁。 文官黄权在首,身后是费观、费祎、王连、董和、秦宓、彭羕等士。 武将吴懿为先,身后是邓贤、吴班、雷同、吴兰、张翼、句扶等将。 还有庞羲、严颜、张任各执一军,驻守巴东、巴中、巴西三地,以御北方张鲁之军。 此时此刻,刘循面显急迫。 “各位,父亲与舍弟往绵竹已逾数旬,按说归期早至,缘何不见父亲归来。诸位可有计较?” 众人能有何计较,大家也同样着急。 商量了半晌,黄权给出个主意:“主公恐为曹操所制,为今之计,只有派人催促。” 刘循想了想:“亦别无他法,便依先生。” 当即欲指派人往绵竹曹营,催促放归刘璋。 费祎心忧周不疑所言为真,若如此,当尽早做应对之策。 当即拱手道:“按常理度之,既有二公子为质于彼,主公理当早还。今逾期未返,恐为曹操所胁。大公子,非是我言及不祥,然我等须预为绸缪,以备不虞。” 刘循心中亦想到可怕的后果,但未敢面对。 今闻费祎此言,含泪叹气:“你是说,父亲他可能……” 费祎亦感慨道:“曹操乃当世奸雄,外示仁德,内实狠辣。昔曾暗害有功之臣,若使其欲彻底掌控益州,囚制主公,亦未可知啊!” 大家心中也都明白。 使刘璋续掌益州而附于孟德,与孟德亲据益州,意义是不一样的。 董和叹息道:“若如此,曹操以主公为质,命公子开城,却当如何?” 这也是刘循最担忧之事。 费观问道:“公子暂安,主公临行时如何吩咐?” 刘循叹道:“父亲临走曾言,其若不归,断不可开城,然……” 显然,此时刘循亦不知何措。 真把刘璋安排到城下,以其命相逼其开城,他开是不开? 此时大家也都没了主意。 这时,费祎又上前一步:“大公子,我等虽无良策,然近见一人,乃皇叔女婿、诸葛高弟,荆襄素称神童者周不疑也。或可问计于他。” 刘循急迫道:“快请先生入堂。” 很快,周不疑款步入堂,拱手施礼:“周不疑见过大公子。” 刘循叹息,请求道:“今家父为孟德所制,料先生已知之。念及刘氏姻亲之谊,敢问先生可有良策教我?” 周不疑看了一眼左右文臣武将,心中已有计较。 现在刘循最担心的乃是曹操将刘璋押城下,逼其开城投降。 然而,周不疑却知道,曹操绝不会这么做。 不是曹操不想夺益州。 也不是曹操不知道,这是夺益州最简单的方法。 但曹操绝对有着更深层的考量。 因为他一旦这么做了。 将面临两种结果。 其一,刘璋哭着请儿子开城门。 其二,刘璋拼死表达态度,让儿子不许开门。 刘璋会怎么做? 以刘璋的个性,选一的可能性更大。 但选一,刘循就一定会开门吗? 未必。 昔既有言善待刘璋,若于城下逼其子献城,则曹操所承诺亦难取信。 既然承诺难信。 我开了,你杀我父子家小,屠城了又能如何? 就算刘循舍不得父亲受苦,开了城门。 曹操还是违背了承诺,名义上欺负了人家厚道人。 让益州士族如何看待? 若选二,曹操将面临刘循率成都文武的拼死抵抗。 纵得成都。 亦失人心。 故而,无论刘璋选一还是二,曹操都会失去益州士族和文武的支持。 这样一来,曹操就一定不会让刘璋出现在刘循的面前。 他应该会以一种怀柔的方式,逼刘循就范。 比如,以刘璋的名义写信告诉刘循,开城迎请曹公。 而后,许刘循高官厚爵,名义善待,却软禁于他处。 便可尽收益州之文武,彻底掌控益州。 至于刘璋。 或囚亡于他处,或伪作其死因以嫁祸于我主。 总归,必不使其还居益州,而欲尽其用也。 想明白了这些,周不疑心中已有计较。 他拿捏出一个为难而痛心的情绪: “大公子,容在下直言,以今时之景度之,刘益州或已遭曹操所害。” “什么?” 刘循惊讶,他觉得曹操就算想得益州,亦无理由在此时杀他父亲。 不是应该押解到城门么? 来个城下逼降么? “汝勿得妄言!曹操纵是狠辣,此时亦无由杀吾父。他尚欲图成都也!” 周不疑明白。 刘循既能领悟曹操欲图成都,说明不是个死心眼的昏聩之辈。 “他图成都尚有他计,比如以刘益州之名伪信付与公子,请公子献城于曹操。如此,则可不血刃而得成都,亦不损背诺之名。” 刘循已满眼恨意和泪水:“曹操真会如此?” 周不疑痛心颔首:“我亦望非如此。然何以既不见刘益州返归成都,又不闻曹孟德城下逼降?” 刘循亦不知如何应对。 从他的眼光和此时慌乱的心情来看,此时根本想不到周不疑与曹操的心理博弈。 他颓然坐在大椅上,摇头道:“我不信!” 周不疑拱手道:“公子心怀孝义,不信亦属常情。然可修书与孟德,索还刘益州。若情况不允,亦请与刘益州见面。” 周不疑确信,曹操绝不会让刘璋和刘循见面。 就算刘璋未死,真城下相见亦无妨。 刘璋纵软弱,非痴傻之徒,既为所制,必知曹操野心。 今其家小皆在成都,既然曹操背诺,必恐其屠城,岂肯纵其入城? “我已寄信而出。” “然,请公子亦要做好大战准备。” “真要如此么?” 刘循不免有些胆怯,他自知曹军强大。 成都守军纵然很多,但凭此孤城,又怎能抵挡曹操大军? 正此时,有信使来报:“主公遣人送信至此,请公子观之!” 果然,正应周不疑所言。 不见刘璋亲至。 却见手书至此。 第372章 撕破脸,曹操攻打成都 “吾儿刘循,展信如晤: 自与曹丞相相遇,方知世间有如此明主。 公礼贤下士,仁德广布,待吾亲厚有加,饮食起居皆备极周全,更言必称贤弟,使吾感怀不已。 此番入蜀,实乃为苍生谋太平,为益州寻明路,绝非兵戎相犯。 然天有不测,吾忽染急症,医嘱需静居调养,暂难与汝相见。 公怜吾思子心切,特允吾修书传信,并许以我父子公卿之尊——若成都归附,成都诸将可封列侯,领重职,吾亦得享尊荣,共享太平。 此等恩典,千载难逢。 益州百姓累年征战,苦不堪言。 今曹丞相携王师而来,若能顺天应命,开城相迎,则刀兵可止,黎民得安,吾父子亦能光宗耀祖。望汝勿存疑虑,速开城门,以迎王师,以全大义。切切!” 笔迹是父亲的笔迹。 这没错。 倘无周不疑的揣测,刘循也就信了。 可细品信中遣词酌句,却与父亲平日习惯有所不同。 譬如,为与张鲁相别,父亲但凡书信,很少称“益州”,乃多言“东川”与“西川”。 而此信却言“益州”。 刘循又反复读了数遍,愈觉蹊跷。 命人拿父亲手书,一笔一划对照。 坦率而言。 这与父亲的手书极为相似。 若不细看,断无辨端倪。 然而逐字逐句比较,问题就出来了。 有的字,一模一样。 看不出任何区别。 有的字则形貌大小相似,内部笔画位置却有所不同。 这意味着,有的字可以临摹,照猫画虎,自然写得很像。 有的字则只能凭借笔势揣测,能得其形,却难摹其神。 刘循越查越觉得可怕。 刘循越查越觉得痛心。 “此信乃伪书,父亲定为曹操所害!” 周不疑叹气,摇头不言。 那么此时,曹操害刘璋了吗? 应该还没有。 至少还没到时候。 周不疑也知道。 但他就笃定两点。 其一,刘璋既入曹营,就算现在没被害,亦难有活命之机。 其二,曹操绝不会让刘璋得见刘循。 便无需令刘循空怀父存之念。及早使其整备御敌,亦为护其周全之道也。 看着抓着信,开始嚎啕大哭的刘循,周不疑上前一步,拱手道:“公子若贸然开城,恐致成都黎庶遭难。宜早整兵甲,厉兵秣马,以备不虞。” 刘循闻此言,大怒道:“我与曹贼,势不两立!” 当即与提兵往成都杀去。 众文武赶忙相劝。 “若如此,则又中曹操之计也!” “如此成都,安可坚守?” 周不疑抱拳道:“成都城池坚厚,某恰通守城之道。公子可修书于刘皇叔,请其遣兵来援。某虽才疏,愿留此助公子固守城垣,以候援兵” 周不疑话语谦卑,但信心十足。 甚至比成都城内任何一个谋士更加自信。 更何况,人家愿留守此地的决心,亦让益州众士感怀。 刘循含泪抱拳道:“多谢公子!” …… 却说那厢曹操先头人马至成都,见城门紧闭,忽有书信递来。 刘循恳请面见刘璋。 曹操自不肯使二人相见,又不便言明乃奉圣旨调往许都, 乃托言刘璋染恙,暂难会晤,欲观能否诓骗住刘循。 然而,刘循比他父亲聪明一些。 没有相信曹操的鬼话。 回信乃曰: “曹公,家父既投效于公,何忍相害?公若欲使某信之,望容某与家父一见。” 曹操见此计不通。 便以刘璋性命相胁,欲逼刘阐城下劝降。 荀攸乃止道:“刘璋家小皆在成都,刘阐亦有妻儿。纵有怯意,必忧家眷遭害,或当劝其兄用心守城。” 曹操叹气:“看来,这一仗是非打不可了。” 荀攸给出了一个计划:“无妨,广汉太守张肃乃张松之兄,与丞相有旧,可命张松前往相邀,不日乃归丞相。另以刘季玉手书与三巴之地,命庞羲、严颜、张任奉命来投,许以高官厚爵。则三巴之地尽数曹公。 蜀郡太守许靖,虽为士子代表,名声在外,却无运筹帷幄之能,可差一上将攻其周边数城,蜀郡周遭除成都外,尽可归于丞相。 若如此,只剩成都孤城。 刘循纵有反抗之心,也无反抗之力。” 曹操抚髯颔首:“好计策,便依先生。” “可是丞相……” “公达,还有何虑?” “若此,纵得蜀地,亦需费时损兵,在下担忧北方或生变故。” 曹操颔首,复摇头道:“孤已有所筹谋,既提兵至此,岂肯于此罢兵?” 是啊,都打到这里来了。 若就此息兵。 那不是白打了? 况且,丞相已预作防御。 固守宛城、合淝二地, 屯驻重兵,以保汉中要道畅通。 按理说,不应该发生什么意外,但荀攸总感觉哪里不安生。 接连的攻城掠地,抢占了大量的地盘,却把战线拉得太长了。 这时候,刘备和诸葛亮怎么就没有丝毫动作? 但你要是不攻。 以持久战对弈,亦不是良策。 因为诸葛亮和刘备没准什么时候攻过来。 这时候不打,等他们攻过来,是不是就晚了? 荀攸不知该如何去劝。 荀攸知难劝谏,唯请主公速取益州,再星夜还长安,以安大局。 于是,曹操按荀攸之策,又兼张松之谋,彻底与刘循撕破了脸。 他挥精兵速速东进,很快将广汉、犍为、以及蜀郡数县纳入版图。 三巴之地,庞羲、严颜皆引军来降。 唯张任占据巴东之地,按兵不动,以图迁延。 然单单一介张任,对现在的曹操来说,实不足为虑。 曹操大军进入蜀郡,攻伐成都。 本以为成都迫于压力,即便刘循不降,亦会有军将开城请降。 然而,曹操却不知,此时成都驻防之固,超出了他的预料。 不过,这才让曹操觉得富有挑战性。 看着坚固无比的城池,他淡然一笑,脑海中想起当年柳城之事。 柳城之固,若金墙铁壁,不还是被他大军踏若齑粉? 对了,他手中还存有一份绢帛。 上书有十计,皆为攻城良计。 每一计皆精妙绝伦。 他深信,以此十计为攻城之法,依次攻之,纵成都城固,必可轻取之。 第373章 曹操梦中杀侍,不疑巧御攻城 攻城前之一夜。 曹操倚靠在床榻上,摩挲着那墨迹斑驳的绢帛十计,恍惚间竟渗出故人襟袖间的松烟墨香。 二十年前陈留城下,娄圭负笈而来,二人席地而坐,谈笑风生,分食酒脯谈兵论策的光景,恍若就在眼前。 娄圭素性疏狂,当年宴饮时笑谈 “汝父子自乐”,虽无尊卑之礼,亦含挚友之情。 况其才情可抵十万雄兵。 观此卷帛十大攻城之策,哪一策不是扭转乾坤的绝世妙计? 若能束其狂狷,以恩义结之,何愁霸业不成? 可孤……却将他杀了。 想起娄圭,不免又想起许攸。 那个出奇计,火烧乌巢,助他大胜袁绍,得入邺城的第一功臣。 亦是孤的至交好友。 可孤……却将他杀了。 想起许攸,不禁又想起张邈。 那个与孤并肩携手,共举义军时肝胆相照的患难至交。 亦是孤的生死挚友。 可孤……却将他杀了。 想起张邈,难免又想起陈宫。 那个舍弃官爵与家小,与身无分文的他一同夜奔逃亡的中牟县令。 又何尝不是刎颈之友? 可孤……却将他杀了。 …… 他指尖抚过螭龙纹,喉间泛起苦艾酒的辛辣。 他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可泪水存蓄于眼眶间少许,却又被曹操生生忍住了。 孤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看似风光无限,实则每一步都如临深渊。 走错一步,都将万劫不复。 许攸恃功而狂,张邈背盟而反复,唯陈公台心性纯善——却从吕布之流。 再看那南阳距襄阳百里之遥,诸葛亮耕读卧龙岗时,娄圭是否也曾遥望故土? 若此人暗通蜀汉,以其智计,孤必输得更惨。 杀他没错! 杀他们,没错! 孤奉天子以令不臣。 掌天下权柄。 扶大厦将倾。 可却还有好多人骂孤? 边让祢衡孔融之流,皆以清谈自诩高士,却视孤为窃国奸雄。 可他们,又为国家做了什么? “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 曹操喃喃念叨着这两句话,缓缓的进入梦乡。 睡梦中。 他看到好多人聚在一起,写诗作赋,饮酒欢笑。 这是曹操喜欢的氛围。 他好奇的走过去,却看到一个个熟悉的面孔。 娄圭,边让,许攸,张邈,陈宫…… 他们见曹操走过来,本来欢笑的表情立刻凝固,每个人看他的神态也都充满了恨意。 “恨不能诛此国贼!”首先指着他鼻子骂的是陈宫。 曹操的心咯噔一下。 “公台……” “恨不能诛此国贼!”接着是边让。 “恨不能诛此国贼!”然后是张邈。 “恨不能诛此国贼!”然后是娄圭…… …… 接着,最后一个年轻人站了起来。 他负手立在月光里,玄色广袖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眉峰斜挑如出鞘利剑,眼底燃着未褪的少年意气。 他面带微笑的看着曹操,笑容让曹操感觉十分面熟。 就好像身边至亲之人。 可偏偏,曹操就是想不起来他是谁。 “我理解你……” 真的么? 曹操感怀。 普天之下,终有理解自己之人。 “可你又是谁?” 那少年走了过来,他身姿不高,长得也不是很英俊。 但举手投足间,却带着一股令人慑心的寒意。 让曹操浑身冰冷。 “你到底是谁?” “快停下……” “别,别过来……” 曹操预感到了危险,想要夺路而逃,却发现双足牢牢冻在脚下水汪之中,没及足踝,不得挪开半步! 他抬起头。 少年的嘴角终于露出歹毒的恨意。 他亮出了藏在袖口的弯刀。 那刀锋利无比,摄人心魄,上面镶嵌的七颗宝石发出耀眼的光芒。 曹操认得这把刀。 可还来不及呼出刀的名字,那少年已将刀刺向他的胸口。 乱象如麻之际,曹操双手紧扣少年腕骨,然寒刃已抵胸前三寸。 “你……你到底是谁?” “吾曹孟德——” 少年目眦欲裂,将双手的力气凝聚于一处,齿间迸出决绝凛然的金石之音:“愿以身为祭,誓杀国贼!” “啊???” 曹操惊愕之际,乃见利刃刺入自己的胸口。 恍然之间,梦中惊醒。 却见自己的贴身侍卫拿着被子站在自己的床前,满脸愕然之色。 曹操回想梦中所历,惊魂未定。 又想本命侍卫帐外相侯。 怎在孤睡梦之时,贸然入帐? 想及此,曹操怒从中来,拔出宝剑,一剑刺入侍卫心口。 侍卫惨叫一声,死于非命。 而这声惨叫,引来了许褚与其余侍卫。 许褚见此,不禁惊愕:“丞相,你……” “孤素善梦中杀人,汝等岂不知耶?除许褚外,余人休得在孤寝时进帐!” 众侍卫瑟瑟发抖,抱拳应喏。 抬尸退下。 曹操亦惊魂未定,又浅眯一会,隐隐的头痛让他无法入眠。 若是云长领兵,现在也该起床了吧。 曹操哈了一口气,寒夜的白霜遮挡了视线。 他亟盥栉毕,着皮袄战甲,整肃仪容,神貌焕然。 “整军,攻城!” …… 曹操大军潮水一般涌向成都。 按十策,即日起对成都行全方攻伐。 曹操麾下将校,皆素娴战阵、果于行事,按理度之,不逾三策,必克成都坚门。 然而,成都的防御,亦超出了曹操的想象。 刘循似早知曹军攻伐之术,每处皆设善防。 此令曹操甚惑:成都城内,莫非有守城名将乎? 还是说刘循天赋异禀,年纪轻轻便精通城池攻守之道? 三策计罢,损失攻城兵卒无数,却未能攻入城池寸土。 曹操转换思路。 屯粮草与军北,欲与成都打持久战。 …… 另一侧,刘循得到了这个消息 曹操囤粮军北,欲就地囤粮以持久战,以耗空成都存粮。 这让成都文武生慌。 因为周边城池俱为曹操所得,今成都无援,城中粮草只够半年之供。 刘循问及周不疑,周不疑却不以为然:“半载之期,吾主援兵必当早至,尽可宽心!” 可刘循似乎不敢将希望完全寄托在刘备身上。 仍面露难色。 而此时吴懿抱拳拱手出列。 “既知曹贼屯兵军北,我愿趁夜带兵劫营,毁其粮草,逼其不战自退!” 看似逢险之计,却又是破局之计。 刘循正要下令允其出兵,周不疑抬手相阻:“曹贼虚言持久战事,实乃诱吾军出城,以图破城之计。” 吴懿指着二里之外,曹军囤粮之处:“岂可视其于离吾等二里之地屯粮而按兵不动?” “将军若不想城破……” 周不疑笑了笑,给出了个很肯定的答复:“那曹操就算把囤粮之地放在城门之下,都不可派出一兵一卒!” 第374章 大战将至,荆州军事规划 若曹操伊始便施此计,周不疑此言,必难获成都官吏之认同。 然而,曹操攻城大军如潮,攻城妙计频出,周不疑却能在云淡风轻间拆解出其攻城要点,并做出行之有效的防御规划。 使曹军不得入城一步。 这思维和计策,令成都府官员叹为观止。 不愧是诸葛亮门下高足。 虽未及而立,却用兵如神。 所以,值此之际,周不疑但凡献守城之策,众人皆会悉心筹度。 费观问道: “先生是说,曹操故意设久战之策,不是为了久战,而是为了诱我们出城劫营?” “正是!” “可这不像是假的。” 黄权亦说道:“是啊,我遣斥候观曹营粮草大营,亦非假营。” “若非真营,你们怎会相信?” 周不疑身形修挺,得诸葛亮言传身教,举手投足尽得名士之风。 说的话自也底气十足。 刘循忧心忡忡道:“然,若玄德公不至,成都恐成危城。” “公子,君可信否?曹操急图成都,相比我们,他更不想打持久战。” “哦?” 刘循神色一凛:“除成都外,曹操已据西川诸郡,自可征粮秣于彼,岂惧持久战耶?” 周不疑观向地图,淡然笑了笑:“曹操的地盘,就只有一个益州么?” …… 南阳,关羽大军又占新野之地。 似乎要以新野为跳板,再度攻伐宛城。 然而,此时宛城正值雪年,粮草丰足,坚固无比,关羽若想进至,又谈何容易? 程昱与孙贲借冰雪之利,复葺宛城,匠心营造出一个冰雪坚城。 待来岁春融,曹公班师之日渐近,届时自不惧关羽再犯矣。 关羽似乎也并无速伐之意。 只大军驻守新野,来往运送军粮。 程昱计算,因沿途清野。 牛马无草可食。 乃从樊城运粮草至新野,已十去七八。 安能支持大军久蓄于此? 对此,驻守宛城的程昱与孙贲都很放心。 …… 刘备又一次收到了诸葛亮的来信。 这回,诸葛亮告诉他。 汉中张鲁归顺,凉州马超归顺,张飞褒城大胜张任,三将军已有名将之姿。 刘备拿着信大喜过望。 乃与阿斗共享此喜。 阿斗欣慰道:“前世张鲁尝言:‘宁为曹公阶下囚,不为玄德座上客。’今岁却闻相父云其言:‘宁为玄德座前犬,不做曹贼殿前王。’真乃首鼠两端也!” 刘备却正色道:“张鲁前世此言,乃不忍汉中百姓为曹操屠戮,故而为曹操表决心,使曹操不便屠城,乃仁义之举。今生其肺腑之言,岂容轻慢?” 听刘备这么说,阿斗亦觉有理。 “父亲所言极是。曹操每征伐一地,凡遇抗拒者,多有屠城之举。然张鲁归附之后,曹操不仅未屠汉中,更迁百姓于他城,妥为安置。为此,亦耗其国力无计。” 刘备点头:“你看看,他那么说是不是很智慧?” “父亲竟丝毫不怪他那般言于你?” “既知其言乃为百姓计,吾唯敬佩其爱民之心,岂会责怪?况今岁他归附于我,自当以友朋视之,更无怪罪之理。” 阿斗慨然点头。 他素有仁善之名,但感觉和父亲的胸怀相比,自己还是差了一筹。 “再者,孟起终来归附于我,只憾未能保全其父及家小,诚为可叹。” “适闻相父言,其与张鲁之女结姻亲。然此……” 阿斗有些担忧马超和张鲁两强联合于雍凉作乱。 刘备却不担心: “张鲁之女,既为汝相父之义女,便与汝相父之女联姻,亦无甚差别!” 闻此言,阿斗亦释怀。 “还有汝三叔,今终有名将之姿,身为其兄,甚为欣慰啊!” 提到三叔,阿斗脑海中又想起了自己的两任妻子。 “对了,你相父又言一事。” “何事?” “关于你的事。” “哦?”阿斗立刻兴奋了起来。 “相父说什么了?” “你相父乃生龙凤胎,一儿一女,俱聪明伶俐。” “我知道啊,只惜不是瞻儿。”阿斗眼中颇有失望之色。 因为他太熟悉诸葛瞻了。 这孩子,阿斗几乎是看着他长大的。 可这男孩儿和诸葛瞻虽然很像,但亦有差别。 还和自己年岁相差无几。 “非同时生儿,自然性格也略生不同。孔明乃取名为诸葛谦和诸葛柔,乃取谦冲柔和之意。” “是啊,不过既相父之子,必是好孩儿。” “汝相父此次修书亦言,欲待柔儿及汝成年,使结姻亲之好。汝意若何?” “这……” 阿斗小脸又红了。 这既有三叔之女,又有二叔之女,现在相父之女亦要嫁给我…… 我阿斗今生要走桃花运! 要拒绝吗? 阿斗美得鼻涕泡都出来了。 只怕自己学问不够,别辱没了相父之女。 当即下定决心,要多修学业,争取做个有作为的君王。 “最近为父也要离开江陵一段时间。” “父亲要去何处?” “你相父让我带甘宁、黄忠二将出兵巴东,直往成都救援刘循,抵抗曹操。” 阿斗闻此兴奋:“看来相父将主一场大战矣。” 然而,又有些担忧。 “可名将皆出,荆州恐为空虚。” 此时,二叔屯兵新野,乃欲攻出,自不怕曹军攻伐。 万一东吴趁此时再度偷袭我荆州,又当如何? 刘备原本也有些担心,但却又觉得担心有些多余。 阿斗直言忧虑:“相父虽计谋深远,前世却身处益州未能得防江东背刺。” 刘备沉思道:“乃前世警示未效,今生却嘱之甚明,我亦完全遵从。其建言吾使陈到率白毦军护江陵,若得庞军师出使归营,主导荆州军务,蒋琬为副,令魏延撤回至江夏,李严总领长沙桂阳军务。傅肜向宠沙摩柯东防险地,相助汝兄刘封。 且勿忘,江东若欲背盟犯我,必当跨越一屏障。” 阿斗恍然想起:“对了,今生多了太史慈将军亦帮助我们守着东大门。” “正是!” “那自万无一失也!” “庞先生使江东,欲令其出兵北伐合淝,与我共击曹操。且子敬、公瑾尚在,料此时非其背盟突袭之机也。况即便背袭,我亦有反制之力。” 如此,阿斗彻底放心了。 “当今天下,最称安靖之处,莫过江陵也。” 阿斗感慨一句,又问:“父亲,几时出兵?” 刘备抬头远望窗外,他的心也开始激动起来:“待庞军师使毕还营,便可兴兵!” “庞先生既留荆地,由谁作父亲军师?” “法孝直!” 第375章 关羽木牛运粮,庞统终至东吴 因主公刘璋纳土归附,曹孟德不战而屈人之兵,得益州诸郡望风来投。 毕竟,随主来投,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不仅不算投降,而且还是忠义之举。 唯独成都城,坚守不出,尚难攻克。 曹操亦显人主之胸襟与器量。 于益州诸将皆示以殊渥恩礼,凡来归者即拜官赐爵,全无吝啬。 是以虽有文士武将疑于曹操,然以其封赏逾厚,比较侍奉刘璋时更得优渥,遂不复介怀。 人总是要往上走的嘛! 更何况,自己没有对不起主公的地方。 像庞羲、严颜、刘璝、泠苞都加官进爵,王累、孟达等将更是赏赐丰厚。 至于成都之事,大家都心照不宣,拿来较真也就没意思了。 张松就不用提了。 经过南下益州这一战的功劳,只要自己不作死,今后是要位列九卿的。 只是,自收复广汉得归。 他伏案大哭。 原来,其兄长与家眷被刘璋早囚于成都。 今落刘循之手,断无安归之理。 纵使刘璋寄信于刘循,亦被其所识破。 张松不奢求曹操以刘璋易还家眷,唯愿曹操垂计,救其家属于危厄之中。 曹操亦与书成都刘循:“若保张松家眷无失,则城破不屠,若张松家眷有失,必为全城陪葬。” 是刘循不敢斩张松家眷。 并宽慰张松,乃送妙龄之女,以供延嗣。 张松对此,感激涕零。 然而即便如此,成都据坚而守,亦未有投降之意。 曹操表面心思淡定,实则内心火急火燎。 他看着帛中娄圭留下的十大攻城之计。 “公达,孤已移粮草大营于斯,伏兵已设一月有余,刘循为何仍无袭营之举?” 荀攸喟然叹道:“城中或有守御才杰,必不被微利所惑其志。丞相,此城难破矣!” 荀攸口称此言,其实心中有意,乃让曹操退兵。 但大战打到现在,就要夺下整个益州,一旦夺下益州,就可据险而守,可就这么退兵…… 曹操必然不会接受。 既然曹操不会接受。 也就没必要提出来了。 “无妨,孤还有六计!不怕攻不下成都城!” …… 南阳,新野。 关羽看着残破的城池,回想起在新野的七年岁月。 那是大哥最失意的七年。 因为身为左将军豫州牧的他,只有区区一县之地,以做御敌之城。 却也是大哥最安逸的七年。 因为这七年里,未有大战。 大哥招兵买马,兄弟三人与子龙,孙先生等常饮酒谈心,生活好不快活。 当年,大哥把新野城治理得安定富庶,井井有条。 可如今,却烧成一座残城。 当趁此良机,当重修此城以固其圉。 “樊将军,粮仓囤粮几何?” 樊伷一抱拳:“已有万斛!” 关羽一怔,这积粮速度超出他的预料:“怎如此之快?” 樊伷笑了笑:“在下亦未曾料及。军师所制木牛流马,其间不饮不食,恍若生灵,登山越岭无不适便,一腹粮草运抵千里,耗损亦微。” 关羽抚髯感慨:“此器果有大用,军师真乃神人也!” “君侯,何时出兵?” “不急,乃侯大哥之信!” …… 另一边,一支荆州船队抵达柴桑境地。 岸旁,鲁肃翘首观望,遥见船头之人,不禁叹了一口气。 对旁边孙权道:“主公,那人便是庞统。” 孙权熟视之,蹙眉道:“当初,便是此人帮助刘备夺得交州?” “正是。” “三年前,孤好像还曾见过其一面。” “是。” “可孤不解,当时孤照比刘备亦不逊色,他怎弃孤又选玄德?” 在孙权看来,庞统颜值不佳,刘备亦不会怎么待见. 他当时也不是不想用庞统。 只是觉得作为公瑾或者子敬麾下功曹便好,没必要介绍到孤这里来辣眼睛。 而竟未曾想,庞统在刘备麾下竟能得此重用。 鲁肃闻听此言,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遥相拱手:“来人可是庞统庞士元乎?” “正是!” 那人十分高兴的拱手回礼。 “鲁子敬,别来无恙乎……” 孙权点点头,拱手礼貌道:“得知凤雏先生今驾临使吴地,孤与子敬特前来迎接。” “哎呀!我又不是不识吴地,何必麻烦吴主来迎。”庞统满脸的不好意思。 说话间,船已近至,鲁肃上前扶庞统下船,关平扶简雍下船。 周遭还有数位江东官员。 “既是贵使,自当隆迎。”孙权说着,让案上厨官备上美酒美食。 “我能贵到哪去?何必劳二位大驾,说起来,我倒与步子山先生于交州有些交情,让他来接就行,免得耽误吴侯与子敬的大事。” 孙权无奈。 他知道步骘恨庞统恨到什么地步。 当下,对孙权来说,最重要的事莫过于维护好孙刘联盟。 纵然对刘备心有妒恨之意。 但此时绝非翻脸之时。 “先生,先入席。” 孙权的席面自然丰盛,美酒珍馐,江南特产,应有尽有。 但在庞统看来,远不如与刘备夕阳下一边吃烤饼喝凉水,一边调侃三将军来的惬意畅快。 于是,夹一小口菜,抿一小口酒。 便放下不动了。 孙权今知庞统大才,亦投好问到:“素闻先生喜爱美酒,这是我江东陈酿好酒,怎不多品尝两樽?” 庞统拱手一礼:“主公乃下禁酒令,为此,我早把酒戒了。非主公允之,统不敢多喝半滴。” “先生身负大才,刘玄德何意如此苛刻先生?” “但毕竟是主公主动请我出山,但凭这一点,我便决意此生以奉主公。只恨才疏学浅,空负凤雏之名,投效一载有余,仅助主公获取一个交州而已。” 帮刘备拿下了一州之地。 说的就好像帮刘备拿了个村镇一般。 孙权点点头,陪笑道:“先生过谦了。” 遂请入宴。 可庞统既不吃酒,也少吃宴。 就算吃,也只吃干粮,面前一两个而已,只为填饱肚子。 不拣珍馐。 孙权问其介绍,乃何方珍馐,如何精致烹饪云云。 庞统礼貌的夹一筷子,吃一口:“好,好,挺好!” 就再也不吃了。 搞得孙权很没面子。 然后也不谈事,庞统就回驿馆睡觉去了。 孙权甚为疑怪:“既为使节,当言合盟攻曹之事,庞公何以未言一语,便返驿舍耶?” 鲁肃皱眉道:“我亦不知,待去相问。” 遂去驿馆来见庞统,却见简雍。 躬身施礼,问及庞统何在。 简雍无奈叹气:“先生喝多了,正于馆舍中酩酊大醉。” 第376章 庞统反诱孙权,王累为名自戕 鲁肃纳闷:“前番刚说解救,这番就酩酊大醉。此是何意?” 简雍亦无奈摇头:“先生嗜酒,好容易得出,不被主公管束,自多酌几壶。” 鲁肃闻听此言,也理解庞统,又问:“可为何吴侯宴上不饮?” “乃怕公然饮酒,流于主公耳中,甚为不妥。” “哦……” 鲁肃觉得有些牵强,但也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之事。 “只是,既来出使,当言明来意。会盟双方共商大计,如此酩酊酣醉,似有不妥。” 从鲁肃的角度看来,他是希望孙刘联盟。 并劝说主公此时出兵,以达到攻伐合淝的目的。 毕竟目下曹操与其大军十有八九不在此处,若能克合淝,则可直抵寿春;若得寿春,江夏亦可按约收入囊中。 这对江东来说,是一次绝好的机会。 正好借着庞统出使。 速催孙权出兵。 简雍叹气道:“谁说不是呢?我亦不喜嗜酒之人。” 鲁肃正色道:“凤雏先生既已醉酣,自有宪和先生主理诸事,皇叔对我江东有何期许或所求,尽可此刻言明。” 简雍摆摆手:“此次使江东,凤雏为正,我为副,他若不言,我岂敢越俎代庖。” “那我有一事敢问先生。” “子敬先生但问无妨。” “曹操现在何处?” “今益州之地,几为曹操所并,尔等岂不闻乎?” “那刘皇叔可去相援?” “这不,等着凤雏归来就出兵相援。” “那要等到几时?怎不速去?” “吾主恐荆州空虚生变,是以欲待凤雏归来方行。” “既如此,庞先生为何还在酣醉?” “我亦不知。要不,我去叫叫……” 鲁肃敛衽施礼:“烦劳先生。” 简雍于是得入庞统房间,不多时,推门而出,无奈叹气:“先生叫不醒。” “此大事,当快叫之。” “使不得!我家主公曾有令,凤雏先生酣睡时,何人皆不可惊扰。昔年恭请凤雏之际,恰逢其醉卧未醒,主公于舍外静候三时辰,待其自醒方得相见。” 鲁肃明白了。 为何庞统得入刘玄德麾下。 主公和人家真的比不了。 现在,鲁肃听到了他想听到的消息。 曹操乃入益州,合淝寿春正是空虚之时。 但却没听到想要的结果,庞统也好,简雍也好,并没有提出要让孙权攻打合淝的请求。 难道,他们不知道,咱们攻打合淝,也能缓解汉中与益州的压力。 这是对联盟两家皆利之事么? 但看人家的样子,好像也真不着急。 鲁肃叹了一口气:“既如此,我明日再来,务必要劝说凤雏,不要再饮酒了。” “遵命!” 又过一日,鲁肃来见。 庞统乃言偶感风寒,托病不起。 听着房间中起伏有律的鼾声,鲁肃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既是出使,当言明两家共利之事,何意在此托病?” 简雍无奈道:“凤雏就是如此,我也没有办法。” “既如此,那还来此地作何?”鲁肃面露不快,似有驱客之意,以此拿捏对方。 可简雍的回答是: “是啊!我等亦不欲相扰,既如此,明日便告辞归荆。” 鲁肃傻了。 难道他们真不想我们出兵吗? 看人家架势,好像真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 鲁肃此刻心焦如焚。 只好大声言道:“莫不是,此两川之急,刘皇叔不欲我江东出兵乎?” 而闻听此言,庞统忽然梦醒:“什么?江东要出兵?” 鲁肃闻言,顿时心中一喜:“正是!” 却见庞统醉醺醺的跑出屋外:“不可,不可!” “什么不可?” “不可出兵啊!” “你们真不欲我江东出兵?” 庞统面色骤惊:“昔我军襄樊大捷,本欲北上宛洛,直捣曹操老巢。不意忽闻吴主为曹操所擒,是以未敢妄动。后虽擒得夏侯惇,本欲换得宛城,却又闻国太落入曹营,应盟约只好,只好先换归国太。子敬啊,容我之言,我等实不敢再请江东出兵啊!” 鲁肃额头暴汗,满脸通红,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此乃意外之事,实非人力所能预料。我东吴深谢皇叔屡次相助。” “但你们也不能帮倒忙啊!” “这次,必劝我主,差良将乃去。明日请先生入堂,与我主与众将直言厉害。” “如此甚善!” “切记,请言出兵,我主入曹营之事,断不可提及。” “某身为使臣,岂会不知?放心!” “有劳了!” 送走鲁肃。 简雍不解:“何必如此?” 庞统笑道:“若不如此言说,恐孙权未必亲往;他若闻得此言,定要亲自领兵前去。” “可为何非他领兵前去?” 庞统嘴角微挑,得意而笑:“他身为吴主,若亲自领兵迎敌,岂不更易引得曹操分兵来战?” …… 阴平狭道,通北之路。 刘璋怀抱益州大印,与其幼子刘阐,战战兢兢坐在曹操为他布置的车上。 缓缓的向北而行。 护送他的是王累。 但更多的是曹操的军卒。 刘璝与泠苞已被收编入曹操大军,成为了曹操的麾下大将。 刘璋别无可依,他向王累投去求助的目光。 王累是他现在唯一的依靠。 他好想问问:“王将军,想想办法,今当如何?” 可王累却不忍去看刘璋早已哭红的眼睛。 当初,就是他,劝刘璋放弃刘备而投奔曹操,结果却害了主公。 他自认为忠烈,不稀罕曹操给的勋爵。 但现在,他能有什么办法? 从今往后,必有世人断言,王累乃苟且之士,卖主以图富贵。 今后,我王累当以自处? 这一刻,他想带着刘璋与曹军死战。 可自己愚名已成,又无顶尖战力,断不能救刘璋于此。 既会害了刘璋,又会毁了自己的忠良之名。 他又劝自己。 这对主公来说,未尝不是一个好的结果。 若顺从其意,抵达许都。 或许真能位列公卿。 可他又非蠢到极致之人,今知曹操奸诈,主公又无才德,断不会允其如此。 就是这一路,都说不好会在哪里出现危险。 当如何? 无计可施。 王累就是这样的人。 其非不忠,然于辅弼主公之道,未谙权变之法。 性颇偏执,凡事不遂其愿者,必以死谏为终,竟似孤注掷策,不计得失。 然智略又略显不足,临机择断时常失于明辨,终落得事难竟成。 有时又有些极端,在事情尚未到无可挽回之时,他也会把主公丢在一旁,成全自己的忠烈之举。 你看,就在刘璋终于下定决心,要与他说话之时。 他却拔出了宝剑,一剑抹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把刘璋彻底惊在那里。 第377章 严颜救主失败,刘璋命丧阴平 刘璋做梦也没想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一时间目瞪口呆。 与他同样惊愕的,还有埋伏在山野间的一支部队。 我们把时光拉回到五天前。 刘璋奉皇帝旨意被转移到许都的事传到了益州降将的耳中。 有的人心生悔意,但为得自保,缄口不言。 有的人揣着明白装糊涂。 也有的人心生疑惑,欲寻求真相。 益州老将严颜便是其中之一,他甚感蹊跷。 怎么连面都不让我们见,就把我们主公送走了? 他请曹操允见刘璋。 却被曹操以圣命不可违相阻。 坦率而言,曹操对老将严颜是十分欣赏的,封官拜侯不在话下。 巨大的礼遇与圣意难违,也让严颜不便再说什么。 可他心里总有疑惑不解。 后得见刘璝和泠苞,与之相问,乃知刘璋入曹操府时差点闹出冲突。 “也就是说,我主祈望丞相还放他回成都,丞相乃许,但这时候圣旨到了,要我主去许都奉职?” “正是!” “可怎会如此蹊跷?” 严颜皱眉不悦:“莫不是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故意如此?” 泠苞的语气充满了无奈:“可既知如此,又能如何?主公倘若违命,便是犯了欺君之罪。我们倘若违命,便陷主公于乱臣贼子之地!” 严颜急怒道:“那也不能让主公如此受屈啊!” 刘璝长叹了一口气:“我们亦不想如此。然你也看到了,丞相得入益州,一路军纪严明,秋毫无犯,乃王师也。你我亦封侯列爵,成国家之臣,怎可……” “住口!” 严颜怒道:“我等投靠曹操,乃知曹操会善待我主。今知我主被驱离益州,我等岂能袖手旁观?” 刘璝亦不悦道:“那你说,你有什么办法?” 严颜想了想:“汝等要是还有些良心,就随我沿其归途阻拦。救我主得归。” 刘璝有些为难,毕竟曹操对他可比刘璋对他好太多了。 泠苞踌躇之余,亦问道:“吾等今已为曹公帐下之臣,老将军可有良策脱此樊笼?” 严颜思索片刻:“曹公命我归三巴防守张鲁之军,正好可以脱身,我会请命将军与我同行……” 泠苞点点头:“此计可行。” 严颜瞋目冷睇刘璝道:“汝若欲泄其事于丞相,尽可往告,某此头颅便悬于汝手矣!” 刘璝长揖凛然道:“某敢对天盟誓,断不吐露片言。” 既而,严颜向曹操请命,携泠苞请命同归三巴故地。 此时曹操志在速取成都,又赖益州旧部为其戍守疆土,闻老将请命,当然欣然允诺。 然严颜至半途转道。 凭借他对益州地形的了解,携轻军速行,提前抵达往阴平之隘口之地。 严颜做了充分的准备。 他在隘口最狭处堆放乱石木段以阻行军,他和泠苞各领一军埋伏于道路两旁丛林之中。 只待刘璋队伍至此,便可趁机出兵,救出刘璋。 很幸运,真的让他堵到了。 辎重与精兵在前,刘璋马车与护卫在后。 麾盖之下,能看到刘璋与其子刘阐并坐于车中。 粗略估算,乃有千人之多。 军中所立大旗,一个“曹”字,一个“李”字。 正是曹洪与李典。 严颜盘算所携军数是否可敌。 泠苞却很担忧:“我等若突然袭下,曹洪反借我等之手乃害主公,又当如何?” 严颜点点头,泠苞的担忧并非没有可能。 到时非但害了主公,自己也徒得害主之名,闹个身败名裂。 但严颜还是寻到了机会。 他看到了另一个熟悉的面孔:王累。 严颜想到了个办法。 “凡值驱粮换队之际,曹洪与李典必一人护前,一人督后。汝可于此时扬言曹公亲率后队将至,伪传主公将令召之。后队之将必与君搭话,老夫即率部从狭道疾驰杀出,乃言:放粮可行。 届时前队之将乃护粮草,后队之将与你交涉,必来不及下令,而王累闻我之声,必知我率军来救。 他当斩车夫、夺辔舆,驾主公马车与奔至我处。则大事成矣!” 泠苞点点头:“此计甚妙!” 当即准备。 然而,就在泠苞作伪军乃近至,严颜欲挥军而下时,王累竟忽然举剑自裁! 刘璋吓的大叫。 曹洪惊愕不已。 严颜更是目瞪口呆。 欲急呼泠苞,却见泠苞后军近至。 此时泠苞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曹洪立刻奔下马查看,见王累竟死于非命。 正在此时,后队来泠苞呼唤: “曹将军且慢行!有要事相禀!” 曹洪心中一惊,乃知沿途陡生变故。 莫非是王累以死为哨,引伏兵相救刘璋? 没道理啊? 他叫喊一声未尝不可。 曹洪也不懂了。 然而,他却曹操沿途千叮咛万嘱咐。 沿途恐有益州军夺刘璋,切不可为其所救。 必要时候,可立杀刘璋于此。 虽然此地尚未近汉中,虽于禁伪军亦未抵达,虽然此时尚不足以构陷诸葛孔明。 但断不能在此生出变故。 而偏在此时,刘璋惊呼一声,竟奔下马车,似欲夺路而逃。 可刘璋平日养尊处优,本不擅奔跑,又怎能逃出曹洪手掌。 曹洪虽然自己不能过去,立刻招呼军卒按下。 山上的严颜傻了。 他明白,此时如果下山,主公不仅没有命在,曹洪还会将刘璋之死的帽子扣在他的头上。 怎么办? 泠苞犹在喊:“请曹将军搭话。” 若换往常,曹洪也就出来搭话了。 但此事变故丛生,曹洪断不敢托大。 他没有理会泠苞,而是径直朝刘璋走过去。 看着几个军卒按伏着刘璋,刘璋满面惊恐,欲求放过的表情。 曹洪叹了口气:“抱歉了。” 然后走上前,一手板着刘璋的头,一手以手肘压住了刘璋的脖子,刘璋张大嘴巴发不出一点声音,曹洪一边使劲一边焦急的呼唤:“刘将军,刘将军,你怎么了?” 直到刘璋睁大了眼睛,再也发不出半点声息。 曹洪小声谓左右道:“给我哭,往死里哭!” 众军卒一起大哭:“刘将军……” 前番因为刘璋奔逃,有军卒亦按住刘阐。 曹洪以目示意,军卒释之。 刘阐急拨开人群呼:“父亲!父亲!父亲安在……” 曹洪站起身,喘口气,喟然长叹道:“公子所见,王累引颈自戕,竟至刘益州惊骇而薨于此地。” 刘阐呼唤刘璋,不见回应,遂伏尸大哭:“父亲,父亲一生仁善,不忍见鸡鸭屠戮,未曾想,竟被骇于此……” 曹洪点点头,留刘阐于此,就是要让他做个见证。 刘阐此时的表现让他很是满意。 却未发现,刘阐掠过他背影的眼神,显出一丝歹毒的恨意。 第378章 隐秘计划,夜间父子肺腑之言 得至此时,曹洪才得机相见泠苞:“泠将军,何以至此啊?” 泠苞亦闻哭声,颤抖道:“我主何在?” 曹洪颓然叹息道:“那王累突然自裁,致刘季玉骇亡……” “什么?” 泠苞闻此言,也顾不得原计划了,狂奔过去,只见刘阐伏尸大哭。 众侍卫于两旁抽泣。 他立奔至刘璋身旁查验。 却发现刘璋眼睛暴睁,嘴巴张大,确是骇亡之相。 当即伏尸大哭。 而这时,严颜也懵了,带随身护卫下山,奔赴到刘璋身旁,痛苦跪地。 至此时,曹洪也看明白了。 严颜和泠苞这两伙人绝对是来截救刘璋的。 那么此时,曹洪还要拆穿此事,以逼其就范? 那不是聪明的办法。 作为益州忠主臣。 在主公受挟之时,能舍命相救,那是忠义之举。 丞相甚为欣赏之。 如今刘璋既死,他们便是无主之臣。 除了投效主公,亦无他去处。 那么这就要考虑到一个问题。 他们真的会相信主公是被骇死的吗? 泠苞似乎还不知所措,可看严颜看向自那苍老而凌厉的眼神,似乎对此并不买账。 不过曹洪亦有心计。 压死刘璋之时,周遭众军士相围,外围之人断不得见里面发生了什么。 他带着惆怅与柔和的语气,先给了严颜一个台阶:“老将军,可为送刘季玉入许都?” 严颜猛然抬起头,双指一指曹洪:“我主可是被你害死?” “将军此言差矣!” 曹洪面露痛心之色:“陛下敕我送刘将军入京,不意王累自刎,竟使刘将军惊骇殒命于此。我几犯死罪,老将军安可再诬陷于我?” “不是你?” 严颜满脸的不信。 这时,李典亦携精兵乃至此处。 “洪对天发誓,刘将军非死于我手。如果老将军不信,尽可斩某于此!” 李典和精兵和曹洪的护卫当然不会让严颜得近曹洪。 但曹洪的话也让严颜生出疑虑。 这时,曹洪又道:“老将军如若不信,可问二公子。” 严颜悲痛的转向刘阐:“二公子,你可见主公因何而死?” 刘阐哭泣道:“父亲乃骇亡于此,非曹将军所杀。” “你确定如此?” “阐确定如此。” 今见二公子这么说了,严颜也不好再说什么。 “哎呀,主公啊……” 严颜伏尸大哭,泠苞亦悲痛大哭。 曹洪长舒了一口气,朝李典点了点头。 这件事虽不完美,但终究有了不错的结果。 看来,丞相此局终无疏漏。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自刘璋临至益州边境,这一局,就已非曹操所设。 可这真正布局之人到底是谁? 我们再把时光拉回到五日前。 没错,也就是严颜刚刚与刘璝和泠苞见面的那一日。 刘璋早已踏上了去往许都的路。 这一路他都在悔恨。 当初,为何要选择投靠曹操。 倘若投靠刘备,又会是怎样一个结果。 或言其为伪君子,然其终受道德拘制,不似曹公,竟将狠戾反复之态尽展无遗。 但世上无后悔药可买。 今附曹公,以后的命运又将如何? 刘璋亦曾思忖:“若安分守己以苟活,往许都为吉祥物,曹公或不致杀我。” 但说到底,刘璋乃于权谋旋涡摸爬滚打多年,真要事认真起来,很多事还是能看得明白的。 曹操为何不放我归成都? 是因为他想架空于我,彻底掌控益州。 曹操为何要将我送往许都? 是因为他想断了我与益州诸将的联系,尽揽吾麾下文臣武将入帐下。 曹操为何不将我杀死? 是因为他不想背负骂名,是蜀中之臣对其生恨。 曹操为不把我暂置阴平武都,待其归北之时,再携我同去许都…… 想到此,刘璋的心咯噔一下。 他好像想到了原因。 曹公不欲杀吾以负骂名,然可引吾经汉中近地,再假诸葛孔明之手除吾。如此,既能收编吾之部曲,又可借为吾复仇之名与刘玄德构衅,岂非一箭双雕? 紧接着,刘璋越想越害怕。 他看到了刘阐。 为何留刘阐于此地? 刘璋的眼泪流了下来。 待曹公部曲着玄德大军衣甲杀吾之时,部将可护阐儿活命,并以其为证。 杀我的罪名就可以安然放在玄德公的头上了。 曹操此计,好狠! 真的好狠! 刘璋这几日坐在马车上,乃视周遭,曹洪之兵对他监督甚严,甚至上茅房都要有人监视。 似怕他自裁于此地。 刘璋知道,若得这样下去,终究死得窝囊无比。 还不如搏一把。 他觉悟了。 从此,事皆作怯懦之态以对,每问及监视兵卒许都形制,好像真的做好了去许都养老的打算。 他的窝囊和怯懦麻痹了曹洪,给了他更多的自由。 譬如,夜间可与其子同寝,独禁与王累私下会面。 这对刘璋来说,已经相当不易了。 夜间深眠之时,他搂着刘阐,在刘阐耳边轻言。 “曹操有害我之心,待至汉中,必杀为父,嫁祸于诸葛之军。” “父亲……” 刘阐为之抽泣。 刘璋赶紧捂住他的嘴,言语间满是悲戚之色:“孩儿啊,不可于此哭泣,否则必为曹洪所疑。” 刘阐努力的点点头,刘璋这才缓缓的放开手。 “孩儿啊,你且放心,曹洪不会杀你,还会让你做见证,乃言父亲为诸葛军所杀,这么做,乃是为收拢我的部将……” 刘阐点点头,面上尽显绝望之色:“父亲,怎么办……” 刘璋长出了一口气,眼中乃显决绝: “为父不会让他得逞。未至汉中之时,为父便会寻一时机,引其就范……” 刘阐捂住了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为父身死之时,汝切勿近前相看。然若有人令汝证吾死因,必言吾乃自毙。或惊怖而亡,或撞柱而殁……他们怎么说,就怎么是,只有这样,你才有价值,他们才会放过你。听到了没有?” 刘阐哭着嘎巴着嘴:“孩儿不畏死,孩儿愿与父同去……” “那为父就白死了!” 刘璋痛心的看着他,怅然叹气:“为父悔甚矣!悔不当初未附玄德公,方致沦落至此。今曹操欲害我,且图嫁祸于玄德,我岂容其得逞?横竖也是死,不如临死做些有谓之事……” 刘璋浑浊的眼睛看着刘阐。 他的声音平缓,怅然,但饱含着对儿子的关心与疼爱: “但你要好好活着,若得时机,告知玄德兄,亦于当世公布此节真相,言明曹操狼子野心。 玄德兄乃知我苦心,必然善待于你。 为父身为汉室宗亲,却庸碌一生,苟全于世,未得为汉室效分毫之力。 今将死,或可于匡扶汉室之大业上,稍尽绵薄之力吧……” 第379章 刘璋死讯,曹操欲斩曹子廉 汉中夜空星子点点,远处山峦如墨勾影。 山下设营处灯火荧荧,乃曹军驻兵之师。 四野幽旷,唯天地与星营对坐无言。 南郑城头,诸葛亮坐在胡椅之上,羽扇叩在胸口,遥望着敌营与星空,良久不言。 忽然,西南边一道光亮闪过。 他蓦然举头,正见一颗流星划过长空,坠落在巴山之阴。 诸葛亮的眉头一紧,又长叹了一口气。 刘季玉啊,虽有暗弱之名,终究不辱父辈勇烈…… 诸葛亮又感慨,梦中刘璋乃入主公之营,锦衣玉食供其终老。 今生或却早亡于此。 不过没办法。 本可佐主公以调停之师入川,却未曾想途生变故。 张松入曹营献图成功,刘璋选择附曹,打乱了他原本周详的计划。 不过,对诸葛亮来说。 纵生变故,亦在其掌控之中。 只可惜了刘季玉。 未能得见三兴大汉之日。 诸葛亮也算到了:纵然刘璋附曹,曹操亦会杀死刘璋,但不会轻易杀死刘璋。 他或许会将刘璋带至汉中之地,然后嫁祸于我军。 这对曹操来说,是最有利的决策。 那么,诸葛亮采取了什么反制之措了么? 譬如,令赵云或者马超埋伏于某处,以求救刘璋得归? 没有。 他什么都没有做。 他了解曹操。 他明白,曹操心思缜密,计谋深远,岂能不加设防? 他盼的就是我带兵相救。 而带兵相救之时,也正是杀死刘璋最佳时机。 毕竟作为押送一方,想在乱军众借故杀死人质,可比想从敌人手中解救人质出困厄的难度要简单得多了。 曹操,一定会做足了准备。 诸葛亮是理智的。 他不能使赵云、马超担弑杀刘璋的风险,令主公负暗害同宗之咎,以成救刘璋此等地狱般的任务。 什么都不做,才是最聪明的做法。 诸葛亮紧闭南郑城门,不出一兵一卒,就为于此。 那么,什么都不做,曹操就不会嫁祸了么? 同样会。 但这样,曹操嫁祸的难度就变高了。 只能以其军伪作我军,行刺杀之举。 而我安守南郑,数月按甲不出,城郭静默数月未有动静。 又怎会突行刺杀刘璋之举? 此消息亦必然传到益州。 能使益州有识之士察觉此中蹊跷,便非败局之事。 当然。 倘若刘璋未至汉中,沿途能幡然悔悟,行殉节之举。 那就是胜局之事。 今见此星陨落,或成此事也。 诸葛亮怅然沉思良久,慨然长叹:“若有朝一日,将此事公诸于世,刘季玉终可脱暗弱之讥,成汉室忠良之名,此对其亦非对事也。” …… 另一边,曹操坐中军大帐,得曹洪归来,方知刘璋于阴平“骇亡”。 乃环视周遭益州臣将惊愕之色,曹操却骤然大哭。 “季玉贤弟……” 曹操痛心扑倒在地。 众将赶忙相扶。 益州众将正疑惑是否为丞相所害,却听曹操指着曹洪暴喝一声:“曹洪,汝保护不力,害刘益州身死阴平,罪该万死!来人,将此人拿下,斩首示众!” 这一变故,令益州之将都疑惑了。 曹操表现得太过激动,完全不像演的。 纵心中难过,亦觉或有隐情,似非其之过。 当即上来数位甲士,按着曹洪就要退出去斩首。 可曹氏和夏侯宗族将领哪能甘愿? 纷纷跪下请求宽宥: “主公息怒!子廉追随主公数十载,南征北战,屡立战功,纵使护主失责,念其忠心可鉴,乞赐薄惩!” “刘益州之殇,实乃天命难违。曹子廉舍命护主,望主公念及手足之情,网开一面啊!” “叔父一生忠勇,此次不过一时疏忽。若斩叔父,三军寒心,还请主公收回成命!” “曹洪与我等同出沛国,情同骨肉。今因王累自戕,害刘益州骇亡,实乃意外之事。恳请主公刀下留人!” …… 曹操大袖一挥,指着曹洪暴怒道:“临行之际,孤曾千般叮咛、万般嘱咐,诫其勿要疏失。然此人竟未将孤言放在心上。岂不闻刘益州一薨,整个益州皆以为乃我曹孟德暗使所为,这般结果,是欲将孤置于何地耶? 速将其斩首!” 看样子,曹操这回是非杀曹洪不可了。 这时,张松站出来相阻,面带哀戚道: “丞相在上,我忝为刘益州别驾数载,深知其性本仁德温良,然素怯于胆,即便是杀鸡宰鸭亦不敢直视。今见王累自刎于身前,其受惊而亡,实乃情理之中事也。” 曹操痛苦摇头,扶着张松的胳膊:“永年,你可不知,即便如此,又安能有人相信,我不杀子廉,其他人必以孤为害刘益州之凶手也。” 这时,孟达拱手道:“在下相信丞相,非此为者。” 有孟达带头表态,下面益州人士亦有动摇着。 很多人虽在益州为官,却非刘璋拥趸。 刘璋之死,纵疑曹操,亦绝非不可接受。 今见曹操此为,又有数益州之将拱手出列,为曹洪求情。 外姓诸将亦拱手出列,为曹洪求情。 但曹操不为所动,慨然说道: “孤今得以入蜀地,全仗刘益州鼎力相助,不想他竟殒命于孤之麾下,此心实难自安。纵刘益州非子廉亲手所杀,然因其照料失当致此变故,若不将其处斩以儆效尤,天下诸侯又将如何看待孤之行事? 速速将其退下,斩首,斩首!” 侍卫押着曹洪又向帐外拖了两步。 “不可啊!” 曹休奔上来,抱住曹操大腿,含泪说道:“主公可还记得‘天下可无洪,不可无公!’之事啊!” 闻听此事,曹操恍然一怔,倒退几步,竟颓然坐地。 原来,曹操讨董之时,曾被董卓部将徐荣击败,追击之下,几欲身死,幸得曹洪舍命相救,将战马让给曹操,并说出“天下可无洪,不可无公”。 曹操甚为感动,回道:“吾若再生,汝之力也!” 可以说,曹操的这条命都是曹洪给的。 今却要将曹洪置于死地,这决心是有多大。 事已至此,更多益州官员请求赦免曹洪。 荀攸拱手至前:“主公,听闻刘益州骇亡之时,其子刘阐在场,问其可知因由。” 当即命人带刘阐至此。 曹操踉跄过去,扶着刘阐肩膀问道:“孩儿,你莫怕,你说实言,孤为你做主,汝父可是被子廉所害?” 刘阐哭着摇摇头:“父亲乃被王累骇亡,非子廉将军所害。” 此话一出,那些原本不信的益州官员,也开始动摇了。 荀攸抱拳道:“既如此,子廉非死罪也!” “不……” 曹操慨然站起身。 “护卫不利,就是死罪!” 事已至此,竟还说这样的话来,曹洪都愕然抬起头,以为曹操要动真格的了。 然而,曹操下一句是:“子廉于孤有救命之恩,今便由孤代其而死!方解此心歉疚,以全刘益州忠君之义!” 第380章 曹操割发代首,庞统舌战群儒 无论曹操麾下,还是益州降将,哪能让曹操真以死赎罪。 纵知此有演的成分,亦觉曹操这么做实在是无奈之举。 今见此景,皆出列为曹洪求情。 甚至益州武将真正的代表人物庞羲亦无奈叹气,出列抱拳道:“刘益州自有天命至此,丞相不可如此。” 众人好说歹说相劝之下,曹操终效马踏麦田之事,以发代首。 又罚曹洪连降三级,罚俸三年,以儆效尤。 曹洪与曹操共事已久,乃知主公良苦用心,对此自是心甘情愿。 而后,曹操表奏刘璋为贞侯,子刘阐为绵竹侯,封邑绵竹,以示恩宠和亏欠。 曹操亲扶棺椁,以公卿之礼将刘璋厚葬于绵竹之地。 这一番操作,安抚了益州士族的心,也极大的减轻了曹操的舆论压力。 接下来,正好借刘阐之势,再修书招降刘循。 刘循乃知父亲亡于阴平,自会怀疑曹操暗下黑手。 为此大哭不已。 几欲率军出城与曹操对决。 幸被周不疑苦口婆心的劝住。 “曹操害我父于阴平,当何为之?” “敬候我家主公。” “伯父今在何处?” “当在路上也!” …… 刘备整装待发,却尚未在路上。 他在等庞统归来。 此刻庞统迈着四方步,往江东府堂而去。 他右手边是清隽儒雅的简雍,左手边是英俊高大的关平。 却都没有他自在得意,喜气洋洋。 得入江东府堂,朝孙权抱拳一礼:“庞统见过吴侯。” 孙权知其最近所为,自对他并无好感,但今时今日,亦不可有半点怠慢之意。 “请三位贵客落座!” 左手边最高处,三个座位并列于此,庞统高兴的一拱手:“多谢!” 然后与关平简雍落座。 得见对面步骘正阴着脸看着他,庞统朝他和蔼的笑了笑,谓旁边简雍道:“那是老朋友。” 简雍望向步骘,心道:原来此便是以族妹求嫁吴主之人,此上位之道,真闻所未闻。 关平则按着剑柄,随时防备堂周遭险情。 张昭眉眼不抬,拱手道:“闻凤雏先生离荆至此,乃为我江东攻打合淝之事。” 庞统呵呵一笑:“正是!” 张昭乃为江东博弈中获取更大利益,故而知其必做,很多事也得拿捏一下。 张昭抚髯呵呵一笑:“曹丞相势大,坐拥百万之众,更挟天子令诸侯。合淝城坚,张辽善战,且北军习水战久矣。我江东若贸然攻之,一则师出无名,二则粮草难继,后方山越未平,士族人心未齐,恐腹背受敌,非良策也。” 他这么说,乃稍显示弱,自然可以从中提出一些条件。 庞统拱手问道:“敢问阁下是……” 张昭礼貌回礼:“在下长史张昭,字子布。” “哦……” 庞统恍然点头,面露敬佩之色:“原来是江东张子布先生,久仰大名!” 张昭颔首淡笑:“凤雏先生过誉了。先生才名冠绝荆楚!坊间乃言:卧龙凤雏得一可安天下!” 张昭故言“坊间”乃言,言外之意就是说这句话不够权威。 “哪里,哪里?” 庞统满不在意呵呵一笑:“我亦闻江东有谚云:‘外事不决问张公,内事不决问周郎’……” 孙权当即纠正道:“公有误,非江东俗谚,乃吾兄长临终有言:外事不决问周郎,内事不决问张公……” “哦?原是如此!” 庞统惊讶之余,大感恍惑:“那在下敢问吴侯,却不知于江东而言,出兵合淝,算外事还是内事?” “这……” 一句话,孙权噎住,不知该如何接言。 方知步骘所言不假,这凤雏真不是好对付之辈。 张昭则黑着脸,气得胡子跟着哆嗦。 气氛多少有些火药味。 这时,陆绩冷哼一声道:“刘玄德虽云中山靖王苗裔,却无可稽考,眼见只是织席贩履之夫耳,何足与曹操抗衡哉?” 庞统又问:“阁下是……” 孙权轻咳两声,目注群臣而言:“此乃怀橘之陆绩耶!” 怀橘之陆乃孝义之典范。 常为之称颂。 今如此介绍,就是要告诉庞统,我江东多忠孝义士,汝勿要轻视。 可偏偏,庞统就轻视了。 他眉头一凛:“莫非,就是那盗橘奉母之贼?” 一句话,令江东之人多为不满。 陆绩怀橘,向来感人至深,为人称道,怎可为“盗橘奉母之贼”之称? 可庞统心中犹气。 我主玄德公,乃天子按谱亲认之皇叔,仁义之名播于四海,岂容足下呼为织席贩履之徒? 孙权为属下出头,冷言道:“陆公纪怀橘之事,素为世所称道,此乃孝行典范。先生奈何不辨是非,反以此为辱人之言?” 庞统朝孙权一抱拳:“敢问吴侯,陆公纪因何怀橘?” 孙权眉锋微凛,朗声道:“陆公纪幼年乃见袁术相宴,案上有橘,知其母喜食柑橘而久不得食,便怀橘三枚欲归遗母,此非孝悌之本耶?” 庞统当即反问:“既知母喜食柑橘,何不花钱购买,非要腋下藏橘?” 孙权叹息道:“陆家累世衰微,门庭萧索,囊中空乏,固无余财可购橘也。” 庞统又问:“既如此,何不自食其力,劳作赚钱,以购柑橘?” 江东众臣都无语了。 心中暗道,这庞统到底来干啥来了。 鲁肃乃说道:“公绩年幼,便想自食其力,又谈何容易?” “哦……” 庞统抚髯摇头,哂然道:“此非托辞乎?怠惰之徒,常假此以为口实也!” 陆绩也火了,当即责问:“那你说,某当何为?” 庞统闻此大笑,站起身来,对陆绩慨然言道: “尔且静听!某知一人,皇家之亲,帝室之胄,其血脉之尊逾尔十倍。 然累世陵夷,家道中落,又兼幼年丧父,至家徒四壁,其贫寒困苦较尔有过之而无不及。 然其待人以诚,事母至孝,莅事惟仁。 虽龙种贵裔,不堕偷盗之念,不效懒惰之行,纵值年幼,亦自食其力,他织席贩履,奔走闾阎,以自谋衣食。 纵箪食瓢饮,蓬牖茅椽,亦必躬耕力织以奉高堂,又何曾因家中贫苦而窃一橘哉!” 第381章 庞统气杀江东众谋与仲谋 庞统的话,如同一把钢锥,狠狠的扎在陆绩的心口上。 曾经引以为傲的大孝大善之举,今经庞统这么一对比,竟被贬成鸡鸣狗盗的鼠辈。 反观以织席贩履讥诮刘备之举,此刻经此对照,反令其成了光明正大的典范。 “你……” 他站起身,欲怒指庞统强辩,却说不出一言。 孙权也脸黑不止,忍着怒气不便发作。 江东上下,面上都不好看。 包括鲁肃。 但鲁肃心中亦有他想。 江东士族多有狂狷,主公经身陷曹营,孙绍割据长沙,很多世家大族对孙权的执政能力产生了怀疑。 唯借庞统之口,施以惩戒,方得挫其骄矜之气,安心于主公帐下谋事。 故而对此并未多言。 而这时,虞翻抗声冷笑:“今曹公兵屯百万,将列千员,龙骧虎视,平吞雍凉,公以为何如?” 庞统一怔,遂抱拳请教:“这位是……” 虞翻呵呵一笑:“某乃会稽虞翻虞仲翔!” “哦,久仰久仰……” 庞统拱手一礼,反问道:“既是会稽名士,在下倒想请教,公又以为曹操如何?” “曹操贵为丞相,今握虎旅百万,上将千员,龙骧于中原而虎视四极,早以雷霆之势平吞雍凉。 其军威所至,草木皆从王化; 谋猷所及,星辰尽仰天光。 方今海内贤才,如百川归海般竞入王师,此非独兵强马壮,实乃天命人心所归,公以为尚可逆势而争乎?” “天命所归?哈哈哈……” 庞统一阵狂笑。 “公为何发笑?” “观其行:鸩杀伏后时,血溅宫闱;发掘梁王陵,尸骨曝野;徐州屠城日,泗水为之断流——此等豺狼行径,何异于盗跖穿窬? 有识之士皆为恨之,汝却言天命所归? 吾闻江东名士有言:吾闻之士不探丸刮磨,今君谓吾可丸刮磨乎? 此江东风骨,吾常敬之,今日所见原来并不为真。 否则昔日大儒虞仲翔,乃遇强敌,不为主公出谋划策,竟沦落到为盗墓屠城者歌功颂德之境地! 吾安能不笑?” “你……” 虞翻脸色变了。 为何? 庞统所谓江东名士有言:吾闻之士不探丸刮磨,今君谓吾可丸刮磨乎? 这句话出自谁口? 非是他人,正是虞翻虞仲翔。 此典故源自孙策战王朗时,虞翻拒绝王朗的结盟的表态。 意思是:真正的士人不会做探取弹丸、拉帮结派之事,也不会刻意迎合世俗、打磨自己去攀附权贵。 今反被庞统拿来所用,反诘他攀附迎合曹操。 虞翻故无言以对。 但虞翻不说话,还是有人说话了。 “凤雏先生此言差矣!吾等不愿与曹操起纷争,正是为了我家主公着想,而不是为了攀附权贵。” 庞统又问:“这位又是……” 那人拱手回答:“下薛琮,表字敬文。” 庞统正色道:“敢问详解!何谓示弱于曹,乃为吴主着想?” 薛综肃然长揖道:“曹操拥百万之众,虎踞中原,势非江东可敌。 昔勾践栖会稽,终成霸业; 今我主保境安民,正待天时——此非示弱,乃范蠡持满定倾之谋也。若轻启战端,是犹以卵击石,非为吴主计长远乎?” “说得好啊!” 庞统轻轻的拍了两下手:“不愧诡辩之才,竟把怯战苟且之事,说得如此光鲜亮丽,冠冕堂皇。” “此非怯战苟且,汝主刘玄德不也曾韬光养晦,屈身事贼,今我主保江东千里之地,养精蓄锐以待天时,与刘玄德当年相较,何异之有?” 对此,庞统并没有辩驳,而是换了一个思路: “刘皇叔乃当时英雄,心怀扶汉大志,虽据新野狭地,仍不畏曹操。 以我主之志,并兵将之勇,加文士之谋。故而能南阳三败曹操,襄阳大败曹操水军,打得曹操丢盔弃甲,狼狈而逃,方固千里沃土。 不像吴主,本有大志,又兼将勇。 却奈何谋士无经世之略,不设良谋,不助主公获得大胜也就罢了,反致主公身陷敌营。 今又有何脸面在此放言?” 拿刘备据新野大败曹操,反诘孙权坐拥江东而不敢战。 乃让孙权与江东文武坐如针毡。 偏偏庞统还不把话说死。 最后一句话,给了吴主和吴将些许颜面,却把江东之弱的锅扣到了江东谋士身上。 如此拉踩,不仅让孙权说不出话来,薛综也是无言以对。 这时,严畯拱手出列,他的话还是比较礼貌的。 “凤雏先生,我主纵与刘玄德有舅婿之亲,亦与曹丞相有翁婿之亲,不好出兵相伐。” 这回,庞统根本没问他姓甚名谁,直接一句反问: “吴主为何娶曹操之女,还不是因为你们这些谋士没用。使得主公纵有正妻,亦不得不屈辱事曹,迫娶贼女。汝竟在这时候提起,是想借我之口,故意羞辱自家主公吗?” 庞统此言,严畯无语,更是给孙权气得一点脾气都没有。 可偏偏却又无发作支点。 而此刻,心中纵恨庞统,亦佩服庞统之才华 不由得生怨:当初此人若表现出如此惊艳才气,必会为之重用。 今竟成刘备之谋士。 甚为可惜也! 若是代我出使荆州,何惧孔明之流? 他同时又担心,话题再这么跟着庞统的节奏聊下去,接下来该聊的恐怕就是以母换儿,活祭生母之事了。 孙权赶紧阻止道:“闻先生此言,是想请孤出兵合淝?” 这时候,庞统只要点点头,说两句赞美的话。 事也就办成了。 可庞统偏不。 庞统闻此言愁眉不展,他看了一圈江东文臣武将,又看看孙权,竟叹了一口气:“原本是请吴主出兵,今于此堂闻江东士人高论……唉,不出就不出吧。” 羞辱上升到一定高度,差点没给孙权气背过气去。 他眼角抽动,冷冷一哼: “凤雏先生,这兵,孤就还真出不可!” “哦?” 庞统一怔,赶紧拱手一拜。 孙权以为他要拜谢。 谁知,庞统却言:“既如此,请吴侯调周瑜将军或者程普将军前去,万不可亲自领军去攻合淝!” 第382章 吴主决意出兵,周瑜邀盟刘封 孙权再傻也听得出来,庞统乃是拿合淝被擒之事作据。 怕他再去曹营娶个媳妇回来。 可孙权明白,这话听在他耳中他可以忍。 但听在江东士族耳中,那就别有一番滋味了。 当即冷哼:“凤雏先生,汝究竟何意?” 事到如今,庞统当然也不能再直言吴主被擒之事。而是笑道:“吾主玄德公久经战阵,深谙行伍之事,是以能统兵征讨四方。江东纵有孙文台、孙伯符辈皆称一时豪杰,然吴侯少历戎马,于运筹帷幄、临阵杀伐之道稍逊筹谋。莫若固守江东沃野,暂作壁上观,任天下英雄自相角逐可也。” “哼,哼哼!” 孙权被羞辱得拳头紧握,指尖发白。 心中暗暗踌躇,此战孤必去不可! 面对如此羞辱,孙权到底还是保持了一个政治家该有的格局和风范。 “江东谁人出兵,自不必凤雏先生忧心。孤自有计较!烦请先生下榻驿馆休息。子敬,有劳你作陪。” 鲁肃拱手言道:“遵命!” 孙权点点头,遂步下大堂。 江东众士亦拂袖离去。 庞统又看向步骘,这场辩论,步骘从头到尾未发一言。 庞统很感激的朝他走过去,拱手一拜。 “多谢子山。” 步骘没好脸色:“谢我作甚?” “你看看,江东这些文臣,都在欺负我,就你未曾发言作难,你这个朋友,我庞统真没白交。” 步骘干笑了两声:“不过先生最好谨言慎行,我江东地乱,刺客纵多,免得言语失当,累及尊驾性命。我虽为汝友,亦无法救之。” 庞统双眉紧蹙,颔首叹道:“这孙伯符死这么久了,江东刺客问题还没有解决?” “谁教我江东文士无能。” “那孙仲谋恐有危险。” “我主能有何险?” “我一邋遢之人,若死在此地故是无甚紧要,但我主甚为看中于我,若为我报仇席卷江东,这恐怕……” “哼哼,刘皇叔敢来么?” “你何不一试?” 步骘看着庞统,运了运气,最终道了一声:“无可理喻。” 而后,拂袖离去。 庞统不以为意,带关平简雍,回头与鲁肃回驿馆休息。 沿途,鲁肃未免抱怨:“我知先生乃激我主出战,我亦主出战,但非主公亲自出战。” 庞统点点头:“我亦是同样看法。” 鲁肃摇头叹气:“可你那样说,我主倒是非战不可了。坦率而言,你是不是故意的?” “是!” 庞统很坦率的承认了。 “子敬,不过你不觉得,此战若胜,乃是对吴主统领江东大有裨益之事。” “话虽如此……” 鲁肃长叹一口气,他对孙权领兵作战的能力实在不是很放心。 庞统正色道:“你可知,现在曹操局势如何?” 鲁肃沉思片刻道:“闻其正在攻伐益州。” 庞统点点头:“曹操夺阳平关后,直下武都,入阴平,靠着益州地形图乃入益州腹地。” “哦……”鲁肃点点头:“果然是这样。” “如此绵长战线,曹操军中信使难达,往来维艰。又兼诸葛亮坐镇汉中,若那卧龙再复夺汉中,我主复封堵巴东要隘,则曹操必与北方断绝联系,困绝于益州也。” 鲁肃凛然一怔,惊觉其中巨大的战要利害。 “此局谁布?” “除了诸葛孔明,还能有何人?” “此人真天人也。” “所以啊,当汉中途封,曹军必分为南北两曹,两曹必猛攻汉中,以求重新打通要道。届时汉中由卧龙固守,上庸、樊城同时出兵北伐,曹军何以相顾?此时,合淝兵力必然亏欠,岂不是江东北伐合淝最好的时机?” 鲁肃顺着庞统的思路思考,深深的点点头。 若真如庞统所言,此时北伐真就是最好的时机。 庞统继续给他吃定心丸:“此时曹军名将俱在西处,合淝必无名将驻守,吴主举大军而至,岂有不下之理?” 鲁肃闻言,细细思索,最终也点头道:“此言有理。” 那么问题来了。 庞统如此相诱孙权主攻合淝,真是看准了孙权打不下合淝吗? 也不是,其实从荆州的角度,江东打下合淝与寿春对刘备集团来说,绝对利大于弊。 利者,乃江东与曹操决裂,难复友盟。 弊者,乃将江夏割让与东吴。 对庞统而言,区区一个江夏的作用实在有限,若能舍一江夏让江东与曹操短时间决裂,刘备集团就可以从容的攻伐西北诸地。 那为什么非得让孙权亲去? 那是因为庞统明白,派他将前去,带三五万兵马或可成事。 孙权仍然手握数万大军于后方。 做出来什么事就不一定了。 若孙权亲征,以其性情,统率十万大军出征实乃寻常之举。 江东民俗有言:吴主孙权,性果毅而好武,每临战阵,常亲擐甲胄,将十万之众,旌旗蔽野,金鼓震天,以壮军威。 如此一来,给曹操施加了巨大压力之余,荆州后方就会异常稳定。 自可全力以赴,以应对曹操。 所以,这才是庞统激孙权出战的真正原因。 鲁肃知此节利害后,亦赞同庞统所言。 庞统使成,亦未留江东多日,与简雍关平速归荆地。 乃与刘备言及江东之事后,刘备便将荆州军政要务尽数交予庞统。 遂领法正黄忠甘宁等将携精兵往巴东而去。 …… 而此刻,周瑜正于扬州南境剿讨山越,诸多山越军众哪里是周瑜的对手,逃往交州南海郡而去。 时苍梧要地守将刘封,得周瑜邀书,共击山越于南海事宜。 刘封得信,犹豫不知该不该出兵。 问计于孙乾与傅肜。 孙乾认为,此时与江东互为友盟,况山越逃至南海,应当援助。 此时南海虽然隶属于交州,但东吴延伸势力较多,这一点,刘备和士燮均为默认,算是孙刘两家的缓冲地带。 傅肜则认为,江东目的未知,主公让我们防备江东,万一周瑜借此袭我苍梧,又当如何? 时间仓促,回禀荆州报备刘备已然不及。 刘封再一次感受到,身为主将,于决策上的不易。 最后,在孙乾的坚持下,刘封许孙乾两千兵马,由孙乾领兵得入南海,与周瑜会盟,共击山越。 第383章 孙乾击山越,曹冲献毒计 何况人家身为一文官,却要替自己带兵出征,总觉得不是味。 有心带兵出征,傅肜却劝他:“公子身为苍梧守将,重任在肩,岂容轻动?孙先生领兵前往,一则顾全东吴颜面,二则消弭山越事端,三则可保苍梧城池无虞,此乃三全之策也。” “万一孙先生有失,又当如何?” 傅肜安慰道:“孙先生随主公久矣,深谙外交之礼,熟稔进退之道,自不会如此。” 刘封点头,当即下令。 着自己亲卫同去,以护孙乾。 那么问题来了。 傅肜身为武将,为何不自告奋勇领兵前去? 其实,非是傅肜身无勇略,乃是其思虑深远。 使孙乾与周瑜会盟,不是真让孙乾带兵打仗去。 一则以军卒相借,围剿山越,乃成盟好之名。 二则南海之地名义乃双方缓冲地带,不邀对方共击,乃名不正言不顺。 若着重要武将前去,亦使江东窥视我守将能力与作战方式,反倒不妥。 劳孙乾前去,则没这个担忧。 事实上,孙乾也知道自己使命。 与周瑜会盟时,他表现得内敛谦柔,恭谨退让。 比如,周瑜消遣他:“此会盟乃杀伐之事,孙将军乃文士,刘封怎派你前来?” 孙乾的回答是:“我既姓孙,虽于江东无渊源,但同姓即同宗之谊,更显友盟之好。” 周瑜微微一笑,又揶揄他:“莫非苍梧无勇将乎?” 孙乾拱手正色道:“是也!我军勇将谋臣皆往北疆与曹操对垒,苍梧此地,实无宿将智士可遣。只有我这迂腐书生,愿效毛遂之锥,可随军而征。” 听起来好像在示弱,又透露了苍梧城防情况。 但周瑜亦明白,人家根本没说实话。 苍梧有刘封领吴巨麾下众将,又有傅肜等驻守,绝对是一座坚城。 怎么会空虚? 周瑜知道自与刘备结盟以来,自家将帅多被刘备麾下压一头。 决定拿孙乾开开涮。 比如,让孙乾造甲,孙乾坦率:“在下无能,造不出来。” 让孙乾冲杀,孙乾竟应诺:“孙乾愿往!” 竟以必死之姿,披甲持刃,欲亲往迎敌。 周瑜颇感意外,问其因由。 孙乾肃容一揖,言辞朗朗道:“造甲乃匠作之能,非某所长,固不敢欺瞒;然临阵冲杀,乃臣子死节之时,纵无廉颇之勇,亦当效豫让之诚,公既以刃戈相托,乾为固友盟,怎敢不以七尺之躯,践‘马革裹尸’之誓?” 而孙乾的这番话着实令周瑜敬佩。 他也不过就是吓唬孙乾一下,自知孙刘联盟,不可使孙乾死在自己帐中。 那一战,他命丁奉作孙乾护军,以保孙乾无失。 结果那一战,孙乾亦表现出色,亲自带兵击堵住了重要隘口,还亲斩一山越小卒。 圆满的完成了周瑜交待的作战任务。 周瑜不禁暗暗喟叹:“刘玄德麾下寻常幕僚,竟有此等风骨胆色。试思其帐下股肱之臣、爪牙猛将,又当雄杰至何般境地?” 刘备之势,早在继承刘表荆州之时,便压不住矣。 今观天下大势,附其盟好,或是江东唯一出路。 他痛心,但无法。 于是,周瑜私下告诫麾下众将:“今我江东基业,累世经营方得苟全于江表,实非易事。若贪觊荆交之土,恐致灭顶之患,不可不察也。” 众将领命应诺。 却未发现,唯帐下监军吕凯面露不屑与怒恨之色。 …… 寒冬已尽,春已将至。 曹操九计用尽,对方竟皆有拆招。 大军压境数月,竟未能入城池寸许。 曹操看着坚不可摧的成都城,眉宇间焦躁之色愈发深。 “娄子伯攻城之策,固称精妙绝伦,何以成都坚城竟不能拔?此城中乃何人主持守城?” 张松叹道:“乃探听而得,刘循新得一军师,乃刘备女婿,诸葛之徒,武陵太守刘先之甥,姓周名不疑,字文直,于荆襄有神童之称。” “周不疑……” 曹操喃喃念叨着这个名字。 “如此青年才俊,若能在孤之帐下,那该有多好?” 却又想,自己幼子曹冲亦是青年才俊,不知与之相比却能如何? 帛中还有第十计。 他不是不想用,只是此计太过于歹毒。 乃是以瘟尸投入城中之计。 他心中正犹豫要不要使用此计,便在此时,得曹冲寄信。 信中乃言—— 父亲大人钧鉴: 别来数月,念父戎马倥偬,心甚忧之。闻蜀地鏖战,成都未下,儿有二策,敢陈于前: 一曰乃固根本。今凉州初定,地域辽阔,父亲若久顿蜀地,恐生内患。愿留偏师围城,父亲率大军还镇长安,以稳后方。 二曰借天时。蜀地春湿,可集战死之尸、病畜之骸,投尸入城。 春日腐秽蒸腾,必引疫病。百姓染疠则城乱,守军惶惑则防弛,此可速破城池也。 兵贵速不贵久,愿父亲兼用两策:归长安以定根基,投疫尸以破坚城。儿虽幼,略知韬略,望父亲察之。 恭祝戎祺,早奏凯旋。 儿冲再拜。 曹操拿着信不禁感慨:我知冲儿虽才智双绝,却居王侯之家,不通人情自保之策,乃让贾文和悉心教导。 可你看看,那老匹夫到底教给了冲儿什么? 但曹操感慨归感慨,亦知冲儿和娄圭皆用此计。 方知此计乃务实之策,若能速破成都,安归长安,夹击汉中,一切担忧就都不存在了。 遂下令,以老弱军卒挡捂口鼻,收集瘟尸,往城中投入。 那一日,投石机发出震耳欲聋的嘎吱轰鸣,将裹着麻布的腐烂的牲畜与人尸抛向城楼。 蜀兵的惊呼声与腐肉坠地的闷响交织,城墙垛口腾起阵阵灰红色瘴气。 城墙处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 …… 直到此时,周不疑才真正的感受到巨大的压力。 他亦曾问过诸葛亮。 若非在寒冻之时,敌人以瘟尸投城,当以何解? 那一日,诸葛亮亦思索良久,却悠悠的叹了一口气,告诉了他一个很无奈的方法。 第384章 严颜对黄忠,老者VS老者 乃是实打实的举全城之力,全力布控于整座城池。 譬如: 垒土为屏,阻秽气蔓延: 乃于城墙内侧三丈许,以湿土夯筑高丈余、厚五尺之土墙,墙间夹以生石灰层,若秽物掷入,先以湿土覆之,速令甲士持长柄铁铲将尸体铲入预先掘好的深坑,坑内铺硫磺、石灰,以火烧毁后覆土夯实。 悬网截击,防秽物入城: 乃于城头外侧悬粗麻绳网,网眼三寸见方,下系湿棉絮帘幕,若敌以投石机投掷尸体,网帘可截挡其势,随即以热油、醋蒸汽喷洒网面,令甲士持长钩将截获尸体钩出城外,以火箭焚之。 另外,还要熏燎避秽,清城内之气。 还要设坊隔离,断疫病传途。 还要饮药预防,强军民之体。 还要晓谕军民,破妖异之说。 …… 这需要极大的动员力和执行力,亦须全城百姓的理解与支持。 很幸运,此时因刘循对曹操之恨,对周不疑奉若挚友。 周不疑因前番布防显其才学,使吴懿黄权等士亦对其信赖有加。 这使得周不疑能够执行起布防工事。 但实操时亦困难重重。 比如消弭士卒胆怯之心,决断谣言四起之乱,还要制定严格的尸块处理流程。 虽然在全城上下的同心努力下,曹操亦未攻下城池。 但此对成都的消耗是巨大的。 用不了多久,火油、石灰、草药等物资将会用罄,到时又将如何? 曹操今知攻城不下,亦会想到此节。 自不会中止这个办法。 周不疑自忧心忡忡。 …… 而此时,曹操亦心有忧虑,麾下益州籍将士显然对曹操此举多有不满。 大军入益州时,辛苦打造的“秋毫无犯”虚誉,因抛尸入城而成笑柄。 但为了胜利,他亦无他法。 什么都没有速下成都更加重要。 …… 另一边,刘备大军驶入巴东之地。 他早知刘璋身死阴平,曹操为之行丧葬大礼。 刘备想到上一世刘璋终随自己,乃伤感无奈,心中暗道:还不如如上一世,能留的季玉一条命在。 如今斯人已去,徒生悔恨也。 但亦无法,现在速入蜀中,解救成都刘循贤侄乃是重中之重。 巴东之地,乃蜀中大将张任驻扎之地。 亦是益州门户之地。 曹操得入益州,得刘璋归附,理论上益州诸将当皆随刘璋附曹。 张任也是如此。 曹操亦写亲笔信请张任入绵竹归附,以接受朝堂赏赐封禄。 对此,张任未表任何态度,也未去接受封赏,仍旧率领旧部驻守巴东。 今知刘备前来,踌躇良久,终下决心,未做任何抵抗,乃出城相迎。 看着单膝跪地,抱拳迎请的益州猛将,刘备心有感慨。 刘备与阿斗曾经交谈,自知张任之事。 前一世,就是他暗中设伏,射死庞统于落凤坡。 后既将其擒获,知其不降,遂将其枭首。 刘备能想到当时自己的心情。 定是愤恨交加,若非庞统身死,他一定会多给张任一些耐心。 而今生,庞统既未身死。 张任亦于三弟生些交情,乃可争取之义士。 自不可一概而论。 于是,面对张任的开城迎请,刘备表现出他特有的气度和格局。 他上前几步,扶住其胳膊:“刚入益州,就得将军相迎,刘备感到受宠若惊,感谢将军大义。初入蜀境便得将军倒屣相迎,备何德何能,敢受此殊礼?将军今日不畏曹操强势,乃开巴东门庭,真乃蜀地义士第一也!” 张任羞愧道:“未能保得吾主,吾甚愧也。” 刘备闻斯言,脑海中倏然映出刘璋憨直之貌,恰似阿斗般醇厚。遂泫然垂涕曰:“季玉殒殁,吾心悲恸难已。我若早岁入蜀助之,何至有今日之殇?” 刘备的态度也让张任感动。 他长揖及地而言:“今吾主薨逝,我愿为其复仇雪恨,自此甘效犬马之劳,随侍皇叔帐下!” 或许,在其他人看来,刘璋之死并非曹操之过。 但在张任看来,曹操决然逃不过干系。 刘备面显欣慰之色,赶忙将其扶起:“有将军在,何虑大仇不报?” 即时纳大将张任于麾下,复收其部曲数千人。 兵不血刃,遂得巴东诸地。 黄忠为此甚感遗憾。 只因其未得活动筋骨之机。 刘备端坐府堂,顾谓左右曰:“下一要城,有何人镇守?” 张任抱拳出列:“乃蜀中大将严颜。” 按说,此时新入刘备麾下,张任应当自告奋勇,以求新功。 但张任与严颜毕竟是旧交,又知严颜固拗脾性犹胜自己,遂并未请战。 黄忠甘宁俱抱拳请战。 两人各不相让。 甘宁以黄忠岁数大相诘。 黄忠则和颜悦色道: “闻兴霸擅箭法,你我比试一番,谁射得准谁就出战,你看如何?” 甘宁想了想,道了一句:“猛士不与老兵争功,下一城不可与甘某相争。” 遂由黄忠领兵攻城,傅士仁为副将。 刘备知傅士仁前世之事。 又怜其往日忠勇。 为了保险,遂将其带离荆州之地。 正好暂作黄忠副将。 得至巴中城下,遥望城头旌旗凛凛,战甲森森,黄忠感慨:“此城守将倒有几分手段。” 傅士仁趋前提醒曰:“此乃巴中第一名将也。” 黄忠乃问:“在何处?” 傅士仁一指,乃见一花髯老者。 其身着熟铜铠甲,头戴红缨金盔,身披着大红斗篷,正威风凛凛站在城头。 黄忠精神陡然一震:“咦?怎么是个老头?” 傅士仁心道:将军你比其只大不小,怎以此调侃旁人? 但对黄忠说道:“此人年纪虽大,但据说精于治军,武艺高强。将军不要小觑。” 黄忠点点头:“看老夫将他射下!” 遂弯弓搭箭,瞄准严颜。 但瞄了一会,乃见严颜正看向自己,左右有盾卒看护,料之射中可能性不是很高。 此一箭若不能杀敌,恐再难有与其见面之机。 遂将这一箭射得偏出老远,而后令傅士仁攻城。 然而,傅士仁领兵冲击城门数次,损卒不少,却皆不得入城。 黄忠心中感慨:傅将军攻城之法并无不妥,若换老夫,亦不能攻下也。 现在手头上又无攻城良械。 当如何? 其年岁虽大,却常习弓马,眼神甚佳,观见严颜俯视眼神多有轻蔑。 黄忠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遂翻身下马,可一个没站稳,却差点扑倒于地。 大骂护卫不扶好自己。 严颜观之无奈叹气:“玄德既有志入蜀,怎派一老者前来。如此皓首苍颜,老我多矣,又谈何能战?” 第385章 空耗黄忠七日,看我严颜劫营 亦闻黄忠大名,也不确定其是不是故意设计。 副将肃然拱手而言:“黄忠既如此不堪,我军何不趁敌阵混乱之际,挥师急攻城池,将其生擒活捉?” 严颜乃谕麾下道:“固守城池,整军待敌。非吾将令,擅自下城迎敌者,立斩不赦!” 众将齐齐拱手应道:“末将遵命!” 岂料次日,城头兵卒拾得城下射来箭书,上书: “蜀中严颜公,既为花髯老者,正该解甲归田,含饴弄孙,安享天年。何乃强撑老躯,困守孤城,为那曹贼徒做螳臂当车之举?若肯开城纳降,自当保公富贵,免使晚节消磨于尘土也。” 落款是:黄忠。 严颜冷然一哼:“总揶老夫年岁大,却不看看他自己是何样子!” 执笔欲写信回斥,心中却波澜暗生。 他抚髯感慨。 他有时也搞不明白,自己现在到底为谁而战? 早先刘焉入蜀,身为巴郡严氏,为刘焉所重用。 算是益州本土派的代表。 刘焉擢其镇守巴郡,意在制衡东州势力。 然刘焉举措颇具枭雄风骨:入蜀时整肃豪强、编流民为兵,用严颜以固边陲、抑内患,尽显军阀之果决与霸图。 对他严颜算有知遇之恩。 他亦常怀报效之心。 可未到其图中原之机,刘焉便撒手人寰。 说巧不巧,刘焉几个儿子俱死于非命,唯有幼子刘璋继承益州。 刘焉到底有些手腕,擅长制衡与恩威并施,能让益州人与东州人相安无事。 刘璋却心惧内乱,无视东州兵劫掠。 这令严颜颇为不满。 但毕竟是旧主之嗣,全力辅之是为臣之道。 严颜亦曾向刘璋陈进取之策。 昔议讨伐张鲁时,严颜自请领兵征讨,欲扫平汉中米寇。 然刘璋虑其威名素著,恐掌兵后势大难制,于己不利,竟以此议作罢。 后派东州派大将庞羲前去。 按说,身为东州派的庞羲亦通兵法,就算打不赢张鲁亦不致大败。 但刘璋亦对其怀有忌惮。 致庞羲后勤难以补给,屡遭大败。 此令严颜颇为无奈。 后来,应曹操之约,讨伐汉中,得遇荆州大将张飞。 与张任吃了一瘪。 然后就是刘璋引曹操入绵竹之事。 坦率而言,他对刘璋之死心中怀有芥蒂,里面很多东西不明不白。 故而不想与曹操走得太近。 甚至内心深处乃对刘备存有更多好感。 但曹操对他太好,许他高官厚爵,对他信任有加。 又深明大义,有明主之姿。 况且理论而言,他是随主刘璋共投曹营,算不得背主。 故而他在内心深处是多有纠结之难。 对此,他经常告诉自己,既已随主投曹,便不能再改主公。 否则岂不成了朝秦暮楚,三心二意之士? 为了严氏家族,为了益州百姓。 还是助曹公抵抗外敌为重。 “将军,那黄忠又领兵在外骂阵了。”副将张嶷气哼哼的抱拳入帐。 严颜冷冷一笑:“无妨,由他骂便好……” 张嶷领命欲行,却听严颜忽道:“且慢!” “老将军!” “他骂了什么?” “这……” “如实说便好。” 张嶷俯首道:“他辱骂将军年事已高,明知故主为曹军所戕,却自欺欺人,贪恋权位厚禄,全无……全无耆老风骨。” “啪!” 毛笔竟被严颜指尖捏折。 张嶷凛然道:“将军,请允末将下去斩那老黄忠为将军出气。” “你?” 严颜看了看那张嶷。 最终还是摇摇头:“任其骂之,死守城池,不许出城!” “是……” 又过半个时辰。 傅士仁再度领兵攻城。 可损失不少,又被阻拦了下来。 傅士仁狼狈回帐:“老将军,巴中城池坚固,我等无攻城器械。撞不开城门。” “无妨,容老夫再骂。” 黄忠不知从哪淘来一个拐棍,也不披铠甲了,拄着拐棍到阵前骂阵。 “老将军,你这……” “春秋天干,身子骨……哎呦!你扶我一下……” “哦……” 傅士仁赶紧欠身相扶。 “年岁大了,不中用了。” 傅士仁亦心感意外。 想是黄忠年岁已大,又经奔波蜀地,身子骨不堪重负。 既如此,当初又何必逞强? 但他亦没说什么,心中暗思,该到了自己表现之机。 遂扶黄忠去骂阵。 近至阵前,黄忠坐在备好的胡床上,拿拐杖指着城上。 “严颜老匹夫!皓首苍髯如朽木残烛,昔年夸口讨贼,今老夫既来,你却缩头龟守!刘璋错看你这老废物,今大公子于成都临危,你却助纣为虐,……” 严颜依旧并未出战。 乃让人记录观察每日黄忠骂阵时,黄忠的变化。 比如,第一日,黄忠身着铠甲,于马上威风凛凛,只下马时差点率一趔趄。 第二日,只着铠甲,未着头盔,站着领兵叫骂。 第三日,连铠甲都不穿,只穿着便服,坐在胡床上叫骂。 第四日,虽然自己步行走到阵前,却见傅士仁手中还拿着一根拐杖,但并未见其拄拐。 第五日,不知为何拐杖不见了,坐车而来,下车时步履有些蹒跚。 骂了半天,喘了半天,还在胡床上躺了半天。 第六日,骂了一会,睡了半天。 第七日,躺在胡床上,就听别人在骂。 严颜抚髯颔首,料定黄忠就算是佯作衰态,几日消耗,其气血恐已耗损过半。 同为耆老,他深谙垂暮之人与青壮躯体之殊。 是以连日来,他于城楼之上屏息凝神,调摄元气,唯待金鼓乍鸣之时,以花甲之躯再演当年据守巴州之勇。 他心中很清楚。 黄忠毕竟是荆州名将,有伏杀曹纯,歼灭虎豹骑的恐怖战绩,如果自己能一战生擒黄忠,那便真名扬天下。 诚然,此时黄忠已老。 可自己亦是老将,临阵相敌,也不算占他便宜。 关键就是,黄忠身旁那个傅士仁亦是能征惯战之将。 挡住他才是这扬胜仗的关键。 于是,严颜决定,在第八日午时,命张嶷以佯军攻粮草大营,逼傅士仁前去阻截。 他则率主力大军直取黄忠主营。 势必要把这个满口狂言的老匹夫抓进城中! 第386章 黄忠擒严颜,孔明终始北伐事 又躺靠在那张破胡床上闭上眼了。 那胡床自不如床铺,上岁数的人坐一会还好,坐时间长了难免腰酸背痛。 显然黄忠也受不了久坐,不时的挪动身体,以求稍缓不适。 而与黄忠的狼狈相比,此时的严颜正养精蓄锐。 他披上了崭亮的铠甲,拿起了自己心磨的斩首大刀。 遥望胡床上呻吟的黄忠,严颜冷然一笑:“本是皓首苍颜,自当归老林泉,何故效那廉颇强饭?今日便教你见识,何为宝刀未老!” “张嶷!” “在!” 立刻开成,出兵! “喏!” 张嶷出兵了,并未攻击黄忠主营,乃往粮营攻去。 黄忠大惊,忙唤傅士仁:“快去截住他!” 傅士仁担忧黄忠年老力衰,恐遭敌袭,不免有些犹豫。 “可是老将军你……” “哎呀,你快去,一会粮食都没了!” 傅士仁无奈只好抱拳称喏,上马挺枪,去截张嶷。 黄忠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如此大功,归俺老黄也! 这时,严颜早已带精兵冲出城来。 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黄忠! 那边,傅士仁已和张嶷展开大战,两人武艺不相上下,刀枪并举,一时间杀个难解难分。 严颜见良机已至,则直冲黄忠大营。 黄忠急忙后退。 待严颜杀入营中,忽闻一声哨向。 黄忠亲兵左右并出,而这时,黄忠也骑上战马,拎起宝刀。 他虽未着甲,但犹只青衣素袍仍威风凛凛。 严颜有些诧异。 却只当黄忠故作雄姿。 他久历战阵,心知自己战力不亚青壮,对付黄忠这等老将,必胜券在握。 遂举大刀来战黄忠。 黄忠呵呵一笑:“今老夫便教教你,这刀该如何用。” 两柄大刀并举,蓄力劈下。 “啪!” 一声巨响,火星四溅,严颜只觉耳鸣心慌,一时间竟有些恍神。 “好啊,有些力气!” 恍惚间,见黄忠哈哈大笑,又一刀劈来,严颜不敢再拼力气,俯首避开的同时一夹战马,驱马错开战阵。 待勒马站定,严颜才晃过神来。 心知乃中黄忠之计。 “此老匹夫,勇壮如斯?” 左右相望,乃见黄忠大军团团围来,将其先锋军围在中间。 “黄忠匹夫,你用计匡我!” “哈哈哈……” 黄忠抚髯朗笑道:“为将者,须当有勇知谋。君虽须发皓然,然心性憨直,傻得可爱,远不及老夫多矣!” 严颜大怒,知难突围。 又持大刀来战黄忠。 黄忠亦举刀再战。 三十合已过,严颜以垂暮之龄,渐觉气力不逮。 黄忠则全无怠惰之容,反愈战愈锐,更兼临阵谈笑,口中朗朗不绝。 “你这也不行啊!严老卒岂不闻‘夕阳难驻马蹄急’?今观公力如残烛,刀似钝铁,莫不是把腰间大刀误作拄杖用了? 哎,对了,老夫拐杖也用的比你好!” “你休……休要多言,拿……拿命来!” 又过二十个回合。 黄忠身无铠甲,轻松了许多,严颜身着重铠,反成累赘。 严颜愈发感觉体力不支。 强撑之际,被黄忠大刀击向腹部,情急之下,严颜立刀相扛。 可黄忠的力气实在是太大了。 直接将严颜连人带刀掀落马下。 严颜欲起身再战,却见黄忠早已将刀头放在了他的脖子上。 “来人,绑了!” 严颜方知自己乃扬名立万不成,却成黄忠的又一个战绩。 无奈之下,遂被擒获。 而他一被擒,麾下众卒也失去了反抗的动力。 亦纷纷投械请降。 另一边,张嶷与傅士仁亦大战尽百回合,两人实力太过于接近。 纵大汗淋漓亦不能制服对方。 这时,闻后方生乱,张嶷乃知严颜可能遭遇敌伏。 遂率军去救。 傅士仁却纠缠不休。 力战之下终得强突,乃见黄忠大军严阵以待,严颜大军俱无声息,不知战况如何,只得率军归城。 得入城池方得明白,主将严颜乃被人生擒了。 张嶷面对此等局面,亦不知如何是好。 …… 而在黄忠大军正战巴中之时,张鲁终于能勉强站起来了。 但大多时候,他还是坐在诸葛亮为他造的四轮车上。 “仙君,南郑乃固,何日与皇叔会师?” “快了……” 诸葛亮立于城头从容自若,望向西北,他等候已久的时机终于到了。 此时上庸三郡,乃有数万兵马,精兵近万。 汉中郡数万兵马,精兵鬼卒乃三万有余。 还有这段时候,刘备命糜芳从荆州带来的五万精兵。 手头兵力可谓空前雄厚。 “传令,着文聘、霍峻二将星夜来赴南郑。” “喏!” “赵云!” “在!” “命你与邓芝去一趟上庸。” 赵云先是领命,接着一怔。 因为在他看来,汉中对弈曹军,乃是前沿。 上庸三郡虽地处险要,但现在却非战事紧要之处。 自己是重要将领,不在最紧要之处,却去上庸为何? 故而神色间有所迟疑。 诸葛亮看出了他的迟疑,故而说出了接下来赵云的任务。 “子龙将军去上庸,将上庸三郡尽交予蒯氏叔侄驻守,携三郡兵马一万,乃往武关……直攻取长安!” “长安??” 赵云神色一凛,激动情绪溢于言表:“喏!” “切记,若于武关遇劲敌,强攻不得,不可再攻。此或有宛城援兵,立刻转道向东,助云长截取宛城粮道,武关不得,若得宛城,亦是大胜。” “遵命!” “庞德!” “在!” “着你领五千兵马,往箕谷而去,亦作攻取长安之势。若得敌援乃至,亦佯攻不休!” “喏!” “马超!” “联合阴平羌氐义士雷定,打通北行军道。” 马超疑惑:“军师怎知雷定与我有旧?” 诸葛亮笑了笑:“聊以掐算。” 张飞上前:“那我呢?” 诸葛亮看着张飞,感慨一笑:“三将军与我共出南郑,佯攻阳平关,而后北上岐山,夺雍凉之地。” 闻此言,张鲁一怔:“诸葛军师,如此分散出兵,你到底要打的地方是哪里?” 诸葛亮笑了笑:“我要打哪里,得看曹操选择守哪里。” 第387章 诸葛亮的北伐攻略 然细察之下,其谓孔明之策犹存瑕隙…… 譬如赵云兵叩武关之际,若宛城按甲不动,反以长安之师星夜驰援,又当若何? 猛然间,他又想到。 长安乃关中根本,若遣精锐东出救应,其城防必见空虚。 庞德佯攻之师很有可能变成正师。 此时若诸葛亮亲率大军至岐山,径袭长安西门陈仓,守将或因兵力外调而首尾难顾,又当如何? 张鲁念及此节,忽生喟叹:本谓紫袍仙君身负通玄仙法,翻云覆雨已属人间至奇。 未曾想,其攻伐战略,调兵遣将的能力亦世间罕有。 我汉中幸亏未与诸葛仙君为敌,否则其谈笑间,便可令我汉中如烟尘覆灭。 赵云北上数日,奉军师令,命文聘霍峻携亲卫至汉中。 诸葛亮命文聘代替他坚守南郑城北。 而亲带大军,西出岐山道。 而此时,驻守阳平关的曹仁,正面临着一个棘手的问题。 诸葛亮大军即将从自己所驻守的城池前走过,而西去岐山。 此时,他要不要出兵阻拦? 出兵,或者不出兵。 此选择权在曹仁。 按说,此时出兵,设大寨驻守大路,可有效阻止诸葛亮大军西出岐山。 可是这将面临一个问题。 一旦设寨驻守,就要出城设障,舍弃本身稳固的城池,乃与诸葛亮与城外大路正面交锋。 这是理智的做法吗? 别忘了。 曹操临行前千叮咛万嘱咐:但使阳平关垒不失,我王师便有归途,断不致困毙于巴蜀绝地。 而一旦阳平关被夺,大军恐陷危境,难以复归。 曹仁不敢冒这个险。 他不确定诸葛亮这么做是不是故意诱他出城。 毕竟,若想从汉中北出长安,需要渡过秦岭,有四条穿岭路可选。 乃陈仓道,子午道,傥骆道与褒斜道。 陈仓道乃当年汉高祖出关中的北伐要道,乃在曹军控制之下,现在成了曹军当下最重要的一条补给线。 有阳平关在前,诸葛亮纵有通天彻地之能,亦不能从此路北出。 子午道近,但山高路险,补给不易。 傥骆道更需翻山越岭,跨河过栈,极险处仅容单兵通过,极为险峻,亦不适合大兵团行军。 褒斜道过箕谷走栈道,但相对比较平坦,最适合大军进发。 此处亦是两家必争之地。 诸葛亮要出兵长安,理应从褒斜道出发。 而除了这四条也路外。 还有两条远路也可以抵达长安。 一条是武关道,此路从汉中东出,行远往上庸三郡,相当于绕过秦岭东面抵达长安。 一条是岐山道,此路从汉中西出,亦行远途绕过秦岭西面。 这两条路虽然相对平坦,但山高路远,每一条长度几乎是以上四条道的总和,中途补给相当不易。 【注:上本书刘封带五百精兵出兵子午,中间渡旬河改道峪谷道抵达长安的计划行不通。峪谷道是唐朝所发现,当时查阅资料有欠缺,算是BUG,但可以理解成主角是现代穿越者,知道那里有条路可抵长安,经营汉中多年找到了那条路。本书没有现代穿越者,不适与此道进军。】 如果诸葛亮要从岐山道走,等走到岐山,还避免不了过汧县,打陈仓,攻郿县等要隘。 士卒们经过长途奔袭,糗粮将罄,哪还有气力强攻那些坚关险隘? 就算打,援兵易至,与凉州军两面夹击,诸葛亮安能不败? 所以,在曹仁看来,诸葛亮怎么都不像去正经攻打长安的样子。 那么他走这条路的目的只有一个。 就是诱我大军出城,以夺回阳平关。 “诸葛亮诡计多端,欲断绝丞相退守之路,我曹仁,不上这个当!” 于是,曹仁命令大军坚守阳平关,任诸葛亮如何诱敌,都不得出城一步。 待诸葛亮要是真敢离开,我正可趁机出兵大安关,攻下南郑城。 而后将汉中彻底纳入版图。 丞相后路断无危也! 按说,曹仁的思路是相当稳妥的。 也是没有问题的。 如此打算可保丞相无失,却得眼睁睁看着诸葛亮大军从自己眼皮子地下安然而过。 而诸葛亮也的确有攻打阳平关之意,但前提是曹仁率军出城。 他一旦带兵出城,正可借机攻城,夺下阳平关。 即便放弃北出岐山亦无妨事,断绝曹操归途岂不是战略上的大胜? 但曹仁既选择坚守城池,不出兵相阻,我也就不觊觎阳平关了。 继续按照原本的计划往西北岐山道而行。 那么问题来了。 诸葛亮既然有困曹操于川蜀之意,他出兵岐山,如果反被曹仁断绝归途,岂不是被困在雍凉之地? 但诸葛亮不怕。 他笃定一件事 韩遂新亡不久。 夏侯渊初临凉州,州中必乱象纷纭,非以雷霆手段整饬,难期长治久安。 此时凉地百姓尚不知州牧为谁。 凉州众郡亦对夏侯渊少有信任。 而马超久镇雍凉,素得士民之心,诸葛亮又熟谙边地情状,欲收揽诸郡附从,岂不是要比夏侯渊容易得多? 对,你没看错。 诸葛亮并不是想夺长安。 他携带五万兵马出征,真实目的乃是宽阔广袤的凉州。 那什么时候是夺取长安之时? 倘若夏侯渊选择死守凉州,乃向长安求助援兵。 此时长安分兵相助武关,又分兵阻截庞德,再分兵支援雍凉。 那么,此时再调一员上将,出兵子午谷。 方得事半功倍! 此时的选择权,乃在夏侯渊。 诸葛亮坐在车上,心中暗暗盘算…… 若得那时,虽不得凉州,却可将长安纳入版图,亦是大胜也。 …… 另一边,黄忠稳坐中军大帐,乃命亲兵将严颜缚入帐来。 此时黄忠须发虽染霜雪,却笑得眉眼弯弯,两颊红彤彤,皱纹里都藏着兴奋,活像偷藏了蜜饯的顽童,迫不及待要与人分享得意之事。 浑身上下并无半点老将之持重。 反观严颜,虽被粗绳捆缚,却腰杆挺得笔直,如苍松立雪。 但见他虬髯如戟,根根倒竖,面色沉似铁石,目若朗星却凝着寒霜,不怒自威。 他冷然瞪着黄忠,眉眼中尽是怒色与不忿。 第388章 黄忠晓大义,严颜投明主 “汝使诈计,诓骗老夫!”严颜冷然一哼,傲娇的将头转到别处。 他虽服气黄忠武艺与将略,却莫名对他尊重不起来。 总觉得这老头不咋正经。 黄忠抚着花白的须髯:“兵法云:兵不厌诈!汝虽行伍半生,然治军不过中平,临阵对寻常武将或有胜算,然较老夫这等名将,还差之甚远,尚需多学!” 面对黄忠的自吹自擂,严颜实在无话可说。 毕竟空有蜀中名将之名,却完败在黄忠的手下。 “汝要杀便杀,不必多言。” 黄忠下了案,走过来感慨道:“老夫垂钓时,若得二十斤以上大鱼,便知其历岁长成,不忍加害。今擒得花甲老将,恰似钓得巨鳞,岂忍烹之?” 严颜被黄忠以鱼相比,气得胸口疼,冷哼道:“那你要作何?” 黄忠长叹了一口气,走过去,竟去解开严颜身上的绑绳。 侍卫怕严颜行暗袭之举,急切道:“老将军……” 黄忠摆摆手:“无妨,他打不过我。” “你……” 这一刻的严颜真想回手给黄忠一拳,以解心头志气。 但回忆阵前斗将之时被黄忠支配的恐惧,别又自取其辱。 犹豫间,到底没能挥出一拳。 只是拧动了一下身子,以示不配合。 黄忠把绑绳拆尽,扔在一边,又命人拿来两个小胡椅,拉严颜坐下。 “你到底要做什么?” 黄忠友善的看着严颜:“贤弟年事已高,正该含饴弄孙,乐享天伦,缘何还要披甲临戎,跋涉于军旅之间?” “建功立业,岂在年龄大小?” 严颜说完,又是冷哼:“可话又说回来,你年岁比我还大,缘何披甲临戎,跋涉于军?” 黄忠慨然一叹,神色严肃起来,说道:“乃报皇叔知遇之恩,纵使肝脑涂地,亦当追随皇叔,重匡汉室,拓土开疆,只要某一日未死,便要为大汉基业流尽最后一滴血。” 黄忠所言,令严颜心下微动。 他未曾料想,这般怪诞不羁的老将,胸中竟存着磐石般不可移易的志节。 他心亦与黄忠无二。 按说,追随曹操也可以称得上匡扶汉室。 可分析曹操的行为,总觉得不那么名正言顺。 且不说刘璋之死有无隐情,毕竟杀皇妃害皇子此事世人皆知,绝非忠臣良相所为。 但遥想霍光行废立之举,以保大汉无殇,又觉得曹操这么做也可以理解。 他受曹操恩禄,今却徒生贰心,颇为不妥。 “你可是要说降于我?” “你还别说?老夫还真有这个意思。” 黄忠把小胡床往前挪了挪,认真道:“老夫久历行伍,与少年辈朝夕相处,言议多不相合,渐生代沟之隔。今观贤弟与老夫年纪相仿,若能屈就副将之职,闲暇时分,正可共话耆老之事,免使孤怀寂寥也。” 严颜无语。 他觉得,少辈与他聊不到一起去,绝对不是少辈的问题。 严颜白了黄忠一眼,冷冷一哼:“汝须知,我蜀中但有断头将军,无投降将军也!” 黄忠点点头,以示敬佩,却说道:“你若归附皇叔,复随老夫左右,老夫当亲授攻伐韬略,必令君为常胜之将,何需以断头求降耶?” 严颜无语,他觉得黄忠和他的对话好像不在一个频道上。 他瞪了黄忠一眼:“严颜之意,非为求胜,乃断不会降敌也!” “那你缘何降曹?” “乃随主而附。” “你主何处?” “我主刘益州,薨逝于阴平之境。” “你怎知,不是曹操所害?” 一句反问,让严颜有些语迟,却仍道:“无稽之事,何必妄猜?” “那你主既逝,其嗣子死守孤城,曹操为何又要将其斩尽杀绝?” “丞相为统一蜀地,不得已而攻城,非为绝嗣耳……”话虽如此,严颜的声音却更没底气了。 黄忠亦失去往时的戏谑,凝神看着他,以手指扣着心口: “贤弟啊,你我虽已年过花甲,渐近桑榆暮景。但这心,可不能糊涂啊……” 严颜惶然抬头,也看向黄忠,眼神似也不那么坚定了。 “曹操围成都数月,不行仁德以怀谕,反施毒计图破城。今蜀中传言,其为陷此邑,竟以疫尸投于城内,欲破孤子刘循之疆。此等行径,君岂得不知?” 严颜神色有些黯淡,双拳亦紧紧握在一起。 他当然听闻成都传言。 曹操为破城所施毒计。 良久,他长叹了一口气:“吾主次子刘阐现居曹营,归降曹公后,蒙恩袭封侯爵,位尊宠渥。”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在骗自己?” 黄忠有些激动的站起来:“曹操不这么做行吗?他这么做就是给你们这些蜀中之将一个台阶下。你们……你们还真就下了。今刘阐有利用价值,曹操尚能善待,后刘阐无利用价值,又当如何?” “咕……” 严颜的喉头噎了一下,他想到了刘璋的结局。 要说什么,终究未能说出。 “老夫知贤弟忧玄德公亦难善待公子。然君岂不闻皇叔得荆州后,刘琦公子袭领州牧,至今锦衣玉食,尊位未替?玄德公何曾薄待故旧?再观刘季玉之境遇,君欲令刘循公子重蹈乃父覆辙耶?” 黄忠的最后一句话,真正的触动了严颜的心。 若真误判曹操,待其破城害及大公子,再以他计加害二公子,主公恐将绝嗣矣。 刘备有君子之名,亦有人称伪。 然正名也好,伪名也罢。 纵有此名,反累其行事止寸,不似曹公般毫无底线。 或能如刘琦一般,保一公子得安。 况且,与黄忠交谈至此。 他虽不屑于黄忠放诞之行止,但对其磊落于刘备的心志,却不信他有虚假之言。 况且,若随公子循而归刘备。 亦不算有背于主公。 想到此,严颜长叹了一口气。 心下思忖:主公在上,祈佑某此般决断,终是正途罢? 想到此,严颜点点头,看向黄忠:“既如此,严颜愿降皇叔。” “哎呀!” 黄忠见状大喜,执其臂而激动得语塞。 良久才说:“皇叔闻公来附,必喜逾畴昔,可随老夫往见皇叔?” “未可急也!” 严颜却淡定摇头,望向帐外,长长一叹:“容我修书于城中,彼处军将皆出老夫门下,得此信必同降皇叔矣!” 第389章 关羽提兵北上,宛城乃陷危局 乃言主公枉死曹营,大公子被曹操所欺,决定相助公子,归附皇叔,共扶汉室,共抗曹贼。 张嶷本信严颜,又与严颜的顾虑相同,见此来信,没有丝毫疑虑。 遂率开城门,率城中文武乃归附刘备。 刘备闻讯大喜过望,与法正等速往巴中与严颜相见。 …… 于此同时,关羽提兵北上,已破曹军数重防线。 平原之战,无人是关羽大军的对手。 此刻,他终于将兵线推到了宛城之下。 他立于中军楼车之上,手抚美髯,遥望着城楼巍峨之势,不禁慨然长叹: 昔年随兄辗转半世,今番终得扬旌叩关,欲定鼎河洛之间。 没有丝毫犹豫,立率大军对宛城展开了进攻。 因坚壁清野,不能利用树木建造太强的攻城利械,唯有军卒举着盾牌,推着四轮冲车对城门展开一轮一轮的进攻。 守城的曹军准备充分,将金汁巨石抛下,砸得攻城军叫苦不迭。 这种战斗对关羽军消耗极大。 但没有办法。 曹仁岂是等闲之辈? 他临走前,已经将宛城的防守做到了极致。 最终,关羽在损失数百敢死军卒的代价下,攻下了这座城隘。 那么,这是宛城么? 不,这只是宛城前沿的一处关隘。 严格来说,这根本算不得城池。 往后还有几十甚至上百的城隘等着关羽去攻破。 而且越往后的城池愈发坚固,需要更尖端的攻城器械与攻城战术。 不过,对于徐庶来说,第一个战略目的已经达到。 他要做的就是利用这个城池高耸的城防木料,来建造攻城器械。 这些木料,多用来建造城内哨塔与箭楼。 城破前曹军烧毁了几座。 但因大量火油与木材都用来投掷攻城士兵,以至于城破临逃时不能及时摧毁所有的塔楼木料。 徐庶命人将木料收集到一起。 “军师,要做云梯么?”关羽询问。 在所有攻城器械中,云梯是最简单实用,也是最容易制作的攻城器械。 显然用这些木料制作云梯最有性价比。 但徐庶却摇摇头。 他拿出了一张图纸。 “坤枢震石车。” “哦?” 关羽没听过这个名字,接过图纸,却觉眼熟。 他在参与曹操与袁绍大战时见过类似的车子,乃刘晔发明,叫“霹雳车”。 只是这个“坤枢震石车”又与霹雳车有很大的不同。 它的骨架更大,摇臂更长,所载石料也更多。 本来对曹军来说,能建造出威力更强的霹雳车是很必要之事,但这涉及到技术问题,冒然求大求强,却不合动力学,反倒不能抛得更远。 刘晔的版本是经过多少次大战,改良的最佳版本。 而此车竟在此之上,还有改良? 是正确的图纸吗? 关羽还是相信徐庶有这个能力的。 “诸葛军师造木牛流马以纾运漕之艰,今元直又制坤枢震石车以济攻坚之困。我大汉军师,真乃天纵奇才,济世之英也!” 徐庶被夸了,却有些尴尬。 “不瞒云长,此车图乃孔明亲笔所绘。某虽晓畅兵法战阵,然于器械工造之能,与孔明相较,实有云泥之别啊!” 关羽又是一惊。 “孔明先生亦通晓投石机之方略?” 徐庶摇扇苦笑叹气:“他连木牛流马这种东西都造得出来,区区一个投石机又算的什么?” 关羽抚髯感慨,甚感意外: “真不怪大哥七顾方得,此人实有经天纬地之能,鬼神不测之机也。” …… 对曹营而言,宛城首关告破,于诸关之中虽非崩天之险,然已足令守疆之将心惊虑惶。 关羽带来的部队数量远超程昱所料。 故而,这第一道关隘得以被关羽夺去。 孙贲与程昱紧急升帐,以论迎敌之策。 “这关羽本居襄阳,今越樊城远征我宛城,其粮草何以供应?” 从樊城到宛城。 中间一个荒废的新野。 沿途树木被伐,草茎得焚,运输若靠牛马。 必携带草料以供远行。 然若无沿途野草可食,所携草料会消耗极大。 带的草料多了,带的粮食就得少了,带的粮食少了,就不能供应大军长久作战。 很让人疑惑,关羽运粮不易,是怎么带来这么多兵马的? 程昱派了大量斥候打探,今终得回报。 “关羽乃造木牛流马以运粮秣,此械不食刍粟,却能负粮千斛,一人可驱数十具兼程而行。” 程昱为此惊愕:“这世间怎有此奇物?” 斥候又带来消息,关羽乃拆箭塔打造霹雳车。 霹雳车形制看似朴陋,然其间诸多微末机巧与榫牝之制皆殊为繁难,此实乃军中机密。 关羽造得出来吗? 可又一想,关羽连木牛流马那种神奇的东西都造的出来,何况霹雳车。 顿时心中大虑。 山间树木尽焚,却有巨石无数。 万一真让他把霹雳车建成了,不日无夜投巨石于城中,难保城池不坏。 必须得想办法,把这几个正在建造的霹雳车毁掉。 程昱与孙贲计议已定,差遣帐下屯骑校尉狐邵,趁夜缒城而出,往焚汉营方构之霹雳车。 然而,关羽治军严谨,还有徐庶相佐,又岂能不防夜袭? 当夜未等狐邵至工造处,所埋伏兵尽出,杀向狐邵劫营部队。 关羽半夜被叫醒,得知敌军劫营,因早有准备,也不慌乱。 披上轻甲,拿着刀就出去了,不到半炷香的功夫,亲斩狐邵,将头丢给副将。 然后继续回营睡觉。 那感觉,就和起夜撒了泡尿没什么区别。 程昱见之大惊,回忆起关羽当年斩颜良之勇,不禁感慨。 当今天下,我曹营勇不下关羽者,恐怕只有合淝的张辽了。 当下宛城危急,曹操又不在。 程昱认为,失合淝暂安,宛城危险,而且相较之下,显然宛城更加重要。 于是,他做了一个冒险的决定。 在曹操不在的情况下,请合淝张辽相援宛城,协助抵抗关羽。 他不是不知道关羽与张辽有很深的交情。 只是其策暗藏博弈之机。 一者,料张辽家小尽在许都,为丞相所制,赌其不忍舍亲族而背主; 二者,揣张辽素称忠义之士,感丞相知遇之恩,赌其不肯效反复之徒; 三者,度孙权若攻合淝,守将孙辅、蒋济或可当之,赌彼等能御敌于坚城之外。 第390章 北方局势纷乱,曹操又当何为 …… 而此时,吴主孙权,再一次整合了十万大军,乃作提兵北上之势。 临行前,他在孙坚和孙策墓前祈愿。 “愿孤今得父兄庇佑,能一战而得合淝,再战而得寿春,三战而向豫徐,为我江东基业再度开疆拓土,更使江东子弟复还桑梓。” 而后,登台拔剑。 俯瞰台下旌旗蔽野、金戈耀日的十万大军。 孙权剑指江北,朗声道:“昔父兄提三尺剑,荡平江东六郡;今孤率龙虎之众,誓取淮泗千里!诸君随孤北征,破合淝则饮马淝水,下寿春即陈兵淮畔,纵有曹军虎狼之师,亦当折其锋锐,扬我威德于中原!” “折其锋锐,扬威中原!” 言罢,鼓角齐鸣,十万儿郎振臂高呼,声震云霄,其势如怒潮奔涌,直欲踏碎江北壁垒。 见此情此景,孙权感到尤为满足。 他威风凛凛,遥望江北之地,嘴角浮出一丝冷笑。 “曹公,抱歉了,恕愚婿今番要夺你基业了!” 遂率大军往北进发。 鲁肃并未与之同行,他留守建业,主持造城。 他心有感慨。 当初,并没有看错。 主公虽身有奇耻,但知忍辱负重,厚积薄发。 那么多打击都没能将他击毁,足见心志之坚乃非常之人。 终借此机又找回自信。 今再出征,虽然所带兵力太多,消耗甚大,但也比较保险。 若能借此夺下合淝寿春,江东将尽控淮泗之险,坐断东南半壁,与曹刘成鼎足之势。 遂安心坚守后方。 …… 此时合淝主将乃孙辅。 没错,曹操竟把驻守合淝重要之责,交给了一个孙家人。 因为他知道孙辅脾性。 其非不忠,更非无能。 他精通兵法,能征善战,乃受孙权挤迫,而被迫投我。 我偏将合淝之重尽予其手。 他必为我死战。 事实上,曹操心胸器量没有问题。 孙辅受曹操之恩,投曹之后,其子又与曹氏宗族联姻。 成了曹氏宗族的外戚。 乃誓死报效丞相恩德,死守合淝之地。 可今闻宛城告危,孙贲书信求援,请张辽相助,又书信洛阳许都,请出兵相援。 若是别人,孙辅肯定会犹豫,但孙贲是自己的父兄,恩深似海,必无他言。 立刻调张辽率两千精兵,往宛城之地相助。 然而,刚调张辽去宛城数日,南方便传来一个令人绝望的消息。 孙权竟率十万大军又向合淝而来。 孙辅大惊,乃与别驾蒋济商议对策。 蒋济亦埋怨他为何将张辽调给宛城。 对此,孙辅并未生怒,乃躬身相拜,向蒋济求计。 并承诺,若不得良计,愿以身战死,以报曹公之恩。 蒋济哪有他计? 想了半天唯有两策。 一则向洛阳许都汇报,以求援兵速至。 二则乃沿途多设疑兵,尽树旗帜,以伪作重军在此。 以此拖延孙权大军行军速度。 …… 而危机者,并不只宛城合淝两地。 赵云与邓芝大军从上庸三郡北上,乃克武关沿途数镇,直逼武关主隘。 弘农太守赵俨兼防武关军务。 他不擅长攻伐,侧重民政与防务结合,组织军民屯田、修缮关隘。 赵云抵达武关主隘后,亦依靠所得城隘携民屯田,建造攻城要械,以作久战之姿。 这让赵俨颇为忧心。 一旦武关得破,赵云军便可直入弘农,攻伐长安重地。 他不知曹公所在,得不到军令。 乃写信向宛城求助,又觉不妥,亦向长安求助。 可信至宛城,孙贲为之无奈,防御关羽尚且无暇,哪有精兵可援? 好在信至长安,钟繇心知武关之重,一旦失守,长安便生危险。 于是命护羌校尉苏则,统领五千锐士,兼程往武关赴援。 可苏则援行不过数日,又有消息传来: 庞德进军褒斜道,往箕谷而来。 钟繇大惊,欲请曹公相援,可曹公远在蜀中腹地,山高路远,政令不达。 无奈之下,在着精兵驻守褒斜道。 又怕诸葛亮再出奇兵,不敢托大。 乃于傥骆道,子午道设重兵驻守。 长安城的重兵自不敢动。 唯有将左冯翊右扶风所驻精兵调出。 又闻诸葛亮兵出岐山,欲从绕秦岭,从西路而来,钟繇心急如焚。 冯翊与扶风,但有一城失陷,长安便险困危之境。 乃以司隶校尉的身份发信求助,一则,乃向许都洛阳求助,但山高路远,一时间或难通达。 一则,向凉州夏侯渊求助。 望其着着一偏师乃至长安要隘,协助驻守。 夏侯渊接到信后也颇为无奈。 现在什么情况? 新得凉州要地,乃拓土开疆之喜。 必当于丞相南征之际,安抚凉州本地百姓,尽剿凉州不臣势力,使此土彻底纳入我汉版图。 而凉州势力纷杂,民族众多,想迅速的定乱安民谈何容易? 这需要足够数量士兵才行。 可你现在,还有分走我部兵马,这合适吗? 夏侯渊的内心是拒绝的。 他想听听曹操的意见。 然今丞相远在两川,修书通禀谈何容易? 但他毕竟心怀曹操王霸之业,深知大局为重,更晓长安若失,则王业倾颓矣。 权衡之下,乃有计较。 凉州可晚固,但长安决不可失。 于是,咬牙腾出两万大军,命麾下大将张既率大军往长安相助。 …… 而此时此刻,曹操还在成都之地,试图啃下益州这最后一块骨头。 可但见粮草逐渐匮乏,腐尸也抛却殆尽,却依旧未入成都一步。 曹操不免心生羞恼。 当他得知守城的周不疑只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年时,更是心怀怨怒: “孤攻柳城未尝如此!谁能告诉孤,此姿究竟施何邪术?孤这般强攻,竟不能克?” 而曹操却不知道。 此时此刻,周不疑也在绝望的边缘。 眼看着石灰、火油、药材等物越来越少,亦有不少百姓患上瘟湿之症,可曹操却还不撤军。 再打下去,恐怕难以支撑。 周不疑忧虑的看着城墙周遭烧焦的尸块和如山的土冢不禁感慨: 曹操所带粮草应该不多了吧。 尸体,也应该抛得不多了吧。 都到了这个时候,难道你还不撤兵吗? 第391章 刘备的抉择 第一条,速度南下,先攻克雒城,再南下蜀郡,以解成都之围。 第二条,继续西进,占据整个巴州之地,再去封锁阴平之道。 法正算计。 若走第一条路,可攻破曹操,解成都之围。 但曹操亦可速速退军,保留有生力量退回巴西,安然退往阴平之地。 但若走第二条路,可连接汉中,威胁阴平武都。 按法正话说,他是倾向于第二条方略的: 虽然成都危险,但曹操若想攻下,必然要消耗大量的兵力与时间。 就算真攻下了也无所谓。 此时已经数月,成都粮草所剩无几。 不得以支撑庞大军销,此时可往西断曹操粮道,曹操若想安抚麾下军卒,必掠夺民资。 如此一来,曹操在益州搏下的爱民之誉也就不复存在了。 城破刘循必死,成都亦难免被劫。 而刘循一死,成都一劫,益州众官员亦会对曹操心生怨恨。 此时天时地利人和俱在主公之手,可号召数郡归附,曹操若不速逃,则有极大可能被我们毙于益州之地。 法正知道刘备有仁善之心,必不忍成都被屠。 所以,他纵然倾向于这一个计策,却把成都可能被屠,说成成都可能被劫。 然而,刘备亦非钝暗之辈。 他虽然临阵智谋远不及法正,但心细如发,洞察人心,寥寥数语间便知法正心意。 对此,刘备坚定摇摇头,对法正道:“曹操为保持军旅战力,实乃无所不为。孝直此策虽或可困曹贼于蜀地,然于蜀地百姓危害过甚。曹操亦可能恃劫掠而遁出益州,届时蜀地百姓岂非要遭灭顶之祸?” 法正感慨,主公心善,但易错失良机。 况且此赌纵输于主公无甚大害,若赢则可彻底消灭曹操。 刘备明白。 曹操亦非不智之主。 手下亦有高谋之士。 他们也肯定想到了这方面的危险。 但曹操了解我,他的谋士也了解我,知道我一定不会选择法正的方法。 刘备望着川蜀大地,抚膺长叹: “孝直啊,我刘备自涿郡举义以来,愿以仁德为圭臬,固非为博虚名也。夫大汉宗庙之重,岂容以黎民膏血为赌?今纵循君之计,或可困曹贼于一时,然蜀地生民罹此茶毒,纵得天府,与暴秦何异?” 法正抬起头,发现刘备深邃的眼睛无比真诚。 “主公……” “昔光武中兴,非恃权谋诡诈,实乃顺天应人,以获天佑。我宁失益州,不愿失天下心。君言‘赌局输赢 ’,然于我而言,此非赌局——固守仁政,虽道阻且长,譬如大禹疏浚,初看似迂,终成万世之利。 待他日政教昌明,邦国富强,得民心在我炎汉,纵曹操据金城汤池,又安能敌我大汉顺命之师?” 说到此,刘备的眼神黯淡下来:“况季玉已逝,吾侄尚在成都,我安能不全力相救?” 法正看着刘备,他明白,眼前这位主公虽无盖世奇谋,却有磐石之固,其胸中所载,非独巴蜀疆土,实乃天下苍生与炎汉正朔。 这才是真正站在云顶的帝王之志。 可眼前机会甚好,法正不忍放弃,他知道刘备看中名声,仍想再劝: “然主公啊,纵令如此行事,造恶者乃曹孟德,天下人亦断无得议主公是非之理。” 说白了,曹操占恶名,主公占美名。 何乐而不为? 刘备闻此,却长叹一声,闭目摇头。 “世人或谓我刘备未行恶事,然我心自知,孟德今有屠民之恶,实乃我所迫也,且是吾有意激之,此行乃为自己能获得民心。 然为此而使万千黎民膏血横涂于刀刃之下,吾心何忍? 此策虽看似聪慧,孝直可曾想过……今日我若行此,来日纵得天下,必有阴诡之徒窥破此道而以王业效仿之,彼时国祚又安能久长?” 刘备的一番话让法正感慨万千。 忆昔归蜀之日,河池尽染血色,又思与先主入蜀之时,百姓夹道焚香以迎。 其间所蕴含的哲理,实非吾辈所能窥其万一也。 法正纵然有些遗憾,但亦未觉自己选错了主公。 主公虽因守道而受挟,使基业难以速定,但能坚持初心,如古鼎之藏玉,虽蒙尘垢而精光不泯,终俟识者之鉴。 于后世而言,乃圣君仁主之道。 然其唯知主公乃自肺腑而护初心,从骨髓以全令名也。 却不知此事刘备已与最初大不一样。 在刘备看来: 若毁吾名而能使三军无伤、百姓无虞、天下大定,此名又何足惜哉? 此乃至今为止,法正与刘备于斯事认知中唯一之别也。 法正点头道:“如此,主公可是选择第一条路?” “不错!” 刘备目露坚毅之光,朗声道:"即刻整饬三军,南下挥师雒城,剑指成都!" 正这时,甘宁抱拳道:“主公,往雒城两条路可走,若走北山大道,直取雒城东门,若走南山小路绕行,可攻打雒城西门。我们大军走哪条路?” 刘备心念一动,立刻想到临行前阿斗的告诫。 他拿出了诸葛亮绘制的蜀中地图。 详细查看。 忆前世攻雒城之时,我自率大军行于大道,士元率精骑走于小径,为安其心,更以的卢相借。 不意其经落凤坡时,竟中伏箭而殁。 徒损良才,痛心不已也。 未料今日,又临此等决断。 前世之殇,今生断不可重蹈覆辙。 于是下令:“传我将令,全军整备,皆走大路!” “等等!” 法正却忽然阻止道:“主公不可!” “为何?” “曹操非池中之物,闻我军南下,必于要冲设伏。吾等大军若速行径此,恐中其诡计也。” 刘备一怔,脱口说出一句冒失之言:“怎么,大路也有埋伏?” 法正面露困惑,好像在说:“大路怎么就不能有埋伏?” 但未等法正出口,刘备心中猛然一凛。 前世刘璋为益州之主,乃以张任设伏小路。 可今生却大不一样啊,曹操几乎控制了整个益州。 若他设伏,还会只于小路设伏? 不对,他会在大路小路都设伏。 第392章 诸葛亮兵囤祁山堡,邢道荣狼狈溃卤城 法正淡淡一笑,又给出一免计。 “主公,可遣一将率残军,执破旗,着残甲,缓行于道,伪作败逃之师自大路归营。敌军见状,必引兵来迎,反擒迎军,如此可探其伏兵所在。” 刘备想起前世庞统,不禁摇摇头:“此将岂不甚危?” 恰在此时,张任抱拳一揖:“末将张任,愿未做残军,为主公前驱探路……” 刘备是真的担心:“张将军,此行或有危险?” 张任呵呵一笑:“昔樊哙持剑盾入鸿门宴,虽刀光环伺,犹能瞋目叱项王。末将虽不才,愿效此等壮士,为主公前驱。况且,纵前路有伏兵千重,我自熟悉地形,相较于他将,断不会入伏遭擒!” 因前世之故,刘备对张任本无太深的感情。 但今见张任如此,不由得深深欣赏和喜爱。 他也知道,身为降将,张任上无寸功在身,也是着急想要表现。 作为主公,也不能一直不给人家表现的机会。 想到这,刘备慨然抓住张任的手,认真嘱咐:“那将军可要小心!” 张任不得抱拳,只道了一声:“遵命!” 刘备仍怀忧色,复言:“纵令此役未竟,亦毋须强为,能全师而返,亦是幸事。” 张任纳闷。 凡为人主,乃谓慈不掌兵,多令臣死战以竟事,玄德公何为此般仁厚恤下? 难怪那么多人追随。 然此般做派,莫非不令军旅之执行力锐减耶? 张任觉得,至少他自己只感皇叔厚德,非但不会折损半点执行力,还愿以士相报。 遂归营准备,伪败军乃探大路。 …… 此时此刻,诸葛亮大军正浩浩荡荡往祁山而去。 走在熟悉的道路上,虽有跋涉,心境亦大不相同。 麾下首席大将张飞、副将为马休、马铁、邢道荣、张卫、杨阜、姜叙等将。 沿途并无敌军相阻。 诸葛亮明白,曹仁做出了稳妥的选择,他选择固守阳平关,为曹操坚守退归之路。 那么,身处凉州的夏侯渊,你又该作何选择? 是全力拱卫长安,而留凉州于我,亦或固守凉州之境,使我得入长安之机? 大军行了一个月,乃入祁山堡。 祁山堡凉州祁山镇,地处蜀陇咽喉,是梦中“六出祁山” 北伐的军事指挥部所在地。 这里异峰独起,四周孤立,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堡上却相对平坦,可容纳一定数量的军队驻扎,且有暗洞直通西汉水边,便于取水和紧急情况下的迅速转移。 是绝佳的屯兵之地。 时夏侯渊犹未谙此地机要,但很快他就会知道,此陇右锁钥,会给他造成多大的麻烦。 此时的祁山堡看上去还很荒芜,但没关系。 闭上眼,所有的攻防重事就都出现在了脑海里。 祁山堡前的“观阵堡”,那曾是他演练军时的看台和指挥台。 其左侧的 “藏兵湾” 和右侧的 “圈马沟”,可藏匿千军万马。 此外,祁山堡北边祁山山麓的 “九谷堆”,是当年为迷惑曹魏大军,显示蜀军粮食储备充裕而设的九个大土堆。 而在此“九谷堆”之后,那里地势平坦,土地肥沃,是他的囤粮之地。 “军师,接下来咱们先打谁?” 张飞主动请缨。 一路行来,他早已按捺不住。 诸葛亮看看天时,此四月过半,尚未过种麦之时。 “三将军勿急,当先竟屯兵种麦之事,而后修桥建渠,以慰民生。” “啥?” 张飞睁大一对牛眼,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军师,翼德不解!此远行至此,只为种麦建渠?此是何为?” “自为久战。不过将军亦有要务。” 一听此言,张飞立刻严肃起来:“军师请讲?” “即刻差遣斥候,探察周遭城池关隘之戍卫情状,尤以西北卤城、东北西县为要。三日内必复命,不得有误。” 张飞抱拳:“喏!” 而后,诸葛亮迅速的与周围百姓建立联系。 帮助百姓开沟建渠,开垦田地。 这令当地百姓很是困惑。 这真的是敌人的军队吗? 很快,张飞的消息来了。 卤城守将为贾信,携军两千以卫卤城,至今有两年。 而西县守将则为殷署,乃新调守将,他携韩遂遗留的五千精兵,正守卫西县。 诸葛亮呵呵一笑,心中已有计较。 西县在东北,远瞰陈仓之地,陈仓是通往长安的要隘。 而卤城在西北,则通往天水之境,天水是通往凉州的重郡。 观其屯兵之状,夏侯渊于卤城守备显见疏懈,独于西县防务颇为用心。 以此推论,他必把防御重心放在防守长安之地。 诸葛亮嘴角露出一丝淡然的笑意。 现在曹魏,要么心思都在益州那边,要么兵力放在守卫长安。 显然还未意识到卤城的重要性。 此时春忙期已过,卤城的麦子,差不多已经种好了吧。 于是,命邢道荣率两千兵马攻打卤城。 张飞很纳闷。 “军师,某身为主将,缘何反令副将为前部先锋?” 看着张飞急迫的样子,诸葛亮呵呵一笑:“将军且宽心,待此战有果,自有重用将军之处。” 三日之后,果然出了结果。 邢道荣于城下自吹自擂,大辱贾信,逼其出战。 贾信起初也是被唬住了。 “此人自称刘备麾下第一荣将,何为荣将,怎未曾听说?” 殊不知,邢道荣乃称“第一荣将”,听起来似有“荣耀”“荣光”“荣誉”之意。 旁人问之,向来不答。 诸葛亮曾好奇问之,邢道荣方说实话:乃是皇叔麾下第一个名字里有“荣”的将军。 毕竟有关张赵马黄等将在上,倘若自称勇将、上将、虎将、重将等必不为人所服气。 自称皇叔麾下“第一荣将”大家就都没话说了。 毕竟这个赛道无人与之相竞。 而邢道荣身体雄壮,大斧子抡起来虎虎生风,又身着精铜铠甲,一看就是相当有地位的将军。 这令贾信颇为忌惮。 但又心怒气飞扬跋扈,骂得太脏,权衡良久,遂命副将趁夜袭之。 谁料这一袭,竟得意外战果,将邢道荣军杀得大败。 幸是其有些本事,方得逃回一劫,闹个丢盔卸甲,狼狈难当。 最终败回祁山堡。 邢道荣败了,就轮到张飞上了。 时张飞引两千锐卒,黑着脸,如抹铁炭。 手提丈八蛇矛直抵城下,厉声骂战。 贾信登城见状,竟不禁哑然失笑:“久闻诸葛亮名动天下,怎料其麾下尽是此等狂言妄语之徒?” 第393章 贾信再度袭营,雷定心生反意 贾信呵呵一笑,双指往城下一指,却谓左右道:“前番之将,是否也有此言?” 众将笑道:“正是!” 而这时,有一将肃然拱手,谏言道:“将军,此人名唤张飞,表字翼德,乃左将军刘备帐下虎将。其名威播寰宇,声震九州。不可小觑啊!” “张飞?” 贾信自是听说过这个名字。 而且是如雷贯耳。 不过那是很早之前。 可就在最近,他对张飞这个人又有了新的看法和认识。 当时,邢道荣是这么说的: “我应军师之命,乃出征卤城,可知我邢道荣大名否?此次出征,我为第一先锋,就算是那大名鼎鼎的张飞,亦位列在我后也!还不快快出城投降,免教城池化为焦土,生灵尽作亡魂!” 邢道荣当时为唬住对方,难免借张飞之名吹点牛逼。 但在贾信看来,事实却也如此。 既为领兵出征,若无本事,哪敢为第一先锋? 谁都知道,大军出征。 首战告负,会对己方士气造成巨大打击,怎能不用己方阵营最靠谱的猛将? 所以,当邢道荣说他名次在张飞之前时,贾信还真有点信了。 以至于后来邢道荣落荒而逃,贾信困惑不已。 能把张飞挤到后面的猛将,怎么就这个水平? 不过你要说他水平差。 也不是。 那大斧子一抡,两三个将领亦难近身。 绝对具备能领兵出征的猛将素养。 但你要说他有多厉害。 却被麾下副将杀得丢盔卸甲落荒而逃。 那么问题来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邢道荣诈败? 可能性微乎其微。 毕竟在袭营之际,乃见状断无伪作之理。 夜袭兵至,邢道荣既不顾麾下卒伍,亦不恤断后之师,臀间更中流矢一箭,鲜血流了一马屁股。 虽然最终是跑了,但说成是九死一生亦不为过。 谁能这么演? 贾信对邢道荣实力做了理智的分析。 判断此人有大将之表,无大将之里。 若守将真胆小怯懦,还真容易被其吓住,以至于不敢出兵。 得胜邢道荣,使贾信心中也有了底。 今见张飞此来,与邢道荣带一样多的兵马。 也就没觉得张飞能是多厉害的人。 名声或许很大。 但有些事很有可能是吹牛吹出来的。 比如一声吼,喝退曹军千军万马。 不是以讹传讹,怎能传出如此离谱之事? 谁傻谁信! “嘤嘤唧唧,还不开门。待俺杀进城去,将你等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张飞还在怒骂。 贾信摇头愠怒:“今夜谁敢领兵再袭?” 其身旁谋士梁习建言道:“将军,故技重施恐敌营有防,或为不妥,望三思。” 贾信抚髯沉思,此番虽胜邢道荣。 但未能将其擒之,心有憾之。 今番张飞城下叫阵,竟让他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如若此战能生擒张飞,那以后我贾信之名,恐怕就要响彻雍凉大地了。 这个机会。 他真不想放弃。 “前番直捣敌营,方获大捷,然未擒斩敌首,甚为憾之。今分兵两路,虚攻祁山堡,实袭张飞营,若战而不胜,亦可从容退兵,不致困于危局。” 梁习虽然认为冒险,但也觉得这是比直接袭营更加稳妥的战术。 便未作他言。 接下来,贾信便命麾下大将卫武,裴元各率一路兵马、 卫武佯攻祁山堡,实则断张飞后路。 裴元则主攻张飞营。 二人皆得将令,若不得胜,当立刻撤回城中。 于是点选精壮士卒,备齐刀枪火把,又令探马细查敌营布防,准备三更时分衔枚疾进,再度夜袭敌营。 夜幕降临。 张飞也没睡觉。 他也不在乎什么袭营。 事实上,那是一座空营。 只留少量兵马把守。 而且军令有言,若遇敌袭,不可坚守,尽可撤退。 他奉军师之命,夜伏于卤城城外,但见门开,出军过半,无甚二话,直接率军杀将进去。 …… 再说阴平,属益州。 乃广汉属国。 全境山高路险,沿途高壁陡崖,乃舆马难通之地。 唯得绳索攀吊,方能运军。 若非氐王强端全力相助,曹操断无在此通兵之理。 然而,强端的这番做法却引其部下雷定之不满。 雷定亦是氐族人士。 与河池氐氏有远亲故旧。 他精明强干,身姿挺拔,面如古铜而目若朗星,腰间常悬一柄饰以兽骨的环首刀,于氐氏人中颇有威望。 强端对其甚为器重,为其麾下首帅。 曹操屠戮河池之事,他甚为痛恨。 于是向强端进言:“大王,曹操于河池屠我氐族同胞,今大王却设路助曹操入蜀,这不是助纣为虐之举?” “那你欲作何谋?” “当断其归道,反歼曹贼于此地。” 强端身体粗大,毛发旺盛,面如镔铁横生虬髯,样貌非常骇人。 浑身上下带着上位者的豪横。 他闻言抬头看了两眼雷定,冷嗤道:“尔懂甚!曹操势如雷霆,刘备不过偏安一隅。今借道助其入蜀,待他破了蜀中,立成大业,我阴平氐族便是开国元勋。” 雷定意欲强辩:“可那曹操毕竟屠了咱们的同胞啊!” 强端冷哂道:“河池之事,不过曹公误断耳,岂可为小怨而舍大业?况且某与河池氐王窦茂素不相容,曹公代某屠之,于我而言,实乃快事!汝再敢多言,休怪某不念同族之情!” 雷定惶然,他喉头噎了一下,暗暗咬着牙,泪水含在眼眶强强忍住。 归至部落。 雷定看着妻儿,看着部落里的男女老幼。 不禁暗暗叹息。 窦茂虽与强端有隙,那也是上不得台面的小隙。 根本没有什么大仇。 况阴平与河池氐人素有姻亲之谊,然此等助曹之举,难道不怕族人非议? 然而,强端对此还真就不在意,他心中所重者唯有封侯列爵的青云之途。 至此时,雷定已生背离之心。 他虽为强端部下,但于氐氏族人中威望甚高。 振臂一呼,可带走半数氐族部落族众。 可背离后,又能依附何人? 刘皇叔? 他心有此意。 然此地去刘皇叔势力何止千里,又无引荐之士,何以通联于皇叔? 愁闷间,忽闻部下报信。 “大帅,西凉马超马孟起求见。” 第394章 马超会盟雷定,黄忠箭射李典 闻得此名,雷定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欣悦之容尽显面上。 他还记得几年前,彼时马超尚未归附刘备,他也尚未归附强端。 久闻马超有万夫不当之勇,更兼义薄云天,于氐羌之中素有神威之名,他亦有心一见。 那时,马超军至氐族聚居的仇池山。 雷定闻讯,亲率部众前来助,以白马牛羊相赠,解了马超燃眉之急。 马超感念其恩,又闻雷定军民被近山胡人相欺。 遂带兵直去,将胡人杀得大败,斩其酋首悬于马首,复令胡部岁贡毡裘千领以赔氐族,不复侵之。 二人于篝火旁按氐族古礼 “血盟结辫”:雷定割下玄色发辫系于马超腰间,马超则以祖传的宝弓相赠。 那一夜对星长谈,把酒言欢,何其快哉。 今又得见老友,安能不喜? 立刻出寨相迎。 乃见马超白衣素甲,依旧英姿飒爽,风光无限。 其弟马岱挺立于侧,亦拱手施礼。 “孟起……” “雷兄!” 久别重逢,自有无尽心里话要说。 也很自然而然的谈到归附皇叔之愿。 马超试探而言,刚刚表达出一点想要拉拢雷定入伙之意。 未曾想,雷定果断表态:“愿随孟起共附皇叔。” 这番果断表态,倒给马超整犹豫了。 “兄长何以如此果决,难道不怕氐王相阻?” “哈哈哈……” 雷定饮了一口烈酒,哈哈大笑,于是将强端附曹之举与自己内心抉择尽数吐露。 “贤弟啊,实不相瞒。自曹操屠戮河池氐众以来,我早怀归附皇叔之心,唯恨关山阻隔,又无引荐之人。今闻贤弟驾临,真乃天诱其衷,某心中之喜,直欲跃马扬尘以迎王师!” “果真如此?” “当然,为兄前番不反,还有一个顾虑。” “是何顾虑?” “凭我自己断可分割氐族兵马,但无必胜强端的把握,可今又有孟起在,又何需生此顾虑?” 马超亦闻言大喜。 “既如此,兄可争取几支部落?” “七支部落,可得兵万人,其中青壮精兵可选三千。” 马超欣喜感慨。 这几乎是阴平国近一半的国力了。 心中犹感诸葛军师计谋之深远。 若他自己,断不会想到跋涉千里来联合雷定这种思路来。 不由得抚掌大笑:“哈哈,得兄相助,今必困毙曹贼于蜀地也!” …… 蜀郡,通蜀大道。 李典与吴兰率伏兵正潜藏在古道侧崖之畔。 他们看着一支残军艰难前行。 破损的旌旗耷拉在枪杆上,暗红血迹混着泥浆凝成硬块,被风卷得簌簌剥落。 士卒们铠甲歪斜,半数人拄着断矛当拐杖,伤口似有脓血渗出,在草鞋下拖出蜿蜒的痕迹。 为首一将,手臂似负重伤,挂在脖子上。 被部下搀扶着缓慢前行。 “这是谁的部队?”李典眼神中写满了谨慎。 吴兰攒眉细觑良久,沉声道:“此乃巴郡部伍,甲仗划一,然旌旗敛而不张,难辨所属何人。但可以确信,乃我蜀中败退残军。” 吴兰身为蜀将。 对此还是相当熟悉的。 李典回想起自己当初兵败新野之时,也曾有此狼狈之际,不禁感慨。 数年光景,刘备从屡战屡败的织席贩履之徒,变成了百战百胜的荆交霸主,真乃困龙出渊,再难掣抑! 那么,李典有没有怀疑这可能是刘备军故设疑兵相诱。 他想到了。 但没办法。 毕竟得刘璋归附后,部队中夹杂了大量蜀籍军卒。 若为保万无一失,乃以乱箭射之,军中那些蜀籍军卒又该怎么想? “放其过之,再做打算。” 李典如此下令。 但吴兰显然不忍。 “将军,你看,他们已经筋疲力竭了啊!” 李典点点头,却又道:“然若得刘备军为作伤卒又当如何?” 两军临阵,兵不厌诈。 互扮军卒,以图战术之先机,诱敌而致其败,此乃兵家常事也。 李典不能不加设防。 但,眼前这种情况…… 一名军卒似渴得不行,竟去路旁泥沟中寻水。 可泥滩中哪有净水,唯有以衣包泥,举国头顶,吮吸衣下滤水,以求得片刻解渴。 吴兰心生恻隐。 “将军,敢请允我遣麾下送水给他们解渴。” 李典沉默不语。 吴兰面布愠色,对李典不满道:“敢情这并非尔等麾下之兵!” 李典叹气:“万一敌军伪作,又当如何?” 吴兰怒道:“将军若疑,某愿以项上人头作保!” “这……” 李典也是无奈。 当下丞相举精兵攻打成都,伏兵多为蜀中之卒。 而不止一个吴兰,蜀中之卒,亦有相同感受。 若断而不决,必使军中生乱。 无奈之下,李典只好应允。 吴兰遂命卒带水下去接应,下面军卒见有人送水,大喜过望。 忙问何处接应。 军卒对道:“此中关乎攻防要务,尔等可沿此道南行,至成都投效丞相麾下,届时自有人接应。” 残卒闻言,纷纷顿首拜谢。 却不知,经此一节,已暴露蜀中大路所伏之地。 待此军过后。 一缕青烟缓缓升起。 刘备与法正对视一眼,互相点了点头。 至此拨军卒过后,李典暗暗觉得不妥,忽闻军卒相报,不远处有青烟腾起。 李典攒眉喝道:“速往查探,何人在此放烟!” 未料探卒方去,忽闻一声胡哨裂空,北麓林莽间簌簌作响,恍若千军踏叶疾行。 李典脸色骤变,急挥令旗呼号应敌,然将令未落,只见敌兵已缘岩攀壁杀至! “哈哈哈哈……” 为首老将横刀立于危岩之上,声如洪钟笑震山谷:“敌将何故作此小儿游戏?却不知老夫乃是迷藏之高手,如今看不把你擒个正着!” 说着,将刀递给副将,弯弓搭箭直射李典。 恍惚间,李典又想起新野之战,那射向曹仁一箭。 “嘣!” 弦音入耳之际,箭已速至近前。 快得不可思议。 但见箭头映于瞳孔,李典心生绝望。 那一瞬间仿佛看到了箭穿头颅的画面。 然而万幸。 电光火石之际,乃被吴兰扑倒在地。 李典翻身,正不知该埋怨还是该感谢,却见这一箭正好射穿了吴兰的肩甲,贯穿了肩头。 第395章 吴兰欲死战,张飞得卤城 吴兰猜到了,可能是自己的误判致伏击地暴露。 引敌军攀山而反制。 故而想以命救下李典,以抵罪责。 李典惊愕爬起,扶起吴兰暂藏至树后:“你怎么样?” “无妨事,将军快走,我抵黄忠。” 李典自知伏地暴露,再坚守已无不要,亦不忍留吴兰在此:“你我同撤。” “来不及了,快走!” 吴兰似怀决绝之心,奋力将李典一推,持槊去阻黄忠。 李典呼之不及,心知吴兰莽撞,不知黄忠之勇。 如此贸然带伤去战黄忠,和找死没什么两样。 其心感慨蜀将之勇,虽有不忍,但亦知再救其已无意义,反而自己也要交待于此。 还不如成全吴将军之勇烈。 于是果断带兵南撤,一时间山头林木攒动,撤号不断。 …… 雍凉之域,卤城之地。 是夜,月色如霜,泼洒于城头雉堞。 忽闻城门枢轴吱呀作响,沉厚的木门自内缓缓推移,然开至半丈许便顿住,恰容甲士列阵而出。 但见四人为伍,步伍相衔,悄无声息地漫出瓮城。 前队乃卫武营锐卒,玄甲映着寒星,长槊如林; 后阵是裴元部骁骑,铁蹄裹革,长枪锋锐。 此军衔枚疾走,绕开城北洼泽,径投西南而去。 那里正是张飞大营驻扎的方向。 见卫武部远向祁山堡,去截断张飞退路。 裴元点点头,催促部将,低声传令:“速速出城,今夜便要踏破蜀营,活擒张飞!” 部将应诺,低声传讯于后军。 可忽然间,便闻身后忽然生乱,惊呼与惨叫声此起彼伏。 裴元诧异,急呼校尉。 校尉疾驰而至,气息惶急而言:“将军,祸事了!张飞引军杀至,将我部截于城门!” “什么?” 裴元大惊,登高举目回望。 见城门处乱作一团,当即下令反攻。 而此时,守卫城门的校尉亦犯了难。 城下乱作一团,既有己方兵马,又有不知哪来的敌军。 不敢贸然关门,遂速通报贾信。 就在贾信得到消息之时,裴元已杀回至城门口。 他起初并不认为张飞此来自投罗网会有多大的危险,反而认为这是自己独吞战果之机。 然而,他再见到张飞的时候,却如遁梦魇。 只见月光下,张飞玄甲黑马,怒目圆睁似赤焰迸射,虬髯倒竖如钢针戟张,皂袍翻飞似厉鬼披风,丈八蛇矛滴血,周身萦绕着能吞噬月光的森然杀气。 那一瞬间,裴元竟有种想要逃离的冲动。 “杀!” 张飞暴喝如雷,声裂穹庐。 刹那间,士卒们不分敌我,皆耳鼓轰鸣,头晕目眩,站立不稳。 好在友军尚有防备,稍作调息便稳住阵脚;敌军却措手不及,阵型如散沙倾颓,溃不成军。 在张飞的带领下,大军冲入城中。 但见他挺矛策马,一骑当先,身后大军如黑色洪流般奔涌而入。 城门轰然洞开的刹那,张飞所率人马似决堤江水,以排山倒海之势席卷全城。 所过隘口,旗帜尽倒; 城中守军如秋叶遇狂风,阵型被冲得七零八落。 夜色中,马蹄声、喊杀声震天动地,整座城池在这股不可阻挡的攻势下剧烈震颤,仿若天地都为之变色。 贾信做梦也没想到,张飞与邢道荣差距竟如此之大。 慌忙乎军,乃欲集结抵御之时。 张飞已率兵杀至。 贾信刚拼凑起防线,张飞已携雷霆之势撞入阵中。 丈蛇矛横扫,盾牌如残叶纷飞; 枪戈相击处,火星迸溅似流萤。 转瞬间杀到贾信跟前。 贾信挥剑欲挡,却被一矛暴击震得虎口发麻,兵器脱手。 其惊骇欲逃,却在电光火石间被蛇矛洞穿胸膛。 猩红血雾溅染月光,贾信来不及惊呼,便仰倒坠马,又被己马踏及胸口,登时死于非命。 张飞麾下,立有强卒斩其头颅,递与张飞。 张飞拎着贾信头颅,勒马挥矛厉声咆哮:“贾信首级在此!凡不降者,下扬如厮!” 众守城军皆慌,有的投降,有的逃散,亦有少部分军卒仍在抵抗。 梁习率军抵抗一阵,心觉无望,亦败退出城。 而裴元见大势已去,亦弃城往西而逃。 至此,张飞得夺卤城要隘,遣军卒布防。 此隘既克,卤城借道民房便暴露无遗。 张飞挺矛突入卤城府堂,尚有守兵列戟相抗,蛇矛连挑数人,衣甲碎裂如絮。 刹那间堂中戈戟声绝,残卒仆地,余众尽作鸟兽散。 至此,卤城中枢已尽得掌控。 张飞在府堂逛了一圈,确认敌军赶尽,不禁大喜,即遣快马飞报诸葛亮,言:“隘口已下,卤城已破!” 信使扬尘而去,蹄声踏碎暮色,将捷报送入诸葛亮帐中。 诸葛亮整夜未眠,知信使前来,霍然站起。 尽管心中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但当展开捷报确认无误之时,还是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卤城……” 闭上眼,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使尽浑身解数却久攻不下的城池。 当年,便在此地,与司马懿展开大战。 背水设阵,虚张疑兵,陇上割麦,佯退反攻,最终以极少的代价,斩获甲首三千,将司马懿大军杀得狼狈不堪。 这一战,诸葛亮赢是赢了,但最终未能达到预想的战略目的。 未能攻下卤城。 司马懿经此一战,改换战术,坚守不出。 喜提“畏蜀如虎”之称号,为当世所嘲笑。 然而,诸葛亮却明白。 司马懿这么做是无比聪明的做法。 便如缩头灵龟,首尾四足尽藏于甲中,纵你百计攻伐,终难破其壁垒。 最终,诸葛亮的粮草还是用光了。 万般无奈之下,只得仓促撤兵。 而这一撤,暴露出了后阵的破绽。 面对诸葛亮治军留下的破绽,司马懿最终没能忍住诱惑。 又或者说,他知道风险很大,却用张郃赌了一把。 来了个防守反击。 最终张郃命丧木门道,曹魏痛失肱股臣。 司马懿终于明白了,自己又被诸葛亮摆了一道。 那就不会是个能留破绽的人。 从那以后,再无顶智交锋,排兵布阵。 面对诸葛亮,司马懿乃暗下军心。 就算他把粮草大营摆在我的城下,我都不会再出一兵一卒。 第396章 张飞暂退卤城,西县有兵相援 可那又能如何? 梦中的那一战…… 打得好辛苦,好疲惫,又好无能为力。 面对敌军的高城壁垒,面对敌军源源不断的粮草和兵源。 北伐远征千里的诸葛亮,心中除了绝望还是绝望。 那一瞬,闭上眼,他好像又回到了当年硝烟弥漫的北伐战扬,喉头浮起苦涩之色。 “军师,我们赢了。” 庞柔的一句话,又将诸葛亮从回忆中拉回了现实。 对啊,我们赢了! 前世久攻不下的路程,今朝竟被张飞轻而易举的夺下。 这感受…… 诸葛亮含着泪摇头笑了。 庞柔又问:“军师,此胜乃喜,你怎么流泪了?” 诸葛亮抚掌低笑,羽扇轻扬道:“不过风沙迷目,微有泪湿。吾心实乃欢喜,别无他由啊!” “原是如此。” 庞柔点点头,嘱咐道:“军师,还是早些休息,明日乃去卤城。” “哎呀,我睡不着,咱们即刻便去。” “这……”庞柔犹豫片刻,抱拳道:“喏!” 遂携带马休马铁,与两千精卒北行卤城。 夜至寅卯交接,忽见己军残兵败逃,问之乃言:“张将军守营之兵,乃遇敌劫营,奉命不敢战,故而归逃。” 既是军令允其败逃,自不能相惩。 诸葛亮收纳军卒,而后徐进,果遇卫武夜袭之兵。 卫武此番劫营大胜,以为张飞亦是酒囊饭袋,欲以此搏一世威名。 故而紧追残兵。 一路追来,竟至此地。 卫武见诸葛亮大军,犹是不惧,举枪怒喝:“叫张飞出来受死!” 马休怒目圆睁,横枪立马喝道:“何其狂妄,我西凉马休来战你!” 二人月下大战。 二十个回合后,卫武不敌,被马休一枪刺中腹部,挑落马下。 可怜卫武到死都认为,非己不敌张飞,实乃偶遇马休,命数不济耳。 马休得立一功。 诸葛亮羽扇一挥,大军杀散卫武部卒。 又获降卒千余。 再往北去,乃遇裴元残军,马铁得见马休立功,自己亦不甘落后。 当即率部去截裴元,二人驱马并行,大战二十个回合,被马铁斩了头颅。 再获降卒数百。 马铁亦记上一功。 天亮之时,诸葛亮乃得入卤城。 张飞领队相迎,拱手道:“幸不辱命,俺已为军师肃清卤城残寇!” “三将军。” 诸葛亮欣喜之余,又有些哽咽。 他走上前,抓着张飞的手,回想梦中第一次北伐之时。 ……三将军啊,倘若当时驻守街亭的是你,又何惧张郃之辈? 张飞睁着迷惑的大眼睛。 这军师怎么了? “军师……” “哦,无妨!”诸葛亮也感觉自己似乎有些失态,换了一个情绪:“府堂何处?” “俺带你去!” “好!” 诸葛亮与张飞并车而行,乃至府堂。 诸葛亮翻阅县志,命文书佐吏极速收集。 命人清点府库诸般物资,分与张飞一部,令其犒赏有功将士,余者尽皆装载于辎车之上。 乃严申军令:“凡掠民财,欺凌女幼者,无论何由,立斩不赦。” 而后,诸葛亮下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命令。 “速退出卤城,复归祁山堡驻扎。” 这个命令很让人费解。 好容易打下来的,不严防死守,退出是怎么回事? 难道,就为了府库中那点辎重? 不值当啊! 张飞部下不免怨言,对此,张飞环眼一瞪,厉声喝道:“军师令岂容揣测,照做便是!谁敢多言,军棍伺候!” 旁人便不敢多言。 但张飞自己也有疑惑,乃问诸葛亮:“军师,这卤城战略位置极其重要,乃北伐枢要,何故要弃?” 诸葛亮笑了笑:“三将军,你信我否?” “信啊!” 张飞慨然抚胸而言:“俺临行时于兄长驾前立誓,必以军师将令为纲。纵是刀山火海,亦当披坚执锐,万死不辞!” 诸葛亮点点头,拉着张飞的手坐下:“三将军,非我不言明于你,其中因由涉及甚广,三言两语亦难讲明,如果三将军愿意,择日我……” “不必了!” 诸葛亮话已至此,张飞已明白军师之意。 并非不想实言相告,这其中肯定很多事自己理解不了。 俺弄懂不易,军师讲解又不易。 还不如不知道。 张飞有一点很有自知之明。 他虽也用计,但计策通常简单实用,而诸葛亮的计策却出诡道、越常规,于险绝处布奇局,恰如惊涛中驾扁舟,看似危殆却总能踏浪而行,令寻常将佐难窥其万一。 这不是他能驾驭的赛道。 与其大家都麻烦,还不如闭着眼睛照做! 于是他朝诸葛亮一抱拳:“军师放心,此去必按计行事,不负所托!” 诸葛亮颔首道:“三将军,此去可于东路崤谷设伏。但见敌军军至,且纵其前队过谷,截击其中尾两部。能有所斩获,便是大胜。” 张飞抱拳:“喏!” 遂率兵马又徐徐退出卤城。 …… 却说夏侯渊接得梁习败兵求援,方知卤城已陷,不由大惊失色,急取舆图展阅。 见卤城地处要冲,正是进兵天水之咽喉要道。 夏侯渊恍然失色。 “这诸葛亮不打西县,偏攻卤城,莫非是要来打我凉州?” 原本韩遂的部下,韩遂死后依附夏侯渊的谋士成公英观此战报,亦皱眉思索。 “将军,如此看来,诸葛亮有佯攻长安,实攻凉州之意。” 夏侯渊额头骤冒冷汗:“当下如何?” 成公英进言道:“凉州之乱虽未靖,但诸葛亮兵锋已指祁山,其患更急,当星夜遣师御之。” 成公英的担忧和夏侯渊一般无二。 夏侯渊方欲授令,忽抚髯蹙眉叹道:“然陇右山道迂险,大军兼程则士马疲敝,若以劳师涉险,恐堕入诸葛计中。” 成公英沉吟少顷,拱手道:“可遣快马传檄,令西县守将麴演率部星驰赴援,截祁山堡与卤城之要道,分而破之。其部久镇西平,熟谙羌中路径,可倍速而行。” “嗯……此计甚妙!” 夏侯渊点点头,遂依此谋下令。 很快,镇守西县的守将麴演接到了夏侯渊的军令。 自姜叙与杨阜杀成宜救赵云,而离开西县后,韩遂便命麴演为西县守将。 后韩遂身死,麴演也顺理成章的成为夏侯渊麾下之将。 接到军令的麴演颇为不悦。 “当初不是说要打我西县?怎又改道径取卤城?这与我何干?” 本欲抗命不遵,奈无熊虎之胆。 遂令副将固守城池,自引万余锐卒往截祁山堡通卤城要道。 岂料行至崤谷深处,却恰好进入了张飞预设的埋伏圈。 第397章 张飞二伏阎温,夏侯渊复夺卤城 行军队伍被张飞中途截断,杀得大败,侥幸逃出,却无法归城。 只得北上欲与夏侯渊大军汇合。 夏侯渊并未疾行速至,原因也不全是因为山高路远。 实际上,他怕大军轻进仓猝,致军心浮动,徒生叛离之变。 事须稳,而后行。 这是在凉州的地界内。 各方势力盘根错节,羌胡汉蛮杂处,或拥兵自固,或首鼠两端,更有西陲羌王窥伺虚实,若凉州生变,则成尾大不掉之势,终难收拾。 故而借山高路远为由,缓兵稳行。 结果半途得遇麴演溃败大军。 麴演即与夏侯渊说明此行遭遇。 夏侯渊闻之骇然,复惊曰:“张飞不镇卤城,反伏兵于野,莫非其目能洞穿吾计?” 夏侯渊思量许久,也没听说张飞还有这个本领。 说起来,还是那个诸葛亮的奇谋诡计。 当下如何? 夏侯渊觉得,当先抢回卤城为要。 遂挥师往卤城而去。 另一边,西县再度失主,又不见守将归来,城中军民群龙无首,人心惶惶。 这时,杨阜与姜叙化妆乡民得入县中。 二人于西县有杀成宜之义举。 素得民心,又有旧部镇守关隘,若登城一呼,足令西县全境望风归附。 至此,诸葛亮又不费吹灰之力,得西县重镇。 再得镇中守将姚琼、孔信。 而复令张飞,还在原地相伏,若得再伏敌军,则可归程复命! 若无军令,不可离开封地。 另一边,夏侯渊提兵至卤城,正欲攻打,却闻敌军早已退出城池。 夏侯渊以为是计,未敢轻动。 过了好几天,才派人进城打探。 结果人家竟真的走了。 这件事超出了夏侯渊的理解范畴。 他完全理解不了诸葛亮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到底是想做什么? 夏侯渊思索良久,忽然神色一怔: “错了,错了……” 夏侯渊再次扑向地图,如梦方醒:“诸葛亮乃图长安!汝等且看,卤城乃望凉州要道,其得卤城弃而不守,反图西县,正为东出陈仓铺路。待取西县,便可挥师直叩长安门户……” 说到此,夏侯渊得出了结论:“此乃声东击西之计也!” 这个说法似乎完美解释了诸葛亮匪夷所思的行为。 部下众将皆颔首,麴演问道:“将军,此该当如何?” 夏侯渊坐回案后,沉思片刻,神色一凛:“阎温,吴敦!” 两位将军出列抱拳:“在!” “汝二人即刻引本部兵众:阎温星夜驰往略阳增戍固防,吴敦速赴陇城整兵守御。切记:若教诸葛亮片甲过此二城,若致陈仓门户动摇,吾必以汝二人是问!” 二将一起领命:“喏!” 这时,麴演提醒道:“东路崤谷虽近,然吾前番于此遭张飞伏兵,未知有无遗垒;北路殇谷道迂远,却不知羌胡是否阻塞。” 夏侯渊观图沉思片刻:“阎温走崤谷往略阳,吴敦走殇谷去陇城,此二人分兵而行,并无不妥!” 结果数日后,果然败报又至。 “启禀将军:阎将军兵过崤谷时,果中敌军埋伏……张飞伏兵四起,将军力战被斩,所部兵卒或散或降,不计其数!” “什么?” 夏侯渊闻听阎温被斩,不禁大怒:“待我擒那黑厮,必将其碎尸万段!” 然夏侯渊虽帐前如此说话,内心却不希望此事发生。 不为别人。 乃为他的从女。 说是从女,实际上却比亲女儿还要亲。 当年却被张飞掳掠而走。 夏侯渊当时闻之拍案大怒,方欲点兵寻张飞复仇。 及闻那张飞不知使了什么迷魂药,使小女为之倾心。 夏侯渊差人讨还。 张飞明确表示不还之余,更立誓娶为正妻,终生珍护。 这倒令夏侯渊颇为意外。 此时衣带诏事早已东窗事发,曹刘两家互为仇敌,剑拔弩张之势已成。 夏侯渊本不愿成此婚事。 可那张飞虽为武夫,却也是当世虎将,心下实敬其英雄气。又想默然应允。 然又恐他性情暴烈,日后欺凌小女。 心中犹是纠结。 成婚之前。 夏侯渊亦接到张飞请帖。 犹豫再三,还是在通禀曹操之后,于婚期登门造访。 那扬婚礼,张飞向夏侯渊敬酒三樽,以代高堂之敬。 夏侯渊却唉声叹气,对这黑脸汉犹为不放心。 后来刘备出面,对夏侯渊肃言:“有我作保,必使翼德以正妻之礼待,不得欺凌令嫒。” 说来也怪。 听到张飞万般保证,夏侯渊都不放心。 但听刘备说了这么一句话,夏侯渊悬着的心立刻就放下了。 饮了三樽酒,乃与刘备作别。 当时夏侯渊抱拳而言: “刘使君,今日一别,他朝便是疆扬敌手。纵与君有旧,然阵前交锋,亦断无半分容让。” 刘备亦拱手言道:“将军此言,备安敢相拒?天下纷争,各为其道,各为其主,备不怪将军!” 遂送夏侯渊安然出城。 后夏侯渊遣人多番访查,方知张飞虽性烈如火,却于妻子百般怜惜。 不访他女,不纳姬妾,真就履行当初所言。 不愧为大丈夫也! 夏侯渊心中亦不免生出这样一种向往,若与此黑脸汉同一阵营,又该有多好? 而当下,显然又不允夏侯渊思虑太多。 杀不杀张飞实是次要,守住长安和凉州才是重中之重。 既然张飞又在崤谷,基本可以判定,诸葛亮往陈仓的路径乃是略城。 绝不可诸葛亮大军安然度过略城。 打定主意,夏侯渊使麾下大将孙观守卫卤城,其亲率大军往略城而去。 此番东行,大军军众甚盛,又多走通衢大道,量那张飞纵勇武无敌,又怎敢再设伏兵? 果然,这次再经崤谷之时真未遇伏兵。 使得夏侯渊可以安然东行。 夏侯渊终于安下心来。 再往东,就是通衢大道。 敌军断不能依险再设伏兵。 就算有兵相袭。 夏侯渊亦无半点担忧。 而就在夏侯渊携兵东进之时。 卤城厢下近城堙处,有一处不起眼的民房。 平日里贾信自将此处居民迁至别处。 乃惧敌军攻城,波及此处居民。 后改造成屯积城防械之地。 但孙观新入卤城,显然不知此处民房的实际用处。 第398章 诸葛亮二占卤城,张翼德三守崤谷 你要是查看县中人事纪要也没关系,册中也清楚的记载着他们的名字。 根正苗红,毫无遗漏。 他们的职责是看护城防器械,并在敌军攻城之时煮粪运往城头,在必要时刻以作金汁扬下。 另外,他们还要运送火油、巨石和滚木。 此役污秽腥臭,劳作繁重,又十分危险。 士卒多有厌弃,鲜少有人愿承其事。 能干的人,将官也不好对他们多加苛责。 孙观随军久战,亦了解这一点。 故而收缴贾信残兵时,别的兵变更到其他建制。唯独城下那些守械官兵依旧保留其原本的工作内容。 然而孙观并不知道,这一批人和原本那批人根本不是同一批人。 这些人居在城下民房之中,白日盘点器械,熬煮金汁。 和普通的曹军官兵无任何两样。 可一到晚上他们就化成另一个角色。 昼夜凿土,入夜则化身土工。 烛火摇曳间,十指并铁锄刨土,汗透重衣而不敢稍歇; 阴湿瘴气中,肩挑筐篓往返,掌生血泡仍奋力掘进。 黄土沾面,秽泥裹足,累极便倚壁稍憩,闻梆子响即强撑起身,唯恐误了工期。 结果不到一个月间,竟在熬制金汁的民房中打通一隧,直抵城外。 孙观防诸葛亮掘隧攻城,故每日城上巡查,观诸葛亮有无掘城之举。 却并未料此隧乃起于城内。 那一日,诸葛亮大军于夜间突然降临卤城。 孙观于睡梦中突然惊醒。 披甲出去之时,方知诸葛亮已占据卤城主城。 直到现在,孙观都不知道诸葛亮是怎么杀入卤城城中的。 孙观集结大军相扛,但诸葛亮对卤城的了解显然远胜过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孙观部队击溃,彻底了赶出了卤城。 至此:诸葛亮得以二占卤城。 而此时的夏侯渊,竟还在略州苦苦寻找着诸葛亮。 张飞方悟孔明之谋,真乃神鬼莫测也。 “军师,接下来该当如何?” 诸葛亮抚扇笑了笑:“还要有劳三将军一趟,复去崤谷附近坚守数日。” 张飞数番大胜,喜悦异常,遂抱拳道:“军师,莫非再设伏掩杀一番?” 这回,诸葛亮摇摇头,神色却严肃起来。 他将一本薄册递于张飞。 上书此军事行动之机要。 “三将军,这次不要伏杀。切记,要将大军驻扎在崤谷要道,阻其过关。” “哦?” 张飞虽猛却并非无脑之人。 他自知伏杀战果要远大于两军对阵。 运气好,还有可能直接杀夏侯渊于此。 故而不解相问:“军师,若夏侯渊回援再行此处,必然仓促,俺再伏他一次,将他杀个片甲不留,岂不甚妙?” 诸葛亮呵呵一笑,耐心的解释道:“前番贼兵在西,将军乃伏于东。我令将军以兵设伏,原欲耗其锋锐,损其兵力。今夏侯渊大军已抵略城,我欲使将军屯兵要道,非为歼敌,实乃阻其回援。此中机宜,大相径庭也!” 既知大概,张飞点点头,自不多言。 抱拳道了一声:“喏!” 遂欲领兵承命! “等等!” 张飞站定,回身:“军师,还有何事?” 诸葛亮走到张飞面前,语重心长道:“将军若封路截击,必有恶战。将军当奋力死守,片甲不得过关。” 张飞面色凝重的保证道:“军师放心,但有一个贼兵回关,俺张飞提头来见!” “倘若有人劝你,要你争不世之功功,乃伏杀夏侯渊于此,你又当如何?” 张飞慨然道:“大哥临行有交代,俺亦不傻,只信军师的话!” 诸葛亮眼神显出一丝狡黠的笑意:“好。我再遣一人与将军同往,以为参军。若将军生争功之念,便令其进言相谏,使将军安心固守要道,勿萌争功之思。” 张飞略懵:“军师,实无此必要也!” 诸葛亮却笑着点点头:“大有必要也。” “敢问军师,以何人为俺参军?” 诸葛亮轻呼一声:“幼常何在?” 门外,一个清秀而阳光的青年人走了进来。 他二十出头的年纪,面如冠玉,目若朗星,一袭青衫衬得身形挺拔如松。 诸葛亮此行汉中,除了几位将军,自也带了一些文书佐吏,以代替周不疑,协助他日常办公。 马谡马幼常就是其中之一。 张飞与他不熟,却也知晓。 知其乃是荆襄名士白眉马良的五弟,马谡马幼常。 张飞素敬士人大夫。 知马谡为军师看中,必有才华。 故而敛容抱拳:“久闻幼常才名冠于荆襄,今得相见,幸甚也!俺粗人一个,若有军务不明处,还望先生不吝赐教。” 马谡亦未曾想,张飞这么大的人物,对自己如此相敬,故而慌忙整衣还礼:“岂敢,岂敢!” 诸葛亮点点头,当着张飞的面,又教导马谡一番。 叫他万万不可伏杀夏侯渊,一定要大路吞并,将其阻隔在外。 马谡应诺点头,却又提出一个问题:“军师,倘若夏侯渊进攻崤谷道而不克,反绕路陇城殇谷道,以回阻军师之军,又当如何?” 很显然,马谡比张飞想得更全面。 张飞接受命令时,就完全没想过这个问题。 谁料诸葛亮呵呵一笑:“幼常勿忧。夏侯渊攻崤谷道累日不克,方思迂道陇城殇谷。然此路迂远,待其复至凉州,吾已尽取天水、安定诸郡,此亦我军大胜之兆也!” 马谡闻言,方得拱手应喏,与张飞同去崤谷道布防。 而后,诸葛亮率邢道荣、马休、马铁等将过卤城,往天水而去。 …… 另一边,长安上下,人心惶惶。 无论是司隶校尉钟繇,还是长安城内的百姓。 都认为诸葛亮是想趁丞相不在,速下长安。 你看看,他让庞德攻占箕谷,命赵云攻打武关,其志在必得。 关键是,钟繇不知道诸葛亮大军的真正战略意图。 他怕长安有失,方求助于夏侯渊。 知夏侯渊助其重兵防守陈仓关。 钟繇心下既安且忧:心安者,夏侯渊终能顾全大局,以长安为守。 心忧者,诸葛亮此番北伐的真实意图,竟真的是谋取长安! 第399章 钟繇忧长安,曹丕忧命患 其城左据崤函之险,右拥陇蜀之固,前襟泾渭双流,后枕秦川沃野,正所谓“被山带河,四塞为固”之地。 其三丈夯土墙垣环如铁桶,雉堞连云处箭窗密布; 城下护城河深阔两丈,引泾水灌注,冬日不冻,夏日湍流,等闲难以近前。 更兼十二门皆设千斤悬闸,门后屯驻劲弩手三百,寻常箭矢莫能穿透分毫。 城中粮草积于太仓,可支十万大军三年之需; 兵甲藏于武库,戈矛如林,旌旗蔽日,端的是“金城汤池,磐石之基”。 似乎凭此固垒,诚可谓千古难克之城池也! 而此时长安,却似堕入大恐之境。 为何? 数年前,曹丞相南征荆州,南阳郡三逢大败。 而后又逢荆襄水战败北,徒损国力无计。 今不过数年,怎又能整合兵马,统一凉州,攻克汉中,又远征益州? 九州合利相济是一方面。 还有一方面。 曹操此行南征,调走了大量长安将校和军卒,当然还有战马和粮草。 或许在曹操看来,一旦夺得益州,必对荆州形成包夹之势。 刘备必不会作壁上观。 只要将战扬拉到益州,刘备哪还有精力去啃长安? 这时候的长安,应该要比宛城、洛阳、甚至合淝还要安稳得多。 但曹丞相应该没有料到。 诸葛亮北上汉中,竟兵不刃血的将张鲁的势力全盘纳入己手。 使得诸葛亮不依靠刘备,也具有了出兵北伐的能力。 这件事让很多人费解。 因为张鲁乃是道门巨擘,又于刘璋有世仇,诸葛亮怎么可能跳过刘璋去拉拢张鲁? 且不知施何玄术妙法,竟将五斗米道自军旅杀伐之教,改造成为专事清修、炼丹务农之宗门闲教。 亦将张鲁这个桀骜不驯的割据军阀培养成了刘皇叔的忠诚跟班。 以至于张鲁能举汉中之力,支持诸葛亮出兵北伐。 而偏偏,诸葛亮北伐的目的地就是长安。 你看看,关羽攻宛城,乃调武关之兵。 武关被赵云进攻,乃调长安之军。 长安守城官兵又调走了一部分。 另一边,立闻庞德大军出兵箕谷,又不得不分出一部分兵马去沿途驻守。 虽然说,他们的部队来的不多,但架不住都是猛将领队。 而且是在长安空虚之时,集汉中、襄樊、上三郡的兵力一起针对长安。 这就有点架不住了。 钟繇心中无比恐慌。 余部之军,他尚可勉力抵御。 然诸葛孔明,智计如渊,神鬼难测,其兵乃驻祁山堡,何日自西口直捣长安,实难逆料也。 他甚至怀疑曹丞相被困益州,就是诸葛孔明为图长安而布下之局。 故而,钟繇已经好多天没睡好觉了。 他派出诸多斥候,去打探曹丞相的消息。 却俱无回应。 唯有往许都,向尚书令荀彧请示援兵,却亦未有回讯。 钟繇坐如针毡,彻夜难眠。 好容易得到了夏侯渊的消息,乃分兵助其驻守陈仓。 这才让他略感安心。 可紧接着,又闻诸葛亮兵发略阳的消息,钟繇又坐不住了。 再度向周遭数郡征兵,以待诸葛亮攻城。 …… 许都,一个格调优雅的宅院里。 曹丕于府中阅览书籍。 他坐于池畔,面色如常,却不经意间瞟向自己的内堂。 那里,已被改造成一间药房。 这是曹操的命令。 曹丕不敢不从? 里面有四位医官。 其一分掌曹丕膳食,调鼎和羹以合五味; 其一司掌诊视,按脉察色以验安康; 其一督率起居,敦促其循时习练筋骨,节酒色之欲。 其一专事修合,熬炼滋补之药以固真元。 曹丕可览朝中百司文牍汇要,亦能赏花垂钓、舞剑弄槊,若其有意,更可调遣文士武将入府清谈。 按说这般时日,悠游闲适,自在如神仙矣。 但曹丕却满心的惶恐。 为何? 只因他不知曹操为什么要这样做。 按说,大哥曹昂死后,自己就是最合理的嗣子之选。 培养嗣子之事,自当以我为先。 或主持工造大事,或随父携军出征,或管理一方州郡,或参赞中枢机谋。 可现在,虽说可以阅览朝中诸事,可其他兄弟亦有此资格。 至于拍板决策,那都要尚书令荀彧过手。 眼看着曹彰随父南征,曹植领洛阳府诸事,就连幼弟曹冲都拜了那大名鼎鼎的贾文和为师。 我身为五官中郎将,却被剥夺了邺城主事之权。 不仅如此,父亲还中止了铜雀台竣工之仪。 父亲这是要做什么? 是要彻底弃用我么? 诚然,目下曹丕所历诸事,皆与“弃用”二字若影相随。 父亲告诉我要多和荀彧亲近。 可荀彧什么人? 那是个有智谋,无野心,守臣节,怀公义之人。 父亲是要把我也培养成那样一个人么? 那样虽好,可毕竟那些东西,他不是帝王之道啊! 曹丕苦闷之余,便想找人诉苦。 他找陈群、找吴质、找朱铄,当然,也找过司马懿。 陈群安慰他:“公子勿忧,丞相或欲砺公子心性,须知忍辱负重,玉汝于成。” 吴质开导他:“公子勿虑,或是丞相知公子身体不佳,故意加以调养,待公子身体康健后,必得重用。” 朱铄劝解他:“公子宽心,丞相此番南征益州,恐许都生变,或为护公子周全也。” 曹丕知道,他们说的都是假的,都是应付! 就是不想趟嗣子之争这趟浑水。 可问道司马懿,司马懿给了他不同的答案。 “无论是何用意,今此国命喘息之时,公子都不要猜想,否则徒增祸患。但守其心,坚其志,顺时可隐,待时而发可也。” 曹丕觉得,以上几个答案,只有司马懿在真正的为他考虑。 相较而言,以上三个不谈隐忍之论,而做隐忍之事。 是颇有心机的那种人。 司马懿则正相反,他坦言告诉曹丕,当行隐忍之事,好像丝毫不在乎曹丕日后会因此猜忌于他。 可越是如此,曹丕反倒越信于他。 “仲达,汝真吾良友也!” 第400章 曹操攻城的最后十日 曹操等不及了,面对着北方未知的恐惧,他忧心忡忡。 十日之内,再攻不下成都,他就必须得撤兵,回长安了。 这是他和荀攸的约定。 也是他和自己的约定! 不是他不想要益州这块地,而是没办法。 他知道刘备要打来了。 也不是说曹操不敢在此地和刘备拉开阵势再打一仗。 而是曹操心中清楚,此时内忧外患,腹背临敌,一旦久陷益州战局,恐怕北方那边就要出乱子了。 这是他经过多方面权衡,做出的理智选择。 当然,就算退兵,亦非将整个益州都给刘备。 他会让麾下名将占据广汉、绵竹、巴西等军事重郡,然后亲率大军长安,再徐图两川之地。 这就相当于占据了半个益州。 然后全力防守,只要不被刘备夺回,他依然持有大战的主动权。 于是,这最后十日。 曹操大军对成都城展开了猛攻。 前三日,曹操屠江原,获人尸以投城池,夺粮草以资军用,掠钱财以赏军卒。 曹操不想这么做,但没办法。 他不想退兵。 一旦退兵,就意味着让之前所取得的巨大战果大打折扣。 最好的结果是直接夺下成都。 而后据险而守。 将刘备的势力彻底逼出益州之境。 为此,他不惜和江原百姓撕破脸。 用他们的命,换取军队的士气和破城的先机。 那么,曹操难道不会担心他这么做会被益州之民所恨? 对此,曹操心有权衡。 一开始,肯定会被益州百姓所记恨,认为我曹孟德相较刘玄德是个大魔头。 但一旦攻破成都。 必大肆封赏益州籍将官。 然后抚恤成都周边郡镇。 譬如: 八人相交成友,一人因故乃为我所害。 起初七人或怨我畏我恨我,然待我得势,将那人之资厚赐余下七人,再使七人爵禄高升。 然后告诉他们:违抗我的人,我必诛之; 然而你们是从命者,我善待之唯恐不周,岂会加害? 他们还会恨我? 谢谢我还来不及。 曹操精通权术,亦洞察人心。 故而屠城无数,亦有大把的人追随。 人心有时就是这样。 一旦成事,很多错误就会被改写。 很多人认为这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也有的人说,这是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的无奈之举。 还有人会说,曹公性情中人,有王霸之志,自不会被所谓的仁义道德束缚手脚。 更有人说,这才是一个成功者该具备的品质。 纵有千夫指摘于前,自有大儒为我辩经! 曹操深谙此道。 故而,此时之成都正遭骇人之攻伐。 这一战,曹操是不惜代价的。 但见曹军旗帜蔽野,戈矛如林,于城外列阵鼓噪,声震屋瓦。 曹操金盔红袍,立于战车之上。 他亲执金鼓,怒目叱喝,喝令士卒以冲车撞门,以火箭焚堞,势若雷霆。 更驱老弱百姓为前驱,践踏拒马、填塞壕堑,哀嚎之声彻于四野。 城中周不疑面色凝重,率疲卒往来巡守,箭矢告罄则以石礌拒敌,城墙数处崩塌,犹率死士负土急筑。 不仅刘循上了战扬。 就连成都府堂的谋士们,也都上了战扬。 他们顾不得烂尸的腐臭,带着军卒一起向城下投石掷矢。 然曹军攻势如潮,昼夜不息,每至黄昏,残阳浸染血水,城上城下尸骸枕藉,守军渐露不支之态。 周不疑精通守城之道。 然而有时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城中的箭矢用光了,只能用石头和滚木砸。 石头用光了,只能拆成都府的砖瓦。 拆完了成都府,拆民房。 民房也拆光了,只能把准备抵御曹军的附城拆掉,用附城砖瓦去砸攀墙的军卒。 用这般绝望的方法,却又击退了曹操的五次进攻。 周不疑心生无奈。 他不解,己既深谙诸多守城之法,何以仍难与曹操相抗? 但他却忽略了一点。 以曹操兵力,对成都的攻势和决心。 以及刘璋治理成都时,成都远逊于长安的城防。 换做他人,城池早为曹操所据多时了。 他却能把城守到了现在。 这期间,他让曹操失眠了十六次,头痛了七次,破口大骂了二十五次。 无所不用其极却仍未能踏入成都一步。 这已是巨大的成功了。 此时成都城门铁叶迸飞,在冲车撞击下破败不堪,靠着人力堪堪相抵。 城墙千疮百孔,箭矢如林,投石机轰出的孔洞里,匆忙堆砌的木石摇摇欲坠。 干涸的护城河填满残尸与破碎拒马。 硝烟混着腐臭弥漫,暗红血迹顺着城砖蜿蜒,成了蚊蝇欢舞的天堂。 很多军卒都感染了疫病。 没了草药,只能靠残躯硬顶。 此时的月光下,曹军还在集结着部队,准备黎明到来之时再来一次猛攻。 吴懿满脸血污,手中令旗破如败絮,他望着城外集结的敌兵,哑声道:“公子,民房几已拆尽,城中老幼俱枕星而眠。” 刘循蹭了蹭嘴角的脏污,不知如何回应,喘着粗气看向周不疑:“先生……” 周不疑喉结微动,沉声而言:“守城之械已尽。然吾辈尚有刀兵甲胄,可居高临下,与敌短兵相搏。” 正此时,费祎慌忙来报:“少主,周先生,不好了。” “何事?” “书佐彭羕率两伍之军趁夜投曹了。” “什么?”刘循骤惊。 看来重压之下,终于有人撑不住了。 周不疑却并不慌乱:“他们从哪个门出去的?” “西南门!” “何时之事?” “一炷香前!” 周不疑心中有了数,他看向吴班:“吴将军,速着精锐死士携军抵住西南门,阻其进入。” 吴班一抱拳:“喏!” 遂领命准备。 “周先生,怎么办?” 周不疑长叹一声,又看向吴懿:“他既投曹,必携功而去,既从西南门出,此城门销锁必断。 曹军主力必由此入,吴班之伍只能暂阻,不能相敌!吴将军,可速调诸营兵马往西南门集结,与敌作短兵肉搏之备!” 而后又看向刘循与费祎。 “此城旦夕之时,为安百姓之心,我等当俱去西南门驻守。与军民同战。” 刘循与费祎相顾颔首,眸中皆凝沉毅之色。 此时此刻,曹操大军果然攻破了西南门,两军于西南门之处展开短兵相接。 曹军的战力胜过蜀军,但蜀军亦死战不退,以血肉之躯筑成壁垒。 刘循等皆上阵杀敌,乃与军民同战。 周不疑也拔出了宝剑。 而就在这时,朝阳升起的方向,一支飘扬着“刘”字大旗的队伍出现在了成都的东北方。 第401章 曹操兵分两路,甘宁乃救成都 但见虎卫铁卒如潮水般漫过成都西南门阙,甲叶铿锵处与蜀兵展开白刃相接。 他按剑远眺城楼残垣,心中无比激动。 此际正当折冲千里之时,必能一鼓而下成都。 待旌旗插遍锦官城阙,这沃野千里的巴蜀之地,终将尽入掌握之中。 屠城,那是必须的。 尤其要奖励此战中益州籍的将领。 对立他们之间的利益关系。 也告诉世人:跟着我曹操,富贵可图,爵禄可期! 而与我曹操作对,必然要身首异处,宗族尽灭! 当然,还有件重要之事。 “徐晃,若得城池,不可斩杀刘循。孤要用他,换回张松一家的下落!” 徐晃抱拳:“喏!” 曹操初见张松时,确实不喜。 但经此番南下远征,对张松的态度亦生改观。 张松不仅为他谋划了数扬胜利。 还引蜀中名士彭羕来投。 使成都西南门门户洞开。 曹操心有计较: ……若能得此大胜,将蜀中纳入到自己的势力范围,张松显然是第一功臣。 此后,必当延入帷幄,当成荀程一般的肱股。 异日位列九卿,亦决非虚言。 孤虽心狠手辣, 然素知饮水思源,用人唯贤! 但凡倾心为孤运筹之士,孤必以国士之礼待之。 所以,城破之际,能尽可能保护张松一家的安全。 这是曹操对张松的保证。 也是曹操对自己的保证。 然而,就在曹操得意志满,傲视川蜀之时,一骑探马扬尘急报: “启禀丞相!成都东北方尘头大起,刘备大军已迫近三之地!” “什么?” 曹操大惊,又问一遍:“多远?” “三里之距!” 三里之距,若是急军速行,两炷香的功夫便能抵达。 就算缓兵慢近,一个时辰也能抵达。 一个时辰的功夫能打下成都城吗? 曹操心知可能性太小。 “孤不是命李典乐进分大小路相伏,怎么……” 正思索之时,李典已奔赴至此。 他只比刘备军快了一步。 “曼成,何故放刘备至此?” 李典仆地抱拳而言:“刘备此乃伪作残兵之态,诱我军上前接战,实则欲暴露我等伏兵所在。既不得伏,遂禀报丞相!” 曹操大怒:“乃知残兵可能有伪,何不杀之?” 李典无奈道:“我亦有心杀之,然蜀将吴兰不满,故而……” “你……” 曹操怒指李典,目露厉色欲加斥责。 然其非庸主昏聩之辈,心念及李典身处危局之困,终是按下雷霆之怒。 “吴兰何处?” “乃阻黄忠!” 曹操点点头,只觉得脑瓜子一黑,几欲晕倒。 幸有李典许褚一齐上前将其扶住。 “丞相,丞相……” 众人一起呼唤,曹操缓了缓神,强撑着站起来。 他长舒了一口气,扶正了自己的头盔。 还有最后一次机会。 “元让何在?” “末将在!” “你代孤攻打成都,孤要亲自去阻刘备!” 夏侯惇想了想:“丞相,还是我去阻刘备吧!” “你……” 曹操忆及三入敌营往事,眉宇间尽是怅然,遂缓缓摇头一叹。 “记着,若汝一个时辰内攻下成都,便驻守此地,候孤归来。若一个时辰未能攻下,务必传令,速退绵竹。” “这……”夏侯惇眼显不舍之意。 毕竟仗打到现在眼瞅着胜利,怎能说放弃就放弃? “两个时辰可否?” “就一个时辰!”曹操说得斩钉截铁:“但差半刻,便是死罪!” 曹操冷然的看着夏侯惇。 夏侯惇乃知此事关涉重大,凛然一拱手:“遵命!” 在这一刻,夏侯惇亦决计将自身令名威望尽皆押注于此。 曹操大军兵分两路。 一路继续攻打成都,一路绕往东北,去阻刘备大军。 …… 而此时,刘备亦知道曹操正派大军而来。 刘备的第一个想法是:“曹操是放弃成都,欲与我交战!” “非也!” 法正沉思片刻,给出了否定的答案:“曹操应该是兵出两路,一路继续攻打成都,一路来阻主公相援。” “何以见得?” 法正嘴角扬起一抹自信的微笑:“曹操久攻成都不下,师老兵疲,损折甚重。今见主公兵临,本当速退绵竹以图喘息,却反引兵接战。此非求战,实乃虚张兵势以阻我援军,为其攻取成都争取须臾之隙也。” 刘备担心此时成都状况,不禁眉头紧皱:“哎呀,那当如何?” 法正淡笑道:“主公但可与曹兵接战,然宜另遣骁将,率偏师取狭径驰援成都。若其能搅乱敌之城下阵列,毁其攻城械具,迟滞敌军攻势,则成都暂无虞矣!此时曹操心知进攻再无战果,必然撤兵!主公挥师乃进,即可保全成都,又能大败曹军。” “好,就依先生!” 刘备甚感法正计谋高超,于是乃问麾下众将:“谁可率偏师先解成都之围?” 黄忠甘宁同时驱马抱拳,同声道:“末将愿往!” 两人互相又看了一眼,甘宁道:“前番老将军前去,今番就容甘宁一遭!” 黄忠正要说话,却见法正说道:“正好,此应曹军亦要有猛将坐镇,老将军就坐镇于此吧!” 黄忠点点头:“也好!” 一旁的陈到暗攥马槊,虽未接将令,然心知护卫主公乃此生第一要务。 于是,刘备率大军对弈曹军。 命甘宁率五千精兵,速往成都驰援。 两军于成都东北处相峙。 曹操立马横槊于阵前,猩红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 他眯眼望向刘备旗下那杆“汉”字大纛,突然扬声大笑:“玄德公别来无恙!昔年许都围猎,吾尚谓君为天下英雄,不想今日竟做此螳臂当车之举!” 说罢横槊前指,槊尖映着日光刺向成都方向,“看那城楼烽火,吾军已破其西角;听那城中鼓噪,刘循小儿旦夕将降!汝率此残兵远来,莫非想效复效徐州之事,徒为王师添首功耳?玄德贤弟啊,你今还有何话可说?” 刘备正气凛然,正欲驱马向前相驳,却见法正上前拦住刘备。 “主公,曹操乃欲拖延,激你对话徒耗时间,不可为他所骗。” 刘备一怔:“此当如何?” 法正很理所当然道:“不与他言,直接杀过去便好!” 第402章 黄权领蜀军死守城墙,甘宁率白毦勇闯曹营 若一方陈词而彼方不答,便似有宵小行径,有违君子之风。 曹操自谓深谙刘备性情。 知其素以仁义立身,最重名节,必当于阵前搦战答话。 却未曾想,这一次刘备竟半句不言,毫无节操的直接率兵杀了过来。 曹操很意外。 难道刘备竟弃其令名雅度,骤行小人之谋? 却不知,此刻刘备心中暗想。 我之些许名声,对比此刻成都军卒与百姓的水深火热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速战曹操,速打通狭径,乃使甘宁速援城池,方为正事。 于是,刘备选择了纳法正之言。 直接挥军冲了过去。 这下,曹操不打也得打了。 于是乃教徐晃李典各领所部,乃战黄忠严颜傅士仁张嶷…… 黄忠大战李典徐晃,黄忠大展神威,以一敌二毫无惧色。 傅士仁严颜张嶷等各率部从,与曹军展开大战。 一时间,金鼓震天,杀声动地。 箭矢蔽空如蝗群过境,刀枪交击似寒星迸裂。 而就在此时,甘宁终于发现了狭路之破绽。 此行相援,刘备把最精锐的百骑白毦兵拨给甘宁,又许他两千步卒。 甘宁深知此任务之重。 不敢有任何懈怠疏忽。 得见敌军得露间隙,他立刻率兵直冲,往成都西南杀去。 …… 而另一边,夏侯惇知道这是他们攻取成都最后的机会了。 乃使张郃猛攻西南门,另着乐进率先登营直攻城楼。 夏侯惇心知,此时蜀军防御重心必放在破城之处,城楼之上反倒生出空隙。 乐进先攻入成都城的可能性反而更大。 乐进身先士卒,攻往城楼之顶。 然而此时,城楼顶亦非易攻之处。 阻挡乐进的是邓贤和黄权,还有诸多益州权贵之士。 毕竟城楼顶易守难攻。 就算失了居高临下之利,此城亦易守难攻。 彼等多为益州子弟,甚至亦有女眷登上城楼,拿着爬犁作战。 他们畏惧曹操屠城之威,故而死守不退,誓与城垣共存亡。 乐进强登入城,击杀了数个军卒,乃与邓贤作战。 邓贤奋力与之厮杀,二人持械步战二十个回合,邓贤被乐进一刀斩破腹胸,乐进又跟上一刀,直破邓贤心腹。 可怜蜀中大将邓贤殒命于此。 乐进高呼:“城破,随我杀之!” 越来越多的曹军军卒登上城楼,似乎就要占据城楼之地。 黄权大呼不好。 但此刻,他已无退避之机。 他咬牙举剑,高呼道:“蜀土儿郎!尔等妻儿皆在城郭之内,岂容曹贼铁蹄踏破家门?若是有种,乃随我死战,护我成都周全!” 说罢,竟暴跃而起,挥剑连斩三将。 而黄权此举如惊雷破云,激起蜀兵死战之心。 但见城头残兵见文官尚且如此,亦生必死之心。 皆振臂高呼,挺刃复上,竟将登城曹军逼退数丈,尸骸堆积处,血流如注,染透女墙。 乐进虽登入城,却迟迟不见友军在城头集结成规模。 也就无法占据城头,心中又急又怒。 而就在此时,城头忽有一蜀兵高呼:“将军且看,有援兵至!” 黄权心中一凛,遂扶墙望去。 但见一支彪悍的军队从东北方杀来。 为首一面锦缎华丽的将旗,上书一个漂亮的“甘”字。 这面旗帜很多人都认识。 这面旗帜所代表的人,很多人也都熟悉。 可是,他是来救我们的么? 毕竟,他在我蜀地,久被弃用,备受排挤。 他当年有截江盗物之举,为人所不齿。 倘若他身为东州之士,这也不算什么。 毕竟刘璋对东州人士向来宽柔。 可偏偏他又是益州本土之士,自然对他苛责倍至,最终逼他反出益州,投奔了荆州。 像这样一个人,还会对益州抱有好感吗? 他不会现在已是曹操的部下了吧! 众人惊疑未定之际,忽见那彪军高呼 "杀" 字,如狂飙卷地般突入夏侯惇营寨。 城头蜀军喜极而泣。 是友军,是如假包换的友军! 刹那间,黄权振臂高呼:“弟兄们!救兵已至,杀啊!!” 这下,城头蜀军更来了劲头,各挺兵刃冲向城头的曹军。 乐进竟也被逼回到了井阑之处。 而此时,甘宁携白毦骑兵,带两千精卒直冲夏侯惇军阵。 但见甘宁银盔耀日,锦袍染血,手中铁链钢鞭横扫竖击,所过之处曹军盾牌如残叶纷飞。 他一马当先,身后白毦骑兵紧随,赤色毦饰翻卷似火,马蹄踏处尘烟蔽空。 两千精卒列成锥形阵,刀光如林,齐声呼喝 “皇叔援至”,其声震四野。 遇敌将拦路,甘宁暴喝一声,钢鞭如乌龙出洞,直取面门; 逢盾阵阻路,便挥鞭缠住敌械猛力拖拽,连人带盾掀翻在地。 血花飞溅间,竟无人能挡其锋锐。 他率部如怒潮破堤,将夏侯惇攻城军阵冲得七零八落,杀至城楼之下犹自厉声长啸,鞭梢所指,城械俱毁。 夏侯惇不禁大惊:“此为何人?” 部下史涣乃答:“锦帆贼甘兴霸也!” “他怎来此?” “属下不知也!” “哎呀!”夏侯惇独目紧锁,心中焦急万分:“谁可速阻此将!” 吕虔凛然拱手:“末将愿往!” “速去!” “喏!” 吕虔领命出阵,横槊立马而言:“贼将安敢犯我大军!” 遂挥军迎击甘宁。 此时甘宁方破冲车,兵势正锐,见吕虔来战,乃挺铁链大呼:“匹夫可试吾鞭!” 两军相接,钢鞭与长槊交击之声如金铁相鸣,火花迸溅处,吕虔连退三步,方知来将勇不可当。 但此时反悔已来不及。 不到五个回合,甘宁大喝一声,左手铁鞭一抽,引吕虔格挡。 右手将环首刀一抡,正劈在吕虔肩口上。 吕虔虽着战甲,但抵不住甘宁力大无穷。 这一刀虽未破甲,但有如铁棒击肩,左臂筋骨顿时碎裂,无法抬起。 吕虔惨叫一声,落马扶臂而逃。 甘宁冷笑一声,纵马上前,再一刀劈下,吕虔登时死于非命。 夏侯惇大惊失色。 他所持军队虽多,但因做攻城之阵,故而未布临敌之阵。 攻城之阵徐徐近城,以最快速度补援攻城之军为佳,有攻无守。 临敌之阵则阵列严整,攻守兼备。 后者可应对敌将冲阵,前者面对敌军的冲杀则没有很好的办法。 此时再想变阵已经不太可能。 甘宁本就锐不可当。 吕虔的死让夏侯惇大军更加乱套。 而随着井阑冲车被甘宁军冲阵毁掉,夏侯惇明白,他们应该是失去了攻占成都的可能。 第403章 孙辅疑兵惑孙权,蒋济伪信吓江东 此刻正面临最严重的一次危机。 孙权举江东十万大军又杀向此地。 蒋济与孙辅带着仅有的数千军卒登上城楼,挥舞着旗帜,都做好了以死护城的准备。 却未曾想,孙权大军却迟迟未到。 差探马斥候打探得报,孙权大军每日乃行三十余里,凡遇旗帜假隘,必驻军拔除,再稳步前行。 是以,至今未抵合淝城下。 蒋济思索道:“江东孙权,行事何以如此稳健?” 孙辅忧虑的叹了一口气,回忆当年,却不禁感慨:“若是伯符,早挥军杀至此地也!” 此时孙辅虽如此说,心中苦闷却无人得知。 此苦闷非与孙权决裂。 亦非与江东为敌。 只是,他未曾想,有朝一日,太史慈将军竟将孙绍带至长沙,裂土为雄。 早知能有此为,必当隐忍。 而与兄随太史慈共至长沙,共辅少主。 那该是多畅快淋漓之事! 即便现在,他亦有心策马南去,邀兄共奔长沙,与太史慈将军一起辅佐少主孙绍。 然而…… 孙辅毕竟不是关羽。 面对曹操之厚恤,既放不下阶前之玉,亦舍不得顶上之珠。 更不会过五关,斩六将,哪怕与曹操翻脸,也要一心乃归旧主之畔。 他现在是曹操麾下肱股之将,亦是曹氏宗族的外戚重臣。 稍逊宗族,犹胜五子。 可谓地位尊崇,权倾一时。 这比在江东投闲置散时,风光太多,也显赫了太多。 曹操对他们兄弟太好,好到无微不至,好到肝胆相照,好到无从拒绝。 可以说,曹操是他们所遇之最完美的一个主公。 远胜袁术刘繇之流,恐怕就连孙策,人格魅力也要稍逊于他。 如果,放弃了这样的主公,转头投了孙绍又会怎样? 蜗居长沙之地,受限于刘备之下。 恐怕再无建功立业之机也。 男儿在世,当知恩图报。 曹公如此厚待,何忍弃之而去? 异日若收湘楚地,当劝丞相厚恤公子,此亦某为伯符尽瘁之微忱也。 当下最重要的,是助曹公守好合淝之地。 孙辅还在思索,蒋济却想到了什么。 “孙权不敢速进,说明他忌惮我们。” “他手握十万大军,有何忌惮?” 蒋济猜测道:“昔合淝一役,他已为我军所擒,心有余悸,是以按兵慢进,恐再中吾辈伏计也。” “可他有十万大军啊!” “正因如此,有这般行为,显然心有顾虑。” “这……” 孙辅犹是不解。 “十万大军,曹公又不在此,有何顾虑……” “可他就是顾虑了。” 说是顾虑,而在这种情况下,与“胆小”亦无分别。 这话令孙辅亦心有不快。 毕竟孙权亦是孙氏子弟,就算此刻为敌,又何故如此瞧他不起? “你是说,孙仲谋怯战?” 蒋济品出了孙辅的不快之意:“将军,非孙仲谋怯战,乃是其谨慎。因何谨慎?恐怕是既有立功之心,又惧怕咱们的合淝是个圈套。” “哦?”孙辅疑惑道:“丞相引大军南征益州之地,既不在此,又有何圈套?” “恐怕,孙权并不相信此事。” 蒋济远望西南的方向:“我等树曹家旌旗为疑兵之计。彼军所至之处,皆慎之又慎,唯恐中吾伏兵,必待探得无虞方敢进兵。此正见其不知我军虚实也。” 这话有点道理,也正解释了孙权为何缓兵慢进。 “可经过了这么多隘口,他应该知道,每个隘口皆无重军驻守。” 蒋济反问:“然则安知孙仲谋不会忖度:此等隘口乃我等故示孱弱,诱其深入,再图聚歼耶?” “嗯?他会这么想?”孙辅觉得难以理解。 蒋济沉思良久,又问孙辅:“将军可有退敌之策?” “无良策!” 孙辅坦言摇头,又凛然道:“唯有以死护城,以候援兵乃至。” “那我有一计,或可使孙权退军。” “军师请讲!” “余下关隘,亦高舞旗帜,乃作空营,然……” 蒋济看向孙辅:“请将军引城中守军,从北门暗出,绕浮阇山之麓,再从东门而入,每日如此,以伪作援军尽至。” “这城中岂不是更空虚了?” “可别无他法,当今得守合淝城池,唯有此计也。” “此亦无妨,每日可伪作万余甲士入城,然需大张旗鼓,招摇入城?” “不可,且须谨记夜阑方入城。孙仲谋性本缜密,必遣斥候哨探。是以纵是夤夜入城,他亦定能察之。” “可这样,他就能退兵了吗?” 孙辅还是有些不理解: “纵为疑兵之计,亦需一战以应之。然战端既启,双方虚实十之八九必露于阵前。若然,此疑兵之策又复何益?” 蒋济叹了一口气:“将军设疑兵之际,我当伪作曹公亲笔书信。书中言:孤已屯兵浮阇山北,遣军暗伏。 尔等于合淝坚壁不战,故示虚隘以骄孙权之兵。 待其深入,孤便令张辽复至,率五路伏兵齐出,务将孙权殄灭于此! 待孙权此败,精锐尽失,则挥军南下,江东可图也! 而后,将此信作多份,差信使送至我城。孙权必能截获一二,见此信或许会退军。” 孙辅觉得离谱,他觉得孙权断不会被一封信吓得退了兵。 可当下之际,貌似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唯有死马当作活马医。 于是,孙辅点点头:“我今晚便作佯兵入城。” …… 另一边,孙权缓兵慢进。 荆州那边给的消息是曹操现在正在益州。 而合淝那边斥候打探出的消息却是:此时曹操正隐藏在合淝附近。 上次襄樊大战。 曹刘于汉水展开轰轰烈烈的水战。 本应曹操大败,怎曾想曹操却沿汉水下长江,突袭于赤壁。 偶然擒住了他孙权。 给孙权在江东的统治造成了极大的麻烦。 这让孙权产生了一种感觉。 ……曹操当初名为渡汉水,袭襄阳,实则乃觊觎我江东之地。 今番会不会佯作攻打益州,实际上乃诱我出兵,将我江东主力部队尽数歼灭于此。 若曹操得江东之地,使孙贲、孙辅总领扬州,则离统一天下又近一步矣。 而刘备亦可乘此机会,吞并益州,成为唯一可与曹操抗衡的诸侯。 到那时,孤身又在何处? 第404章 孙权的顾虑,蜀都的决心 如果刘备得了益州,那就是手握三州之地。 实力已远胜于我江东。 结果,距离合淝不过三十里处,闻得斥候探报。 “夜间有军入从西路乃入合淝城。” 孙权惊愕:“数没数,有多少人马?” “甲士万余。” “哦?” 孙权看向鲁肃,鲁肃亦感疑惑:“主公,曹操主力大军俱在益州,怎会有如此多的援兵?” 孙权摇头叹气:“子敬啊,你太天真了。” 鲁肃惶然抬头:“主公,何出此言?” “曹操或未西行益州,暗屯合淝之野,正欲设伏于此,待我大军深入,便南下席卷江东。” “嗯?” 鲁肃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主公,我去荆州,多方打探,曹操从凉州南下汉中,又过阴平而进绵竹。亦有庞统亲言,言孙刘两家共出兵北伐。曹操怎会在合淝之地?” 孙权的眼神充满了怀疑: “你可去益州,亲见曹操在蜀?” “未曾……” “故刘备庞统之言,未必可信也。” “这……他们何以如此?” 孙权继续解释道:“刘备怕孤暗袭荆州,故意以此托言,诱我大军北上合淝。引曹操相伏,而他可得安心图取益州也。” “啊??” 鲁肃觉得孙权思路着实清奇。 但你要说一点可能都没有吧,也并非如此。 以诸葛亮之智,的确能做出这般事来。 可在鲁肃看来,即便如此,曹操亦必不会看着刘备做大做强,肯定会将进攻重心放在刘备集团。 无论怎么看,现在都是图取合淝的最好时机。 “主公,领兵虽当持重,然机不可失也!今刘备势渐强盛,已为曹操心腹大患,他断不肯坐视刘备再图益州。闻益州刘璋,竟殞于曹公营中矣!” 孙权反问:“那子敬你说,缘何合淝如此多援兵?” 鲁肃沉思片刻,给出一个猜想:“或是其知主公大军压境,乃令城中兵卒佯兵进出,伪作援兵乃至。” 显然,鲁肃的解释并不能打消孙权的疑虑。 鲁肃只得说道:“主公如果不信,可差一勇将先攻合淝,可探合淝虚实。” 其实,在鲁肃的心中。 进攻合淝的理想人选就是周瑜。 可现在,主公北上会猎逐鹿,江东最锋利的一把刀,却被放在了后厨。 孙权闻鲁肃言,沉思良久。 最终,并没有采纳他的话。 “且继续按兵缓进,连夜遣斥候打探,孤倒要看看,这合淝城中究竟入了多少甲士!?” …… 而与此同时,甘宁率军在夏侯惇军中横冲直撞。 使得夏侯惇大军难以专注攻城。 无数的井阑被劈坍,无数的云梯遭摧折,无数的登城士兵被掀落城墙,死于非命。 攻城攻势已显弱势。 而此时,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妇人挺立而出,她面若银盆,肌映朝霞,体态丰腴,容貌盛佳,满面旺夫之相,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富家之女。 她大步流星走上前,捡起一柄马槊,奋力高呼:“城破则家亡,国危则身辱!我蜀中男儿烈勇献身,现在,轮到我等妇孺持戈守垒!蜀中天府,岂容曹贼踏碎桑梓?随我杀贼,保我门楣!” 在她的带领下,越来越多的女子和孩童亦拾起兵器,登上城楼。 与曹军展开大战。 蜀中残军见此,亦爆发出裂石惊雷般的悍勇。 “蜀中男儿,虽死,岂为妇孺相护!杀啊!” 乐进虽勇,终难抵此汹涌反攻之势,愕然四顾,乃见城楼亦被蜀军复夺。 无奈之下,退回井阑之上。 这还是第一次,他先登战将,却又被逼下城楼。 眼看着一个时辰将过。 夏侯惇知攻城无望,无奈叹气。 “莫非,此战终不得蜀地乎?” 于是,无奈下了撤军令,并差斥候立刻通知曹操。 此时,曹操军正与刘备军大战,在他得知甘宁突破重围,杀至城下的时候,就差不多知道结果了。 但他还有最后一个期待。 那就是夏侯惇能速杀甘宁,并在一个时辰内占领成都。 但最终,奇迹并未发生。 曹操是理智的。 听到夏侯惇消息后,没有任何犹豫,立刻下令全军西撤。 可撤退哪有那么容易。 很多区域两方战力犬牙交错,难以区分。 他这一撤,就成了刘备军追着曹操军在打了。 但没办法。 此时曹操要做的就是速速脱离战局,领军归至绵竹。 此乱象之下。 曹操亲自断后指挥大军,许褚手持大刀,寸步不离。 事实证明,曹操临阵之能出类拔萃。 但见他令旗挥处,千军如墙而退,万马列阵如织。 很快就和敌军分割开来。 但刘备亦非等闲。 命黄忠突袭曹操主军。 许褚为保曹操,乃与黄忠大战。 二人俱力量巨大,刀法娴熟,二十回合未有胜负。 然曹操心知此非久战之时。 乃令许褚脱战得回。 许褚领命败退,黄忠抚髯大笑,又遥见曹操在车上指挥。 遂弯弓搭箭,瞄向曹操。 “嘣!” 一声弦吟,利箭速往曹操面门飞去。 此时许褚不在曹操身旁,乃见箭矢飞向曹操,不禁大惊:“丞相……” 曹操惶然抬头,却见箭矢近至。 惊慌之时,一甲士飞扑至曹操的身上。 箭未射在曹操的脸上,却射在那甲士的身上。 曹操扳开甲士,乃见此人非是别人,正是其长子曹昂。 “昂儿……” 曹操大惊,泪水瞬间模糊眼眶。 可再定睛一看,这不是曹昂,乃是其三子曹彰。 “彰儿……” “父亲,你没事吧!”曹彰咬着牙站起来,箭矢刺透了他的肩膀。 “为父没事,你中箭了!”曹操心疼的看着自己的儿子。 “小伤而已!” 曹彰按剑断矢,声如洪钟道:“父亲但请宽怀,有儿在此,必保父亲无虞!” 曹操认真的点点头。 此险得过,曹操大军终得退兵之机。 而此刻,在成都城楼上的曹军俱被逼下城楼。 蜀中军民占据了整个城楼。 他们拎着兵器,喘着粗气,据城俯视,就见这样一幅画面。 刘备大军浩浩荡荡自东北而来,将原本占据城下的曹军杀向西南之处。 蜀都之危,遂得尽解。 第405章 刘皇叔成都治疫,蜀中地百姓归心 曹操西退绵竹,依旧占据着川蜀的半壁江山。 而此时的成都已非昔日模样: 但见官驿梁柱半折,檐角铜铃断绳垂落; 房屋墙壁多被拆作碎砖,但凡可拆之材,皆被征作城防投掷之物。 唯成都府衙的 “益州牧府” 的牌匾依旧华丽,孤独的在风中晃荡。 这是成都的象征,不可毁弃。 但除此之外,成都府衙,已无完墙整瓦。 城门开了。 得胜的刘备军列队入城,刘备按辔徐行于阵前,青色战袍随马首轻扬,虽经战阵血染,眉宇间仍存浩然之气。 军卒队列整齐,甲胄上凝结的血痂在阳光下泛着暗红。 街巷间,百姓们扶老携幼相迎。 他们眼中既闪着劫后余生的欣喜,又含着悲戚的泪光。 得见刘备,乃哭拜道:“刘皇叔……” 白发老妪,青衫妇人,流着泪水,在尸海中寻找着家中男丁的尸体; 孩童们举着粗制的 “刘” 字小旗,却不知旗面上的红染料,究竟是朱砂还是鲜血。 街角药肆前,伤卒重患者环聚于此,等候着医官医治。 却只见药橱四壁皆空,医官们叹息连连。 刘备望着眼前的景象,眼含泪水,喉头哽咽,竟无一丝得胜的欣悦。 “伯父!” 忽然,一声凄厉的哭喊,一个浑身残破锦袍,发丝凌乱的年轻人带着他的部从来到了刘备的队伍前。 他双手恭敬的一抱拳,单膝跪了下来。 旁边一人,刘备认识。 正是他的女婿周不疑。 刘备赶紧跳下马来:“可是吾贤侄刘循?” 刘循哭着拜道:“正是……” “哎呀!” 刘备赶紧上前,扶起刘循。 “贤侄,吾……来迟也……” “不迟,不迟!若无伯父,我成都必被屠也。” “可却未能救得季玉贤弟……” 闻此言,刘循伤心不已。 当初父亲如果选择依附于玄德公,又何至于此? 刘备亦与刘循抱头痛哭。 此情此景,成都之民亦皆掩面流涕。 刘璋在时,虽于蜀中有暗弱之名,但对成都百姓是真的好。 刘璋的死亦让成都百姓为之伤心。 刘备想到前世刘璋跟了自己,虽后为东吴所得,但好歹安养到老。 今生却命断阴平之地,亦悲从中来。 “伯父,成都方经兵燹,城邑丘墟,百务倾颓,恳乞主持州府大局,以安黎庶。” 这是刘循的表态,亦是他真心所托。 “好,好……” 刘备没有拒绝。 现在这种情况,的确是刘循无法应付的。 蜀中众官员亦在刘循身后。 他们明白,从此之后,便是刘皇叔麾下之臣。 “不疑!” “主公。”周不疑上前拱手。 正式扬合下,自不便以翁婿相称。 “目今成都之事,当务之急为何?” 周不疑沉吟道:“曹孟德以人畜肢体残秽投诸城中,致使疫疠横行,目下成都百姓染疾者,已逾三四成。而府库药材早罄,唯余硬撑而已……” 不仅仅百姓。 就连成都府官员也有人面色苍白,咳嗽连连。 刘备环视一番,问刘循道:“何处可做隔离之廨?” 刘循回望董和,董和回道:“成都西郭有秦时旧城,可容千户,而今尚有百姓未迁,然不过十余户,可迁为独廨。” “好!” 刘备点了点头,转身道: “陈到!” 陈到抱拳出列:“在!” “即刻调护军分屯九门,各以粗麻覆面掩鼻。 按籍造册分里,迁染疾百姓于西郭旧城,筑立独廨临营。 凡以三丈荆棘为墙,派医官日诊三次,亡者即于北邙焚化。” 陈到抱拳道:“喏!” 当光隔离还不够,还要积极的治疗。 而且不光是疫病,蜀中兵卒裹创而呻者,亦有不少。 刘备很庆幸,因为法正而带着樊阿。 他是神医华佗之高足,又于荆州与张仲景论病多日,必对治疫有独到的见解。 “樊先生何在?” 樊阿拱手出列:“主公,樊阿在此。” “此疫当以何解?” 樊阿展袖抱拳,缓缓陈言道:“此乃尸秽所化之疫,其邪附于腐肉,得人气则张,遇湿炎则炽。今观病患皆发寒热、咳唾脓血,乃邪入营血之象。治法当分三途。 一曰辟秽,以苍术、雄黄为末,绛囊悬室,柏艾煎水洒地; 二曰解毒,取生地、丹皮、赤芍、玄参煎服清血热; 三曰固本,人参、附子、干姜煎汤,固元防脱。 另需大锅熬煮病患衣物,方可再用。 更要注意,当以石灰浸其卧具,断尸瘟再生之途。” 刘备颔首道:“军中草药可足支应?” 樊阿沉思片刻,说道:“所需本草何止百石?目下军草囊仅存半数。但幸在成都周边并未坚壁清野。有些药物可采他种草药代替,虽不得最佳效果,亦有救治之效。” “好,烦请先生绘本草形要图,我差人摹印百份,再遣军卒越巂寻采。” “遵命。” 治疗瘟疫有了清晰的思路。 其余的事,也就相对好办一些。 但需要人力甚众。 需要收拾城下尸骸、清扫城头残肢,设锅灶以供军民果腹,还要将病死者葬于义冢,出城伐木修补官府民居。 又分拨兵马收复成都周边郡县。 蜀中将官纷纷主动请缨,吴班愿率五千人马整修城防,张翼请领三千精兵平定贼寇。 因需要人力甚多,蜀中官员女眷皆上阵奔忙。 浣洗衣物者有之,熬煮汤药者有之,缝制绷带者有之,分送粥糜者有之…… 刘备携周不疑等亦至街巷,亲煮粥糊,分发与百姓。 刘备此举于成都大得民心。 城中老稚皆言:“使君亲执爨火,遍施粥糜,其德如冬日之阳,覆我黎元。” 于是商贾献粮,农夫输刍,闺中女子剪春裳为绷带,学宫诸生抄医方以济人。 名声也传遍周遭村镇。 很多百姓自备干粮,慕名而来相助。 有的甚至就为得见刘皇叔一面。 而被歌颂者也不仅仅是刘备。 城中孩童,要么手持树枝草绳做的弓箭,颌涂白灰,故作老态。 乃言:“老汉一箭,曹孟德闻风丧胆。” 要么腰悬铃铛,左手柳条当鞭,右手桑枝作刃,横行闾巷间,厉声喝道: “铜铃一响,独眼将落荒而逃!” 第406章 刘备得遇吴氏,刘循欲斩松亲 偶见顽童故作持重,扮作自己,不禁诧异。 “汝等小儿效颦作态,老夫何尝如此顽皮?” 孩童得见黄忠,纷纷拥至,兴奋言道:“黄老将军老当益壮,箭法无双,请黄老将军教我等射箭。” “好说,好说!” 每见如此,黄忠都要下马,亲自演示一番。 若得鸟雁飞过,便射下一只,给孩童们烤来吃。 老人家的虚荣心得到极大的满足。 甘宁亦常遇相似之景。 巡城之际,屁股后面跟着好几个挂着铃铛的小童。 这感觉好像比带着正规军还有面子。 他曾经无数次的试想。 我甘宁一身本事,却为益州人士所轻。 待吾复临益州之日,必统皇叔锐卒雄师,踏破成都大门,将蜀将打个火花流水。 让当初那些瞧不起我的人看看:曾经被你们小觑的甘兴霸,到底是何等角色? 然而,事情的发展竟与最初设想有些不同。 自己本想亲率大军攻破成都,未曾想却率精锐之士救了成都。 他以为自己恩怨分明。 此以德报怨之举,应该会为此而感到不爽。 但好像并没有如此。 如此存亡之刻,拯生民于倒悬,好像比破城耀武、折辱故旧,更觉扬眉吐气。 只是这几个小孩儿,破衣烂衫,鼻涕邋遢的。 还有的光着小屁股,露着小牛子。 我甘兴霸素重容止,哪里是这个样子? 遂恼火粗吼: “哎,那几个孩儿过来。” 几个孩儿拥至。 甘宁叫部将取自己所备缎布几匹。 朝孩童道: “给你们几匹布,滚回家叫你爹娘扯件新褂子,穿成个人样,再来学老子!” 孩童们惊愕,接着欣喜,接过布,乃作鸟兽散。 甘宁满意的点点头。 …… 成都罹难,烽燧暂熄,有刘备主持大局,蜀民乃安。 城头之上,兵卒与百姓共拾残骨、移砖石,欲复雉堞之固; 坊巷之间,医工携学徒架釜燃薪,熬煮驱疫之汤,药气刺鼻,引得妇孺持陶瓮接踵,为病者求药。 郊野山林,青壮挥斧伐檀,取木以缮毁垣,老匠踞于檐下,亲授榫卯之术,教少壮架梁苫茅。 城心设粥寮数处,刘备常着素衣,执长杓于沸鼎间搅动,见失独老者蹒跚而至、残疾病患倚杖而行,即命从人速取陶碗,亲察羹粥冷热,复嘱仆役捧予众人,温言慰勉。 而与刘备一同施粥者,多为蜀中官员与亲眷。 这其中常见一富态女子里里外外忙活着,张罗着事,安排着女眷。 很多刘备不方便张罗的事,她都主动承揽过来,一一安排。 帮刘备缓解了很大的压力。 偶得相遇,刘备拱手聊表谢意:“多谢夫人照应。” 女子朝刘备彬彬施礼,温婉一笑:“将军国事为重,贱妾区区微劳,何足挂齿。” 乃忙他处。 刘备心想,观其举止端方,或许是刘季玉之遗孀。 因来往奔忙,亦不便相问。 但随着共事时间越来越长,女子和刘备共处之机也越来越多。 两人共守一巷,一持粥鼎,一守药炉,一起为百姓施粥疗疾。 有百姓不明所以者,猜言:“此或为玄德公之夫人。” 否则,怎得这般般配? 刘备偶闻传言,觉得不妥,有些事讲明白为好。 免得生出谣言,毁璋妻名节。 但她到底是不是刘璋之妻,刘备也不确信。 还是当面得问为佳。 便于午后休憩之时,乃问此夫人:“多日劳烦夫人相助,某尚未得知,夫人是何许人家?” 女子欠身,彬彬一礼:“回禀玄德公,妾身乃刘瑁遗孀吴氏。昔成都危殆之际,自当助皇叔为蜀中黎庶分忧,此乃分内之责也。” 刘瑁之遗孀,吴氏…… 刘备惶然一怔。 脑海中立刻想到离开江陵前阿斗所言。 这不是前世自己的妻子吗? 亦乃抚育阿斗长成之第四慈母也。 亦是我…… 我的皇后? 恍惚间,刘备有些出神。 又觉失态,赶紧欠身行礼:“原是吴夫人,失敬,失敬!” 吴夫人温言一笑:“皇叔拯成都于倒悬,阖城士庶咸感大德。何以过谦?” “夫人言重了。” 这时,有一少女气喘吁吁的跑来,先朝刘备一礼:“小女见过伯父。” 刘备不认得她,只得点头回礼:“哦。” 而后对吴氏道:“姨娘,新采草药已至,然尚未理拣。” 吴氏点头道:“好,我知道了。” 而后欠身对刘备礼貌一笑:“玄德公,妾身暂且告退,去备明日草药。” “好,你忙。” 吴氏叫起闲憩女子若干,与少女共行而去。 刘备望着她的背影,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前世有夫妻之缘,然终未得长久。 今生我有甘妹相陪,糜妹相伴,又有香香侍侧,恐无暇伴卿余生。 今生今世,愿你得嫁个好人家。 不至于孤苦终老。 刘备苦笑一声,起身谓陈到:“陪我四处走走。” “喏!” 陈到持剑起身,伴刘备左右。 此时夕阳西下,城中奔忙之气息减祛了不少。 大家都忙着张罗着驱蚊过夜。 行至城西,忽见巷头处有军卒圈地,亦有百姓围观,似乎要在这里发生什么重要之事。 乃欲询问,军卒和百姓见刘备前来,纷纷躬身下拜。 刘备掌事军尉:“此欲何为?” 军尉说道:“回玄德公,公子循欲在此行刑。” 刘备心中一诧:“要对何人行刑?” 军尉抱拳道:“乃张松之家眷。” 刘备不免一惊:“什么?张松家眷在此?” 军尉慨然道:“玄德公安知,向者张松投曹之日,主公已尽擒其兄张肃,与其家小于此为质。然松执迷不返,铁心附曹。今成都损兵折将,皆松之祸也。若不族灭其亲,何以泄三军之愤?” “这……” 刘备喉头一哽。 脑海中又回忆起阿斗所言。 前世张松铁心附我,送我益州之图,结果却为其兄张肃告发,导致其被刘璋灭了九族。 唯得一子一女侥幸得逃。 如今他归附曹操,难道其家眷还会经此一难? 前世于我有恩,却无能得救,今生亦要眼睁睁看其家眷尽绝? 今世张松虽有投曹之举,但其家眷并无深罪。 更何况,其女后为马超之妻,其子张表亦为我蜀汉忠臣良将。 我要眼睁睁看他们死在此地? 可若相阻,又如何得解蜀中黎民之愤? 第407章 曹操欲划新州,刘备欲求刘阐 曹操与众将商议撤退之计。 他要回到雍凉。 但回退往之前,要将绵竹,巴西,广汉、汶山四郡分割出益州,与阴平,武都以及半个汉中联合起来,成为独立的新州,命名为巴州。 至于其他郡县,虽名为夺下。 但因为群众基础太浅,又有屠城之事。 曹操认为与其争取,不如果断放弃。 专注守好益州西部这几个重郡,亦非大败也。 治所设在绵竹。 假托刘阐为巴州之主。 夏侯惇主导巴州军政民政诸事,彭羕为谋士,孟达作为其副手,领东州兵驻防协助。 不管怎么说,先把这个州稳固下来。 达到自给自足。 曹操的意思,欲使巴州作为割据益州之痼疾,于高处俯瞰整个益州。 令刘备不得于益州安稳图存,谋其发展大业。 毕竟巴州与雍凉来往不易。 若联雍凉之道为敌所断,亦可固守益州西陲,耕战自养,以足军需。 并在曹操北部出兵汉中之时,巴州亦出兵接应,以达到两面夹击之作用。 倘若得幸,能一举将汉中之地尽数收入囊中,那便可舍弃阴平险路,以米仓道作为战略要道。 便可维持两地紧密联系。 曹操把自己制定完自己的计划说给张松,想听听他的意见。 张松俯首叹息:“此计甚妙也……” 曹操有些诧异,他看出来了,张松有些心不在焉,他放下了图纸。 “永年,有何心事?” “丞相……” 张松嘴唇剧烈的颤抖着,忽然高呼一声,竟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放声大哭起来。 “永年,何故如此?” 曹操大惊,赶紧上前搀扶。 张松哭泣道:“丞相此一走,我全家老小必不得存也!” “这……” 曹操心中惶然一沉。 当时得胜之际,乃心记此事。 败逃之际,心中却只记挂全军是否安然撤退,曹彰箭伤可有大碍,倒把张松一家老小之事给忘得一干二净。 但曹操也没办法。 终究未能得入成都,自无法救出张松一家老小。 那么话又说回来,曹操有没有想过别的方法。 其实,还真有。 比如以刘阐之身换取张松家眷,亦不失为一个折中的办法。 那毕竟是刘璋亲儿,刘循胞弟,从刘循的角度,其意义不亚于张松一家。 可问题是,曹操还要利用刘阐作巴州之主,稳固投奔益州之士的情绪。 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刘璋既有归附之举,刘循反出,乃乱臣贼子。 刘阐随父而附,才是真正根正苗红的继承人。 手上只要握着这个继承人,很多事情办起来也容易许多。 前番屠城之举,颇失民心,若再失刘阐,便真难在益北立足也。 他没提刘阐之事。 乃以自己袍袖去擦拭张松泪水。 “哎,此孤之错也。” 遂命荀攸差使臣,携重金往成都之地,以换张松家眷。 可谁都知道,这就是一个心理安慰。 这时候刘循怎么可能因为钱,把张松家眷送回来? 又或许,此时张松一家早已被屠戮殆尽。 哪还有生还之机? 于是,曹操又向张松保证:“汝且随孤还京,孤当表奏陛下,擢汝为太常。更赐佳人美宅,俾汝封妻荫子,永享尊荣。” 没人怀疑曹操的承诺,对曹操来说,这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也没人怀疑“太常”的含金量,那可是当朝九卿之首。 朝中比他官大的,掰不满两只手。 按说,做官能做到这个地步,人生也就圆满了。 张松才三十出头,就已位极人臣,这是何等的荣耀? 虽孤家寡人,人生当未尝不可以再从头再来。 可张松想到自己一双可爱的儿女,依然哭泣难以自抑。 曹操劝了一会,叹了一口气,也就不再劝了。 他知道,张松忆及妻儿兄长,一时间必难以释怀。 但他是聪明人。 应该能想明白其中利弊得失。 而后,与众将商议建州之事。 …… 益州,成都。 刘备与陈到闲逛,刚闻听刘循欲斩张松一家。 感慨之际,见巷子北头人头攒动。 只见刘循骑马在先,卫队列队在后,数十名男女老幼皆身穿素衣,以绳索花绑。 一个连着一个走上街头。 城中百姓皆以带土的杂草投掷,以泄心头之恨。 刘备赶紧上前:“贤侄,何故如此?” 刘循跳下马来,一抱拳:“伯父,乃当街杀张松一家老小,以报我父之仇。” 刘备看向那些囚人:“这些,都是张松一家老小?” “正是!” 刘备摆摆手,百姓立刻不投掷脏污之物了。 为首乃一英姿挺拔的中年人,此刻却垂头丧气。 他走了过去:“你是张松的什么人?” 那人拱手道:“回玄德公,我乃张松之兄,张肃也。” 张肃? 刘备慨然叹气。 就是他前世告发张松。 以致于张松被杀,家眷亦受牵连。 久闻张松身材短小,尖嘴猴腮,未曾想其兄竟相貌身姿如此奇伟。 刘备对他并无好感,继续往前走。 见三五岁孩童,便停下相问,其姓甚名谁。 后乃遇一孩儿,被一妇女护着,脸上亦带着被投掷杂草淤泥的脏污,与阿斗年纪相仿。 “回玄德公,我叫张表,是张松张永年之长子!” 小孩侃侃而谈,一点也不惧怕。 “哦……” 刘备蹲下来,看着这孩子。 刘备久谙识人之术,不需细细观察,只一照面便知是个颖悟异常之童。 ……这孩儿原本也应该是阿斗的臣下。 今朝却难竟此缘。 他伸出拇指,抹掉了孩童脸蛋上的脏污,又拍了拍他的脸蛋。 然后站起身,走了回来,对刘循道: “贤侄,我有话说。” 刘循上前,语气中充满了恭敬:“伯父但有教诲,尽请明言。” 刘备凝色道:“不要杀他们。” 刘循面显诧异,眼含泪水:“为何?那张松背叛父亲,致父亲身死阴平。我想杀其为父亲报仇雪恨。伯父,此乃孝道,岂有不当之处?” “贤侄且听我言!” 刘备不急不躁,乃沉声言道:“贤侄勿忘,汝弟刘阐尚在曹营。今不得救,他必于曹营悲苦难当,季玉在天有灵也必心难安啊! 所以,伯父想,遣使告知曹操,以张松家小换回二公子得归,既使你兄弟团聚,亦使季玉血脉俱以得存,岂不比一时之泄愤更加值得?” 第408章 刘备相识益州文武,强端得遇雷定反叛 的确,相对于一时泄愤,妥善的把弟弟救回来,才是父亲最愿意看到的事吧。 他当初并未想到此节,不认为以张松家眷能换得刘阐。 今闻刘备之言,反觉此事或有转圜之机。 “伯父,这可行吗?” 刘备凝神道:“此曹操南下,张松献计出谋,必对其有大用。曹操虽心不愿,但他为了拉拢益州之士,或许真会这么做。然二公子亦为其安定绵竹有一些用处。他愿于我们相换固然是好,倘若他想利用二公子,而不肯换,亦会惹张松等益州之士心中不满,使其背心离德也。” 顺着刘备的思路深想,刘循方知刘备的眼光和格局远非自己可比。 “这样一来,无论曹操肯不肯换,都必将陷入被动!” 刘备慨然颔首:“正是!” 刘循欣喜,躬身抱拳:“全仗伯父。” 刘备亦借此升帐,召益州文臣商议此事。 正好也借此机,好好认识一下益州的这些文臣名士。 他走下去,官员一一介绍自己。 “在下董和,参见刘皇叔。” 原来这个身材修长,儒雅稳重之人就是董和。 刘备心中回想: 对了,阿斗说他生活极为简朴,“家无儋石之储”,衣物器具仅够自用,连妻子儿女也 “食不重味”。 他曾劝我不要东征孙权,我未听其言,致有大败。 他的儿子董允亦是出师表中所提之人,我汉后期肱股之相。 沉思间,又一人上前施礼: “在下费观,见过刘皇叔。” 这人身量挺拔,面容俊朗中透着沉稳。 他朝刘备长揖及地,腰带上的玉片随动作轻响。 刘备心中回想: 对了,此人乃刘璋长女婿,当年守绵竹时与李严一同归附于我汉。 记得阿斗说他年少有才,却英年早逝,卒时不过三十七载。 他任江州都督时,曾整饬防务,使东川水路安然无虞。 可惜天不假年,不然或能与傅肜共镇东吴边界…… 哎,可惜啊,不知此生让其驻江陵防事,能否受到张仲景之荫庇,多活一些年岁…… 正此时,一人迈步上前: “末将黄权,字公衡,参见刘皇叔。” 黄权身形敦实,眉目间自带沉稳与刚毅,两颗门牙尽落,却毫无颓唐之色。 他躬身相拜,目光沉稳如渊。 刘备心中喟叹: 当年若听公衡之言,不伐东吴,何致夷陵之败? 可没办法,吾弟之仇,怎可不报啊! 犹记阿斗所言,黄权曾力谏 “闭境拒守”,却在我东征之时,随我共征江东。我兵败时,其归道被阻,不得归蜀。 他选择宁降曹魏,也不背主投吴。 那种局面,他真的没办法。 此乃真忠臣也,却被我弃在曹魏不得安归。 甚憾也! 阿斗说,他在魏仍念蜀地,其子黄崇后为尚书郎,随诸葛瞻战死绵竹…… 若丞相北伐之际,得此人相助,何啻如虎添翼耶? 这时,又有一高大魁梧的将军上前抱拳: “末将吴懿参见皇叔!” 这人身材颀长,着墨袍甲胄,眉宇间尽是宿将沉毅,正是吴懿。 刘备心念微动: 阿斗乃言,吴懿将军乃陈留吴氏之后,曾随刘璋入蜀为中郎将。 还是吾前世之妻的兄长,乃国舅也。 后督汉中时阳溪乃破郭淮,时人皆言“治戎过魏延”…… 却俭约如常,常以俸禄分与部曲。 论行军整肃、持重有谋,实为北伐良将,军中栋梁…… 此外,还有吴班、秦宓、张裔、杨洪、句扶等文臣武将,皆于刘备近前识面。 刘备心中不禁感慨。 蜀中人杰地灵,有如此雄厚的人才相佐,何愁大业不成耶? 却又暗叹季玉贤弟暗弱可怜。 这般天府雄兵,谋勇无计,怎就被一个张鲁欺负成那般模样? 一轮会面,刘备便与蜀臣相识得差不多了。 刘备端坐主位,乃言道:“曹操南下攻蜀,得张松献图,致我贤弟刘季玉身死。幸赖大公子刘循相托,蜀中将士用命,方得驱曹贼于境外。 每念季玉,心犹恨之。 今闻公子欲斩张松家小,以泄心恨。 此孝义之举,不违道义,然我辗转思忖,却有他议。” 别人若说“却有他议”,必遭蜀中之臣非议。 然刘皇叔乃救益州于水火之人,其言重若九鼎,谁又敢不听? 众将拱手道:“玄德公请言。” 刘备慨然一叹:“成都虽得保全,贤侄二公子刘阐尚羁曹营,未得安归。 若诛张松家小,张松恐献谗言于曹孟德,加害二公子以泄愤,若如此,必非刘季玉贤弟所愿也。 我已与刘循公子商议,不若遣使诣曹,以松之眷属换回二公子。 使刘季玉一脉得全,此诚更利益州之举也。” “哦……” 众益州官员皆长出了一口气。 原来玄德公要留张松一家老小乃为此事。 玄德公仁义如此,真汉家麒麟,仁德之主也! 这还有什么可说的? 必然一致同意。 刘备抚髯颔首:“既如此,何人可为使,出使曹营?” 黄权眼中含泪,慨然抱拳:“皇叔,请允我为使臣,乃接二公子回家。” …… 而与此同时,阴平正在悄无声息的发生着一扬政变。 强端心道只要依附曹操,必然可身享富贵,永保禄位。 全然未注意到,此时阴平氐军已多数不为他所掌控。 雷定终究还是叛了他。 当他意识到危险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强端明白,此际曹操陷入益州的战争泥潭之中,大战未竟之时,不会在这时候接应自己。 不过他亦不慌。 他身为氐王,他自有一番威服边陲的手段。 只要他将雷定军歼灭,收其部曲,再择听话者而立新酋。 来年他依然可以雄战西陲,复振氐威。 为曹操公守住退路,是件多值得骄傲之事! 没错—— 他不觉得这是危险,反倒觉得是个建功立业的良机。 然而,他却忽略了一个问题。 他要面对的对手不止雷定一个,还有一个叫马超的玉面暴徒! 【注:这一章写到李恢,然而有读者提醒,李恢之前随刘璋去了曹营,让我给写忘了,在此改正,删除这一章有关李恢的内容。小小剧透,日后他会被马超劝降。】 第409章 马超杀强端,曹洪征葭萌 雷定与强端各率氐族勇士于阴平马转关展开大战。 强端勇无挡,横冲直撞,所向无敌。 雷定善穿插,带精锐专袭强端大军的软肋之处。 一时间竟在关口打个势均力敌。 强端心知,雷定素有威望,只要他一死,其族必鸟兽散。 阴平之危亦可得解。 便欲寻雷定决战。 他坚信,自己是整个战扬的最强战力。 最多三十招,必可战雷定于马下。 于是在砍翻了三个氐卒后,举着大斧厉声大喊:“雷定!你这背叛我的狐狸,你这躲在族人身后的绵羊,你这吃里扒外的氐人败类!敢不敢像豺狼一样直面我的斧刃?!” 雷定亦举刀高喊:“强端!你这把族人血肉当投名状的狗贼!看看你身后那些被曹贼残杀的氐族妇孺,可是你用族血换来的官印?!” 强端怒睁环眼,面若涂朱,振臂吼道:“物竞天择,乃天道常伦!曹公替我氐族汰劣除弱,方得精勇留存,此非大善?” “一派胡言!” 雷定大怒道:“你将氐妇献给曹贼为奴,甘做曹操的走狗,还不是氐族的耻辱。我要杀了你,为死去的氐人做祭!” “雷定,休得多言,可敢与我决一死战。” “有何不敢!” 雷定也杀红了眼,勇敢无畏的朝强端杀去。 然而,在两人战马相距二十余步的时候,忽然一匹白马斜斜插了进来。 他银枪银甲,玉面俊颜,看上去并无久历沙扬的粗犷。 “杀此小贼,何须兄长,我来也!” 遂单人单骑杀向强端。 雷定见其杀来,亦勒马放缓了冲向强端的势头。 氐王强端虽然闻听过神威天将的大名。 但只闻其名,未曾亲见。 以为马超尚在雍凉流窜。 自然也未将这个细皮嫩肉的白面将军当回事。 见其杀来,抡斧就劈。 马超神色凛然,竟不闪避。 “嘿!” 强端暴喝一声,大斧近至。 马超在斧刃距离盔缨半寸时方将头一偏。 沾满鲜血的斧刃距离马超不过寸许,光亮的斧身映出一张英俊而冷酷的脸。 而霎那间,马超举枪一刺。 正刺在强端斧柄之上。 强端自诩为力大无穷,却被这一刺刺得双臂酸麻。 强端大惊,方知此将力气之大,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然而,一招得过,还有二招。 马超将枪尖向下一压,立施枪礅鐏反砸强端。 强端慌忙之际,举斧相抗! “啪!” 一声清脆的金铁交鸣,强端只觉耳龈嗡嗡作响,胸中气血翻涌如沸,几欲呕出。 强端不理解。 明明自己用的是重兵器,对方用的是轻兵器,怎被人以力量压制至此? 然而,这还没完。 两马交错之际,马超在翻转长枪,猛地背手一刺。 速度和爆发力都强得匪夷所思。 强端躲闪不及,肩口中了一枪。 肩上的大叶重铠被生生刺透,鲜血从中涌出。 强端大叫一声,捂住肩膀。 两马错过,冲过二十步之地。 马超立刻勒马骤停,转身举枪,面带冷笑。 强端大慌:“汝是何人?” 马超呵呵一笑:“汝岂不闻,西凉神威天将否?” 强端瞳孔一跳:“什么?” 话音未落,马超胯下马已如离弦之箭激射而出。 强端不敢托大,立呼部将来阻马超。 马超长啸一声,掌中长枪抖出碗大枪花,寒光如银龙出渊。 首当其冲的两名敌将举刀来格,却见枪尖忽分忽合,直取咽喉与心窝,二人不及招架,马超已从二人夹击中冲出。 二人恍神之际,喉头鲜血迸出,栽落马下。 后方三将拍马齐至,长枪、狼牙棒、熟铜棍分上中下三路夹击。 马超暴喝一声,枪杆横扫,竟将左侧敌将的狼牙棒荡开,枪身顺势回抽,枪鐏重重砸在右侧敌将面门,那人连惨叫都未发出,便脑浆迸裂而亡。 中央敌将的熟铜棍堪堪扫到马超衣角,却见他旋身错马,枪尖自肋下穿出,透体而过,温热血雨溅在马超白色披风之上,如同绽开朵朵红梅。 强端面色如土,拨马欲逃,却听身后马蹄声如雷。 马超催马赶上,长枪如毒蛇吐信,直取后心。 强端挥斧仓促格挡,枪尖却陡然变向,划过脖颈。 温热血泉冲天而起,强端至死瞪大双眼,手中战斧“当啷”坠地,尸身栽倒尘埃。 马超勒马而立,举枪朝天一指。 高声喝道:“强端已死,还有谁敢与我一战!” 余敌见状,皆不敢战,或降或逃,整片沙扬已无敢正视其锋芒者。 马转关大战结束。 雷定在马超的相助下,杀死强端。 收其旧部无计。 阴平之势变天。 …… 另一边,成都府捷报频传。 在张任、严颜、吴懿等的斡旋下,成都周围,原本投降曹操的数个郡县,皆改旗易帜,重新归附于成都府。 广汉,巴东数县亦有投奔。 此时,曹操势力主在绵竹,刘备势力主在成都,边境势力犬牙交错。 巴汉北陲的葭萌关成两军必争之地。 葭萌关是益州的北向门户。 张鲁南下巴郡之时,以葭萌关为藩屏之据。 葭萌关实乃其延伸益州的封域之内。 虽其后来返回汉中。 亦着部下昌奇驻守。 谁得到葭萌关,谁就将获得从米仓道通往汉中的捷径。 荀攸的建议是,把巴州交给夏侯惇,把汉中交给曹仁,然后速归阴平,早至汉中,以退守雍凉。 但曹操亦有别的期待,他想先等等,等曹洪将葭萌关夺下,再回汉中。 在曹操看来,只要夺了葭萌关,打通米仓道,便可以不必再依托阴平险道。 从米仓道就可以实现巴郡与汉中的来往通联。 这是极具战略意义的一件事。 荀攸心中虽急,但也知道这个想法也有道理。 甚至可以说,一旦打通了米仓道,自己心中的担忧和顾虑就会少了一大半。 可这葭萌关好打么? 好像不难。 毕竟昌奇并不是一个能攻善守的名将。 葭萌关也没有第二个周不疑。 于是便未再谏言,只请其越早越好。 早曹操在围困成都之时,曹操便命曹洪为主将,朱灵为先锋,领军去占葭萌关。 然曹洪大军抵葭萌关下之际,乃见城头主将旌旗非“昌”字为号,却是一幡“霍”字大旗正猎猎飘展! 第410章 曹洪难入葭萌关,曹操决意换臣质 兄长安心去战成都,末将十日之内必下葭萌关。 然而,第一个十日过去了,第二个十日过去了…… 说不清第七个,还是第八个十日也过去了。 葭萌关依旧岿然不动。 曹洪想尽了办法也无法攻破城池。 后乃效曹公夺城十计,以粮草相诱,诱敌将出城伏杀。 他的计策成功了。 敌方主将真的被诱出来了。 本来嘛,曹洪最初几日,亲率伏卒夜守。 可未见城中有半点动静。 天长日久,不免有些懈怠。 可谁知,就在他要放弃这个办法之时,敌将霍峻领精锐出城,烧毁了两仓粮草,杀了曹洪的部将晏明,然后在伏军的围困中杀出一条血路,又冲回了城中。 而后紧闭大门,开始了新一轮的死守。 为此,朱灵也受了伤。 曹洪气得破口大骂,对部下乃言:“欲断龟鳖之颈,乃以鸡肋为饵诱之,讵料饵为其所啖,竟复缩甲入壳。敢问世间可有此番道理?” 部下设伏不利,愧不敢言。 曹洪乃心中暗思:“别等到曹公得下成都之时,我还没能夺下葭萌关,那这脸面丢得可够大了。” 经此事后,曹洪难免气急败坏,又数番攻城。 皆不得入葭萌关半步。 但好在,曹操举十倍兵马,同样也没能攻下成都。 最后,曹操成都失利的消息传了过来,他还是只能在葭萌关外转悠。 …… 另一边,曹操派徐晃率军支援曹洪攻城。 然后与荀攸商议,若实在不能速得葭萌关,便复走阴平险道而归往汉中。 曹操也有点想要放弃了。 正得此时,闻刘备派使前来。 曹操按着大案思索:“他又派使来做什么?” 当即命升帐,以文武入堂,名曰礼遇,实为威压。 毕竟是互为敌对,谈事就谈事,没必要给你好脸色。 可谁料使臣黄权按剑而立,目光如炬扫过满堂甲士,竟是满面轻视之色。 又看向侧立的张松,哼哼一笑:“永年在曹营待得可好?” 张松故意相气:“好极了,曹公乃大汉丞相,乃国家重臣,其知人善任,我之才能得到施展,比在刘季玉手下舒服多了。对了,你这门牙又落向何处?” 黄权轻蔑一瞥:“哼,果然物以类聚也。” 曹操斜目而视,几乎是以眼角看向黄权。 冷然一哼:“蜀使此来,有何见教啊??” 黄权亦把脖子扬得老高,基本是下巴对着曹操。 而后,很随意的一拱手:“乃为换质而来。” 曹操神色一凛,虚目颔首略有紧张之色:“汝欲换何质?” 黄权哼哼一笑,双指一指张松:“乃以此人家眷一百二十六口换得一人!” 张松一怔,方知自己家小至今尚在,心中顿时一喜。 可却不知曹公会作何选择,神色不免又骤然一紧。 而曹操何其老辣,他已经猜出黄权欲换何人了。 刘阐。 必然是刘阐! 尽管此刻他心中是一万个不想,但当着张松之面,听闻能换归张松家眷时,还是表现出一副相当积极的态度。 他收起狂狷之态,身体骤然向前一倾,询问道:“何人可换归张永年家小?” “乃先主二公子,刘阐公子也!” 此刻,黄权将刘璋称为先主,是以将刘备当成现任之主。 “哦?” 曹操抚髯颔首,却反诘道:“刘阐公子随刘季玉归附汉廷,已是国之桢干,又为孤座上嘉宾,若将其予刘备此等奸佞之徒,非乃推其入水火深堑耶?” 曹操口中说着此言,眼中悄无声息的观察着张松神态的变化。 他发现,张松也在看着他。 眼中充满了期待和请求。 曹操心中既在痛骂,也在权衡。 若换,则失益州枢柄,名实之阙难掩,益州之士,恐难效死归附。 若不换,又令益州之士遭觉轻慢,归附之心亦失赤城。 刘备啊刘备,你怎如此之损也? 本来嘛,以曹操“宁我负人,毋人负我”的极端利己原则。 必留刘阐,而弃张松。 但当下,张松之才尽显,他介绍的彭羕亦有经天纬地之才。 还有他的朋友孟达。 倘若真的选择拒绝。 此三人必与孤背心离德,难免做出什么悖逆干纪之事。 若将其三人俱杀。 无论是何原因,都必使益州之士与我为敌。 仔细权衡之下,曹操心中已有倾向。 虽失刘阐,但我是大汉丞相,以皇命行事,亦没有什么名不正言不顺。 若想于益州立足,还是得需要这些益州士人相佐。 更何况,他对张松还是存有一定的敬佩之心和感激之情的。 与其纠结万分,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哈哈哈哈……” 黄权的哈哈大笑打断了曹操的思路:“曹操,汝于我主刘季玉所为,自家心下岂无计较? 何必作此仁义假面! 若肯换质,便与尔从长计议;若不肯换,我归后自当如实回禀,管教尔教张松满门老幼,尽作刀下之鬼!” 黄权这等角色,自不怕曹操愤怒斩使。 “啊,不可……”张松闻得此言,上前一步脱口而出。 曹操却摆摆手,让张松退下。 张松只得勉为其难,退后一步,面上仍有悲苦之色。 曹操站起身,长叹了一口气: “孤于刘季玉所为,二公子刘阐心中自有分晓。某曹孟德是何等人,待阐公子归蜀后,他自会与尔等言明。孤可放刘阐公子还蜀,但须得刘玄德保证,保其终身善待。” 黄权将手一扬:“我主来时有喏,必待若亲儿,何必多言。” 张松惶然抬头,看向曹操,眼中流不尽的都是感激之色。 荀攸心知,丞相心中已经做了决定。 但效果还不是很好。 他还要加上一个助攻。 于是拱手上前劝道:“丞相,不可啊!刘阐公子乃刘璋嗣子,握益州法理之柄,若予刘备,恰似以宝玉赠猛虎,徒增其噬人之威!其之重要,非比寻常,还望主公三思。” 曹操看向荀攸,心中已然会意。 “可再重要,还能有永年亲眷重要?” 曹操冷然一哼,慨然言道: “此番南征,永年为孤出谋划策,披肝沥胆。孤若不能保其家眷,何异于背恩弃义,又何以令天下之义士归心? 孤意已决,汝等休要再劝!” 第411章 许都王城,荀彧的为难之事 那一刻,他恨不得立刻跪下来去亲吻曹操的脚。 何谓主臣肝胆相照? 何谓知己相逢恨晚? 何谓明主识才倾盖如故? 这就是! 张松到底没有跪下来,而是含泪向曹操一抱拳:“谢丞相。” 曹操闭目颔首,对荀攸道:“公达先生,去和蜀使详议换质事宜吧。务必要保永年家眷安然得归,不可漏了一个。” 荀攸长揖道:“遵命。” 于是,荀攸邀黄权入后堂,就具体交还人质事宜展开讨论。 既然双方都有换人的诚意,那事情谈起来就容易许多。 很快,约定了双方都认同的换质时间与地点。 黄权为使功成,也到了离开的时候。 荀攸欲相送并赠送一些礼物,黄权严词拒绝。 只带亲随离开曹营,往成都复命。 …… 王京,许都。 荀彧刚刚处理完一批紧要的公务,正坐身相府,暂时小憩。 他能感受到此时许都潜藏的危机,也能感受到不臣的蠢蠢欲动。 曹操此行南征,已经一年多没回来了。 曹操信任他。 把他当成自己的兄弟和死党。 每逢出征,都放心的身后诸般决策之事都交给他。 荀彧也不负众望。 每当曹操出征时,他都能尽心尽力,将曹操的大本营料理得妥妥当当。 但,他是曹操的兄弟和死党么? 他是兄弟,但非死党。 他能劝曹操奉天子以令不臣,为曹操出谋划策,推荐人才。 却只想让曹操恪守臣道,不愿看他再进一步。 当他知道曹操欲建铜雀台时,他苦闷得一宿难以安睡。 他明白,非王爵公卿、天潢贵胄者,不得擅筑高台。 曹操如此一意孤行,不是在为自己下一步进位打下基础,还能是什么? 对此,荀彧感到失望和痛心。 他犹是记得,当年打败吕布,占领徐州。 他与曹操站在白门楼的楼顶时,曹操含泪对他说的话。 “文若啊,你可知,孤并不愿负此汉室之托,更不想欺凌陛下。 然方今天下板荡,群雄并起,非握干戈无以安社稷,非聚甲兵无以靖寰宇。 孤何尝愿与同朝袍泽刀兵相向? 又何尝愿见九州裂土、汉祚衰移? 实乃豺狼环伺于外,奸佞窥测于内,若不厉兵秣马,岂容大汉疆土沦丧于群凶之手?” 那一天,曹操流下了眼泪,他握住荀彧的手腕,眼中泪光与星火交映: “你知道吗?孤此生别无他求,不过是效卫霍之志,为大汉征西将军。待扫平羌胡,定鼎关陇,便解甲归田,于谯县故里修一祠堂,题曰‘汉故征西将军曹侯之墓’,如此……亦不负少时冠带之志了。” 那天,荀彧亦眼含热泪,如逢知己。 曹操看着远方巍峨的山峰:“公台弃孤而去,他不理解孤,孤也知道,世人都不理解孤,孤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世人明白……” 那一天,荀彧亦反握曹操之手,目注星野而叹:“明公之志,文若心然……” 从那一天起,荀彧更加积极的为曹操出谋划策,制定规划,举荐人才。 乃至为曹公网罗天下智谋之士,构出寰宇之内无出其右之智囊天团。 可以说,没有荀彧,就没有曹操的今天。 然而,曹操最终还是生出了僭越之志。 他勒亡皇妃,对陛下越来越不尊重。 排除异己,剿除汉室之臣。 荀彧亦曾规劝。 曹操却跟他说:“文若啊,汉室之臣若都像你这般,孤何忍加诛? 他们与除孤于后快,名为诛奸,实为夺孤之权。” 荀彧想到王允李傕郭汜之事。 无奈叹气。 曹操说的也有道理。 换一个人执掌权柄,不见得会比曹操做得更好。 但同时,荀彧也明白。 被杀汉臣之中。 亦多勇烈忠贞之士…… “令君,令君……” 一阵急切的呼唤打乱了荀彧的思路。 进来的是个短髯精干的中年人,正是丞相府长史王必。 荀彧忙起身相迎:“长史公有何公干?” 王必躬身相拜:“令君,合淝、宛城、武关、长安俱发来求救消息。 请求许都出兵支援,此事你可知道?” 荀彧颔首道:“我已知晓。” 王必有些急迫:“如此事急,关乎社稷安危,令君可有应对?” 荀彧抚须缓答:“新募之卒方习战阵,待至月末,当可发往宛城驰援。” 王必拱手道:“在下不解,为何不速速出兵?” 荀彧缓缓摇摇头:“仓促兴兵,恐令许都乱党谓丞相兵败,遂生不臣之心。” “其余诸地,竟无兵援救么?” “然丞相已尽率精锐主力。纵是集九州物力,复募数十万新军,奈今各处烽烟并起,何以分兵救援?须留劲旅镇守许都,以防京畿生变。” “令君明鉴,此数城皆为要冲啊!” 荀彧颔首道:“合淝虽遭东吴进攻,然吴主其心有贰,未必能下。武关之敌或为虚张声势。长安城池险固,已调重兵布防,料无大碍。唯宛城乃通洛阳、许都之要道,若此城有失,丞相恐需迁都以避锋芒了。” 直到现在,荀彧都在尽心的为曹操谋事。 那么问题来了。 荀彧有没有想过。 趁此时机,拉拢此类逆反之臣,夺曹操之权柄,还汉帝以宸极? 他还真想过。 但他亦明白一件事。 那些逆反之臣很多并非真正为汉帝考虑。 他们如同李傕郭汜,有着自己的私心与特训,却无操御天下之权术。 一旦乘势得权,必会鸱张跋扈,恐怕比曹操更僭逆难制。 到时引天下大乱,群雄再度割据。 自己岂不成了贾文和之辈? 这其中,还有个关键问题。 就是对此时的曹操仍抱有一丝期待。 曹操终究是停止了铜雀台计划。 还命曹丕归许都安养。 或谓时机未臻,或谓幡然醒悟。 但到底还是停了。 论迹非心。 终奉臣道。 他想知道曹操心中怎么想,可曹操远在益州,无法与之面晤筹议。 他也想知道陛下现在怎么想? 平时不太方便。 可现在曹操远离北方,消息甚少,亦不知何时得归。 莫不如找个恰当的机会,与陛下好好谈谈…… 第412章 关羽斩孙贲,张辽杀苏飞 关羽大军北上,连夺十八隘。 宛城危在旦夕。 诸葛亮的木牛流马解决了山高路远,粮草运输的问题。 诸葛亮的坤枢镇石车又解决了攻城了问题。 关羽本身又勇猛无双,精通兵法,又有绝顶谋士徐庶相助。 自是兵锋所指,势如破竹。 然而,就在关羽准备一鼓作气,夺下宛城时,许都的援兵到了。 五万精锐,装备精良。 虽是新兵,但俱是二十岁左右的精壮青年。 三个月的精粮加酷训,让他们个个筋骨强健,精悍敢战。 而于此同时,一员猛将携两千精锐前来支援。 正是原本驻守合淝的张辽。 程昱大喜,立刻加旗赠甲,稳固城防。 当夜,张辽与孙贲各率两万余精兵而出。 张辽衔命袭关羽木牛流马之粮道,孙贲则攻其坤枢震石车之编队。 徐庶想到了程昱会安排人袭击粮道,于是让大将苏飞亲护粮道。 但徐庶没想到,程昱会请来张辽。 毕竟从他的角度上看,合淝的情势要比宛城还要危急。 张辽乃悍勇猛将。 不留在合淝,跑宛城来做什么? 当然,来了也就来了。 真运粮途中生乱,拖住敌军,关羽亦可立刻驰援。 徐庶也想到了程昱会安排人袭击车阵,于是将车阵置于关羽主营之中。 但徐庶没想到,程昱会让孙贲来袭主营车阵。 为何徐庶没想到? 那是因为,徐庶不认为程昱会让孙贲来送死。 然而,徐庶低估了程昱的狠。 他让孙贲袭关羽主营车阵,实则就是让孙贲来送死。 他知道,孙贲虽勇,但断不是关羽的对手。 但他这么做自有这么做的目的。 乃以孙贲之命,换破坤枢震石车阵。 以孙贲之命,换关羽无暇驰援苏飞。 以孙贲之命,换取宛城终能安守。 …… 其实话又说回来,也不能怪程昱心狠,真就舍得这么大的代价! 而是此时此刻,他已别无选择。 …… 这一战,打得惊天地泣鬼神。 双方的喊杀声震彻宛城四野。 孙贲率死士突入关羽主营,刀光映着车阵寒铁,拼了命的直扑坤枢震石车。 他再现与孙坚孙策南征北伐的悍勇,此战杀敌无数。 关羽即便得知粮道遭袭,亦无暇救援。 毕竟,这些坤枢震石车毁了,再建需要大量的木材与时间,一时间也就无法再进攻宛城城池了。 况且,观此军之众,必为贼军主力,此刻岂能轻离坚阵? 唯有廖化携兵来援苏飞。 宛城城下,关羽横刀立马,率军与敌展开大战。 青龙偃月过处,血光如练,赤兔腾跃之间,蹄声若雷。 孙贲虽勇,犹善水战,但陆战稍有欠缺。 关羽则不同,他亦善水战,但陆战却更加强悍。 更兼关羽乃安寨驻守一方,占据地利之优。 终将孙贲大军击败,两万大军,损之七八。 然孙贲虽败犹胜,关羽虽胜犹败。 毕竟孙贲达到了他的战争目的,毁掉了关羽的车阵。 此时,他只要冲出重围,回到自己的城池,就可凭坚城固守,徐图后计。 可关羽哪会给他这个机会? 关羽见车阵俱毁,遂愤然大怒,率校刀手杀了过去。 孙贲以为关羽虽猛,然我身负江东猛虎之名,南征北战无数,亦非等闲。 若能生擒关羽,不仅能逃脱此困,吾名亦必将威震寰宇。 遂勒马持槊,怒指关羽:“长髯将,敢与我决一死战否?” “有何不敢?” 关羽长啸一声,赤兔马如电掣至,青龙刀挟风雷之势劈面斩来。 孙贲心中骤惊,横槊急架! 然而巨力、极速和利刃三者结合到一起,便是天崩地裂的灭世之势! 只听“咔嚓”一声! 孙贲铁槊竟被劈作两截。 槊杆虽断,刀其势仍然不歇! 偃月刀锋顺势切入肩甲,血花迸溅中,孙贲惨呼一声,连人带马踉跄倒地,吐血而亡。 不等关羽翻身说话,周仓飞奔而至。 斩其首级,高举一呼:“贼将已死,头颅在此!” 关羽军如潮涌至,孙贲军顷刻间溃作鸟兽,唯余残旗断槊散落在血水浸染的尘埃里,被军卒践踏。 城楼上的程昱闭目叹息,不忍相看这一幕。 而另一边。 廖化率军援至苏飞处时,赵累顿足,军卒哭嚎。 大将苏飞已成了一具尸体。 这一战,打得亦惊天动地,激烈异常。 苏飞一开始亦拼死力战,但未曾想,张辽带来了如此多的精锐兵马,更未曾想,张辽之勇超出了他的想象。 坦率而言,这时候的苏飞有点怂了,且战且退,仓促应敌。 不得极速转移的木牛流马暴露于敌军冲阵之下。 张辽冲锋陷阵,锐不可当! 最终,张辽以三千精卒阵亡的代价,斩了苏飞,灭护粮军四千,损毁粮道木牛流马十之七八。 得知宛城城下,孙贲已败,张辽不敢恋战,遂率军绕路归城。 也是这一战,让徐庶看清了两国国力的差距。 他明白。 就算苏飞拼死力战,亦或是廖化能早一步援至,恐怕也改变不了什么结果。 “云长,退兵吧……” “可是军师……” 关羽微微回头,眼神似有不甘之色。 “咱们的任务本来也不是要一定拿下宛城。” 徐庶的语气相当的平静。 懂得取舍,亦是一个优秀谋士必备的品质。 关羽抬头,望向近在咫尺的宛城:“关某只是有憾,未能与张文远一战……” 这一战,曹军损失更大,但保住了宛城。 关羽军未得攻入宛城,但重新将新野改造成军事要塞。 保留了对宛城持续威胁的有利局面。 …… 而另一边,诸葛亮第一次感受到,攻打没有韩遂,没有夏侯渊、没有郭淮、也没有司马懿的凉州是有多么的容易! 他以马氏二将联络羌胡部落归附。 又以杨阜姜叙连络凉州郡县投诚。 汉兵所至之处,凉州郡县望风归降。 待宛城正值大战之时,诸葛亮已亲率大军入驻冀城,升帐点将之际,凉州十三郡已得其九,版图自祁山至金城连成一片,西征旗鼓之盛,直逼汉初霍去病收复河西之势。 而这期间,夏侯渊身在何处? 他正率着凉州最悍勇的精锐大军,在崤谷道和张飞大眼瞪小眼。 第413章 崤谷道,妙才翼德口水大战 当夏侯渊驰援数百里,却见略城守备严整,毫发未损,周遭数十里看不到半个敌军时,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自己可能又被诸葛亮耍了。 也是这个时候,一封战报让夏侯渊确信了自己的猜测。 “启禀将军,天水、张掖、金城诸郡为诸葛亮所攻,今已举郡附之。” 炎热的初秋,就好似有一盆冰水直接浇到夏侯渊的头上。 他半晌未说出一句话来。 但夏侯渊到底是名将。 虽然震惊无比,却未失魂落魄。 关键时刻,他选择了理智的做法。 一边告诫略城守将严防死守,一边速速调转方向,又朝卤城杀了回来。 这一路,夏侯渊大军被折腾得不成样子。 秋后不下暑,二十四个火老虎。 烈日炙烤下,士卒们盔歪甲斜,汗透的征袍沾满泥浆,在风里胡乱拍打着身躯。 许多人草鞋早已磨穿,赤足踩在碎石路上,血迹混着尘土凝结成痂,每走一步都疼得龇牙咧嘴。 但夏侯渊到底是名将。 面对这种情况仍然保持了理智的做法。 凉州战事虽急,但只要我大军还在,还有夺回的可能。 但如果被伏兵打掉了主力,那就彻底没机会了。 他没有莽撞的带兵的一路狂奔,而是派遣精锐斥候打探伏兵,而后缓行慢进。 既缓解了军卒的行军压力,又避免了被伏杀的可能。 他明白,诸葛亮多智近妖。 我越是狼狈,他越可能在我归途埋伏重兵,以图半道截杀。 他都能想到的事,诸葛亮怎么可能想不到。 可真遇伏兵怎么办? 夏侯渊到底是名将。 能听取部下的建议,行军之时,乃问成公英:“若是先生,当以何处作伏?” 成公英答道:“崤谷道两山侵逼,道路狭蹙如束,乃万险之地。是最好的设伏之处。” 夏侯渊颔首道:“前番张飞于崤谷两度设伏我军,今次怕是要三次伏我于此!” 成公英点点头:“很有可能。” 夏侯渊又问:“若有伏兵,当以何解?” 成公英思索片刻,告诉他:“若有伏兵,必依山林居高而伏,可以佯军诱其现身,待敌伏尽出,主军再逼山相攻,虽有损失,但必得大军主力安然过隘。” “若我佯兵得渡,而伏兵未现,其欲待我主力大军至此,以图大胜,又当如何?” 成公英抚髯呵呵一笑:“若佯兵安然过隘,便可绕出山险,至敌后之处。届时断其水源,山上伏兵不出三日必退,我军趁势击之,则大胜可图!” 夏侯渊闻言大喜。 他也明白,自己兵力甚众于彼军数倍。 在知道你伏击地的情况下,断不会将这一仗打输。 他的目的是通过崤谷,极速回援,以复夺卤城,从而反断诸葛亮的后路。 以至于这途中损失个万八千的兵马,他都不会放在心上。 于是,还未到崤谷时,便选民夫乡民穿盔戴甲,佯作精锐,让他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以做诱饵。 但事情多少有点出乎夏侯渊的意料之外。 当大军行至崤谷时,夏侯渊发现,这伏兵伏得多少有些明目张胆。 整个崤谷道的大道上旌旗猎猎,都驻扎着敌军。 那条道,就像年关的大集。 被张飞的兵堵的是水泄不通。 一面红底黑字的“张”字将旗迎风招展,旗下摆着一案,张飞坐在案后,啃着山谷中猎来的野猪,满嘴是油。 见夏侯渊近至箭地,张飞命人砍下一猪肘,丢送至夏侯渊军前,乃邀其共食。 气得夏侯渊怒火中烧,欲指槊怒欲骂。 但好歹忍住了。 他明白,以张飞的脾气和口才,反骂于你,再激你单挑,你应战未必打得过,你不应战又于两军阵前徒伤颜面,终归是讨不得半点好处。 和张飞这种人打交道,别和他做任何沟通。 夏侯渊无奈之下,亦于原地安营扎寨,而后升帐,乃问询左右对策。 夏侯渊之左右文武此刻亦满面苦涩。 因为没人想到张飞会在崤谷到来了这么一手。 夏侯渊无奈,还是让成公英想办法。 成公英叹了一口气:“张飞若驻于山,倒是好办,但驻于此处着实难办。” 夏侯渊问道:“有何难办?” “此地处狭隘,大军难展,我军之威不得施也。强攻虽可图,然此隘绵延数里,接战之士又不能太多。若张飞伏兵万余于此,欲尽歼其众,两个月不能竟功。” 两个月…… 都是保守的说法。 张飞背后如果有粮草支应,据险守个半年都不成问题。 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那么问题来了。 除了这一条路,还有其他路可通卤城么? 当然,还有一条路。 乃绕路吴敦驻防陇城的殇谷道。 可相比崤谷道,殇谷道山高路远,人迹罕至,甚至于到现在,吴敦抵达没抵达目的地都不知道。 夏侯渊怎么能有勇气,在这时候改走那条道? 看张飞这架势,是准备堵在这里不走了。 要强攻吗? 夏侯渊的确是强攻了。 但张飞据险而守,夏侯渊哪能于仓促间攻下? 三次强攻,损失了三员副将,千余兵卒,却未能入崤谷道一步。 夏侯渊差点气出病来。 三日之内,嘴角竟起了七个脓泡。 这时,曹休想了个办法。 “叔父,张飞智浅易怒,何不临阵骂战,诱其出营厮杀。若能引其大军入平谷大原,我军之势可尽展;若伏杀张飞于此,敌军必乱,我等便可安然渡过崤谷道。” 夏侯渊甚觉有理。 于是选军中幽州涿郡人士,乃于阵前高声大骂: “张翼德!缩头不出,可是怕了我家将军?” “常称万人敌,怎似妇人躲营中?” “有种出阵一战,不敢便早降!” …… 可谁料到,张飞亦有准备。 生怕夏侯渊听不懂,乃选军中沛国谯县乡民,亦破口大骂: “夏侯渊!我家三爷就在此地,你怎不敢来战,缩如老鳖算什么汉子!” “虎步关右?你这是跑到哪里去了?!” “谯县怎出你这等缩头龟,不如回家卖王八去!” …… 夏侯渊怒不可遏,又派人夜袭。 却再次被张飞打了回来,又损失了不少。 没办法,只能再加派骂战人手。 夏侯渊这边派人,张飞这边也派人,两方欲崤谷展开了一扬惊天动地的口水战。 夏侯渊便是怒发冲冠,目眦欲裂,亦无一点办法。 而此时此刻,比夏侯渊更无奈和生气的,则是张飞营中的谋士—马谡! 第414章 马谡请命,终逢牢狱之灾 毕竟张飞粗鲁莽撞,若得发怒必拍案怒吼,呼噜声常惊飞帐外雀鸟,看起来和毫无素质的乡野蛮兵无甚两样。 但很意外,张飞虽然行事莽撞,却对其礼敬有加。 言必称“先生”,议必邀其共坐,行军扎营时,还曾邀其同床共枕,抵足而眠。 马谡很担忧,又不敢拒绝。 生怕张飞有什么特殊的喜好,半夜对他这个隽秀青年做出什么不雅之举。 于是,小心翼翼坐在张飞床边,一宿没敢合眼。 张飞也没合眼。 但不耽误打呼噜。 天快亮时,马谡才确信张飞是真的睡着了。 马谡这才放下心来。 知道张飞就是单纯的想和他睡一觉。 虽有点小误会,但看得出,张飞是真把他当成了知己良朋。 这令马谡心中尤为感动。 马谡文质彬彬,向来不喜没文化的人。 他不喜张飞,也是一直认为张飞没啥文化。 但有一日,观兵策卷书上字,竟惊觉其笔力雄浑间暗藏章法,似有书法大家风范。 问佐吏乃何人所写? 佐吏乃答:“为三将军手书。” 马谡惊诧,以为有假,遂向张飞求证。 张飞呵呵一笑,奋笔疾书,写了一首高祖之《大风歌》送给马谡。 马谡看着竹简,惊讶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才知道张飞看似骄悍蛮横,但实文武双全,有儒将风采。 这更令马谡无比佩服。 渐渐的,他开始觉得,诸葛军师让他和张飞在一起多有深意,乃是文武相济,珠联璧合的刻意安排。 他的智,加上张飞的勇。 必定会是一副很好的搭档。 然而,随着大军抵达崤谷,马谡对张飞的看法又发生了改变。 原本按照诸葛军师的计划,大军要于崤谷当道扎寨。 但马谡亲自于山间探查走访后,想到了一个更好的办法。 那就是他和张飞各率一军,于两侧山谷驻扎,待夏侯渊大军得过,则居高临下,从两侧杀下。 如此,必能大创夏侯渊之军。 如果运气好,甚至可能将夏侯渊直接斩杀于崤谷道中。 那他两人的功劳可就大得没边了。 可这样一来,势必要违反诸葛军师的军令。 但马谡明白一点,诸葛军师让我跟随三将军,就是要在特定的时候出谋划策,以完善这次阻击任务。 诸葛军师虽有军令,但他毕竟未在此处。 于交战之地诸多细节不甚了解,故而难免做出欠佳的决定。 于是他便将自己的想法说与张飞。 他自知张飞乃天下闻名的名将,自对临阵迎敌会有自己的看法。 再说,将在外军命有所不受。 张飞这么莽撞的人,怎么可能会按部就班的执行军令? 事实上,张飞很耐心的听他说完了他的想法,但摇了摇头,说道:“俺临行时,军师千叮万嘱,令吾等须按军令行事,切勿恃勇轻进。幼常所言虽有几分道理,然终究不合军令行效之道。” “三将军啊!” 马谡又躬身一拜,语重心长道:“兵者诡道,军令虽重,亦当因势而变。昔韩信背水一战,非违汉律,乃因陈馀死守兵法;今崤谷之险,若一味循规蹈矩,恐失破敌之机。军师令公‘切勿轻进’,非教固步自封,正需我等临机决断——公持矛可定万军,某握笔能谋奇策,何不以军令为骨,以机变为魂,共破此局?” 张飞一怔,转头看向马谡:“哎?临行前,你不是也向军师保证,要劝俺于当道扎寨,怎么到了此地,反倒是你劝俺扎营山间?这是何道理?” “此一时彼一时也!” 马谡拿来地图,给张飞来看。 “三将军你看,谷口窄、腹地宽,我军若占两侧山梁,可投石滚木封谷口;谷中伏强弩,能困敌于内。前番劝当道扎寨是为阻敌军,今此谷正合‘险地设伏’,将军勇猛无双,若如此设伏必重创夏侯,岂不是能更好的阻击……” “哎哎哎……” 张飞第一次在马谡面前显出不耐烦之神色:“诸葛军师已有成算在胸,何需在此节外生枝?俺尚记大哥叮嘱当遵军师将令,此意已决,你又何必唧唧歪歪,去吧去吧……” 说罢,挥手竟欲驱马谡离帐。 张飞素来对马谡礼敬有加,今朝如此失礼令马谡心有不快。 却不知,张飞已经极大的容忍了马谡所为。 若换他人如此执拗,早已鞭刑伺候。 而马谡也理解张飞。 他身为三军主将,不敢违反军令情有可原。 但这是多好的一个机会啊! 天赐良机,千载难逢! 张飞身为当世名将,怎么可能看不到? 看来,张飞还是没好好听我说话。 他不愿放过这个机会,不肯离去,乃向张飞双膝跪下:“将军,请听我一言!” “马幼常,军师既有军令,你又何必如此!” “在下请将军依山而伏!” 马谡拳拳赤心,面色凝重: “昔孙武演兵斩吴姬,非嗜杀也,为明军纪;今在下请依山设伏,非违令也,乃为破敌成功。 将军可知,夏侯渊恃勇少谋,正若陈馀守成法,我等若据险而伏,恰如当年韩信破赵之策。 此谷地形天造地设,若纵敌过谷再当道而击,虽可阻敌,但毫无胜机; 若趁其半渡而击之,可一战而定乾坤! 军师远在汉中,安知此地谷险如瓶、径狭如线?望将军念及大汉基业,暂忘成令,容谡一策——他日若有差池,马谡愿以首级……” “啪!” 一声巨响,原是张飞拍断了大案。 “汝何喋喋不休!” 张飞指着马谡,暴怒而起:“竖子安敢以首级要挟!某虽粗莽,亦知军令如山!你既愿如此,来人,将此人推出斩首!” “啊?”马谡大惊,以为张飞要来真的。 “父亲不可!” 这时,一个二十岁上下的雄武青年出列抱拳。 此非旁人,正是张飞长子张苞。 “父亲,幼常乃是孩儿好友,亦是军师高足,其言虽有不妥,但念其亦为斩将杀敌,还请父亲网开一面。” 说着,噗通一声跪下,一拜到底。 张苞这一拜,麾下文佐副将亦纷纷下拜,为马谡求饶。 张飞也不是要真想杀马谡,就是吓唬吓唬,好让他闭嘴。 见大家如此说,遂挥挥手:“暂且关入军牢之中,回头再作处置!” “喏!” 遂有军卒拿住马谡。 马谡被军卒伏押在地,不免心惊。 他不理解,他只是想和张飞一起立一大功,怎么被张飞如此相待? 很快,他想到了,也想通了。 敌人是谁? 夏侯渊啊! 那是张飞的岳父。 怪不得! 怪不得不愿依山而伏,他是怕一个不小心伏杀了自己的岳父吧! 马谡感到满心的委屈,也满心的遗憾。 他暗下决心,待班师回营面见诸葛军师时,必当将此事始末具实以报,恳请军师裁度公断,好为自己做主。 第415章 孔明得凉州乃安数郡,关羽驻新野再望宛城 继续和夏侯渊对峙。 虽然双方冲突的过程中,张飞亦损失了一些兵卒,但阵地是半寸都没丢。 夏侯渊因为打的是进攻战,损失兵马相对多些。 虽然这些损失于数万大军来说,算不得什么,却亦未能突破张飞防线。 当然,战争的胜负,亦非是看双方损失大小。 而是看谁达到了既定的战略目标。 显然,夏侯渊并没有。 眼看着时间一天一天的流逝,夏侯渊心急如焚。 他回想诸葛亮入凉州后的所作所为,不禁脊背暗暗发凉。 他感觉自己完全被诸葛亮玩弄于股掌之中。 却无丝毫能力为之破局。 “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直走殇谷道!或今已至卤城。” 再这么耗下去,亦徒劳无功。 夏侯渊实在无奈了,只好请略城那边又调拨了一批粮草,率大军转道,绕殇谷道而去。 这期间,夏侯渊得了一扬大病。 幸有军医连夜照看,终得幸存。 每每思之张飞此人,都恨得牙根子直痒痒。 …… 凉州治所,姑臧! 秋风卷着细沙掠过雉堞,诸葛亮扶着残破的古墙远眺,脚下河西走廊的绵延大道隐没在远处暮色中。 …… “报!张掖太守送来西域商队求商文牒!” “报!羌王迷当亲率部族献马千匹,愿与皇叔永结盟好!” “报!酒泉耆老率宗族八百人投军,愿护我大汉江山!” “报!休屠王遣长子送羊皮千卷,亲为我军充当向导!” …… 一封封喜报接踵而至。 现在诸葛亮是凉州的最强的外来势力。 各方本土势力均来示好。 摊开凉州舆图,姑臧、武威、张掖、酒泉如珍珠串在丝路上,诸葛亮的指尖划过祁连山,恍惚想起梦中失街亭时,自己在冀县城楼上绝望洒泪的样子。 “断陇右之臂,开西域之窗”之心愿,此刻终于成真。 祁连山渐成铁灰色,山下汉胡市集飘来牛羊肉香与羌笛。 如今烽火台飘着赤色的朱雀旗,代表着炎汉不灭的火种在此重燃。 “呼……” 诸葛亮按下羽扇,长出了一口气。 冰冷的嘴角终于露出一抹温暖,忧郁的眼神中终于也流露出一丝明亮。 这曾在地图上被朱砂圈画的河西重镇,如今被他紧紧握在手中。 回想梦中的悲苦绝望,今生的诸葛亮终于可以释然而笑。 但还是有个心中的执念没有达成。 “汉阳冀县,有没有姜维的消息?” “其家空无一人。” “哦?” 姜叙很无奈的叹气道:“汉阳太守马遵知冀县城防难固,乃挈军卒家眷遁往安定。后辗转而入羌胡界域,姜维一族或在其行伍之中。” 诸葛亮闻言良久,“哦……”了一声。 眼神中似多了些许黯淡。 但很快,这黯淡亦消失不见。 今既新得凉州,百务纷集,当亟图之。 哪有精力去专注一未成小童? 诸葛亮收起了思绪,命人拿过凉州地图,开始仔细思索。 凉州之地,幅员广袤,形胜参差,种落蕃庶,民众构成异常复杂。 在这里,有能耕种稼穑的沃土,也有一望无际的沙漠; 有层峦叠嶂的寒山,也有蜿蜒奔涌的长河; 有牧草丰茂的马扬,也有怪石嶙峋的戈壁; 有孤烟直上的烽燧,也有驼铃悠扬的商道; 有男耕女织的汉民,也有牧猎为生的羌胡; 有安业乐俗的百姓,也有啸聚剽掠的强盗…… 要治理好这样一个地方,要比治理中原州郡的难度大得多。 需要当权者有着极高的政治手腕。 前人治理凉州,多以汉胡相互制衡,再武力威慑四方,以强权巩固统治。 这么做的优点很明显。 可以快速压制部族冲突,保障商道与边防安全,以及强化中央政权控制力。 但缺点同样明显。 容易激化民族矛盾,埋下叛乱隐患。 亦会加重财政负担,难以长期维系。 另外忽视文化融合,治理根基也相对薄弱。 诸葛亮既得凉州,他想的就是长远打算,当以仁德怀柔诸部,辅以农桑兴业、教化为先,使汉胡相济,长治久安。 他选择的道路相比前人艰难和复杂得多。 但他和刘备一样,都是理想主义者。 为了真正的复兴一个仁德,雄武,万邦咸服的大汉王朝,他愿意在最艰难的道路上披肝沥胆,砥砺前行。 …… 另一边,关羽取宛城而不得,终得退回了新野。 经木牛流马转输诸般辎重樊城物资,新野拥有了重新建城的资本。 有了军卒的守卫,地面也长出了野草和灌木。 军卒利用黄泥和干草垒起了房屋和牛圈。 在徐庶的安排下,新野重新开垦了荒地,张贴了安民告示。 只要有百姓愿意来归附,可以免费入住临居,领一方耕地。 所谓的临居,就是一个屋,一张床。 能遮风挡雨,可避霜雪之侵,暂为安身之所。 一块耕地,则刚好够一个人耕作。 但若秋收所成,不得达标,则要收回耕地,许其其他劳作之事。 若有男女结缡,亦或夫妻同至,当赠予两进带院之民居一所,屋宇成双,篱院四合。 这优越的条件,吸引了周遭百姓前来归附。 新野乃复焕生机。 关羽无暇顾及重建的新野城,思绪早飞到宛城那边。 徐庶似乎看出了他的心事。 淡然一笑,走到了他的旁边。 “君侯心中有憾?” 关羽抚髯颔首:“此行北伐,未得宛城,致功亏一篑,岂能无憾?” 徐庶笑了笑,说了两个字:“未必。” 徐庶的话让关羽一怔:“军师之意,我们还有夺宛城之机。” “机会还是有的。” 徐庶点点头,亦望向宛城方向那边。 “今归新野,当重整旗鼓。譬如击敌,一拳未中,便须收拳蓄势,待时而发。” “当待何时?” “现在宛城兵精粮足,易守难攻。今我们虽然退兵,宛城城防当会如何?” “……” 关羽陷入沉思,并没回答。 徐庶也不卖关子,继续道:“子龙将军正攻武关,江东盟友亦北伐合淝。此时若见君侯退兵,两地必遣使请宛城发援兵相济。” 关羽颔首,他认为徐庶分析的有道理。 徐庶呵呵一笑,继续言道: “若得如此,则张辽必领精兵复还合淝,盖因合淝军情更急。届时宛城守备必虚,待宛城援兵长徙奔赴武关,兵马俱疲,子龙可弃攻转道,与君侯合兵突袭宛城,趁虚击之,或可得手也。” 第416章 蒋子通,一封伪信退却十万大军 弘农太守赵俨有自知之明。 他知赵云乃万人敌,论带兵打仗,冲锋陷阵,自己万不会是赵云的对手。 于是采取安守要道,固守待攻的策略以阻挡赵云大军。 事实上,他的做法起到了相当好的效果。 使赵云虽常得胜,却无法速通武关道,只能一关一隘的啃。 赵云啃了几关,也不肯了。 驻扎在武关城外三十里,与之相对峙。 赵俨认为:赵云在故意示弱,目的是诱我放弃固守的优势,出城反击。 本太守绝不上当! 于是,亦闭关不出。 试图耗尽赵云粮草,使其不战自退。 但好在,赵云所在之地与上庸三郡不远,可以依靠蒯越送来的粮草维持驻军。 这让赵俨甚为忧虑。 以为赵云认准了要啃下他的武关,以打通攻往长安的要道。 但他并不知道。 赵云一直做着两手打算。 能啃下武关就啃,啃不下武关就不啃。 将大军驻在武关城下,等候宛城援兵得至。 待他援兵长途奔袭至此,此时宛城必将空虚,我立刻拔营东去,邀云长再袭宛城。 能助云长夺得宛城,虽不得长安,亦是大功一件。 但这其中还有个前提,那就是江东的盟友亦要对合淝进行施压,最好能夺下合淝,北望寿春。 这样,宛城之兵,亦必须大量援往合淝。 到那时方是最佳的攻宛之机。 那么此刻,江东盟友又在作何? ……扬州,合淝。 孙权派出的斥候们带来了消息。 “主公,合淝西路每至夜阑,便有大军入城。自亥时始,至卯时止,竟有万余之众!” 孙权眼中写满了凝重和忧虑,对斥候道:“你说清楚,是每夜进城万人,还是一共进城万人?” “回主公,是每夜乃进万人!” “什么?” 孙权神色骤凛,瞳孔微颤,额头似有汗珠渗出。 他于大帐中来回踱了数步,终长叹了一口气: “曹操果然是奔孤而来!” 步骘觉得蹊跷,抱拳谏言:“主公,或是合淝守军疑兵之计。” “主公!” 凌统一脸坚毅与忠勇:“请允我五千兵马,夜袭西路,以探其虚实!” 黄盖亦拱手出列:“给老夫三千就行!” “不可!” 孙权摆摆手。 他自知凌统与黄盖皆忠勇之士,亦不愿其去赴死。 他抚案而言:“为将者,未虑胜先虑败。昔曹操于官渡,先防袁绍抄掠;今合淝西路夜夜兵进万人,纵有虚实,亦需探其端倪,然不可轻举妄动。” 黄盖无奈道:“那当如何?” 孙权凝目沉思: “且缓进兵,多遣斥候,广探虚实!孤倒要看看,他一个合淝城,究竟能屯下多少兵马?” 很快,新的消息到了。 不仅仅是消息,而是一封极为重要的信件。 这是曹操写给孙辅的一封信,信中乃言: “孤已屯兵浮阇山北,遣军暗伏。 尔等于合淝坚壁不战,故示虚隘以骄孙权之兵。 待其深入,孤便令张辽复至,率五路伏兵齐出,务将孙权殄灭于此! 待孙权此败,则挥军南下,江东可图也!” 孙权见此信大惊失色,自觉地后脖颈凉风飕飕。 “孤所料不错,曹操佯攻西处,实则故意示弱合淝,欲诱孤深入,乃为并吞孤大军于合淝也!” 步骘觉得诧异:“主公,可庞统却说,曹操现在正在益州啊!” “汝以为庞士元此心非诈耶?” 孙权冷哼着摇摇头:“刘备那边,恨不得孤与曹操奋力火拼,两败俱伤,而坐收渔利,趁机图取益州之地也!” 诸将皆问:“主公,那当何为?” 孙权皱眉沉思良久,做了一个稳妥持重的决定! “撤兵,归吴!” 江东大帐中,文臣武将皆皱眉思索,摇头叹气。 坦率而言,孙权的担忧并非没有道理。 相反还理由充分,逻辑恰当。 然十万大军远征至此,未经数阵硬仗便即班师,恐徒耗国力,甚为可惜。 数位武将皆有所不甘,纷纷请命出战,欲探合淝守军虚实。 孙权皆拒绝了。 “你们皆是我东吴栋梁,孤非昏阙之主,怎忍诸君涉险?军令已下,断无更改,大军拔营,乃归江东。” 孙权的话也显得情谊深厚。 众将纵心不甘,也不好再说什么。 只得奉命归城。 相对于上次,这次十万大军出征北伐,几乎未损而归。 …… 另一边,关羽退兵,宛城得守的消息传到了孙辅和蒋济的耳中。 自然也传来了孙贲奋勇战死的消息,孙辅为此嚎啕大哭。 但身为武将,战死沙扬,马革裹尸本就是一种荣耀。 孙辅既为其兄悲伤,亦为其兄骄傲。 于是,乃欲复信程昱,请调张辽将军复援合淝。 然而,这封信还没寄出,新的战报来了。 孙辅万万没想到,蒋济的计策竟然成功了。 一封虚假的书信,竟真骗得孙权退兵了。 孙辅感到不可思议。 他觉得这完全超出了他对孙权用兵的认知。 好歹差个勇将探一探吧。 怎么这就走了? 别是佯退? 实则欲诱我出城? 乃差斥候打听,竟确认消息无误。 回头再想想:我七千守军,竟挡住了十万江东军? 很让人费解,但这是事实。 既如此,也就无须宛城相援了。 让张辽暂居宛城之地,回头向许都要求增兵也未尝不可。 …… 另一边,益州,巴汉之地。 葭萌关。 曹洪等来了他的援军,是徐晃引其部从至绵竹来援。 刘备也派去了支援霍峻的先锋部队。 是黄忠和严颜。 这是黄忠主动要求请战。 他觉得自己与严颜皆为老将,沿途肯定有许多话题可聊。 走了一路,黄忠呱噪了一路。 严颜却面色持重威严,少与其言,搞得黄忠很是憋闷。 乃至葭萌关,正遇徐晃大军。 随即展开激战,徐晃军被二老军杀得大败,霍峻亦择机而出,与黄忠军汇合,直杀入曹洪军中。 曹洪不敌,损兵无计,只得败回绵竹。 至此,葭萌关之围亦解之。 恰在此时,刘备与曹操换质方成。 曹操得张松家眷百余人,刘备则获刘璋次子刘阐。 及刘阐面见其兄与刘备,竟当众得言一事,闻者无不为之骇然。 第417章 阴平真相,激起蜀臣激愤 叔侄二人在首,荆州与蜀中文武紧随其后。 虽因成都庶务繁杂,僚属未能尽皆随往,然这般仪从阵仗,于当下已算极具排扬。 黄权骑马在前,引刘阐车驾往成都城下。 刘阐遥见刘备与兄长,还有大批的蜀中的官员在此相候,泪水忍不住簌簌而下。 “公衡先生,我兄长身边之人,可是伯父玄德公?” “正是!” 刘阐这一路没闲着,且听黄权口述其初入曹营之际,成都城内所发生的诸般情状。 已然得知刘备为人,更感其为成都做了什么。 心中自把刘备当成恩人和亲人。 见刘备亲自出城迎接,他未等马车临近,就跳下车来,撩着锦袍呵斥带喘的飞奔到刘备和刘循近前,然后噗通一声跪伏在地,以头触地。 “伯父,兄长,阐……归矣!” 刘备赶忙近身相扶。 “贤侄可安好。” “伯父……”刘阐未得多言,已是满脸的泪水。 他抿抿嘴,似乎有无数的话想要说,却不知从何开口。 刘备却安下心来,因为他看刘阐面容白净,体态微胖,一看就是在曹营养尊处优的样子。 看来,刘季玉虽殒命黄泉,但其二子却皆得保全。 “看来贤侄于曹营未受劳苦,备安心也!” “不……” 刘阐咬着嘴唇死命摇头:“愚侄虽未历劳苦,然心髓已遭重创,皆因行那不孝之事所致。每夜难眠,辗转反侧之际,只觉五内如焚、肝肠寸断,直教魂梦皆困于锥心之痛中矣……” “啊?” 刘备一怔:“贤侄何出此言?” 刘阐摇头哭泣道:“眼见弑父仇人近在咫尺,却不敢当庭直斥其罪,反需忍辱含垢,曲意逢迎以顺其心,此等行径,实乃背逆人伦、不孝之至也!” “哦?” 刘备与刘循互相望了望,都点点头。 “看来贤侄并非愚笨孩儿,自是猜出汝父刘季玉乃为曹操所害。不过,此非关汝之过,亦不必挂怀。” 刘循也叹息道:“是啊,阐弟,你忍辱负重,方得安归,为兄岂会怪你?” “不是……” 刘阐摇头道:“曹操送我父子过阴平时,我父告诫,若至汉中,曹操必差人谋害于为父,以嫁祸伯父。我父心知有愧于伯父,不忍于此,于是在阴平佯装溃逃,被曹洪手肘压亡,此我亲眼所见也……” “什么?” 刘备闻听此言,立刻明白了。 刘璋临终之时,为全吾之名,乃设计诱曹洪先杀己身。 刘备虽怜刘璋,但却对他此前行为多有不怿。 比如,通联曹贼,置汉室基业于不顾。 但经此解释,刘备对刘璋有了全新的看法。 那一刻刘备想到刘璋临终前为己命所殉,泪水几欲夺眶而出。 说话的声音也变了:“贤侄,你可否细言!” 刘阐点点头,便当着众人之面,将阴平所遇之事一一讲给刘备。 蜀中之官员此时方得明白。 原是曹操毒虐至此,纵是刘季玉纳土归降,竟仍将其性命视作构陷仇敌之棋子。 另外,也让大家明白,当初一直窝囊柔懦示人的刘季玉,竟也有如此勇烈的一面。 刘循心痛不能自抑,抱着刘阐放声大哭。 黄权懊悔的仰天大哭道:“吾尚有余齿,怎未得阻先主乃入绵竹啊……” 而比黄权更加懊悔的是严颜。 “公子啊,当初我设伏相救,若得你言,老夫必手刃曹洪,拼死相救……” “我怎不想?” 刘阐拭泪,激动而言:“吾恨不能即刻告知老将军,与之并刃共诛曹洪,为父报仇雪恨……” 可话说到此,刘阐话锋又是一转: “然当时我为曹洪所制,难以得脱。家父临终一夜,嘱我忍辱含垢,待时揭此事以雪皇叔之冤,此念常悬于心。 若此刻直言,曹洪、李典必害老将军,而我亦将遭其毒手。 我死纵无妨,届时其中细节,谁人为证? 岂不令先父苦心终成泡影?” “唉……” 严颜心也明白,当初他已于伏道现身,早已失去了作战先机。 更无十分把握将刘阐救出。 而凭一两句话,难窥其中细节。 自己万一没能救出刘阐,使刘阐被敌所害,亦会坏了大事。 而刘阐忍辱含垢之举,于当时情境之下,实为最善全谋之策也。 其余蜀臣皆抚面含泪,痛心不已。 “季玉……” 刘备更是捶胸顿足,仰天而泣:“备无能,恨不能救弟也……” 而此蜀中臣僚俱泣之时,却有蜀臣并未哭泣。 这个就是法正。 法正是明智通达,谙于实务之士。 不会为虚妄的情感冲昏头脑。 当然,若经此难者是刘备这等与其肝胆相照的世间明主,他或许会哭。 但对刘璋,他本身就无太大好感,经由此事,只是多了一些佩服。 哭,是不至于的。 装着抹了下眼角,就算是给了老主公面子。 他心中想的却是: 正可借助此事,说反益州附曹之士。 再联合益州各大郡县,以此为讨贼之檄,必能说服他们一起出兵。 彼时曹操内忧外患,必难于益州立足。 主公自可安得益州之地。 当然,这么做也有不妥之处。 如此将曹操逼出益州,其临去之时,恐难免于绵竹、广汉诸地行屠戮之举,届时蜀中之民又遭劫难矣。 但法正和诸葛亮不一样。 他想到归想到,但未必会将其虑在其中。 在他看来,屠城之事是曹操干的,与我主公无关。 如此相比较,反而更显我主宽厚仁德,与你曹操非同类之人。 更有助于他今后统领益州。 再说了,真想赶你走,想阻止你屠城也阻止不了。 若是诸葛亮,不得不用此计时或许心痛不已。 但法正想得很开。 我主玄德公仁德宽厚,有明君之相,但为仁德二字所掣肘。 我身为谋士,为其谋取利益,却无损主公之名,方是谋主正道。 顾虑这顾虑那,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想到此,法正心中已有计较。 他决定向刘备献计,但不准备说明此计可能引发的后果。 于是,近至刘备跟前:“主公节哀!季玉公既逝,此乃天命使然。然今时之势,正是驱曹贼出益州之良机,万勿错失啊!” 第418章 法正的夺益州之略 但他却也不是那种因悲怆而废正务之辈。 闻听法正此言,刘备擦干眼泪,神色骤然一凛:“孝直可有何计,可复夺益州全境,覆灭曹操,与我季玉贤弟报仇雪恨!?” 法正肃然一揖,拱手而言:“主公,曹操既有此谋,当宣之于天下,以羽檄传告各郡各县,使蜀中文武尽知其详。” 刘备思索片刻,颔首道:“此是应该,亦可还刘季玉之勇烈与清白。” “没错!” 法正走上前,冷冷一哼。 “曹操此举,太过于卑劣阴暗,此节一出,无论是否依附于他,但凡心有良知之士,必为此而愤恨。” 法正劝说刘备,亦是把自己的谋略挂在道德的准绳下。 既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亦完全符合刘备的价值观,更是站在在扬蜀臣的立扬上。 这也使得刘备对法正甚为信任。 “可以联何人?” 法正踱步上前:“曹操所占各郡郡守,各县县令俱可争取。还有我之故友孟达,循公子之岳丈庞羲,名士李恢,蜀中大将刘璝、泠苞皆可拉拢叛曹……” “那张松……” “那个人不行!” 法正冷然摇头道: “孟达、庞羲诸人虽已附曹,然皆为曹操所惑,以为其必善待先主,方不得已归之,此诚情有可原也! 独张松者,乃引曹入蜀之始作俑者,既误我前主刘季玉,又贻害蜀中百姓,其罪擢发难数,必当除之而后快!” 黄权疑惑道:“我记得张松是你法正故友?” “的确如此!” 法正坦率承认,而轻蔑一笑: “他投曹之时,我亦孤身往曹营相劝,劝他跟我归蜀,不要事曹,但他不听。从那日起,我便与其割袍断义,再无干系。” 说罢,袍袖一甩,以示决绝。 黄权闻此言,亦心感佩服,朝法正抱拳一礼。 刘备不得张松,虽心有憾。 但此世界,乃救张松家眷安妥。 也算是报了前世一恩。 今有得害刘季玉之举,亦难与之再坦然相对。 “好,孝直,你看谁办此事为佳。” 法正微思片刻,说道:“自当以二公子亲笔手书为凭,更需我蜀中旧臣俱以血指画押,方得众臣信服。” 这时,在扬的董和有些担忧:“曹操会不会说,实乃玄德公威逼利诱,乃逼二公子就范,以污他曹操之名?” 法正哼哼一笑:“曹操必作此论。然蜀中之臣,信曹者必为少数,或贪图其高官厚禄而自欺者也。但凡心存良知之士,必信阐公子所言!” 法正其实明白,董和的担忧不无道理。 方才所提的这些人中,肯定还会有人觊觎曹操的高官厚禄,而选择不信刘阐所言。 但法正依旧很自信。 他深知,自曹操于蜀中始行屠戮之举,其信誉便已折损殆尽。 我军正可以以此之机,争取蜀臣。 一旦争取出几个,其余铁心依附曹操的蜀臣必被曹操所怀疑。 而一旦怀疑产生,那他们在曹营的日子就一定不好过。 就算他们再怎么想依靠曹操,亦必每日如惊弓之鸟。 岂不亦是争取之机? 至彼时,再以我军哀兵之锐气,必可大破曹军。 这也能让那些心有反复的县令郡守认清一件事:那就是于益州这块地而言,刘皇叔已占天时地利人和,曹操不过是逆天背时、失土寡助之辈,岂有再随曹奔走之理? 或许,像张松这种,还是会得到曹操的信任。 他也还会铁心为曹操出谋划策。 但其他人呢? 若得幸运,此一战,或可歼灭曹操于蜀地。 到时北方既乱。 则主公问鼎天下,指日可待也! 纵曹操得脱,我主亦必稳踞天府全境,得蜀民拥戴,远胜刘璋当年。 刘备亦知,法正此言有理:“好,就依孝直。” 待归至城中,法正又思一事。 主公刘备虽入主成都,现在是实际上的成都之主。 但,毕竟还有名义上之二主。 一个是刘循,一个是刘阐。 当然,他们自也是全力支持伯父统领益州。 但于有些顽固的蜀臣来说,犹以旧主刘璋为念。 毕竟刘璋临终前这件事做得太漂亮。 放弃其二子而佐刘备,纵然心愿,亦为礼道教化所制,有些抹不开颜面。 你看,直到现在,还有一些人不好直接称刘备为主公,对其以明公相称。 于是,法正又给刘备提了两个建议。 其一者,刘璋二子尚且年轻,须得庇佑。 主公不妨收刘璋儿女为义子义女,以亲儿相待。 其二者,纳娶刘瑁之妻吴氏为妾室。 这两件事看起来很普通,实则大有深意。 刘璋既死,当表奏朝廷,乃立刘璋子嗣为益州之主。 或刘循,或刘阐。 此并非明文规定,但约定俗成,大家都认。 因刘循,刘阐祖籍非益州,也就不会三互法所制约。 (当初刘焉死后,益州名士便表举刘璋为益州牧。) 而若如此,必影响玄德公之权柄,使之决断受限。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会做得和刘琦公子一般面面俱到。 刘备亦不得不念及二位公子之尊位与心绪。 然若使此二子为刘备义子,则再无此担忧,一则可昭告蜀中上下: 玄德公仁义为先,必待二人如亲子。 其二则乃曰:刘备“拥有”了刘璋子女,更说明其是“拥有”益州的最佳人选。 蜀中之臣,再事刘备,则不会再有甚担忧和顾虑。 另外,法正建议刘备娶刘瑁寡妻亦有深意。 蜀中有流言云:吴氏貌相非凡,有大贵之征,异日或当母仪天下。 当初,刘焉使刘瑁纳娶吴氏为妻,正为此意也。 而在法正看来。 刘备有帝王之气,而吴氏有母仪之相,岂非天造之和? 那么,吴氏乃蜀中大将吴懿之妹,如此为皇叔之妾是否有所不妥? 法正认为,刘皇叔此时的身份地位,远非吴懿一族可比。 更何况,其妹有过一次婚姻。 虽然其出身尊贵,但其夫早亡,为皇叔妾室,乃为幸事,亦不算亏待于他。 于是,得邀黄权、董和、费观等人,共劝刘备,以在征伐曹操前,速行此二事也。 第419章 能沟通,会办事,孝直之能臣之相 他想了想,又说道:“我得荆州之时,亦与刘琦公子叔侄同心,何不效往?” 法正淡然一笑,拱手道:“主公啊,法正认为两者有所不同,万不可一概而论。” “有何不同?” “刘琦公子早过而立之年,且聪慧隐忍,又知进退。 主公前番于守护荆州数年之久,与刘琦公子本就结成了深厚的友谊。 这种信任,堪比关张。 主公新临益州,虽全境吏民咸皆拥戴,然叵测之徒难免存焉:或有宵小之辈,阴借二位公子之名,行危害主公基业之实。 二位公子虽敬主公,但未谙世间之险恶,初为人主,很多事难做深思精察,难免所做误断,既毁主公基业,又做出作茧自缚之事。就像是刘季玉,虽得勇烈之终,却还是犯了不察知错,与公天人永隔。 若至那时,岂不害了二位公子?” 法正的话,乃是站在二位公子利益的角度,让刘备不便拒绝。 刘备想了想,却还是摇摇头: “孝直啊,刘循公子今已及冠,又领导了成都保卫战,已现将才之能。刘阐公子仁厚博爱,又知忍辱负重,以成季玉遗命。此二子皆非庸才,我料其二子心中自有圭臬,不至于为宵小所误?” 刘备自觉有理,殊不知,法正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刘循虽已及冠,且谙晓兵法韬略,本为承继益州的合宜人选。 刘阐虽为次子,但继嗣之名,由曹操借汉帝之名所授,亦合乎情理。 兄弟二人谁为主,都有人所不服,日后亦皆有反目之患,此刘季玉所愿乎?” “这……” 一句话,问得刘备语塞。 法正朗声言道:“倘若主公收其二人,刘循可培养成勇武战将,刘阐可培养成经纬之臣,为国效力,光耀门楣,此非大善耶!” 刘备微微颔首,他确实被法正说动了。 法正还没完,又换了一个语重心长的语气: “主公,二位公子不是你的义子,你不好对他们说什么。但如果他们成了你的义子,你自可以像对待自己儿子一样,要求他们,培养他们,真正的把他们培养成国之栋梁,这才是对刘季玉最好的报答啊!” 这一番话,说到了刘备的心坎上。 刘备终于点了点头:“可未知二位公子意下如何?” “他们当然愿意。” 法正呵呵一笑:“只要主公同意,余下诸事法正自当料理,必使一切妥妥当当。” 刘备心中感慨。 难怪前世深信法正,此人果有大才啊! “循儿与阐儿,自是佳儿,可这吴氏……” 刘备虽也念前世之情,对吴氏也心存好感。 但他心念甘糜与孙夫人,自非贪得无厌之辈。 于是正色道:“我已有妻妾数人,俱深爱之,怎可再觊觎同宗之妻?此不妥也。” 法正敛容轻笑:“若如此,敢问主公膝下儿女共有几人?” 刘备坦言道:“儿有阿斗,女有惠儿灵儿,主妻糜氏亦早有身孕……” 说到此,刘备心中一恍。 算算日子,糜妹于江陵应该到了生产之日,却不知生了男孩还是女孩。 不知何日有信传至? 法正却掰着手指数着:“女且不言,那曹操今有儿十余人,长成者曹丕仁孝有名,有君人之量,曹彰武功卓绝,有大将之风。曹植刚及弱冠便已成文坛领袖,还有那神童曹冲,少聪察岐嶷,生五六岁时,智意所及,有若成人…… 主公,你只阿斗一个儿子,虽有神童之名,但无兄弟相佐,若得异世,阿斗何以与之相抗……” “这……” 刘备无法反驳,法正的观点虽然有些奇特,但不得不承认,人家说的确实有道理。 当今世道,成大事者,哪有嫌儿子多的? 虽说有可能会因立嗣之事,出现分歧和矛盾。 然若早立储贰,则诸昆季必能翕然和睦,同执干戈以御外侮,共辅王室以固疆圻。 回头再看看自己的儿子,阿斗虽然优秀,也就他一个。 也的确是少了点啊! 事已至此,刘备亦有了纳吴氏为妾之心。 只是,心理上还是有些过不去。 “然,我与刘瑁乃是同宗,此或为不妥。” 法正捏着须髯呵呵一笑,拿出了晋文公重耳娶侄媳怀嬴的先例:“论其亲疏,何与晋文之于子圉乎?” 以先贤为例,以成权变之理,你还怎么反驳? 刘备心中也是佩服了,屈指指点着法正:“法孝直啊法孝直,这都能让你说出理来。” 法正敛容正色,反把自己的观点放在了一个超凡脱俗的高度:“非我强词夺理,主公子孙繁盛,实乃为大汉基业谋万世之远猷也!” “你……” 刘备哭笑不得,但亦无可奈何。 “然吾……恐唐突夫人,不知何以启齿此事……” 法正自信的一笑:“哎,此事亦无须主公操心,只要交给在下去办,必将此办得妥妥当当!” 他终于明白当初的自己为何偏爱法正了。 此人之识见与干办,真乃卓绝群伦也。 “好,那就拜托孝直了。” “在下领命。” 果然,未过三日,法正就将这两件事都办妥当了。 也不知他刘循刘阐两兄弟说了什么,两兄弟携其小妹翌日来到成都府堂,当着益州文武的面,说什么都要请刘备庇护,拜刘备为义父。 事已至此,刘备亦不好拒绝。 便收兄妹三人为义子女。 值得一提,那一女刘备也认识,乃是助吴氏熬药济粥之少女。 其聪慧漂亮,姿容婉丽。 竟是刘璋小女,名叫刘蘅,年芳十三。 此外,刘璋还有一长女,曹操入蜀前,其已嫁费观为妻。 有夫家为倚,自无须再拜刘备为义父。 至于吴氏,亦无须其亲自出面。 法正说服了吴懿,就把这件事搞定了。 毕竟现在皇叔身份和名望在蜀中隆崇莫匹,即便为皇叔之妾,于其吴氏也是荣宠加身。 吴氏自也没有拒绝。 刘备仁德盖世,令名播于四海,她身为孀居之女,得侍刘皇叔左右,又岂有不遂之意? 第420章 益州风云暗涌,曹操忧虑难眠 所谓纳娶贵妾,莫非王侯便是将相,须得身份极为尊贵者才有这个资格。 现在的刘备,显然具备这个条件。 贵妾身份低于正妻,但身份高过其他妾室。 而名多为士族、贵族之女、政治联姻对象。 孙尚香便为此类,吴氏亦与之相仿。 此类贵妾亦须得明媒正娶,与主妻姐妹相称,并案而食。 而其他譬如奴婢、战俘、乐户、平民之女,多为贱妾。 地位要远低于贵妾,甚至可以送人和招待客人。 然若出身寒微,却能诞育佳儿,代行主母之职,或有品德端方、容貌姝丽之淑女,亦得立为贵妾。 甘氏亦同此类。 故而,刘备今之内室,糜夫人为主妻正室,甘氏、孙氏、吴氏同为贵妾。 孙氏所带六女,地位稍低,则为媵妾(陪嫁妾)。 当然,刘备自纳娶孙尚香后,亦未与之六女有亲。 曾想将其嫁与荆襄名士。 然六女皆坚辞不就,愿侍刘备左右,与孙尚香同守江陵。 唯吕绾以照料死去的未婚夫高堂为由,归返吴地,暂未回还。 因为成都遭遇新难,婚礼并不隆重。 刘备亦是带甲成婚,吴氏也仅着素衣淡妆。 可即便如此,亦使成都百姓为之欢欣雀跃,成都百姓皆于道侧焚香以祝,孩童争掷棠棣之花于车驾,巷陌间遍传“龙凤和鸣”之谣,更有耆老谓此乃“大汉中兴之吉兆”。 显然,大家对这段婚姻充满了期许和祝福。 婚礼既罢,本应于洞房内合卺交欢。 然刘备念及成都初定,军务倥偬,遂躬身别过吴氏:“夫人,恕我今天不能陪你,曹操今尚在益州,我必须要将其赶益州,才能换得益州百姓安宁,我还要去一趟府上,和你兄长共谋退敌大计,待击退曹操,再回来陪伴夫人。” 吴氏敛衽还礼,眸中含光而笑,带着婴儿肥的脸蛋上显出两个深深的酒窝: “夫君以社稷为念,妾身安敢相扰?夫君但往无妨。益州安危系于君身,待破曹之日,妾身自当扫榻烹茶,以候夫君奏凯而归。” 刘备不免感动:前世数失佳偶,今岁诸夫人一个不缺皆伴身侧,且个个兰心蕙质,善解人意。 备何德何能,竟蒙上天垂怜至此? 于是,乃与陈到归往成都府邸。 当夜,刘备与法正、吴懿、黄权、董和、黄忠、甘宁、严颜、张任、刘循等商议退曹要事。 法正已将文书差斥候发与曹辖数县。 黄权指着地图,献策道:“主公,咱们待候各县回应,即可出兵攻打绵竹,把曹操逼出益州,然后穷追猛打,将其赶到阴平之地,则益州可复收也。” 刘备看着地图,颔首道:“公衡此策甚佳!我当亲提中军,先取绵竹锁其咽喉,再令黄老将军、张将军、吴将军三道追袭,必使曹操如丧家之犬,遁入阴平绝境。” 刘备亦带兵打仗多年,略察地图,便知胜机所在。 这时,法正呵呵一笑,却说道: “主公所言甚是,我军自当整戈待战。不过依在下猜测,这一仗或许未必打得起来。” “哦?此话怎讲?” 法正冷然一笑,神色严肃道:“今曹操于益州抛尸以造瘟,屠城以害民,早已失去川蜀民心,其军内之益州文武必有人生出异心,久则不战自溃。只要我们乃做大军压境之势,便可骇敌!若曹操识时务,当知此战不若不战,即刻遁走方为上策!” 话说到此,法正还是没说最初的那个“隐患”。 那就是,曹操虽得遁走,但其临行前,或屠掠绵竹与广汉之民,以资行军退北之用。 毕竟到了撕破脸的时候,没必要再守着所谓的道德底线,留下个虚伪的仁义之名。 曹操是实用主义者。 为稳大军之势,更不会在乎那些世道伦常。 但对法正来说,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你要赶走曹操,就必须得经历这一切。 …… 另一边,葭萌关之败更让曹操心膂俱裂,头痛不已。 幸有名医吴普在旁,为其针灸敷药,以缓疼痛。 吴普的医术还是相当高明的。 曹操确信,若无吴普在此,他早疼死八九个来回了。 此时,曹操也确实有了退兵之意。 他能感受到蜀中将官对他的不满,也能感受到,此时于益州几乎大势已去,另外,他更担心凉州与成都的情况。 前番得闻夏侯渊军报,言诸葛亮北出祁山,暂未得知其志在凉州亦或长安。 怎么这么久了,还未有消息传来? “阴平之消息如何?” 丞相府书佐杨修回答道:“强端麾下大将雷定多有书信往至,言阴平坚守无虞,暂无他事。” “嘶……”曹操眉头一皱。 氐王强端素来粗鲁,粗通汉言,不通汉文。 其麾下大将雷定倒是精通汉文,通晓汉礼,故而与曹操联络之事,以多交于雷定去办。 这没什么不对。 但令曹操不解的是,怎么这么久了夏侯渊竟未发一信至? 他了解夏侯渊。 妙才虎步关右,沉稳持重,断不会稽留军报,以贻误戎机。 莫非,是在阴平这里出了问题? 曹操撤下了头上的药布,坐了起来:“强端乃在何处?” 杨修抱拳答道:“据雷定言,他守卫摩天山南麓,氐王守卫阴平山北麓,以防诸葛军趁危来袭。” “嗯??” 曹操皱眉思索。 他觉得不对劲。 以他对氐王强端的了解,其为工于逢迎、善邀恩宠之辈,最晓于上位者前邀功显绩。 如今阴平之势,摩天山南麓与我军直联,能频于我大军前搏功之良机,而阴平山北麓则难与我军通面。 他怎会让雷定驻守这个地方? 曹操心中疑窦丛生,细思极恐。 立于地图前久久不言。 正思忖间,忽有军卒入帐禀道:“请丞相示下,今夜行营口令为何?” 曹操心烦意乱,忽见刚才丢弃在地,沾满草药与灰土的布帛,回了一句:“药帛!” 军卒应喏而退下。 而至此时,杨修已然心知,曹操心中已生退兵之意。 第421章 曹操欲杀杨修,张松舍命相劝 毕竟能被曹植看得上眼的人并不多。 然其常谓:为人臣下者,当善忖主公之心。 凡事宜料于主公之先,既可助其未雨绸缪,亦能彰自己的超世之才。 他了解曹操。 曹操虽有多疑狠辣之名,但那都是对那些心怀不轨之人。 比如边让,那人经常和丞相唱反调,讽刺其治国大计。 比如许攸,其人对居功自傲,对丞相毫无尊重可言。 再比如娄圭,其人虽与丞相交好,亦有通敌放诸葛之嫌疑。 丞相将他们杀了,纵然有些可惜,那也是他们咎由自取。 而实际上,曹老板心胸广阔,多以大局为重。 能容贾诩之诡谋毒计,能忍张绣之两番背叛,乃至张松当庭历数其短,亦能抚掌而笑,不以为忤。 这样的主公:胸藏江海之量,腹隐经纬之机,岂是气量狭小之辈? 而他杨修是谁? 弘农大族杨氏子弟,出身干净,根正苗红,且对丞相忠心耿耿,天地可鉴。 又与曹植交好,另有荐张松之功。 此外,身为丞相府佐吏主簿,可谓丞相之属官近臣。 这样的身份,和丞相开点小小的玩笑,不是理所应当么? 事实上,杨修之前还真没少和曹操开玩笑。 譬如:曹操在新建的相府大门上写一“活”字,杨修见状命人将门改窄,称:“门中活,‘阔’字也,丞相嫌门太宽。” 曹操闻之笑了笑,口中称善。 再譬如:马腾曾献奶酥一盒,曹操于盒上题“一合酥”三字,杨修见后竟与众人分食,称“‘一合酥’乃‘一人一口酥’也”。 曹操闻其解释,半晌无言以对,随之哈哈大笑,步出门外。 显然乃为其智所折。 还有,前番曹操梦中杀人,此卒乃许褚精心培养,忠诚可靠。 许褚不解其意。 杨修谓之道:“丞相非在梦中,君乃在梦中耳!” 许褚细问,杨修乃言:“丞相故意杀死盖被近侍,乃防有人趁其眠而刺其身,故而诈称‘梦中杀人’以慑众也!” 许褚遂恍然解惑。 此事曹操闻许褚言之,亦未计较。 杨修认为,在这样主公之下做事,自可以毫无顾虑,尽显其才。 今时今日,杨修得见曹操观看益州地图愁眉不展,知战况不利,又见其无意中以掷地“药帛”为口令,心中已猜个八九不离十。 丞相这是要退兵了。 于是,待出门,告知夏侯惇,曹洪等:“丞相以‘药帛’为令,今观其览益州图而蹙眉,掷药帛于地,此非欲还师耶?” 二人对视一眼,皆面显疑惑:“何以此解?” 杨修解释道:“夫药帛者,本为上好布帛,染药敷患以疗伤疾,然一旦用过,却只能弃之,纵然可惜,不可复用。正合益州之局也。吾等当早束行装,免致临期慌乱。” 二人沉思片刻,颔首称是。 遂命部下整理行装,预做退军之举。 那么现在的曹操是真的想退兵吗? 他是想,但并没有做出决定。 他在思考,如若退兵,如何做能安稳得退,又能将损失减少到最低。 然沉思良久,不得妙法。 出帐透口气,却发现有军卒正在整理行囊。 曹操大惑,遂问之。 军卒乃答:“上令撤军也!” 曹操更疑惑了:“孤何时下撤军之令?” 遂即升帐,乃问责夏侯惇与曹洪,二人如实乃答。 曹操闻之勃然色变,按剑拍案阴冷道:“杨修匹夫安敢乱我军心!” 即命刀斧手将杨修绑至帐前。 杨修傻了,没想到曹操竟然真的水灵灵将他绑了。 恐惧间,竟不知作何解释。 曹操也不打算听他解释什么,旋即下令:“将此人拉下去,斩首!” 杨修在曹操身旁做事多年,非常的“了解”曹操。 如果,曹操暴跳如雷,大吵大闹,踢翻个桌子,踹倒个凳杌,那十有八九就是吓唬一下,并不是要真杀。 这时候,几个谋士武将近前一劝,给他个台阶,这事也就过去了。 但是如果,曹操面色阴冷,语气不容置疑。 那就是真存心要你命了。 基本上是谁劝都没用。 显然,此时的曹操乃是后者。 杨修大脑一片空白,他不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大逆不道之事,竟惹丞相如此震怒! 恍惚间,军卒已上前,将其押下。 正当此时,一人高呼一声“慢”,随即出列上前,扑通一声跪在了曹操的面前。 “丞相,手下留情!” 求情之人并非他人,乃是此南下功劳最著的谋士—张松! 要说张松在曹营的好友,孟达算一个,此外便是对其才华异常欣赏的杨修。 可以说,没有杨修当时的极力保荐,也不会有他张松的今天。 见好友触及天怒,立刻要命丧黄泉,张松哪还能坐得住? 他赶紧出列跪地,为好友求情。 曹操见是他,神色微凛,语气苍劲而冷峭:“杨修信口雌黄,摇惑军心,若不伏诛,何以肃军威、安众心?永年勿复多言,归列去罢!” 说着,挥挥手,让军卒拉杨修下去。 “丞相,不可啊!” 张松知曹操实已动杀心。 亦明杨修确然逾越禁域。 但作为好友,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杨修就这么死了。 他爬起来,拉住军卒袍角又跪在地上,用极快的语速对曹操道: “丞相!杨修虽有狂言,然其才堪为世用。昔楚庄王绝缨之会,不罪绝缨者,终得唐狡死战;今杨修之过,不过其卖弄才华,未及绝缨之甚,亦未酿弥天之愆。何惜一奇才而彰苛察之名? 且弘农杨氏累世忠良,杀之恐寒天下士子之心。 伏望丞相念其素日辅政微劳,宽其一时之愆,使戴罪立功,必效犬马以报!” 要说张松确有口才。 这几句话也的确说在了点子上。 但曹操早就想杀杨修了,又岂愿放过这个机会? 正欲吓唬张松,让其打消救下杨修的冲动。 却见荀攸迈步出列,长揖及地而言:“主公,今此局面紧要之时,不易多生事端,在下亦乞暂赦杨修之罪,待得安归长安,再复责罚。” 曹操一凛,心生警觉。 他听懂了荀攸话语中潜藏的告诫。 第422章 帐中密谈,曹操的北还之计 但经娄圭一事,曹操亦觉杀人杀得太快并非是什么好事。 诚然,他确有杀杨修之心。 纵然张松相劝,也不能改变其想法。 但荀攸的话,却让他陷入短暂的沉思。 杀一个杨修,对他来说并非什么太大的损失。 但反观当前之势,杀杨修有什么好处呢? 似乎除了解气解烦,亦无其他利处。 此时大军南下,已经历经了成都与葭萌关两扬大败。 军心与民心皆在崩溃的边缘。 张松与杨修为友,张松又与孟达彭羕为友。 而此三人,又与益州文武关系密切。 站在自身阵营的角度,杨修属于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那是自家阵营联结益州群僚之重要人物。 某种意义上来说,此时的杨修,就是益州的娄圭。 为解一时之烦怒杀了他,必惹张松不快,孟达与彭羕易生贰心。 也会给其他益州文武传达一个信号:我曹操不再在乎你们益州人士的想法和看法。 那么问题来了。 曹操既有退兵之心,那对与刘璋同附的益州文武是何看法? 坦率而言,曹操很喜欢他们,想要拉拢他们。 尤其是孟达、彭羕、庞羲、李恢、刘璝、泠苞等将。 若非不错的谋士,就是优秀的将才。 曹操打算速带他们去往许都,给他们每个人都许以高官厚禄,锦屋良田。 不再见益州之地,不再识益州之人,也就能甘心为我所用。 就像牵招,就像田豫。 俱与刘备为生死之交,却皆为我朝栋梁,守着北方防着匈奴与鲜卑,固国之如磐石也。 但同时,曹操也明白。 此事宜快不宜慢。 再久居益州之地,刘备也必然要拉拢这些将领。 他会依靠自己在益州的口碑和民心,给这些人暗通书信。 许诺若得归附,必不究前番之错。 到那时,必然会有人生出贰心。 反对我不利也。 而杨修若死在此地,更加快了此节契机。 荀公达这是在提醒孤,不可再行冲动之事。 想到此,曹操心中已有决断。 “杨德祖!” “修……杨修在此!” “汝可知错?” “杨修……知……知错?” “错在哪里?” “不该以私智乱军法,惑众心而乱纲纪。丞相行军以严立威,修恃才放旷,自以为是,乱传上意,致使军心动摇,实……实乃罪不容赦也。” 说罢,杨修以首叩地。 曹操很满意的点点头。 他忽然觉得,如此一番敲打,杨修若真能敛其心性,谦谨恭和,亦不失为一个不错的谋士。 “此罪且与汝记档!若能将功折罪,或可宽宥。倘若再犯,必当数罪并罚也!” 杨修能说什么? 他尿都快要吓出来了。 赶紧跪地谢恩。 “是,是……” 曹操亦给了张松一个眼神,意思也是多少看了你的面子。 张松亦躬身拜谢。 那么是否还要行退军之举? 暂时还不行。 真退了不正应了杨修之言? 但也不能不退。 怎么安稳得退,又能保全益州之将,要想个万全之法。 处理了杨修之事,曹操将余众退尽,独留荀攸、张松与彭羕三人。 现在,荀攸、张松俱是其谋主。 彭羕在曹营时间不久,却也尽显才华。 为何没请李恢? 曹操认为,李恢虽有才华,其心术却未必在此。 比如曹操于益州屠城抢粮之时,张松与彭羕俱无悲色,李恢却摇头叹息,面显苦色。 待挟其入许都后,方可起用。 “不必拘谨,且安坐。” 曹操也坐在偏案,又扯来了三个胡床,邀三人对席而坐。 此时曹操待之三人如同友朋兄弟,无半点架子。 然荀攸乃显恭敬之色:“谢丞相。” 张松本有疏狂之态,见荀攸若此,又思杨修前番所历,亦敛容长揖曰:“谢丞相。” 彭羕却不以为意,只一拱手:“谢丞相。” “三位先生……” 曹操颔首,叹了一口气:“孤提师南下,志在席卷雍凉,荡平两川,成席卷八荒之势。孰料于成都坚城之下,竟遇顽抗,功败垂成。今孤与刘备分据两川,成东西对峙之局。三位先生素有经天纬地之才,当为孤筹谋良策,以解此困局,克成大功。” 荀攸与张松对视一眼,亦皆有难色。 因为现在曹操的处境,也的确有些难了。 还是荀攸最先说话了: “丞相,恕攸直言,若得葭萌关或可差一良将久驻于此,今不得葭萌,通信不达,纵不退兵,亦当思退兵之略。” 曹操抚髯颔首:“孤安能不知!然仓猝退师,恐生哗变,刘备必乘隙复袭,使孤困毙于此地矣!” 曹操亦久经战阵,自知现在他所面临的危险。 曹操怕的不仅仅是兵乱。 还有各大郡县的叛变。 到时四面受敌,粮草也征不上来,可就真要毁在此地了。 此时彭羕心生一计。 “丞相,羕有一计。” “永言快说。” “丞相!” 彭羕一拱手,他投其所好,面显冷酷之色:“今益州局势,莫若破釜沉舟。趁刘备安抚诸县之际,劫掠绵竹、广汉,以财帛犒赏将士,以粮秣充作军资。先退守阴平以固根本,再徐图归返汉中之机。 如此,纵不得益州,也给刘备留个烂摊子。” 坦率而言,彭羕此计确实可以解决了曹操当前所面临的重大问题。 那么彭羕是真心的吗? 毕竟他自己就是广汉人。 哪有让人劫掠自己家乡的? 但曹操还真就信了他。 为何? 因为曹操就遇见过这种人。 而且比彭羕还狠。 当年粮绝之际,程昱曾献策,略取本县民众,制成肉脯以充军粮。 没错,程昱把自己老家给劫了,还把老乡做成肉干。 解决了曹操粮食短缺的问题。 从此之后,曹操对程昱的忠心毫无怀疑。 而彭羕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不失为一种“表忠心”。 曹操沉默不语,心中正在权衡。 他有些舍不得李恢庞羲之辈。 但若非得如此,曹操亦不会妇人之仁。 可就在这时,荀攸又给出了一个新的方案:“丞相,何不遣使与刘备相商,许以退军益州为条件,索其粮草以济军?如此既可免掠益州之民,又能令我全师北还。” 彭羕笑着摇头:“公达先生此计天真,刘备必不会同意也。” 曹操却眉头一锁,仔细思考起荀攸之言来。 第423章 刘备的选择 曹操抚髯沉思,不免再一次相问。 “必然会!” 荀攸嘴唇微微翕动,给出了一个相当肯定的答案。 曹操闻之颔首,微微叹气之余,面上亦显凝重之色。 为何? 他察觉出了。 同为人主,刘备的仁厚与磊落,再一次让他感觉有些无地自容。 诚然,曹操虽与刘备互为仇敌,亦常盼致对方于死地。 但实则曹操心中素喜刘备,心甚敬服之。 倘若刘备未涉带诏事,曹操必欲与之结好,共论天下,同饮青梅,纵马河山以为乐。 惜乎天命相左,志道不同,终成敌对之势。 可曹操为何如此敬服刘备? 就是因为刘备素持其操守,虽处困顿而志愈坚,纵临危局而节不亏,虽九死而弗易其行,此诚古之弘毅君子所为也。 是以曹操虽与刘备为敌,然于其敬佩之心,未尝稍减。 犹记得当年,刘备被困广陵时的景象。 换做曹操,广陵这样的富郡,早就被劫十个八个来回了。 饿到不行,老百姓也不是不能拿来佐餐。 刘备军穷饿侵逼,致吏士大小自相啖食,也未尝劫掠百姓一粒粮食。 关键还未引兵变。 曹操到现在都想不透刘备是怎么安抚麾下那些军卒的。 但他却做到了。 曹操心中能不为之敬佩么? 再想想现在,曹操亦遇此困境,虽说形势远不及刘备严峻,但乃以屠城为胁,逼其就范。 纵可安退于蜀地,但想想总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但曹操到底是实用主义者。 他纵心中有虑,但最终还是同意了荀攸的计策。 不是心疼那些百姓,而是这么做稳当得多。 于是,曹操看了看张松,又看了看彭羕,叹气道:“孤前者虽有屠城之举,实乃万不得已也!若有他策,孤岂忍令益州生民肝脑涂地耶!孤意已决,依公达此谋也!” 二人见此,亦不再劝,拱手乃拜:“丞相高义!” …… 另一边,刘备乃逢喜事。 葭萌关打通,得以从米仓道北通联汉中之地。 刘备也得到了诸葛亮于凉州的消息。 这是羊皮上写着的一封短信: “主公钧鉴:亮已诱夏侯渊出崤谷,着张翼德阻其归路,困之谷外。 今凉州诸郡,已尽入我军彀中。 若益州战事得捷,可趁势逼曹操退守阴平; 若暂未奏功,亦可据险固守。 彼时曹操孤军远涉,粮道悬绝,必不能久留,归师之日可期也。 若有他疑,可就近询问法孝直。 其有王佐之才,必能解公所惑。 临楮草草,不尽欲言。 亮顿首谨上。” “啊……” 刘备展书未竟,不觉惊呼而出。 眸光扫过 “凉州诸郡,已尽入我军彀中” 之语,忽霍然起身,双手颤抖,一时间竟不能言。 “主公,怎么了?”伊籍关切相问。 “孔明……孔明先生他……他把凉州夺下来了。”刘备表情呆滞,怔然而答。 “什么?” 此话一出,满堂哗然。 谁都知道,凉州对于当下的刘氏集团来说,意味着什么。 在扬文武面上皆显狂喜之色,一时间,交头附耳声,欣悦喜笑声,拍手喝彩声不绝于耳。 陈到颔首而言:“主公,孔明先生真乃王佐之才,当年七顾茅庐,诚非虚费心力也!” 黄忠抚髯笑道:“怪道马季常尝赞孔明,此子真乃天纵奇才也!” 法正捏着须髯心道:我尝不忿孔明之才。 今闻之能果不寻常。 而且,他知我为主公新谋,非但没有嫉妒之意,反倒如此赞誉于我。 看来此人心胸亦远非我可比。 不经意间,法正亦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卧龙先生心生好感。 伊籍喜道:“主公,前者荆交已入彀中,今闻孔明又下凉州,若再趁胜收取益州,主公便坐拥四州之地,足可与曹操抗衡了。” 事实上,以荆、交、益、凉四州之力,尚难与曹操所据青、幽、并、冀、徐、豫、司、兖八州相颉颃。 然荆、益、凉三州皆为大州,其势已与曹操大幅接近。 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二大诸侯。 如果能在此地逼死曹操,使北方生乱,或真可趁势北上,一统天下。 刘备自也心知,此时是统一天下最好的机会。 现在,数县已有回应,只要等到曹营蜀将回应,便可举大军而攻之。 可便在此时,曹营有使来至。 其使告刘备道: “丞相仁慈广厚,素无加害益州生民之心,愿以退据阴平、全师出蜀为代价,求玄德公供粟三十万斛。若蒙见与,当即罢兵西撤;若不获允,则将进据绵竹、广汉,取彼资储以充军实。素闻玄德爱民雅望,必不使丞相失望也。” 法正见此信,顿知曹操心术。 “主公,万不可!他这是吓唬你!” 刘备却拿着信陷入沉思,思量许久,乃问法正:“依孝直之计,今当何为?” “三十万斛粟非小数目。此明乃敲剥之谋,主公万勿予之!” 法正又想了想,随之冷哼:“如此可见,曹操已陷弹尽粮绝之困,不宜再行争粮之举。” 大军若依法征粮,维持军用是法礼之事。 曹操大军入绵竹广汉,向来以王师自称,于当地百姓秋毫无犯。 然屠掠蜀军周遭县邑,实因其助逆附贼,与绵竹、广汉无涉也。 遂亦征两地之粮,亦有法可依。 只是后来数县脱离曹操掌控,自不会给曹操大军献粮。 曹操又失米仓道,粮草困乏亦在情理之中。 法正自在其中看到机会:“主公,当依照原本计划,通联各地郡县,围毙曹操于蜀地,断不可予其粮草。” 刘备抚髯思索良久,摇摇头:“曹操此举非为虚恫,备素知其人,必当屠掠绵竹、广汉,以资军用。彼时蜀地生民万千抛尸荒野,非惟我所不忍,亦非刘季玉所愿也!” 而这,在法正看来,并无甚要紧之处。 曹操屠了这两地,虽说能获得军需用粮,但亦必与蜀地彻底失去人心。 主公你正好做得好人,领导蜀地百姓文武,俱无掣肘。 但法正并没那么劝。 他知道,这么劝刘备必不会同意。 而是说道:“主公啊,诸葛军师乃言:若有他疑,可就近询问法孝直。今法正出谋,俱为主公所绸缪远略,伏望主公允纳,断绝曹操之请,毙其于巴蜀之地!” 法正以为,刘备素信诸葛亮,抬出诸葛亮他一定会同意。 可却不知,这使刘备陷入两难之中。 最终,他还是未从法正之策。 因为他无法接受拒绝此事的结果。 虚假的仁义。 纵得万千民心亦非我所尚。 今时今日! 当以苍生安危为念,宁负权谋而全蜀地黎元! 才是我刘备王道之本也! 备相信,此亦是孔明心中所愿。 “倘若曹公肯全军撤离蜀境,备愿征三十万斛粮草助曹公归北。” 刘备对曹操使臣如是言道。 第424章 阴平遇阻,去往最后的逃生之地 相反,他为人处世亦有手段,更不可能完全被曹操拿捏在手。 曹操让他先给粮草,再退出蜀地。 刘备的要求却是,让曹操先行撤离蜀地,再送之粮草。 此二者看似相近,实则大不同也。 使臣诘问:“玄德公缘何作此所求?” 刘备冷然一笑:“倘若我许曹公粮草,曹公得粮却不退出蜀地,继续屠掠我蜀中百姓,却待如何?” 使臣反问:“莫非玄德公不信丞相之言?” “不信!” 刘备很坦率的摇摇头,义正辞严道:“曹公尝言当厚待刘季玉,季玉遂邀其入蜀,讵料转瞬加害我季玉贤弟于阴平。其进军绵竹之际,复以‘王师所至,秋毫无犯’为辞,然终乃屠城害民、劫粟夺粮,诸般恶行靡有孑遗! 如此行径,教备如何能信!” “这……” 一番话,怼得使臣哑口无言。 但偏偏刘备还有理有据。 反拿捏曹操在手。 “倘若曹公肯依我言,先退蜀地。我自可筹粮相援,倘若曹公不肯先退蜀地,备只好备好弓马,磨利宝剑,与曹公会猎绵竹也!” 一番言辞,凛然有威,直若金石相击,震得满座皆赞。 使臣无言,只好拜别而出,回去找曹操复命。 闻此语,法正忽思及后策。 若曹操不肯先撤蜀地之兵,自有正当理由与之交战。 若曹公真肯先撤蜀地之兵,我等若不与粮草,又当如何? 主公是否也是此意呢? …… 另一边,曹操闻使臣回报,亦感慨叹息。 “刘玄德真乃人中之龙,孤恨不早除此人也!” 现在压力又来到了曹操这里。 曹操思量许久,长叹了一口气。 “可从玄德之言,先撤蜀地,移师阴平。” 闻此言,张松大呼“不可”! “主公,倘若我们退兵至阴平,刘备却不予粮草却能如何?” 曹操目阖颔首曰:“先生尚未深谙刘玄德,其必不为此三十万斛粟而弃其贤名也。况且,我退师之际,其不来兴兵作扰,亦为善事。” 于是,曹操方得移师退往阴平。 而刘备,也真的去征收粮草。 这令法正很是不解:“主公,非诓骗曹操?” 刘备摇首道:“人无信不立,若今诓骗于曹,后必难立信于世!再想以此救得百姓,恐怕救没那么容易了。” 法正点点头。 也正是刘备之名,令曹操这般劲敌,亦甚为相信。 否则,这笔买卖是无论如何都谈不成的。 然而,曹操还是后悔做这笔买卖了。 他退往阴平之时,担心阴平有异,遂以张郃先行,往阴平狭道。 谁知,雷定驻守阴平狭道,不予放行。 此阴平狭道,乃上山攀岭之路,有的地方还得吊索攀壁。 除非有援兵驻守协助,否则行路异常艰难。 若得敌军凭高驻守,真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也。 此时雷定就站在高处石崖之上,俯视张郃,大笑道:“强端已伏诛,我今已投玄德公麾下,曹公若欲行此事,断不可为!” 张郃大惊,遂回报曹操。 曹操闻言,盛怒之余,恍然意识到自己已被逼至绝境之地。 及至阴平狭径,使人传语曰:“雷将军,孤亦许你高官厚禄,何以在此行背刺之举?” 闻听此语,雷定嗔目喝道:“曹贼!汝屠河池氐汉百姓万余,与某有不共戴天之仇,某恨不生啖汝肉、碎汝骨,岂惜汝高官厚禄哉!” 此言一出,与曹操共行之蜀将皆心有愧色。 曹操真暴怒了。 他以为自己被刘备骗了。 盛怒之下做出一件泄愤之事。 “放火烧山!” 时值入秋,天干日燥,熊熊大火燃烧了起来,火光冲天,日月皆暗。 雷定见此,大骂曹操无耻,却只得弃险奔逃。 当然,曹操也不能顶火攀岩,遂失去了速行阴平之机。 曹操为此大骂:“刘备此贼,断不可信也!” 这该如何是好? 还要等着刘备的粮草吗? 那似乎是太天真了。 现在,妥善归北才是唯一活命之机。 曹操无奈之下,遣散众多老弱军卒,只保留精锐数万余。 可减少粮草用度。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而这些老弱军卒自会饿死不少,亦会有幸存者回归蜀地,给刘备势力造成不小的负担。 那接下来该如何? 阴平道无法通过,那最后的活命之机只有走西平。 西平郡。 建安十年(205年)为曹操所立之郡。 乃在阴平之西,按图籍当属凉州辖境,然以其荒遐,凉州实未得控驭。 这也是曹操早思南下,为自己布好的一条特殊的进退之路。 此途须翻山越岭,涉历广袤之羌汉杂处之境,犹以羌民为多。 道途艰难,比之阴平有过之而无不及,线路之远,较之河西走廊亦不遑多让。 不到万不得已,他绝不想走这条路。 但现在,显然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 曹操做了最无奈的计划,跨西平,抢夺羌民牛羊以资军用,绕阴平而往凉州之地。 然而,他还是没有想到,在这里竟然还能遇见死敌。 大军好容易攀过了日月山,走上了羌中道,这时的曹军已是人困马乏。 秋草泛黄,黄沙遍地。 战马垂首耷耳,蹄掌渗血,鞍辔歪斜,不时发出哀鸣。 更兼山风凛冽,裹挟着沙砾扑面而来。 将士们眯眼缩颈,相互搀扶而行,往日的锐气荡然无存,唯有军旗在风中死命的飘抖,发出“呼呼”的声音。 结果没走多远,便遇到一支部队。 这支部队汉军打扮,但显然,军有不少羌胡军卒。 这支部队虽然不多,但战意浓浓。 一杆“马”字将旗矗立中军,似乎在此等候已久。 为首一将,骑着白马,身披银甲,面庞白皙,五官英俊。 他丝毫不像久居高原之人,但偏偏这样一个人,却于羌胡之地毫无不适之感。 曹操认得他。 曹操就算不认得他,也认得他胯下的那柄宝剑。 那正是他的青釭剑。 那人英俊的脸上带着玩味的笑意,他将手中银枪向前一挑。 “曹贼,今至此地,还想再逃他处?我马超在此相侯多时了。” 第425章 曹洪捐躯救主,阿瞒侥幸逃脱 真冤家路窄。 若换往常,得各领大军,狭路相逢,曹操自不怕对弈马超。 但此时大军俱疲,如何能战马超蓄锐之军? 但曹操毕竟是曹操。 大扬面见得多了。 他心中大为慌乱,但面上却看不出分毫,竟依旧面色如常。 甚至还带着些许笑意。 他单手向前一指,不失气度道: “西凉马儿,莫非欲致老夫于死地乎?” 马超神色一凛:“那是自然,汝莫非还想跑不成?” “哈哈哈……” 曹操忽然纵声大笑,似乎听到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 然而,仰首俯身之际,曹操以极快的语速对身侧的夏侯惇曹洪道:“速整兵列阵,以对马超之军!” 二将立刻会意,悄然领命勒马而退。 马超冷笑:“死到临头,何故笑之?” “孤笑汝被刘备利用,犹未可知。天真愚蠢,乃至于此!” “曹贼,休要巧言,试看吾枪下可容尔诡辩否!” 说着,马超就要挥军冲杀。 “且慢!” 曹操见诓骗不了马超,又扬手一阻:“孟起,孤知此必遭劫数,然有一事狐疑久矣,与汝父相关,愿闻君教。” 闻听与父相关之事,马超亦心生狐疑: “你说!” “当年马寿成于许都为官,孤甚敬之,常邀之为友。言及刘备,孤曾言:汝被其诓骗,而落名衣带诏,刘备非仁善之辈,只要与其决裂,孤必既往不咎。然,他却不信……” “哼哼!曹贼,你今番休得以花言巧语离间我与玄德公!我父只教我们记得,当随玄德公匡扶大业,与你曹贼为敌!” “是啊!于寿成公而言,玄德可信,孤却不可信也!” 曹操一边说着,一边筹措词句。 尽可能拖延时间。 眼见着马超又要下令挥兵。 曹操赶紧言道: “然……临行前,孤嘱咐其言,不可信西凉韩遂也,他可曾记得?!” 这令马超感觉好奇。 毕竟于西凉之地,曹操一向扶植于韩遂。 今此等欺天鬼扯之言,曹操怎好意思出口? 马超被气乐了。 曹操却说道:“孤知君心必有疑:吾于西凉素援韩遂,何以教寿成防之?盖因知韩遂阴诈,故示以亲厚,欲乘间图之耳。及寿成离许都,孤尝诫曰‘韩遂不可信’,然其终信之,莫非刘玄德曾语之‘可联韩遂共扶汉室’之诡言耶?” 曹操的这番话完全是信口胡诌,逻辑不通。 他自己也知道。 但现在,他不指望能骗过马超,而是能争取一刻便算一刻。 “汝颠倒黑白,何以教吾信之!” 闻此言,马超大怒:“我父入凉州时,乃得孔明锦囊,教我等提防韩遂,以计诱之,但我父信念兄弟友盟之好,遂信韩遂奸计,故而遇害。你在此装什么好人……” “大哥!” 说话间,马岱打断了马超的话,将大刀向前一指曹操身后。 “你看!” 马超定睛一看,猛然发现曹操身后散兵已渐成阵列。 许褚徐晃等各执兵器,俱已做好战斗准备。 乃知曹操故意拖延。 马超登时大怒,再不复与曹操多言,长枪一指:“曹贼,受死也!” 羌汉联军立朝曹操大军冲去。 曹操慌忙后撤,许褚徐晃立刻挡在前面。 马超以一敌二,大战二将。 若换平时,许褚自不惧马超,徐晃之武艺亦可与马超交战数十回合。 然经此长途跋涉,二人人困马乏,体力亏欠太多。 二人联手虽得勉强战平马超,却仍落下风。 李典赶紧拍马来助。 马超以一敌三,枪影翻飞若银龙搅海。 三人欲借人数取胜,同时攻向马超。 马超弃攻为守,枪杆横扫,竟将三人兵器同时荡开。 三将攻势如潮,马超挡住一波攻势,立刻反攻,枪尖寒芒吞吐间,反逼得许褚等人勉力相敌。 而另一边,张郃截住马岱,亦勉强与之相敌。 张郃若得养精蓄锐,自也不惧马岱。 但此时也体力损耗殆尽,感觉自己支撑不过二十回合。 而随着马超骑兵蜂拥而至,四将遂不敢久战,勒马回撤。 马超高呼:“杀!!” 骑兵遂冲入曹操阵营。 若得最初曹操军卒行军散乱,大军分成数拨。 此一冲必得阵脚大乱,溃不成军。 但此皆精锐,经短暂的列阵,立刻集结成一股有效防御。 极大的拖延了马超骑兵的进攻速度。 但他们仓促行军,到底来不及穿盔戴甲,只持兵器,战斗力照比平日弱了太多。 马超到底还是冲散了曹操的阵型。 而也就是这一阻,使曹操逃至他处。 马超心大悔不已。 但他也知道,曹操此时兵马并未全部集结。 比如一众蜀将并未尽至,乐进朱灵曹彰等亦未在此。 现在正是追杀曹操最好的机会。 他见曹操败逃的方向,无视其他曹军,立刻带骑兵往曹操败退处追去。 曹操亦纵马奔逃。 此刻,曹操心有绝望,心知马超今已识我,再难效割须弃袍之事也。 马已疲惫,断难摆脱马超也。 马超奋起直追,马蹄马蹄声如战鼓擂动,在黄土道上砸出串串惊雷。 正这时,一将斜插而至,声若巨雷: “兄速退,洪来也!” 说话间,曹洪领虎骑,如一堵铁墙挡在马超面前。 曹操见此,脑海中复现当年让马之事,忽有泪水欲夺眶而出。 但此是逃命最佳之机。 顾不得嘱咐曹洪。 猛的一夹马腹,残军簇拥着他往山坳深处奔逃。 马超见状,眼中凶光暴涨,长枪直指曹洪咽喉:“匹夫敢阻我?!” 曹洪暴喝一声,钢刀舞出丈许寒芒,与马超的长枪轰然相撞。 火星迸溅间,两骑交错而过,曹洪肩头衣甲被枪尖挑开三寸口子,渗出缕缕血丝。 曹洪全然不惧,咬牙切齿,面目狰狞,勒马与马超再战。 马超冷笑,枪走偏锋,专攻曹洪下盘软肋; 曹洪全然不惧,刀法大开大合,凭借多年征战的悍勇,死战马超不退。 二人你来我往,三十回合过去,曹洪额间青筋暴起,呼吸愈发粗重,手中钢刀也渐渐迟钝。 突然,马超虚晃一枪,待曹洪举刀格挡时,长枪如毒蛇般绕开刀锋,直取面门。 曹洪大惊,仓促间侧身躲避,却被枪杆横扫,重重砸在肩头。 他惨叫一声,从马背上跌落,未及起身,马超长枪已至,穿透他的胸膛。 曹洪抛去兵器,死死抓住马超枪杆。 欲以命为代价,为曹操逃离拼得些许时间。 马超拔足一踹,将其掼翻在地,乃见曹洪口中鲜血喷涌,再无活命之机。 慨其忠勇,心有敬意。 拔枪甩血,举目再望。 四处数股,皆是曹军逃兵,全然不知曹操逃向何处。 第426章 马超救眷,蜀中四将终非同志 马超远望一堵横亘天地的沙墙逼近,乃知沙暴来袭。 他无意去杀这些流窜曹军,而是把目标放在了曹军后部。 那里应该存着他的粮草。 吾当绝其粮道,断彼喉粮,且看他如何续命! 想到此,马超整军向后杀去。 果然,有粮草辎重在此,马超杀退数位曹将,毁其粮车数辆。 此时此刻,曹军已无将能扛马超之勇。 俱现溃败之势。 而此际,他发现一将督粮,于近前杀之,却恍然一怔。 此人他很熟悉。 又或者说,其曾是马超之友。 此人非是旁人,正是蜀将李恢。 “德昂!” 马超大喜,当即勒马于李恢之前。 李恢虽为文将,亦举槊相拒:“孟起,汝欲杀我否?” “我非害汝,乃为救汝也! 马超放声大笑道:“你我有故,何忍加害?唯望君归顺,与吾同辅刘皇叔耳!” 其实,李恢亦有投刘之意,只是其家小乃在军后,恐经此投,为敌所害。 于是说道:“不烦孟起,我去留自有计较!” “何言去留?” 马超长枪一指西边:“沙暴欲起,曹操已去绝处。先生还要随其亡命乎?” “这……” 李恢乃望远处,忧虑不言。 “汝家小乃在何处?”马超心已了然,很贴心的问了一句。 “在……在军后数里。” “随我去救公之家小!”说完,纵马而去。 李恢眼中顿显感动之色,遂驱马与马超同去。 马超心知,此时曹军军乱,必不能顾全蜀将军中家小。 正好可以借此救李恢家小得出。 此时曹操后军,乃分两批军卒护送家小。 一批为曹彰护送,一批为乐进护送。 当然,因粮草短缺,家丁侍女等俱已遣散,只留父母妻儿兄弟侄儿等血脉之亲。 马超不知李恢家小被安排在哪一批。 正踌躇间,李恢驱马赶到,指着乐进大旗:“孟起,在那里!” 马超点头一笑:“兄且候来,待我搴旗斩将,还公家小!” 说完,纵马去战乐进。 李恢嘱咐道:“孟起小心!” 乐进虽勇,但此刻哪里是马超的对手。 战不过二十回合,顿感力竭,又闻曹公受难,自无意再保护这些蜀将家小。 遂带队策马奔逃。 马超亦不追击,带队接管。 清点人数,方知李恢、庞羲、刘璝、泠苞家小俱在于此。 得此众眷,马超大喜,欲留李恢家小,其余皆欲杀之。 李恢慌忙阻止:“孟起不可!” 马超不解道:“其虽为蜀将,但已叛刘从曹,已是敌眷,何不杀之?” 李恢跳下马,拉住马超缰绳:“孟起,既从皇叔,当以仁义为本。得此众家眷为质,何愁四将不降耶?” 马超笑道:“汝尚未见过皇叔,何以便以仁道谏我?” 遂依李恢之言,携四将家眷往东而退。 …… 曹操终得仓惶逃遁,过山坳一路西奔,终究力竭,落马摔地,不断喘息。 亲卒赶忙拥近相护。 所幸,得遇张郃与许褚领兵来援。 曹操问二人:“可见子廉乎?” 二人俱摇头:“未见。” 曹操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又遇徐晃领兵护送荀攸与张松乃至。 亦问其曹洪消息,俱答未知。 又过些时候,朱灵哭泣拜倒:“末将无能,粮草俱被马超毁之!” “什么?” 曹操大惊,然而很快,他竟释然一笑:“孤虽九死奔逃,然汝得全性命,孤心甚慰,何惜粮草乎?” 说完,探手将其扶起,拍打朱灵掉身上灰尘。 朱灵感动至极,哭泣不能言。 又过些许时候,军卒来报:“四将家眷俱被马超所夺,李恢叛归马超。庞羲知此事,亦领亲军东逃。” “这……” 这,又是一个令人崩溃的消息。 但曹操还是没崩溃。 他抬起头,乃见军中刘璝、泠苞二将尚在,眼中皆显焦急与恍惚。 曹操蹒跚的走过去,竟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朝二人一抱拳。 “二位将军,孤德薄无能!竟未能保全二位家眷,致为马超所掳。卿等若欲归蜀,孤即刻放行,绝无阻滞。” 说完,面显怆然,任泪流下。 而后,竟一拜到底。 按说,二人附曹之心本没那么强烈。 阴平害刘璋之说,亦多传与蜀地,令人心有芥蒂。 今知家眷被马超所夺,自与李恢庞羲一般,有归蜀之意。 正思索着如何趁乱而逃。 未曾想,曹操竟来了这么一出。 再回想附曹后的种种,不禁扪心自问: 曹操对他们好么? 好,太好了,简直好到了极致。 加官进爵,备受重用,极尽礼遇。 和刘璋相比,那简直是尧舜之风,明君圣主。 真若弃之还蜀,那将错过一个多完美的主公? 区区一个刘璋。 昏聩庸碌,暗弱无能,死则死矣,又何德何能与曹公这等枭雄明主相提并论? 这一刻,二人真有心弃其家眷,跟随曹操,以尽勇烈之名。 而如果归蜀,因有前番之误,又如何能得刘备重用? 可若不归,亲眷家小必将俱亡于刘备之手,这颗心又安能忍之? 二人对视一眼,朝曹操一抱拳,缓缓站起身。 向自己的战马走去。 但行至半途,二人先后站定,腿再也迈不开半步。 曹操跪在地上,却在催促: “二位将军,请速速东行,免得家眷遭马超所害。” 二人闻得此言,身体又是一抖。 “吧嗒!” 有水珠砸在黄沙土地上。 那是二将的泪水。 “快走,再不走……” 曹操哽咽了一声,压低的声音发了狠:“孤可要后悔了!” “不!”泠苞豁然转头。 “咱们的家眷……恐被马超所害。”刘璝亦转过身。 “是啊,已无从……无从救得……又何必再救?” 泠苞闭上眼,声音颤抖的说道。 二将一前一后站在那里,脚下竟似生了钉子。 曹操目含坚毅,然涕零难禁,竟至泪流满面。 这一刻,他告诉自己: 若得安归许都,必保二将封妻荫子,光耀满门! 而这时,风暴渐近。 黄沙如刀,似割人脸。 很多人俯下身,以袖掩面,不得开眼。 曹操却站起来,虚眯着双眼,坚毅的看向沙暴的方向。 脑海中回忆起年少之时。 区区风沙,此有何惧? 征西讨胡,搏风击沙,封狼居胥,饮马瀚海,岂非我曹孟德当年之志耶? 第427章 黄沙绝境,幸得以存 突然间,曹操开始迎着狂风纵声长笑。 麾下将士不解:“丞相,沙暴既至,因何发笑?” “赖此沙暴天助,马超必已弃我等而罢追,我军今可既可得安,岂非喜事乎。” 说完又是一阵大笑。 众人尽皆诧异,纵得脱马超追剿,然此天威震怒之势又何以善避? 丞相这是得了失心疯了吗? 曹操并没有失心疯,相反他思路清晰得很。 面对如此天灾人劫,倘若不表现得如此气定神闲,如何能给部下带来信心。 “传令!” 曹操猛然一凛,厉声下令。 众将纷纷跪地抱拳。 曹操抬起头,任风沙卷着沙砾打在铠甲上噼啪作响,他眯眼望向漫天昏黄,用尽了浑身气力,扬声喝道: “命各营兵卒速扯衣甲、旗幡碎布,裹紧头脸,匍匐于地,背朝风向,以刀盾相叠为墙,以枪戟插地为桩,人马皆伏于背风处,以避沙暴!” “喏!” 众军士得令,扯旗裁布,立刻照做。 只留“汉”与“曹”二旗,被折叠收起,以留后用。 这时,沙暴如同一堵百丈的高墙缓缓袭来,狂风裹挟着黄沙如汹涌怒涛一般,可视度骤然下降。 大家一起低下头。 曹操的办法很有效,人皆并排伏于地,任风沙在头顶肆虐。 还是有战马受惊,撕扯着缰绳夺路狂奔。 亦有军卒不知所措,被风沙眯伤了双眼,崩溃而痛苦的哀嚎。 但大多数人还是凭借着曹操部署的防护措施,在背风处紧紧伏卧。 不知过了两个时辰,还是三个时辰。 沙暴终于过去了。 原本地皮上尚有野草,如今竟尽覆黄沙。 唯数匹马头为旗布所裹,露于沙表,犹自惑然四顾。 忽有一将自沙垅间扬起面来,他狼狈起身,连连唾沙数口,继而左顾右盼。 见此情此景不免大慌,他解开挡面的粗布,顾不得清理龇须上的沙土,疯狂的在附近的沙子中挖掘翻找。 而且一边翻找一边大喊。 “丞相,丞相……” 好在浮沙不深,便于通气。 覆于周身,反倒起了保护的作用。 许褚的呼唤声也惊动了周遭众人。 沙土翻动,不少人从土中钻出了头。 大家一般狼狈,却皆侥幸得生,抖落身上的沙土,皆如逢新生。 “众兄弟,可见丞相否?” 闻此言,众人皆慌神,亦在各自的附近翻找。 正这时,一声大叫:“父亲!” 曹彰将曹操从沙土中刨出来,曹操双目紧闭,呼吸微弱。 “父亲,父亲……” 曹彰抹掉了曹操须髯上的沙土,不断的呼唤。 在扬众将纷纷凑过来,一起呼喊着“丞相”。 忽然间,曹操说话了。 他虽然闭着眼,虽然满面尽是沙土,虽然狼狈到了极致,但声音却无比从容。 “好梦也!” 曹操睁开了眼,望着西方的日头,长长的伸了个懒腰:“真好梦也。” “丞相!” “父亲……” “彰儿,扶为父起身!” “哎……” 曹彰将曹操扶了起来。 曹操望向众将,各个脏兮兮的,分辨不出谁是谁。 见此狼狈之相,曹操看看这个,指指那个,忍不住哈哈大笑。 他这一笑,众人才注意曹操亦满面狼狈,也都忍不住笑了。 许褚还来了一句:“哼哼,丞相,你也没好到哪去。” 曹操指着许褚,对众人道:“看,这小子反了!” 说罢踉跄的起身,照其臀腚狠狠踹了他一脚。 结果许褚没咋样,曹操差点摔个跟头,反被许褚扶住。 见此情此景,大家也都跟着笑了。 原本醒来皆有绝望之心,被曹操带着这么一笑,那种失魂落魄的感觉顿时消去了不少。 一阵笑声过后,大家也都不那么紧张了。 但面对的问题仍然严峻。 “主公,当下该如何?” 曹操擦了擦脸,整了整头冠,又恢复往日气度。 “许褚!” “末将在!” “速于周遭军卒行囊中搜检物资,凡可救之兵丁,尽皆援救,再点验人数,结阵成伍!” “喏!” “朱灵!” “末将在!” “搜罗战马,整出十人小队,往东而行,速觅彭羕、孟达等,若得其尚存,当以尽力护持,勿使有失!” “喏!” 朱灵得令,立刻寻十个勇壮之兵,又选十匹幸存战马,带其东寻。 “慢着!” “丞相!” “若行五里不得寻,立刻奔归至此处,再做计较。” “喏!” 朱灵领兵而去。 “张郃!” “末将在!” “向西寻找河道,若得其位置,速来回禀。” “喏!” 曹操看着沙土中亦有亡命之士与战马之尸,对泠苞和王璝道:“二位将军,将死去战马,寻柴烹食,与众军果腹。” “喏!” 众幸存军士安排下去。 很幸运,荀攸和张松也挺过了此劫。 狼狈来到曹操身旁。 曹操拍了拍荀攸肩膀,又捏了捏张松胳膊:“有卿等在此,孤心安也!” 张松纵记挂亲人,亦知曹公尽力,不能多言。 至太阳西下,夜幕降临。 泠苞和王璝从别处砍了树木,升起了篝火。 张郃也回来了,带来了淡水。 只是距离河边路途稍远,今夜恐不得行往。 但有了水喝,也有了食物,军卒的心也安定了下来。 许褚盘点了军卒。 “丞相,至此幸存将校者,有荀、张二位先生、吴普先生、杨修、张郃、朱灵、泠苞、王璝,公子曹彰等……至于元让将军、子廉将军、乐进、曹真、彭羕、孟达等将俱无消息。” “所存军卒和战马还有多少?” “将官与军卒共八百六十三人,幸存战马剩一百三十六匹。” “蜀将家眷可有消息?” “俱无……消息。” 曹操闻听此言,沉吟良久,未复他语。 又过一会,指火堆上炙烤之马肉道:“炙将熟矣,香乃四溢,众且速食!” 就着煮开的肉汤,吃着烤好的马肉,佐着携带的盐巴和干菜,得一美餐。 又得酣睡一宿。 经此一餐一眠,幸存军卒的体力和精力都得到了恢复。 但日子不能只这么过下去。 翌日,亦无夏侯惇等人消息。 曹操看了地图,为了回避马超,他做了另一个冒险的决定:“继续西行,攀山至岭,绕过西平之境。” 第428章 曹操越岭上,挥军救羌囚 此沙暴过后,马超必复至寻尸,若得孤不在,必于西平各处要隘设伏。 以曹操现在的兵力,根本无法应付马超的伏军。 唯有去走马超认为根本不可能走的路线,才有可能侥幸得脱。 另外,曹操亦考虑,此粮草所剩无几。 若再冒险北行,必难以支应。 攀山入岭,夺得遇羌胡野部,亦可抢夺牛羊马匹以资军用。 曹操没把握对付马超。 但却十分有信心搞定散羌游胡。 于是,于河边再度整军。 曹操按剑立于坡顶,风沙拂动他染血的征袍,声如洪钟底气十足: “诸君且听!昔楚霸王垓下被围,尚能斩将刈旗;今我等虽经风沙之困,然虎狼之躯尚存,岂非天命所佑乎?” 说罢,指剑划向西方层峦! “此山峦乃非绝地,实乃天开生路!马超必谓我等不敢攀越,正可乘其不备绕出天罗。昔高祖斩蛇起义,尝困于芒砀险地;光武中兴,亦经昆阳危局——但皆蹈险如夷,终成鼎业。 古今成大事者,岂有不涉险而成功者?” 在慷慨激昂的话语中,军卒们抬起了头。 曹操欣赏目光扫过他们灰头土脸的面庞: “我军虽缺粮草,然岭后必有羌胡牧群,彼等散居野处,何足为惧?今日诸君随我夺其牛羊、取其马乳,足可重振军威!” “重振军威!” “重振军威!” 众军卒为曹操言所感奋,一时戈矛并举,槊戟如林,皆振臂呼号以应,声震山谷。 曹操虽然口号喊得响亮,但着实惧怕马超复至,不敢久留此地。 遂命张郃为前哨,领兵西去,往岭上而去。 而事实上,曹操赌对了。 在粮食和马肉干即将耗尽之时,果然让他遇到了羌胡部落。 这支羌胡部落不是很强大。 不过数百丁口,男妇相杂,然无老弱稚童。 女子多为他部所掳,圈于一隅; 男子亦不事牧养,结队纵马,四处巡弋游猎。 曹操遂趁夜暗袭,将这股羌兵杀得大败,得女子百余人,羊百余头,马七十三匹。 曹操大喜。 这情况,必须让弟兄们愉快一下。 羊用来煮食,女子拿来消遣,此非乐事乎? 曹操整衣束甲,左手许褚,右手张郃,乃入女眷帐中。 曹操为保军心高昂,自不会心疼这些女人。 他是想看看,这些女人中有无姿色者,先拿来己用。 故而,命军卒不得相辱,待其挑选过后,余者再赏军众。 然而,令曹操意外的是,当掀开帘子之际,有女子惊呼一声,竟喜极而泣。 “是汉军,是咱们大汉之军!” 她这一说,立刻通羌语者以羌语译之。 原来,帐帘掀开之际,自有人看到帐外飘扬的“汉”字大旗。 曹操回头一看,颇为诧异。 他真未想到,此中女子竟有人说汉民之语。 这一刻,他心生恻隐。 有心将此中汉女竭尽放归,乃将羌胡之女赏赐军卒泄欲。 是的,于中原之地,屠城劫民,抢男霸女向来不手软的曹操,在这一刻,竟对汉家之女有了一种想保护的冲动。 因为这让他想起了恩师蔡邕之女,昭姬夫人蔡琰。 她早嫁名士卫仲道之时,曹操为此难过了许久。 那是他极为敬佩和向往的女人。 后卫仲道早亡,昭姬夫人落寡。 曹操亦有心与之相见。 可偏逢董卓乱政,南匈奴首领左贤王刘豹趁乱袭雍凉,致蔡琰为刘豹所夺,掳至南胡为妃。 曹操为此心痛不已,恨不能即刻挥兵西去,犁庭扫闾以雪此恨。 但当时他的势力太小,另有两袁、吕布、陶谦等在侧。 不敢轻易往北。 他早下定了决心。 若得成势,定要从刘豹那里把昭姬夫人赎回来,以慰恩师在天之灵。 哪怕花费再多的钱也无妨。 事实上,他柳城得胜之时,已经做好了迎回昭姬的打算。 然不知因何,刘备偶得诸葛亮,突然而起势,实力空前膨胀。 使曹操不得不重视起来,以至于顾此失彼,迁延至今。 他感到对不住恩师,亦对不住昭姬夫人。 更对不起被羌胡残害的汉家之女。 故而,今见此情此景,曹操心生恻隐。 曹操闻那女之言,本来冷酷而狠戮的表情也柔和下来。 遂问那女子:“夫人,汝是谁家之女?” 女子款款而答:“妾本武都人氏,秦地汉女也。父兄皆从王师,然家乡为羌胡所掠,遂被劫至此间。” 曹操观此女年龄,二十有余:“可婚配否?” “我嫁羌民胡宪,以放羊为生。羌兵劫掠之时,杀我夫君,孩儿,夺我牧羊,掳我至此也……” 说到此,女人开始不断哭泣。 看得出,这女人虽然不算漂亮,但亦有些许姿色。 若非流落至此,亦是贤家良女。 而除她之外,亦有汉女样貌混杂其中。 “汝夫既是羌人,羌军何以害之?” “羌胡诸部,亦分多股,有附羌者,有附汉者,有自立者,亦有为盗寇者,彼此攻伐劫掠,视若仇敌,其相残之烈,更逾他族。” 曹操抚髯颔首。 他明白,汉民亦互相攻伐残杀,手段犹比他族更甚。 他自己本身就是个不太好的例子。 “但我们知道,您一定是好人。” “何以见得?” “我们知道,您等军容整肃,退敌羌胡,救我等于水火,又悬汉军旌旗,必是……必是刘皇叔帐下之师。” “呵呵……” 曹操闻之愕然,虽被称誉,然似有巨石堵心。 “你怎知我不是来凌辱于尔等?” “若换他军之将,早冲入帐中,以施暴行。将军却命军卒不得擅入,乃整衣带甲,端肃而至,乃全礼之事。这不是皇叔之师,还能是何人?” 曹操闻言,干笑两声,并未否认。 心中暗想:既然如此,我以刘备之军行腌臜之举,再污名于他,以报毁我三十万斛粮草之仇,却能如何? 但终觉这么做太过卑劣。 真做了,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他想了想,反问道:“夫人怎知,刘皇叔帐下之师就不会做出虐害良善之举呢?你又没见过他。” 女子温婉而言:“刘皇叔素以仁德闻名于世,名声远播。而其军师诸葛先生,其初入汉中,便以毁术弃袍以佑汉中百姓。后入凉州,他轻徭薄赋,广施善政,屯田挖井,造桥建舍,百姓皆感其恩,又岂会做虐害良善之举??” 曹操颔首,又问道:“以卿之见,相较刘备,曹孟德其人如何?” 第429章 我,大汉征西将军曹操 那女人惶然抬头:“哦,可是那挟天子以令诸侯之曹操曹孟德?” 曹操纠正道:“是奉天子以令不臣!” “但……实无区别也。” “你……” 曹操抬手想解释什么,最终还是放弃了。 他黑着脸放下手,调整出一个和善的语气:“就说那人与刘玄德相比如何!” 女人还真的说了:“久闻曹操名震寰宇,然其虽居汉相之高位,却欺凌皇帝,残害汉臣。其虽有善民之举,又有害民之实,我等实无倾慕之意。又岂能与刘皇叔并论?” 曹操忍怒道:“害民之实如何说起?” 女子款款而言:“昔闻其征徐州,纵兵屠戮,泗水为之断流;居许都时,擅废立之权,视汉室如傀儡。百姓畏其威而不服其德。反观刘皇叔,新野施仁而民颂,救徐州百姓于倒悬——此二人一为豺狼之暴,一为仁德之主,孰贤孰恶,岂待多言?” “这……” 曹操恍然错愕,只觉胸口发堵,怒意横生。 与此同时,许褚拔剑大喝一声:“大胆!” 吓得那女子一个激灵。 曹操亦怒眉道竖,青筋暴起,似欲片刻间,就将此间女子无计羌汉,皆屠戮殆尽。 然而,他到底还是忍住了。 他明白,如果自己一旦屠了此间女子。 那就真的输了。 在刘玄德面前,他将输得一败涂地! 他想要赢。 他强忍住扭曲的嘴唇,将手探向许褚的剑柄。 一时间,许褚以为丞相要亲斩此狂妄之女。 可谁料到,曹操轻按其手,将许褚本来拔出半截的宝剑又按了下去。 “勿惊夫人。” 许褚知趣,退立一旁。 曹操笑了,“咯咯咯”的笑了。 再接着,“咯咯咯”的声音变成了“哈哈哈”,浑身也跟着颤抖起来。 这令张郃许褚尤为不解。 那些女子们却面显惊骇之色。 因为此情此景,她们大概已经猜到面前乃是何人了。 曹操笑罢,微微晃头道:“尔等可知我是何人?” “你……” 那女子吞了吞口水,紧张道:“莫非你便是当今丞相曹操……曹孟德?” “不错!” 曹操坦然承认了,却说道:“孤便是大汉的征西将军,曹操,曹孟德!” “啊?” 谙汉语之诸女,皆仓皇相顾。 她们无意计较曹操官阶之别,唯知己言必死之语。 曹操什么人? 听说有人背地里说他一句坏话,他就要置人于死地。 今当着他的面说了这么多坏话,哪还会有命在也? 但曹操并没有杀她们。 而是又说道:“尔等可知,孤此来羌地所为何事?” 众女惶恐摇头。 “孤此征西陲,非为他事,就为救尔等身出水火。” 曹操面不改色的撒了一个谎。 许褚给了张郃一个很疑惑的眼神,张郃则回给了许褚一个莫要疑惑的眼神。 而曹操此话既出,众女皆诧。 诧异之余,又有些懊悔和感动。 她们感受出来了,曹操似乎并没有因为她们的失言而有要杀掉她们的意思。 “可曹丞相……” 曹操不以为意的摆摆手,用低沉慈柔的嗓音言道: “孤一生乃为匡扶汉室。然遭人误解,不可胜数。或诋孤如董卓之奸凶,或谤孤似袁术之篡逆。所受屈枉,车载斗量;所蒙诟骂,罄竹难书。尔等片言误失,孤何足介怀?” 曹操此言之胸怀格局,令在扬诸女更为愧疚和感动。 曹操温和道: “都饿了吧。孤既命军卒宰羊烹之,与尔等共食也!” 汉女跪下拜道:“谢丞相。” 羌女也模仿着下拜,以蹩脚和古怪的语调道:“谢……丞……相。” 曹操笑了,很释怀的笑了。 他觉得自己在这一刻,人格之立,已不落刘玄德之下风。 曹操走入帐中时,本为择女而淫,自是心猿意马,满心期待。 而走出帐中时,却如神佛附体,神清气爽,再无半点淫邪之念。 “张郃!” “末将在!” “传令:就地宰羊烹食,令诸将士饱餐。诸女暂随军中,设界自守,分餐而食。若有军卒行奸淫之事,立斩无赦!” “喏!” “哎,丞相……”许褚一脸不解。 “仲康何事?” 许褚一脸的不解:“丞相,适才有女子恶言诋辱丞相,丞相何不诛之,反善待若此?” “你懂个屁!” 曹操淬了许褚一口,看许褚抓头原地懵得可怜,却只得无奈解释道: “此间女子,原是羌汉诸部落之女,为羌匪所掠,聚于此地以泄其愤。我等若欲渡此境,尚需诸部落相助。还归此女,结好部落,或可收编为用,供孤驱策!” 许褚“哦”了一声,似懂非懂。 曹操没再解释,而是往军帐而去。 “若得餐毕,勿须唤我。汝等先用,孤往与荀公达、张永年议军政要务。” 许褚一抱拳:“遵命!” …… 另一侧,夏侯惇率后军,于荒村之中避过沙暴。 他很幸运,马超军并未寻得此地。 而更幸运的是,乐进、彭羕、曹真、孟达等士分两股兵马,携蜀将家眷亦于此地避难。 沙暴过后,众军死里逃生,皆喜极而泣。 众人皆言:若无此避难之所,必全军覆没于此! 但欢喜过后,麻烦的问题来了。 曹操不知道跑哪去了。 不仅曹操没了。 曹洪也没了。 不仅曹洪,许褚、张郃、徐晃、曹彰、荀攸这些人都没了。 夏侯惇傻了。 这些人一丢,老曹家家底相当于少了一半啊! 怎么回去交待? 不对,是回去和谁交待? 夏侯惇也顾不得马超的威胁了,赶紧命人敲锣打鼓,四处寻找。 然西平之地,地广人稀,幅员辽阔,还是在沙暴之日走失,到哪里得寻? 偶遇乡民,赶紧盘问。 乡民皆摇头叹道:“百年难遇此等沙暴,若无避身之所,必殒于此。” 而派出去的兵马,也都回来了。 他们果在数处黄沙覆处挖出不少曹军将校和军卒的尸体。 却不见丞相。 可如此大的地方,他哪知丞相所埋何处啊? 夏侯惇望着漫漫的黄沙之地,单眼一黑,脑瓜子一眩,差点直接栽倒在地。 幸被众人喂水掐人中勉强救起。 好容易缓过劲来,看着众人困惑的眼睛,嘴唇剧烈的颤抖着,凄婉而无奈的吐出一言: “此……此当如何?” 第430章 彭羕勇而敢猜,元让濒临绝望 莫说夏侯惇本人了,在扬所有人皆不知“此当如何”。 似乎除了找,也没别的办法。 若真找不到怎么办? 也就别回许都了,众文武一起抹脖子自尽得了。 于是,再派人找。 可找了足足三天,未有半点消息和踪迹。 还有好几拨人马,差点走丢回不来了。 盖因此地沙碛广布,黄土覆地,偶有阵风,使沙丘漂移。 别说踩踏脚印了,就算深挖数尺,不出半日,也看不出半点痕迹。 而周遭村镇,数十里之遥,俱已打听。 并无人所见。 夏侯惇颓然坐于帐中,自觉此生已至穷途。 而一个让他不敢去想,却又不得不去想的结果总在面前浮现。 那就是,曹操已殒命多时。 其身埋在黄沙千里之某处,再无活命之机。 否则,怎无半点消息。 “君侯,该进膳了。”彭羕端来了饭食。 “本将军……吃不下!” “君侯已三日未进粒米,再若不食,身必……颓败。” “丞相未得消息,我安有心进食……”夏侯惇目光呆滞,神情低落。 彭羕并没说什么,将食案放在一旁,而拱手后退下。 “且慢!” 彭羕站定,回头。 夏侯惇却已抬起了脸:“彭先生,我有一事相问。” 彭羕拱手:“将军请讲。” “你说,丞相是否……” 夏侯惇哽咽了片刻,含着泪咬着牙说出了最后四个字:“还在人世?” 荀攸张松杨修俱不在此。 今能问计者,唯有彭羕。 彭羕低头沉思了一会,又抬起头:“君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夏侯惇似生怒意,双指一指: “汝敢言假?” 彭羕无奈哼笑,微微抬头:“恕羕直言,丞相十有八九恐殒命黄沙之地。” “什么?” 夏侯惇果然暴怒,拔剑倾身。 一手抓着彭羕领子,一手握剑按在彭羕的脖子上。 但面对此危,彭羕竟丝毫不慌,而是叹息道:“若得吾命换此言为假,羕愿受此戮也!” 说完,双目一闭,脖子一伸,作引颈就戮,慷慨赴死之态。 “嘡啷!” 夏侯惇宝剑落地。 左手也松开了彭羕的领子。 他含着泪缓缓言道: “先生请直言,何以判断孟德已死于非命焉?” 彭羕缓了缓神,拾起宝剑,递还给夏侯惇。 夏侯惇接过了宝剑,收入鞘中。 彭羕叹了口气:“将军,今三周之地,已遍探矣,皆无丞相音讯。若西行远涉,乃万仞高岭,绝非丞相去处……若丞相在此,早会差人寻联君侯,又何至于此?” 彭羕说得很有道理。 曹操若在,应该会派人联络于他。 可如今俱无消息。 那有没有一种可能,曹操去了西边的万仞高岭? 夏侯惇认为,绝无此等可能。 因为那里并非归凉之途…… 等等! 夏侯惇好像想到了什么: “那有没有一种可能,丞相为避马超,故而绕路而行?” 彭羕无奈叹气:“君侯可知,高岭通往何处?” “何……何处?” “发羌所居,黄土高阜也!” “啊?” 夏侯惇自知,那里是荒陬万里,人迹罕至,风沙酷烈之地。 中原诸侯,无人觊觎那里。 丞相就算是要躲避马超,亦无必要躲向那里。 你看看咱们,在西平之地盘桓至此,仍未被马超之军再袭。 何故南辕北辙,奔逃那般之远? 此非自送绝路耶? 但至此时,夏侯惇仍然不愿放弃最后的希望。 “汝既言丞相已薨,然何不见其尸?” 夏侯惇已做好了决定。 若曹操真死于这扬沙暴,他也要寻找到曹操的尸体,以带回许都安葬。 对自己,对曹家,对天下也算有个交待。 而彭羕接下来的话,恰好打消了他的决定。 “君侯可知,马超素谙凉州地利,既已克捷,何以不乘胜而进,反至此杳无踪迹耶?” 这正是夏侯惇疑惑之事。 按常理,马超既经此大胜,纵避沙暴,今沙暴已息数日,夏侯惇于西平大张旗鼓寻曹操亦有数日,何以马超竟杳无踪迹? 令人想不通,完全没有道理。 但在彭羕看来,只有一种可能。 “马超之志,唯在丞相耳!倘若丞相未被其所获,他自会再引兵寻之,哪怕翻遍西平之地,也要寻得丞相;然……倘丞相已为其所害,或为其所执,则……则其再无引兵至此之必要矣。” 一番话,完美的解释了为何没能发现丞相的尸体,更完美的解释了马超为何没在此地? 是啊,倘若丞相为其所夺…… 那他自不会再将咱们这些人放在眼里…… 想到此,夏侯惇又颓然坐下。 一行泪水簌簌下。 而主营帐外,众将闻此言,皆含泪绝望,崩溃大哭。 …… 那么问题来了,马超又去往何处? 原来,马超心知所遇之沙暴百年不遇。 自退阴平暂避。 后见阴平狭道俱被山火所毁,亦无雷定消息,心觉担忧。 马岱却劝他:“必是曹贼纵火,雷将军或退居北地。” 如今马超亦无法通过阴平道与雷定通联,心再一想,若得往东,可至绵竹广汉! 曹操既已败退,刘皇叔必已获益州全境。 念及于此,马超大喜。 他今已诛曹洪,必得大功。 猜测曹操恐难脱沙暴之厄。 纵使其侥幸得脱,北向趋往凉州,必遇诸葛军师之营垒,曹贼亦无从遁形。 马超自知刘皇叔以夏侯惇换回马腾归凉后,便仰慕皇叔大名,早渴望一见。 今得此机,正好先见皇叔,正经归附,再图后计。 于是,马超既不追曹操了,也不联雷定了,而是直接率兵往东,迫不及待的和刘备见面去了。 那么,刘备现在又在何处? 他在筹备粮草。 短短半个月,他已奔波数地。 三十万斛,不是一个小数目。 但为了保全益州百姓,他责无旁贷。 所幸,正值秋收之时。 终举益州之全境之力,必全此数。 当然,刘备此征,所亏欠之地亦无数,不少地方百姓甚至献出过冬之粮。 刘备唯有保证,待荆州粮草运入,再行补还。 纵使益州伤筋动骨,粮草终是凑齐了。 正欲再遣使联曹,却得消息,曹操主力大军北退阴平现在却不知去往何处。 川北大地上,却有大批残败饥困的曹军残卒,正流往绵竹之地。 第431章 诸葛亮的锁曹之计 转念思及阿斗前世所嘱,孙权、吕蒙曾有 “白衣渡江” 之举,恐此乃曹操暗袭益州之策。 纵无害人之心,亦不可无防人之策。 遂不敢自满懈怠,仍谨饬应对。 他将残兵流民悉数收编,入于民伍。 复按其年岁、体貌择其优劣,编为役夫之队。 幸得早时征集大量粮草,方免仓促支应之虞。 而就在这时,闻马超率兵来附。 刘备早闻诸葛亮书信,马超已入汉中相附。 今又来此地,不免有些诧异。 但还是欣悦异常。 事实上,他也仰慕马超已久。 遂出城相迎。 远远望见一队铁骑踏尘而来,为首二将,皆银甲白袍,狮盔兽带,正是马超与其弟马岱。 至一箭之地,马超亦见刘备队伍。 遂令军队停下,单人单骑到近前,他翻身跃下。 刘备已抢步上前,他落马之际,刘备已然握住他的手。 “可是孟起将军?!” “正是,正是!”说完,撩袍欲跪:“参见刘……” “哎!” 刘备将他拉住:“孟起之祖马伏波与我汉世祖同起兵戈,我与寿成公又同于衣带诏落名,刘与马如兄弟之好,何必多礼?只……愧不能救寿成兄……” 即便马腾之死与刘备毫无关联,刘备亦面含惋愧之色。 马超的心头轰然一热,眼眶竟微微发潮。 那一句 “兄弟之好”,如寒冬里的炭火,瞬间驱散了他满身风霜,也消融了心中最后一丝拘谨。 他望着玄德诚恳的眉眼,只觉先前所有的忐忑与揣测都成了多余,当下深吸一口气。 “既蒙刘皇叔如此相待,超敢不效死力!愿与公共生死,同进退,以匡扶汉室也……” 说到此,他后撤一步,坚决跪地,抱拳朗声道: “马超,参见主公!” 而马超这一跪,身后万余羌汉联军皆共跪地:“参见主公!” 刘备忙双手扶起,执其手道:“有孟起相助,如虎添翼,何愁大业不成?” 马超遂介绍于马岱与刘备相识。 刘备迎得马超兄弟,自是大喜,但心中自是疑惑。 马超原与诸葛军师约于凉州结盟,此乃紧要关头,不往凉州襄助孔明,反倒奔波至此,究竟是何状况? 于是,问及马超因由。 马超便直言因果:“末将亦欲佐诸葛先生讨伐凉州,然军师担心主公在益州战事吃紧,故在其亲入凉州之际,特命我兄弟往阴平,联结氐将雷定,以断曹操北归之路。” 刘备心头猛然一震,长吸了一口气,喃喃道了一句: “原来如此……” 经过马超这一解释,他全明白了。 曹操竟弃粮草于不顾,仓皇遁出益州,此皆军师之布局也。 忆昔闻阿斗所言,初以为其敬服相父,言辞多有溢美。 今观之,以诸葛丞相之智,阿斗也未能尽述其能。 孔明啊,你到底强到了什么程度? 然诸葛孔明之能,非独在谋深计强。 其忠义之节,亦让刘备感佩于肺腑。 旁人不曾细想或不得察觉。 但刘备却明白,诸葛亮的良苦用心。 你看看,他既欲征凉州,若带着马超去,能省下多大的力气他不会不清楚。 可他却为了让我在益州得完胜,而将马超调至阴平之境,堵住了曹操的后路,使得益州之战,能竟全功。 难怪,有那么多残敌请降。 此皆孔明之功。 很快,庞羲的到来又带来了新的消息。 曹操被逼出阴平后,受困于西平荒凉之地,今不知去向何处。 作为刘循的岳父。 刘备亦礼遇迎请,待之甚厚。 至于曹操的去向,刘备并未选择派兵追击或是深入搜寻。 眼下,他手头亟待处理的事务繁杂如麻。 譬如,益州的律法改革刻不容缓,必须尽快推行; 同时,还需着力安抚当地的士族与百姓,唯有如此,方能引领益州踏上稳健和谐的发展正轨。 …… 另一侧,羌族斥候为诸葛亮带来了西平的消息。 “汝是说孟起于西平大破曹操,其军已溃散乱窜,操不知所踪,夏侯惇收合残部,正四处探寻?” 诸葛亮坐在州治府堂,蹙眉问道。 “正是如此!”马休为之翻译。 诸葛亮抚髯沉思片刻,点点头,嘴角又露出一丝淡笑。 “夏侯惇找了多久了?” “半月有余,唯掘沙觅踪,四处搜求而已。” “看样子,夏侯惇是不怕孟起折反攻之了。” 马铁抱拳道:“军师,今夏侯惇亦是残兵,请给我兄弟一支部队,必剿夏侯惇于西平之地。” “不……” 诸葛亮摇摇羽扇,站起身,又走到地图跟前。 他望向西平曹操遁走之向,东往益州,此路断不可行; 北趋关中,彼处早设伏兵,正待曹军溃退; 南抵南中,荒绝之地,亦非曹氏势力所能及; 西向湟中,则需攀越高岭,乃发羌栖居之所,然若能迂回绕行…… 诸葛亮脸上浮出一丝笑意,他想到了什么。 河西商道,途经武威张掖九泉敦煌,夹在祁连山与合黎山、龙首山之间,形成一条长逾千里、宽数公里至百公里的狭长平地。 此为凉州咽喉所在。 而此狭地之外,莫非高山峻岭,就是瀚海戈壁。 曹操是想翻山越岭,绕过我所布防线,而抵凉州之地。 这条路一般人想不到,也不敢想。 所以曹操才觉得安全。 可他却不知,这极其容易走入发羌之地。 那里为山峦众多,皆为高岭叠嶂,人迹罕至。 极其容易迷路。 很难找到凉州。 他更未能想到,就算找到凉州,此时凉州已尽入我手。 到时他已疲军越山岭,我以精兵守隘口,再派援兵行坦途四路支援,就算杀不得曹操,亦可阻其入凉。 届时,曹操入凉无路,唯得在发羌之地攀山越岭,往复周旋。 到那时,其将何如? 想到此,诸葛亮忽有失笑之意。 然其仍强忍之。 他告诉自己,主公之大业,不可有半点轻忽。 可想到曹操,又想到夏侯惇近日所为。 诸葛亮还是没能忍住发笑。 “夏侯元让必以为曹操已死,正为其寻尸也!” 想到此,他清清喉咙,对姜叙道: “可传檄四方:曹操觊觎神器,悖逆天道,已遭天谴,黄沙骤起将其湮灭。今其尸首已得,当传令军民欢庆三日。 待此事稍缓,再寻个妥帖时机,故意在边防露出些破绽,任夏侯惇北归便是。” 第432章 诸葛守凉州,彭羕劝夏侯 然此地地势狭长,南有发羌盘踞,北为匈奴所驻,诸多游牧部族环伺其间,商旅往来时遭胡人劫掠,安危难卜。 为护行商周全、保丝路通畅,汉帝遂设武威、张掖、酒泉、敦煌四郡,凡沿途可通南北之要道,皆筑高峻关隘,屯驻精锐之师严加戍卫。 由此,这条贯通东西的商路方得长治久安,商旅往来无阻。 所以,要想防卫好这些关隘,禁胡军进入,并非难事。 只因西凉经营多年,早为防备羌胡劫掠立下一套成熟的应急之策—— 每座关隘皆有精锐将士镇守,另设护卫大军屯于中枢要地以为策应。 一旦关隘遇袭,讯息立传,大军便疾驰而援。 须知胡人马匹纵能攀山越岭,怎及汉军循平坦驿道行军迅捷? 更何况汉军早有烽火台传讯之利,讯息往来如风。 如此一来,外敌若想突破汉军防线,无异于登天也。 所以,曹操必难安归。 既如此,诸葛亮更是有把握将曹操之死传至千里之外。 待此消息传至许都,又会发生什么,那就太让人期待了。 于是,武威全城上下,张灯结彩。 那曹操有违天道,乃被天谴,竟死于百年不遇的沙暴之中。 其麾下部众亦伤亡惨重,如今连他的尸身都已被人寻获。 当然,这尸首是假的。 诸葛亮治理凉州期间,遇有豪强乱军掳掠百姓,为正国法威严,皆擒而治罪,依法处决。 要寻一个与曹操身形相貌相近之人,并不算难。 只是此人不宜与百姓照面,稍作露相便好。 毕竟尸身腐烂多日,又经山鹰啃啄,面相早难入目,更难让人辨出真伪。 事后,当以礼安葬。 曹操名义上曾为大汉丞相,纵使死于敌营,葬礼亦不可太过寒酸。 很快,消息传到了夏侯惇的耳朵里。 夏侯惇方知,难怪多日未见丞相尸身,原来竟为孔明所夺? 那为何这么多日,诸葛亮才行此葬礼之事? 人家解释的也很明白。 事关重大。 得花很多时间,以确认是不是曹操的尸首。 夏侯惇真傻了。 他没想到事情会到这样一个结果。 他大哭,嚎啕大哭! 可大哭之后,却要深思,那接下来当如何? 抹脖子与丞相同去? 说是可以这样去说的,但万不可真这般去做。 非是夏侯惇惧死。 然眼下曹家正值存亡危急之秋,他必须即刻返回许都,安抚许都之事,另辅佐公子主持大局。 可……究竟该辅佐哪位公子? 孟德临行亦未曾言明。 这又如何是好? 夏侯惇只觉心头千头万绪萦绕心中。 前路一片茫然,不知如何得做,正欲北上往阳平关去联曹仁,彭羕却给出了一个大胆的建议。 “君侯不必过虑,此虽为万难之际,却正乃夏侯氏成就大事之良机也。” “我成就大事?”夏侯惇有些诧异,他感觉这词汇对他来说,有些小众。 “正是!” “先生直言,何以成就大事?” “今方知丞相已殒命黄沙,诸葛亮既夺凉州,复阻我北上归途。幸得妙才公密信,方知其正欲绕经殇谷道,往夺卤城。” 这是夏侯惇三天前刚刚得到的消息。 他曾暗忖夏侯渊未免多此一举。 诸葛亮既已据有凉州,岂容他人轻易染指? 便有心相劝,退长安安守。 “是有此事。” “此讯若传入许都,京师必乱作一团!公既有乐进这般勇将,更有我彭羕为谋主,再得孟达率东州兵相佐,必可整雍凉残军。 到那时,再修书妙才将军,邀其共举大事? 如此便得雍凉精锐为羽翼。 再下一步,便以暂避锋芒为辞,与妙才将军共赴长安。届时尽收曹氏精锐,擒杀钟繇,更据长安雄兵——凭此帝王旧都为根基,自立为主,岂不美哉!” 夏侯惇被这番言论惊住了。 张大嘴巴半晌没说出话来。 彭羕以为说动了,正欲再劝,忽闻一声炸雷一般的:“住口!” 不仅打断了彭羕之言,还给彭羕吓一哆嗦。 夏侯惇声音因盛怒而嘶哑,握着剑柄的指节泛白如铁。 他紧盯着彭羕的眼睛,眼中似要瞪出火来。 “我夏侯氏与曹氏有兄弟之恩,从微末时便追随左右,岂是趁主家危难谋逆自立之辈? 孟德尸骨未寒,尔竟教唆我背弃故主、僭越称尊,这与那卖主求荣的乱臣贼子何异!” 彭羕被吓住,怔而不言。 前番纵剑在颈不惧,是因为他知道夏侯惇只泄心苦之怒,不会杀他。 今番胆怯,是感受到了夏侯惇似真有了杀他之意。 但夏侯惇到底没有动手,而是继续说道: “妙才是我手足,文谦是我袍泽,孟达暂归麾下亦当以忠义相勉,怎可教唆他们同犯此等滔天罪孽?” 夏侯惇手指彭羕,字字如冰锥凿石: “长安乃大汉旧都,钟繇是丞相倚重的肱股之臣,你竟要我弑官夺城、自立为主?此举若成,夏侯氏必遭天下人唾弃,百年之后亦要背负骂名!汝心何毒也!” “我……” 面对夏侯惇的刚正不阿,义正辞严,彭羕竟然结舌。 他真怕夏侯惇忽然拔出宝剑,眨眼间便一剑割断他的喉咙。 但夏侯惇知此正用人之际。 彭羕虽言论不当,亦非投敌之举。 最终还是按捺下了雷霆之怒。 “先生,孟德素重君之才,待君如挚友。其今已去,汝当念旧恩而守臣节,此等悖逆之言,勿要再令我闻之。” 彭羕能说什么,他还敢说什么? 唯有战战兢兢,拱手而出。 待出帐外,彭羕回首瞥一眼夏侯惇那副失魂落魄之态,喉间不禁嗤出一声,暗暗唾骂:“这般独眼老兵,胸无丘壑,终究难成大事,枉费我一番筹谋,唉!” 而后,甩袖离去。 夏侯惇终究还是定了主意,他修书一封送往夏侯渊军中,邀其同赴阳平关,与驻守阳平关的曹仁汇合。 届时,三位宗族老臣将聚首一处,一起商议曹氏一族往后的路该如何走。 待商议待定,留一人驻守长安,另两人再共往许都,一起扶植起一位曹氏少主。 但在此之前,他还要做一件事。 在西平之地,立一座墓碑,上书:“大汉丞相—征西将军—武平侯曹操之墓!” 第433章 皇城许都,肺腑之言 曹操征南的战报还没有传来。 刘协斜倚在廊下的竹榻上,午后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檐角铜铃被风拂动,发出细碎的声响,竟让他难得的舒泰松快了几分。 刘协长出了一口气。 只因曹操离开许都已一年有余,那道如影随形的压迫感,已经许久没有伴于身侧了。 可舒泰不是自在,更不是自由。 宫人们垂首侍立,脚步轻得像一团云,却个个是曹操留在他身边的眼耳;殿门之外,虎贲卫的甲叶碰撞声隐约可闻,亦人人是曹操的死士心腹。 刘协明白,这些都是名为“守护”的囚笼,是张无形却致密的网,将他这大汉天子困在方寸之间。 又是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刘协紧张了起来。 是荀彧的脚步。 刘协明白,曹操不在此地,他就是曹操的替身。 管理着许都大小诸事。 也看管着这皇城的每一寸动静。 “臣尚书令荀彧,参见陛下!”荀彧躬身一拜,他依旧是那么谦和稳重,和曹操的倨傲凌厉完全不一样。 但刘协明白,他这都是装的。 他和曹操一条心,目的都是要颠覆我这大汉江山。 刘协表面自对其尊重有加,心中却对这个“汉臣”并无好感。 他已经很久没有莅临朝堂了。 每隔一段时间,荀彧便来此,向他“汇报”京城诸事。 可哪有一件,是他能左右决定的? …… “陛下,丞相远征未归,许都内外颇不宁静。 臣命羽林巡查,已察觉数处异动。 城南富户苏元,暗结兖州流民,私藏甲胄,意图趁夜作乱; 袁术旧吏秦欢,竟与江东细作往来,欲挟民投往长沙; 徐州旧属余际,亦欲趁危作乱许都,欲入宫裹挟陛下南投刘备……” 荀彧垂手侍立,语调平稳无波,仿佛在说寻常琐事: “臣已命人将这数伙逆党一网打尽,首恶三十二人就地处决,从犯百余众皆已驱散原籍,下狱收监。查抄出的书信、器械,现已封存于御史台。” “哦……” 刘协僵硬的一笑,佯作欣喜:“荀令君,你做的好啊!” “臣不敢当陛下谬赞,此乃臣分内之责。” 他抬眼望向刘协,目光中带着几分审慎: “陛下,许都乃王畿所在,今丞相远征未归,多有宵小欲聚众起事。 臣已加派巡防,严查往来商旅。城门盘查亦增三倍人手,断不会再让宵小之辈有可乘之机。只是这些人背后是否另有主使,还需细细鞫问,不敢贸然定论。” “哦,全依令君便好。”刘协眼神中浮现一丝惋痛,但转瞬即逝。 他明白,这些被荀彧所害之人。 皆是匡扶大汉的忠良之辈。 “陛下……” “还有何事?” 荀彧哽咽了一下。 他有无数的话想和刘协说。 他也知道,此地遍布曹操的耳目。 他更知道,每个耳目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曹操多疑不假,但却对有些人无比的信任。 他就是其中之一。 曹操甘愿将自己的大后方尽数交于其手,亦相当于将自己的生死命脉交予其手。 同时,荀彧也明白。 如今在许都作乱之人,打着拯救汉帝,恢复汉室的旗号,但并非都是真想匡扶汉室的忠良之辈。 这只是一个借口,一个能让追随者能够与之同流合污的借口。 他们没有曹操的心志和格局,更没曹操的手腕和机变,汉帝若为其所得,必遁入更为水深火热之地。 细数那些挟持过汉帝者。 有董卓、有王允、有李傕、有郭汜、也有曹操。 而能使陛下最安逸,最有尊严,亦使朝堂最稳定者,也只有曹操。 荀彧怎能让汉帝再转异他手? 在荀彧看来。 曾经的曹操或许被权力蒙蔽了双眼。 但他最终清醒了过来。 暂止了铜雀台之事,还让自己多多提点曹丕。 或许丞相,他真的只想做霍光那样危难时扶大汉于倾颓的汉臣。 不想做一个谋朝篡位的奸雄。 而他想看到的,也不是一个唯唯诺诺,战战兢兢的陛下。 他或许想看到的,应该是一个气宇轩昂,乾纲独断的天子。 这样,他才能安心的东征西讨,平定天下。 他才能安心的去做那个治世之能臣。 这是荀彧的理想。 也是荀彧的祈愿。 “陛下……” “啊,朕在……” “陛下不必忧心,臣已将宫人与侍卫尽皆屏退,此地方圆百步,必无第三人也。” “荀令君,你这是何意?” “陛下,臣……只想与陛下说几句心里话。” 刘协的心陡然一沉。 他大概知道荀彧要说什么了。 难道,丞相南征已凯旋,已得齐天大功,这是要逼朕让位? 是啊,若如此,荀彧做这件事,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诚然,以曹操当前的权势,若稍稍贪婪些,早已废帝自立了。 所差何为? 要么名正言顺,先称公称王,再在恰当时机劝朕禅位。 要么,得统一天下的不世大功,待其凯旋,百官敬仰其功德,朕不得不禅位。 现在,若曹操平灭孙刘,天下终得一统。 朕这皇帝,也终究是要做到头了。 这不,荀令君开始给朕透话了…… 刘协苦着脸:“这……荀令君有何话要说?” “陛下!” 荀彧撩袍跪地,深深一拜。 这一拜,拜的是陛下这些年来受的委屈,也是荀彧对其的深深愧疚。 可在刘协看来,乃离自己猜测的答案越来越近了。 “令君请起……” 他尽管十分不愿,但还是上前搀扶起了荀彧。 “说吧,朕听着。” “陛下以为,臣是何等人?” “令君……” 刘协点点头,言不由衷的笑了笑:“令君自是朕的爱卿,大汉忠良肱股之臣!” 荀彧何等敏锐,自知刘协言不由衷。 他叹了一口气,又问道:“臣问的是,臣在陛下心中是何等人?” “朕方才说啦!” 刘协亦不改口,又说了一遍:“令君自是朕的爱卿,大汉忠良肱股之臣啊!” 荀彧痛心的摇摇头。 他知道,事到如今,陛下还是不愿和他说一句实话。 “不,在陛下眼中,臣大约是助纣为虐、为虎作伥,终究难逃奸险狡诈之名的臣子吧……” “这……” 刘协面显大慌,双手摆拒:“令君慎言,这……这可不是朕说的啊!” 荀彧抬起头,含着眼泪,诚恳道: “这的确不是陛下所言,可陛下的神情举止,无一不表现如此。 陛下,臣今此来,非为他事,就是想告诉陛下…… 臣忠诚于陛下,忠诚于大汉,此心可鉴,此志不渝。 臣也想告诉陛下,丞相亦是忠臣,以匡扶大汉为己任。 请陛下从今日起,振作图强,砺志自坚,待天下大安……” 说到此,荀彧哽咽一声: “……丞相必还政于陛下也!” 第434章 荀彧的祈愿,刘协的保证 荀彧屏退了所有人,竟只为说这样一番话。 按说,刘协打心底里是很抗拒的。 可抬眼望见荀彧那双真诚到不含半分杂质的眼睛,连带着对他这个君主的殷切期盼,像一束暖光猝不及防照进心底。 使方才那份坚拒的念头,竟不知不觉松动了几分。 此刻,刘协的脸色也微微的发生了改变,声音也平静了下来。 “令君,汝何必如此?” 没有了往日的唯唯诺诺,更像是卸下了所有的防备和伪装。 这似乎才是刘协的本色。 “臣句句肺腑。” 荀彧的话仿佛每一个字都浸透着心头的热血与赤诚。 刘协叹了一口气。 他坐了下来,眼睛微微一虚: “令君啊,你既言曹丞相为忠臣……他欺辱朕之时,难道你未尝得见?” 荀彧明白,陛下所言之事,乃是许田围猎,乃是勒毙董妃,乃是迁驾许昌,乃是禁绝外臣…… 是啊,丞相的确做过许多欺君之事。 可若欲解释,却皆事出有因。 譬如,许田围猎实乃威慑诸侯、稳固军心; 勒毙董妃乃董承谋反,牵连所致,非为私怨; 迁驾许昌乃为避诸侯之乱、护陛下周全; 禁绝外臣乃为防宵小窥伺、保宫闱安宁…… 纵然有些牵强,好歹解释得过去。 事实上,荀彧也明白,曹操的确有过帝王之志和不臣之心。 但人也是会变的。 或许初得掌握天下之权柄,会被权力和胜利冲昏了头脑。 但冷静下来,回想少年的壮志与初心,亦未必不会幡然醒悟,重归忠节之路。 于是,荀彧向刘协保证: “陛下,丞相当初不过一时为权欲所惑,待扫清宇内、四海升平,必当忆及少时汉室之念,将此万里河山完璧归于陛下!” 话说至此,已至肺腑之言。 但刘协又岂会轻易相信? “那,又何故杀那些向汉之臣……” 荀彧叹了一口气:“天下人皆称心向汉室,然究其实,谁为真忠,谁为伪佞,如何能知?多少人假汉室之名,行窃国之实,不过欲揽权柄耳。 臣下狱之人,多少都在许都行过作奸犯科,蠹国害民之举。 陛下若为他人所得,臣实不敢深思,届时陛下将蒙何等境遇。” “咕……” 刘协喉结一动。 他亦回想起当年在那些西凉军阀手中的日子,屈辱之极,苦不堪言。 纵是王允,亦视其为不谙世务的孩童。 其恃功自矜,言辞间全无主上之礼。 相比之下,曹操待他的确是最好的一个。 可这,亦不足以让刘协相信曹操。 这些年,他受的委屈太多太多。 又岂能轻易释怀? “若到那时,他悖逆初心,恃功自傲,诱逼朕退位,禅位于他,又待怎样?” “臣……必以死相阻!” 荀彧含泪保证。 刘协看到了荀彧眼眶中的泪水,自也看到了他心底的赤城。 他又哽咽一声:“会么?” 荀彧红着眼,咬着牙,回答得斩钉截铁: “会!” 这一句“会!”真的触动了刘协心中最敏感的那根神经。 他也终于明白。 这世界上存有很多向汉之人。 你看,就连曹操最信任的人,都有这般心迹。 那其他人呢? 刘协点点头,他站起身远望宫墙之外那片被夕阳浸染的天地,长长叹了一口气: “若真能如此,朕必不追咎丞相前番之过,亦……亦不会于事后清算于他……” 刘协也对荀彧做出了保证。 就连董贵妃之死。 刘协都选择了忍痛放下,不再以旧怨萦怀。 而闻得此言,荀彧泪流满面。 他觉得,终于在大汉和明公之间,找到了一线共存的微光。 这是他的理想。 更是他的追求。 “陛下,请相信,这世上,心向汉室者大有人在,忠肝义胆之士遍布四海,皆盼陛下振作,不要失去雄心与希望……” “荀爱卿……” 这是刘协第一次,从心底而发,对荀彧以“爱卿”相称。 也是第一次,脸上舒展出最真诚的微笑。 “借你吉言……” …… 而正当此时,曹仁正坚守着阳平关之地。 他秉承了曹操的嘱咐,与往复增援的于禁李典死守阳平关。 依靠着雄关天险与将士们的血肉之躯,在箭雨和巨石中筑起铁壁铜墙,不让南郑军得入城池一步。 他坚信一点,只要阳平关不失,丞相便有北退之路。 事实上,他的防守相当的成功。 文聘与张卫所率大军,接连攻城数番。 刀斧劈开了晨雾,旌旗染透了残阳,却终究在阳平关的坚壁前寸步难进。 曹仁也是憋闷。 他既为帅才,亦是猛将,能以一敌百,冲锋陷阵。 此刻却不得不蜗居于城池之中,作防守之姿。 他期待丞相归来,他好杀出城去,与敌军以命相搏,以报多日守城之辱。 但左等右盼,丞相始终不来。 文聘与张卫似乎也累了,也不再率军攻城。 他们夺下了大安镇后,就选择驻守。 曹仁心急如焚。 起初尚能零星收到益州来的战报,好歹能辨出些战局轮廓。 可不知从何时起,连这最后一丝音讯也如断了线的风筝,彻底没了踪迹。 丞相在那边是胜了,还是陷了困局? 哪怕只言片语,也好让人悬着的心落定片刻啊。 可派出去的斥候一拨接一拨,像投入深海的石子,连半点涟漪都未曾激起,便彻底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是遇了伏兵,还是迷了路径? 没人说得清,只留这死一般的寂静,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终于,已至深秋之时,终于盼来了友军踪迹。 但不是丞相的部队。 而是夏侯惇的大军。 曹仁放心了。 定是丞相让其携辎重先退,而其亲断退路。 同为宗族顶端将帅,曹仁了解夏侯惇。 他不是弃主不顾之人,更不是投敌叛国之人。 他来了,说明丞相的大军就快要到了。 既是友军,自不能相拒。 于是开城门引夏侯惇大军得入。 曹仁亦亲自相迎。 得见夏侯惇,曹仁走上前,抱拳一礼:“元让兄,愚弟候此多时了……” 正欲询问战况如何,却见夏侯惇脸色苍白,眼袋红肿,面色悲戚。 而且头上与身上竟缠着白色的束带。 曹仁一下子懵了。 他赶紧快步上前,抓住夏侯惇的手臂。 “元让!你何故身系素缟?是谁……是谁竟遭不测?!” 第435章 曹魏宗室三巨头,今朝终得齐聚首 夏侯惇干裂的嘴唇吐出这七个字,字字都包裹着撕心裂肺的悲恸。 他涕泪早已糊了满脸,连鬓边的须髯都浸得透湿。 曹仁只觉头顶轰然一声炸响,仿佛被惊雷劈中了魂魄,整个人僵在原地。 过了许久许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汝……汝莫要胡言……” 却见夏侯惇唯有重重闭了闭眼,喉间溢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唉……” 曹仁顿时失了神,望向夏侯惇身后。 只见乐进等将皆身披白布,面有悲戚。 他双眼一黑,几欲晕厥过去。 幸有于禁李典相扶。 “曹将军!” “曹将军……” 然此二人亦是强忍悲恸。 曹仁好容易缓过劲。 乃问夏侯惇当时状况。 夏侯惇长叹一声,才缓缓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说给曹仁等众将。 曹仁方知曹操确已殒命。 这一刻,他激愤不已。 恨不能杀出城去,杀尽汉中米军,为丞相报仇雪恨。 幸被夏侯惇抱住。 “子孝,不可啊!” 曹仁牙龈几乎要咬出了血:“丞相身殒,此仇不共戴天!我等将士苟活于世,岂不知为主报仇乎?” “你以为我不想报仇!” 夏侯惇也发了狠,他用尽全部的力气按住了曹仁。 “可如今军心已散,主丧未安,你若逞一时之勇,岂非要将孟德岌岌可危的基业都赔将进去?” 曹仁含泪抬眼,望着夏侯惇。 他知道这样做不对,可不这样做,他又能怎样做? 一阵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后。 “子孝啊……” 夏侯惇语重心长道了一声,按着曹仁肩膀,终究是颓然坐于地上。 “稳住心神也。” “那你说,我等当下又该如何?”曹仁红着眼。 夏侯惇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已修书传至殇谷,将此事告知于妙才,邀其归赴阳平关。你我三人同为宗族鼎将,当共商归北之策,及主持许都大局之事。” 曹操既亡,许都必生乱事。 曹仁无奈颔首,他明白这也是最明智,最稳妥的做法了。 很快,夏侯渊真的来了。 他使尽浑身解数,无法过崤谷道一步,还被张飞气病了好几扬。 唯有放弃此途,去走殇谷道。 他欲图绕路去攻卤城,以复夺凉州。 结果山高路远,崎岖难行,行至半途粮草就不够用了。 没办法,唯有夺取牧民牛羊,勉供军用。 这一路,夏侯渊也在深思。 大军狼狈至此,连粮草都不够用了,就算走到了卤城,又能保留多大战力? 也许,张飞此时早已退兵,与那诸葛亮在卤城以逸军候我。 我又如何能打下卤城? 连卤城都打不下来,又如何能复夺凉州啊? 可我若不去? 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凉州落入敌手,渐渐被诸葛亮全盘掌控。 到时,我又如何和丞相交待啊?? 去往卤城途中的夏侯渊,知道自己要去打一扬无可避免的必败之仗。 满心都是无奈和纠结。 可就在这时,他见到了夏侯惇的信使。 他心中咯噔一下。 不知道该如何向丞相和元让解释凉州之失。 可观信中之言,却让他眼前一阵发黑,竟大呼一声,径直栽落于马下。 丞相竟命断于黄沙之中? 吾孟德兄南征北战,天下无敌,怎会怎会如此猝然离世? 他不愿相信,但又不得不相信。 可夏侯元让不是一个信口胡言之人。 在信中,夏侯惇让他不要再攻打凉州了。 领兵往阳平关而来。 与他和曹仁共商大计。 夏侯渊纵然悲痛无比,亦知这是最理智和正确的做法。 遂放弃攻打卤城,率兵往阳平关而来。 三位曹氏宗族大将,带着满腔的悲痛,终于阳平关聚首。 这一下,可把驻守南郑与大安的文聘等人吓个够呛。 以他眼下的兵力,应对曹仁一路兵马尚且游刃有余。 即便大安未必能守住,南郑也定然固若金汤。 可如今夏侯惇与夏侯渊竟双双提兵而至,这阵仗……莫非曹氏是要倾尽宗族精锐,在诸葛军师不在之时,孤注一掷强攻南郑? 南郑城旋即全境戒严,街巷间甲胄铿锵。 张鲁不得不复出,坐在四轮车上,调遣了全城兵马。 以备曹将攻城。 可蹊跷的是,曹仁、夏侯惇、夏侯渊三路兵马会师之后,竟迟迟按兵不动。 不知打得什么主意。 可很快,凉州有消息传来。 那位纵横天下、横扫北方诸侯的曹孟德,竟在一扬百年难遇的沙暴中猝然殒命。 张鲁心中疑窦丛生,正欲提笔修书,向诸葛仙君求证消息真伪,诸葛亮的信使已然策马入城。 展开那封墨迹犹带风尘的竹函,只见其上字迹沉稳如旧,却写着石破天惊的字句: “曹操确于黄沙中殒命,现已于凉州依公侯礼制安葬。” …… 而此时此刻。 夏侯惇,夏侯渊,曹仁三人正坐在阳平关内府书阁之中。 纵然于禁、乐进、李典、臧霸等亦是曹操肱股良将。 但这等顶端决策之事,他们这等将领还是没有资格参与的。 “二位贤弟。” 夏侯惇乃坐主位,首先发话: “如今丞相薨逝的消息,不消多日便会传到许都。 许都一旦听闻噩耗,必生大乱。 当务之急,我等当速归于许都,与荀先生同心协力,稳住许都的局面,更要从诸位公子中择一人扶立为嗣,方能承继丞相之大业。” 他话音稍顿,指尖轻轻叩着案几,眉宇间凝起一层忧色:“可棘手的是,丞相生前从未明言,若他遭遇不测,当以哪位公子为嗣。” 曹仁和夏侯渊对视一眼,知事关重大,亦不知如何选择。 曹仁抱拳问道:“元让兄有何见教?” 夏侯惇抚髯叹道:“余子不论,唯有三子可举。” 夏侯渊点头道:“请元让兄直言,哪三子可举?” 夏侯惇审慎而言:“二公子曹丕身为嫡长,又精于兵法、深谙谋政,论理,自当由他继嗣。 可四公子曹植才华冠绝天下,亦为丞相所爱。若他得继嗣,必为天下士子所支持,于丞相大业亦非坏事。 而丞相最喜之子,莫过于七公子曹冲。他聪明绝顶,有神童之姿,丞相常夸他‘智计类我,日后必成大器’。 这三位公子各有优势,我倒想问问二位贤弟如何看法?” 第436章 许都之风云巨变 而四公子虽有才华,却沉溺于文辞酒色,丞相再时多催其理军政之事,他亦敷衍成事,惹丞相不满。 至于七公子,虽聪慧无比,但尚不足弱冠之年,恐难于当下立稳朝堂。” 夏侯渊无奈摇头,摊手道:“你二人一言皆可,一言皆否,究竟属意哪位,总该有个定见才是。” “说实话,我亦难择也!” 曹仁摇头叹气:“若长公子昂在此,该有多好?” “那还说甚?” 夏侯渊皱眉,脑海中不觉又忆起宛城之事:“他不是不在了么……” 夏侯惇却沉思着给出一个靠谱的观点:“依我观之,孟德公最爱七公子,着意培养于他,以成嗣位。 其天资聪颖,远胜凡俗,总角之年便具成人之智。虽稚龄,然辅政之才已显,何论年岁? 况七公子今十有七载,虽不过而立,然与孙仲谋初领江东时相差无几。 再得你我兄弟三人同心辅佐,许都之局,何愁不稳?” 曹仁与夏侯渊闻此言,也都抚髯沉思起来,似乎亦觉有理…… 曹操在许都时,谁都看得出,他对此幼子多有关心和偏爱。 不知不觉亦影响了曹操下属的看法。 而在曹氏宗族三大将正在阳平关密议立嗣之时。 曹操薨逝于西平的消息却如征雁穿云,掠长安,过弘农,直向洛阳、许都而去。 毕竟三人会师需要一些时日。 凉州之讯,却没有一日耽搁。 而此时,许都最心乱如麻者,非是旁人,正是二公子曹丕。 父亲曹操征南已经一载有余,迟迟不得归期。 他却甘居别苑,日惟品茗颐养,俨然已入归隐之境。 曹丕常陷入沉思:父亲这是要把自己往哪方面培养? 他去找过荀彧,请教经世济民之术,荀彧对他倒是客气,推荐他读一些明体达用的书籍。 但在曹丕看来,总有些敷衍的感觉。 ……大哥死后,我为嫡长。 难道父亲真要让我为弟之佐臣。 脸面得失,乃是末节。 若吾弟得势,焉能保其不害我哉? 我乃嫡长,身份尊崇,即安处享乐、不预外事,亦必为诸弟所忌。 哎呀,父亲他怎么就不为我想想? 曹丕越想越冤,越想越气,越想也就越觉得不安。 那日午间,他于府中小眠,却做一噩梦。 他梦见,父亲远征益州,命绝于彼。 消息传来,众叔父奉命归京主事,乃贬斥于他,扶立四弟为嗣子。 尤其是曹洪,对其冷言相视,却对四弟卑躬屈膝。 曹丕恍然想起,那个为父亲献马的忠贞义士,在当初年他少为难之际,向其借钱都不允。 曹洪其人,素来如此。 其心思智虑,尽皆用之于上位者身畔。 又哪会在乎我一个被遗弃的嫡长子的心情? 最终,曹洪向四弟进献了谗言。 “汝兄曹丕,既是嫡长,复任五官中郎将,必对你心存不服。此上位之机,正宜除之,以防他日生乱。” 曹植虽性本忠厚纯善, 怎禁得住谗言不断的浸蚀? 终有一日,曹植颔首应允。 而后,他令许褚领铁卫,来到了他曹丕的府邸。 斩曹丕家丁,撞曹丕府门,曳曹丕于荒郊野外,将剑按在了曹丕的脖子上,逼他做一件看似不可能的任务。 曹丕惶然从梦中惊醒,背后衣衫已尽被汗水浸透。 曹丕把头浸在冰凉的水池中,努力的让自己清醒了下来。 忽又感觉无尽的寒意笼罩了全身。 就算父亲未亡在川蜀之地,只要有朝一日,他把位置传给了某位弟弟,其必视我为大患,我亦难再有活命之机。 父亲真的相信我只要待在这别苑之地,弟弟就会大发慈悲,不会害我了么? 父亲未免想得太天真了。 现在怎么办? 真要在此一直坐以待毙么? 不,不应如此。 那一日,他找来了司马懿。 小屋密室,他从不许他人得入,却常邀司马懿共谈。 他当司马懿是他的老师,兄长。 当然,也是最好的友朋。 平日里,皆论经史策谋,治乱兴废,司马懿俱有高论。 令曹丕受益匪浅。 但这一日,曹丕却问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问题。 “仲达,倘使……家父未能还朝,遗命传位于四弟,届时我当如何做,方得保全性命?” 司马懿闻之大惊。 他抬头看着曹丕的眼睛,吓得不知所措。 然而缓下心神,再看此时的曹丕,却只看到满脸的无奈和无助。 “大军远征之际,公子不可妄言啊!当言丞相必高歌奏凯,大胜而归……” 司马懿伏在地上,诚心的劝诫。 “可那又如何?他若将嗣子之位传于吾弟,我终究难逃一死也……” 说到此,曹丕声有绝望,面有悲色,两行泪水沿脸颊流下。 他双手抱拳,朝司马懿一躬到底:“请……先生救我?” 或许,这还是第一次,司马懿开始真正的站在曹丕的角度上去思考问题。 可一旦往深了去想,他竟也沉默了。 坦率而言,倘若曹操真把大位传给曹丕的某位弟弟。 曹丕真会有活命之机么? 或许有! 倘若曹丕能弃名位如敝屣,自请远徙藩地,敛锋芒如寒潭,谨守臣节以避嫌,或能得一安老富贵之命。 可眼前的二公子,真的是那种人么? 司马懿眼中的曹丕,不仅见其绝望可怜之态,亦窥得他对权柄的汲汲渴望之心。 这样的人,从来就不会安分守己。 真为人之下,亦会被上位者所猜忌。 最终必遭手足倾覆之祸。 作为挚友,他能理解曹丕,更有些心疼曹丕。 终于,他对曹丕说出了肺腑之言: “若得当局,唯有潜图大事、取而代之,踞许都中枢而主掌全局,方得周全无虞。” 这正是曹丕想听到的话。 今天,也终于有人肯为他说出了这样的话。 曹丕看着司马懿,满心感动,他朝司马懿恭恭敬敬的拜了三拜。 司马懿慌忙拒受不得。 亦明白,经此三拜,他似已伴曹丕走上了一条不归之路。 这是对好友的怜悯。 还是对权谋的渴望? 又或是对天命的不驯? 此时的司马懿自己也不知道。 结果,正应曹丕所梦。 未过数日,真有谣言遍布于许都之地。 很多归京商旅乃言,曹丞相败逃之际,乃殒命黄沙之中,曹洪、许褚、曹彰等随其俱亡于西平之地。 第437章 曹丕的决心 而后恍然,随即命家丁四处打探。 却得羽林军发布禁令:此乃敌寇散播之谣言,乃为乱我许都之局。 曹丞相正挥师征讨益州,接连得胜,他精神旺盛,神勇无敌,并未薨逝。 此辈造谣者包藏祸心,若一旦擒获,必当斩立决,绝不宽宥! 此般辟谣,似重石压浪,按住了许都城中那些蠢蠢欲动的叵测之心。 毕竟长安官方并未传来确切消息。 而曹操之死这等谣言,传播在许都之地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几乎每逢曹操统兵远征、久未还朝,此类“薨逝”的谣言便会悄然滋生,在乡野民间流传上一阵子。 搞得许都城防压力甚大,曹操亦有所顾虑,甚难专注于远征。 但谣言终归是谣言,也都站不住脚,很快便会被官方准确的消息辟掉。 而这次,曹丕却觉得事有蹊跷。 因为这些所谓传播谣言者,皆为奔走两京多年的巨商老贾。 他们虽奉禁令而不敢多言,但他们最初为敌传播谣言的动机是很牵强的。 况且,城中谣言可禁,长安商民带来的消息却源源不断。 甚至有人说,在西平之地,亲眼见到了曹操的墓碑。 但更多的人无法远行西平蛮荒之地,自无法确认此消息是否属实。 紧接着,又有传言: 说夏侯惇、曹仁于阳平关侯夏侯渊军至,三人正欲于阳平关商议许都善后之事。 那为何不先传消息于许都? 曹丕猜测,他们或许正在商议着如何得入许都,以扶立新主。 他们怕官方消息传出太早,使许都闹出事故,没法收扬,故而按下。 他们更是忌惮除继嗣公子外,其他公子亦生非分之心。 是以,必待三人统大军入主京师之日,方是此讯得证之时。 曹丕很清楚。 一旦到了那个时候,那便万事皆休,再无转圜余地了。 此时此刻,曹丕咬牙强忍丧父的悲痛之心,决定要做点什么了。 …… 曹丕府中常聚四友,为陈群、朱铄、吴质和司马懿。 但此四人中,曹丕向来视司马懿为心腹。 曹丕将他最近探听来的所有消息整理到一起,独招司马懿得入。 将这些竹简放在司马懿的面前。 “仲达,前番你让我忍辱负重,韬光养晦,我只你心乃为我好。 但现在,你来看这些消息,可否判断一下,西陲之地到底是何局面? 我又该如何应对?” 事实上,司马懿也察觉了蹊跷,但他不敢妄猜。 但看着好友祈求与渴望的眼神,他也终于心软了一次。 伸出手,将一份份书简展开,仔细阅读。 这里面,都是近期城内外一些传言。 “二公子,此消息何处所得?” “为我近侍于城内外打探整理而得。” “哦……” 司马懿越看越心惊,越看眉头皱得越紧,越看手抖得越厉害…… 最后直接将手中书简丢下,就好像丢掉一个烫手的柿子。 “二公子,这……” 曹丕哽咽了一下,又调整了一下情绪:“仲达,你说实话,依你之见,我父亲尚在人世的可能还有多少?” “在下……不敢说。” 司马懿冷汗涔涔,高高的一抱拳,把头低到了臂弯里。 曹丕抓住了他的肩膀:“这里只有你我,更无他人人!” “这……” 他才敢战战兢兢的抬起头。 看到的是曹丕红肿的双眼。 “仲达,我已无人可求,你若不肯救我,我必死于非命也。” “二公子……” 司马懿长叹一声,苦涩着脸,又抓起书简再看。 良久,他放下竹简,缓缓的说道: “二公子,容我大逆不道之言,丞相恐……恐真已命绝西平之地也。” 曹丕闻此言,泪水从眼眶涌出。 不论如何。 曹操都是他的父亲。 他非草木,怎不知父子之亲? 但曹丕也只是流着眼泪,此刻表情却无比坚毅而冷酷。 他知道现在不是该伤心的时候。 “先生,若得相救,我必以你为手足兄弟,今生今世决不相弃!但求……先生救我!” “你容我想想……” 司马懿感受到了曹丕的真诚,他闭上眼,努力的思索一会。 忽然,他睁开眼,原本仓惶的脸色变得镇定而凝重。 “二公子,当今之局,你处万险之地。但若算计得当,处置果断,并非没有转胜之机!” 曹丕面显激动,又躬身一拜:“请先生教我……” “二公子,你可知,若得命存,唯有一条路可走。” “哪条路?” 司马懿看着曹丕,又不说话了。 曹丕急了:“哎呀,你倒是说话啊!” “争!” 司马懿这才给出了一个字。 而后解释道: “不管丞相临终所选何人,你都不能赌,要争!争下世子之位,把整个许都握在自己的手中,方有活命之机。” “嗯……” 曹丕点点头,他也正是这个意思。 可如何去争,他却没个主张。 “可就算争下了,到时候三位叔父挟军入京,我还不是一样要被赶下高位?” “不!” 司马懿摇摇头:“倘若得那时,你已大权在握,得安抚京师众军,除掉乱党,善待朋弟…… 总之,把这件事做得漂亮,做得迅速,做得挑不出半点毛病。 你那几位叔父亦非固执冥顽之辈,见你如此,或许会改变想法,反而会尽心竭力支持于你!” 曹丕想了一会,觉得司马懿的想法很有道理。 可他还有顾虑:“如何争,要知道……那荀文若掌控许都政事,他必会阻止于我……” “荀令君?” “正是!” 司马懿很诧异的看着曹丕:“二公子,您何不将荀令君也纳入麾下?若能得他为左膀右臂,定能成为你掌控许都最大之助力!” “这话说起来简单,可……” 曹丕神色一凛,缓缓的看向司马懿:“先生,你可是有什么办法?” 司马懿点点头:“我是有一计,但……” 曹丕激动道:“但什么?” 司马懿的声音很轻,但吐出每个字都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但我怕二公子你,不敢用啊……” 曹丕很诧异,也很坚定: “我命已至绝,为求翻盘之机,命都可以不要,却还有什么计不敢用呢?” 司马懿嘴角一抿,冷冷的吐出四个字:“自乱许都!” 第438章 司马懿的绝命之计 弄不好,未经半途便要身败名裂,为千夫所指。 他马上就要说,“此计不可”,但终究咬咬牙。说出口的却是另外四个字:“愿闻赐教……” 司马懿继续道: “二公子,敢问许都之内,于公子而言,最具争衡之力者,当是哪位公子?” 曹丕沉思片刻,认真的作了回答。 “应该是四弟和七弟。” “正是!” 司马懿继续道:“二位公子自为丞相所重。然自前番与丞相通书之后,丞相恐长安有失,已遣贾文和往长安助钟繇守城。 杨修亦随军征南,为丞相主笔书佐。” 言外之意,二人身旁皆无高谋相佐。 “那我再问你……” 司马懿看着曹丕的双眼:“你和两位公子比,你还有什么优势?” “我……” 曹丕有些语塞,也有些无奈:“我无其他优势也!” “不!” 司马懿果断的摇摇头:“二公子,你既不知自己的优势,又谈何能用自己的优势打赢这扬夺嫡之战?” “这……” 曹丕猜不到,唯有拱手请教。 司马懿也没有继续卖关子,开始细数曹丕的优势。 “丞相虽安置你于别苑,却未曾阻止你于许都各级将校通联。” “是……” “是以如此,二公子你方得借心腹之力,探得最实之情报也!” “这倒是,可四弟和七弟却也有此力。” “可他们会用么?” “嗯……”曹丕颔首思索。 他早已探得,四弟曹植整日醉心于歌舞与诗词。 他甚至怀疑,四弟是不是故意以此为幌,只为麻痹于自己。 可仔细想想,又觉得可笑。 自己明摆着被父亲弃用,四弟他不趁机好好表现,麻痹个什么劲? 那七弟呢? 他有他的麻烦。 父亲对我是软禁和调养。 对七弟是不惜一切的治疗。 但好像区别并不大。 自吴普走后,留下了一整个医疗团队。 每日都要对他进行一次深度治疗。 煮着上百味草药的大木桶中泡上整整一个时辰,亦要有针灸汤石辅之。 这一遭下来,大半天就没了。 而更为关键之事,是曹操临走时特意叮嘱,勿令其悲。 故凡悲戚伤怀之事,自不使其闻知。 免得伤心难抑,加重病情。 故而,父亲去世之“谣言”自会屏蔽于其耳之外。 司马懿看出了,曹丕似乎想到了自己的优势。 “丞相既允你联结许都诸将,其间自多有与你相熟之人。” “可他们并非为我心腹!” “那无妨!有时只需令每人各为你行一事,看似无关紧要,让他们去做也不会为难。然当此数事相济,便足以成撼动全局之决断。” “原来如此……” 曹丕似乎懂了一些。 但还没有全懂。 “然我仍有不解,如何能使荀令君倾心相助,全力扶持于我?” “既如此,我且问你:当此之时,荀令君心中最在意者,究竟为何事?” 曹丕很认真的想了想:“当是在父亲不在之时,稳固住许都危局。” “没错!” 司马懿深深的点点头。 “你就要帮他稳住危局。” 曹丕蹙眉道:“可父亲赋予他的权力远胜于我…… 不对,你刚才还让我自乱许都,缘何又对其助力?” 司马懿叹了一口气:“当今许都之事,只有危到一定地步,你的相助才会有价值,才会有意义。你才会真正争取到荀令君。” 司马懿的计策让曹丕感到脊背有些发凉。 “可荀彧何其聪明,他怎会相信……” 司马懿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道: “二公子,今向您禀报国事者,这些人中必有托‘归汉’之名、阴怀叛志之徒。” 曹丕点点头,妄图在许都作乱者,向来有之。 但因为监督和约束,使他们不便行作乱之举。 “当细加辨识,择其类者,可佯作不经意间泄些许消息,而须促其速动、激其早发之由……” “这……” 难怪司马懿恐其不敢用之。 原来,这真是诱联叛国之臣,促其生叛。 “可这……未免太凶险了吧。” “荀令君乃老谋深算之辈,公子欲欺瞒于他,绝非易事。 然荀彧虽智计过人,却性禀守信,温和纯良。 他或疑公子有争夺嗣位之心,然断不致疑公子会故诱叛党,行自乱许都之举。” 曹丕倒吸一口冷气,未曾想,向来被他视为忠厚长者的司马懿,怎竟出此毒计? 可是,现在的曹丕还有别的办法么? 人家在尽力辅佐于你。 “这太冒险了,万一……事泄牵出我,我必万劫不复矣!” “不,你应该祈望,此事要牵连出你为妙。” 曹丕完全不解:“我一旦被牵连出来,待我那三位叔父归来,我……哎呀!” “你还是不懂!”司马懿拉着曹丕胳膊,目光笃定的看着曹丕。 “这么大的事,牵连出几个人出来不是正常的么?尤其是你!” “我……” “所擒叛党,必会有人指证,说是你透露消息诱发此节。” “是啊,那肯定会啊!因为本来就是我啊……” 司马懿指着曹丕衣领:“你该如何?” 曹丕苦瓜脸,摊手道:“我……死不承认?” “不,你应该诧异,不知所措,然后主动依附荀令君,痛陈己过。” “这……” “你说对他坦诚,说是你不小心失言,诱敌叛乱许都,愿意领罪,愿意被其所监。 你越是这样,令君便越愿意救助与你。 想反,你四弟成天邀请宾客,于酒后高歌起舞,口无遮拦,肆意妄言,但一旦事发,他却绝不会承认此事与他有关,会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而他越是这样,却反而更易被人所疑!” 而到那时,必须要有一个公子与他共持许都之事,他会选择公子你呢,还是选择四弟呢?” 曹丕的心中猛然一亮。 此一石双鸟,不仅仅让自己得许都掌事之权。 还把造乱之事的这口大锅,悄无声息的扣到了四弟头上。 但这还没完。 司马懿接下来的话,更让曹丕汗毛耸立。 “倘若荀令君欲让你和他共同主持许都之事,你又当如何?” “这……当然是应承下来,尽心竭力将这件事做好!” “不!他会试探你!” 司马懿摇摇头,他认真的告诉曹丕: “你要毫不犹豫,坚决推辞,让荀令君助七公子曹冲于许都主事。” 第439章 仲达的志向,孔明的决心 曹丕并非愚钝之人,相反他十分聪明。 尽管起初不解司马懿之意,但随着解释的深入,他很快就明白了此计之妙,堪为绝伦。 荀彧是个非常重视礼法与正统的人。 曹冲是庶出,在嫡长子继承制的框架下,其继承权本就处于弱势。 而曹丕的高风亮节,仁孝护弟,反而也使得荀彧在涉及继承问题的考量中,更倾向于维护他的权益。 不知道曹丕是否已经通晓此计之精要。 司马懿还要确认一下。 “二公子,无论许都之叛闹得多凶,亦必会被荀令君和公子联手所镇压。那些打着汉官旗号的乱党,必被收监收押,以候处置。 荀彧可能会征求你的意见,公子将何以应之?” 这次,曹丕沉思片刻,谨慎的说道: “我当劝荀令君:此辈虽因误会父亲而构乱,我心实恨之,恨不得诛其九族以泄愤。然念其心向汉室,非为叛国,唯行事有失偏颇耳。依礼当宽宥,留其性命可也。” 前者,表达污蔑自己父亲的愤怒。 后者,表达对汉室忠臣的心胸。 司马懿长出了一口气,嘴角露出一丝淡笑: “公子,开窍也!” “多亏仲达提点。” 司马懿点了点头:“公子你还要清楚一件事!” “先生请言!” “曹冲的谋主是贾诩,曹植的谋主是杨修,你的谋主却永远不要是我。” “那当是谁?” “荀彧!” 曹丕心中一动。 他似乎明白了司马懿的意思。 就是不惜一切代价,必通好于荀彧也。 使荀彧成为他明之谋主,便更使他认为我曹丕才是嫡嗣也。 而司马懿,曹丕自不能亏待。 必是暗之谋主第一人。 …… 回到了自己的府邸,司马懿进入了自己的书房。 凝神望着“潜龙勿用,阳在下也”的八字墨宝,久久沉默不语。 张春华看他这个样子,一脸的不高兴。 一边拿着鸡毛掸子来回打扫,一边阴阳怪气道: “日日对这书斋翰墨凝眸,不思奋翼以求高职? 你看看人家杨修,与你年纪相仿,也都是丞相府属官。 人家现在已成了丞相随军军师,你却还是个文学掾。 我当初嫁你,原盼着能随你搏个气象,可不是看你困在这方寸地,最终熬成个没骨头的腐儒!” 司马懿一边躲着她打扫,眉头尽显不耐烦:“你能不能少说两句?” “我就说,怎么了?” 司马懿皱皱眉,并没心思和她斗嘴。 他今日与曹丕所言,是在不遗余力为曹丕谋事。 但亦是为了自己。 是久蛰渊地,庸碌一生,还是伴龙蹑云,乘风而起。 他不想冒险,可也不想就这么活着,更不是他平生素志。 今日分析曹丕部下所察消息。 他能感觉出,曹操八成已经死在了西平黄沙中。 但…… 并不是十成。 他觉得曹操还有可能活着。 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可他并没有直言。 因为他如果是这样说了,曹丕必不敢行今日所谋之事。 而曹丕不行今日所谋之事,他又如何能有这冲破方寸之机? …… 发羌之地,高岭横亘,寒风如刀。 向来是中原势力难以触及的蛮荒之境。 此地山高路险,部落林立,彼此之间或结为同盟,或互为仇敌,民风彪悍且对外来者充满戒备,若寻常兵马至此,若非陷入无休止的缠斗,便是在酷寒与隔绝中自行溃散。 但曹操不是寻常人,他所带的兵马也不是寻常兵马。 初至发羌地界时,他曾有意将俘获的部落女子分给军卒以泄征战之苦,这在乱世征伐中本是寻常做法。 然而曹操却最终选择禁止任何侵犯之举,反而下令为这些女子妥善安置住处,供给御寒的衣物与食物。 而后,他亲自召见了其中几位懂中原言语的部落妇人,细问其部落的方位与习俗,随后挑选出愿意回归的女子,派亲兵护送她们返回各自的族落,已成盟好。 曹操既有杀羌人匪盗之举,又有奉还女子之情。 自得本地羌部首领好感。 遂与之结盟。 盟约既成,曹操得知盟友遭宿敌侵扰、势力衰微。 当即遣精锐与盟友勇士共讨仇敌。曹军甲胄兵器与部落弯刀弓箭配合,如洪流直扑敌营,一番激战大破敌军,助盟友收复牛羊草场,瓦解宿敌威胁。 经此一役,曹操声望立起。 观望部落见结盟者得强援,纷纷示好归服; 最初结盟的部落更视其为靠山,倾力相助—指引水源捷径、提供药材、派勇士助巡。 寒风依旧掠过高岭,却难撼曹军根基。 曹操以克制与远见,用善待化敌意、以盟约固关系、彰武力助盟友立威,终在这片“绝境”之地稳稳立足。 下一步,他要积攒足够的粮草辎重。 再北上至凉州,走河西走廊,归往中原之地。 发羌若要进入凉州,主要有三条路径可供选择。 其一,从发羌北部出发,穿越茫茫戈壁与起伏丘陵,途经诸多山口与峡谷,向东北直抵凉州西南一隅的祁连山隘口。 此路线虽路程相对较短,却要面临恶劣的地理环境,戈壁缺水、风沙肆虐,峡谷地形复杂,易遭伏击,且祁连山隘口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 第二条道路,则是由发羌向北,沿着一条蜿蜒于高原与草原之间的古道前行。这条路需跨越多条湍急的河流,还要经过一些势力错综复杂的小部落聚居区。 渡过河流需要充足的舟船或搭建桥梁的材料,而小部落聚居区的态度又摇摆不定,友好时可提供补给,敌对时则可能阻断道路,给行军带来极大的不确定性。 第三条路最为迂回,是先往北,再向西北行进,要通过这里,需要绕过西海盐湖,穿过原始森林、渡过沙漠之地,爬过高岭雪山。 此一路可见春夏秋冬之绝难之境。 之后折向东北,沿着河西走廊的边缘,途径一些小型绿洲城镇。 从敦煌而入凉州。 此路程漫长,消耗时日众多,且要时刻防备来自森林中未知的威胁以及绿洲城镇可能的敌意。 不到万不得已之际,曹操绝不想走这条路。 …… 但即便如此,诸葛亮也不会给他任何机会。 “发羌匪盗,但有冒名曹操而欲入凉州者,杀无赦!” 是他下的死命令! 当下,马休、马铁、姜叙、杨阜等各率精兵驻守隘口。 诸葛亮则统领主力坐镇走廊中段的枢纽城池,城内粮草充足、兵甲精良,可随时亲率大军,驰援各处。 但这还没完,他已传令赵云与庞德放弃攻打长安,速撤兵至凉州。 当然,还包括张飞领导的数千荆州精锐。 当下诸葛亮所做的事,那就是集合他能统帅的所有兵力,务必要将曹操阻隔于凉州之外。 第440章 张飞终归营,马谡险造斩 而此时此刻,身处军牢之中的马谡终觉熬到了头。 随着张飞入武威与诸葛亮再度会师,他也终将被送还至诸葛亮的手中。 张飞还是非常尊重诸葛亮的。 因此,于入府之时,命人除去了马谡身上的枷锁。 可即便如此,马谡亦感到无比委屈。 他觉得自己身为军师高足,马良之弟,受到这般待遇实是屈辱至极。 诸葛亮亲迎张飞,欢喜无比的向张飞报喜:“凭三将军之威猛,使亮终助主公得凉州之地!” 张飞也高兴啊! 今大哥又得凉州之地。 那可是天下近一半的国土都成了大哥的势力。 匡扶汉室,指日可待也! 他当然知道,能得此大胜。 那第一功臣肯定是军师。 毕竟他这次任务比较简单,倘若换关羽赵云,亦或是黄忠魏延,只要按照孔明军师交待之事去做,亦可妥善完成任务。 而军师这般筹谋凉州之计,还要比庞士元夺交州更加厉害。 换做旁人更是万万不能做到。 亦抱拳回礼诸葛亮:“军师过誉矣!俺不过恃匹夫之勇,去做那堵路先锋,何及军师决胜千里之智?若非军师擘画在前,指麾有度,俺纵有万夫不当之勇,亦难窥凉州寸土。 此功当归军师也!” 诸葛亮大笑,遂邀张飞等众将于帐中说话。 然不得见马谡,遂问张飞。 张飞叫张苞带马谡入帐。 诸葛亮见马谡眼眶红肿,脖颈有淤青勒痕,不免诧异。 “幼常何故如此?” 闻此言,马谡久积心中的痛苦和委屈一股脑的宣泄出来。 他眼泪刷的一下流了下来,噗通一声跪在了诸葛亮的面前。 他没说“请军师做主”。 而是说道:“谡犯错也……” 然虽出此言,却颈骨强直不肯俯首,泪虽满面,目中犹带不屈之倔强,仿佛那过愆之中,尚藏几分未竟之委曲。 诸葛亮赶紧询问张飞:“翼德,幼常所犯何错也?” 见如此,张飞也不好深说,只说道:“亦非大事。俺带兵至崤谷,幼常军师即劝俺沿山下寨,以伏夏侯渊。俺奉军师将令,未从其言,彼便在侧絮聒不休,扰俺心烦,遂将其下狱。” “什么?”诸葛亮闻此言,脸上骤然一变。 马谡心中一喜,果然军师闻此,必然不快。 诸葛亮随即缓言而问马谡:“幼常,确有此事?” “是……” 你……我不是教你,劝翼德不要如此?” 马谡委屈的抬起头,很认真的解释道:“崤谷狭路大军难展,若当道下寨,敌军可驱大队人马直扑营前,不得胜势;若于山上扎营,居高临下,敌军仰攻则力竭,我军凭险而守……” 诸葛亮眼中显出惊恐之色:“幼常啊,临行前,我不是让你劝翼德一定要按我计策行事,于道中扎寨,你怎么反劝于他,让他于山腰扎寨?” “先生,谡随军至此,当因本地山川形胜,筹谋……” “翼德!”打断了马谡的话,也给张飞闹一愣。 再看诸葛亮,他面沉似水,双眉倒竖如利剑欲出鞘,原本温润的目光此刻竟似燃着烈火。 他双目死死盯住张飞,颌下长髯因怒气微微颤动,如山岳崩颓般的威严,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张飞还从未见过诸葛亮气成这个样子。 因为这不像张飞认识的诸葛亮。 此时张飞心中不免有些疑惑:军师素重军令,俺就算欺负了军师的弟子,军机大事在先,军师也不应如此迁怒于俺? 若他真如此,俺还真就瞧不起这个军师了。 马谡心中却想。 张飞粗鲁鲁莽,非真正恭爱士子。 终是孔明先生理解心疼于我。 只见张飞仰起脸,看着诸葛亮:“军师有何见教?” 诸葛亮满面悲怒之色,他看着张飞,却手指马谡。 “我临行前是否曾言,务必于道中扎寨。” 张飞有些懵,有些无辜:“是啊,俺这不正按军师之计行事,可有半点不对?” “可此人竟献误军之计!你何不立即将他斩首?还带他回来作甚?” 诸葛亮声色俱厉,一点不像开玩笑的样子。 “啊?这……” 张飞更懵了。 他虽鞭笞士族之举,却素重士族子弟。 马谡虽有过,但不至于就这么杀了吧。 这不是故意消遣于俺? 但诸葛亮真不是,他面容冷峻,严肃言道: “翼德,你可知马谡此计之祸?” 张飞坦率摇头:“这……俺哪知道还有祸事?” 马谡则彻底傻了。 本欲待诸葛亮为其做主,没想到,竟要直接将他杀了。 诸葛亮眉头紧锁,痛心疾首的说道: “崤谷山高林密,若夏侯渊引兵围山,只需遣百人持火具沿谷纵火,山风助势之下,火势半日可覆全山,我军困于其上,纵有通天之力亦难突围! 此山间扎寨看似凭险,实则为笼中困兽之局! 夏侯渊乃百战老将,岂会不知此中要害? 他只需围而不攻,我军便如砧上鱼肉。 一旦崤谷失守,夏侯渊大军长驱直入凉州,凉州诸郡未及尽收,我军前番战果必得尽弃,届时我等唯有仓皇退走汉中,方有保命之机。 何似今朝,正享取凉州之喜捷啊?” 张飞恍然,原来军师发怒,不是冲俺。 而说到此,诸葛亮又手指马谡: “我教他规劝翼德,谁料罔顾军机竟是此人。 此差点陷全军于困局的祸国害军之徒,留之何用? 当以立斩方能以儆效尤!” 诸葛亮愤怒不已。 说罢,一招侍卫:“来人,将马谡拿下斩首!” 马谡这才知道,自己差点捅了多大的篓子。 他呆怔怔的看着众人,眼中写满了不知所措。 可毕竟马谡之过,在张飞的坚持下,并未造成多大后果。 众将皆下跪相劝,请军师网开一面。 诸葛亮拒而不允。 最后,还是张飞上前相劝道:“军师息怒!幼常虽献此险计,然俺并未听从,终按军师将令行事,未致祸端。 今大局初定,正是用人之际,幼常虽有过,亦曾随军师左右多献良策,不如暂且记下此过,令其戴罪立功,岂不更胜于一刀斩了? 俺老张虽粗鄙,也知‘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还望军师念其初犯,饶他这遭吧!” 马谡此时方知,那看似暴戾粗莽的张翼德,于士族子弟是何心胸。 “翼德将军既有此言……” 诸葛亮长叹了一口气,一指马谡:“汝之错否?” 马谡还能说什么? 他只是刚过而立之年的青年,虽聪明绝慧,又哪见过这等阵仗? 当即伏身下跪:“马谡知错也。” 诸葛亮长出了一口气,终于点点头:“从今往后,汝当谨守本心,戒骄戒躁,于军中多历实务,少逞空谈。且记今日之辱,莫要再犯恃才妄言之过。” 马谡吓得不敢抬头:“学生谨记也……” 第441章 孔明翼德,文武相济 马谡退下了,退下时双腿都快要站不稳了。 他曾于诸葛亮面前表明心迹,要做和诸葛亮一样的儒将。 不碰刀剑,却能指挥千军万马。 运筹帷幄,亦可决胜千里之外。 面对马谡那满溢着建功立业的热忱,诸葛亮也曾有些为难。 但经此之事,马谡应该是要打消这个念头了。 诸葛亮摇着羽扇,缓缓颔首,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 恍惚间又回到那个北伐的梦境。 同样是需要一员得力将领镇守街亭,阻断长安援军的必经之路。 那时他心中算盘打得极精:令赵云领一支偏师,虚张声势佯攻箕谷,故作要直捣长安腹心之势。 如此一来,曹魏大军必被这股凌厉攻势牵引,慌忙调兵遣将往箕谷布防,再难分神他顾。 马谡只需街亭守住数日,堵住长安援军。 他便能带魏延诸将以雷霆之势荡平凉州诸郡,待班师回朝时再重兵扼守街亭,整个凉州便如囊中之物,稳稳纳入蜀汉版图。 可那时的梦里早已没有关羽张飞,也没有黄忠马超了。 赵云魏延又俱有要务。 马谡是诸葛亮身边最得力的参军。 虽先帝刘备临终前曾特意叮嘱 “马谡不可重用”,但这些年随军征战,马谡在军帐中展现出过人的战术天赋,早已让诸葛亮动了惜才之心。 面对马谡的凛然请命,他终究选择了信任。 将街亭这生死攸关的重任交托出去。 临别前,诸葛亮千叮咛万嘱咐。 还让马谡签订军令状。 谁知那马谡竟自作主张,将营寨扎在了山巅之上。 张郃大军一到,轻易便断了蜀军的水源粮道,街亭转瞬失守。 更让他心寒的是,马谡竟抛下大军独自逃亡,让他第一次北伐的壮志宏图,落得个无功而返的下场。 诸葛亮回想梦中,抛下斩下马谡头颅之令箭时,喉间泛起一阵苦涩。 若是当时张飞还在…… 若是当年那个喝断当阳桥的张翼德还在,又怎会容得张郃那般放肆? 又岂会令马谡担此重任? 现在,诸葛亮心中已有计较。 他深知马谡之长,亦知马谡之短。 依主公之告诫,他必不会重用马谡,更不会将他往主将方面培养。 但亦不会弃用马谡。 他要断绝马谡的心高气傲,让马谡在自己擅长的领域尽可能的发挥所长。 待打发了马谡,张飞说话了: “军师,俺闻一事,不知真假。曹操为大哥所迫,退至西平,恰遇黄沙漫天,竟殒命于高岭绝壁之间,此事当真?” 诸葛亮挥挥羽扇,屏退众人,邀张飞坐下。 “三将军以为是真是假?” “俺不知真假,但俺希望是真的。” 诸葛亮微笑而言:“为何?” “那还用说。” 张飞瞪着眼,大手一挥,耿直言道:“曹操既亡,北方必生大乱。我等正可乘此良机,先取长安,再图洛阳,一举荡平曹氏余孽!” 说到此,诸葛亮长叹了一口气。 “军师,你因何叹气?” “若得两事并成,则翼德之计必然可行。而实际上……” “所差何事?” “其一,乃曹操身死。 但依我看来,曹操大概率并未身死黄沙。其命绝的消息是我有意放出,所谓尸首,亦是伪造。此刻他若活着,想必已攀越高岭绝壁,遁入发羌境内了。” “哦?”张飞换了个坐姿,神色愈发凝重: “可曹军那边亦有其身死传言。” 诸葛亮手指着地图:“此乃因我军占据葭萌关后,已将米仓道死死扼住,曹军南北往来之路自此断绝,消息传递愈发艰难。故而曹操必难与长安、洛阳互通声息了。” “那他……迟早也会归师于两京。就算回不去,亦会派斥候通联消息。” 诸葛亮认真说道:“发羌之地,民风犷悍,异于中土。其地远绝王化,无法度可循,唯以弱肉强食为常道。若遣斥候单骑而出,必遭匪盗劫掠矣。” 在中原,若非敌对。 很少有匪盗敢劫掠斥候,因为一旦劫掠,他们将面临的是毁灭般的打击。 但发羌之人远离中原,他们可不管那些。 人下之马,犹可乘驭; 马上之人,则与行走之膏腴无异矣。 吃人夺马,在那里是再正常不过之事。 张飞看着地图,深深的点点头。 诸葛亮很认真的说道:“实言相告,此番我调三将军往凉州,意在集结重兵,不惜一切代价,将曹操死死挡在凉州境外。今既已散布他身死的流言,更要断其归途,绝不容他再返中原。” 张飞恍然点头,又问道: “哎,那……他绕不回来么?” “若循此道,非三年五载不能成功,甚至有可能身死于半途。待那时,许都早已生乱,主公或已平定中原,得兴汉室矣!” “哈哈,军师果然计谋深远,俺张飞佩服至极!” 诸葛亮淡笑着点头:“所以,咱们现在不能着急攻伐长安洛阳,当死守凉州之地,一阻曹操以归京,二借商路以富国,三借草原以攒马,四纳羌胡以强兵。而待许都自乱也。” 这一番话,让张飞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就有一种感觉。 跟着孔明先生一起打仗,简直太爽了。 一切你想到的,或者想不到的,他都给你安排得妥妥当当。 你只要按照计策完成任务,大功即手到擒来。 什么太公望,什么张子房,在我家军师面前,俱不值一提也! 再回想当初,还劝大哥不要去请卧龙先生。 每念及此,张飞都恨不得抬手给自己两记耳光,胸中既愧且悔。 转而想起大哥,又不由得心生万分敬佩:大哥当真是有识人之明,当年言千顾万顾亦要求来,真不是一句戏言。 张飞感慨之余,恍惚又想起一事: “哦,对了,军师。 方才你说及若要进取两京,须得两事并成。 俺已明白,这头一件,是要确证曹操已死。 如此我军方能在凉州稍减戍守之力,得以全力进攻长安。只是这第二件,又当是何事?” 闻此言,诸葛亮眉头微微皱起,又叹了一口气。 “须得云长此战攻下宛城,对洛阳形成胁逼之势……” 第442章 关羽大骂东吴,法正劝主称王 那么此时,关羽夺下宛城没有? 没有! 他和徐庶每日坐镇中军,候着江东方面的消息。 只等江东将合淝一破,他们立刻再次从新野出兵,对宛城形成围城攻势。 但江东得破合淝的消息迟迟不来。 任关羽如何着急,徐庶亦不敢让关羽动兵。 情急之下,又派向宠入江东询问。 结果,得到的消息却是东吴已然撤兵,乃归建业之地。 关羽当时都懵了。 他实在搞不懂,大好的局面就在眼前,江东因何而撤? 徐庶也懵了。 他绞尽脑汁,亦难想到撤兵的理由。 然而,向宠无奈言道:“因得曹操一信,乃言其援军已至合淝,欲夜伏于吴主,吴主不甘入伏,故而撤兵。” “什么不甘,就是心惧也!” 羽闻之大怒,问徐庶:“军师以为如何?” 徐庶略一沉吟:“此信未必为实,当是蒋济伪造,欲以之震慑吴主罢了。” “哼!” 关羽怒哼一声,道: “手握十万雄兵,竟为一封伪书所惑而退兵,吴主何其怯懦也!” 徐庶亦无奈摇头,叹道:“吴主恐是未曾察觉,他这一退,竟错过了何等良机!” “哼,鼠辈焉能共谋大事!” 然而,恨归恨,骂归骂,理智还是要有的。 依徐庶先前所言,若江东能下合淝,北向以窥寿春,则曹军防线必为之动摇,其兵力调度自会转移。 我军便可趁此时机,全力进取宛城了。 但现在,江东既然退兵,合淝寿春再无防守压力。 自可以全力防守宛城,也就失去了北伐良机。 现如今,关羽也只能安守新野,再图他计。 【看到此,真别骂我黑孙权。 蒋济一封信唬退了十万雄兵不是演义,更不是我编的。 史书中有记: 《三国志?蒋济传》:建安十三年,孙权率众围合肥。(曹军)时大军征荆州,遇疾疫,唯遣将军张喜单将千骑,过领汝南兵以解围,颇复疾疫。济乃密白刺史伪得喜书,云步骑四万已到雩娄,遣主簿迎喜。三部使赍书语城中守将,一部得入城,二部为贼所得。权信之,遽烧围走,城用得全。 好像这里没说十万大军? 别的地方说了。 《三国志?魏书?刘馥传》:建安十三年卒,孙权率十万众攻围合肥城百馀日。 因为这事,作者被骂黑孙权,把孙权写得太傻,领到不少低星差评。】 …… 诸葛亮闻得荆州消息,自知宛洛方向的北伐难有胜果。 便将进攻武关的赵云和进攻箕谷的庞德也调回凉州,以三员猛将联手全力去阻曹操入凉。 他自有信心将曹操阻在凉州之外。 但这件事不能交给别人。 曹操不是个普通的诸侯。 他用兵如神,谋深似海,寻常将领断难匹敌。 稍有不慎,便可能被他寻得破绽,反噬一击。 更何况,他麾下谋士如云,猛将如雨,皆能为其效死力。 必须要殚精竭虑、慎之又慎的对待这件事。 那么,诸葛亮又为何执着于将曹操阻在凉州之外? 致乱许都只是其中之一。 他还有第二个目的。 便是要借此良机,将那蛰伏于曹氏帷幕之下的一位可怖之人,引诱出来。 此非旁人,正是司马懿! 诸葛亮的老对手。 也是惺惺相惜之人。 此刻,诸葛亮于武威府邸,安坐在一水池边。 见一草龟从水下浮出,游至水面,吐了一串泡泡,又转身隐入水底。 诸葛亮摇着羽扇,微微一笑。 ……仲达啊,不知你今世过得如何? 大好时光,别老是憋在湖底,是时候浮出来透透气了。 …… 另一边,益州成都府。 现在的刘备已然是益州的实际统治者。 面对刚历战火的益州,他并未选择以宽柔律法施以抚绥。 反倒推行严苛刑典,用以钳制不法之徒。 诸人多有不解,更有甚者私下非议,谓刘备行事酷烈,失却宽仁之名。 就连法正也进言劝谏: “主公,今新得益州,当务之急是稳固与本地豪族的关系。此时不宜行峻法,莫若广施仁惠,收揽人心、博取声望,待日后根基稳固,再徐图更易不迟。” 刘备闻言,竟严词拒之道:“孝直只知其一,未知其二!益州久罹战乱,纲纪废弛,豪强专横,小民困苦。若此时一味宽纵,看似笼络人心,实则是纵虎为患,令不法之徒愈发猖獗,令守法百姓日益困顿。 如此下去,益州何以安定? 民心又何以归附? 峻法虽严,却是为拨乱反正、立威定基,非如此不能涤荡积弊,为益州求长久太平!” 刘备的坚持和决心说服了法正。 法正思量许久,心悦诚服的拱手一拜:“主公高见,正愚钝,未能深察益州积弊之根。今闻主公之言,如拨云见日,方知峻法乃治乱清源之要。正愿推行此法,以安益州!只是……” “只是如何?” “或有损于主公宽仁之名。” 刘备抬起头,目光沉凝如渊,朗声道:“若顾全虚名而纵恶害民,这‘宽仁’二字,留之何益?我刘备并非圣人,心中亦知,宁负虚名,不负益州百姓也!” 法正想到河池城那如山的尸体,不禁感怀至深:“主公心怀百姓,不念虚名,正自愧弗如……” 说到此,法正欲言又止。 刘备眉头微蹙,语气却温和如常:“孝直乃我心腹之士,有话但讲无妨,何须顾虑?” 法正呵呵一笑:“主公,今孔明先生乃得凉州,算一算,您已雄踞几州之地?” 刘备算了算:“荆州、益州、交州、凉州……” 不经意间,刘备看向大帐上挂着的那张地图。 此四州俱幅员辽阔。 竟似占据全天下半壁之地。 他恍然一怔,发出一声感慨:“都这么大了……” “是啊,主公!曾经天下,群雄并起,汉室颓微,唯主公兼具仁德之心与雄才大略,得此四州沃野、半壁江山……” 说到此,法正淡然一笑:“主公,也是时候更进一步了?” “更近一步?” “昔日汉高祖因灭秦破楚之功,先封汉王,而后方有天下。 主公今据四州之地,民殷兵强,功德著于天下。 自当效高祖故事,先登汉中王位,以镇万方,此乃顺天应人之举也!” 说罢,法正长揖及地。 而荆益两州官员,俱拱手下拜:“请主公进位汉中王,以承天命,以安万民!” 在所有人看来,刘备从一个小小的织席贩履之徒,打拼出了半壁江山。 又兼其汉室宗亲,于功绩,于法礼,于人心,此时的刘备皆有称王资格。 但刘备还是拒绝了。 不是他不想。 而是此时的诸葛亮还未发表意见。 此重大要事,刘备又岂会不纳诸葛亮之谋? 他婉言推辞,再作决议。 很快,又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传至益州。 曹操大战败北,退军之时,竟亡于西平黄沙之中。 第443章 刘备得孔明信,刘封助周瑜兵 消息源自张鲁。 刘备听到这一消息的第一感受是大喜。 胸腔里像是有团火猛地炸开,烧得眼眶都有些发热。 这些年忍辱负重,寄人篱下,不就是盼着这一日? 曹操啊曹操,你也有今日!? 你一死,这北方必定大乱,这汉室天下终非属你手也。 然而与众将士大喜过后,刘备却莫名感到一阵空虚。 这空虚并不是对曹操的怜悯。 曹操一生杀伐,欺凌汉帝,手上沾染的鲜血足以汇成江河。 何来怜悯可言? 而是可惜。 他可惜曹操精于权术,擅于军政,本有匡扶天下的能力。 却终效董卓之行。 若他肯放下权谋算计,凭他的雄才大略,辅佐汉帝重整乾坤,未必不能成为流芳百世的周公。 刘备亦回想当初,为曹操所礼遇之时。 心中亦泛恍惚的暖意。 那时他虽寄人篱下,曹操却待他不薄,坐必同席,行必同车。 纵论天下,畅所欲言。 那一日。 曹操言其为洛阳北尉,正律法棒打蹇硕叔。 刘备言其任安喜县令,为公理鞭笞督邮吏; 互道对方年轻冲动之往事,他们也曾相互欣赏,抚掌而笑。 都有英雄气,也都是暴脾气,岂能无话可谈? 所不同的是,曹操那顿五色棒打出的满腔激愤,自有家世荫庇兜底,风波过后仍能稳坐官位,甚至因铁腕之名更得瞩目; 而刘备鞭向督邮的怒火,却燃尽了所有的军功与荣耀,终究只能带着家小仓皇远走,如断梗飘萍般再寻前路。 但对于英雄而言,那些又算得了什么? 能守得住心中公理,护得住肩头道义,方得弥足珍贵。 坦率而言,刘备看不上曹操屠城害民之举。 却又不得不承认曹操平定乱世的举措,也佩服他整合人心的能力。 刘备以勿以恶小而为之律己。 但不以其律他人。 他甚至想过,若曹操之志真为兴汉,纵有德亏,亦为汉室之幸。 待天下一统,或许两人真能为同朝之臣,这倾颓的王朝的在此繁兴共尽一份力。 直到那一日,许田围猎…… 曹操夺皇帝之弓,沉醉享受于“是陛下射中啦”的不实谀词。 刘备看清了曹操的嘴脸。 后得汉帝衣带血诏,刘备得见汉帝字字泣血之言,心知与曹操断难同路。 再后来,曹操勒毙董贵妃,亦杀其腹中孕子。 至此,曹刘已成血海深仇。 ……一阵欢悦之后,帐中文武俱已散尽。 刘备颓然坐在座位上,忽然感到一阵悲凉和寂寞。 如果按照原本的世界,曹孟德此时当正值鼎盛,至少还有八九年的寿命吧。 不过,这样也好。 他最终未称公称王。 乃以汉相之名,死于西北黄沙之地。 在刘备看来,曹操今生结局,可比做一个魏公或者魏王要好多了。 刘备开始思考,要不要派个人去许都,为曹操吊丧。 却又担心,曹操之死,与自己脱不了干系,曹氏族人若得迁怒于使臣,岂不是把人往火坑里推? 算了,还是听听孔明的意见。 很快,诸葛亮的密信就到了。 接着,刘备得到了更为确切,也更为震惊的消息。 曹操竟然没死。 “主公钧鉴: 前日所传曹操死讯,实乃亮假托张鲁谓之谣言。 曹操或未殒于黄沙,此刻虽踪迹难寻,然亮料其必遁于高岭发羌之地。 亮已令翼德、子龙与令明死守凉州,如铁闸般扼住咽喉,断其回归中原之路。 此举意在搅乱许都人心,乱其方寸。 唯此秘计,主公需谨守心口,万不可泄于外人。 若江东遣使问询,主公只需笃定言之:曹操已死。 如此,方能收渔翁之利。 亮 顿首。” 刘备闻信恍然,才明白这一切也都是军师的计谋。 曹操或许并未身死,而是被军师堵在了发羌高岭,不得回军。 想到诸葛亮,刘备嘴角浮出一丝温暖的笑意。 军师啊,前一世,未能对你委以重任,实为憾事。 直至今生,方知你智谋卓绝,军政无双。 曹操何等枭雄,你竟能将其困于发羌绝地。 今生今世,刘备对诸葛亮无条件相信,自相信诸葛亮所言为真,也明白诸葛亮密信之意。 也就是说,曹操或许尚在人世的消息他知即可。 身旁文武断不可透露半点消息。 有些事就是这样,骗的过自己人,才能骗得过对手。 诸葛亮没劝他称王,他就断绝称王之念。 诸葛亮没劝他派使臣吊丧,他也放弃吊丧之举。 当下,益州推行峻法新规,正值成败攸关之际,刘备遂将全部心力尽投于此。 …… 交州南海之滨,残阳染血。 孙刘联军新获一场酣畅大胜。 先是周瑜引兵追击溃散的山越部族,那伙蛮夷本欲袭取苍梧,另寻栖身巢穴。 不想刘封竟领兵直接杀出,所部锐士如神兵天降,与周瑜主力形成合围之势。 刘封这也是意在东吴诸将面前显示己方实力。 故而全力拼杀,血染战袍,亲杀敌卒无数。 山越哪能相敌? 两面铁骑奔涌,弓矢如蝗,刀光劈破暮色,山越之众进退无路,顷刻间尸积如山。 此一战,联军合力剿杀万余,血流成河,染红了苍梧城外的荒野。 经此重创,南海一带盘桓多年的山越匪患,终得荡平。 庆功宴上,周瑜正坐主位,邀刘封孙乾俱为上宾。 周瑜向刘封挑起大拇指。 他满面欣赏之色,语气却有带着些许惋惜。 “啧啧,公子年少勇武,真不世之才也!” 面对周瑜的夸奖,刘封表现得很谦逊。 “周都督谬赞了。此战能成,全赖都督神威在前,引贼入瓮;封不过是恰逢其会,于侧翼稍尽绵薄。” 刘封并非寒暄虚赞,他是真看到了周瑜在南海的表现。 他曾不忿天下名将。 但今日坦然自忖,若他真与周瑜各领兵马,于战场相见,断非周瑜之敌也。 “只可惜……” 周瑜英俊的脸上浮出两个酒窝,他喝了一口酒,放下酒杯。 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刘封一抱拳:“大都督请直言,有何可惜之事?” 周瑜满眼欣赏的看着他: “如此少年英雄,玄德公本应置于战事前端,多加培养,多加历练,用不了多少时日,必成关张赵一般的天下名将。 可却教你留守交州之地,不知玄德公此意为何啊?” 周瑜本意在争取刘封,亦是借世子之由,离间刘备与其的关系。 纵不能为江东所用,亦可今后作为江东强援。 可周瑜一心只为江东谋事,却忘了此时自己所处境遇。 刘封坦然一抱拳:“大都督,封也有一事不解。” “公子请言!” 刘封侃侃而言:“大都督智略冠绝当世,统兵驭下皆臻化境。 合淝为淮南锁钥,吴主若图进取,当以大都督总摄合淝军务,方为至当。今舍此急务,反遣大都督入山剿伐山越,不知吴主此意为何啊!” 第444章 孙权二气周公瑾 周瑜闻此言,恍然一怔,额头上的青筋猛的跳了跳。 那一刻,他错愕的表情不禁让人有些心疼。 为了江东,他呕心沥血,遍排危局,何曾惜过自身? 今欲说刘封,乃为江东未来考虑,故而以言辞激之。 他当然知道,刘备远置刘封于苍梧,并赋予主将之能,绝非弃用之举。 而是既断绝其争嗣之意,也是对他不惜余力的培养与锤炼。 坦率而言,苍梧是什么安逸疏远之地么? 那是交州第一重郡。 可以说,夺下苍梧,就相当于夺下了半个交州。 能与士燮老儿分庭抗礼。 是如假包换的边陲要冲之地。 另外,交州人事复杂,亦常有山越侵扰。 此辈贼人虽悍戾残暴,然诸部各据一方、不相统属,实难成心腹大患。 这般局面,正是培养年轻将官最称相宜的磨刀砺石。 可以速速让他们累积经验,成三军之主将。 可培养年轻将官,派到这种地方很好。 当我周瑜也是年轻将官? 诚然,今年我三十有六,风华正茂,似非军中老将。 但论起沙场征战的年月,却一点不比那些老将少。 想我弱冠从军,与刘封无异。 辅佐伯符定江东,大小百余战亲历其间。 便是那些程普黄盖等老将,论起实战历练,又能多我几分? 主公啊! 我年岁虽未及不惑,这柄剑却早已在血火里磨得锋锐了。 把我这样的人,放在南疆之地,去剿平山越? 这不是大材小用么? 若换我领北伐大军,莫说合淝寿春,现在恐怕正剑指徐州之地。 但周瑜心高气傲,并不愿承认这一点。 面对刘封的反问,周瑜呵呵一笑:“公子说是为何?” “在下不明,故而相问。” “公子虽作战奋勇,却见识短浅!” 刘封皱眉不悦:“公瑾兄何出此言?” 周瑜笑着摆摆手。 他又端起刚才放下的酒杯,兀自饮尽杯中之酒,耐心解释道: “合淝不过弹丸小城,实非边陲锁钥之地。我若往取,谈笑间便可踏破城门,可谓易如反掌也。坦率而言,比起剿这群散沙般的山越暴民,实在容易多矣!” 若旁人说此言,必会被人看成自我吹嘘。 但周瑜不是。 人家是真夺下过合淝。 而且真就没费多少力气。 唯一让人有些许诟病的地方,就是几万大军没抓住张辽。 当然,最后合淝还是送还给曹操了。 但谁都知道,这不是周瑜的责任。 所以,在这种境况下,周瑜说出此言,旁人亦无可反驳。 孙乾捻须沉吟片刻,目光微凝道:“照此说来,吴主既已挥师合淝,想必那城邑已是得手了?” “那有何疑?” 周瑜自也有信心。 他当然知道,当下天下之局,曹操主力于益州与刘备诸葛亮军大战。 关羽也不能闲着,肯定会对宛洛施加巨大的压力。 如此一来,留守在合淝的守军也就不会太多了。 这正是北伐大好时机。 主公若举十万大军而去,必能一鼓作气荡平合淝! 周瑜也理解孙权。 他经过了做客许都为质之事,急需要一场胜利来证明自己。 尤其是对合淝的胜利。 倘若真能借此机会,攻下合淝寿春,再依约从刘备手里要回江夏全境,那也不失为一场大胜。 所以,周瑜有信心,这次主公必能攻下合淝。 一旦主公攻下合淝,必能重拾信心,使江东士族对其心悦诚服。 亦不失为一桩妙事也。 “合淝不过弹丸之地,此刻想必已为我主所取。昔日玄德公与我主曾有盟约:若我江东取下合淝、寿春,便将江夏全境尽归江东。二位可记得此事否?” “这……” 刘封和孙乾对视一眼,都显无奈。 只因看这架势,此事十有八九要成,他们却又做不了主。 刘封正欲说话,孙乾彬彬有礼,拱手言道:“公瑾所言之事,乾与公子亦有耳闻。只是江夏归属乃玄德公与吴主当初定约,如今合淝、寿春之事尚未尘埃落定,此事还需待玄德公与军师定夺。 我等身为下属,岂敢妄议主公之约?还望公瑾海涵。” 孙乾的话不卑不亢,既点明了己方无权决断的实际处境,又以 “尚未尘埃落定” 为由为后续留足转圜余地。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尽显老臣处事的沉稳与外交辞令的精妙。 刘封亦心感佩服。 他从孙乾那里学到了很多。 “呵呵呵……” 周瑜愉快的一笑:“我非要二位定夺,只记得就好。” “是……” 宴会既毕,双方作别,各自回到自己的势力范围。 周瑜却一路凝重不言。 黄盖见此情形,忍不住进言道:“大都督,此番既已大获全胜,为何反倒面带忧色?” “没有,我实心中甚悦也。” 周瑜苦涩一笑,又说道:“今既平西南疆山越,主公又夺下合淝,我江东必双喜临门。然相比刘备吞益州之千里沃土,我等这点拓土之功,实在算不得什么了。” 这解释很有道理。 黄盖提醒道:“可是大都督,主公那边并未传来合淝大捷的消息啊!” “这……” 周瑜有些怀疑。 以主公的个性,若得亲征以得合淝,必欲告晓天下。 怎么连半点消息都没传过来。 但周瑜不着急,他知道这场仗毫无任何悬念。 就是谁拿战功多少的问题。 再往北行数日,有斥候带消息来了。 但并非关于合淝之事。 乃是西北商旅带来的消息:“传闻,曹操命绝于西平沙暴。” 周瑜惊得目瞪口呆,他真没想到曹操竟然死在了南征的途中? 不过,这对江东而言,亦非坏事。 毕竟曹操一死,江东夺合淝寿春的把握,又稳了几分。 周瑜心念江东基业,自会把江东的整体利益放在他个人的利益之上。 所以,周瑜得到这个消息时,还是很高兴的。 以致欲面见孙权,连恭贺主公大捷凯旋的祝词都已斟酌妥当。 不过,亦未得必见主公。 也许此时的主公夺下了合淝寿春,现在正在攻打豫州或是徐州。 然而,待入建业之时,另一个匪夷所思的消息突然袭来。 闻此消息,周瑜差点气绝当场。 不是说孙权此行损失了多少兵马。 而是孙权这次带十万大军攻打合淝,结果,一个阵亡的兵卒都没有。 大军怎么拉去的,就怎么拉回来的。 未得曹操半存土地,完全打了个寂寞。 第442章 周瑜痛惜,孙权染病 (解答一些读者问题。 有人说,孙权亦是当世豪杰,掌权后,夺交州,收荆州,使地盘由一州变成了三州,功绩远远大于父兄。 于曹魏蜀汉作战,赤壁夷陵濡须口石亭亦皆有大胜,曹魏对东吴投入的兵力远大于蜀汉,东吴给曹魏造成的压力也远远大过蜀汉。 为何在你书中孙权如此不堪。 先说第一点: 历史上孙权夺二州,皆为夺盟之利。 杀关羽,斩吴巨,屠士燮一族,因为很多人不清楚后二者,故而总拿刘备夺刘璋益州以谓背刺。 两者区别还是很大的。 张松信件暴露之前,刘备纵有夺益州之心,却无夺益州之举。 更放弃了鸿门宴伏杀刘璋这样的天赐良机。 若换孙权,刘璋这一次见面估计就没了。 而在信件暴露之后,刘璋已有截杀刘备之举,刘备才有反夺益州之实。 可谓形势所逼,互有对错。 不能单以背刺言之。 孙权对关羽就不说了。 就当孙权久为关羽所欺,气愤不过。 然对吴巨,是在吴巨选择归附孙权时,孙权以对其不信之由设鸿门宴将其斩杀。 有人说,这是步骘的做法,与孙权无关。 我不太相信,步骘一个山寨的交州刺史,在无孙权授意下,敢杀手握重兵的苍梧太守。 说到底,你那么点兵马,还是在人家地盘上,能设宴伏杀成功,还不是利用了人家的信任。 至于士燮,那就更魔幻了。 士燮活着时,与孙权堪称忘年交,士燮举全州之力支持孙权。 士燮死后,孙权立刻对其子孙动手,逼反士徽,不给他复降之机,借此机,又设宴将士燮一族老少灭门,以彻底掌控交州。 我只是于书中断绝此番孙权背刺之行,他也就自无夺两州之功了。 再说说第二点,孙权于蜀魏之大胜,皆为防守战,又或是突袭盟友。 细读三国,都应知道,两军对弈,攻难守易。 三国三大战役(官渡,赤壁,夷陵)都是防守方而胜进攻方。 (粮草运输,劳军建营,水土不服,瘟疫横行,解决以上问题,进攻方都更加困难。) 江东六伐合淝,多次举十万大军,面对的将领是谁? 蒋济、满宠、张辽、张特、张颖等…… 名气大小不论。 守军多少? 有几人死在战争中? 但偏就让孙权大军寸步难行。 同样,刘备的汉中之战,关羽的襄樊之战,诸葛亮五次北伐,也都是进攻战。 面对的对手是曹操、夏侯渊、曹仁、于禁、徐晃、庞德、曹真、司马懿、张郃、郝昭、王双等。 虽然最终未能北伐成功,但战果就在那里。 夏侯渊、于禁、庞德、张郃、王双都啥结局,大家心中也都有数。 不能因为蜀汉体量小,就说曹魏重视东吴胜过蜀汉。 也不能说蜀汉亦北伐不利,就说东吴给曹魏的压力比蜀汉更大吧。 当然,东吴亦多豪杰。就算是孙权,虽老年昏聩,亦有英名之举。 那么,我眼中的孙权是什么样呢? 隐忍,疑心,有城府。 有时精明强干,有时目光短浅。 野心勃勃,屡战屡败,又不屈不挠,有帝王之志,勾践之能,精于权谋,善于治政,称得上英杰,但配不上英雄二字。 这也是书中想要表达的吴主其人。 为啥文中写这个? 如果被骂,至少表达一下作者的态度。) …… 于周瑜而言,曹操困于川蜀,卒于西平,此乃千载难逢之良机。 江东正可趁此良机北上合淝,先夺合淝,再袭寿春,将扬州全境纳于己手,使曹魏左右难顾。 若刘备军于西边战场得势,大军威逼雍凉。 我大军则可继续北上,将徐豫二州夺下。 如此一来,刘备虽得占荆交益三州,我东吴亦可坐拥扬徐豫三大强州。 三国体量这才算鼎足之势。 咱也不用再看刘备的脸色。 可如此大好时机,主公缘何撤军啊? 饶是周瑜聪明绝顶,却想破脑袋瓜子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大帐中,周瑜气得差点吐了血。 忍不住骂了一句:“仲谋,差之其兄多矣!!” 在场众将,皆能体会和理解周瑜此时此刻的郁闷和愤怒,乃好言相劝。 唯独吕凯沉默不言。 但周瑜恨归恨,骂归骂。 他还是决定好好了解一下当时的情况,于是,先找到了鲁肃。 鲁肃也是满脸无奈。 挥挥手,一脸“别提了”的表情。 周瑜不依不饶:“子敬,如此大好时机千载难逢,你如何不劝?” 鲁肃摊开手:“劝过了,可有何用?” 周瑜想说什么,但终究没能再说出来,只能长叹了一口气。 还是换个话题吧。 “对了,听说曹操亡于西平黄沙之中,此事是真是假?” “虽为传言,但乃是商贾带回,言辞颇真。我正要去一趟荆州,问问那边的人,这事究竟结果如何。” 周瑜颔首,鲁肃所行,并无不妥。 探明曹操存亡真伪,于后续计略推行,实有裨益。 曹操若亡,仍续有北伐之机。 曹操若存,则应该安守于此,适时而动。 “主公现在如何?” 鲁肃闻此言,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唉,主公撤军归吴后,方得荆使询问,为何放弃攻打合淝。主公言明因由,荆使乃言,曹操困于益州之地。主公并不相信,而后两月,陆续有北方商贾传言,曹操乃殒命西平。 曹操殒命与否虽未得知,但可以确信,主公攻打合淝时,曹操正与益州与刘备大战。 “至于那大批兵马涌入合淝城,不过是城中守军先出再入,故作援军之态罢了。 合淝所劫之信,十之八九是蒋济伪造的。” 周瑜闻言,双目骤张,道:“这还用说?这不是明摆着的事。” “公瑾啊……” 鲁肃拉周瑜到一旁:“容我多说一句。” “子敬请讲。” “主公自知晓曹操不在此处后,更痛惜错失良机,心中痛怒万分。 只是他素来不轻易言说,你身为兄长,莫要以此事去指责他。” “既如此,当初为何不肯允我前往?” “公瑾啊!” 鲁肃语重心长道:“仲谋素有继父兄勇武之志,却为张辽所擒,唯今心中有惧,顾为奸计所惑耳。今知事之缘由,主公痛心不已,以致大病,每日以粥进食,憔悴万分啊……还望君多有担待。我替主公给公瑾赔礼了。” 说着,鲁肃拱手朝周瑜一拜。 周瑜虽自负,却也心软。 见鲁肃如此,赶紧阻止:“哎呀子敬。我非怪仲谋,只可惜这次大好时机也!” 第446章 周瑜的表态,孙权的猜想 周瑜再见孙权之时,孙权正躺在病榻之上。 他不知何故,以绢覆面。 那绢帛之下,气息微促,只隐约可见露在绢外的下颌线条,比往日消瘦了大半。 周瑜见此,亦觉心疼。 说一千道一万,那是伯符之弟。 是伯符亲嘱其辅佐的少主。 他亦当成弟弟看待。 “主公,这是何故……” 周瑜刚一说话,孙权便侧身,背向周瑜。 “孤……无颜对公瑾……故绢帛覆之……”孙权的语气充满了悲伤和懊悔。 “这……这不是没打败仗么?” 周瑜反来宽慰孙权。 “此战虽未致败绩,然其辱,更烈于败北也。” 这句话,周瑜还是深以为然的。 但他并没有这么表现出来,而是说道:“战场之谋,瞬息万变,难免有失策之时,便是我,也曾被敌人所算计,此不足挂怀也。” “公瑾兄,你不懂……”孙权的声音带着哭腔。 “我是不懂。” 周瑜的语气也凌厉了起来:“我只知道,我印象中的孙仲谋,虽然可能战败,但绝不会被打倒,更不会效妇人之态,以绢帛覆面,作此忸怩状!” 这番话,多少有些教训的意味了。 你以为孙权会因此而怨怒? 不,孙权听此言在心中,却无比的安心。 周瑜能说出这话,偏偏说明周瑜的心还在他这里。 虽有恨铁不成钢的痛心,却也藏着一片忠耿与赤诚。 接着,周瑜走上去,一把掀开孙权面上的薄绢。 拔出宝剑,一剑插在床头。 给孙权吓一哆嗦。 “公瑾,你……” “昔年伯符悲愤失意之际,某以此剑掷于其侧,谓曰:‘你我同心协力,何愁不能开创一番基业?’奈何天不假年,伯符竟尔早逝。今观君之状,宛然伯符当年。 瑜亦掷此剑于此,愿与仲谋再淬锋芒,共襄大业!不知主公,可愿否?” 说罢,抱拳一跪,拳拳赤诚之心,尽溢于表。 孙权的眼泪“刷”的一下流下来了。 他真觉得自己看错了周瑜。 到这个时候了,他还拿我与兄长相比,还在努力鞭策鼓励于我! 如此忠肝义胆,如此文武双全,又如此忠勇无双,我却不信任他…… 何等罪过也! 孙权面上懊悔万分,他赶紧下榻扶起周瑜。 “公瑾兄……” “主公!” 两人手握在一起,久久没有放开。 事已至此,那些不愉快的事,就不能再提了。 “公瑾,事已至此,孤还能如何?” “主公勿虑!” 周瑜敛眉略一沉吟,随即抬眼朗声道:“主公,如今天下格局已然剧变,子敬愿亲往荆州一探虚实,我等则可在此厉兵秣马,静候其归。” “若曹操真死,当如何?” “曹操若亡,许都必生夺嫡之乱,我等正好趁此时机再伐合淝,或可一鼓作气尽收扬州全境!届时主公可北望豫州,大张旗鼓作伐豫之势 —— 要知许都京师之地、曹氏故里谯郡、贤才荟萃的颍川、财赋丰饶的汝南,尽在豫州境内,曹军定然不敢轻忽,必以大军固守。 而距豫州最近者,莫过于徐州。 此时若予我一支偏师,急兵速进突袭徐州,必能一举而下……到时主公便是徐扬二州之主。” 徐扬二州之主。 孙权闻言,似如饮甘霖:“若能攻下徐州……” 周瑜也未免兴奋起来,若得如此,他亦终可独领一州。 当然,非是周瑜有叛吴之心。 他只是想在一个地方痛快的施展自己的才能,不至于被主公掣肘。 他却有一点没有想到。 以孙权佯攻豫州,为他吸引火力。 他则率军攻下徐州。 待徐州得下,那这功劳是不是又成了周公瑾一人也? 孙权不是不想扩张。 但他不想把扩张之功都放在周瑜一人身上。 到时江东之地,皆知周公瑾英雄盖世,又有谁知吴主仲谋呢? 想到此,孙权缓然一笑: “公瑾,孤不敢作此远图,唯盼先下合淝、寿春,再依君之计行事。前番征剿山越,公瑾已是劳苦功高,今子敬出使荆州,公瑾且宽心歇息数日吧。” 周瑜也觉得合理,拱手一拜:“谢主公。” 待周瑜退下,孙权闭目小憩片刻。 一内侍也不通报,一阵风似的进来,在孙权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 “可引其入后厅,待孤见之。” “是……” 半炷香后,孙权得入后厅,吕凯正在那里等候。 “参见主公。” “公瑾于山越作战如何啊?” “公瑾用兵如神,山越蛮夷虽悍,遇公瑾锋芒皆溃不成军! 此番荡平乱寇,不仅拓境百里,更擒其渠帅、收其部众,军威大振。 军中皆言,公瑾身先士卒,露宿风餐亦毫无倦怠,真乃江东柱石也!” “哦……” 此刻孙权的眼中看不出任何表情。 但眸底深处悄然亮起的那一缕微光,看不出是对周瑜的感激,还是对其功绩的嫉妒。 这一刻,他有些不想问出那个问题。 但……还是问了。 “那他知孤撤军的消息后,有说过什么没有?” “这……” “汝如实言来!” 吕凯有些语塞,但还是说了。 “……仲谋,差之其兄多矣!!” “什么?” 孙权脸色一变。 他瞬间想起了不久前,周瑜还在拿他和孙策相提并论。 纵是失意,亦有再起之日。 他当时何其感动? 怎么背地里竟…… 但孙权并没说什么。 也是,自己照比兄长的确差了许多。 周瑜此言,情有可原。 “公瑾有言合淝之战否?” “也说过。” “他说过什么?” “周公瑾说过:合淝不过弹丸小城,实非边陲锁钥之地。我若往取,谈笑间便可踏破城门,可谓易如反掌也……” 孙权闻言,表情亦无变化,只是额头上凸起的青筋不自觉的跳了跳。 坦率而言,这句话说的没错。 毕竟人家真有过取合淝之胜。 只可惜未能擒杀张辽。 倘若他当初擒杀张辽,又怎会有孤身陷敌营之事? 当然,这事也不怪周公瑾。 只怪张辽太过于勇猛,孤不能与之相敌。 而如今,他能说如此不羁之言,分明就是怨恨于孤。 心中怨恨于孤,却于面上百般安慰和鼓励于孤。 他周公瑾…… 到底心是何意? 第447章 鲁肃再度为使,曹植大骂幕宾 孙权心中纵有万千烦恼,却依旧对周瑜厚加赏赐。 暂且不论是否要攻打徐州,周瑜眼下的计划是明智和稳妥的: 先确认曹操的生死,再定下一步的进退。 可问题也随之而来: 曹操若亡,当然要再次北伐。 亦与刘备瓜分北方地盘。 倘若曹操尚且在世,且安然返回许都,又该如何应对? 答案其实简单得很。 正好可以借撤军之名,向曹操示好。 我本是您的女婿,正因这层关系,才没有强攻合淝,那十万大军不过应刘备之约,摆个架势罢了。 曹操难道还能不给些好处吗? 如此一来,安然撤兵未尝不是明智之举。 故而,从孙权的角度来说,他是不太希望曹操死于西平之地的。 因为曹操不死,后又得回赠好处。 说明孙权此行撤军,亦非无功而返。 而后,孙权为鲁肃践行。 鲁肃此行,除了随行仆从,还有一女眷。 正是陪嫁孙尚香的女侍吕绾,此行乃为亡聘之父母养老送终。 结束后,续为刘备尽滕妾之责。 正好与鲁肃同行,可照顾其周全。 因乃刘皇叔之妾,身份殊异,鲁肃遂遣二干练中年妇妪,一路照料其饮食起居。 而后,鲁肃作别孙权,沿江东行。 乃寻刘备驻地。 …… 王城,许都。 这次的流言与往时不同。 尽管禁了又禁,还是如堤漏之水般无孔不入,在街巷闾里悄悄蔓延。 荀彧自也知晓此谣言。 他也收集了大量消息,却未能得出可靠的结论。 尽管所有证据都表明曹操或已身死西平之地。 但凭他对曹操的了解。 他觉得曹操没那么容易死。 世人皆言刘备百折不挠,坚韧不拔,然若论命大,曹操亦不遑多让。 自刺董事败而亡命,过中牟几为所擒; 及汴水遇徐荣,兵败中矢坠马,赖曹洪让骑得脱; 复至濮阳战吕布,为追兵所逼,乃急指他方以惑敌,竟得幸免; 后讨张绣,张绣降而复叛,夜袭其营,长子及爱将典韦皆殁,公亦中箭,易马而遁; 官渡相拒之时,兵尽粮绝,若非许攸来奔,几至倾覆…… 这一次次绝境,他都硬生生闯了出来。 荀彧不太相信,区区黄沙,能挡得住曾立志为大汉征西将军的曹孟德。 可话又说回来。 他也不敢笃定,曹操当真还在人世。 毕竟流言如麻,早已搅得人辨不清真伪。 只是,作为曾与他相交莫逆、情同兄弟的知己,荀彧清楚,此刻绝非沉湎悲戚之时。 他须得撑住,替曹操稳住许都这盘大棋,至少要撑到那三大宗将班师回朝的那一日。 …… 与荀彧之忧心忡忡相较,曹植则全不在意。 在其眼中,父帅征伐天下,所向披靡,岂有殒命之理? 曹植府中花园之中,他又与宾客饮酒作乐。 “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别看曹植平日放浪形骸,耽于诗赋,带兵打仗,并无赫赫战功。 但就好像文工团那些军旅词人。 寥寥几句歌词,触动人心,就能让那些军中男儿热血沸腾。 这也是曹操喜欢他的另一个原因。 然除此之外,曹植亦常抒发曹氏代汉、鼎革天下的情感。 多少有些窥伺神器、不臣之念的意味。 这一日,曹植喝醉了酒,他脸蛋红扑扑,浑身上下散发着浓郁的酒气,于众门客间放声而唱: “……翼佐我皇家兮,宁彼四方。 同天地之规量兮,齐日月之辉光。 永贵尊而无极兮,等君寿于东皇。 御龙旗以遨游兮,回鸾驾而周章。 恩化及乎四海兮,嘉物阜而民康。 愿斯台之永固兮,乐终古而未央……” 这几句,说得是愿父亲君王气度如天地般恢弘,同日月般璀璨,尊贵永恒无尽,寿数堪比东方天帝。 到时候,父亲驾龙旗遨游四方,乘鸾车周游天下。 恩德广被四海,使得物产丰饶、百姓安康。 愿此台永固,得喜乐千秋而不绝。 “……我原打算在父亲营建铜雀台之时,吟诵此等诗句,使天下人感我父之恩德。岂料台建到一半竟搁置了,不知是何缘故?” 说到此,曹植满脸的遗憾与无奈。 众宾客亦投其所好,纷纷表达对此事的不理解。 “即便嫌我二哥建台不力,也该将此事交付他人才是,待父亲……父亲凯旋之时,必得不世大功在身! 我定要恳请父亲,以续成铜雀台之事!” 众人一起拱手:“四公子所言极是……” 然建安文士,素有风骨,并非都是趋炎附势之辈。 此时此刻,宾客中有一文士摇头冷嗤。 曹植一愣,看向那人,乃是其幕宾。 此人姓刘名桢字公干,素擅五言,文采极高,素为曹植所敬。 “公干,何以嗤笑?” 刘桢抬头看向曹植,满脸的不屑:“今丞相远征,音信杳然,存亡未卜。汝身为人子,竟无半分忧色,反在此酣饮作乐!依吾观之,汝欲复筑铜雀台,绝非真心牵挂父帅,不过是一心欲借此事,夸耀己之才学耳!” 曹植素敬刘桢,却未曾想刘桢今此一言,正中曹植软肋。 曹植登时就火了。 他丢掉酒樽,身子晃了两晃,勉强站稳,愤怒的手指刘桢,大声喝道: “尔懂什么!吾父南征北战,一生戎马,吉人自有天相!那些妄言皆是谣言,彻头彻尾的谣言!吾父断不会死……” 曹植猛地拔高声音,却又突然卡壳,只因其理由并不充分。 曹植喘了口气,喉间滚动半天才续道: “如今没消息,定是……定是军情如火,信使被乱军所阻!待父亲荡平敌寇,扫清通路,捷报自会飞传而来,必是如此!” 因为激动,曹植的话有些气急败坏,更有些自相矛盾。 在他人看来,纵无曹操之信,至少应该有长安确切的消息。 但长安也未发来消息。 说是荡平敌寇,扫清通路,捷报自会飞传而来。 可若连通讯之路都被人所断,那形势严峻到何种程度,不言而喻。 曹植的这番话,非但没有让人安下心来。 反而使在场宾客皆心生疑惑,忧心忡忡。 那么问题来了。 素来与曹氏公子交好的刘桢为何突然以此相诘? 其实,原因很简单。 只因他不久前刚拜访过曹丕。 面对流言,曹丕纵然也是不信。 但亦表达了担心父亲的孝心,他焚香祷告,免冠顿首,祈天护佑父亲平安,早奏凯歌而还朝。 与曹植的表现大相径庭。 第448章 许都城内,暗潮汹涌 然而,无论曹丕还是曹植,他们对此事的态度都是“不信”。 却终无一人能出权威之论,以证流言为虚妄。 反而曹丕的哭泣的祷告,曹植的激动却无力的解释,都让曹操殒命这件事更显逼真。 而在这种情势下,多有宾客至二人府中。 以关心为名,询问丞相安危。 曹丕强作欢颜,向众人解释父亲身康体健,前方战事皆顺。 然其眼目红肿,泪痕未干,终究难掩隐情。 曹植则气急败坏,声言父亲天下无敌,转瞬便会踏平敌巢、班师回朝。 偏就拿不出半点像样的凭据! 一些人觉得时机已到,开始蠢蠢欲动了。 为首之人,乃匈奴名士金祎。 他除了是匈奴人,还是大汉名臣金日磾之后,亦是金旋的儿子。 那金旋又是谁? 没错,就是原本为蒯越所谏,欲以金旋为武陵太守之人。 后为黄承彦所阻,刘表遂改以刘先为武陵太守。 金旋在刘备手下不得重用,郁郁寡欢。 (关于金旋的结局有两种说法: 第一种说法是:《三国志?蜀书?先主传》记载武陵太守金旋投降了刘备,然后就没消息了。 但父亲于刘备麾下,儿子却在许都位列九卿,多少有些魔幻。 第二种说法是:裴松之注引《三辅决录注》则称金旋“为备所攻劫死。” 而在三国演义中,张飞征武陵时,金旋大战张飞败退,被巩志于城楼所射杀,亦与第二种说法相近。历史上,张飞当时在跟着周瑜打南郡。 只是参考一下。) 其子金祎却在曹操的府中成为幕僚。 他虽为匈奴人,却自认为家族世代为汉朝臣子,见汉朝国祚将尽,遂欲斩曹而代之。 效先祖成辅政,以续汉室之祚。 可要行此事,光他自己可不行。 得拉拢同伙。 这其中可争取之人,有侍中少府耿纪、丞相司直韦晃。 虽都是曹操启用与提拔。 但金祎明白,他们皆有向汉之心。 又或者说,他们都对曹操的行为有所不满。 此正可利用。 于是,在某个特定时机,金祎向他们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二人闻言,起初大骇,审定思之,亦有同心。 问及若不得事成,或有何退路? 金祎哂然道:“若事能成,你我便可尽除曹氏余孽,奉天子以令不臣,效霍光之举,延汉室国祚;若事不济,吾父现归刘玄德麾下,届时自可投彼避祸。” 二人俱感此事可行。 至于金旋在刘备麾下干得咋样,似乎也不太重要。 但这也还是人少。 共事的人越多,风险越大,但成功率也就越高。 平日里,很多人自不敢行此为。 但曹操大概率既已亡命,三大宗族将领尚未归朝,哪还有比这更好的机会? 于是,他们又想拉拢更多的人。 “太医吉平,久侍帝侧,深知陛下苦厄与无奈,实乃真心向汉之臣。 若得他相助,更有利于将陛下带离皇宫,摆脱荀彧的监持。” “不其侯伏完,乃伏皇后之父,其为辅国将军、屯骑校尉,亦有扶汉之心。若得其相助,必可助事成也。” (注:历史上伏完208年去世,伏寿215年被曹操所杀。她所生的两个皇子被鸩杀,伏氏宗族一百多人被杀,十九人被流放。 演义中伏寿为曹操所骇,写信与伏完,请其杀曹操,曹操知道后杀伏完和伏氏一族。 历史上曹操杀伏寿理由多少有些牵强,据说也是因为反抗曹操的信件暴露,但不知为何拖了七八年,还是按演义中设定,此时伏完没死吧。) 金祎心忖,有伏完为援,事之成算,自可大增。 然如何以联伏完? 正可借太医吉平,于为皇后诊病之际,潜通消息,再由皇后联络伏完。 内有太医,皇后。 外有九卿、丞相府、辅国将军。 纵曹操在此,亦难逆此大势; 今操既不在,此事岂有不成之理? 金祎等人甚感其然。 而后开始着手准备。 而也是这时,曹丕于是夜,拜访荀彧府。 见到荀彧,曹丕泪水涟涟: “荀先生,先生以为,家父莫非已……” 荀彧亦心有悲意,他担心曹操,也担心曹操万一死去,许都或成乱局。 而就算摆平内乱,他也担心这继承许都之人,再无向汉之志。 他的语气平静而从容: “公子不必挂心,丞相吉人天相,自有神佑,必无大碍。” “先生说的是。” 曹丕颔首,沉吟道:“然许都之局,恐藏危殆。近有多人,或明或暗,屡向我探问家父近况。” 荀彧神色微微一凛:“公子如何说?” 曹丕喉头哽咽一下:“无论何人相问,我都说父亲无事,但……悔之前番,刚听到父亲薨逝的消息时,情难自已,或被他人所误……” 荀彧抚髯颔首,看得出,曹丕已经意识到,其或失言恐生祸端。 但荀彧也理解。 身为人子,若闻得此事毫无表态,那与禽兽无异。 他记得,曹操临行之言。 让他多加照顾二公子。 荀彧自然明白,曹操有心立二公子为嗣。 今曹丕主动来告知所遇之情,所作所为,挑不出一点毛病。 荀彧当然也知道,那些人正欲自二公子口中,探得南征确讯。 他们将是作乱许都的罪魁祸首。 “二公子,你可还记得,询问你的都是何人?” “哦,我都记下了。” 说着,曹丕将一份绢帛双手递给了荀彧。 “我担心这些人中,有心怀不轨之辈,难以分辨,故而尽数记之。” 荀彧接过了绢帛:“二公子,你做得很好。” 曹丕满面担忧之色:“今许都暗流涌动,吾恐一言不慎,一行有失,已致错甚矣……” 说到此,曹丕又掏出一样东西,双手递给荀彧。 乃是五官中郎将之令牌。 荀彧接过一看,微微诧异:“公子,你这是为何?” “父亲临行有言,许都之事,当依荀令君所持。” 曹丕说着,凛然一抱拳:“先生,此乃我之令牌,凭此可调度许都七营将官和兵马,共一千二百人,可供先生驱策。虽然不多,但俱是精兵,好歹能起到些作用。” 这一刻,荀彧心中还是相当感动的。 曹丕不遗余力的给他助力。 相比其他几位公子,实在是太懂事了。 但就是这种懂事和主动,又让荀彧多少有些怀疑,曹丕到底有何真实目的? 第449章 金祎的挟持皇帝计划 荀彧也是理想主义者,他智谋高深,深谙权策。 但因为始终坚守儒家的仁政理想和道德底线,往往不愿将人往极恶处去想。 他如今能想到当前关于曹丕最险恶之心境,莫过于趁许都之乱,争夺嗣子之权。 不,与其说是争,不如说是守。 自曹昂殒命,丁夫人离开曹操后,卞夫人递补为主母。 他也就顺理成章的成为新的嫡长子。 按理说,曹操的家业本就会落在他的身上。 只担忧与其他兄弟觊觎此节,趁此作乱。 以曹丕身份于当下之境,亦属人之常情,而非十恶不赦之罪。 念及此,荀彧并未深究曹丕的用意,而是决定将精力尽数投入到稳定许都的事务之上。 荀彧将令牌递还给曹丕: “公子,这令牌你还是暂且留下,若有用到公子处,彧必会遣人相告。” 曹丕却摇摇头:“令君,我只担忧到时已晚。” 说着,示下绢帛,让荀彧再看。 荀彧略感疑惑,再展开绢帛,一一查看上面的名字。 起初不觉有异,然而顺着那些人的人际关系线慢慢理清脉络,却赫然于脑中结成一张恐怖的关系网。 此刻荀彧只觉得头皮发麻,脊背透凉。 他猛然发觉,当下许都之境,形势险峻,暗潮汹涌之势,恐怕比他预想中还要可怕得多。 “公子,此辈往公子府中去,询问丞相现况?” 曹丕凝重点头:“确实如此。” 荀彧明白,这种情况,便是曹操在此,亦身陷极危之境。 何况曹操还音信全无,生死未卜。 而致许都如此险境,饶是荀彧无比聪明,亦未去想曹丕会是始作俑者。 因为许都如此之乱,实则并不符合曹丕当前的利益。 幸而曹丕后知后觉,将名单归纳整理。 而有了这份名单,荀彧便从中隐约看出了敌人的目的和决胜的机会。 “公子,这令牌我暂且留下,你也暂居于我府中。” 面对荀彧看似“软禁”的行为,曹丕毫无顾虑和迟疑,他一拱手:“遵命!” 荀彧随即升帐,不多时,许都城防各级将校依令而至。 曹操不在,荀彧就是许都最有话语权的人。 “诸将听令!” 荀彧面色凝重,稳坐堂中,曹丕侧坐在左。 他目光扫过帐下,诸将心知情况危急,皆敛声屏息。 “即刻起——全员禁休,卫尉率部严守宫门,三五步哨轮流巡查,非传召者擅入者,格杀勿论!” “喏!” “执金吾领缇骑巡街,重点盘查可疑人等,凡携带兵器、行踪诡秘者,先擒后奏!” “喏!” “城门校尉紧闭四城,没有本尚书手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违令者以通敌论处!” “喏!” “其余诸将各守营垒,加强军备,若遇异动,无需请命,即刻出兵镇压!” …… 最后,他环视众人,语气愈发凝重:“丞相未归之际,许都安危系于尔等一身,未来一月便是生死关头,谁若失职,休怪军法无情!” 众将皆领命应喏。 而后,荀彧看向曹丕。 “二公子,此千卒整束待命,暂屯府中,实有他用。” 曹丕凛然一抱拳:“喏!” 此时此刻,他已是荀彧的坚定支持者。 曹丕复问:“先生,如此行事,岂非要打草惊蛇?” 荀彧冷然一哼,道:“我等若无动作,彼辈反生疑窦。些许举措,恰合其意料之中,方能动其心。吾等正欲诱其现身,一举成擒,永绝后患。” “如此,许都防御甚严……他们会现身么?” 荀彧抚髯一笑,手指轻夹绢帛道:“公子岂不知,刚才领我军令之人,就有这绢帛背后之人。” “原来如此……” 曹丕恍然大悟,敬佩不已,却不知心底已冷汗涔涔。 他心中明白,若非司马懿背后指路,便是十个他也斗不过荀彧这样的人。 …… 很快,金祎得到了消息。 荀彧已经在开始在城中布防了。 但他一点都不慌。 能第一时间了解荀彧的动向,说明他已经掌控了城防命脉。 很快,少府耿纪带来了太医令吉平。 吉平年过半百,却须发皆黑,精神矍铄。 吉平身为太医令,常得近侍汉帝,平日亦为陛下讲授医理。见曹操欺凌圣躬,其恨如炽,早已深埋肺腑。 他及闻金祎、耿纪、韦晃等欲劫圣驾,投效刘玄德。 吉平亦倾力相援,愿为内应。 不仅为内应,他还提出了一个完美携陛下的计划。 “陛下每月朔日,必往宫中西北角,临庙祭拜先祖,此事即便是曹操,亦未曾阻拦。可于彼时冲入宫中,径往临庙处,护陛下脱出禁城。” 所谓临庙,便是皇宫里的临时太庙。 引迁居许都,而汉皇众陵俱在洛阳。 便于皇宫之西北角建此庙以供陛下祭拜先祖,留一念想。 许都之西北,正是洛阳的方向。 这也是曹操于刘协的仁慈之处。 金祎甚觉此计可行:“皇后如何说?” “已联络其父伏完,待事毕,便令其协我等荡平曹操余孽。” 金祎颔首:“若能如此,便无需南投玄德公。可径赴洛阳,复陛下旧都,再拟诏书,召玄德公入洛阳勤王,方显主动。” 吉平亦有忧色:“然曹操势力遍布许都,欲将其党羽一一剪除,当如何为之?” 金祎抚髯而笑:“丞相司直韦晃,虽曾为曹操近臣,然其心向汉。曹操在许都布下的兵马,其屯驻之处,韦晃无不了然于胸。有他相助,何愁曹党不灭?” 耿纪凝神道:“如此甚善。然事不宜迟,若待曹家三宗室大将还归,则大事必难成矣。” 金祎站起身,颔首道:“三日后乃朔日。可令耿将军故示松懈,吾领精锐自西门入宫;再得吉平先生引路,当以迅雷之势,径赴西北太庙,营救陛下脱离禁境。” 众人以剑破指,歃血盟誓:“我等今日歃血为誓,当同心协力,诛除国贼,复我汉室!若负此誓,天人共戮,断子绝孙!” …… 另一侧,荀彧已筹妥应对之策,密令曹丕麾下千卒精锐悄然潜入宫中。 第450章 反曹义士,三骂荀彧 在韦晃的帮助下,金祎对许都城防要害已了然于胸,丞相府士兵结构也尽知其详。 有些皇宫要隘,他便是闭着眼,也能算出各处甲士的数目。 而皇宫之内,经太医令吉平绘制作图,其宫内布局亦已默记于心。 即便无吉平引路,他亦能在宫中往来无碍。 就等朔日一到,立即行动。 然而,真等那日到来,一切却都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 耿纪那边倒无甚异常。 他按照荀彧之令,驻防皇宫西侧。 而在他放金祎入宫的时候,伏完也正在韦晃的帮助下,对曹操旧部展开突袭。 但很意外,突袭至军营中,却空无一人。 再攻往别处,亦显空营。 伏完很意外,问韦晃:“这曹营之军都至何处?” 韦晃亦满脸疑惑:“此许都城中戒严之际,何故奔往别处?” 伏完细思片刻,忽然大惊,剑指韦晃:“汝欲害我耶?” 韦晃慌忙解释:“绝无此意。” “除非荀彧调令,谁人敢擅动驻军?” “倘若……就是荀彧呢?” 两人忽然心惊,不免失去理智: “当杀荀彧为先!” 随即,立欲往荀彧府中而去,待冲至荀彧府中,亦空无一人。 恍惚之际,却忽闻一声哨响,四周鼓声如同雷鸣,千余铁甲士兵不知从什么地方涌出,持马槊长戟朝其杀来。 二人大惊,遂领兵奋战。 奋战之际,伏完抬头,望见院落高处立着一人。 左右各有铁甲护卫。 正是荀彧。 “伏将军!尔等奸计早已败露,还不束手就擒!汝乃皇亲国戚,陛下定不会为难。” 眼看对方有备而来,伏完心知大事难成,遂令部下放下兵器。 而韦晃则拼死奋战,最后亲随死尽,被众戟士围在当中。 他手持宝剑,不断挥动,阻止戟士近身。 但显然,他勉力喘息,身姿不稳,所剩力气已经不多。 荀彧深知,韦晃为丞相府司直。 乃曹操亲擢之亲信,主要负责辅佐丞相检举官员,可谓曹操近臣。 未曾想,今竟行此逆事,恐是受人挑唆。 “韦将军,你属相府之臣,也放下兵器吧。” 荀彧的话带着好言相劝的意味。 言外之意,只要投降,很多事情都有的商量。 事实上,荀彧亦有心保下此人。 韦晃嘴角流着鲜血,忽然以剑指着荀彧,他眼里充满着歹毒的杀意: “汉室之臣,宁死不屈!荀彧匹夫,汝本汉臣,却甘为曹贼鹰犬,助纣为虐,断送我大汉天下! 我虽为相府之臣,然心系汉室,忠魂不绝,必有人继我等之志,诛除国贼!汝这卖主求荣之徒,终将遗臭万年,受万世唾骂!” 说罢,手握剑刃,倒转剑尖,迎剑回刺。 沾血的剑尖刺透脖颈。 他身子堆软下来,但双膝和剑柄却互为支撑,使他的身体未能倾倒下去。 就那么跪在那里,再无一丝气息。 荀彧惶然看着这一幕,心口忽然一阵剧烈的绞痛。 他赶紧捂住胸口,眉头紧蹙起来。 他还是第一次,被如此痛骂。 可笑的是,他一个汉臣,还是被曹系之臣痛骂。 也不知道这是心口之痛,还是心底之痛。 “荀令君!” “荀令君……” 左右赶紧搀扶住荀彧,荀彧缓了缓神,摆了摆手。 脸上毫无半点剿灭叛贼的欣喜。 他轻轻推开左右,慢慢的,径直朝韦晃的尸身走去。 他来到韦晃的身前。 看着满身是血的义士残躯。 僵立如铁,那双至死未闭的眼中,似仍燃着赤诚之火。 “我……” 他想要和韦晃解释什么。 但最终,没能再继续说下去。 他知道,无论他说什么,韦晃都不会再听他解释下去了。 闭上眼,心中五味杂陈。 另一边,耿纪在颍川典农中郎将严匡的伏击下重伤而亡。 丞相长史王必亦在荀彧的授意下,领曹丕之兵,伏击金祎与吉平。 二人措手不及,俱为王必所生擒。 然虽已如此,二人亦不服气,对王必破口大骂。 王必恨欲斩此二人,但最终还是被手下劝住了,交于荀彧处置。 大堂之上,二人被推至荀彧阶下。 虽为下囚,二人却立而不跪。 “恨天时不为我待,荀令君,动手吧!”金祎披头散发,却凛然无畏。 荀彧良久不发一言。 曾几何时,他亦曾想过。 若曹公真有欲加九五之举,他亦会拼死相谏。 便如此义士一般。 他更曾想过。 与此义士袒露心迹。 汝等俱是心向汉室,我又何尝不是。 今时今日,我便放弃辅佐曹操,与诸君共举大旗。 奉天子以令不臣,剿平逆贼,再造我大汉之兴。 …… 回想当初,荀彧也曾见过这样的人。 你说那人不是大汉忠臣? 他也曾带着七星刀进入董卓的寝卧,欲以命换命,铲除国贼,把大汉带回正轨。 你说他是大汉忠臣? 可他也曾欺凌皇帝,杀死皇妃,冤杀汉臣无数。 是非对错,难以公评,但至少他权倾朝野,尚未有称王称帝之举。 或生有僭越之心,终中止建台,续奉臣道。 可……你们呢? 现在高举义旗,口口声声复我汉室。 可事成之后,掌握权柄,谁又能保证不会重蹈覆辙,置陛下于更为险峻之处? 荀彧不敢赌,也不能赌。 然其心中亦存一念,欲留金祎、吉平性命。 他意在替曹操向朝中众汉臣表明心迹:曹操终究是大汉之臣。 并非尔等心中那般所想。 可二人似乎不愿领其之情。 金祎纵声狂笑,大骂荀彧:“荀彧!汝休要自欺欺人!曹贼名为汉臣,实为国贼!屠戮忠良,觊觎神器,天下人谁不知晓?汝为其走狗,不过是助纣为虐,看我杀汝……” 说罢,亦拼死冲向荀彧。 早有铁甲按住金祎,金祎咬牙切齿,奋力抗争。 却因用力过猛,气脉崩绝,死于非命。 吉平更狠,大骂荀彧:“荀彧匹夫!汝食汉禄,却为曹贼鹰犬,助其构陷忠良、戕害汉室!吾虽医者,亦知忠义二字!今事不成,唯有一死……” 说完,竟直接咬断舌头,直接吐向荀彧。 血滴和唾液混在一起,沾染在荀彧干净的锦袍上。 荀彧的脸上显出错愕的神色。 下一幕,吉平咬牙推开侍卫,欲撕荀彧,乃知身有枷锁,不能为之。 绝望之际,竟一头撞在石阶之上,脑骨崩裂,浆液四溅,亦死于非命。 第451章 荀彧的五斤鸡舌香 无须荀彧下令,自有人收殓了金祎、吉平、韦晃、耿纪四人的尸体。 荀彧坐在相府主位,一时间怅然失神。 或许,在世人眼中,就算曹操已死,许都城也有人成了新的曹操。 王必带甲入堂,拱手道:“启禀令君,二公子: 金祎、吉平、韦晃、耿纪四户家眷已尽数擒获。眼下是否将其悉数处斩,以震慑其余逆党?” 荀彧抬起头,缓了片刻,望向旁边的曹丕: “二公子,你看……” 曹丕没有迟疑,抱拳躬身,以谦卑的语气道:“令君,此辈虽有罪愆,然其心向汉室,不过是误解了父亲罢了。若将其家眷一概处斩,恐更让人诟病父亲残暴不仁。不若先行收押,待父亲归来,再作计较。” 曹丕的话,给荀彧破碎的心带来了一丝温暖。 让他觉得自己当初的选择,似乎并没有错。 他长出了一口气: “……暂且收押,听候陛下发落。” 王必脸上显出一丝疑惑,但令君与二公子既已统一命令,他亦不敢多问,道了一声“喏”,领命退下。 “等等!” 王必停下脚步,转身抱拳:“令君还有何吩咐?” “切记,陛下下令之前,万不可用刑逼供,伤及家眷。” “明白!” 又过片刻,严匡步入堂中复命:“令君,二公子,伏完已收监入狱。此人乃是国丈,又身居高位,敢问当如何发落?” 荀彧与曹丕对视片刻,荀彧先开口道:“二公子以为,此事当如何?” 曹丕寻思片刻,说道:“国丈恐是为奸人所惑,暂且收监看管,静待陛下发落便是。” 荀彧颔首应道:“便依二公子之意去办。” “喏!” 严匡思量片刻,又言道:“可下官听闻,此事乃与皇后有关……” 严匡言外之意,是否将皇后软禁? 荀彧的回复是:“此事不必劳将军挂怀,我心中自有定夺。” “是……” 严匡退下。 掐指算来,已至向陛下奏事之时。 可现在的他,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陛下。 而就在这时,许都又收到一件别样的礼物。 礼物来自汉中。 以许都禁地,若是刘备张鲁等进献贡品,必经层层关卡,为了避嫌,荀彧看都不会看,便置于专门府库,以待查验。 偏偏这一件畅通无阻。 只因礼箱上,有曹操的笔迹。 荀彧很诧异。 他接到这个消息的第一感觉,就是曹操尚在人世,乃寄回信物,安许都之局。 倘真为曹操亲赐信物,与众人之面展开,那于许都安稳而言,当真是大有裨益。 然再三询问,乃出自汉中。 这让荀彧不禁狐疑和担忧。 就算曹仁占据阳平关,但汉中东口已为诸葛亮军所阻。 莫非丞相夺下了整个汉中? 荀彧不敢妄猜。 万一猜错了,所寄者竟是丞相首级,一旦于众人面前示众,许都必将陷入更为酷烈的大乱之中。 他决定,还是私下里打开看看再说。 于是,命人将那箱东西抬入府中。 观此物包装,确是许都规制。 上有六字:“呈于至要之人!”确是丞相手书。 缘何源自汉中? 拆开里面包裹,荀彧顿感诧异。 竟是五斤鸡舌香。 荀彧素识香品,自知这鸡舌香品质上佳,但似乎不是很新鲜。 乃放置三五年之久。 荀彧愈发诧异,再行翻找,竟寻到一封竹帛书信。 字是荀攸的。 乃是荀攸替丞相手书: “日前得闻南阳菊香正盛,忽念及君隐居隆中时,尝以香草自况。 今托人捎去鸡舌香五斤,此香生于南海,燃之清冽可涤尘,含之芳馥能润喉,昔汉官奏事必含此香,盖因近君者当有清芬之质。 君有卧龙之名,自比管乐,想必亦知: 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 方今天下大乱,烽烟未止,生民嗷嗷待哺。 孤虽不才,愿承周公吐哺之志,聚天下贤才共安社稷。 昔光武起于南阳而平四海,今孤带甲百万,气势正盛,正待君来共襄盛举。 君若肯束装北上,孤当以心腹相待,军国大事共参之,何必辅佐奸佞,与草木同腐? 此香五斤,一为君案头清供,二为前路引烛——若蒙君诺,可持此香为信,孤当扫榻以待。 秋凉添衣,伏惟珍重! 落款是:汉丞相,孟德书。” 所谓的孟德书,乃是荀攸代笔。 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诸葛亮竟连带鸡舌香和信件,一并给他寄回了许都。 不,不是寄回了许都。 而是有目的的,寄到了他荀彧的手里。 荀彧心中猛然一凛,再看一遍竹帛,慢慢理解了诸葛亮的意思。 ……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 曹操谓之于诸葛,诸葛谓之于荀彧。 ……孤虽不才,愿承周公吐哺之志,聚天下贤才共安社稷。 是为曹操之志,或为刘备之志? 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看法。 ……昔光武起于南阳而平四海,今孤带甲百万,气势正盛,正待君来共襄盛举。 荀彧心中明白。 较之曹操,显然今日之刘备,反而更合此等恢弘气象。 ……君若肯束装北上,孤当以心腹相待,军国大事共参之,何必辅佐奸佞,与草木同腐? 这…… 一瞬间,荀彧仿佛看到,刘备见到他来,携带文武,出城百里相迎的画面。 …… 诸葛亮,利用曹操送他的鸡舌香,突破层层阻隔,将曹操的信送到了他的手里。 他不是在显摆什么,而是在用曹操的话术,反劝降自己。 这一手操作,太让人意外。 荀彧亦不免佩服,但他不能接受。 和背叛汉室一样,他同样接受不了背叛曹操。 他长叹一声,缓缓摇头,眉宇间凝着难掩的郁色:“孔明啊,汝虽有经天纬地之智,却怎知如今的我,早已是进退维谷,纵有肺腑之言,也难出于唇齿了……” 他欲将信放回盒中,命人封存。 却意外发现,竹帛的背面亦有一段字。 字迹端方工整,却无半分个人笔意,倒似那常年司掌文书的主簿,日常誊抄所用一般。 显然,诸葛亮谨小慎微,不愿笔迹被人所获。 但其中的内容,却似诸葛亮亲笔所书。 “许都秋深,宫墙露重。闻紫薇常遭风扰,幸有古柏护持。若不能乘风归南,愿君勤拂枝叶,莫使霜雪侵逼。” 第452章 许都暂安,曹冲的觉悟 紫薇乃指代当今陛下,古柏又谓之何人? 当然是他荀彧。 原来,诸葛亮亦算出他可能无法离开许都。 乃求他看护陛下周全。 荀彧有些不解。 按说,如果陛下亡于许都,刘备正可以高举大旗,以存续汉室皇脉为由,登基称帝。 谁也说不出他半点不是。 那么,诸葛亮是真心的吗? 荀彧就是这样的人,他从来不愿将一个人想得太坏,却亦不会将一个人想得太好。 当初力劝曹操除去刘备,便是认定其仁义之名,或为笼络人心的权术,未必是肺腑本真。 那么现在,他的想法又如何? 自刘备脱离许都之后,曹操常恨:“未听文若之言,至放虎归山。” 然观刘备成事至此,所谓之狡诈,皆为脱于绝境。 其待民待士,莫不仁义为先,赤诚相待。 声名播于四海,为天下人所钦仰。 可见其本心,终是光明磊落,非寻常权谋之辈可比肩。 这一刻,荀彧真产生了一个想法,带着汉帝一并投靠于刘备。 但,他还是放不下曹操。 他若行此举,曹操必被定性为乱臣贼子,遗臭青史,万劫不复矣。 哪怕他最终还是想做一个大汉的忠臣。 更何况,我若真带着陛下,去投奔荆州。 到时候,刘备虽可效曹操奉天子以令不臣,可有正统皇脉在侧,他又如何能自安于荆蜀,而不遭天下非议? 待天下大定,他又如何和陛下相处? 还不如像现在这般,守护陛下于皇宫之地。 但诸葛亮的信,还是给了他很大的触动。 他觉得诸葛亮似乎和他是一类的人,都愿效忠于陛下。 今后,无论曹操统一天下,亦或是刘备统一天下,都会有向汉之人,为陛下护持纲常,存续汉祚。 “孔明,放心吧,有你我在,陛下不会遭逢倾覆之危,汉室香火亦能绵延不绝。” 此乃荀彧对千里之外的孔明,遥寄的一句承诺。 …… 另一侧,曹冲终得许都之乱敉平之讯。 其实,在这扬动乱开始之前,他就感受到了。 那他做了什么没有? 他什么都没有做。 翻开贾诩临行前留给他的嘱咐:“公子非储贰之选,欲求安身,当远避锋芒,藏拙守愚。遇事需装聋作哑,不探不究;兄长成事,若有需要,便倾力相助,以示赤诚。 如此,方可立身于朝堂,得蒙荫庇,而备受重用。” 坦率而言,曹冲年轻气盛,一如曹植一般,急于展露自己的才华。 但和贾诩,他学到了很多。 他知道自己身有重疾,又非嫡出。 父亲虽喜自己,但若立嗣子,必在二哥与四哥中择选。 贾诩曾多次向曹冲细述历代兄弟阋墙、祸乱家国的典故。 告诉他,千万不要参与争嗣之事。 而每言到此,贾诩就痛心不已。 他看到了曹家兄弟反目成仇的隐患,也知道埋下这隐患的罪魁祸首当是何人? 倘若…… 大公子若未曾殒命,凭其忠孝昭昭之节、超群拔俗之才、冠绝当世之勇,再加之四海归心之威望,必能承继大业,开创一代雄主盛世。 到那时…… 还会有那种事么? 二公子可安守后方,捭阖众官,监察百僚,必成兄长督国之肱股; 三公子则纵马疆扬,冲锋陷阵,戍守万里河山,终为兄长镇国柱石; 四公子引领文坛新风,以文心聚揽天下士心,以笔墨调和世间舆情,终可助兄以文安邦; 七公子则沉心擘画,运筹帷幄,于无声处洞穿世事玄机,先成算无遗策的绝顶谋士,后成经纬天地的相国之才…… 不敢想,那画面该有多美。 …… 只可惜,大公子曹昂既不复在焉,一切美好都将不复存在。 剩下几个身负绝世之才的曹家兄弟,谁又服得了谁? 贾诩每思于此,皆痛心不已。 于是贾诩不止一次肃然嘱曹冲曰:“汝兄弟若能捐弃嫌隙、相扶相济,同心一德,必能共襄伟业,臻于鼎盛;倘为储位之争而阋墙构怨,终至骨肉相残、喋血禁闱,祖宗基业必遭倾覆,身家宗族尽皆覆灭矣!” 曹冲也记在心里。 故而,当许都风云渐起,他察知端倪,遂决意杜门谢客,托病静养,一概不问外事。 然曹植不然。 仍广纳宾客,宴饮无辍,席间吟诗作赋以逞才,酒酣则狎妓寻欢而纵逸,于周遭山雨欲来之势,全然不顾也。 这是文士的浪漫。 却是政客的死穴。 而相较之下,曹丕反倒成了此番许都危难之中,为曹家立下最大功勋的公子。 许都上下,皆感公子之恩威。 俱拜服于其麾下。 曹丕也因此,获得了更多许都的实权。 从而限制了曹植宾客往来。 曹植自不满曹丕所为,言语间多有抱怨,有心联合曹冲与曹丕作对。 却不知,此时的曹冲已经来到了曹丕的府中。 他涕泗横流,伏于曹丕阶前,哽咽道:“兄长,乞如实相告,父亲莫非已然……” 见此景,曹丕遂感心安。 七弟竟然只带亲随,至其府上。 按说,此时曹丕有一百种方法置曹冲于死地。 但他最终还是放弃了。 他伸手将曹冲扶起,勉力牵起嘴角笑道:“七弟宽心,父亲不过尚未还朝,外间流言蜚语,何足轻信。乱党已平,局势大安,不必过虑。” 孰料曹冲方起,复又“噗通”跪倒,泣音颤颤:“兄长!小弟府中护卫寡弱,方才乱象惊魂未定,若有乱徒闯府,小弟恐遭其戕害!父亲不在,求兄长容我暂居府中避祸,万望垂怜……” 说完,又胆怯哭泣。 看曹冲这个样子,曹丕心中涌出一丝怜悯。 冲弟虽有长智之能,却到底还是个孩子。 父亲对他的关爱太多太多,导致他难以自立于危局。 同时,曹丕也看得出。 眼前的弟弟,并无和他争嗣之心。 曹丕彻底放下心来: 既如此,我这个做兄长的自要担起父兄之责。 “好吧,冲弟,父亲归来之前,你就留在我府中,需要什么尽管和为兄说……” “我……”曹冲面显为难,欲言又止。 “说吧,为兄一定尽力为你办到。”曹丕用手指轻轻抹去曹冲脸上的泪痕,很温柔的说道。 曹冲犹豫一下,说道:“我想让四哥也过来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