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毒反派死遁后成了万人迷》
1. 黑夜有人在背后叫你一定不要回头
“赤厄鬼死了。”
万枯林围剿刚结束,这个消息就如野火燎原般传遍天下,无人不带着战事告捷的喜悦心情迎接这个好消息。一时之间,无论朝野江湖,武修抑或法修,人人都在议论宣传这此围剿行动。
“真的!这次可是真死了!”
“昨晚就在皇都以南的万枯林,朝廷五百精兵,联合江湖第一大派金霄山派、巨兵摇山派、以及顶尖杀手组织【落幕】,再加上我等江湖散修,总近两千人围剿,万枯林那是什么地方,绝对的法力屏蔽之地,再强的法术在此地也施展不出来,这次连同她的同伙都死得透透的了。”
“痛快!死得好!总算把这个祸害清除了。”
酒摊店主忍不住拍案叫绝,给座上众位武修们挨个斟满了酒,向他们举起酒碗:“这碗酒我敬各位,感谢各位侠士为民除害,敬天下无患!”
众人齐举起碗,铿锵同声:“敬天下无患!”
一饮而尽。
店家砸吧着用袖子擦擦嘴,道:“要说这赤厄鬼真是自作自受,生为我们乐华国的公主,从小便享着荣华富贵,比普通老百姓比不知道幸运多少倍,却偏偏走上歪邪之路,作恶多端祸害良民,若非如此,操帝也不会大义灭亲派兵围剿,她做的那些事,我都能倒背如流。”
他掰着手指一个个举例:“十六岁卖国,废为庶民后十七岁屠杀了法教院所有师生以及当地郡守共百名,之后几年不间断杀害百姓,十九岁在乾坤武会设计覆灭各江湖门派被识破落空,但同年血屠了霸刀宗,二十二岁被召回宫杀了大批官臣,在皇都里大肆杀戮,那段时日我印象最深,整个皇都人人自危,官府的停尸房里都尸满为患了,连小儿都不放过……”数到最后竟是十根手指都盛不下。
有人道:“什么公主,像她这种伴随着血腥和死亡的极恶之徒,还是赤厄鬼这种非人的称呼比较适合她。”
“没错,她母亲也不是个好东西,浣衣宫女出身,一朝爬上了龙床。听说她为巩固地位,用阴邪手段让不少皇子胎死腹中,导致皇室凋零,但操帝对此毫无证据拿她没法。煞费心机的结果呢,不还是生了个公主。有其母必有其女,赤厄鬼从小便是歹毒之人,她十四岁就读邑下学宫的时候,学宫里死了一对师生知道吧,与她牵连甚大,嫌疑也最大,就因为没有证据,不了了之了。人在做天在看,这母女俩作恶多端,结果一前一后落了个什么?”
掷地有声:“不得好死。”
店家道:“各位侠士再跟我具体讲讲围剿的过程呗,那赤厄鬼有着所向披靡的剑术和法术,杀她是不是牺牲了不少人?”
“那倒没有,得亏万枯林的自然屏蔽机制,让她无法施展法力,加上众人的齐心协力,才将伤亡降到最小,只是死了一个有名之人。”
“谁?”
“金霄山派掌门段谦。”
店家出乎意料的愣了一下,随后扼腕痛惜:“英勇就义啊。”
“不怕人做坏事,就怕坏人有本事,没想到这种人竟然是天下第一的武法兼修者,除去赤厄鬼本性至恶不说,确实是个难得一见的天才,且不说她无人匹敌的武功剑术,就连法术,在这个武强法弱,以武为尊的天下,也是无可比拟的存在,武法兼修者鲜有,武法兼修还能修到一骑绝尘的,更是少之又少。”
这话一出,立马有武修嗤道:“事出反常必有妖,她法术强虽强矣,但你们不觉得和其他法修相比,强的有点格格不入吗?定然是什么歪门邪道。话说法术本就是装神弄鬼的把戏,因为修炼不到家而走火入魔是很容易的事,不像我们武修,只要有天赋够努力,就能修成正果,浑身的本领都是靠一招一式练出来的。”
店家:“那赤厄鬼的尸体怎么处理了?”
闻言,整个酒摊里声音渐渐沉了下去,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一时哑口。
店家自行在心中猜测,得出结论:“看来是死无全尸。”
实际上,万枯林围剿中,他们把重伤的赤厄鬼打落悬崖,之后下去找时只见到一片鲜红的血泊,其上飘荡着赤厄鬼右手护腕上的一朵小小的白色星花玉兰。
悬崖近五百丈之高,崖底又是深渊急流,在重伤下坠落其中,几乎没有生可能。以此断定,赤厄鬼一定死了。
恶鬼被斩杀,世人皆欢喜,但百姓的日子并没有就此变得风平浪静。才过了两年,民间开始有消息流传:当年万枯林围剿,赤厄鬼根本没死,还悄悄在世间某个角落发着恶鬼的喘息。
伴随着这个传言,各地陆续发生了不少起赤厄鬼杀人的事件,只不过其中大部分经查证,是伪装成赤厄鬼借她的名头行凶作恶之徒。
赤厄鬼究竟是生是死,尚未可知,唯一清楚的是,她的阴影依旧笼罩这世间,经久不散,像一块乌黑的磁铁,不断牵出世间的恶,甚至有人把她当成能满足人内心阴暗贪欲的恶鬼,来供奉信仰,如此人心惶惶,惶惶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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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厄鬼杀人了!”
一声尖锐的叫喊声划破沧海郡城镇的寂夜,直冲云霄,霎时间人畜骚动,惶恐不安。
正在交错的街道间穿梭四处寻找“千岁”的赤厄鬼本尊——现已化名阿七,闻声猛然驻足,站在原地皱眉思索:
简直一派胡言!
本人自两年前万枯林围剿坠落悬崖幸存,便隐姓埋名乔装改扮,匿于市井做着小本生意,如今可是规规矩矩,本本分分的老实人。
别随便把人命都往她头上扣啊!
虽然她也知道最近各地有不少起假冒她身份杀人的事件,但这些百姓不管三七二十一,在抓住凶手之前统统按赤厄鬼来叫,实在可气。
当然,更可气的还是假冒她身份行凶的人,哪个缺德玩意,连个死人都不放过,顶着她的皮作祟,虽说是假死,那也是死了,看她不把人抓到,撕了他的皮。
便忿忿转个方向,朝着刚才发出尖叫的位置一边疾行,一边留意周围是否有可疑的人。
“别想逃!赤厄鬼!”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大喝,吓得她一阵激灵,有个青衣男子追在了她身后,经阿七反复确认,这条街就只有她一个人,
没错,追的是她。
她心顿时“咯噔”一声,内心哀嚎:
不是吧,这是怎么认出来的?
哪有人刚开局就掉马甲的!
而且,这位仁兄你谁啊?听声音不曾相识啊。她是身上哪里写着赤厄鬼三个字吗?怎么就这么精准的找到了她?是自己一身白衣,在黑夜里飘起来像鬼,符合了第三个字,还是自己左手戴着红色护腕,符合了第一个字?
她绞尽脑汁想着自己形象上和赤厄鬼三个字的关联,脚下速度是丝毫不减。
“站住!”桂庄又中气十足的大喝一声,并对始终被前者拉开大段距离,而无法追近的情况感到懊恼。
前人对他的呼呵置若罔闻,在他看来是自顾自甚至可以说是姿态悠闲的前行,边跑还边左右扭头观察两侧屋舍,似乎丝毫不顾忌身后之人,这让桂庄气的不轻。
前方的阿七:不敢停,根本不敢停。又忍不住吐槽:要是这么听话说站住就站住,那就不会跑了,傻憨。
她想看看追她的勇士到底是何模样,但是,不敢回头,根本不敢回头。
怎么办怎么办?一直这么跑也不是办法,是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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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来爽快承认,还是抵死不认?
她反复纠结,内心焦灼,想她赤厄鬼也是个叱咤一生,纵横一世的大恶人,追她的人从这里排到了奈何桥,如今却被一个不知从哪跑出来的臭男人追的焦头烂额,实在不像话,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啊!
她心一横牙一咬,决定了:打死不认。
这时,她纷乱的目光忽然瞥到了右侧巷子里的一团黑乎乎的影子,眼睛瞬间一亮。
就在桂庄绷紧神经追着阿七,不知道转了多少路口追到了哪条街上时,却见前面的人突然停下,驻足一处小巷前。
桂庄猝不及防,紧踩地刹脚,滑了一段距离才停下。
“原来你在这啊,千岁,大晚上的可真让我好找。”女子欣喜宠溺的声音说道:“来,回家了,你的家人在等你。”
待桂庄稳住身形时,正看到方才追的人从小巷里缓缓走出,怀里抱着一坨看不清外形的东西,手轻柔的抚摸。
他握紧剑,警惕的走上前,随着光线变换,看清了对方的样貌。
若说她特别,其实与普通的女子别无二致,浑身素衣,松松垮垮一只长辫扎在右侧,垂在胸前,洁白宛若月盘。若说她普通,那齐眉刘海下缠着纱布只露着右眼的脸又显得特别,似乎掩埋着不同寻常的伤痕,宛若月盘受了磕碰绽放出花朵般的裂纹。
她怀里抱着的东西依旧模糊不清,只看到那东西蠕动了一下,露出一对圆圆小小的光圈,原来是只通体漆黑如墨的猫咪,隐于夜色,不仔细看根本注意不到它。
桂庄先发制人,拔剑指向她道:“终于让在下追上你了,赤厄鬼!受死吧!”
女子疑惑的“嗯?”了一声,似乎才注意到他,且对方已经提剑杀了上来。
因生怕猫咪受惊,女子双手紧紧抱着它,身体左右闪避堪堪躲过了几道凌厉的剑招,然而步伐慌乱,在仰身后退之时,脚下一个不稳摔在了地上,眼冒金星。
见状,桂庄停止了攻击,心中觉得困惑,这女子丝毫不像有着高强武功的样子,而且反应迟钝,身上也没有佩剑。
他低头观察了女子一会,忍不住问道:“你真的是赤厄鬼吗?”
不等女子回应,对街屋舍的门被吱呀打开,一个老妇提着灯笼出门探头四顾,看到了他们。
女子甩了甩晕乎乎的脑袋,立马站起身抱着猫迎了过去。
“千岁!你跑到哪里去了,奶奶担心死你了!”老妇一看清女子怀里黑乎乎的毛球,就激动抱过去,用面颊蹭了又蹭。
“真是太感谢你了,阿七,千岁今天被屋里的老鼠吓到后就跑出去,我还以为找不回来了,多亏有你。”
阿七笑眯眯地道:“既然接收了您的委托,我就一定会帮您办到。”她从怀里掏出一支上上签,递到老妇面前,一只右眼笑的眯成弯钩“如需委托捉鼠,请另购签,一文钱一支,加上找猫的费用共两文钱。”
老妇十分爽快的付了钱,收了签,道:“这只签我先拿着,等我用得到的时候再叫你。”
“没问题。”
目送老妇抱着猫关上门后,阿七开心的在手心颠着钱币,转过身来,桂庄尚愣愣的站在原地看着她,外表高贵端庄,容貌俊美,眉眼中还带了点女子的柔,似有二十四五,真真是贵公子之气质,柔女子之容貌。
阿七右眼狡黠一转,闪到他面前,也递上去一只签,笑的一脸灿烂:“这位侠士,请问需要委托吗?小至寻猫找狗,大至偷鸡摸狗,只要给钱什么都干,仅需二两钱购一支上上签,就可以随叫随到哦,有五笔好评为证。”
说着并从身上掏出一卷轴,展开,上面用不同字体零零星星写着“正”。
2. 好评是靠双手打出来的
阿七暗自夸赞自己真的太机灵了,这两年她浪迹民间,以接受委托赚取委托费为生,虽赚的不多,好歹也是个稳定的营生,如今这个营生算是很好的保护色了,也幸亏千岁出现的及时。
桂庄狐疑得接过那只签仔细看,材质就是只普通的竹签,但是上面附有法力。签正中黑字写着“万事上上签”,下方有一串小字写着“如需委托,请折断此签,虽远必来,虽迟但到。”
他抬头看向阿七:“你不是赤厄鬼?”
阿七眨了眨无辜的右眼:“什么赤厄鬼?我只是个平时靠接些委托来糊口的普通法修而已。”
“普通,法修?”桂庄内心抽搐:普通法修能腿脚快到甩他几条街?
但眼前这女子浑身素白,丝毫没有杀人的痕迹,只有左手的护腕是唯一的红色,确实没可能是她。得出判断后,桂庄更气了:“不是赤厄鬼,那在下追你,你跑什么?”
阿七莫名其妙道:“我本就在街道四处乱晃找猫来着,是你胡乱追上来,口中喊着赤厄鬼,赤厄鬼,我既不是,又为何要搭理你?”
桂庄一时语塞,确实如她所说,他听闻赤厄鬼杀人的喊叫,立马出门去查看时,正看见附近一个人遑遑如逃命,而且是在夜晚,怎么不让他觉得可疑,自然而然就把她当成赤厄鬼来追了。
话虽如此,如果说追错人的他是个笨蛋,那这个任他追错人也不停下来解释一句的人也绝非正常人。
但他无心争论,把签还给她,语重心长道:“最近晚上不太平,赤厄鬼会不定时出现,肆意杀人,刚刚城中又有两人被杀,你一个姑娘这么晚在外面很危险的,还是赶紧回家去。”
阿七松了口气,看样子这人并不是十分确定自己的身份,只是误打误撞跟上来的,她想敷衍几句感谢好意之类的话,
这时余光中忽然看到桂庄脑后有身影跃动,她右眼一眯,举手指向他身后的高处,褪去了嬉皮笑脸的声音异常沉静:
“你说的赤厄鬼,是那个吗?”
桂庄当即便反应过来,顺她所指急转身看去,随之呼吸瞬间凝滞,就在距他们不远处的地方,一个人影正在错落的屋顶上奔跃,似是感应到他们的目光,那个人影停了下来,独立于飞檐翘角之上,缓缓朝他们转过身来,月光此时从云层中露出,刚好能看清那人的装扮。
赤厄鬼,凡其过境,皆伴杀戮,因一身红衣在尸堆里宛若鬼魅,因此得名。其形象在世人眼中简单而深刻,用一个词即可概括:红色。
触目惊心的红色。
正如此时倒映在桂庄眼眸中的人影。
长发肆意的披散,并如血的红衣在空中猎猎翻滚,摇曳的身姿犹如迎风而舞的彼岸花,背对月光的脸晦暗不明,犹如鬼面,腰间配剑,手指弯曲佝偻如兽爪,右手戴着的白色护腕,其上一朵星花玉兰,是浑身上下唯一的一抹白。
明月低挂,红色身影在与月盘重叠的那一刻,宛若一轮血月,残酷而美艳。真真如地狱之恶鬼,人间之修罗。
看的阿七这个赤厄鬼本尊一阵无语,有气无力的想:我的形象竟被毁到这种程度了,之所以穿红衣,是因为不容易脏,但我起码头发是理的好好的,眼前那披散着如同女鬼一样的是怎么回事?还有那个手那个脸,有一点人的样子吗?虽说她是个恶人,起码还是个人,结果现在呢,人不人鬼不鬼的,角色扮演也用点心好不好,就这说是她,竟然还有人信。
那个赤厄鬼,暂且称作赤厄鬼吧,只稍伫片刻便飞快变换方向,脚下一点朝远处跃去了。
桂庄这时才猛然回神,急匆匆留了一句“外面危险,你赶紧回家。”就提剑追了上去。
阿七只是默默站在原地,定定看着他远去直到不见。内心在思忖,刚刚看这个青衣男子的身手剑术不凡,不似寻常武修,抓个假赤厄鬼应该不在话下,自己可不想凑上去,万一又被那青衣男子误打误撞发现了什么可就麻烦了,还是赶紧走吧。
就在她定好注意准备离开时,她心中某处如清铃般一动。
有人折了签。
“又有委托了,今晚的生意意外的好呢,一晚上两单!”她惊奇的自语着。
虽说她从业有一年多了,但生意可谓是十分惨淡,且不说买万事上上签的人少之又少,就算买了,要么图个乐子玩玩就不知道扔哪了,要么就是不相信折了签,就会有人通过法力感应到具体位置,及时赶来接受委托,总而言之就是没有口碑。
所以经常入不敷出,穷困潦倒。
嗯?你问万事签为什么要人花钱买?因为白给的会被人潜意识里贬低价值,只有花了钱付出了代价的,这个东西才会被赋予相应的价值,这是她这两年来学会的道理。
她一向对做生意没有头脑,在三年前,她还卖过书,结果可想而知,简直无人问津,白给都不要的那种。
今晚是第一次爆了两单,这是要发迹的节奏啊,阿七已经可以望见自己穿金戴银,簇拥着无尽财宝入睡的场景了。
“来,让我看看,位置是……”她闭目用术法去感应,再睁开眼就有了答案,“是那里。”
桂庄紧追着赤厄鬼,在月光下的屋顶上飞速穿梭,前者速度很快,后者也不弱,两者脚程之差随着时间的推移显现出来,桂庄逐渐拉近了距离,握紧剑柄,准备好攻击的架势。那赤厄鬼如有预判,在跃上下一个屋顶的刹那转身突刺,直冲其要害。桂庄反应极快,在半空中变换剑招挡下,将其弹开,手扳屋脊翻身上了屋顶站稳。
这一下交锋让他看清楚了对方的脸:藏在长发中的左眼用白色绷带绑着,露着的右眼眼珠诡异凸起,犹如死物,紧抿的嘴唇仿佛没有情绪的木偶,乍一看十分骇人,但面容白皙,锋中带柔,一时未能辨雌雄。而且,对方拿剑的右手,竟是只铁甲义手。
被绷带绑住的右眼,这让桂庄想起刚才遇到的叫阿七的女子,与之相反的是,她绑着的是左眼。
在近期的赤厄鬼杀人事件中,桂庄也亲手抓获过几个,都是些泛泛之辈,顶着赤厄鬼的名头报私仇,足杀欲。
但眼前这个,各种方面给他的感觉明显和之前不一样。
二人无言对峙,做好攻势,同时冲向对方。黑夜里,剑光闪烁,火花迸散,两个身影分分合合拆了几十回合,从屋顶打到街道,从镇中心拉扯到镇角河边。
两人势均力敌不分上下,但桂庄明显感觉到对方不想恋战,总是回身与他过个几招就转身跑,就在桂庄再次追着他时,忽然看到赤厄鬼前方出现一个矮胖的身影,似是男童,正蹲在地上鼓捣着什么。他心猛的一提,大喊:“危险!快跑!”
那男童听到声音,缓缓转过头,嘴里含着糖棍,流着鼻涕口水,清澈的眼眸呆呆的看向他,根本动也不动。
下一瞬,便被红色的身影掳了去。
坏了!
桂庄担心的事还是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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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了。
赤厄鬼挟着孩童将剑架在其脖颈上,转身面向他,虽无言语,但意味十分明显。
桂庄停在近处一时不敢妄动。
那男童,说是男童,其实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在赤厄鬼的臂弯里,似是对自己的处境没有丝毫意识,反而更乐了,摇头晃脑呵呵哒哒,鼻涕口水糊在挟持之人的红衣上,脖子好几次和剑刃危险碰触,看得桂庄一颗心疯狂揪着。
竟是个痴儿。
他想了想,把剑朝前一扔,展示空空双手跟赤厄鬼谈判道:“在下不追你了,你把孩子放下。”
对方却不为所动,那死寂般的面孔和沉默的态度,让桂庄根本猜不透她的想法。
他又大声说了一遍:“在下不是说了不追了吗?你究竟想怎么样,非要杀几个无辜弱者的人才满意?”
“哼,能做出挟持人质这种事的,本身就是个弱者。”一个女子叱咤的声音突然闯进来。
二者齐闻声看去,只见从旁边小巷里转出来一白色身影,抱胸玉立,正是阿七。
桂庄惊愕的看着她:“是你,你怎么在这?”
阿七走到他跟前:“那还用问,当然是来干活的。”
桂庄:“干活?”
阿七:“没错,我收到委托在找这个孩子,就找到了这里。”说的便是赤厄鬼臂弯里的痴儿。
这真是芝麻落在针眼里——巧极了,阿七暗中无奈叹了口气,她受一妇人委托,寻她走丢的痴傻儿子,寻到这里时,
正看到那痴儿被挟持,桂庄束手无策的场景。
原本她只是躲在暗处观察,看清那赤厄鬼的样子时也莫名生出怪异的感觉,她自己也讲不清楚,同时又感内心一阵焦灼,吐槽桂庄,对方只是区区挟个人质,就投鼠忌器,不敢动了,甚至还把剑给扔了,真不知该说是单纯还是单蠢。
在她赤厄鬼的词典里,根本没有人质这两个字,放在首页最醒目且高频出现的字只有:干他。
实在看不下去了,她才走了出来,活动活动筋骨。
看她的。
她凌厉的目光转向对面,踏前一步,食指冲赤厄鬼一指,霸气开口道:“赤厄鬼,这个孩子是我的,我不允许你伤害他,也决不允许有人打破我的五笔好评。”
桂庄扶额道:“你以为光放狠话就能有用吗?她现在手里有人质,随时就能动手杀了。”
阿七冲他摇了摇食指,成竹在胸地道:“你太小瞧我了,作为以委托为生的我,迄今为止什么疑难杂事没见过,但依旧保持着无比好评,你知道这其中的秘诀吗?”
“是什么?”桂庄眼中仿若点燃希冀之光。
阿七唇角一勾:“很简单,那就是不让委托者有打差评的机会。”
桂庄尚未品出其中具体含义,视线一转,就见阿七自信从容地走到赤厄鬼身边,掀开剑走进去,转身和男童手拉手站在一起,再把剑放在自己脖颈上。
那架势就像回到家开门关门一样。
完了,她闭上了眼睛,道:“动手吧赤厄鬼,这样就没人能给我差评了。”
桂庄当场石化。
而后破声大吼:“结果你来就是给她送人质的吗!”
阿七视死如归般横着脖颈,声音悲壮:“大侠不用顾我,尽管杀了这个恶鬼,这样即便死,我也值了。”
桂庄一脸生无可恋:“不,在下现在特别想杀了你。”
3. 骂人的话自己亲口来才痛快
他视线转向赤厄鬼,刚刚一场胡闹间,对方始终沉默着,一动也不动,甚至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都没有,唇角如同冰封般紧抿,整个人仿若一滩死水,让人不禁怀疑,这真的是个活人吗?
也就是这么一看,让他眼前一阵恍惚。
赤厄鬼挟着阿七,两人服饰一个红里一抹白,一个白里一抹红,一个右眼绑着绷带,一个左眼绑着绑带,完全反向的两个人,真是奇妙的碰撞。
就在桂庄游神之际,阿七瞅准机会突然迅捷而动,她右手控制住赤厄鬼的铁手,同时左手拎着男童的衣领把他扔给了桂庄,而后迅速捏咒画诀,从她斜挎的布囊里召出近百根上上签,签的末端在法力的催化下变作尖刺,将自己和赤厄鬼从头到脚团团围住。
三步动作一气呵成,短短不过一息的时间。
看的桂庄完全呆住了,急接住痴儿后才恍然大悟,原来阿七是为了孩子故意以身入局代其为质,趁其不备救出人,然后再像这样,将其陷入死地。
可是这样的话,一旦发动那些化为尖刺的万事签,作为人质的阿七也会必死无疑。
她是想和赤厄鬼同归于尽!
不行,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去死,一定要做些什么阻止她。
阿七牢牢擒着赤厄鬼的手腕,对身后这个假货很是好奇,且不说雌雄难辨,实在太过沉默冷静了,但身体有温度,非是木偶傀儡,而且那张脸给她一种好像见过又没见过的样子。
算了,不管是谁,顶着她的名头干坏事,必然是病得不轻,那就送个全身针灸好好治治。这些看起来普通的万事签,经她炼化,已变成锋利坚硬的尖刺,不过当然不可能伤到身为赤厄鬼本尊的自己了。
这么想着,阿七手指微动,控制签刺发动攻击,那些签当下便如脱弓之箭,流星般齐朝包围圈厄两人刺去。
“不要!”桂庄失声大喊。
刹那间,他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要毁了那些签刺!那样才能救下阿七。
他迅速从袖口里抖出一把黑豆,那是用火药浓缩成的烈性炸药,一颗落地上能炸出两丈大坑。
说时迟那时快,他甩手将一把黑豆炮弹朝签圈撒了过去,然后,迅速抱着男童退的远远的。
阿七看着扑面而来的东西,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脑中已警报声尖鸣。
“诶?”
只听,霹——嘭——霹——嘭嘭嘭——霹——嘭嘭嘭嘭嘭——
土崩石裂,浓烟四起,轰鸣声响彻夜空,整个城镇都仿佛跟着颠了颠。待到一切归于平静,桂庄才放下捂着男童耳朵的手,从树后面探头走出来,呼扇着烟雾察看情况。
“姑娘——姑娘——万事签的姑娘——你在哪里——”桂庄站在一块石头上,双手在嘴边拢成喇叭,对着眼前浓烟腾绕的废墟呼喊着,那痴儿也有学有样的呜哇呜哇地胡乱叫着。
喊了很久都不见回应,也不见赤厄鬼的踪影,正当桂庄怀疑会不会是被她掳走了的时候。从某个方位,传来一阵空灵
幽幽的声音:“我~在~这~儿~呢~”
桂庄闻声看去,烟雾中映出一个黑黢黢的身影和一点红光。他大喜,双手拨着迎了上去。
“太好了,幸亏在下出手的及时,不然姑娘就要做傻事了,怎么可以这么乱来……啊——!!!”
气吞山河的一拳直直捣上他的口鼻,将他如炮弹般从烟雾中弹射出去,嵌在了树上。
阿七活动着手腕从烟雾里钻了出来,头发炸卷,脸上乌黑,白衣也变得破烂不堪。她缓步走到桂庄面前,面上带着国泰民安的笑,右眼闪着毁天灭地的凶光。
桂庄看着她那张脸,顿时觉得黑夜其实也没这么黑了,他无比欣慰地道:“姑娘,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阿七依旧是笑着:“是啊,胳膊腿都还健在,我全身上下就这条命和这幅躯体最硬了。”说话的时候嘴里还喷着黑烟。
桂庄由衷地道:“那你简直是太幸运了,生命是无价的,恭喜你拥有着稳健一生的财富。”
阿七终于忍不住一把揪住他衣领,把他从树上扣下来,破口怒骂道:“你是笨蛋吗?请问你是笨蛋吗?你就是这么对待拥有无价生命的人质的?”
桂庄被她突然癫狂可怕到欲吃人的神情吓得发毛:“姑娘,你冷静一点。”
阿七双眼简直要喷出火来,没想到这人看起来一副贵气端庄,满腹经纶的样子,却是个脑子少根筋的。
“说!你哪个山头的?谁教出来的?我要好好问候一下他。”
桂庄:“没、没有山头……”
阿七:“那是什么?”
桂庄:“都炸平了。”
阿七:“呵,干的漂亮,那你师门何在?”
桂庄:“也没有……炸平了之后被逐出师门了。”
阿七:“这样啊,那我就更得问候一下他们,这么奇葩的弟子为什么不关起来自己留着,却放出来祸害别人。”
桂庄伸出拇指小心翼翼朝一边指指,艰难劝道:“比起这个,眼下还是赤厄鬼的事情比较重要吧,那个家伙可就在那呢。”
阿七才恍若被唤醒,敛了怒气,神情回归正色,转头看向那片废墟。
此时烟雾已经散尽,一切场景都变得清晰起来,红色的身影静静立在废墟尽头的河岸边沿,身上衣物也被炸的碎烂,随风摇曳时如同一朵破败的彼岸花。
看起来并未受什么伤。
她自己尚且是靠着法力护体,才得以无伤,看来这个人并不是一般的人。
阿七随手把桂庄往旁边一抛,转身朝那边缓缓走了几步,停在一处,与假赤厄鬼隔着废墟正面而望,她面无表情,眸中映着冷冽的月光,沉声问道:“你是谁?”
虽这么问,阿七却是清楚对方不会回答的,从她见到这个人的第一眼就有这种感觉,这并不是因为对方是哑者,也不
是因为不敢说不能说不想说,具体来讲,应该是不在乎。
果然,赤厄鬼没有回答。
但是,她却缓缓张开双臂,呈拥抱翱翔之态,那如冰封般的唇角,裂开了可以说是十分开心的笑容,然后带着这样的笑容,身体自由向后倾倒,入睡般坠落水中。
她笑的那一刻,阿七整个人瞬间愣住了。
每一个动作都那么出乎意料,以至于阿七来不及动手阻止,急奔向河边去看时,只余下动荡的河面。
她带着困惑费解的表情站在原地,桂庄从地上爬起来后,也跟了过来,看看她又看看河面,问道:“这是跳河自杀了?”
阿七眉眼低垂,声音异常沉静:“不,是水遁了。”
“那现在沿着河岸追的话,肯定还能追上。”说完他便急转身要去追。
就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一大波人飞奔呼拥着的声音,正往他们这边靠近,很快便出现在眼前,是二三十个不知是哪个
门派的武修,见了阿七二人,不由分说,唰唰唰整齐划一亮出家伙将两人围住,配着华丽的口号:“各位师兄弟,大家一起上,杀了赤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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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其同党!”
阿七心窝一阵抽抽的疼,丝微呼吸困难。真是好久没听到这些话了,想当年她被世人喊打喊杀的时候,骂她的杀她的每天都能来上几十遍,但没人杀的了她,当时虽然感觉糟糕但也习惯了,时隔两年再突然久违的来这么一句,她的小心脏差点没承受住,有种怡然自得的仰头喝水,结果水却灌进鼻孔里的感觉。
话说,今天晚上怎么这么背,面临两次马甲危机,真不该出门的。
“等等,各位搞错了,我们跟赤厄鬼没关系!”桂庄先站出来心平气和的解释:“我们也刚跟赤厄鬼打过架,被欺负的可惨了,不信看她。”
他身子一侧,展示出身后头发炸卷,白衣褴褛,乌黑的脸上只有一只大大的眼白的的阿七。
那些武修们齐齐将阿七从头到脚审视了个遍,然后剑刃齐唰唰转向她,厉声喝道:“还说不是,她脸上绑着绷带,根据目击者所说,刚刚在城中杀了人的赤厄鬼,眼上也是绑着绷带,相信这并不是什么普遍的嗜好的吧。”
阿七没说话,只是静观其变。
桂庄继续解释:“赤厄鬼绑的是右眼,这位姑娘绑的是左眼,根本不一样,而且赤厄鬼已经跳水逃跑了,眼下还是赶紧沿着河岸去追才是要紧。”
他说话时的语气不卑不亢,词正理直,尽管挨了阿七一拳,脸上鼻血横流,但依旧仪态端庄优雅,阿七此时看他,才当真是一副贵公子的模样。
她感动的热泪盈眶,看向桂庄的眼神充满了感激,人生第一次感受到被袒护的感觉,真是让人感到暖暖的。
心中真诚的向他道歉:对不起,刚才不该叫你笨蛋的。
那群武修却不依不饶,一个看起来师兄辈的武修道:“最近江湖一直流传赤厄鬼没死的消息,再以刚刚城中被杀的两人的死法来看,很可能是真赤厄鬼干的,不管怎样,但凡和她有关的,都宁枉勿纵,须得好好查验一番才行。”
这么说着,他气势凌人的走近阿七。
“众所周知赤厄鬼右手臂有一截烧伤的疤痕,就算她再改头换面,这个伤疤都不会变。”那武修用剑柄指了指她右臂,用命令的语气道:“把护腕摘了,你究竟是人是鬼,届时一看便知。”
阿七心突突跳,左手不自觉摸上右手的白色护腕,这必然是不能摘的,因为这下面是一定会有疤痕的。
她转了转脖子,看向桂庄,看似冷静的眼眸中翻滚着托付希望之光:快,好嘴,快说说他。
果然桂庄一伸胳膊,霸气十足地将阿七护在身后,冷声道:“你们不由分说地围上来,如今又不由分说地要求摘掉护腕,虽说是为了捉赤厄鬼,但不由分说到这个地步未免也太不通人情了,而且——”
阿七暗中满意的点点头:没错,就这样,继续。
刚这么想,桂庄却语气一转,慷慨激昂地道:“而且夜色这么暗,怎么能看得清,至少也添些灯火来,喂——哪位好心的侠士过来打个光?”完了他还回头鼓励阿七:“姑娘,就把护腕摘给他们看,让他们知道我们是清白的。”
阿七心中仿佛万匹草马奔腾:笨蛋!
不妙啊,这下可是谁都指望不上了。
她抬起头环视了一周,所有武修包括桂庄,几十双眼睛都在盯着她,如同刽子手在盯着一个待凌迟的囚犯,握着右手护腕的左手逐渐收紧。
倒不是怕死,也不是怕打不过,只是,不想再回到从前的日子了。
她后退一步。
难道,这就要到头了吗?
4. 玩COS就要COS全部
见她无动于衷,那些武修们眼神中的疑光愈来愈甚,一个个绷紧神经握紧剑柄,缓缓朝她逼近。
阿七丝毫不怀疑,恐怕都不用等她摘下护腕,这些人就会把她默认为赤厄鬼处理了。
总之,这里是呆不下去了。
就在她打算趁假装摘护腕转移众人注意力也跳河水遁的时候,忽感大腿被什么扑上来紧紧箍住了,阿七错愕的低头看去,对上了一张被口水鼻涕淹的水汪汪的小胖脸,正是那痴儿,仰着头明亮的眼睛滴溜溜盯着她,口里含糊的叫着:“娘亲——娘亲——呜哇——”
哇靠,差点把委托人要找的娃忘了,叫啥来着?胖瓜?
胖瓜乖,你自己回家去吧,我是不能送你了,等等,你倒是把我松开啊,把我腿抱这么紧,我怎么跑啊。
阿七一边注意着那些武修们,一边暂且收回逃势龇牙咧嘴哄着胖瓜去掰他的手。
小屁孩手劲还不小,阿七用平常力一时未能扯开,胖瓜则乐的咯咯笑,口里不停娘亲、娘亲的喊着,当真让她欲哭无泪,她也无心去纠正一个傻孩子。
旁人不知内情,只觉得这一幕在他们看来十分的暖心有爱,不约而同心里下了判断:原来是对母子;那断不可能是赤厄鬼了,赤厄鬼断没有这么大的孩子,而且也断不可能招孩子喜爱。
在阿七的出乎意料下,武修们齐齐收起了剑,和颜悦色起来:“看来并不是赤厄鬼。”并对她和桂庄抱拳示歉:“两位得罪了,方才实在是出于谨慎,不得已而为,请见谅。”
桂庄举止十分得体的抱拳回道:“不妨事,误会解开了就好。”
之后他与那些人又相互交谈几句,阿七在一旁心中暗暗呼了口气,可算是有惊无险的度过了一劫,垂头看着胖瓜,心中猜到是多亏这个孩子。
温柔的摸摸他的小脑袋,阿七转头看着河面,目光沿着河面直望向远方,神情复杂严肃。
此时那边众武修们结束谈话,说完告辞欲离去继续追捕时,阿七却突然叫住了他们:“等等。”
武修们包括桂庄齐回头疑惑的看向她。
阿七迎着他们的目光,声音沉静问道:“你们刚才说依城中被杀的两人的死法来看,很可能是赤厄鬼,这是什么意思?”
方才那个师兄级的武修回道:“不知你们知不知道,这沧海郡曾经死过一个郡守,是夜晚在府邸中和管家两个人一起,被赤厄鬼挖心而死,手段极其残忍。”
桂庄:“在下之前听过这桩事,只是并不那么清楚详尽,原来就是发生在这沧海郡啊。”
“没错,更变态的是,她将郡守和管家的心挖出来后,塞进了他们的嘴里。”说到这时,那个武修神情愤慨,恨不得将罪魁祸首碎尸的样子。
阿七垂眸不语,只右手默默地拢成拳。
“而今晚刚刚死的两人,碰巧又是郡守和管家,同样被挖心含在口中而死,更更诡异的是,这两个人在新郡守府被杀,凶手竟特意将尸体转移到了前任郡守府邸里,这就好像是……”
“复刻。”阿七弹珠般吐出了这两个字,
说话的武修看了她一眼,道:“没错,简直就是在复原以前血淋淋的凶案,如果是假赤厄鬼,做这种事实在让人很不能理解,但是如果是真赤厄鬼的话,依她的变态,做这种事倒不奇怪了。然后我们赶到现场时,有个目击的老伯指了方向说,凶手是个眼睛绑着绷带的赤厄鬼,我们才跟着追过来。”
桂庄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道:“原来如此,那个赤厄鬼,确实给在下的感觉很不一般,说不定就是真赤厄鬼,你也这么觉得吧?”他问向阿七。
问了好几句,阿七才反应过来随口“嗯”了一声。
她面上平静,心里却是惊涛骇浪,为什么,要复刻她的行为。难道就是像这样,让所有人觉得是她干的,她还没死吗?她能感觉到那个人一定不简单,他究竟是什么人?是一时兴起?还是有计划的还是会继续发生这种事?
想不明白,她有些烦躁的闭上了眼,心里忿忿不平。
可恶啊,老娘活着的时候人人喊打,死了吧,一个二个又到处造她的阴魂。太过分了,都已经死了能不能让她安生点,虽说是假死,可她自己都已经安生了。
越想越气,越想越气。
适时那些武修们都走了,桂庄也走到阿七面前,跟她道别:“虽然现在赤厄鬼可能已经跑远了,但在下还是想再去沿着河边找找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姑娘,后会有期。”
说罢便转身欲走时,头皮乍然一紧,又疼的龇牙咧嘴的转回身来,看着拽着她头发的阿七,一脸不解:“姑娘,你这是何意?”
“呵,后会有期?”阿七脸上重新冒出黑色的怒气,指着破烂的自己:“你能不能睁大眼睛看看你干的好事,我的这一身衣服,一个布囊,十文钱和百根上上签,是我所有的家当,现在因为你全都没了,其他也就算了,主要是我的百根上上签,可是我刚进的货,上面都蕴染了我的法力,你知道对于一个法修来说,法力是多么珍贵稀缺的东西吗?”
“这……”桂庄哑口无言,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一百两银子。”阿七冲他伸出了手,那双手也是黑黢黢的,上方是一红一白的护腕,不同于破烂的白衣,似是材质不俗,没有丝毫损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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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没钱。”桂庄退了一步。
“哦?”阿七举起了拳头。
“但是在下有个非常有钱的至交好友,他会愿意借给在下钱的。”桂庄急忙说道。
“在哪?”
“在皇都。他在那开了好大一个酒店,日进斗金呢。”桂庄自豪地道。
听闻皇都二字,阿七怔了好一下,她自己正好也有事情要去那里,心中快速琢磨了一番后,道:“正好我也有重要的事要去皇都,那我们一起去,找你那有钱的好友拿钱,顺便捉赤厄鬼。”
桂庄眼睛睁大:“你是说赤厄鬼也去了皇都?有何依据?”
阿七向他展示手里的半只断签:“她身上有我的上上签,可能是爆炸的时候沾到衣物上的,我能通过签上的法力感应到实时位置,但断签的话,法力会在短时间内消散,她最后的方位在十里开外的地方,方向是那里。”
她伸出炭黑的手指遥遥指了个方向,正是朝向皇都。
“而且速度飞快,可能是驾马奔驰。”
桂庄惊奇地道:“没想到法术还能有这种妙用,太神奇了,不过就仅凭这点就断定赤厄鬼会去皇都还是太粗略了,毕竟这里距皇都可是有近百里之远,你怎不知她不会半路拐到其他地方去呢?”
阿七认真的想了想,蹲下身子用断签在地上画图:“首先根据赤厄鬼最后的踪迹来看,她前面一大段路是野外荒林,荒林过后是万枯林,万枯林再往前是一些零散的村落,过了这些村落后就是皇都,也就是他最多在村落或皇都里落脚,但是如果她要继续复刻我,咳,她以前做过的事,那么皇都将会是最多的取材之地,所以我推测她一定会去皇都。”
其实说这么多,阿七都是生硬的胡诌,主要促使她如此想的,是感觉。对方那义无反顾的飞奔的速度,让她感觉,就是冲皇都去的。
如果对方不生事倒罢了,若还想再继续复刻她做的事,那个方向只有皇都了,毕竟没有人比被模仿者更清楚她以前做过的事。
桂庄垂目沉吟:“确实有道理。”随后他抬起头,郑重道:“好,那我们一起去皇都吧,去捉住赤厄鬼。”
阿七瞪着他厉声道:“错,是拿钱,钱——”那个钱字被她拖了老长的音。
“是,在下知道,拿钱和捉赤厄鬼。”桂庄无奈地笑了笑,对阿七抱拳道:“在下姓桂名庄,是个随遇而安的江湖剑士,姑娘的名字呢?阿七?这应该不是本名吧。”
阿七走到痴儿面前牵他的小手,随口道:“名字以前是有的,但是很久没人叫就忘记了,就叫我阿七吧。”
“也好。”桂庄展颜跟上了她的身影。
5. 撞衫有风险
“我儿胖瓜生来痴傻,晚间的时候,我一个没留意,让他开门溜了出去,我怎么也找不到,又听说有赤厄鬼夜间杀人,更是担心害怕,于是抱着病急乱投医的想法折了签,没想到真的会有人来,太感谢了,多亏有你们。”阿七和桂庄站在门前,妇人抱着胖瓜滔滔不绝说着道谢的话。
“不用谢,既然接收了您的委托,我当然会帮您办到,委托费二十文钱。”阿七笑眯眯礼貌伸手。
收了钱后,妇人犹后怕道:“没想到那个赤厄鬼还横行于世,太可怕了,我孩子的父亲就是被这个恶徒杀死的。”
桂庄当即便问:“可知是出于什么原因?”
妇人哀痛道:“哪有什么原因,那赤厄鬼本就是个丧心病狂的恶人,杀人这种事对她来说如同家常便饭,无需缘由。我夫君当时还是沧海郡的郡守,也是如今日这般的黑夜,在府中连同管家两人,遭她残忍剜心,我至今无法忘记那恐怖场景。”
原来这妇人竟是被杀的前任郡守的家眷。阿七此时整个人完全僵住了,仿佛灵魂突然一下子被抽出来,钱币从脱力的指缝间掉落。
“夫君一死我们就家境没落,从郡守府里搬了出来,听说今晚死的两个人,是现任郡守和管家可是真的?”
桂庄便将大致的事情与妇人说了,这期间,阿七一直垂眸沉默着,像一只淋雨的小狗。
那妇人得知今晚的事后,仰天痛骂:“一定就是赤厄鬼干的,那个恶鬼还活着!苍天啊,好人不长命,祸害一千年!这让我们这些普通百姓怎么活啊!”
似是感到不舒服,胖瓜在妇人怀里不安分的扭动着挣开,张着双臂扑过来抱阿七的腿,同时几个糖棍从他脏兮兮的衣兜里掉落出来。
妇人十分不好意思的连忙去拽他,轻斥道:“这傻孩子,都跟你说别随便吃别人给的东西,这又是刚刚谁给的?”
胖瓜只是紧紧抱着阿七的腿,眼睛滴溜溜仰头看向她雾蒙蒙的右眼,嘴里“呜哇呜哇”的胡乱叫着。
妇人看了看阿七,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犹豫片刻,终于开了口:“我想问一下,你这万事上上签什么委托都能达成吗?比如……治好我儿的痴傻?什么代价我都愿意付。”
桂庄抱胸倚在门边看向阿七,只见她一直低着头静默不语,过了好一会,她才慢慢蹲下,轻轻的抚摸着胖瓜的脑袋,温声道:“抱歉,这个委托我无法做到而且也并没有必要,因为,”她抬起头,笑容柔若春风,“胖瓜他不痴也不傻,只是个快乐可爱的孩子。”
告别胖瓜母子后,阿七和桂庄两人用刚委托费和桂庄身上仅余的钱雇了两匹马,沿着赤厄鬼逃跑的路线,连夜往皇都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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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华国皇都,乃权贵富商、名筑华景云集之地,如隶属皇室的邑下学宫、阿凰宫、水月雾花楼,以及进行一年一度祈天悦神活动的神子双塔俱坐落于此。
其中阿凰宫作为唯一的法术□□,由历朝皇室所建,直听命佐于皇帝,负责国家的祭祀神祈,祷乐华国运昌盛福祚绵长。其收取弟子的条件极其严苛,可望而难及,是众多法修弟子的究极追求。
阿凰宫管理森严,平日宫门紧闭,即使本宫弟子也不可随意外出,只有每年的一天里是例外,在这一天宫门大敞对外开放,外来法修可随意进入。
在正对宫门的主殿前方,有一座姿态端庄柔和而笑的女子石像亭亭而立,脚面前的地上摆满了鲜花,一群人陆续朝她虔诚跪拜。
“原来如此,这就是你说的重要的地方。”桂庄抱胸仰头看着石像道。
阿七在他身侧正合掌跪地,神情肃穆。桂庄难得见她这样子,不禁好奇细看。
他看了一会,须臾视线转回石像,辨出其脚下石台上的字:“元泱,大将军之女,阿凰宫神女使,法术变革主持者。”
阿七对石像拜了三拜,才缓缓站起身,语气极其自豪的道:“这可是我们法修界的伟人,你不知道吧!”
不等桂庄回答,她兴奋不已的兀自讲了起来:“自百年来,法术一直是个微弱的存在,修炼者很少,大多数人慕强都选择修炼武术,故而天下间法修人数几乎只有武修人数的一半的一半。法修则被视为低等的修者,经常被武修歧视欺负。”
讲到这里,阿七右眼放光仰视着石像,声音陡然强亮起来:“而在两年前,神女使元泱开启了变法,摒弃了旧的法术教籍,创立了新的术法修程。就在阿凰宫这座石像下的石台上,聚天下法修于此,进行了历时百日的变法宣教,我们称为‘元泱变法’。正是因为她的变法,法术才会日渐强大起来,法修也日益多了起来……”
桂庄这时冷不丁接口道:“但是元泱却在百日变法结束第二天的祈天悦神大会上被赤厄鬼杀死。”
阿七右眼的光霎时黯淡下去,没说完的话像鱼刺卡在喉咙里。
桂庄继续道:“为纪念元泱,阿凰宫便于昔日她进行变法的石台上塑像,在每年她的忌日这天,全天开放宫门,供法修们祭奠。在下虽闯荡江湖不久,这些朝野江湖上的事,知道的也十之有八。”
过了好一会,阿七才转过身来,两人一起朝宫门外走,她淡淡地转移话题:“然后呢,你刚才离开说去查看情况,有发现什么吗?”
桂庄摇了摇头:“完全没有,而且今天皇都的人异常的多,大部分都是为了祭拜元泱聚集而来的法修,对赤厄鬼来说,更是便于隐蔽。”
似是预料到这个结果,阿七没有丝毫惊讶:“那就没办法了,我们在明她在暗,处境本就被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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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她搞出点动静来怕是很难找到人。”
桂庄深表认同:“而凡她搞出来动静,必定伴随着人命的死亡,结果我们要靠着无辜者的牺牲才能获取她的踪迹吗?”
听他语气沉重,阿七想了想道:“也可能她就此收手也不一定,毕竟最近假冒赤厄鬼的人太多了,顶着这个名头,把想杀的人杀了,想报的仇报了,面具一摘依旧落得一身干净。”
桂庄突然停下,眼睛直勾勾盯着她:“你怎么就知道这个赤厄鬼是假冒的,不会是真的呢?”
阿七内心叹了口气:因为真的赤厄鬼就在你面前啊。她随口道:“我胡乱猜的。”
桂庄没跟她纠结这个问题,转而道:“但是也不能这样坐以待毙,为了让百姓们皇都里的人提高防范,在下特地画了她的画像附上文字,贴在了满城的墙上。”
“不错嘛,这么短的时间内干了这么大的事。”阿七当即对他另眼相看,由衷赞赏:“你还会画像?来,也给我看看。”
被夸的桂庄神气洋洋地抖出一张画纸,展开,送到她眼前。
阿七眯起右眼细看,画上的人像简单粗暴:雌雄不辨的面部线条、潦草的头发,以及被绷带绑住的左眼。
等等!
她猛然将画像拽近瞪圆了眼睛。
被绑住的左眼?!
“这画的不就是我吗!!!”
阿七怒不可遏地揪桂庄的衣领,把画像按在他脸上摩擦:“你想死吗?”
桂庄的体面和端庄在阿七手下被揉的七零八落,他挣扎着拿过画像辨认了一下,恍然道:“是在下搞错了,赤厄鬼绑的应该是右眼才对。”
阿七恨地牙咬的咯嘣碎:“所以你就是把这样一副画像通缉犯一样贴的满城飞?让我怎么出去见人?”
她紧张的四下看了看,如芒在刺,不过幸好还没人注意到她。
“没办法,现在也不好一张张去撕了,要不这样吧。”桂庄不知从哪掏出纱布来,把她的右眼也缠上了,道:“扮成瞎子就没问题了。”
阿七笑了。她干脆利落地一拳给桂庄左眼砸出个紫青的眼圈,把纱布转移到了他的左眼上,最后无比帅气地吹了吹拳头俯视着后者:“这样更不错,两个人都绑着左眼,危险性就平分了。”
桂庄趴在地上捂着眼睛,转头看她,委屈巴巴地道:“这岂不是更引人注目了。”
阿七对他劈头大吼:“我不管,什么赤厄鬼我统统不管了,快点带我去找你那有钱的好友,拿了钱我好赶紧离开。”
说罢,脚剁的像铁锤般气哼哼往大街上走去。
她现在无比感觉桂庄简直就是她的克星,自从撞上他,总没好事,这个坑货!
她下定决心,等办完正事后,必须要离他远远的!
6. 打架谨防老六
阿凰宫与皇宫位置相近,街市和皇宫方向相反,人流果然比平时密集很多,一眼看去大都是为了祭拜元泱而来的法修。
成群结伴的,形单影只的,亦有法修和武修成双成对的。路边随处可见几个不知相识与否的法修席地聚坐,相互切磋指导法术。
商贩们都趁着这个特殊的日子,沿街摆满摊铺,大声号卖。因法修大都是女子,胭脂首饰尤其热销,酒馆饭店座无虚席。
真是一年得以一见的盛况。
当然也有不少人聚在墙边就着墙上的画像讨论赤厄鬼的事。
桂庄走在阿七左侧,右眼时不时偷偷瞥向她,憋了一会,才小心翼翼开口,语气弱弱地道:“那个……阿七,不是说分担危险吗,为什么只有你戴着纱笠?这样一来危险的不就只有在下了?”
阿七隔着白纱给了他一个白眼,没好气地道:“不用担心,即使被抓住,与赤厄鬼各方面都不符合的你也不会有什么大事,况且你也不想想是谁的错。”
“可是,在下还是觉得莫名的心虚,老感觉被人用怀疑的眼光看着,十分寸步难行,在下也去买个什么东西遮一遮。”说着便要急冲进旁边的店铺。
阿七立马反手把他揪住,声音沉得如同雷阵雨,威呵道:“买东西前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口袋,身无分文的你能干什么,在见到你那有钱的好友拿到钱之前,给我就这样坦坦荡荡的往前走。”
桂庄这才想起来,他身上最后一点钱刚被阿七搜刮买纱笠去了。无奈只能欲哭无泪地在她的威逼推攘下带路。
越往前走人流就越稠密,声音也越热闹,隔着密密麻麻的脑袋看到前方不远处搭着一个半人高圆台,拨开人浪走近了,又看到其上有两个法修在斗法比试,圆台簇拥了一圈看客,大部分是法修。
阿七觉得有意思,便停下揪着桂庄的衣领两人一起挤进一个合适的视野,驻足观看。细看台上,见台边一角插着木竿其上挂着布招,上面红底黑字写着:登台法斗,赢者得缠枝花镜一面。
台上此时两个法修斗法斗的如火如荼,其中身着紫衣的少女看着年纪不过十一二岁,术法却比对手一成年女子使的还炉火纯青,举头投足间意气风发,神态自信从容,画咒捏诀间,嘴角一直勾着成竹在胸的笑。
桂庄惊奇道:“斗法赢彩啊,那不是和乾坤武会差不多嘛。”
乾坤武会,是武修界四年一次的盛大武功比试活动。天下兵器千万,武功招式繁杂,流派宗门众多,孰强孰弱皆看此会,是武修们心驰神往,渴望崭露头角一战成名之所。
阿七给他解释:“法修不像武修有展示和较量的舞台,虽说经历了元泱变法,但时间尚短,法术的崛起就像刚学会走路但步履蹒跚的婴孩一样尚未成熟,更别说建立如乾坤武会这般的盛会了。于是一些家境富裕的法修,就会像这样当街搭台,以彩头招揽过路法修,过一把瘾。”
桂庄原来如此般的点点头。
此时台上两法修已分出胜负,果然是紫衣少女赢了,台下鼓喝声一片。礼貌将对手送下去后,少女环台四顾,洋洋而道:“各位姐姐们,可还有愿上台一试的?”
台下法修你看我我看她,她再看其他,在场自觉本事不弱的都已经比试过败下来了,已无人可匹,留下来的则是好奇会不会有更出类拔萃之人打赢她。
阿七也抱着这种想法引颈张望,期待高手出列,桂庄则是看着她。
少女又吆喝了一遍,还是没人能应战,正当桂庄忍不住想问阿七为什么不去挑战一下,毕竟她这么爱财的时候。
一个轻佻的声音从人群中传出:“为何是姐姐们,哥哥们难道就不可以吗?真是好让人伤心呢。”
阿七及众人闻声看去,说话之人已翻身上台,是个圆头滑脸二十出头的男子,一脸油腻的盯着少女。
阿七眯起了右眼。
紫衣少女对这人厌恶的心情毫不掩饰的表现在脸上,声音冷硬道:“你是法修?”
圆脸男扯出肉白的笑,道:“以区区一面小镜做彩头,太没有挑战性了,敢不敢跟哥哥比试一下,我若赢了,你就把自己当作彩头献给我,如何?”
少女冷笑一声,当即便道:“好!反之,若你输了,我要你当场自废法力,退出法修界,能做到吗?”
圆脸男双臂朝台下一展:“一言为定,全场为证。”
夺彩挑战变成赌上命运的战斗,比之前更有看头有悬念,众人亦更沸腾的骚动,激烈的交头猜测谁输谁赢,越来越多的人聚集而来,一层层垒在外侧,将街道堵的水泄不通。
这在桂庄看来,却是两个人十分鲁莽的比试,再怎么样也不能拿自己的人生做赌注。他这么向阿七说时,阿七只是不语的看着台上。
比试开始了。
众人屏息凝神。
紫衣少女右手挽花起势,周身随着动作蕴起法力,动作沉稳,神情冷毅。她这边已准备好攻势,而圆脸男却依旧气定神闲的站在对面看着她,没有动作。
她皱眉提醒道:“你在等什么?还不快亮出你的本事来。事到如今,即使你想认输,也得被我打输!”
圆脸男像听到什么笑话一样,捧腹大笑,向少女勾勾手:“你尽管来。”
台下众法修皆是惊疑:“竟然不先运势且让对方先手,这位妹妹的攻势迅捷,他真的有信心能保证在被击中之前调出法力抵挡或躲避吗?”
少女哼了一声:“狂妄自大!”便蓄积法力,伴随着众人的惊呼声,朝对方猛然打出一击。
却见圆脸男依旧没有运法力,在攻击迫近前,脚下一弹腾空跃起,将之抛至身后,直逼紫衣少女,未等她反应过来反击,腹上便被重重捣上一拳,飞出圆台砸在地上,痛苦地蜷成一圈。
那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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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俨然是个武修。
桂庄及众人一时都愣住了,反应过来的法修们集体爆出怒骂声:“你一个武修竟然假扮法修,参加我们法修的比试,欺负我们法修的人,是何居心?”
圆脸男活动着脖颈手腕,脸上满是不屑与狂妄:“什么武修法修,强才是王道。什么是强,天下以武为尊,武才是强,才是王道。再看看你们这么法修,愚蠢之弱蜉,以为经个什么变法,就可以与武修并驾齐驱?弱就是弱,就算再怎么折腾,都始终连我们武修的膝盖都够不着,只会像现在这样东施效颦,学我们玩烂了的东西。”
这么说着,还飞腿一脚将台上布招的竹竿踢断,之后像恶作剧得逞的熊孩子一样幼稚的叉腰大笑。
众法修们眼中怒火焚烧,对着台上嚣张大笑的人骂声连连,当时便要集体扑上去把他打一顿,却又听对方嘲笑道:“瞪什么瞪,真的那么有骨气,就上来跟小爷我一对一单挑,不过我想在场也没人有这个能耐吧。”
听他这么说,法修们不得不却步,虽然被贬低的很屈辱,但她们也明白,在场最厉害的都被打倒了,剩下的更不可能打得过他了,但是又十分的不甘心。
见她们如此,圆脸男笑的更猖獗,俯视台下,指着她们道:“所以说,姑娘家家的,与其修炼这无用的法术,还不如老实呆在闺房里学唱曲跳舞,才算有价值。”
桂庄实在忍不不了了:“这个混蛋,简直丢我们武修的人,看在下不打爆他的混蛋。”当即便怒气汹汹要拔剑冲上台。
阿七却伸手阻止,把他拔出的一截剑按回去,摇头道:“不行。”
“为什么?”桂庄不解的问。
阿七看向紫衣少女倒地的方向,此时少女已经在旁边法修的搀扶下,勉强站了起来,但依旧满脸痛苦的捂着腹部,唇边溢出了血丝。
她收回目光,心平气和地对桂庄解释:“这厮对法修极为贬低看轻,你一个武修若是上去把他打趴下了,不更印证了他说的话,我们法修竟弱到被武修欺负了还要武修帮忙出头的地步。”
阿七看向台上,继续道:“而且,法修们面临的对手看似是台上这一个杂碎,其实是世间千万个以武自尊的武修们,这是法修们的战斗,只能法修们自己打赢,你绝对不能出手。”
桂庄幡然醒悟,觉得言之有理,便转而道:“阿七不也是法修,且昨晚对付赤恶鬼的时候看起来法术不凡,你出手的话,即使打不过,起码也能躲得快。”
“我就更不行了。”阿七果断回绝,并掩饰道:“万一到时候纱笠打掉了,我不就麻烦了。”
这倒提醒了桂庄,他俩现在可都是神似赤厄鬼的危险人物:“那怎么办,难道就这样看着这厮肆意猖獗,什么都不做吗?”
“别急,我有更好的主意。”阿七嘴角一弯,向桂庄勾勾手指,示意他凑近,随后两人倾头接耳了一阵。
7. 有时候也不能太相信队友
圆脸男站在台边狞笑着俯视瞪着他的紫衣少女:“别忘了你刚才说过的话。虽然只是个普通货色,但好在小爷仁慈,不齐草昧,会宽宏大量收了你。”
少女在旁人的搀扶下勉力站着,看着他的双眼几欲喷火,一个一个地将被咬得稀碎的字吐给他:“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
圆脸男嘲笑的更大声了:“呵,你们法修就是这样,打又打不过,只会无能狂怒……”
“在下来跟你打!”这时一个温润得如水滴弹在湖面上的声音打断了刺耳的嘲笑声。
台下密密麻麻的人群某处缓缓裂出一条缝,在紫衣少女等众人的注目下,桂庄负手信步走上前,脚尖轻点优雅落到台上。
只见他青衣楚楚,发带随青丝飘动,气质端庄贵气,看得众人一阵惊呼——好个儒雅的男子。
当然,这都是在不看脸的前提下才有的称赞,众人自动忽略了他唯一美中不足的好像是被谁给打的浑圆紫青的右眼。
“这个温文尔雅的公子也是法修吗?看着倒更像是文人墨客。”不少法修姐妹如此赞叹道。
那圆脸男将桂庄上下打量了一遍,傲然扬起下巴,趾高气昂地问:“你是法修?”
桂庄坦然道:“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圆脸男嗤道:“你一个男子,竟然学只有女子才修炼的花里胡哨的法术,当真是丢人!你知道像你这种人一般都叫做什么吗?”
他一字一句地自答:“人家都叫,娘,娘,腔。”
桂庄勃然大怒,喝道:“在下不是娘娘腔!”
他撩了一下马尾,振振有词道:“只是个有点女装癖好的普通剑,咳,法修罢了。”
台下一片滤镜破碎的声音。
阿七无比的无语:这么了不得的事情是可以随便暴露的吗?
圆脸男哼道:“管你是什么东西,既然敢上来跟我打,希望你的本事跟你的胆量一样惊人,如果你能打赢我,那个丫头就归你了。”说着已压垮摆好拳头。
桂庄也学着法修拈起手指柔柔地摆开施法姿势,并偷偷撇向台下白色的身影。
方才,阿七提出的对策就是由他以法修的身份上台对战,在他每一次出手时由阿七暗中用法术攻击,做出好像是他本人发挥的力量的假象。
虽然他一开始质疑这个操作的可行性,但阿七因为十分笃定地说绝对可没问题,只要配合好一定会把圆脸男打得亲娘都不认识,便决定相信她。
然后被阿七摘了他右眼的绷带,赶上了台。
阿七也微微掀起白纱和桂庄对了一下眼神,一切言语尽在其中。
桂庄挑了挑眉:待会看你的了,没问题吧。
阿七眨了眨眼:放心,包在我身上,待会先让那厮先出手,切记不要暴露你武修的身份。
桂庄这才收回目光,信心十足的朝对面勾了勾手:“你先请吧。”
圆脸男撇头不屑地笑了,骂了一句“装腔作势!”就脚下一踮,挥着拳头飞身冲向桂庄。
桂庄双手迅速胡乱在空中划拉几下,做出捏咒画诀的样子,准备完毕后立马偷偷撇向阿七:快趁现在……
谁想这一看,直接让桂庄气血上涌,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只见台下人群一角不知什么时候架起了一张木桌,阿七白色的身影站在上面,挥动双手吆喝着:“喂喂,大家看好了,一边是圆脸武修,一边是青眼法修,要下注的赶紧啦,机不可失啦——”
这个女人竟然在这要命的时刻跑去开赌盘了!而且下注的人还不少,大都是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武修。因为不清楚桂庄的实力,故而押他的人也不少,虽说连圆脸法修的一半都不到。
这让他怎么办?
桂庄拼命向阿七挤眼示意,但对方像遥遥飞去的风筝,完全掉线了,只顾着埋头招揽人下注。
桂庄:他就不应该相信这货的!
在他分神破防的时候,圆脸男的拳头已重重砸在他脸上,将他整个人打飞,差点掉下台。
与此同时,赌盘那边传来阿七的高昂的呼喊:“圆脸武修拔得头筹!众位多押武修啊!”
果然,之前押桂庄赢的,陆陆续续地改了。
那圆脸武修笑他道:“我还当你有多厉害呢,果然是装腔作势啊。”
桂庄快速弹起身体,恢复好仪态,佯装镇定道:“那是在下暂时没手感,你让我找找手感先。”
他朝向阿七的方向伸手双手,向招魂似的乱摆,拼命大声喊着:“手感——手感——你快回来——快回来啊——”
桂庄内心在尖叫:姑奶奶,你倒是往这边看啊!你是故意的吧,都这么大声喊你了,不可能听不到,你就是故意坑我的吧!
而阿七在赌盘旁玩的热火朝天,看着桌子上摆满的注,白纱里的脸乐的光彩四溢,只顾得上小小的内疚了一下:抱歉了桂庄,你先自己陪那厮玩会儿吧,我得利用这个好机会大大赚一笔。”
那圆脸武修不耐烦了,道:“什么狗屁手感当小爷是傻子吗?这可是你自己走上来要跟我打的,就算现在你不敢打了,小爷我也不会停手。”
说完就气势汹汹的又朝桂庄打过来了。
桂庄心知那个女人是指望不上,只能在不使用武功的情况下躲避攻击了。
于是,台上就变成一人追打一人沿着圆台又躲又逃的场景。
台下众法修皆是一脸失望,本以为桂庄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谁知不是挨打就是在躲,既丢人又无聊。
这时一个人大声的喊出了大家的想法:“喂——青眼法修,别光逃,跟他打,为了把私房钱都押在你身上的人,跟他打。”
桂庄在圆脸男的攻击下边躲边转头看去,喊话的竟就是阿七。
他心想:难道阿七押了他赢?她相信他会赢吗?可是他既没有法力,又不能用武功,这么多人,更不能用黑豆火药,怎么打,有什么是法修和武修都通用的打架方法吗?
这么想着,他却灵机一动,真想出了一种办法。
于是他急刹住逃跑的脚步,转身迎上了圆脸男,猛朝他扑了上去。
圆脸男被他猝不及防突然转身,一时没能反应过来,拳头扑了空,身体被桂庄按在地上,紧接着就传出他杀猪般的惨叫。
“啊——!!滚开!啊啊——!!!你个泼妇!你个娘娘腔泼妇!滚开啊——!!!”
战况一时转变太快,以致于等台下众人都看清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全部都惊的目瞪口呆了。
只见台上两人完全扭成一团,桂庄趴在圆脸男身上,两条胳膊抡得飞起,像拔草一样薅对方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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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对方伸拳头反抗,他就咬,对方伸腿踢,他也咬,对方痛得哇哇叫,像衣服里钻进马蜂了一样疯狂扑腾,实在忍不住也要张口咬桂庄时,桂庄就把薅下来的头发塞进他嘴里。
没人能想到,决斗还可以这么打,更没人能想到,桂庄看起来那么温文尔雅的一个男子,竟比泼妇还要泼妇,太恐怖了!
桂庄却玩得很开心,没想到薅头发,咬人这种招式这么好用,薅到后来越来越兴奋起劲,边癫狂地笑着边薅。
阿七默默地捂上了眼睛:根本没眼看。
“住手!”这时一个凌厉的声音传来,喊停了桂庄的动作。
桂庄闻声看去,是那个紫衣少女,似乎是缓过来了,能自行站立了,正眉头紧蹙的瞪着他。
桂庄从被玩坏了的圆脸男身上起来,恢复他儒雅端庄的模样,朗笑着,用对小孩子说话的语气道:“小姑娘,别担心,这厮已经被我打败了,不会再敢欺负你了。”
那少女却厉声喝道:“谁要你帮忙了,竟然还敢自称是法修,简直丢我们法修的人,从现在开始给我滚出法修界。”
桂庄愣住了,仿佛被人从头浇了一盆凉水,浇熄了刚才所有的兴奋和自豪劲。
他喃喃的重复了一遍少女的话:“丢、丢人?”
少女毫不客气地道:“没错,太丢人了,快滚下去,这是我自己的决斗,我自己会解决,方才你和他打的统统不作数。”
过了好半晌,桂庄半死不活地说了句“遵命,在下立马消失。”便顶着头上的乌云,垂头丧气地走下台了。
下去后第一时间就先找阿七算账,没等他开口,阿七就嬉皮笑脸地先把他夸赞了一番:“呦,干得不错嘛,完满完成任务了。”
桂庄脸色沉的像雷雨天,低吼道:“你还敢说,都是你的错!”
阿七安抚道:“有时候过程怎么样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你看,”她展示出一袋的银两,自豪地“这都是靠你赢来的。”
桂庄只看了一眼,就转过头,没好气地道:“那有什么用,那丫头根本就不领情,非要自己打,还把在下凶了一顿。”
阿七神秘莫测地笑道:“这就不需我们操心了,你且看着,她会赢的。”
只见那紫衣少女登上了台,而那圆脸男也已痛的龇牙咧嘴的站了起来,满头长发被薅的只剩下两侧耳朵后面有毛了,胳膊腿被咬的都是伤。
紫衣少女目光凌厉地瞪着他,道:“给你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我们再打一场。”
那圆脸武修嗤笑道:“别说半个时辰,就算是此时此刻,你也绝不是我的对手。”
少女语气坚决地道:“是不是你的对手,我很清楚但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会打败你!我对在场的所有人发誓,我会打败你!所以,给我在这半个时辰内做好准备。”
桂庄及其他众人被她这句话惊呆了,这小姑娘看着年纪不过十一二岁,面对比她大十多岁的对手,没有丝毫畏惧,反而异常坚毅决绝。
阿七看着那少女,脸上绽开了笑容,却又忽而敛了下去,眼中景象仿佛光速倒退,恍惚间整个人被回忆带离现地,只剩身体留在这里,之后又在周围人的喧闹声中回归。
她手情不自禁捂上左眼的绷带叹息般说了句只有自己能听到的话:“真像你啊。”
8. 每个人的身上都有毛毛
在这半个时辰内,越来越多闻声赶来的,路过的,被相识之人拉着来的,将以圆台为中心的一里内围的水泄不通,都十分关心抑或好奇这场比试的结果。
“紫衣法修对圆脸武修,要下注的抓紧了,走过路过不要错过——”阿七又在赌桌前扯着嗓子吆喝着,这次下注的人比之前更多,且大都押武修赢,紫衣少女那边只寥寥无几,而押武修赢的也大都是武修。
桂庄看着她那副嘴脸就来气:“你能不能正经一点,在这么严肃的时刻,竟然当众开赌。”
他向阿七伸手:“拿来,既是在下牺牲脸面赢来的钱,那就该是属于在下。”
阿七想了想,竟是十分爽快的说了句“好呀”真把钱给他了。
桂庄在手里掂了掂那袋分量不轻的银钱,走到赌桌前,将整袋极其响亮的拍到了紫衣法修那一边,霸气十足地道:“□□!”那气势惊呆一众赌客。
阿七手肘戳了戳他,取笑道:“刚才是谁说不正经的。”
此时半个时辰已很快过去。
万众瞩目的比试即将开始,紫衣少女和圆脸武修已在台上各置一方,互相对峙。
紫衣少女面无表情看着对面的人,冷冷开口:“你说的没错,法术也好,我们这些修炼法术的法修也好,与你们武修相比确时弱到不值一提,即使经历了变法,依旧比不上你们,但是——”
她声音的力量陡然提高:“我们不是为了和谁比,因为我们一直在变强。无论遇到什么逆境,都会痛苦并成长着,在你们眼里是毫无用处的变法,是背后牺牲了不知多少人才有的成果,这就是我们法修,从我选择修习法术的那一刻起,就已做好成为法术强大之路上一块普通的石头的准备了,我们很弱,弱得被人任意欺负,但同时我们又很强,强的被任意欺负了也不会倒下,都会带着更强大的意志和力量一次次站起来,正如我现在再次站在你面前。”
台下众法修听的心潮澎湃,热血沸腾,纷纷将中指和和无名指弯曲做出一种施法手势高高举着,以示支持鼓励,并大声呐喊着:“妹妹加油——”
那圆脸武修从鼻孔里哼出不屑的嘲弄:“说这么多,意思无非等同于,一个没有天赋的人高喊着自己有多么努力,有个屁用!”
少女无视他的话,只径直运起法力,道:“那你便出手吧。”
那圆脸武修丝毫不客气,浑身铆足了劲,拳头灌满了力,立刻就呼啸着冲向少女,少女站在原地不动,画咒捏诀,已做好正面迎击的攻势。
看架势,两人是要一招定胜负。
但是法修要正面迎击一个武修还是太冒险了,大家都为少女暗中捏汗。
在众人提心吊胆下,少女掌中凝聚法力向前打出,以一种无形的利刃般向圆脸男的下盘横扫而去。
圆脸男腾空跃起躲避,正迎着仿佛预判到他的行动连珠炮弹般袭来的第二击,他“切”了一声急扭身躲开,就在他落地之时,震动导致双腿上被桂庄咬伤的伤口发出剧烈钻心的痛楚,导致他一时身体失了衡,在紧密而来的少女的第三击时,没能彻底躲开,打中了半边身体,飞落台下。
紫衣少女赢了。
这个决斗的过程不过短短数息,圆脸武修的速度可谓是迅捷如豹,紫衣少女不仅跟上了对方的速度,还准备预测了他每一次的动作,这刷新了那些围观的武修对法修的认识。
“赢了!”和众法修们一样,桂庄也激动的大喊起来。
“赚啦!”阿七笑的仿若失了智,七窍里能感受到的都是钱,整个人趴在赌桌上去搂堆成小山的银两,实在装不下,就随手摘下头上的纱笠兜着。
见她这样子,桂庄嘴角微抽,刚要离她远点,忽想到一事,心中好奇,便凑近问她:“阿七,莫非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出手,是特地让在下上去咬伤那厮,好叫他在后续的比试中出纰漏,给这个丫头创造赢的机会?”
他可是很清楚地看到了圆脸武修身体失衡的那一刻发生了什么。
阿七的脸从钱堆里拔出来,十分不乐意地道:“你自己喜欢咬人,别随便甩锅到我头上,我是让你上去,但没说让你上去咬人薅头发。”
桂庄跟她吵了起来:“那还不是因为你中途玩失踪。”
阿七不想跟他计较:“算了,反正效果已经达到了,而且我现在觉得,就算没有我们插手,那个丫头也不一定会输。”
桂庄转向台上,点头赞同:“这倒是。”
另一边,紫衣少女流利地收起攻势,站在台上居高临下俯视着圆脸武修,冷冷宣言道:“我叫少紫,记住我的名和脸,若是不服以后还要来比试,我随时奉陪。”
那圆脸武修被打下台摔在地上,当时便懵了,被几个看起来相熟的武修同伴们扶起来后,依旧圆瞪着眼睛,对自己被区区法修打败的事情一时无法接受,无法接受后就恼羞成怒,一把从扶着他的武修手里夺过剑,拔剑指向少紫,他面目狰狞,双目赤红,几近咆哮道:“邪术!这个贱人用的是邪术!”
他号召身旁的伙伴们:“师弟们,杀了这个滥用邪术祸害人的贱人!”
台下众人一时惊的鸡飞狗跳,谁也没想到好好的一场比试最后会发展到要杀人的地步。
而且那个圆脸武修竟不是一个人,还带了那么多同门师弟来,也不知那些人是相信了滥用邪术的话,还是自家师兄被打,便毫无理由拥护他,通通随着他拔剑冲向少紫:“杀了她!”
少紫没料到对方会做到这个地步,完全惊了,急忙运起法力捏诀画咒,可是只凭她一人根本不可能挡得住十几个武修的杀招。
“那些家伙,想死吗?”桂庄咬牙切齿,当即便要拔剑冲上去,却再次被阿七按回去。
只听她笑道:“你还真是不长记性啊。”
不待他回答,阿七右手便在纱笠的白纱遮掩下迅速动了几下,就在他没看清发生了什么的情况下,台上那些攻向少紫的圆脸武修等人在剑即将触碰到少紫之际,突然被一股无形的强大法力猛地弹开,身体如同面对滔天巨浪的小舟,无可抵抗地齐直直射了出去,越过台下密密麻麻的人群,一个个砸在人群后大街的空地上。
这个瞬间的同时,少紫也在拼力双手打出一击抵挡,在众人看来就是,这个少女法修凭一己之力打退十几个武修。
霎时间,在场所有人,无论武修抑或法修都被这一击震得愣在原地,皆大张着嘴目瞪口呆,这可是除了赤厄鬼以外,他们第一次见有此能力的法修。
就连少紫自己都吓到了,不可置信地低头望着双手。
那些准备帮忙却出手慢了,或者本身就法力就弱的法修们首先反应过来,见危机解除都大大松了口气,喜极而泣地奔上台抱住少紫高兴的欢呼。
少紫则一脸茫然,任法修大姐姐们搂搂蹭蹭,只是呆望着自己的双手。
她十分清楚的意识到刚刚那一击绝不是自己发出来的,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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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没有看到,但是身体能感受到,像一阵风般从侧方突然插进来。
她凭着感觉往一个方向转头,目光飞速在人群中寻找,最终定格在一个白色女子的身影上,那个女子在比试场地开赌盘,很难不让她注意到,但方才是戴着纱笠,现摘了纱笠正在往里面塞钱。
再仔细一看,那白衣女子左眼绑着绷带,好像和城中到处贴着的画像神似,是赤厄鬼!
如果是赤厄鬼的话,确实有这个能力。
但少紫没有出言惊动,只是默默地观察着。
桂庄在看过阿七刚刚那一击后,直直地盯着正在搂钱的她,心中暗想:这个女人不是一般的法修啊。
而满眼都是钱的阿七似乎浑然没注意到自己被两个人盯着,冲桂庄道:“喂,我的纱笠装不下这么多钱,你把衣服脱下来给我用一下。”
桂庄当即便被气呛了,回怼她:“为什么非要用在下的衣服,干脆去买个布袋回来不就好了。”
阿七刚要反驳,心中忽然一阵急促嘈杂仿若乌鸦嘎嘎的声音在闹腾。
“啊,”她放下手中的钱,看向桂庄,道:“有人折了签,位置就在附近。”
桂庄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道:“也就是有人有委托找你。”
“不行,我得守着这些钱,走不开,你帮我走一趟,看一下对方要委托什么。”阿七用几乎是通知的语气说道。
桂庄果断拒绝:“别擅自就给人做决定啊,这是你的活才对,为什么要在下去,实在舍不得这些钱,在下帮你看着不就行了。”
阿七道:“我现在没遮脸,也没法戴纱笠,不安全,你去比较妥当,别墨迹了,不然我虽远必达虽迟但到的招牌就被砸了。”
桂庄有点无语:“你现在倒是想到了这茬了,当时脑子都让钱晃瞎了是吧。”
结果在阿七的推攘下,桂庄还是妥协了,朝阿七给的位置去了。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他就神情怪异地回来了。
阿七问他:“怎么样?”
桂庄抱胸在她身侧立定,用公事公办的语气汇报道:“委托人是刚才被在下薅光头发的那个武修,委托的事情是无论用什么方法,要这个叫少紫的丫头死无葬身之地。”
说到这,他转了语气,笑道:“他还以为在下是负责委托的人,张口就骂,在下说自己只是个传话的人,他才改了态度。”
阿七当即便义愤填膺,正气浩然地道:“可恶,我的上上签竟然会到那种人手里。虽说我是万事不拒,但这种伤天害理,有损道德正义的事情,是绝对不会接的,你去帮我拒绝掉,顺便把他下面的毛也拔了。”
“在下就知道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桂庄嘴角一勾,松开抱胸的右手,往阿七面前一伸,把手里一团黑乎乎卷曲曲的不明物体展示给她,求夸奖似的挑了挑眉:“一毛不留。”
阿七:“……”
桂庄接着又道:“话说那厮当真是丧心病狂之徒,为了报复少紫,竟愿意出二百两委托费……”
他话还没说完,肩膀就被阿七猝然重重拍了一下,转头看去时,只觉得对方神情像多年不吃肉的人突然见了荤腥般,右眼闪亮得异常骇人:“我万事上上签多年以来一向秉承着万事不拒,有‘签’就来的经营理念,即使是仇敌,也须得一视同仁,给予周到的服务,帮我转告一下我的委托人,他的委托我接了,请他先把委托费付了。”
桂庄:“……”
9. 吃一堑要长一智
桂庄忍无可忍,大声咆哮:“刚才是谁说不会做伤天害理有损道义的事的?那个家伙可是要少紫死无……”
“我知道,要她输嘛。”阿七接口道。
桂庄:“不不,是死无……”
“所以就是让她输嘛,这个简单。”阿七搂住桂庄的肩膀,两人脑袋凑在一起交耳道:“你再以法修的身份上台挑战少紫,我在台下帮你助力,她定会败于我手,这样一来,就完成委托了。”
桂庄此时对她心里的小九九了如指掌,已经无语反驳了,任命地接受了她的差遣,谁让他画错了画像呢。
他再三让她保证,甚至还让她发了誓:“这次绝对不能抛弃在下,把在下一个人扔在上面了。”
阿七向他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道:“放心吧,这可是关系到钱的事,我一定会打起百倍的精神的,若是再犯同样的错误,就让我从此变成穷光蛋。”
桂庄这才放心,上台之前把剑和一件灰衣扔给了她,道:“这是从那个秃驴身上扒下来的衣服,拿去随便用吧。”
之后,跟两人计划的一模一样,桂庄向少紫发起挑战,虽然这个举动让她很迷惑,但还是接受了,同样要求他如果输了,就必须退出法修界。
两人在做比试准备之前,桂庄瞥向台下阿七所在的方向,对方也在看向他,便对她眨了眨眼睛:没问题吧。
阿七挑了挑眉:包在我身上,放手去打吧。
两人视线刚一分开,隔着层层叠叠的人头,阿七忽然瞥到圆台对面的人群里挤进了一个蓝衣男子,目光紧紧盯着桂庄,面上些微讶异。
阿七一看到那人,瞳孔霎时放大,脑中就仿若堤坝决了堤,警钟剧烈尖鸣。
是熟人啊,而且还是个了不得的熟人。
所谓了不得的熟人=与她有仇,巴不得把她千刀万剐的敌人。
此地不宜久留,阿七当即便把身子矮下去一大截,趁着那蓝衣男子注意力都在台上,忙一把将赌桌上的钱囫囵用衣服包了,戴上纱笠,猫着身子匆匆穿过人群,遥遥而去了。
而此时台上桂庄在阿七的保驾护航下,心里底气更足了,如前一般,捏诀画咒做出施法的样子,在觉得差不多的时候,再次看向台下:就是现在,来吧……
“诶?”他双眼登时大的清澈。
台下哪里还有阿七的影子,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又被耍了!!!
而注意到阿七离开急欲追上去的少紫已经火急火燎一个暴击朝他攻了过来,他拼命向她摆着双手:“那个,等等,不是,不要啊啊啊————”
惨叫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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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我为徒”紫衣少女恳切地道,下巴几乎抵到胸前。
“为什么?大。”白衣女子盘腿席地而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地面,左手拿着一串糖葫芦在啃。
“我知道,刚才是你出手救了我,你真的非常厉害。”紫衣少女道。
“所以呢?小。”白衣少女目不斜视,始终没有抬头。
“我想拜你为师,想成为像你那么厉害的法修,请收下我吧。”紫衣少女道。
“所以问你到底为什么啊?大。”白衣女子吧唧着嘴。
少紫终于忍受不了继续这不知循环多少遍的对话,急的直接上前双手捧起白衣女子的脸,让她正视自己,一字一句完整地道:“我说,你刚才救了我,我觉得你很厉害,想拜你为师,请收我为徒教我法术。”
阿七脸虽被迫面向她,右眼的视线则一直黏在地上骰子上,忽而懊恼地大叫:“可恶,竟然又输了。”
她夺回自己的脸,一下下猛拍脑门,气道:“今天手气太背了,就不应该赌的。”
在她对面坐着一大片乞丐,正因赢了钱开心地手舞足蹈大声欢呼,活像跳祭祀舞一般。阿七自从比试现场溜出来后,就一直在乞丐堆里赌钱,从未赢过,三十几个人一个个轮着和她赌,成功地把刚赚的还没焐热的钱都输光了。
乞丐们意犹未尽,还想再赢多多的钱,都吆喝道:“继续来啊,阿七,没钱的话我们借你。”
阿七捻着糖葫芦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屁股,气哼哼道:“不必,你们也就运气好碰上老娘今天手气背,可偷着乐吧,臭叫花子们。”
说罢便走出巷子,身后众乞对她挥手告别:“下次再来玩呀——”
少紫忙跟上她,她在比试场见阿七突然匆匆跑走后,就快速一招解决完对手后就追向阿七。
“我刚才说的话,你都听明白了吧,请收我为徒吧?”少紫再次道。
阿七咬下最后一颗糖葫芦,含糊地问:“为什么?”
少紫急了:“刚才不是说了,因为……”
阿七打断了她的抱怨,转头正视她:“你并不弱,为何要拜我为师,我认为并没有这个必要。”
少紫道:“因为我想变得更强,在见到你的那一刻,我便确定了,你就是我追求的强大。”
阿七笑道:“不是什么强大都可以追求的,说实话我不太会收徒教人,因为我也并非是由哪位名师教导而成。”
她一只手轻轻拍上少紫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不是说过吗,法修们都是在逆境中成长起来的,逆境也分过去和现在,现在的你已经没必要去体会过去,以及追求属于过去的我,经历了元泱变法的你们,会遇到新的逆境,然后创造新的强大,所以说没有必要拜我为师。”
少紫深纠着眉头,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过了半晌,放弃般地摇头道:“我听不懂,总之你就是不愿意收我是吗?”
阿七张口正待回答是,这时她脑海中响起上上签被折断的熟悉的提醒声。
有人有委托。
短短半日竟然有两次委托,赚钱的机会来啦!
她连忙双指抵在眉心感应,待她感应到具体位置时,脸上的笑容陡然消失,面朝一处方向极目遥望,轻声喃喃道:“邑下学宫。”
少紫疑惑道:“什么?”
阿七来不及跟她多说,转过头匆匆道:“总之,我不能收你为徒,不过既然相识一场,”
她把手里吃完的糖葫芦的木签,用嘴巴嗦干净了,双指用法力沿着签身抹了一下,而后把它递到少紫的手上:“给,虽然粗糙了点,但也能用,无论你有什么困难,折断这枝签,我就会来。”
最后不等少紫回应,说了句“再见”就飞一般绝尘而去了。
邑下学宫与皇宫毗邻,隶属于后者,是阿七年少还是公主时,和一众官宦贵族的子女在此习文修武之地,自毕学后将近十年没有再来这里了。
论及原因,那便是这里有着她想忘却忘不掉和想记起却追不回的事,是她成为赤厄鬼的起点。
此时天色开始昏昏暗,太阳已从西边落幕,只留下一片残血。
阿七沿着熟悉的路线飞速往邑下学宫赶,奔跑间她扭头看向天边的霞光,满目的赤红与另一个同样赤红的画面重叠起来,那个画面的背景是邑下学宫。
她有些疑惑,这个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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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学宫应该已经下学了,学宫如今规定下学后学子不可再在宫内逗留,必须即刻离开。
那现在需要委托的莫非是老师?
这么想着,她已奔到邑下学宫大门前,粉墙黛瓦,典雅庄重,仿若一幅精致的水墨画卷。
正巧有两个一男一女穿着邑下学宫统一学子服的学子从大宫门里慌张飞跑出来,少年牵着少女的手,回头生气对她斥道:“你个笨蛋,多年前赤厄鬼下学后在学宫里杀害了一个老师和一个学子,所以才有了之后学子下学后须即刻离开学宫的规定,你又不是不知道,竟然为了喂一只鸟,逗留到了现在,还好没被老师发现,不然非重罚你。”
少女被斥得有些委屈,辩解道:“可那件事最后不是成了悬案吗?并没有证据证明是赤厄鬼做的啊。”
少年道:“没有证据不正是说明问题,除了她,谁能做得到,总之,大人们都说是她干的。”
少女又说什么,阿七完全听不清了,两人的身影也渐渐远去。
她左右看了看,首先肯定不能正大光明从宫门直入,虽说是受人委托,但这毕竟是皇家学宫,她如今一个外人,冒然进入,肯定会被当成可疑的人问候。
所幸她知道一个进入学宫的隐蔽的路线,是她年少时曾经夜间走过一次,之后再没走过的路线。
她绕到了宫门右后方,翻越宫墙,沿着记忆里的路线往深处潜入,越往前走,就离委托人所在的位置越近,她心中的不安也越来越喧嚣,因为,那个位置她永生难忘。
终于,她走到了那个位置,明明身体没感到累,却不由自主地扶着膝盖气喘吁吁,缓缓抬起头,在看清眼前景象的那一刹,血液仿若被冻结。
她的眼前没有人,准确来说是没有活人。有的是两具紧挨着毫无生气的尸体,一个穿着学子服是个少年学子,一个衣着古朴高雅是个中年老师。
两人的胸口都被什么刺穿,血迹染满了衣裳。
阿七脑海中自动跳出来一个被时间褪了色的画面,和眼前这幅景象来回切换,切换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合二为一。
她僵在原地一动不动,活像脚被冻在地上,过了好久才找回知觉,踏出了一步。
脚下“咔嚓”的清脆响声吸引了她的注意,低头看去,是截被掰断的上上签。
她意识到是有人故意用上上签把她引到这的,其目的是……
她重新看向地上两具尸体,细看下发现了端倪。
那根本不是尸体,而是由两个木偶扮成的栩栩如生的死人,五官和活人极其相仿。她本该第一眼就发现的,但因受到的冲击太大,一时失了判断。
那么事情就很清楚了,同样的地点,同样的“尸体”,以及同样差不多新月当空的夜晚。
复刻。第二场复刻。
是那个怪异的假赤厄鬼。
如果第一次复刻是给所有人看的,那么第二次很明显就是给她看的。
依对方用上上签把她引来亲眼目睹来推测,一定是知道她的真赤厄鬼的身份,以及现在在做的事情。
但是这样的话,问题就来了。
既是复刻,为什么这次没用真的尸体,既是知道她的身份,如果有仇,为什么不直接杀过来并向所有人揭露,就算没仇,那也会告发她这个危险人物。
就在她蹲下身看着两个木偶思索之时,忽闻远处周围变得人声嘈杂,听声音是来自邑下学宫外面,出动了不少人,并且似乎在逐步往这边靠近。
发生什么了?
10. 被隐瞒的人生是很痛苦的
与此同时,又从某个远处方向传来一声震天巨响,好像是什么倒塌炸裂了。
一时间外面一片兵荒马乱、紧急戒备之动静。
阿七凝神细听,尚能听到“刺客”“爆炸”蜃楼”的片段字眼,根据这几个字结合目前的情况,心里差不多猜了个七七八八。
就在这时,她听到学宫里涌进一大批人群嘈杂的声音,同时敏锐地感觉到身后有两个武修在朝这边急速靠近,来势汹汹,似是不善,她忙站起转身去看时,来人已奔至眼前。
“阿七?你怎么在这?”走在前面的人竟然是桂庄,看到阿七时他一脸讶异,原本只是右眼紫青的脸,不知为何脸颊也青了好几处。
他身后近处还跟着一人,因身形尚在树影暗处,未能看清全貌。
桂庄马上便注意到她身后地上的“人”和断签,上前细看一番后疑惑道:“这些是……木偶?原来如此,你是被人用上上签引来的吧,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的后面是和阿七同样的疑问。
阿七问道:“你呢?又为什么会来这?”
桂庄正色道:“刚刚皇宫进了刺客,杀了好些个侍卫,紧接着城中一座水月蜃楼突然爆炸,里面的人死伤惨重,我们正巧在附近遇到追拿凶手的皇宫侍卫,他们亲眼目睹凶手身着红衣,面缠绷带,完全就是赤厄鬼的模样,并且看到对方钻进了邑下学宫,于是就一起进来搜查。”
阿七右眼微眯,暗自思索:屠戮皇宫、炸毁水月蜃楼,这也是她曾经干过的事,那个冒牌货把她引到这,莫非是为了将众人的矛头指向她,从而让她暴露出真实身份?
可是这样的话,未免也太弯弯绕绕的了,直接拿个喇叭喊多方便。
这时桂庄又突然想起阿七干的好事,脸上瞬间燃起怒火,张着臂膀,脚像鼓槌一步步锤着地面,走到她跟前,指着她鼻子骂道:“你这个背惠食言、言而无信、信口开河的大骗子。”
他右手改指着自己紫青的脸和眼:“看看你把在下害成什么样了。”
阿七忙打马虎眼“哈哈”笑了几声,解释道:“抱歉,这次真的是事出有因。”
然后她赶紧转移话题,指了指树影下的人吗,问道:“那位是谁?你的朋友?”
桂庄成功被她转移了注意力,敛了怒色,正欲介绍:“哦,这是……”
“叶留苏。都城偶月酒楼的老板兼掌厨。”低醇清冽的声音乍起,抢过话语。
阿七在听到这个名字的那刹,如遭雷击,在她逐渐放大的瞳孔间,那身后之人缓缓走了出来。
一袭蓝衣,月光洒在其上仿若一片冰湖,颜如冠玉,两点寒星般的眸子沉沉望向她,声音比刚才更低沉冷漠:“原来,鬼,也不总是穿着红色。”
阿七的脸此刻就像见了鬼一样惊悚,眼珠转向桂庄,内心在尖叫:这是什么玩意?你这是带了个什么玩意过来!
在比试台时看到的不得了的熟人,竟然在这又碰见了,而且听这话好像已经认出了她,为什么?难道是因为自己刚才为了观察假死人木偶摘下了纱笠吗?
糟糕,简直太糟糕了,阿七现在真希望自己身后有个悬崖或者有条河,好立马跳下去。
阿七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呆愣在原地和叶留苏对视。
也不知桂庄是神经大条还是笨的没边,仿佛丝毫没注意到两人间的气氛,搂着叶留苏的肩笑哈哈地向阿七介绍:“这就是在下跟你说的,在都城开了家大酒楼,非常有钱的至交好友,也是当朝叶丞相的儿子叶留苏,因为志不在朝就从商了。”
阿七内心在咆哮:你现在说这些有个屁用啊,他是个什么人物,我比你更熟好不好,早怎么不说,若是知道你的至交好友就是他,倒贴你一百两我也不会跟你来。
真的是,自从在沧海成遇上桂庄,当真是事事倒霉。
随后身形又闪到阿七旁边,向叶留苏介绍:“留苏,这是我在沧海郡认识的朋友,是个很厉害的法修,平时以接受委托为生,因为一起追踪赤厄鬼加上我欠了她些钱想找你借一些,就一起来了皇都。”
阿七的心揪着:我就不用介绍了,你快先闭嘴吧。
“确实是个很厉害的人。”叶留苏面无表情地道,吐出的字像一颗颗冰块,他的视线像一把利刃,仿佛要把阿七刺穿。
却又状似无意地问她:“请问姑娘,我这位好友欠了你多少钱?”
阿七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语气微弱地回道:“五、五百两。”
桂庄脸上的笑霎时褪去,挂上大大的问号:“诶?
叶留苏意味不明地道:“是吗。”
也许是感觉到两人之间的微妙氛围,桂庄插话道:“什么钱不钱的后面再说,现在最要紧的是抓赤厄鬼,那个家伙可是潜进了学宫里,我们先分头去找吧。”
说完,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凑近阿七,一只手捂着嘴悄咪咪地对她道:“对了,在下跟你说,我这位至交好友可是与赤厄鬼有着深仇大恨,因为他的心爱之人,就是你白天祭奠的那位被赤厄鬼杀死的元泱法修。”
阿七如木偶般将头转向他,笑的比哭还难看:“我知道。”
她当然知道,人就是她杀的,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只是你能不能别哪壶不开提哪壶?虽说哪壶都不开吧。但既然是说悄悄话,能小点声否?对面的人都听到了,你的好友现在的表情充满了杀意,对她充满了杀意呐。
这时叶留苏突然开口道:“小庄,你先让到旁边去。”
桂庄转过身来刚想问句为什么,就见叶留苏已气势骇人地闪身到他们面前朝他们破空一剑横扫。
阿七未能及时躲避,身体被剑气打中,登时差点喷出一口血,重重向后摔倒,沿地面擦了一段距离才停下。
桂庄则在看见剑气袭来的那一刻就吓得立马跳到旁边,堪堪躲过,待站稳后,才拍着胸脯尤心有余悸地道:“好险,差点就被砍到了,至少也先等我躲远了啊,话说留苏你为何要对阿七动手?”
叶留苏没有回答,他横剑胸前,周身杀气萦绕,双眼如同寒潭,盯得阿七浑身冰冷彻骨,下一刻,他又势如破竹般冲她杀去。
这次是砍、劈、刺、削等一套不间断的连招,狂风暴雨般尽数使出,千钧力道,万般招式疯了般一股脑全都往阿七身上招呼,根本不给她丝毫喘息的时间。
在这种密密麻麻的攻击下,阿七连运法力护住身体的机会都没有,只能凭着脚下功夫躲闪,但几乎毫无用处,因为叶留苏把全身的功力都用在了速度和力道上了,他的攻击来自四面八方,根本无法完全避免,即使躲过了剑刃,还是会被剑气割伤,躲过了这一击,转眼就中了另一击,疼痛如被岩浆沐浴席卷全身。
从未见过叶留苏如此的桂庄,震惊了许久,忙大喊道:“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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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快住手,你这样会杀了她的。”
阿七朦胧间心想:他确实是想杀了我,不过等待会你知道了我的身份,也会想杀我的。
但叶留苏恍若未闻,他双目赤红,能看到的只有眼前的阿七,能感受到的只有纠缠了他经年的仇恨和痛苦,以及能做的就是把这份仇恨和痛苦用自己这双手挥洒出来。
桂庄眼看着阿七被打的行动里越来越弱,几乎快要站不稳了,当真怕叶留苏把她杀了,立即拔剑欲冲上前阻拦。
似乎预料到他要做什么,叶留苏已先自停了攻击,在阿七面前执剑玉立,面上褪去了上一刻疯狂的神情,彷佛泄了洪的湖面,但依旧冰冷寒凉,俯视着她。
阿七则气喘吁吁单膝跪在他面前,身上遍体鳞伤,雪白的衣裳被完全染成血红,任谁看了都是赤厄鬼的红。
不过她好像并不在意,而是第一时间检查自已的两个一红一白的护腕,细细地抚摸观察后发现没有破损,才松了口气。
“阿七!”桂庄忙跑过去看她,异常担忧道:“你怎么样?”
阿七冲他苍白无力的笑笑,艰难道:“放心,死不了。”
这关心让阿七感受不到丝毫温暖,只会让她更加心虚,以及让她在身份被揭穿后不得不接受对方改变态度的落差。她心觉叶留苏一定会告诉桂庄她的身份的。
看着她这幅惨兮兮的样子,桂庄眉头深皱,看向叶留苏,正色问道:“留苏,现在能告诉我为什么要对她动手了吗?你和她不过才第一见面不是吗?”
叶留苏却是目不转睛地看着阿七,半晌,说了一句:“舍弃了剑,是吗?”
剑。阿七想了想,她确实很久没碰过了,自两年前万枯林围剿后,身为武法兼修的她就再没碰过剑,只单作为法修游荡于市井。
叶留苏轻声冷笑了一下,道:“你以为这么做,能改变什么呢?改变的只有你自己。而且,”
他的目光从下至上将她扫了一遍,接着道:“这才是你原本的样子,不是吗?”
“等等。”桂庄听明白了什么,道:“所以你们两人相识?”
叶留苏沉声道:“没错。一切的起点就在这所学宫。”
桂庄快速在脑中理了一下,道:“意思是在学宫就读的时候认识的,能在邑下学宫就读的人……”
他想了想,转而惊讶地看向阿七:“难道阿七其实也出自达官显贵之家?”
阿七不语,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而叶留苏似乎也根本没有要开口的打算,只是静默而立。
桂庄又问了几遍,始终没人回答。
见两人都一个德行,问话就像拉屎一样拉不干净,他终于急了,从袖口里怒抓出一把黑豆炮弹,抱着全都拉倒的想法道:“不说就算了,在下也不问了,干脆去你们的走马灯里看去罢,哈哈哈哈——”
阿七连忙无奈地抓住他的袖子,将他的视线拽过来,确认道:“你当真想知道?”
桂庄眼睛圆瞪,神情狰狞,语气癫狂地道:“当然想!在下实在无法忍受所有人都知道一件事,只有自己被蒙在鼓里的感觉!”
阿七抬头看了眼叶留苏,心中细细思忖了一下,而后向桂庄勾了勾手指,示意他凑近:“那我就告诉你吧。”
闻言,桂庄面上的暴风雨霎时转晴,乖巧柔顺地蹲下身子,和阿七两个脑袋凑在一起,开始小声的交耳。
11. 人人都可以来那个
“是这样的,”阿七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声音道:“我年少时曾给一官家小姐做过陪读丫鬟,因此得以跟着进到邑下学宫,在这里认识了叶留苏和他两个青梅竹马的好友。”
说到这,她状似懊恼地叹了口气:“也怪我那时年纪尚小,什么都不懂。在学宫第一次来癸水时吓坏了,以为自己是个怪物,拼命瞒着所有人,但被他其中一个好友发现了,那家伙是个比我更笨的笨蛋,他非常生气虽然一边命令我不许再流这种东西,另一边还是帮我向大家隐瞒。”
“但癸水这种东西怎么可能说停就能停,就像人的三急一样,越是在紧张的时候,就越身不由己地想倾泻,终于所有人还是知道了,都气愤地谩骂我,说我是怪物。这时叶留苏的另一个好友安慰我,说这并不是我的错,要我调整好身体,不要让癸水紊乱。但是我没有听进去,在铺天盖地的辱骂下,我的心理逐渐扭曲,癸水也随着我的情绪变得狂暴,终于我一怒之下,找了把剑,给每个骂我的人身下都捅了一剑,让他们都来了癸水。”
“等等!”桂庄咽了咽口水,紧张地问:“在下能问一下,具体捅的是哪吗?”
阿七神情极其严肃地道:“就是你此时此刻想的那个位置。”边说边视线下移。
桂庄登时觉得某菊猛的一紧,吓得唇齿间挤出“嘶~”的声音。
阿七继续一本正经地道:“但我这种做法,非但没堵住大家的嘴,反而引来更激烈的谩骂,我便也变本加厉的攻击他们的菊花,叶留苏及其两个好友则在努力阻止我。有一天,之前帮我隐瞒的那个人,自觉心中有愧,觉得自己没有帮我保护好秘密,才导致我如此,为了弥补,他选择了和我并肩作战,与昔日好友站到了对立面。而叶留苏的另一个好友,自我性情大变以来,就一直在苦口婆心的劝我回头,终有一日我失手伤了她,害她也流了癸水,她不仅不生气,还向我道歉,告诉我其实她和我一样,本身就有着癸水,从未敢告诉任何人。”
“叶留苏知道此事后,便对我恨之入骨,某一日,学宫的所有学子们按照计划下学后将我和我的同伙围堵,展开菊花大战,叶留苏为了报仇也参与了进来,那一战可谓是十分惨烈。”
“怎么说?”桂庄急切地想知道后续。
回忆使得阿七眼眸朦胧,她顿了顿,道:“那一战中我的同伴,也就是叶留苏的昔日好友,为保护我被捅出了癸水,我在情况危急下被他推出了学宫,才得以幸免,而叶留苏在混战被我摘掉了两个重要的东西。”
桂庄:“什么东西?”
阿七默默举起双手圈成两个圆圈,而后猛地张开,做出像烟花炸开的手势,同时嘴里发出“嘭”的声音:“就是这样。”
桂庄嘴巴张的如鸡蛋般大,久久合不拢,他僵着脖颈转过去看向叶留苏的下面,貌似有点难以接受。但结合叶留苏之前说的一些话,好像也能对的上。
叶留苏丝毫没有听到两人说了什么,似乎也没有耐心这么耗着,待她们交流完,便剑刃一翻,对桂庄道:“小庄,你先让开,我必须要杀了这个人。”
桂庄忙恢复正色,缓缓起身站在阿七身前,毅然道:“留苏,所有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按理说我不该插手你们的恩怨,但我想了想,还是不能让你杀她。”
叶留苏神情变得异常激动,质问道:“为什么,你既已知道了全部,难道不明白她毁了我人生中多么重要的伙伴,为何还要护着她!”
“我明白!”桂庄捂着胸脯,非常感同身受地道:“身为男子,我真的非常、特别能明白你,可是你就算杀了她,也什么都恢复不了不是吗?虽然这么说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但凡事还是要多往好处想想,你如今这样,也不能说全无好处,比如清心寡欲反而更有助于修炼,还能解放双手减少疾病延长寿命。”
叶留苏疑惑地歪了歪头:“哈?”
桂庄假咳了几声:“不好意思,扯远了。实际我想说的是,”
他直直对上叶留苏的双眼,神情十分认真:“留苏,杀一个人很容易,但弄清楚一件事往往比杀人要难得多,然后弄清楚了一件事或者杀了人之后能消解了痛苦更是难上加难,若是真的让你杀死了阿七,你的仇恨和痛苦真的能消解码?”
叶留苏道:“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血债血偿,只要杀了她,就算让我坠入无边的深渊,我也毫不在乎。”
闻此言,阿七痛苦地咬紧嘴唇。
桂庄看了他一会,无奈地笑了:“说的也是,我其实也没指望能劝得动你,阻人复仇如同杀人父母,请忘记我刚才说的话吧,接下来,我便以我个人的立场拦住你。”
叶留苏身形如同木雕,一动不动,孤独而冷寂,半晌他沉沉开口道:“小庄,如果要你此刻在我和她两人中选其一,你选谁?”
桂庄微微睁眼,没想到会被问这种问题,笑道:“这种问题你问一个大男人好像不太对吧,不过真让我选的话,”
他停顿了一下,叶留苏和阿七齐看向他。
眼看着他抬起右手往身后阿七的小腹一指,说完后面的话:“我选我那尚未出世的孩子。”
叶留苏和阿七脑中同时蒙圈:“?”
尤其是阿七,瞪大眼睛看看他的手指,又看看自己的小腹:孩子?这货在胡说些什么?
桂庄转身换上一副殷勤模样,将阿七拥进怀里,道:“孩儿他娘,不要害怕,我一定会保护好我们的孩子。”
他转向叶留苏,装出悲戚模样:“留苏,你要杀阿七我不阻拦,起码等她把我的孩子生出来再杀。”
阿七偷偷拧住桂庄右胸的凸起,右眼狠狠眨了眨:狗东西,你说什么?
桂庄疼得皮肉颤抖,脸色赤青白绿,变换多彩,双眼抽搐:啊啊啊啊——疼疼疼——快松开——我是在救你啊——混蛋——
叶留苏沉默了一会,看着他认真地道:“小庄,这个女人是个不祥之人,只会给身边的人带来不幸,我曾有个青梅竹马的好友,一意孤行要跟随她,结果是什么下场,你应该已经知道。她这样的一个人,只有两种下场,要么死,要么孤行一世,我不想你再重蹈覆辙,所以希望你能离她远一点。”
阿七低着头默默闭上了右眼,嘴角微微下垂像是承载了千斤重的悲伤,却无法吐露出一个字,心里有个声音在附和叶留苏的话:他说的一点都没错。
她就是个不详的人,小小的两只手,承载了上万条人命,没仇的被她害死,有仇的被她杀死,亲人也好朋友也好,过往但凡跟她有点牵连的,都无一幸免。所以隐姓埋名后她一直独来独往,从未想过与谁有任何牵扯。
包括现在,她由衷地希望桂庄能让开,不要每次都挡在她面前,注定孤独一生的人不该享有片刻的温暖,不然就会像突然失去怀抱的婴儿,恐慌又脆弱。
即使叶留苏这么说,桂庄态度依然坚定,道:“抱歉留苏,我不想看到我孩子的母亲被杀掉,她是我深爱之人,就算被她伤害我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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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情愿,即使有一天像你一样不能做男子了,也还是有很多香艳的女装和胭脂等着我挥霍。”
“无论天涯海角,我都跟定她了。”这句话是看着阿七说的。
本是撒谎的事情,被桂庄一本正经说得如此深情意切,阿七怔怔地看着他,一时恍惚了。
叶留苏眼眸的光越来越暗淡,低垂的眼角透露着些许失落,声音轻的像一片枯叶:“是吗?既如此,”
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他神色转为毅然,缓缓举起剑指着她们道:“那就试着看能不能拦得住我。”
桂庄没有拔剑,而是从又从袖口里掏出黑豆炮弹,一手一把,爽朗地笑了几声,道:“虽然我好久没跟你过招,确实手痒难耐,不过因为这种事而产生的交锋,实在没有情趣,这个时候,还是用我的秘密武器速战速决才最明智。”
他侧头快速嘱咐阿七:“待会在下会把黑豆撒在我们周围,到时你趁着爆炸产生的浓烟赶紧逃,机会只有一次,一定要抓住。”
阿七维持着仰头的姿势半晌没动,圆瞪着右眼,脑中刺耳的警报声重复播放听到的这几个字:撒在周围?撒在周围!这跟被埋坟里有什么两样?这货是傻子吗?是傻子吧!
桂庄大鹏展翅般伸着胳膊,做好投掷的准备,大声喊着口号:“在下要准备扔了,孩儿她娘,照顾好我们的孩子!一,二……啊呃。”
在他刚喊到二的时候,一发砸向他后脑的重创将他从地面一下子送到了云间,两手黑豆落在地上,大翻着白眼,身体晃晃悠悠地歪在了地上,露出身后拿着块红砖的阿七。
见桂庄被砸晕后,她万幸地拍拍胸脯,劫后余生般道:“差一点,幸亏我反应及时,不然就就地成坟了。”
“呵——呸——”她从喉咙里挤出一口痰,吐在桂庄身上,并骂道:“去死吧蠢货,你的身后最危险了。”
叶留苏微微睁眼,神情有一丝意外。
阿七跨过桂庄,径直走到叶留苏面前,与他对视了一会,轻声道:“现在没有旁人了,是想直接杀还是慢慢剐,都随便你。”
“在这之前,先回答我的问题。当初为什么要杀元泱?以及元泱死前,说了什么?”叶留苏的话语像冻结的湖水,两点眸光如同冰锥。
又是这些问题,两年前他就问过,当时她没有回答,现在也……
她闭上了眼睛,叹息般只说了两个字:“忘了。”
怎么可能会忘。就算忘了别人欠了她多少钱,都不可能忘了这些陈年旧事。
“是吗?”似是料到她会这么说,叶留苏神情没有丝毫波动。
闪着寒光的剑刃抵在了阿七的脖颈,叶留苏看着她,风轻云淡地说出浓墨重彩的三个字:“我恨你。”
阿七同样语气平淡地道:“我知道。”
她当然知道,她很清楚自己给他带来多大的痛苦,她比叶留苏还不能原谅自己。
“元泱她,即使你被所有人喊打喊杀谴责谩骂,也一直相信着你。”叶留苏开始咬牙,握剑的手渐渐收紧。
阿七:“我知道。”
“最后一个问题。”叶留苏阴鸷地看着她:“你当真有了小庄的孩子?”
阿七没料到他会这么问,便顺口胡言,没脸没皮地道:“没错,你要是不信,给我一炷香的时间,我找个草丛拉,额生给你看。”
叶留苏眼眸越来越沉,从喉咙里发出像是从深渊里传来的声音:“即便如此,我也要杀了你。”
12. 有时候脏兮兮的东西价值最高
阿七嘴角挂着一丝淡淡的笑,静静地等待着,等待叶留苏将她本该在两年前就终结的生命彻底抹去。
剑刃划破了她的脖颈,分不清是刺痛还是冰冷刺骨,血液如蛛网般往衣领蔓延。
朦胧间,她在默默数数,她从人到鬼走了半生,从鬼到鬼要走几步路,应该不会太久吧。
她数了一,右眼微微睁开,眼前依然是叶留苏刽子手般冷漠俊美的脸。
她数了二,右手轻轻动了一下,指间夹着几颗黑色豆状颗粒。
她数了三,眼睛倏然睁大,将指间黑豆全部弹向叶留苏身后石地上,瞬间剧烈爆炸,土石飞天,与此同时她身体雷霆般厉起,趁着叶留苏分神之际,徒手抓住尚未刺进要害的剑刃,将他一脚踹进身后刚炸出的热腾腾的两丈多深大坑,随即土石落下,给就地埋了。
阿七站在“坟”尖上,一边擦着脖子脖颈上的血,一边用力踩了好几下脚底,笑声狂妄而愉悦:“不好意思叶留苏,这世间还有那么多钱等着我去赚,还有那么多人生的赌桌等着我去坐庄,可不能就这么被你杀死。你就好好在里面安心躺着吧,再见了,我的昔日同窗。”
说完,她拍拍屁股抬脚刚便欲速速离去,就在这时,不远处的前方传来一声少女的怒喝声:“你个脏东西,别碰老娘!”
这声音异常熟悉,她没有立即过去查看,因为对方正在朝她这边飞速靠近,而他们的后面又跟着声势浩大的一大波人,貌似是追着他们。
果然,很快从旁边的树林中冲出来一个血红的身影,脸上右眼绑着绷带,是假赤厄鬼!并且铁制的义右手倒提着一个紫衣的小女孩,是少紫。
阿七在匆匆瞥到假赤厄鬼的那刻,就当机立断,掌心凝聚法力,朝她的前方一记暴击,拦停了去路。
对方也迅速反应过来,向后一跃躲过,待站稳后向阿七看了过去。
阿七能依法力感受到,她的身上有不只一根上上签,看来事情还没完。
少紫被头朝下提着,一时没看清阿七,待看到是她后,立马欣喜道:“法修姐姐!太好了,我终于找到你了,那个,我有很重要的话想跟你说。”
阿七先是疑惑地问她:“少紫,你怎么会被这个家伙抓到?”
少紫不好意思地道:“是这样,你走后,我就一个人想了一会你说的话,想好后就决定去你说的邑下学宫找你,碰巧一群宫中侍卫在抓赤厄鬼,又碰巧我就遇到了赤厄鬼,我以为是……,然后就被她抓了。”她想说的是她以为阿七就是赤厄鬼。
“我知道了,别怕。”她温声安抚着少紫,而后看向假赤厄鬼,上前厉声道:“到此为止吧,我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做,现在我就在你面前,有什么话直接说出来,不要再拿人命搞复刻装神弄鬼那套了。”
既然对方把她做过的事复刻给她看,就说明是知道她真赤厄鬼的身份,所以她才这么问。
假赤厄鬼脖子侧了侧,她那如泥雕一样的面容,和阿七第一次见她时一样纹丝不动,似乎一如既往地不打算开口说话。
少紫涨着红脸道:“法修姐姐,没用的,这人好像是个哑巴,自被他抓住,我就没听他说过一句话,直接狠狠地把他揍一顿吧。”
阿七也正有此意,她实在没耐性跟这个假货墨迹,便掌心运起法力,周身空气强烈波动,草叶乱石围着她旋转飞舞,做好了大打一仗的准备。
就在这时,她忽觉脚腕被什么热乎乎的东西紧紧箍住,动弹不得,转头往下一看,一只劲手破土而出。
阿七嘴角抽了一下:“诶?”
紧接着在一阵土石崩裂声中,叶留苏从“坟”里跳了出来,拎着阿七的脚,在头顶上加速了几圈后用力甩了出去。
阿七沿直线飞射出去,直直砸在不远处的树上,印上了个结结实实的人形,砸得她眼冒金星,晕头转向。
少紫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的目瞪口呆,待缓过神来,她像条小虫扭动着身体对叶留苏大骂:“你是个什么鬼!不好好在坟里呆着,竟然随便出来伤害我的人!”
叶留苏理了理狼狈的头发和衣裳,慢条斯理地道:“我不是鬼,是人。”在看到假赤厄鬼时,他双眼微眯,将手中剑的目标从阿七转移到了假赤厄鬼身上。
那假赤厄鬼似是感受到形势对他不利,拔出剑抵在少紫脖颈上,和在沧海郡时的做法一样。再加上被阿七短暂堵了一会,那些追她而来的侍卫们眼见着就要追跟前,便当机立断地转身往另一个方向逃走。
少紫双手在地上急抓,结果抓住了桂庄的头发,便就此不放,被假赤厄鬼一块拖走了。
见状,阿七忙把自己从树上扣下来要去追,却被叶留苏猛地一剑扫来拦住去路。
阿七尚未开口问候他,就听到被带着渐行渐远的少紫用越来越大的声音对她喊道:“法修姐姐——你之前跟我说的话,我认真想过了,虽然没有全部听懂,但是我想纠正其中一句:你不属于过去,而是属于现在。所以我决定不拜你为师了,而是按你说的,去经历新的逆境,创造新的强大。”
一直保持着头朝下的姿势,又扯着嗓子说了这么多话,少紫有点强烈的头晕恶心,但她还是猛吸了一大口气,将没说完的话继续喊出来:“法修姐姐——我想和你一起经历逆境,和你一起创造新的强大,请让我跟着你——呕——”
说完少紫就吐了。
阿七呆愣地站着,身体彷佛被这短短两句话重之又重的几十个字紧紧拥抱着,温暖又沉重,半晌她声音微微颤抖地轻声道:“傻子,这种时候该考虑的是你的小命才对。”
她握紧拳头,目光毅然,恍然忘了自己还被叶留苏拿剑指着,不管不顾地要追过去。
却又被叶留苏一剑刺中肩膀,横扫在地,就在她急准备认真出手干架的时候。
“你若再往前一步,”叶留苏居高临下拿剑指着她,厉声道:“我就杀了你。”
阿七顿时定在了原地,不是因为她怕那句杀了你,而是叶留苏说这话的神情告诉她,他在痛苦。
叶留苏的剑缓缓沉下,吻上地面,他猛转过身,背对着阿七,声嘶力竭地喊道:“这次,我不会把任何人给你,无论是谁,一个都不会!无论生或死,我要你今后的人生都浸泡在孤独的血海中,发腥发臭!”
阿七睁大了右眼,眸光晶莹颤动,半张着的嘴被风干,发出沙哑的声音:“那就,拜托你了。”
“给我滚!下次再出现,我一定杀了你!”这是叶留苏离去,追往赤厄鬼逃走的方向前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终于还是没能杀了自己。
阿七心知这都是念在元泱和那个人的份上。
不过没有时间让她感慨过往,因为一群皇宫侍卫已经追到跟前,从树林里一股脑冒了出来,她这才想到,自己如今一身血红衣裳,又绑着绷带,岂是跟假赤厄鬼神似。
果不其然,那群侍卫一看到她,就毫不犹豫地把她当成目标,激动地大喊着“杀赤厄鬼”,冲她杀过来。
阿七迅速跑到死人木偶身边取了一截手臂,而后身形轻盈一跃,从包围圈中跳脱出来,踏着宫中的树,身体一升一降向远处逃去,待飞上貌似是藏书阁的屋顶时,她回头往下看。
见混乱的侍卫后面随之而来还有近百名多披甲戴胄,整顿有序的士兵,领头的是个身披寒甲,身形魁梧的中年将军。
那将军也是个脸熟的人,元泱的父亲元骁翎,乐华国的大将军,两年前万枯林围剿的领头者之一。
眼下恐怕是接到赤厄鬼出没得消息,急忙整顿军队赶来的,但凡涉及到赤厄鬼的事,总免不了大动干戈。不过,比及万枯林围剿,这还只是小场面。想来也不确定这杀人的赤厄鬼是真的还是假的。
之后阿七从邑下学宫逃到城中,又逃到城外,才彻底把追兵们甩不见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月光下的皇都,回想一天内遇到的所有事,心中百感交集。
她倒不担心少紫和桂庄,因为叶留苏在的话,他们一定不会有事,说不定把假赤厄鬼也抓住了。
就算没抓到,除她以外也是会有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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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查,去抓捕。
这里已经不需要她了,已经没人需要她了,她已经脱局了,这之后关于假赤厄鬼的事,都已与她无关了。
还是就像叶留苏所说,不要跟任何人有所牵扯,从哪里来就从哪里去吧,像以前那样,一个人接接小委托,做做发财梦,反正本来就是为了祭典元泱而来,其他的都是顺便。
只可惜了桂庄欠她的五百两银子,不仅一文钱没拿到,如今还得走着离开,身上连吃饭住店的钱都没有。
她转回头,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
啊,看来今晚又得枕着自己的影子睡了。
“叮铃铃~”
这时她心中响起的一串碎玉般极其悦耳清脆的声音,止住了她的脚步。
有委托。
而且还是在都城内的不远处。
真是的,她可是刚逃出来呢。
但是没办法,顾客至上,总不能砸了万事上上签的招牌,正好可以赚点钱填肚子。
无论什么委托,这次一定收他个一百两。
一边在心里谋划着,阿七一边折回了头。
小心翼翼地穿街过巷,逐步靠近目的地,再过一个街口转弯就到了。
好在一路上没看到追兵,便放心大胆起来,在即将转弯之前,她特地理了理仪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可疑。
然后,转弯。
阿七随之愣住了。
月光下,少紫仿若一朵紫罗兰亭亭玉立,一只手握着两根断掉的糖葫芦签,一只脚下踩着个青色的人影是桂庄,她水晶般的双眸四顾而盼,在看到阿七的那刻,嘴角大大勾起,满面花开,笑道:“法修姐姐,我身无分文,能不能帮我找个活计,最好三顿包吃包住。”
桂庄艰难地将脸从地上抬起来,举起一只胳膊道:“在下也是。”
少紫又将他的头踩下去,斥道:“是你个头有,我是因为听说你欠了姐姐的钱才把你拖过来的。姐姐,这家伙是个穷光蛋,还不了钱,还是把他卖进勾栏院吧。”
阿七呆呆地站在原地,眸光颤动,嘴唇微张,被这景象震撼得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真是的这两个家伙,才跟自己认识多久啊,就要跟着她,就不怕她是坏人吗?
一股热流自胸口涌出,流向全身,烘得她鼻中酸涩,呼吸急促。
真是的,自己怎么偏偏还被他们幼稚的冲动弄的想流鼻涕。
这一刻,她忘记了自己赤厄鬼的身份,只是个有着普通的情感,向往普通感情的普通法修。
她侧过头,快速扇了几下眼睛后,莞尔一笑,缓缓走到两人面前,温声道:“要我完成委托之前,先想想怎么付我的五百两委托费吧。而且,”
她语气一变,笑容瞬间坍塌,右手指着她们身后执兵列盾,严阵以待的密密麻麻的百名士兵,生无可恋地道:“而且你们召唤我为什么不能找个安全没人的地方,特地把我引到追兵面前,是想让我死吗?还不快跑!”吐出的字一个比一个暴躁。
她话一说完,不管那两人,自己先转头跑了。
桂庄和少紫很快便跟了上来,在她们身后,士兵们怒吼着像一批狮群朝她们追杀过来。
少紫跑的气喘吁吁,脸色通红,但异常兴奋地道:“太刺激了,这就是新的逆境吗?”
阿七咆哮道:“不,这纯粹是因为你们是两个蠢货没事找事。话说,那个赤厄鬼抓到了吗?”
桂庄道:“很遗憾,那个家伙把我们带到皇都的护城河边,留苏跟他打了一架救出我们后,就被他跳进河里逃走了。”
阿七道:“跟上次一样啊。”
“没错,看来他很擅长用这一招。”桂庄说着不知从哪掏出一只断手,给阿七看:“这是留苏从他身上砍下的义手。”
阿七道:“很好,说不定可以是个线索。”
少紫道:“那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阿七看向前方,眼中闪着坚定的光,嘴角勾起自信的笑,朗声道:“抓到赤厄鬼,把他卖到勾栏院去。”
13. 有了钱一定不要让队友知道
三人在城中被追着溜了几圈,好不容易才仓皇逃出城外,甩开了士兵,躲在一个矮坡下喘气。
桂庄回头确认没人追上来,才放松下来,道:“终于把他们甩开了,所以接下来我们去哪追赤厄鬼?孩儿他娘?”
阿七一拳捣上他的口鼻,怒喝:“谁是你孩儿他娘?”
阿七一手木偶的手,一手赤厄鬼的义手,借着月光仔细观察了半晌后,分析道:“我们现在有的线索是,这只木偶的手和义手指掌间链合的方式一模一样,应该出自同一人的工法。赤厄鬼从沧海郡逃走的时候,是两手空空,所以木偶定是在都城或者来都城的路上获取的。”
桂庄:“原来如此,再加上对方是个右利手,不排除有擅长工匠的同伙协助的可能。要说皇都里,能人巧匠也不少,在其中的可能性最大。只不过发生了这种事,里面一定十分戒严,恐怕要等明天混进去调查了。”
阿七收起了两只假手,仰头看向夜空,道:“没必要,我知道此人是谁。”
桂庄讶异地道:“莫非是你的熟人?”
阿七正待回答,熟悉的提示声忽然在心中荡起。
又有人折签了。这是今天第四次收到委托了。
在感应到委托者的具体位置后,她脸色变得怪异起来,僵着脖子转向桂庄,道:“确实是熟人。这个待会再说,你能先告诉我为什么选择抛弃你的好友跟着我吗?”
桂庄故作夸张地道:“在下在学宫时不是说了吗?你可是我孩儿他娘啊,是我此生深爱之人,自然要生死相随。”
“是吧,孩儿。”他摸摸少紫的脑袋。
少紫登时感到头顶像被盖了一坨狗屎,七窍尖叫着,几乎是反射性拽着桂庄的衣领将他一个后空翻翻了出去,完了,她拿袖子使劲擦着脑袋,并骂道:“我最讨厌男的碰我了,离我远点,臭男人。”
桂庄躺在地上,头脑一时蒙圈了,捂着胸口咳了几下:“等等,你不是法修吗?为何力气这么大的?”
阿七在他头顶处蹲下,俯视着他,幸灾乐祸道:“就算是法修,也是有不弱于武修的力气,以及想拿拳头发泄怒气的时候,现在能好好说说为什么要跟我走了吗?”
桂庄保持躺在地上的姿势,看了她一会,而后诚恳地道:“其实,在下自在沧海郡见到你的第一眼起,就对你情根深种,无法自拔,梦想着能和你长相厮守,生儿育女,永不相离,生儿育女,生生世世,生儿育女……”
阿七微笑着再次举起了拳头。
桂庄一本正经的面具顿时破裂,求生欲瞬间飙升,慌忙捋直了舌头:“以、以上绝对是不可能的,在下的目的是捉住赤厄鬼,只是依眼下的情况来看,跟着你更容易接触到她而已。
阿七满意地放下了拳头:“那你可真是跟对人了。”
桂庄道:“什么意思?”
阿七站起身来,笑的一脸诡异道:“我已经知道他的位置了。”
桂庄惊呼:“这么快!”
随即便反应过来:“莫非他身上有你的上上签?”
阿七牵着少紫径直往前方走去,道:“没错,想抓他的话就快些跟上来,必须要在天亮之前到地方。”
少紫拽了拽她的衣袖,声音糯糯地道:“阿七,我们要走着去吗?肚子有点好饿,有没有吃的?”
经她提醒,阿七这才突然想起了什么,陡然停下脚步,在少紫身上一阵摸索,道:“对啊,能豪气到当街举行比武赢彩,你身上一定有很多钱吧,既然成了我的小工,就得先上交培训费,等可以独立接单后就可以赚回来了。”
少紫任她的手在衣服里钻来钻去,道:“我溜出家时带的钱都花完了,就只剩一面缠枝花镜了。”
阿七果然只找到一面镜子,她把镜子收进腰包后又问:“那你家在何处,我来写一封信送过去,让你家人给你估个价。”
桂庄实在看不下去了,上前呵斥道:“够了,能不能有点节操,再怎么缺钱,也不能对一个单纯的小女孩下手,再说了,你不是开赌桌赚了很多钱了吗?”
阿七目光闪烁,心虚地道:“那个啊,因为发了没有遵守的誓言,遭了报应,全没了。”
少紫举手道:“我能证明,她全部都输光了。”
闻言桂庄瞪大眼睛,气的全身的毛发都炸了:“那么多钱,结果全被你赌输光啦?!”
阿七被轰得侧过头,掏了掏耳朵,道:“就算输光了那也是我的钱,不能改变你还欠我五百两的事实。”
桂庄:“五百两又是从哪里来的,你个强盗。”
他突然有点后悔跟着阿七了,想着以后得日子堪忧,他不知从哪薅出一条藤蔓,转眼把少紫捆了,掏出一把黑豆,在她面前晃晃:“孩儿,来,告诉叔叔,你家在何处,说了给你糖吃。”
阿七:“喂,你说好的节操呢?”
桂庄:“哼,守住了钱即使没有节操也能守住自己,没钱空有节操连自己都守不住,综上所述,钱才是最重要的!”
给个巴掌给个糖,糖刚才给过了,桂庄这次换成手捏住少紫的下巴,露出阴险的笑:“快说,你的家在何处,不然就把你卖到勾栏院去。”
感受到异性的肌肤和自己触碰,少紫感觉像下巴上粘了一坨黏糊糊的鼻涕,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怒而暴起,一个字一个字癫狂道:“别——碰——我——”
说“别”的时候,挣碎了藤蔓,说“碰”的时候揪住了桂庄的衣领,说“我”的时候,把他单手掼在了地上。
摔得桂庄眼冒金星,口吐白沫,颤巍巍抬起头,艰难道:“在下忘了这一茬了。”
阿七幸灾乐祸笑道:“走吧,少紫,不要管他了。”
说完两人便齐转身往前走了。
桂庄欲哭无泪地翻身从地上爬起来,忽觉胸前有什么东西硌到了,他站起身掏出来一看,是个蓝色的布囊,而里面是银子,
一百两银子。
===============
经过三人的不懈努力,克服了一路的饥渴,劳顿,以及时不时爆发的相亲相爱,终于在第二天辰时到了目的地——距离都城以南约一百里的秘林幽谷中的一所素木农舍。
阿七拉着桂庄和少紫躲在农舍前的草丛中,露出两大一小的脑袋,偷偷往前方看,农舍的门紧闭着,从里面时不时传来嘭嘭锵锵或滋滋啦啦的的声音。
桂庄小声道:“赤厄鬼就在这里面吗?,没想到这么荒凉的地方还会有人住,她这是在里面干什么?”
阿七搂着另外两人的肩膀转过身,神情异常严肃地道:“听好,这不是一座普通的房子,我曾经因为委托来过这里面,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我的委托者其实不全是人。”
少紫道:“不全是人?难道还有鬼吗?”
阿七道:“没错,这户农舍以前是没人住的,应该是近期才被赤厄鬼找到。除她之外,里面还住着一个真鬼。当时,我收到折签的信号立马赶了过来,因为没人应,就推开门进去,谁知刚一开门就被长长的指甲拖进屋里深处,委托者是一个没有眼睛的长发女鬼,她委托我帮她找眼睛,因为我没完成委托,她就把我的左眼挖走了,为了保护剩下的一只眼,我谎称帮她去外面找,就趁机逃跑了,想来赤厄鬼的右眼估计也是被这女鬼挖走的。”
桂庄和少紫听得完全呆住了,睁着大大的眼睛,张着大大的嘴。
阿七继续一本正经地道:“这女鬼虽然可怕,因为嫌弃男子的眼睛,所以不会伤害男子。”这时郑重地看向桂庄道:“眼下赤厄鬼就在里面,要想抓她,只有你能进去了。”
桂庄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下意识地挪远了:“你是认真的吗?在下的意思是你说的是真的吗?别又是在坑我。”
阿七厉色道:“我是这样的人吗?怎么可能拿抓赤厄鬼的大事开玩笑,不信的话我把绷带摘下来给你看。”
桂庄又挪远了一些,依旧是一脸的不信任:“你就是这样的……咦?”
一双修长纤细的手猝不及防伸过来捧住桂庄的脸颊,抚停了他的话语,紧接着,阿七的冰清玉盘般的脸与他近在咫尺,看着他的右眼如同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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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呼吸交融,脸手相接处柔软而温热。
桂庄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一颗心发狂乱撞,说话也结巴起来:“你、你做什么?在、在下可不是随便的人。”
阿七眸光柔情似海,勾人心魄,嘴唇一张一启吐出的字宛如醉烟,极其魅惑地恳求道:“拜托你了,孩儿他爹。”
桂庄双眼霎时变亮,回过神来后,反手握住阿七的手,含情脉脉地道:“交给我你就放心吧,孩儿他妈。”
少紫难为情地扭过头,大喊道:“你们能不能考虑一下我这个单纯小女孩的存在。”
桂庄脸红得两个鼻孔直喷热气,猛地站起身,目光坚定如铁,跨过草丛直直走向农户的门,道:“你们在这稍作等候,在下去去就回。”
阿七嘴角勾起阴险的笑,又快速嘱咐了几句:“还有,开门时要装成女子的声音说一句‘我回来了’,不然也会被攻击的。”
桂庄什么都没脑子去想了,响亮地给了回应后就头也不回地去开门了。
他照阿七所说捏成细柔的女子音,刚大咧咧把门一推,刚说了句“我回来了”,连开门后是什么样子都没看清就猛地不知被什么一股力钳住腰部拽进去,被塞进外壳坚硬的黑暗中,手脚被什么硬东西自动束缚住面朝上躺着。
他以为是鬼造成的动静,拼命挣了几下,没挣动,与此同时,在他看不见的内壁左右,悬着两排铁锤,开始动了起来,如雨点般毫不留情砸向里面的人,痛的他哀嚎连天,哭爹喊娘。
锤击伺候持续一炷香的时候,他感到自己在什么东西上面平行移动,把他送进亮处,结束了痛苦的锤刑。
趁着这时他才看清,自己竟在躺在一块会动的木板上,刚才所处的是木板上一个方形的像盒子一样的木舱。
他眼前画面一阵翻转,由躺着变成立着,悬在一个像风车的大型机关上的一片叶子上,而这个大型风车又是一个更大风车的一片叶子。
且风车的下半部分没在水里。
桂庄使劲挣着,大声叫喊道:“这是什么东西?喂,有没有人!”
他刚喊了一声,风车就开始缓缓转动起来,慢慢将他从半空越转越低,在桂庄的愈来愈惊恐的表情下,没入水中过了一圈,然后从另一边再转出来。
“啊啊啊啊——”
惨叫声响彻不绝于耳。
之后速度越来越快,自身的转动加上风车的转动下,桂庄眼前出现了彩虹,嘴里吐出了白云。
洗浴伺候的过程持续了半个时辰才停下,桂庄被重新放进传送板上,浑身湿漉漉的,大翻着白眼,半伸着舌头。
下一站,他没有丝毫挣扎余地地被横着固定在一根铁棍上,下方是一口露天火炉,铁棍开始自行转动起来,像烤羊肉串般烤着他。
桂庄被烤得立马清醒过来,又开始嘶声裂肺地大喊救命。
外面阿七和少紫相视一眼,都默默地捂上了耳朵。
待过了半个时辰后,叫声消停下来后,她们才站了出来。
此时桂庄手脚的束缚已被松开,浑身崭新净亮地盘坐在传动板上一动不动,目光呆滞,无欲无求。
所有联动机关装置全都停止了运行的声音的同时,从屋里响起一个粗犷男子的声音:“哈哈哈,滋味如何,我新发明的浣衣械,无需用手即可洗涤衣物,不仅净污能力强,还能自动烘干衣物,连你脑子里的污浊都洗得一干二净。”
话音落下前,走出了一个头戴姜黄头巾、满脸虬髯、面带单眼镜片,约莫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子,走起路来有点罗圈腿。
那中年男子看到传动板上的人不是自己口中的那个,有点意外。
上前来回扇了桂庄几巴掌,把他扇回魂后,揪着他的衣领,粗声质问道:“你是谁?那个死单眼怪呢?欠了我那么多回上上签的工本费,打算什么时候还我!”
桂庄有气无力地抬起手往门外指了指。
对方转头看去。
阿七和少紫正站在门口,前者向他招手咧嘴笑道:“我回来了,班枢老头,找我有什么事啊?”
14. 生米煮饭最重要的是要加水
班枢一见到阿七就立马手中操上家伙,像只青蛙哇哇大叫着朝她飞扑上去,口中骂骂咧咧,说的最多的两个字就是:还钱!
一时间,整个方形大院里鸡飞狗跳,闹腾的乌烟瘴气,大约一个时辰后才消停下来。
少紫捧着一锅大米在研究院子里据说是可以无火煮饭的大型装置。
阿七和班枢在院中隔桌而坐品着茶,桂庄也恢复了正常,像个怨妇一样站在阿七身侧。
在座上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互怼间,他才弄清楚,原来这个班枢老头和阿七是关系不一般的相识。
阿七平时用的上上签都是从这里进的货。
“再也不能相信这个女人了。”
这句话就像传动板在桂庄心中循环播报。
什么赤厄鬼,什么瞎眼女鬼,全都是为了坑他而编出的谎话,下次要是再信她,自己就是狗。
阿七将两只假手放在桌子上,与班枢说了自沧海郡遇见的有关假赤厄鬼的所有事。
班枢只瞥了一眼两只假手,低头抿了一口茶,便道:“没错,这都是我亲手做的。”
这句话将桂庄从对阿七的谴责里拉回来,专注在正事上。
阿七一点也没有惊讶的样子,面色平静地问:“是赤厄鬼委托你做的?”
班枢摇摇头道:“是我早年认识的一个小门派的掌门,半个月前他派人送来书信及五十两黄金,委托我做了几只义手,对我来说,这点东西哪里用得了半个月,只两日便已完成,对方提前收到货后很满意。过了几日,对方又送来五十两黄金,委托我做两个木偶,做好后我就把东西放在院子里可遮风挡雨的货架上,原定的取货时间是两日前的正午,但是我等到天黑都没人来,等第二天我睡醒到院子里一看,东西已经不在了。没想到竟是被赤厄鬼取走了,那我倒是侥幸被她饶过一命啊。”
阿七垂眸思索了一番。
取货的时间就是假赤厄鬼从沧海郡逃走的那晚,而且这个地方也在对方当晚逃脱的路线上,全都对的上。
那么重点就是班枢口中的小门派掌门了。
她开口问道:“那个掌门……”
“那个人,”班枢将她的问话接了过去,道:“正是我此次叫你过来的主要原因。”
另一边,少紫端着一锅黑乎乎的东西,高声问班枢道:“喂!老头,你做的这是什么鬼机关,为何蒸出来的米饭是黑色的!”
班枢一看,就炸了,提着脖子喝道:“你煮米饭不放水怎么能煮成生饭?就算是母鸡也得要配上公鸡才能下蛋!还有,你个小屁孩能不能对长辈有点礼貌,我只是胡子多显老,并不是真的老。”
少紫嘴一撇,满脸的不服:“一把年纪还是孤家寡人,你就是个连鸡都长不成的卤蛋,跟你那贫瘠的头顶一样。”
说完便将锅里的东西倒了,重新舀米去了。
班枢被气的够呛,要不是眼前还有正事,一定会跟她对骂到天昏地暗。
他顺了顺气,在阿七和桂庄的催促下从胸口掏出一封信笺,道:“不知他是如何获知的,知道你可以接受委托,并且我与你有所联系。昨日,他送来一封信,信上说有委托想请你过去。”
阿七眯起了右眼:“委托我?”
她接过信笺,打开信细细地阅读一遍。
信上字体柔美优雅宛如女子,写信者是个叫天禅派的武派中姓丁的掌门,信中内容简洁,没有具体写是什么事情,只让速速前去,事毕后予以五百两酬谢,信尾还附上了门派的位置,是在摇光郡。
阿七对这个门派名没有丝毫印象,或者说听过但是没记住,毕竟天下武修门派众多繁杂,一般能记住的都是有名的大派。
班枢道:“很奇怪吧,既然急需委托,为何不干脆接把你唤过去,要从我这里绕一圈。如果他是和赤厄鬼一伙的,那他手中应该有上上签才对。”
阿七沉默了一会,收起信纸,道:“确实有点奇怪,不过不管怎么样,只要有线索,就算是陷阱我都是要去的。”
她站起身,猛地拍了一下桌面,斗志昂扬地道:“事不宜迟,我们即刻便出发!”
忽然空气中一股焦黑的异味吸引了她的注意,阿七抽动着鼻翼问:“这是什么味?”
三人齐转向院子的一角,只见少紫端出一口黑锅,里面躺着两只焦黑的鸡。
她百思不得其解地问大家:“我想吃个鸡蛋,不是说公鸡加上母鸡会有鸡蛋吗?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三人:“……”
结果,还是班枢出手,做了一桌饭菜,将阿七三人喂饱。
出发之前,班枢整理了一大包他平时的小发明,并告诉阿七每个的用途用法,有求救用的,逃跑用的,传信用的……等等,不过都是试验品。
其中,尤其对传信用的机械鸟做了详细的介绍。
这种机械鸟是靠法力和自身机关驱使的,只要被施以阿七的法力,当分隔两地时,拧动机关便可飞到有着相同法力的阿七身边。
因为班枢说想要及时获知试验成果,阿七无奈之下用法力给他充了十几只机械鸟,供他随时能给自己传信。
“好了,”班枢拍拍那半人高的包裹,对阿七道:“你要的东西也都做放在里面了,想想还缺什么吗?”
阿七看了看那包裹,把它径直扔给了桂庄,歪头边想边道:“好像还缺行路的马匹,还有吃饭住店用的银……”
班枢:“既然不缺,那就快快出发吧,真是的,我的院子都被你们弄的乱七八糟的。”
阿七叹了口气,便转身欲走。
“等等。”班枢将她叫住。
阿七回头:“怎么了臭老头,你的卤蛋忘包裹里了吗?”
班枢从身上掏出一个布囊,上前递给阿七,神情和声音莫名变得慈祥和蔼起来:“这个给你,虽然你平时老是欠我钱,惹我生气,但也是除了这堆铁木之外,陪伴我最多的孩子。此事涉及赤厄鬼,大抵是危险重重,我没什么能帮你的,这些钱你拿着,出门在外,没钱也是很麻烦的。”
阿七怔怔地看了班枢良久,猛地扑过去抱住了他,盘着他乱糟糟的胡子,感动地哇哇大叫:“老头,原来你是这么的疼我,对不起,我平时不该骂你吝啬鬼,不该偷你钱的。”
“好了好了。”班枢嫌弃地把她推开,嚷嚷道:“这单要是赚了,别忘了连本带利一块还给我。”
阿七又贴上去蹭了蹭,开心地道:“放心,这次赚了钱,我全部都拿来孝敬你。”
两人的互动即夸张幽默,又动人心弦,在桂庄和少紫看来,就像一对亲父女日常斗嘴。
一番相亲相爱后,阿七才和桂庄、少紫准备出发。
在她走出门之前,班枢又把她叫住了:“喂!臭丫头。”
阿七应声回头:“又怎么了呀,臭老头,你的卤蛋忘塞包裹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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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吗?”
班枢看着她,顿了顿,那目光当真是一个父亲在送自己的孩子,轻声道:“早点回来。”
阿七朝他摆摆手,咧嘴笑道:“知道了。”
一如她刚来的时候。
待走远了,回头看不见农舍的影子了,阿七才迫不及待地拿出班枢给的布囊,在手里掂了掂,沉甸甸的。
“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那个吝啬老头竟然今天主动给钱了,这个分量得有一百两吧,让我看看。”
她一边自语着,一边打开布囊,将其整个倾倒在手心。
倒出来了十颗白花花,硬邦邦的——石头。
十颗石头!
阿七的嘴角霎时沉了下去。
身体定格了半晌后,做出一个帅气的抛物姿势,将其全部扔了出去。
拍拍手,气哼哼地道:“我就知道,那个老头怎么可能那么好心。”
少紫道:“那我们身无分文了,岂不是又要走着过去?”
阿七这时恢复了神采奕奕的笑容,道:“听好少紫,这是我教给你的第一课,那就是凡事都多留一手。”
她如此说着,从身上又掏出来一个布囊,递给少紫。
少紫接过去一看,打开一看,发出好大一声“哇”:“好多钱啊。”
桂庄心一慌,连忙去摸自己的腰包,见钱还在身上,顿时松了口气。
随即疑惑地问阿七:“你哪来这么多钱?”
阿七咧嘴一笑,道:“偷的,反正班枢老头这么多钱,他一个人也花不完,就让我帮他散散财,为乐华国的经济做贡献。”
桂庄嘴角抽搐了几下,脑海中对刚刚父女情深的场景全部幻灭了。
此时此刻,他真想说一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过了一会,他又笑道:“不过,你和班前辈的关系还真不错,简直就像亲父女一样,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阿七道:“以前受伤被他救了,之后就一直跟着他了。”
也就是在万枯林围剿中,她受伤落崖,被崖下水流冲到农舍附近的河岸边,被班枢救下。
想到这里,阿七有些恍惚。
两年就像一条线,短短的时间,竟分割出两个她。
她默默收好钱,看向天边,振奋了一下精神,对少紫和桂庄加油打气道:“我们走快点,前面找个集市买辆马匹,就能轻松了。”
因为班枢老头住的地方太偏僻隐秘了,以至于三人对于外界的事情毫不知情。
等他们到了人烟活跃的集市处,才看到昨日假赤厄鬼大闹皇都的事情造成了多大的影响。
如果之前,对于赤厄鬼尚在世的事,大家都将信将疑,毕竟那段时间假扮赤厄鬼杀人的事比比皆是。
那么现在,满大街的通缉告示,时不时巡逻盘查过往行人的府兵,以及严肃戒备的氛围,算是定了锤了。
赤厄鬼没死。
阿七仔细看了每一幅通缉告示,所幸他们没有像桂庄那个傻憨一样画错。
但鉴于她的特殊装扮,还是免不了被盘问一番,不过幸好也只是盘问。
街上人们大都在讨论关于赤厄鬼时隔两年复生,复刻当年杀戮的事,惊恐又愤恨,有的当街破骂,有的生怕赤厄鬼听到遭到报复,只敢小声地骂。
阿七三人没有在此作多逗留,买了两辆马匹,按照委托者给的位置,就直奔目标地点去了。
15. 有福独享有难平摊
“你们快来看看,是这个方向吗?是不是又走错了?”阿七端着地图,对桂庄和少紫吆喝道。
他们本该早半天就到的,但是路上因为迷路,耽误了这许久,眼前又对要去的天禅派的具体位置犯起了愁。
按理说阿七前前后后在人间流浪了差不多有个七八年,对乐华国的地理图形应该非常熟悉才对。
这次之所以会迷路,是因为地理图形变了。
原本阿七比较熟悉的建筑啊,屋舍啊,树林啊,山丘啊,像一盘拼图都被打散了,这个地方本该有的东西没有,那个地方本该没有的东西却凭空冒了出来,弄得她晕头转向。
通过询问知情的百姓才了解,操帝为了壮硕国运,要改乐华国风水,才有了如今的模样。
所谓改风水即是将国土上一切会阻碍气运的东西全部都清除,挪有助于增长气运的位置上去。
操帝的命令很绝对,清除就意味着,只要经判定影响了风水,即使是山川河流,古墓祖坟也不惜任何代价,全部挪走。
为了完成这项庞大的工程,操帝特地设立了一个专门的机构叫作地舆司。
地舆司的首领便是有着精通风水的能力,一张地图在手,只要手在某个地方轻轻一划,这个地方就要被天翻地覆。
在阿七印象中,操帝要改风水是一年前提出来的,地舆司也是差不多那时建立的。
那之后改风水也只是小改,她只见到些微的变动,并没有太关注,没想到突然开始大改了。
她不禁内心感叹,还是上上签好用,直接就能感应到具体位置,不用像现在这样拿着地图,到处瞎逛。
桂庄端着地图跟周围环境比划了一下,不是很肯定地道:“应该……没有错,我们再往前走走看。”
桂庄和行李乘一匹马,阿七和少紫共乘一骑,沿着坡道继续前行。
桂庄幽幽开口道:“操帝的想法还真是惊天动地啊。为了增加国运,不惜劳尽人力物力改风水,且不说能不能行,若是最终弄的百姓民不聊生,国土满目疮痍,岂非背离了初衷?”
阿七目光望向远方,怅然道:“确实如此。”
操帝,她的父皇。
阿七心里将“父皇”两个字反复念了几遍,结果熟悉的也只是这两个字。
你在想些什么呢?
父皇。
三人行了一段路,远远看见前方有两三百名朝廷士兵在一片浓荫密林前忙碌。
那些士兵有的在指挥,有的在挖树,还有的在合力搬树,搬树的队伍浩浩荡荡伸向远处。
不用问,阿七三人便已知晓是怎么回事,这是为了风水在移林。
令阿七讶异的是,那里面竟然还有身着阿凰宫宫服的女法修们,在用法力协助士兵搬运。
这是为了增加人手,把阿凰宫的法修都派上来了。
桂庄拿着地图道:“太好了,我们没有走错。前面定是乐华国最大的森林空翠嶂了,天禅派的位置就在那边,喏,就是他们把树移去的方向。”
阿七摸了把汗道:“终于摸对了方向,赶紧到地方好好歇歇,我和少紫的屁股都颠成两瓣了。”
她轻夹马肚,准备一鼓作气奔到目的地。
忽然从侧方小道上急速冲过来一人一马。
马上的人惊慌大叫着“让开”,马儿癫狂莽撞,似是疯了般嘶鸣着朝她们撞了过来。
阿七和桂庄反应极快,驾马一前一后躲开了冲撞。
那疯马发狂乱奔间把背上的人和驼的货物全都狠狠甩了下去,摔的那人捂着膝盖久久不能动弹。
阿七三人连忙下马去看。
阿七道:“喂!你怎么样?”
那人痛苦的蹙眉,呻吟道:“我的腿摔伤了,马儿也不知怎么发疯跑掉了。”
桂庄道:“别担心,我们现在送你到医馆。”说着便要去扛对方。
那人抓住他的胳膊,止住他道:“不行,我是个递夫,还有很重要的东西没有送到。”
顺着递夫所指,三人看到地上方才滚落的一口黑色方形木盒。
递夫道:“我的伤无碍,或许歇一会就好了,但若是不能把货物准时送达,不仅有损驿馆的信用,保不齐还会被主人家骂。如果你们真的愿意帮我,能代我把这个东西送到前面郡尉府吗?”
递夫这诚信第一的职业操守,深深触动了同样以此为本操持着万事上上签的阿七。
对他分外惺惺相惜,轻拍他的肩诚恳道:“放心,我们一定帮东西送到。”
反正郡尉府距离天禅派不远,就是稍稍改个道的事。
便将架上马背,三人奔向郡尉府。
行不过五里路,他们就到了地方,敲响府们,走出来一个守卫。
阿七捧着黑木盒递给守卫,让他接收。
谁知那个守卫长枪一跺,眼睛一瞪,居高临下威喝道:“没听说有东西要送来,最近因为赤厄鬼的事处处戒严,滚!”
少紫道:“没准是你们大人偷偷定的春宫图哦,还是收下吧。”
那护卫齐张牙舞爪怒道:“你说什么?我们大人才不看那种东西!”
阿七敲了一下少紫的脑袋,轻斥道:“你小小年纪,跟谁学的这些。”
那守卫狐疑地打量阿七道:“我看你和赤厄鬼的模样有些相像啊,你是什么来头?”
桂庄道:“这是在下的妻子,因左眼有疾才缠着绷带,只是个普通法修,你仔细看看,她身上并没有佩剑不是吗?”
阿七怒道:“你想死吗?”
他如此说,守卫便懒得多问了,又呼喝道:“那就赶紧拿着东西滚,不然就以扰乱郡尉府的罪名把你们都抓起来。”
见守卫不接收,阿七也懒得跟他废话了,直接将黑木盒放在了台阶上方。
那守卫见状大怒,暴躁地踹了一脚黑木盒。
黑木盒被这一脚踹得倾下台阶,在阶梯上滚了几圈,落在最低层的时候,盒盖被磕开,里面一个团团的东西咕噜咕噜滚落在外,停在阿七三人的脚下。
待看清了那是什么东西时,所有人都惊住了。
竟是一个血淋淋的人头!
那人头蓬头垢面,是个年约四五十岁的男尸!面孔朝上,眼球凸瞪,眼角有一颗小小的黑痣,正直直对着阿七。
阿七三人和那护卫就这么眼睛一眨不眨瞪着地上的尸体,周围空气瞬间凝固,现场鸦雀无声。
半晌,还是阿七先开口道:“虽然我不知道什么情况,但很清楚该怎么做……”
她猛吸了一口气,中气十足地对少紫和桂庄大喊:“快跑——”说完自己已先跨出一步,桂庄和少紫紧跟着开跑。
那个守卫瞬间反应过来,大喊一声“给我站住”就飞速跃下台阶,先抓住了跑的最慢的少紫的手腕,少紫情急之下抓住了离她最近的桂庄的手腕,桂庄则抓住了跑在他前面的阿七的手腕。
“啊——”少紫冲她左右两人尖声大叫起来:“你们这两坨鼻屎、垃圾,快松开,不许碰我——”
桂庄崩溃道:“你仔细看看,分明是你拽着在下,你忘了阿七之前怎么教你的了吗?凡事多留一手,乖,少紫,你快放手,我去找人来救你,不要怕,勇敢点!”
少紫疯狂摇头:“不要,我不想一个人被抓,啊——可是我也不想碰你脏兮兮的手腕,啊——”
阿七在末尾叫道:“孩儿他爹!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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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心让你的孩子被扼杀在牢狱中吗?你不在乎我没关系,至少要保住桂家最后的血脉啊!”
桂庄道:“闭嘴!在下要和你天涯海角长相厮守,绝不和你分离半步!”
四个人连成一条龙,下盘扎成马步,龇牙咧嘴,使出吃奶的劲互相拉扯,谁也不愿放手。
少紫感觉自己双手彷佛陷进恶心黏腻的鼻涕潭里,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身上的鸡皮疙瘩越来越密,越来越大,终于忍受到了极限,仰头长啸一声,双臂奋力一震,将两手上的人纷纷扔了出去,叠罗汉般砸在一起。
完了她将两只手在衣服上猛搓,恶心得不停打寒战。
这动静引出郡尉府中几十府兵,为首的郡尉见地上躺着的尸体,以及刚才那个守卫的描述,很快掌握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当即把阿七当做赤厄鬼的疑犯,下令抓住他们。
阿七三人被府兵们团团围住,她高举起双手,露出极其无辜的样子道:“大人,我们只是帮人送货的,什么都不知道啊,这尸体是谁,我们也都根本不认识。”
桂庄和少紫都学着她的样子举起双手,齐摇头道:“不认识。”
那郡尉斜睨着眼,阴阳怪气地道:“不认识?这是天禅派掌门丁岩,五天前天禅派被赤厄鬼一夜屠尽,唯有其掌门的下落不明,结果今天他的人头就被你们送来,就算你们中没有赤厄鬼,那也定与赤厄鬼脱不了干系。”
闻言,三人身形皆滞住了,惊的一时哑口。
阿七原本以为那递夫和尸体是天禅派掌门安排的用来嫁祸自己的戏码,没想到这人头就是丁掌门。
被假赤厄鬼杀死了?为什么?同伙翻脸了?
那么问题来了,谁安排的递夫?
是假赤厄鬼?
还是另有其人?
不管了,先解决眼前困境吧。
阿七道:“大人,我们是受天禅派丁掌门的委托,帮他排忧解难来的,可是今日刚到这里啊,这里有他的书信为证。”
那郡尉却哼道:“先把你们抓了,本官一样能看,动手!”
看来好好谈是讲不通了。
少紫兴奋道:“阿七,我们是不是要打了?”
阿七道:“恐怕是,反正无论如何是不能被抓住,不然就没办法查清楚事情了。”
桂庄已抓出两把黑豆炸弹,道:“那就用这个速战速决吧,你们两个离远点。”
阿七怒吼道:“你要是真用了那个,我们可就真成通缉犯了笨蛋,你不是个剑士吗?为什么从没见你用过剑?而且你身上究竟有多少那玩意?”
就在空气氛围异常紧张,两方人剑拔弩张,阿七和少紫手上都捏好法诀,桂庄拔剑比出招式,准备开打的时候。
从侧方忽然传来震天动地、整齐划一的踏地声,洪水猛兽般正一下一下朝这边靠近。
阿七对这脚步的震感异常熟悉,心顿时提了起来,和桂庄少紫以及府兵等人齐转头朝那个方向看去。
只见一群高大的人踏尘而来,脚一抬一落间整片地面都在震颤,激得周身尘烟缭绕。
走在最前面的人,皮肤黝黑如铁,五官刚硬粗狂,胸口肩头绑着护甲,身长约九尺远异于常人,体型魁梧壮硕,身后背着一柄半人大的铁锤。
身后跟着的十多个人,与他身材相仿,个个人高马大,背着或扛着不同超重量兵器。
阿七记得那铁锤有五百斤重,砸在地面上的威力不比桂庄的炮弹弱,以前她可没少被招呼过。
在那群人走到面前之前,阿七果断收起法诀,举起双手道:“虽然丁掌门的死与我们无关,但我们一定会积极配合你们调查,请把我们带走吧,顺便问一下,牢里伙食怎么样?”
16. 男生喜欢欺负你不一定就是love
阿七态度转变太快,让郡尉一时有些傻眼,他刚下令让府兵将人抓住,那群人高马大的壮汉就已走到跟前停下。
为首的人见他们这架势,浓眉一凛,说话的声音如同炸雷:“这是什么情况?”
阿七生无可恋地叹了口气:真是冤家路窄。
这人是巨兵摇山派的掌门石撼,该门派以其独特的功法著称,凡入门弟子,无论高矮胖瘦,是翩翩公子还是貌美郎君,只要修炼此功法后,体质身形就一发不可收拾地往彪形莽汉上疯长了,个个所执武器都是重量不低于一百斤的重器。
摇山派与她有着血海深仇,尤其是石撼,原因是她杀了他们的师父——也就是上一任掌门。
而石撼又和被她杀死的元泱是伙伴,可以说是仇上加仇,对她恨之入骨。
她知道摇山派就处在这个摇芳郡内,但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撞见,不过比之撞上叶留苏,面对石撼的时候倒没这么慌,因为她知道对方的弱点。
那郡守见是石撼,当即换了一种态度,向上级汇报公事般毕恭毕敬地与他讲了事情的经过。
摇芳郡是乐华国治安最良好,作奸犯科事件最少,百姓生活最安稳之地。
并不是官府有多么廉洁奉公,法纪严明,主要的原因是这里有摇山派罩着。
摇山派的人虽然凶悍威严,十分地不好惹,实际上……确实不好惹。
这些弟子平时在门派内练功,没事的时候就出门体验民生,谁敢在他们的地盘生事,那可比被官府抓住还要可怕,那可是直击□□和灵魂的酷刑。
故而,郡内官职人员都对摇山派又怕又敬,不敢对其施加管束,只好双方和平共处,共同维护摇芳郡。
眼下这个治安良好的地方,一个门派被赤厄鬼屠了,可谓是件大事,摇山派定是要大肆严查,倾全力抓住凶手的。
石撼闻言后,先是看着地上的人头,悲愤地将拳头握得咯吱响,随即破口大骂:“糊涂!”把郡尉和众守兵吓得俱是一抖。
他道:“你见哪个凶手杀了人,会光明正大把尸体送上门,还是团伙送上门的!他们只是遭凶手设计的无辜人,赶紧放了!”
那郡尉面露难色,还是硬着头皮顶上去:“可是毕竟他们毕竟是将尸体运来的人,不仔细盘查一番就放走,是不是不太好?”
石撼不耐地狠狠龇了一下嘴,将郡尉瞪的发毛后,移开了眼,转向阿七三人,问:“你们是什么人?都一一报上名号来。”
少紫扬起下巴先道:“沧溟泠海真君少紫法修是也。”
桂庄一撩马尾紧跟着道:“在下乃魏骨争锋,燃星焚天剑士桂庄子是也。”
阿七则低眉顺眼,笑眯眯地递上去一只上上签,播报着她万年不变的宣传话术:“你好,我是可以接受任何委托的阿七,这位壮士,请问需要上上签吗?只需十两购只签,就可以随叫随到哦。”
桂庄和少紫齐吐槽:“喂!能不能合群一点!”
“那个……我……不……”
石撼回应的话支支吾吾含嘴里吐不出来,对阿七的忽然凑上来本能地脸色变红——虽然肤色上看不出来。
阿七暗中勾起嘴角,如她所料,这块笨石头还是那副德行——在女子面前就害羞紧张地说不出话来。
这货无论年老之女,还是年少之女,但凡见了,都像自己在对方面前裸奔一样,比对方在自己面前裸奔还羞。
当然,此处排除阿七。
她不在石撼女子的概念范围内。
看看,他那个站姿,两个膝盖并拢,扭扭捏捏活像个小媳妇,还有那个手,像麻绳一样绞来搓去,还是那副死出。
由此,阿七得出了判断——石撼没有认出自己,是安全的。
她低下头窃喜,想着该怎么利用一下他,没注意到头顶飞速落下一片阴影。
桂庄和少紫大喊着“阿七——”时,她才抬起头,还没看清什么,自己就被桂庄迅速拦腰一搂,带出了阴影外,落在左侧的石狮头顶上。
与此同时,耳边响起惊雷炸响,瞬间土石乱飞,地面也跟着颤了颤。
郡尉和府兵们都吓的肝胆俱裂,纷纷挤到门口阶梯上去了。
阿七在桂庄臂弯里垂首看着地上两人圆的大坑,嘴角忍不住抽搐了几下,目光看向始作俑者——石撼。
石撼却比她还更疑惑,拔出地上的铁锤,拿在手里迷惑地看着,自语道:“怎么回事?我怎么会对女子动手呢?我明明不想的。”
少紫生气骂道:“你干什么傻大个,管好你的脏东西,晨时早就过去了!”
被这么一骂,他像个做错的孩子一样,慌张地抬头向阿七道歉,内疚得几欲哭出来:“对……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从不对女子动手的,刚刚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对不起!”
阿七内心泪流满面地骂道:“你这铁锤是属狗的吗?即使人没认出我,也会循着味往我身上招呼,混蛋!”
另一边,石撼道了好几句歉后,转变回凶悍的神色对郡尉道:“这几人交给我盘问,以我摇山派担保不会出问题。”
谁知,那郡尉今日态度异常不干脆,道:“不可石掌门,若是平时,那些为非作歹之徒交由您稍作惩戒,起到以扶正镇恶之效。但这次事关赤厄鬼,不可不谨慎,还是交由官府……。”
“赤厄鬼——赤厄鬼——”石撼咬牙切齿地将这三个字在口中反复念了几遍。
越念他越怒不可遏,将铁锤往地面一砸,震得所有人一颤,吼道:“好!你把人给我,老子就三天内,把赤厄鬼抓来扔到你郡尉府门口,如何!”
阿七有点无语:这个傻大个还是跟以前那么鲁莽。三天?真会托大,他要是三天能抓到赤厄鬼,我就能逢赌必胜。
不过,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和郡尉都已各自让步,对方便只好答应了。
郡尉:“那丁掌门的头颅,就由我们郡尉府收置,死者为大,我等会尽快安排下葬……”
“丁掌门的头颅,”石撼毫不客气地抢过对方的话,道:“由摇山派安置,待找回全尸,我派自会风光将其下葬。”
说完也不管对方同不同意,就侧首示意身旁弟子,十分强硬地将地上头颅和木盒一块敛了去。
那郡尉憋着满腹的抗议,不敢发作出来,因为他很清楚,摇山派的人,你若跟他硬,他就让你变硬,你若跟他软,不好意思,你不是女子,没用!
郡尉府的人撤回府内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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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七和桂庄落回地面,对石撼的援助表示感谢,石撼立马变成了小媳妇的娇俏模样,扭扭捏捏,期期艾艾。
“不过,你刚才说三天把赤厄鬼抓到手,未免太欠妥了,万一届时抓不到呢,岂不是拖累了你?”阿七还是好奇地问了他一嘴。
石撼则粗爽大笑道:“别担心,就算没抓到,他们也不能怎么样,还能上摇山派抓老子,哈哈哈哈——”
阿七三人嘴角都抽了抽,这可还在郡尉府门口呢,也不怕府里的人听见,哦对,他确实不怕,那好歹也给人留点面子。
“更何况,”他换上凶恶憎恨的眼神,吼道:“我是一定要抓住赤厄鬼的,无论失败多少次,我都会咬住她不放,那个贱人!”
桂庄和少紫侧向阿七,捂嘴小声议论。
少紫:“这个傻大个,好像十分恨赤厄鬼诶,可是赤厄鬼不也是女子吗?”
桂庄:“在下有听说石掌门的师父,也就是摇山派的前掌门,就是赤厄鬼杀的,自那之后,石掌门见了她就追着锤,是唯一一个得到如此代遇的女子呢。”
少紫:“被特殊对待感觉好酷哦。”
桂庄:“小孩子不要学坏。”
某个人心虚地咳嗽了几声,默默推开了左右一大一小的两个脑袋。
石撼这时收了神色,命身后弟子帮阿七三人牵马,几人缓缓离开郡尉府门口,石撼边走边问她们:“你们之前说是刚来摇芳郡,方便问一下,所为何事吗?以及有人托你们送东西的详情如何?”
桂庄和少紫不约而同看向阿七。
阿七低头琢磨:虽然她不想跟石撼扯的太近,但是眼下要追查的丁掌门死了,天禅派也被灭门,虽言说是赤厄鬼干的,具体情况她们还不了解,丁掌门和赤厄鬼的关系也不知道,要想弄清楚,只有从对这里最熟悉的石撼这里获取了。
她定了定心,抬起头,将在沧海郡和皇都碰到赤厄鬼,受到丁掌门委托的事,以及帮递夫送黑木盒的具体经过告与石撼,并将信件拿给他看。
信上的字柔美细腻如女子,远看似柳枝飘扬,近看似流水淙淙。石撼仔细辨认后,道:“这确实是丁掌门的字,他竟也给你送了信。”
阿七:“也?”
石撼从身上掏出了一封信,信纸和阿七的那份一模一样,上面用同样的字体写着三个字:
勿葬我。
“勿葬我?”桂庄思忖道:“丁掌门这必然是知道自己会死,特地死前给你送的信,这信是什么时候收到的?”
石撼道:“就在今早,有个递夫送来的。五天前天禅派灭门后,丁掌门就下落不明,突然来了这么一封信,我极其不安,就带人在郡内不停巡逻,没想到果然还是出事了。”
阿七道:“关于天禅派被灭门的具体情况,能跟我们细说一下吗?”
石撼道:“当然。五天前的晚上,大概戌时的时候,有人看见天禅派火光连天,赶过去看时,正看到丁掌门被赤厄鬼追着跑出了派门,门派内所有弟子皆被杀死。就赶紧跑去报案,郡尉府的人赶到现场时,火势已势不可挡,不仅天禅派被烧了个一干二净,连一个弟子的尸首都没能救出来,之后郡尉府的人沿丁掌门逃去的方向寻了一番,也没找到他。”
17. 拍苍蝇也是讲究手感的
桂庄道:“然后五天后的今天,就收到丁掌门的头颅。但是好奇怪,从赤厄鬼屠杀天禅派来看,丁掌门很大可能也是被她杀死的。可偏偏丁掌门在死前分别送了信,信由石掌门鉴定确为本人所书,字迹沉稳不慌乱,说明他当时行动并未受到限制,尚无生命之忧,既如此,为何不现身寻求帮助呢?再就是,如果我们撞见的递夫是赤厄鬼安排的话,为何赤厄鬼为何要大费周章这么做,而不是像杀天禅派弟子一样,直接把丁掌门杀了?撞上我们是特意为之还是巧合?毕竟我们是受丁掌门委托而来,按理说赤厄鬼不应该知道才对。”
阿七侧目一眨不眨地看着桂庄,听完他的侃侃分析,内心不禁赞叹。
这货倒没想象的那么傻嘛,把所有的疑点都抛出来了。
他右手食指弯曲抵住下巴,皱眉深思,优雅而理智,倒有一番羽扇纶巾的军师之相。
石撼突然的暴呵,将阿七从浮想中炸回现实,只听他失控怒吼道:“那是因为她在挑衅!她一定是看穿了丁掌门想做什么,就将计就计,看着猎物做无谓的挣扎,再突然杀掉,最后把头颅送到郡尉府以示挑衅。那个贱人有多恶毒,我最清楚,总是拿人命当儿戏戏耍。我摇山派誓死要抓住那个贱人,将她千刀万剐。”
阿七默默翻了个白眼:不,我只是把你当儿戏。
桂庄安抚道:“别激动石掌门,赤厄鬼是肯定要抓的,但也要搞清楚眼下存疑之事。顺便问一下,石掌门与丁掌门是否有很深的交情?”
石撼挠挠头,想了想道:“我也不敢妄自称交情之深浅,但是在我眼里,丁掌门性情温和,平易近人,与那些因为畏惧而俯首之徒不一样,他对我们摇山派的人从来都是以礼相待,真诚以对,我们都很喜欢他。”
他身后的弟子们齐举拳呐喊:“喜欢丁掌门。”
石撼继续道:“天禅派是三年前在摇芳郡立派的,我至今忘不了那时,丁掌门带着几名弟子抱着花坛到摇山派送花。摇山派身为武道大派,平日免不了各势力间礼尚往来之事,什么奇珍异宝,良药奇材,我都嫌麻烦,命弟子都一一打走送客。”
“但是丁掌门不一样,他送来了两坛很美的花,笑着说摇山派都是秃石灰土,美丽的风景能让人开心,希望我们每天都能开开心心的。那一刻,我小小的心灵受到了极大的震动。我的师父也是很喜欢花的人,他在世时,无论我们这些蠢弟子多么能破坏,都坚持不懈地在门派里种上鲜艳的花,他死后,那些花也全都死了。所以,看到丁掌门我就像看到了我的师父,特别亲切。”
桂庄道:“也就是说,对丁掌门来说,石掌门是可信赖之人。那么如果将石掌门的信上写着‘勿葬我’,看作死后嘱托的话,那么给阿七的信上写的重要的委托,同样可视为死后遗愿,石掌门或许希望我们在他死后帮他做些什么。”
石撼握拳愤慨道:“无论是什么事,只要是丁掌门的心愿,我摇山派都会不惜代价帮他完成。”
桂庄垂下抚下巴的手,侧身正色道:“石掌门,天禅派被屠之事,恐怕要深入调查一番。”
石撼道:“你们是丁掌门信任的委托之人,那便也是摇山派信任之人,想查什么就尽管查,需要我们帮忙的尽管开口。”
桂庄道:“多谢。首先是我们碰到的递夫,虽然不太可能会在,出于谨慎还是到附近的驿站盘查一番。其次是天禅派被屠那晚的目击者,需要再仔细盘问一下当晚的具体情景,最后就是天禅派的所在地,虽说已被烧毁还是有必要看看有没有可疑之处。”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间,少紫兀自侧坐在马背上,双手抛着石子杂耍,石子落地下了就让身侧的弟子帮她捡,也不知有没有在听他们的对话。
阿七暗自对桂庄不住啧啧称赞,真是把她心中所想都说出来了,省的她开口了。
不过还有个问题。
她问石撼:“石掌门可知丁掌门有什么往来密切的好友吗?”
石撼转头看向她,注视了一会,眼中凶光连本人都没能察觉得越来越盛,道:“丁掌门平日很少出门,也未见有谁常登门拜访。”
阿七低头沉吟:“是吗?”
下一刻,头顶一片阴影盖下。
这次不用任何人提醒,阿七自身已先感应到危险,像只蚱蜢一样跳了起来。
钝重的铁锤砸在地上,霎时砸塌一片大坑。桂庄等人退到坑边,心惊肉跳。
阿七猴子般抱住路边的树,一边回魂,一边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问道:“石、石掌门,你这又是干什么?我身上有苍蝇吗?”
石撼忽然惊醒,低头看了看地面又抬头看了看阿七,眼中凶光散去,换上小狗一样巴巴的眼神,惊慌失措道:“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回事?为何总是干些莫名其妙的事?一定是这铁锤中了邪,蛊惑了我。”
他怒将铁锤扔向身旁弟子,走向阿七,诚挚道歉:“对、对不起,阿七姑娘,我现在把武器拿开了,保证不会再伤到你了,你可以下来了。”
要不是看他自责得都快哭了,阿七真怀疑他是认出她身份,故意整她的。
阿七畏畏缩缩地爬下树,石撼又不停地对她道歉。
阿七假笑道:“没关系……”
下一刻,一块巨石朝她脑门上拍过来。
阿七瞳孔急速放大,飞速窜了出去。
石撼举着巨石追在她身后哭喊着:“阿七姑娘,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石撼:“对不起。”“嘭——”砸一下。
“对不起。”“嘭——”又是砸一下。
阿七简直想破口大骂,她现在算是弄清楚了,这根本不是故意不故意的问题,这是五感不同步的问题。
这货手感上已经认出了她,但是情感上自己还只是个柔弱女子,话说我一个被砸的都没哭,你个追着人砸的哭个屁啊!
众弟子被这场景惊呆了,皆驻足观望,一时不知所措。
桂庄急奔向阿七并对弟子们大喊:“你们的掌门疯了要杀人了,还不快阻止他!”
那些笨拙粗壮的弟子这才反应过来,踢踏着蜂拥过去按石撼,偏偏还没能按住。
阿七被石撼追得上蹿下跳马不停蹄,所经之处石崩地裂,狼狈之极。
不是因为打不过石撼,而是因为不能打。
摇山派弟子个个体型庞壮,力能扛鼎,肉身修炼得仿若铜墙铁壁,在外人看来至少身体上是没有破绽的。
但是她却知道他们身体上的一个弱点,只要攻击那个地方,便会整个人的力量就会土崩瓦解。
这是她杀石撼师父前,从对方口中得知的,之后也是靠着这一招,频频让摇山派的人吃瘪。
但她不能用,若是用了这一招,就等同于告诉石撼,自己就是赤厄鬼了。
可她真的不喜欢被人追,那真的不是一种很好的滋味。
此时此刻,她真想有人能拉着自己跑,即使被追,只要有人拉着自己,她就可以不去看身后,只看向前方就好了。
“阿七——”
一声熟悉的叫喊吸引了她的目光,她转头看去,桂庄从侧方在向她跑来,向她伸出了手。
那只手莹白如玉琢,手的主人面色担忧焦急,在向她呼喊:“阿七——不要怕——抓住在下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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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像是有阳光照进了阿七的心底,温暖的感动流向她的全身,模糊了她的视线。
这个傻瓜,平时我对你这么凶,还一直坑你,为什么还肯护着我?
阿七无比期望地向他伸出了手,两只手逐渐靠近。
就在这时,桂庄双眼直盯着前方,没留意脚下,突然被一块凸起的石头绊倒,面朝下摔在地上。
阿七眼睁睁看着那只葱白如玉的手慢慢滑了下去,扑在地上,同时从袖口里飞出几颗黑豆,滚啊滚啊,滚到了阿七脚下。
阿七的感动戛然而止:“诶?”
紧接着“噼——嘭——噼——嘭嘭——噼——嘭嘭嘭”的爆炸声轰天震地。
这之后又闹了半个时辰,最后还是少紫在巨石又一次即将砸向桂庄和阿七时,怒气汹汹挡在她们身前,石撼才停了手,并挨了少紫一脚裆踢。
至此他们终于能心平气和地讨论正事了。
少紫和桂庄与石撼面对而立,阿七则躲在少紫身后,头发炸卷,脸上身上都黑如煤炭,脏如破烂,她闭紧嘴巴,偷偷露出右眼。
桂庄不满地道:“阿七,你这样会牵连少紫受伤的,想找靠山至少也挑个可靠的,比如……咳咳。”
他清了清嗓子,昂头挺胸,仿若孔雀开屏。
阿七紧抿双唇不敢语,只笑着默默伸出右手给他比了个中指。
桂庄:“……”
他又假咳了几声,开始步入正题:“那么事不宜迟,我们开始分配接下来的调查任务。少紫去盘查附近十里内的驿站,并劳烦石掌门派弟子帮她护行。在下去访问天禅派被屠的目击者,阿七去查看天禅派所在地,如何?”
少紫斗志昂扬地举拳答应,阿七则默默点点头。
石撼道:“那我就给三位各派一名高手协助调查,尤其是,”
他脖子转向少紫,视线羞涩地看着地面,道:“尤其是……少紫姑娘……一个小女孩,不安全,我会让我一武功高强的好友保护……你。”
一句话,说的像没牙的老头嚼豆芽一样,吞吞吐吐。
少紫道:“你的好友啊,那我是不是就不用骑马了。”
桂庄轻拍了一下她的脑袋:“少紫,不可以这么没礼貌!”
下一刻,就被少紫拎住衣领怒吼着甩了出去:“别碰我!脏臭的男人!”
阿七急切想要离开石撼的视线,便从少紫身后钻出来,小心翼翼地道:“事不宜迟,我先去天禅派探查,不用劳烦石掌门派人带路,我自己可以,先走一步了。”
说完,也不管对方如何回应,摸摸少紫的脑袋嘱咐她小心,就飞一般的溜走了。
等跑到没人的地方,她才放松下来。
那个石撼简直就是怪物,幸亏不太聪明,不然真认出她来,她肯定要被祭天了。
不过即使没认出来,一直被特别关照着,肯定也会引人怀疑。
早知道她就应该换个男子的装扮。
还是之前平平淡淡接受委托的生活好啊,自从在沧海郡遇见假赤厄鬼后,感觉生活就脱离了安稳。
不停撞上昔日仇敌,陈年旧怨,总感觉再继续下去,自己赤厄鬼的皮早晚被拔扒下来,到时候桂庄和少紫会是什么反应呢?
满腔热血地跟着我来抓赤厄鬼,结果发现我才是赤厄鬼,肯定要气坏了吧。
自己也是,又不是懵懂的少女,怎么当时就像抵挡不住心仪之人告白的诱惑一样,头脑一热答应了他们呢?
批判了自己一遍又一遍,直到发现自己走反了方向,她才放过自己。
调整状态,看向前方,决定先关注天禅派的事。
18. 婚姻始于一见如故终于拳拳到肉
细细思索从接到委托开始的整件事情,她觉得天禅派的灭门之事一定没这么简单,重点是丁掌门和假赤厄鬼的关系,究竟是怎样的?
石撼是个刚直,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他对丁掌门评价这么高,想来对方非是阴险狡诈之人。
但依目前的信息根本判断不了全貌,看来只有先弄清楚他的死因才行了。
就在她沉思着往前走的时候,身后传来沉甸甸的脚步声和粗犷浑厚的喊声:“阿七姑娘——”
阿七尚未回头,只听其声,便立即寒毛竖起。
哇靠,是石撼!是巴不得把她锤得稀巴烂的石撼!
这是干什么?趁现在没人要把她做了吗?
她停下脚步,慢慢转过身,脸上带着僵尸般的笑道:“你好呀石掌门,找我有什么事吗?”
石撼身旁跟着一名弟子,前者浑身空空未持武器,只那弟子身后背了把千钧大刀,两人奔到阿七面前。
石撼摸摸脑袋,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道:“那个,之前差点伤到姑娘,我很抱歉,为了弥补,请让我协助你吧。”
阿七:是不是缺心眼!是不是缺心眼!明知道自己控制不住地想锤我,还非往我这凑,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躲得远远的。
见她脸色铁青,石撼赶紧道:“阿七姑娘请放心,方才我是中了邪,现在已经好了,保证不会再伤害你了,我已命令雷戕,如若我再对姑娘做出不妥之事,就让他砍了我的双臂。”
雷戕目光如炬,神情坚毅,张开嗓子轰隆隆回应:“定不辱使命。”
阿七内心呵呵:到时候刀往谁身上砍还不一定呢。
不过,她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只得假笑道:“那劳烦石掌门了。”
石撼憨笑道:“不妨事,姑娘的两位朋友,我也分别派了高手协助,现已出发了。”
阿七礼貌笑笑,笑的脸都酸了,她特地和石撼保持五步距离并行,以便发生意外时,可以迅速逃跑。
不过,石撼这次倒真的蛮安分的,不仅没有想锤她的冲动,还心平气和地向她介绍摇芳郡的风土人情。
很快,三人来到了一处小坡上,往前方下面看。
只见一片辽阔平地上,一群士兵在其上忙碌,有的挖坑,有的埋树,还有一条长长的队伍自看不见起点的远处,往这边合力运树。
土黄的地面被密密麻麻蚂蚁般的士兵,像织围巾一样,织上一层层绿色。
这是之前路上见到的,为了改风水,将空翠嶂移林到此的士兵队伍。
在这片绿色的对面,也就是靠近他们所站的山坡的地方,有一四方乌黑破败的建筑凄凄而立,建筑院内都是断壁残垣,让人看不出其原型。
“那就是天禅派的派门所在。”石撼指着那个建筑道:“里面几乎全被烧光了,怕是很难找出什么线索了。下面这群喽啰都是为了什么风水,在将空翠嶂的树全搬来这里。”
阿七关注的地方并不在天禅派,她短暂看了一会那里,视线便移向在织林的士兵们,扫视一圈后,疑惑道:“莫非天禅派的位置也在好风水的范围内?”
石撼道:“没错,这里原是一片莲花塘并种着花圃,除了天禅派还居住着几户人家,几个月前,一群自称地舆司的人来此处勘察过后,说奉了操帝那老儿之命改风水,要将空翠嶂移到这里,在给予补偿的情况下,让所有人速速搬离。”
“但是丁掌门不愿意?”阿七将心中的猜测抢说出了口。
石撼侧目看向她,道:“嗯,那几户人家因为补偿丰厚,倒没有什么意见地搬走了。但丁掌门无论朝廷找上门多少次,提出多丰厚的补偿,都坚决拒绝。我曾问过他原因,他说这里是修炼之佳地,他不想舍弃。“既然是他的决定,我们摇山派就帮他维护,命弟子把再来找天禅派的朝廷官兵打了一顿,之后再没人敢来了。”
“即使天禅派被灭,我也没让任何人动,不过,已经空无一人的门派,再继续坚守也没意义了,我打算把丁掌门的事情了结后,就把这片地方交给他们。”
闻言,阿七心中形成了一个猜测,但未说出来。
这时,石撼身侧的弟子雷戕忽然惊奇地道:“掌门,你面对女子竟然不害羞口齿了。”
石撼后知后觉,双手摸了摸脸颊,恍然震惊道:“对啊,我竟然没感到紧张,说话也利索了,太神奇了。”
他明亮地目光转向阿七,激动道:“一定是因为阿七姑娘在我身边的原因,实际上从我第一眼见到阿七姑娘起,就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好像我们有着特别的缘分,总让我心潮澎湃,莫名地手心瘙痒难耐。”
阿七嘴角抽了抽,右眼无语地耷拉成死鱼眼:不就是想锤我,说得那么深情做什么。
三人在山坡上看了一会,在石撼的带领下,下去进到天禅派查看了一番。
据石撼所说,天禅派有五十六名弟子,大火过后,摇山派就将这些弟子的骨灰搓走葬了。
眼下里面除了墙壁,其他的所有东西都被烧的一干二净,确实看不出来什么。
看了一会,没有看出来线索,他们就走出天禅派。
外面士兵的指挥声使劲声连成一片,其中夹杂着树没扶稳倾倒的声音,紧跟出现了鞭子的抽打声和女子吃痛的啼哭声。
等等,女子的啼哭声?
阿七和石撼齐转头望向声音所在。
只见五个身着阿凰宫白色宫服的法修倒在一个倾倒的粗壮大树前,被两个官兵拿鞭子狠命抽,并骂道:“一群废物法修!朝廷派你们阿凰宫协助移林,结果一个二个没动几下就嚷嚷着没法力了,让你们下手搬树,也搬不稳,一群废物!”
那几个法修依偎在一起,互相用身子帮对方遮挡,身上被鞭子烙上一条条血印,面色痛苦而恐惧。身后的大树横躺在地,树干有四人合围之粗。
空翠嶂是一片古老的森林,里面的树木年龄最短也有个十年,最细也有三人之粗。
有法修不堪欺辱,紧闭双眼,松开紧咬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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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声哭喊道:“我们法修的法力本就有限,并非源源不断,你们要我们出气力,我们也尽心尽力地出了,但是这树重逾千斤,非我几人便可抬动。况且,我们阿凰宫是被派来协助你们的,并非你们的奴隶!”
那两个官兵闻言,鞭子抽得更狠了,脚上也不闲着,铆足劲朝说话的法修踹了几脚,双眼圆瞪嚷嚷怒叫:“你说什么!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敢这么跟我说话!像你们这样的废物,皇家养着你们是出于好心好意,还真当自己有多高贵,多有本事。”
飞舞的长鞭陡然停下,执鞭的官兵蹲下身,一只手钳住那个法修的下巴,逼迫对方目光与自己对视,一字一句嘲讽道:“我告诉你,你们法修全是垃——圾,只会些花里胡哨法术的垃——圾,无论怎么变法都是垃——圾,再过几百年、几千年都是垃——圾,垃圾就该有垃圾的用法。”
女法修眼中饱含着不甘的屈辱,咬紧牙关不让泪水掉下来。
那官兵狞笑着站起身,继续抽她们:“都给我站起来,继续搬树!”
其他士兵冷眼看着,有的跟着嘲讽,有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但却完完整整落在阿七和石撼的眼中。
阿七眼眸如结了霜般冷冰冰盯着打人的官兵,嘴唇紧抿,指甲扎进拳头里。
阿凰宫隶属于皇室,这些人竟然瞅准天高皇帝远,欺辱阿凰宫的法修。
觉得法术是垃圾,那我就让你在法术下哀嚎求饶。
阿七正欲捏诀揍飞那些官兵,忽然察觉出有些不对劲。
她看向身侧的石撼,对方直直看着法修被打的场景,目光燃烧着熊熊怒火,铁砂般的拳头上青筋盘虬,都已经气成这样了,还按兵不动。
太不对劲了。
以石撼的性格,遇到这种事,他应该是第一个看不下去,冲上前把打人者暴打一顿的,今天怎么这么沉得住气。
她右眼一眯,好像了然了什么。
原来如此,他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份了,眼下就是在等自己出手,想试探自己的实力。
不错嘛,傻大个变机灵了。
但是啊,以法修的苦难做试探,还是不够聪明。
她转向前方,毫不犹豫地迈开步子,开口将官兵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哇——好大一棵树啊!这位官爷,我看你好像陷入了麻烦,需要我帮忙吗?”
那官兵停下挥舞的长鞭看向她,语气极其不善:“你是什么人?”
阿七笑笑,道:“我只是一个普通法修,看你们好像抬不动这棵树,所以想过来帮忙,兴许我可以抬起来。”
她边说边走到树跟前,轻声让那几个阿凰宫法修挪开一些,然后也不管官兵答不答应,兀自上手去抬了。
一颗重达千斤的树,一个女子竟然大言不惭说可以抬起来,简直信口雌黄,在干活的士兵们都停下手上动作,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等着她出丑。
石撼视线紧紧黏在在阿七身上,凝眉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
19. 久闻不如一见
阿七站在古树的面前,手臂不及其枝干之粗,两只手不及其叶之大,就像参天大树枝叶中的一只螳螂。她暗中勾起唇角,手心偷偷运起法力,在法力的加持下,慢慢将树抬了起来。
士兵们皆睁大眼睛,嘴巴随着古树逐渐直立,越张越大。没想到这即使是士兵也要十几人抬得动的古树,竟然让一个女子轻而易举抬了起来。
阿凰宫法修惊讶地都差点忘了身上伤痛,石撼则目不转睛盯着阿七,彷佛要把她盯出个窟窿来。
阿七将古树扶正直立,大声问执鞭的官兵:“官爷,请问这古树是要搬哪里去啊?”
那官兵表情呆滞,恍然回神,慌忙指向一处刚挖好的深坑:“那、那里。”
阿七连看也不看,随口应道:“好的,注意哦,马上就来喽——”说着,将古树准确无误地朝刚才打人的官兵推倒了下去。
古树随即缓缓倾倒,阿七顺势跃上树干,追到顶端怡然盘坐下来,双手各握一根树枝,一副驾着古树的模样。
那些官兵见此景,登时吓得的肝胆俱裂,撒腿就跑,边跑边骂:“贱人!你干的什么蠢事!想死吗?”
阿七笑着大喊:“什么?你不要跑嘛,我听不到。”
在她的驾驶下,那些官兵往哪跑古树就往哪歪,最终极速地,重重地,被劈头盖脸的枝叶给吞了。
“呵——呸——”阿七从嗓子里滚出一口痰,吐在下方,鄙夷道:“垃——圾。”
枝叶中簌簌一阵耸动,那些官兵们随之钻了出来,一个个脸上身上都是碎枝烂叶,不是折了胳膊就是断了腿。
之前那个官兵猛甩几下头,将鼻孔和嘴巴里的叶子甩干净了,看着阿七恶狠狠地下令:“给我抓住这个贱人!”
士兵们不论被砸伤的还是旁观的,还是在干活的,此刻都万众一心齐朝阿七追去。
阿凰宫法修们心中甚是担忧,想上前帮忙,又担心无能为力。
阿七跳下古树,佯装惊慌失措的模样,朝石撼跑去,口中大声呼救:“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救命啊——”
身后一群士兵眼见最不上阿七,就人手操起一块硬石,纷纷朝她砸去。
在漫天硬石就要砸在她身上的时候,她狡黠一笑,猝不及防地转了个弯,然后那些硬石全都落在了前方石撼身上。
摇山派的人脾气是多么易怒暴躁,这是众所皆知的事,士兵们内心大喊不妙,全部急刹住脚步,紧张地看着石撼,空气霎时凝固。
石撼脸色铁青,野兽般龇出獠牙,从刚才就在隐忍的怒气,终于忍不住释放出来,咆哮一声,铁砂大的右拳,雷霆万钧地砸上面前的地面,拳劲野火燎原般一路传至前方,土石崩裂,掀翻一众士兵。
阿七停下脚步幸灾乐祸去看。
石撼走上前,从石堆里拎出刚才打人的官兵,双目怒火熊熊,呵道:“谁给你的胆子欺负阿皇宫法修了?”
那官兵整个人已经吓得没形了,牙关打着颤,结结巴巴道:“没、没有,我刚刚……是在指导、指导她们怎么干活。”
石撼更怒了:“你当我眼瞎是吗?堂堂武修,竟以欺辱弱小为荣,简直是武修中的垃圾!垃圾就该有垃圾的样子,是不需要手脚这些东西的,干脆全卸了罢!”说着不等对方惊恐地求饶,他已迅速捏断了那官兵的手脚。
“啊啊啊啊——”紧接着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响彻整片土地,听的其他士兵一阵心惊胆颤。
完了,他把手中的人甩手一扔,“咻”地砸回了古树的枝叶丛中。
另外还有几个殴打了法修悄咪咪躲起来的官兵,石撼都一一挑出来,给予同样的待遇。
解决完这几人,他面朝所有士兵,霸气威喝道:“你们这些杂碎都给我听清楚了,阿凰宫法修在摇芳郡就是我摇山派的客人,不管出于谁的派遣,她们给你们帮忙就是你们的福气,帮不了的就是你们强人所难,谁若再敢欺辱她们,我就把他捶碎了当树肥。”
所有士兵战战兢兢,不敢不应和称是,都十分麻溜地逃回去干活了。
虽说是朝廷的人,但摇山派在江湖的地位和门派势力的强大,让各方势力都极其忌惮,不得不避其锋芒,这些士兵更是不敢去招惹。
石撼转回头关切地问阿七:“阿七姑娘,你没事吧。”
阿七连忙摇头,矫揉造作地道:“多亏石掌门出手,不然我就凶多吉少了,石掌门真威武。”冲他比了个大大的拇指。
石撼这时又愤愤骂道:“操帝那老儿真是老糊涂了,这阿凰宫法修隶属于皇室,从来都是司祭祀卜筮,推算辅政等玄奥莫测之职,为何要派她们来干这些体力活?害得她们在外被欺负!改风水,改风水,我倒要看看他能改出个什么花来!”
阿七听着他骂骂咧咧,沉默不语,啥也不敢说。
石撼犹在兀自骂着:“哼!这兰家的人没一个好东西,小的作恶多端杀人成性,老的不务正业祸害民生,你说是不是,阿七姑娘?”
这小的自然说的就是赤厄鬼。
阿七:喂,你骂人就骂人,怎么扯到我头上来了。
她头点的像小鸡啄米,连声附和:“说的没错,太可恶了这父女俩,干脆起义推倒她们算了。”
石撼忽然眼神怪异,有些惊讶地咦了一声,道:“阿七姑娘好聪明啊,操帝的皇子公主不止一个,我只说小的,你立马就明白了我说的是个公主。”
阿七这才明白他是在试探自己。
但还是忍不住吐槽:这试探的题目也太拙劣了,还有你那惊讶的表情装的太假太浮夸了。
心眼是多了,智力还是不够。
阿七若无其事地回应:“那是当然啊,说到兰家最恶毒的人,就算是小孩子,也能准确说出是谁来。”
石撼点点头:“确实。”之后他看向前方,没再言语了。
之后石撼让雷戕带那些阿凰宫法修去治伤,法修们先是走过来跟他和阿七道谢,石撼因为害羞紧张的毛病,全程眼不着地,语不着调,都是阿七在回应。
有法修盯着她看了好久,突然语出惊人:“感觉姑娘有些面熟,请问我们是不是见过?”
吓得她三魂七魄差点没收回来,当即瞥了一眼石撼,见他注意果然聚了过来,赶紧哈哈笑着解释:“我也是诶,感觉你们熟悉又亲切,我知道了,我们一定是之前祭拜元泱法修的时候见过的。”
实际上是自己当赤厄鬼那会儿占领了一段时间阿凰宫。
那法修本就心里没底,被阿七这么一带,倒真觉得是那么回事,又和阿七商谈了几句,就跟着雷戕治伤去了。
如今天禅派已查看完毕,阿七本想以去看看桂庄的调查情况为由,甩开石撼,但他却说不必如此,待会他们调查完会过来。
以至于阿七不得不被他拉着,重回山坡坐在草地上,聊一场名为试探的天。
石撼状似无意地问她和桂庄和少紫的出身来历,以及如何相识之事。除了关于自己的,阿七其他都照实说了。
听说那两人是阿七的好友,石撼便感叹道:“说到好友,我也有两个至交好友,兴许你也知道是谁。”
阿七猛的一个激灵:又来了。
她笑道:“石掌门的好友,我怎么可能会知道呢?我们也是刚认识不是吗?”
石撼面露疑惑:“你竟然不知道吗?毕竟我们四相观音当年可是与以赤厄鬼为首的四凶司命对立,被世人经常挂在嘴边的组合,如果一个小孩子知道赤厄鬼,那他必然也知道赤厄鬼的四凶司命及与之对立的四相观音。”
阿七眼眸沉了沉,这说的倒是真的,
当年她是赤厄鬼时,身边有三个伙伴,四人常一起出没杀人放火,因此被人称作四凶司命。而每当她们四人干坏事的时候,都会出现另外四个人阻拦反抗她们,那便是:
为首的元泱,叶留苏,石撼,刹羽——被人们称为四相观音。元泱死后,就变成叶留苏等三人了。
四凶对四相,是宿敌,是孽缘,每每撞上,都是一场腥风血雨。
这是世人无不知晓的事,她为了撇清与赤厄鬼的关系,佯装不知道,确实不太合理,不过,也不是说不过去。
她故作惊讶道:“原来石掌门就是四相其中一人,我只知道四相和四凶对立的事情,但并不太清楚是哪些人,那石掌门说的两个好友莫非同你也是四相中人?真的好想亲眼一睹。”
石撼神情莫测地看着她,大笑道:“放心,你会见到的,他们待会就过来了。”
阿七的笑容微微僵住:“诶?他们……过来?为什么?”
石撼道;“哦,那是因为,我那两个好友受我请求在协助你的伙伴调查呢,我已告知他们在此地汇合。”
阿七面上波澜不惊,内心已经炸了:你奶奶的!竟然给我暗度陈仓,兵分三路试探呢。
还有,叶留苏不是在皇城吗?怎么也在这边,而且应该是早她到了这里,难道是因为假赤厄鬼的事?
她脑中快速转了转,转完了觉得倒也不用慌。眼下石撼明显还是在试探,要是确定她是赤厄鬼,早就不由分说,一锤子上来了。
桂庄和少紫那边,不知道她的身份,对她也知之甚少,应该套不出什么信息,只要她应付好石撼就行了。
正想着,石撼站起身眺望一处,大声道:“已经来了。”
阿七忙跟着站起身去看,只见远远一个人,哦不,是看起来像一个,实际上是一个人的手里还拎着一个,正一起一落朝这边跃来。
等到了近处,阿七才看清那两人,一个是一身清冷蓝衣的叶留苏,他手里拎着的是翩翩青衣的桂庄,正面朝下耷拉着手脚和脑袋,垂然不动。
待他们在阿七和石撼面前站定了,叶留苏把桂庄像丢垃圾一样往地上一扔,看也不看阿七,径直对石撼轻轻摇了摇头,之后就什么也没说地站到一旁去了。
石撼得到反馈便没问什么,转头目光沉沉地看向阿七。
阿七自看到叶留苏的那刻,就一直低着头心虚不敢看他,桂庄被扔到地上后,慢慢支棱抬起了脸,竟是被揍的鼻青脸肿,涕泗横流,一看到阿七就鬼哭狼嚎地扑了上去:“孩儿他娘——”
惊得石撼熊眼大睁。
阿七朝他尴尬笑了笑,不动声色地将桂庄拖到一旁,看着他变成猪头的脸,忙小声问他:“你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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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叶留苏打啦?”
桂庄双手扒在她肩上,嚎得撕心裂肺,绵绵不绝,最后还是阿七一巴掌给他扇消音了,才娓娓道来:“在下去拜访目睹天禅派被灭的目击人,没想到被派来协助的是留苏。虽然感觉尴尬,好在留苏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陪同着我调查。调查完了,我就准备回来找你。本来路上我们还相安无事,我因为心中愧疚一直在想怎么补偿留苏,就在经过一药铺的时候,我想起留苏身体有缺陷的事,就钻进药铺,给他买了壮阳药作为赔罪,又说了一些安慰他的话,结果不知为什么,他就把我揍了一顿,呜呜呜——”
阿七:“……”
她摸摸鼻子,忍着不让自己笑出来,轻轻拍了拍桂庄的肩膀,安慰道:“好了,没事了。快先说说调查的结果吧。”
桂庄双手从阿七肩上离开,理了理仪态,恢复端庄优雅的贵公子模样,面向阿七和石撼正色道:“那个目击人的证词与我们已知的别无二致,之后在下又在附近走访了一圈,皆无可疑之处。实在要说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就是这个目击者本人了。”
石撼问道:“此人何处不同寻常?”
桂庄道:“这目击者是城中一中年车夫,家境清贫拮据,一开始并不在家,可在下在赌场里找到他时,却见他穿银饰金,衣着不菲。家里寒窗冷壁,桌椅却是上好的紫檀木,尚明亮如新,应是刚买不久。经过走访周边住民得知,他三天前刚辞了车夫的活计,之后一直流连在赌坊内。”
石撼道:“竟有这样的事,虽然不知道与我们要查的事有什么联系,保险起见,我还是把他请来细问一番。”
阿七出言制止了他:“不急,我们先等少紫回来,综合一下信息再说。”
叶留苏和石撼都在这了,少紫那边应该就是刹羽了,也就是天下第一杀手组织【落幕】的首领。
众人皆知四相观音里的四位英雄豪杰中有元泱、叶留苏、石撼,唯独对刹羽的身份不明。没人知道他就是江湖上提起来人人胆战心惊的【落幕】组织的首领。
江湖传闻他冷酷孤独,武功神秘莫测,使着两柄羽刃,杀人于无形,身形快如鬼魅,夺命于半步之间。
不过,阿七一点也不担心少紫,这是因为……
恰时桂庄提醒她道:“好像少紫回来了。”
几人齐朝坡前方看去,空阔的原野上,一个紫色的身影正优哉游哉地朝这边走,正是少紫,她手里牵着一根绳子,绳子的另一头是……
几人齐伸长了脖子,眯起眼细看。
绳子的另一头正套在一个身着藏蓝色斗篷的人的脖子上,正有气无力地低头走着,看起来就像牵着一只巨宠。
几人面面相觑,石撼则惊得张大了嘴巴。
待少紫和刹羽来到他们面前,少紫松开了绳子,欢快地跑向阿七。
石撼则赶紧去看刹羽,帮他把脖子上的绳子挣开,急切地问他:“发生什么事了,刹羽?”
刹羽缓缓抬起了头,露出了同样被打的鼻青脸肿的脸,眼神呆滞,一副不想说话的样子。
桂庄见了,“噗嗤”一声忍不住大笑起来:“哈哈哈哈——阿七你快看他,脸肿得像猪头一样,哈哈哈哈——”
阿七瞪了一眼某个捧腹大笑的猪头,道:“你也好意思笑别人。”
石撼惊得倒吸一口凉气,赶紧把刹羽拉到一旁,悄声问他:“不是让你探查少紫姑娘的底细吗?怎会搞成这个样子?”
在石撼焦急的催促下,刹羽沉闷地开口:“我也不知道,我确实是在探她底细,但是刚要脱她衣服,就被她扔了出去,那速度和力道非一般人能比,那个女孩是个高手!”
石撼眨眨眼睛,呆愣了一下,在反应他所说的话:“等等,你脱少紫的衣服做什么?”
刹羽疑惑地看着他,音量随之提高:“自然是查底细啊。”
石撼一巴掌拍上脑门,懊恼道:“是我的错,忘了你跟别人的头脑截然不同,这顿打你挨得不亏。”
阿七那边问少紫道:“怎么样,可有在附近的驿馆里看到那个递夫?”
少紫的话让所有人都出乎意料,她肃然道:“事情有点奇怪,我们开始找第一家驿馆的时候就找到了路上碰见的那个递夫,关于丁掌门头颅的事,他是这么说的,他并不知道黑盒里是什么东西,是有一个人给了他钱财和字条,字条上写着让他某时某地,在特定的地方取到黑盒子,再等在一条路上,等我们经过,交由我们。关于那个人的长相,递夫说是个年约四五十,眼角有颗小小的黑痣,身穿灰色长袍的武修。递夫对那人的字迹印象最深,说是特别柔美的字,所以没舍得把字条扔掉,而保存了下来。”
说着少紫从身上掏出一张黄色的纸,递给了石撼。
少紫的话语中,已将那人的外貌特征详尽转达过来,虽然谁也没有说话,但心中对这人的身份已清晰了然了。
石撼接过字条看着上面熟悉的字体,端着纸的手逐渐握紧,半晌沉重开口道:“是丁掌门的字。”
桂庄喃喃道:“所以是丁掌门自己安排的递夫,让他去敛自己的头颅,转交我们送去郡尉府?为何要做这匪夷所思的事情?”
20. 三人行必有一奇葩
一时间,现场陷入了沉默,六人皆垂头冥思。
站在一旁从刚才到现在都未言语的叶留苏忽然幽幽开口道:“不管怎样,至少现在清楚了一件事,那就是丁掌门的死应当是出于自愿,并且他想利用自己的死做些什么。”
确实如此,即使是笨拙的石撼也有此同感,但他依旧想不明白,干脆就放弃了思考,双手捂着脑袋仰天痛苦大喊:“为什么?究竟是什么事要用自己的生命去做?”
叶留苏看向远方,声音轻飘飘得像缥缈的烟雾:“我想那一定是很重要很重要,重要到的成了执念的事情吧。”
石撼自暴自弃道:“算了,与其在这想还不如去做,不管是那个证人车夫还是递夫,我统统让人绑来,让他们好好给我解释。”
喂,你们摇山派可是名门正派,怎么搞得像个悍匪一样。
阿七边吐槽,边赶紧出言劝阻:“石掌门不必焦急,那车夫和递夫没有抓来再盘问的必要,再问也是同样的回答。眼下其实只需要做两件事,一是找,二是等。”
三双探究的目光和两双惊奇的目光同时看向她。
石撼问:“阿七姑娘,这话从何说起?”
阿七听过桂庄和少紫的调查结果,再结合自己在天禅派的所见所闻,一开始的猜测已经成了型。
她不紧不慢解释道:“石掌门想一下,已知丁掌门要用他的死做一件重要的事,那为什么只让人送来一颗头颅来呢,他的另一半尸体哪里去了,他给石掌门的信中写着‘勿葬我’,说明他不希望自己的尸体被做任何处置,同样说明,他自己已对自己的尸体做好了处置,那么我现在就需要找到另一半尸体,我想等找到了另一半尸体,就能知道丁掌门究竟想做什么了。”
石撼闻言低头沉思了良久,觉得阿七所言并无道理,偷偷瞥了眼叶留苏和刹羽两人,他们并无异议,像做了什么决定般,他毅然抬头看向阿七:“好!我石撼是个粗人,论思虑细致往往比不上女子,虽然与阿七姑娘相识不长,但我愿意相信阿七姑娘,就按姑娘所说。关于丁掌门的另一半尸体,我早先已派弟子在郡内搜查,稍后我会增派更多人手,大力搜寻。”
阿七冲他展颜一笑:“多谢。”
石撼猝不及防被这一笑惹得脸唰地红了,在他无比怀疑阿七的情况下,还是对她脸红了。
实际上红的不只是他的脸,此时日落西沉,晚霞将天空分隔成一半灰一半红,霞光铺洒天地,光顾在六人身上,马上就要天黑了。
待霞光离去,石撼褪去眉眼间的凝重,换上一副轻松的神情,面朝大家道:“各位,天色将晚,我派人备上好酒好菜,大家先随我去用晚宴吧,我们边用膳边等。况且各位应当还互不相识,正好饭桌上彼此认识一番,如何?”
说“如何”的时候,是看着阿七问的。
阿七立马警惕起来,这货又想搞什么?莫非是鸿门宴?
不管是什么,拒绝的话更可疑。
她面不改色笑了笑道:“好哇,正好我们也饿了,有劳石掌门了。”
叶留苏面色极其冰冷阴沉地“哼”了一声,彷佛实在待不下去了般,已兀自走在最前面了。
阿七不用看就知道,他冲的是谁。
“桂庄,少紫,走啦。”石撼三人走在前带路,阿七走了几步回头提醒尚呆在原地两人。
少紫坐在地上朝她伸出双手,撒娇道:“阿七,我不想走路,想要背背。”
阿七当即怒吼:“背你个头,又不是走不了路。你的马呢?你不是骑马去调查附近驿馆的吗?”
少紫道:“没骑马。”
阿七道:“没骑马?那你怎么去的?”
少紫道:“骑的那个穿斗篷的人,他的轻功飞起来可快了,比骑马还快。”
阿七:“……”
少紫催促般,晃着两条细小的胳膊,小狗般汪汪的双眼看着她,又撒娇道:“背我。”
阿七一言不语地和她大眼瞪小眼,瞪啊瞪啊,瞪到最后,她狂乱地抓了抓头发,心一横,身一转,蹲下身来没好气道:“上来!”
少紫顿时喜笑颜开,欢快地笑着跃上了阿七的背,紧紧搂着她的脖子。
真是的,阿七无奈中有种自己在带孩子的感觉。
这时,一个矫情做作的声音响了起来:“孩儿她妈,我的腿脚被留苏打伤了,是当真走不了路了。”
桂庄学着少紫的模样,朝阿七伸着两条胳膊,同样可怜巴巴的双眼,嗲嗲道:“要背背。”
阿七连吐槽的话都懒得说出口,她头也不回,一脚兔子蹬腿将桂庄踹下坡了。
等桂庄之后跟上了阿七,他才正色问她:“阿七,莫非你在天禅派调查出来了什么?”
阿七夸了他一句真聪明,就将调查天禅派时的所见所闻告诉了他,桂庄随之得出了和阿七同样的猜测。
眼下只能先等找到丁掌门的另一半尸体了。
摇芳郡夜市繁华如星河,人潮涌动如群蚁,石撼领着他们来到了晚宴的所在地,不是在摇山派,而是在城中一个名叫云上雅筑的花楼里。
不,说是花楼并不准确,因为在摇山派的管辖下,这里的女子都是只卖艺不卖身的,不过这不妨碍其依旧保持花红柳绿、春色荡漾的建筑风格。
石撼大手一挥,将整个云上雅筑包了下来,在堂厅的舞池前安桌设宴。
叶留苏绑着襻膊,长发高束,款款端来最后一道菜,而后在桂庄对面坐下,面容冷酷且寡言少语。
石撼三人与阿七三人分别在长桌两边而坐,长桌自靠近舞池处起座序依次是:桂庄对叶留苏;阿七对石撼;少紫对刹羽;
石撼的大脸盘将满桌的菜肴扫了一圈,赞叹道:“留苏,你的厨艺还是这么的五色俱全。”
而阿七内心却在捧头尖叫:五色俱全?你确定不是五毒俱全?叶留苏做的东西那能吃吗?能吃吗?!他自己都不吃!
倒不是做的菜有多难吃,相反,而是十分美味,美味到你根本想不到他的原食材是什么东西,哪怕是狗屎都能给你做的味香色绝。
比如一道小鸡炖蘑菇,鸡肯定是鸡,蘑菇可能就是某种□□滑嫩的小虫子。比如一晚普通的阳春面,面可能就是不知道从哪收集来的脚皮,再比如,一块色泽鲜艳的点心,说不定是某种飞禽走兽的粪便做的。
而一旦你知道了原食材是什么,就会不断地发出两个字:呕——月——呕——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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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月——
这就是他偶月酒楼名字的来源,顺便说一下,这家酒楼是专门面向觉得自己身材胖想要瘦身的女子,为其提供好吃不胖的菜品,同时帮其控制食欲,永远只有新顾客的一家酒楼。
阿七明白了,这是用叶留苏的厨艺来试探她。叶留苏从出现到现在很少说话,也没跟石撼提她赤厄鬼的身份,处于中立的态度,应该是石撼的主意,他知道她知道叶留苏的厨艺,故意让他下厨就看她敢不敢吃。
这时石撼又道:“别看留苏沉默寡言,其实是个很热情的人,听说都是我的朋友,他就说要主动要下厨。”
阿七:叶留苏主动提出来的?完了,那八成是冲她来的。
不过,太天真了。以为这样就可以试探出她,让她吃瘪吗?哼?等着看吧!
在动筷之前,石撼先以东道主身份站起身抱拳说了一段开场白:“在座各位有的是我结交多年的好友,有的是刚认识不久的朋友,大家虽出身来历各不相同,却为了同一个目的聚在了一起,那就是,杀了赤厄鬼!”
“因为和赤厄鬼的孽缘才促成了我们今日聚在一起的良缘,接下来,为了让大家相互相识,我们六人分别自报一下身份来历,以及追捕赤厄鬼的原因。就由我先来,”
阿七提了神,在心里赶紧复习了一遍自己的身份来历。
石撼的声音狂野且洪亮:“我乃摇山派的掌门石撼,自小长于摇山派,师从摇山派,赤厄鬼与我有不共戴天的杀师之仇,我便誓死要杀了她报仇雪恨!”
他激昂澎湃地说完后坐下,拍了拍叶留苏。
叶留苏手轻摇着茶杯,垂眸望进金黄的茶水里,眼睛抬也不抬,不温不火地声音道:“叶留苏,皇都偶月酒楼的店主兼掌厨。”
只说了这么短短一句。
桂庄不给气氛丝毫尴尬的机会,赶紧接他的口道:“留苏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不必多说,那这位仁兄呢?”
说的是刹羽。
阿七视线转向刹羽,回想了一下和他之间仇怨,好像也就是她杀了他的……咦?杀了他的谁来着?
刹羽神情冷酷又有些木讷地道:“我叫刹羽,是个杀手,追杀赤厄鬼是因为她杀了……”
他话语蓦然顿住,冰冷的眼眸变得清澈,皱眉苦思:“……杀了谁来着?”
石撼默默伸出一巴掌将他的脑袋“啪”的巨响按在桌上,笑盈盈看向阿七道:“下一个到你了,阿七姑娘。”
桂庄却抢先道:“还是在下先来吧。”他轻咳了一声,娓娓而道:“在下叫桂庄,是个剑士,自小随师门避世生活。因研究火药炸毁师门,从而被驱逐入了世。之所以追捕赤厄鬼,一开始是为了赚悬赏的赏金。”
阿七紧跟着道:“我叫阿七,是个以接受委托为生的普通法修,之所以抓赤厄鬼,是因为这个家伙欠了我的钱,我要帮他一起抓赤厄鬼,赚到赏金,拿回我的钱。”
说这个家伙时,手指指的是桂庄。
少紫道:“我叫少紫,是个盐商的女儿,是被这两个人绑架,用来勒索我父亲……”
“啪——”阿七也默默伸出一巴掌将少紫的脑袋按在了桌上,笑盈盈道:“可以开饭了吧。”
21. 高端的美食有时只需普通的食材^……
随着丝竹管弦声幽幽响起,舞池中升起袅袅舞姿,他们开始动筷用膳,六人面对面坐了三对,每对桌上有三道菜,另有一碗汤摆在长桌中间。
阿七左手端着米饭,右手拿着筷子,先不动声色观察一圈。
首先这场宴席是石撼为了试探她而设下的,那么食材有问题的菜一定就摆在自己面前,也就是面前这三道菜。桂庄和少紫面前的都是没问题的。
不过,石撼肯定不会把三盘菜都污染掉,不然他自己也会吃到,所以一定至少有一盘菜是干净的,那么只要看石撼动哪盘,自己也跟着夹哪盘就好了。
此时石撼也在偷偷盯着阿七,暗想:待会我就只夹最靠近我的这一道桂花翅子,若是她跟着我夹这一道菜,而不动其他菜的话,那她就肯定知道这菜中的问题,就肯定是赤厄鬼。
这么想着,他伸筷夹了一块鸡翅放进碗里慢慢吃,然后观察阿七。
阿七见石撼动了他近处的桂花翅子,明白那是没问题的菜,刚欲也跟着夹,忽然转念一想感觉不对。
警觉这可能也是石撼给她下的套,就是故意试探她会不会跟着他只夹这道菜,不敢动其他的菜。余光中看到石撼在盯着自己,她就更确认了自己猜测。
那么现在她桂花翅子是必然不能夹的,其他两盘菜有问题更不能吃,就算去夹旁边桂庄和少紫的菜,一直不动那两盘菜的话,也会被怀疑的。
夹不夹,夹哪道菜?阿七一时陷入了囹圄。
她维持着端碗的动作不动,偷偷瞄了一眼桂庄,他坐的端正笔直,正优雅地一小口一小口往嘴里扒着米饭,阿七顿时心中有了主意。
她忽然皱起眉头,捂着肚子叫了一声“哎呦”。
石撼眯起眼睛忙问:“阿七姑娘,怎么了?”
阿七放下碗,转向桂庄,娇声抱怨:“孩儿他爹,刚才娃踢了我一下,有点疼。”
桌上五人同时停住筷子看向她,石撼瞪大眼睛:“阿七姑娘有身孕在身?还是和桂庄小兄弟的?”
阿七嫣然笑道:“是啊,他欠我钱,我怕他跑了,就跟他种了个孩子。”
桂庄舌头卷下嘴角的米粒,迷惑地看着她,也不知是开了什么窍,突然反应过来,懊恼道:“是我失虑了,孩儿她娘,我来给你夹菜。”
阿七笑眯眯点头:不愧是你,一下就能读懂我的想法。
桂庄端起阿七的碗,将他面前的菜都分别夹了一点,把碗里堆成了小菜丘,依然还在不停地夹,就在阿七觉得差不多,要止住他的时候。
就见桂庄夹了她面前两道菜其中之一的烩三鲜,放在了菜丘的顶尖上。
阿七的笑容顿时裂开。
这还没完,桂庄最后又舀了一勺白玉豆腐汤从丘顶的尖尖上均匀地浇了下去,才献殷勤般地把碗送回阿七面前,并肉麻地道:“孩儿他娘,为了我们的孩子,你一定要好好补补身子,全部吃光光哦。”
阿七内心尖叫:吃你个头,这还怎么吃,连挑着吃都没法吃,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啊!
她咬牙切齿地说了句“谢谢”,不经意看到桂庄勾起阴险笑容的嘴角。
她顿悟了。才想起来,桂庄和叶留苏可是好友,自然对他的厨艺她十分了解,所以从刚才到现在才一直只吃米饭。
她瞪着桂庄,狠狠挤眼:你是故意的!你猜到叶留苏会出于报复在我面前上有问题的菜,才故意夹给我的!
桂庄眼笑成了花:是啊,没错!那又怎样,你咬我啊!孩儿他娘。
阿七眼中怒火熊熊燃烧,却又不能发作,执着筷子根本动也不敢动。
怎么办?石撼还在盯着自己,这下真的穷途末路了。
望着面前这满满一碗的饭菜,阿七想着,要不眼一闭一口闷了吧,反正也不知道那焖三鲜到底是什么食材,不知道也就可以自欺欺人地当它没有。
再不动的话,肯定要被怀疑了。她拿着筷子缓缓伸向面前的碗。
就在这时,身旁少紫的声音突然响起:“喂!你的筷子碰到我的了,好恶心。”
不用看就知道她说的是谁。
刹羽不满地声音回道:“那就干脆换一双好了。”
少紫道:“不好,你的筷子也沾了我的,也要给我换掉。”
刹羽便毫不犹豫地放下筷子:“好,我换总行了吧。”
而少紫又道:“不行,你坐我对面夹菜,筷子会碰到菜,还是好恶心。”
刹羽眉头抽了抽,从身上掏出两根他常用的银针暗器——蝉寂,拿在手里当成筷子夹了夹,没好气道:“那我用这个,这么细的针总不会担心沾到其他菜了吧。”
这次少紫倒没说什么了。
刹羽执着两根银针,扎了面前的一盘芙蓉虾,放进嘴里,嚼啊嚼啊嚼,嚼着嚼着,忽然双眼大睁,脸色变得青紫,脑袋一歪,倒在了桌子上。
石撼急忙放下碗筷去看,却见他双眼失焦,口吐白沫,顿时慌乱道:“刹羽!你怎么了?”
刹羽嘶哑着声音道:“我忘了……针上有毒……”
众人:“……”
阿七眼睛一亮:这是个好机会。
她猛站起身,焦急道:“不好,必须快点解毒才行!”
她端起堆得像小山丘一样的碗,起身快速来到刹羽身旁,扶起他,掰开他的嘴,像灌肠一样把碗里的饭菜咕噜咕噜给他灌了进去。
“阿七姑娘,你这是做什么!”石撼失声大喊。
阿七抬头看了他一眼,不慌不忙道:“当然是解毒啊,准确来说,是以毒攻毒。像这样把肚子吃撑,然后再——”
她突起一拳捣上刹羽的腹部:“像这样,把吃进去的东西打出来,毒也就跟着出来了。”后者当即伸长脖子侧身哇哇大吐,将腹中之物全部都吐了出来。
石撼看着刹羽,心疼地道:“不,其实不用这样,他有解药的。”
阿七眨了眨右眼,左手端着空碗,右手摸摸后脑,憨笑道:“啊,原来有解药啊,怎么不早说,害我白担心了一场。”
叶留苏轻轻哼了一声,从始至终就一副什么也不关心的态度,端坐一旁,认真吃着菜。
待刹羽恢复过来,阿七以为少紫着想,很机智地跟刹羽换了座位,坐在了少紫对面,石撼的左侧,并重新要了碗米饭,终于可以放心吃了。
不过石撼并没有放弃,没有试探出个真伪来,他是不会罢休的。他瞄了一眼刹羽和叶留苏,心中暗自叹了口气,这两人一个头脑蠢笨,一个不积极,是肯定指望不上了。
他一边啃着鸡腿,一边想着对策,眼睛乱瞟间看到了阿七右手的白色护腕,护腕上银色的云纹仿若水面鳞波,另一只手戴的是红色护腕,上面是银色的花瓣纹,他顿时来了主意。
他怎么忘了,赤厄鬼的右手臂上有烧伤的疤痕,比起大费周章以武功或饭菜试探,没有什么比这个伤疤更有说服力了,只要想办法看到她护腕下的手臂,一切就明了了。
阿七坐在他左侧,右手正好靠近他,那么只要他装作不小心把汤洒在上面,让她不得不当场摘下,就行了。
打定了注意,石撼飞快将手里的鸡腿连肉带骨嚼碎了咽肚里,盛了一碗汤来,慢慢晃着散热气,瞅准机会,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同时手一抖,将汤汁全泼阿七右边胳膊上了。
其他几人再次不约而同抬起头看向这边。
石撼故作惊慌地放下汤碗,拈起自己的衣袖要帮阿七擦拭,并不停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阿七皮笑又不笑地看着他,对他的想法已了如指掌,并且一点也不慌,道:“无碍,石掌门无需自责,我自己擦就行。”
少紫看着阿七被汤汁浸脏的白衣,胸中升起一股火气,转头狠狠瞪向刹羽,瞪得对方一个激灵,筷子上的菜掉在桌上。
刹羽瑟瑟地问:“又、又怎么了?”
少紫不语,桌下的右脚抬起,朝某只左脚狠狠踩下去,登时,一声惨叫回荡整个堂厅,甚至盖住了舞池的歌舞升平。
石撼装模作样帮阿七擦了几下,适时懊恼道:“不行,汤水渗进护腕里了,阿七姑娘,还是赶紧把护腕摘了吧,我来让人给你洗一洗。”
阿七意思意思地婉拒都道:“不用了石掌门,我自己来洗就好,先吃饭吧。”
石撼怎能放过这个机会,不顾阿七的推拒,兀自动手去解她的护腕了。
这让对面的少紫看的越来越气,正她忍不住要发作的时候,一个身影已先她一步,来到阿七面前,从石撼手里夺回阿七的手腕,霸气道:“衣服都脏了,再怎么擦也擦不干净了,还是换一套新衣吧。”
桂庄牵着阿七的手,温柔的双眸望向她的右眼,面上带着浅笑:“走吧,孩儿她妈。”声音如春风拂面。
阿七怔怔地看着他,一时晃了神,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桂庄如此温文尔雅的样子。虽说他整个人本就是儒雅贵公子的气质,但自两人相识就没见他有过正形,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他温如暖阳的模样。
以至于她没去想他为何这时站出来,她现在可巴不得石撼赶紧把她的护腕撸下来,震瞎他的双眼,既然眼下失去了这个机会,那就只有让她自己出手了。
阿七莞尔一笑,将右手从桂庄手里抽出来,道:“不急,等吃完饭再换也不迟,不过带着湿护腕确实不舒服。”
桂庄的笑容微不可查地滞住,看向阿七的目光泛着不得其解。
随后更让他没想到的是阿七竟然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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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摘掉了白色护腕,在石撼诧异的眼神注视下,用袖子擦了擦光滑无暇的右手臂。
刹羽和叶留苏不动声色地看过去,那条右手臂上根本没有伤疤!
这出乎意料的结果让石撼一时无法相信,毕竟阿七真的给他很熟悉的赤厄鬼的感觉,可事实就摆在眼前,他再不接受也没办法了。
等会过神来,他发觉自己维持着一个姿态不动好久了,当即恢复神色,状若无事吆喝道:“那就赶紧先吃吧,之后我派人阿七姑娘送件新衣,哈哈哈哈。”
阿七冲她微微一笑颔首致谢,内心暗自偷笑:幸亏她早有准备,让班枢老头照着她的皮给她做了一副假皮手套,自拿到后就时刻戴着。
班枢手艺的高超精湛,不只是在铁器和木具这些硬物上,像皮具布艺之类软物上也是神乎其技。虽是假皮手套,但外观与真皮无意,戴着紧贴皮肉,无丝毫褶皱,仅靠肉眼是丝毫看不出来是假的。
当然,她并未告诉班枢具体的用途,他并不知道自己左手有伤疤,也并不知道她是赤厄鬼。
桂庄已回到座位上,想着自己这下总打消了石撼的疑虑了吧,总算能好好吃顿饭了吧。
刹羽忽然疑惑地“嗯?”了一声,咀嚼着面前的锅烧鲤鱼,皱眉道:“为何这个鱼肉吃起来不太对,感觉和平常吃的不太一样?”
阿七心道:当然不一样了,那可是不知道用什么腌臜食材做的毒物,……等等,这两人难道没告诉你哪些菜做了手脚吗?把你忘了吗?
叶留苏淡淡地道:“是你的味觉出问题了吧。”
刹羽很笃定:“不,我感觉确实有点不一样,不信你尝尝。”他说的你是指对面的石撼,并将那盘鱼端到他面前。
石撼眼神闪烁,随着那盘鱼被推过来,他身体也不自觉地往后靠,面上十分嫌弃的表情,将那盘鱼推了回去,尴尬笑了笑:“可能不同品种的鱼,肉质也不一样吧,我已经吃不下了,你多吃点。”
刹羽看着他面前砂锅般的大盆,里面还剩了一半米饭,疑惑道:“你平时不是要吃两盆米饭的吗?而且最忌浪费。”
石撼跟他打着哈哈:“其实我最近在减肥,不过为了不浪费,我会把剩下的米饭吃完,话说,今天的米饭真香真好吃啊。”
阿七看着他们这一幅兄弟情深的场景,心中觉得十分好笑。
石撼不吃,刹羽看了一圈其他人,最后犹豫地望向少紫,却被对方锋利的眼神瞪退了回去。
就在他疑惑迷茫的时候,没想到叶留苏开口了:“我尝尝。”
阿七和石撼眼睁睁看着他伸筷夹了一块鱼肉放进嘴里,嚼的津津有味,然后,咽下去了,道:“肉质鲜美,香嫩细腻,没什么不一样。”
这下轮到阿七、石撼和桂庄傻眼了,他竟然吃了?!还咽下去了?!难道这菜其实没问题?
阿七和桂庄想的是,自己难道小人之心了,其实对方没有想要报复自己,整自己的意思?
石撼想的是,难道叶留苏并没有对菜做手脚?也对,无论是正常的菜还是有问题的菜,从外观看是看不出来的,并非一定要准备有问题的菜。
舞终曲尽,长桌前的娉婷舞女姗姗退去,桌上的菜都被席卷而净,连阿七一开始以为的有问题的菜都被吃得一干二净。
桂庄吃完碗里最后一口米饭,优雅地放下碗筷,满足道:“太美味了,留苏的厨艺真是精湛绝伦,除此之外,这白米也甚至香醇可口,可知是产自何地是何品种的米?”
叶留苏微微抬眼:“无产地无品种。”
桂庄:“无产地无品种?那是什么?”
叶留苏:“是我用一种特殊的食材做出来的。”
“啪嗒。”
好像有谁的筷子脱手掉地上了。
除了还在专心扒饭的少紫和刹羽,其他人全都沉默了。吃完的,没吃完的,捧着一盆米饭嘴里还含着一半的,全都沉默了。
阿七端着饭碗,僵着脖子缓缓侧过头,面上带着风雨欲来前的平静,一开口声音明显颤抖得变了调,问:“叶公子,敢问这个特殊的食材,究竟是个什么食材?”
叶留苏:“这个嘛,其实是□□□□,这可是药用价值很高的食材。”不知是不是他们的错觉,感觉叶留苏说话时一直阴鸷的脸晃过一丝晴朗。
五人看了看叶留苏面前分毫未动的米饭:“……”
之后很长时间堂厅只能听到杂乱不绝的两个字:“偶——月——偶——月——”五人吐得昏天黑地,一塌糊涂。而叶留苏端坐其中,面不改色。
就在阿七吐得没东西可吐了,怒而暴起,准备破口大骂的时候,心中响起了冰冷低沉的折签声,唤停了她的动作。
有委托了。
22. 假发要用透气的
阿七迅速擦擦嘴,戴上护腕,匆匆跑了出去。桂庄和少紫见阿七走了,不问缘由,也纷纷跟了上去。
阿七循着折签的方向,穿过热闹非凡的街市,来到了一座桥前,折签的位置就在这座桥上,但眼前却空无一人。
她心念一转,走到侧方河岸,看到了桥下泊着一只小船。她手上运起法力,将小船慢慢隔空勾了过来,靠近后看到船上竟放着一口黑色长木箱,约两人宽,一人长,箱盖上放着两截断裂的上上签。
阿七心中升起一种预感,她跳上小船,缓缓打开了箱盖,随着月光铺洒在箱内,她的瞳孔逐渐放大,预感成真了。
是两个紧紧依偎在一起的无头尸体。
阿七身形在两具尸体前静止,呼吸也彷佛跟着停滞,脑中所有的线索在不断组合建立联系,最后形成一个可能。
为了验证这个想法,她倾身去翻两具无头尸的身上,翻了一会,她找到了证实她想法的答案。
桂庄和少紫也在这时赶到,他们身后石撼、叶留苏和刹羽竟也跟着来了,原本想问阿七发生了什么事,但在看清了船上的尸体后,皆止住了话语。
阿七直起身,缓缓抬起面无表情的脸,无比沉重地声音道:“石掌门,请让我看一下丁掌门的头颅。”
丁掌门的头颅在摇山派,阿七是和桂庄一起进地窖看的头颅,石撼和叶留苏负责带领。这里原是存放酒粮之地,现已被清空,只中间一石台上放着一颗头颅。因为被嘱托“勿葬我”,石撼便打算把此地作为丁掌门的安息之所。
石撼按阿七所说,暂时封锁找到无头尸体的事,将尸体盖好,小船按原来的样子移到桥下,派几个弟子暗中守卫。
地窖中,阿七仔细看过头颅后,便当场将她得出的真相告知石撼等人,并与之共同安排明日的计划。
在场之人听了她的话心中皆大受震动,尤其是石撼完全是瞠目结舌得听她讲完,待回过神来,愤怒而痛苦地抱头狂吼。叶留苏虽一声不吭,但脸上阴沉得彷佛能滴出墨来。
商议好明日一切事宜后,四人走出地窖,正好拉住了四目相对眼瞅着要打起来的少紫和刹羽,被阿七和石撼分别打了一拳才老实。
在石撼的安排下,阿七三人于城中最大的客栈住下,他本想安排他们住在摇山派,但派内人粗物糙实在不适宜两个女子居住,便派了两名弟子护送三人到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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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郡尉府接到报案,在城西一桥下发现了装着无头尸体的船。报案的人言说现场已被摇山派的人控制住,因疑似是丁掌门的尸身,石掌门请郡尉大人带仵作前去辨尸。
那郡尉心中疑惑,觉得石撼这次怎么这么懂规矩,居然知道请他了,匆忙带了仵作和十几名捕快前去事发地。
等到了报案人所说的河岸,发现现场四周无论是桥上、河岸边,还是对岸的楼阁内,都密密麻麻站满了引颈观望的人,嘈杂的议论声嗡嗡震耳,大都是“太惨了”“太可怜了”“太狠毒了”“谁干的”之类的话语。
随着捕快的一声高声长啸“郡尉大人到——”,人群慢慢裂开一条缝,郡尉挺着腰身,目不斜视,被簇拥着朝包围圈内走内。
他向前眺望的时候,随着视野展开,他看到前方空地上左右分别有三人,面朝对方站着,等他走近,那六人齐转头面无表情地看向他,比他的郡尉的架势还要威严肃穆,让他不由得心里发虚。
左边三人是之前见过的到郡尉府送丁掌门头颅的人,右边是以石撼为首的三人,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感觉石撼看着他蛾眼神有些怪异。
六人中间的地上有两个盖着白布的尸体,郡尉皱眉:有两具尸体?
在他疑惑间,石撼走上前跟他抱拳招呼,沉着脸和声介绍详情:“郡尉大人,这便是今早在此桥下被发现的两具尸体,想着其中可能有丁掌门的尸身,心中急切,劳烦大人就地鉴定一番了,丁掌门的头颅我已命人取来。”
郡尉面上不动声色,维持着官气官腔,跟他客套道:“石掌门请放心,本官定会让人仔细鉴别。”随后,他命仵作上前。
石撼也命弟子搬来盛着丁掌门的头颅的盒子,他和阿七分别掀开了两具尸体的白布,露出完整的尸身。
尸体一展现出来,顿时引起四周围观的人一阵惊呼,不少人吓得捂住了脸,但因为好奇尚留在原地。
之后石撼和阿七等人退到一旁,默默看着仵作比一一对头颅和尸身上的切口,郡尉站在石撼身旁,想着可能今天他意外地好说话,趁机跟他商量:“石掌门,若是找出了丁掌门的尸身,不如就交由我们郡尉府处理吧。”
石撼想也不想,毫不犹豫道:“你是一郡之官,当然该交由大人处置。”
郡尉顿时松了口气,心觉这呆蠢的犟驴今天果然很好说话。
过了好一会,仵作鉴定完毕,起身对郡尉施礼,面色犹豫地指着其中一具尸身,汇报道:“大人,经小人鉴定,此头颅与这幅尸身是相符的。”
郡尉点点头,道:“定然是赤厄鬼杀了丁掌门把尸身扔在这的,另外一副尸身可能是其他无辜死于赤厄鬼之手的人了。”
他转向石撼道:“那本官就先把丁掌门的尸首带回去,另外一名死者,本官也定会倾全力尽快查明其身份。”
不料一转头就见石撼前一刻还尚且算是温和的态度此刻变得怒目切齿,拳头握得咯吱响,把他吓得浑身激灵。
没等他想明白自己究竟哪句话说错了,一旁一个女子含笑的声音叫了他:“郡尉大人。”
郡尉闻声看去,阿七右眼似笑非笑看着他,不只是她,其他五人皆面色不善地瞪着他。
阿七站在方才仵作所指的尸体旁,一字一句道:“请大人仔细看看,这真的是丁掌门的尸身吗?”
郡尉感到莫名其妙:“这已是经仵作所鉴,难道还能有假?”
阿七道:“仵作所鉴的当然不会有假,但不是所有事实仵作都能鉴别出来,请大人自己看看,这真的是丁掌门的尸身吗?”
此言一出,立即有捕快出言呵斥:“大胆!你是何人,竟敢随意支使郡尉大人!”
那郡尉气得脸都紫了,想自己堂堂一郡之官,竟被一个不知哪里来的野女子当众指手画脚,说三道四,他耷拉一张黑脸,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此前我就觉得你可疑,现在又来搅合本官办案,究竟有何居心?”
阿气笑道:“民女也想问问,大人当众欺瞒百姓有何居心?”
郡尉脸上的沉稳终于端不住了,怒道:“一派胡言!本官何曾欺瞒了百姓!”
阿七张开手臂,示意他:“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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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
郡尉方才被气的顾不上其他,被阿七如今一提醒,才将注意力扩大到周围,只听到遍地疑惑的议论,
“那个不是女尸吗?”
“搞错了吧,应该是另一个才对……”
“天禅派好像没有女弟子,连掌门也是男的。”
……
悉数入了郡尉的耳。
郡尉双眼微微睁大,视线移向地上两具尸身,一个身着鹅黄纱衣,明显的女子装扮,一个身着灰袍,明显是男子装扮,而刚刚仵作所指的是身着鹅黄纱衣的女尸身。
郡尉的脸白了。
阿七道:“郡尉大人,这两具尸身一男一女,丁掌门是男子,按理说第一眼都会觉得这具男尸是丁掌门,而在仵作师父指出女尸与丁掌门伤口吻合的时候,为何你毫无疑问?”她身后是五双同她一般逼问的目光。
郡尉背上冒出了冷汗,心里一边懊悔自身的失误,一边绞尽脑汁编着理由,当他打算以没有注意到为由的时候。
阿七已先他一步开口道:“你不要说你没有看清没有看到之类的话,这周围离得远的尚能看清,大人你站在两具尸体五步内再说这种话,就太说不过去了,还是让民女替你说吧。”
围观的百姓都不由自主降低了声音,听她说话。
阿七特地提高了声音:“大人之所以对此毫无疑问,丝毫不惊讶,解释只有一个,那就是大人很清楚哪个才是丁掌门的尸身。正如知道丁掌门是男子的人,会第一眼觉得男子的尸身是他。大人也是知道了某件事,第一眼觉得女子的尸身是丁掌门,那会是什么事情呢?”
郡尉身上冷汗越来越多,百姓的视线扎在他身上如芒在背,但他还没能想出合理的解释,情急下胡乱编了个理由想堵住阿七的嘴:“闭嘴!本官早就发现了,只是没说,打算先把尸体带回去再查!”
但阿七不给他掌控形势的机会,犹高声道:“这个事情就是……”她说着移到黑木盒面前,抱起丁掌门的头颅,自后脑发丛里揪住一角往前掀,掀下来整整一张带着乱发皱巴粗糙的皮,这张皮下面是个面容秀丽苍白,丝绸般黑发的女子面孔。
阿七将这露出真实面孔的头颅高举给众人看,大声道:“这个事情就是,天禅派的丁掌门其实是女子,准确来说,天禅派的的人都是女子!全部都是法修!”
闻言,围观的百姓顿时就沸腾了,天禅派虽是杂门小派,外人不知其名,但附近的百姓都与之十分熟稔的,在他们眼里,那都是些亲切可爱的武修弟子,现突然知道他们原都是女子法修,全都不可置信地议论起来。
那郡尉见事已至此,突然不慌了,因为他想出了更好的说辞,道:“没错,本官早就知道这件事,只是为了保护丁掌门以及天禅派的名声,才一直帮忙瞒着,这有什么问题吗?”
阿七道:“是吗?既如此,当初丁掌门失踪,石掌门天南海北找她的时候,为何没告诉他丁掌门是女子的事情,毕竟是人命关天的事,按理说,无论知道什么都应该告诉找她的人才对,为何你一声不吭?”
铺天盖地的压力重新向郡尉袭来,他刚重整的心态被阿七这句话又打压下去了,结舌道:“这是因为……”
“你别想说忘了之类的话,大人。”阿七右眼目光如炬,厉声道:“你根本没忘,你只是不敢说!”
23. 即使是医生也无法和病人感同身受
“你确实是知道丁掌门是女子,但你不能说,这就要深究郡尉大人是如何得知这件事的了。”阿七轻轻放下手中的头颅,抱胸直视郡尉。
“据城中百姓所说,天禅派的人平时很少出门,低调安静,从不像其他武修门派招摇喜斗,反之未曾有人见他们动过手,这其中原因大家都是刚知道,而早就知道这件事的你又是从何得知的呢?那恐怕只有深入过天禅派,并且与之交过手的人才会知道,比如不久前的那一晚……”
郡尉心跳逐渐加速,感觉有冰锥顺着脊椎往上爬,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尖叫:不能说,不能说!
他收紧慌乱发抖的手指,努力维持好身为郡尉的权威和严厉,打断阿七的话喝道:“闭嘴!大庭广众之下,本官岂能容你在这胡言造次,来人!把她给我押住带走!”
两侧捕兵出列上前,要去抓阿七,未近她五步之内,就被一锤和一把炮弹拦住了。
石撼目眦欲裂,宛如欲吃人,当场把捕兵们吓得住了脚,桂庄手中上下颠着黑豆,漫不经心地道:“喂!没人教过你们,打断别人说话是很不礼貌的吗?给我退后!”
阿七在他身后炸怒道:“带着你手里的东西也给我站远点,你这个炸药狂魔!”
待双方的人都被屏退后,阿七继续指着郡尉义正辞严道:“所以,天禅派被灭跟你们,准确来说,跟你们以及你们背后的人有密切的关系!”
围观的百姓中哗然一阵倒吸凉气之声,有聪明的已猜出前因后果,开始对郡尉等人破口大骂。
“一般来说,杀人的原因有三种,一为仇,二为利,三为好玩。天禅派一向低调,定不是仇,又不是为赤厄鬼所杀,那就只有利,郡尉大人能否告诉大家,天禅派被灭谁能获利呢?”
郡尉被问的哑口无言,周围隐隐约约的骂声告诉他,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眼下形势完全被这个女人掌控了,他什么也做不了,唯一能做的就是……
他不动声色地把左手背在身后,对身后的捕兵做了个手势,对方顿时心领神悟,之后趁着没人注意,悄悄退了出去。
见对方不答,阿七便帮他回答:“郡尉大人,听闻乐华国近期在大力主持改风水之事宜,其中天禅派派们所在地也被划为改风水的区域内,但是她们无论如何也不同意搬离,对吧。”
郡尉硬声道:“是又怎样?”
阿七道:“那么天禅派如今被灭,就没人能妨碍改风水的大事了,这就是她们的死因。乐华国对改风水之事态度强制,毋庸妨碍,在天禅派长久的不配合下,你们收到了皇级命令,要你们除掉天禅派或者说是协助除掉天禅派,也就是在那一晚。我想当时出动的不止你们,还有其他的上级人手,比如,那些在迁移空翠嶂的士兵们,当你们杀进天禅派时,发现里面竟全都是女法修,杀完了人,你们就放火烧了天禅派,而丁掌门在其他弟子的拼死保护下和另一名受了重伤的弟子逃了出去,之后你们一边暗中搜寻逃跑的两人,一边散播假消息,将罪行推到了赤厄鬼身上。”
“丁掌门和另一名重伤的弟子逃走后躲了起来,那重伤的弟子很快就死了。”她走到那具身着灰袍的尸身跟前,指着她道:“也就是这位,没错,这也是名女法修。”
“天禅派被灭,弟子皆被屠杀,凶手还将罪行嫁祸他人,丁掌门内心十分痛苦,失去了一切的她,难以苟活于世,心中只有一个执念,那就是让真相公之于众,为此,她不惜牺牲性命,分别给石掌门和我寄了信,安排递夫取走头颅,又安排了自己和另一个弟子的尸身此时出现,特地穿上一男一女的衣物,为的就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揭开你们的谎言,如果是知道了自己是女子的秘密的郡尉大人,那么对于匹配上一具女子尸身的事,定会感到理所当然,对吧!”
那郡尉汗流浃背,牙齿几欲咬碎,心中骇然,完全跟阿七说的一模一样,但即使这样,他也不能认,他是官,是高高在上的官,就算被指出来罪行,也绝不能认,他硬撑着镇定道:“哼,你说了这么多,不过是揪住本官忘记说出丁掌门是女子的事情,胡乱猜忌罢了,说到底连个实际的人证物证都没有,说本官杀了人,就拿出人证物证来!”
阿七面无表情道:“平民百姓杀了人,定然需要证据来定罪,从而决定起刑罚,但是郡尉大人,你是一郡之官,对平民百姓来说,证据什么的,即使找到了对我们也毫无用处,我们无法对为官者定任何刑罚,所以我们没有必要追根究底一定找出证据来,因为,证据在百姓的心中,我们都清清楚楚地看到了真相。”
“我想丁掌门的心愿也是如此,她不想报复任何人,牺牲自己的生命也只为换来真相。而且,就算真杀了你报仇又有什么用,说到底,主持这场屠门灭派的也并非是你,而是而是当今的国政法度。”
石撼从刚才就一直握紧拳头隐忍着,此刻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把揪出郡尉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提到空中,嘶声痛吼道:“为什么当时不把这件事告诉我?你不敢违抗命令,那就告诉我,由我摇山派去反了他,为什么不说!”
震耳欲聋的质问,如同一道炸雷,炸得那郡尉耳中嗡鸣,脸吓得煞白,强装的镇定一下子就绷了,支支吾吾“因为……”了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
石撼怒吼道:“因为什么?因为觉得我摇山派管的宽,不该插手你们官府的事务?蠢货!你们也好我们也好,都是都是为了保卫摇芳郡的存在,你官府做不了的事,我摇山派会出马,我摇山派不知道的事情,你官府也可以告诉我,由我摇山派去做,虽然我们平时互相看不对眼,但终究会相互退让,相互容忍,摇芳郡能如此太平,不就是靠我们这两个蠢货吗?我们难道不都是爱着这里的吗?所以,为什么不告诉我?如果早些告诉我,她们就不会死了!”
他越说越崩溃,越恨铁不成钢,一把将郡尉掼在地上,后者被当场摔懵了,躺在地上睁大眼望着天空,久久不动弹。
石撼转身跪在丁掌门面前,双手颤抖抱起盛着头颅的黑木盒,圈在怀里,痛心疾首地闭紧双眼。
周围百姓们有的为真相而伤心流泪,有的也因真相愤恨怒骂,朝郡尉等捕兵扔石子砸木棍,几欲暴乱。
阿七俯身捡起地上的那张老态横生的假皮,细细抚摸其材质,与自己右手所戴的手套相同,应也出自班枢老头之手。
少紫不知哪来的小黄花,做了两个小花环,正蹲在尸身旁,小心翼翼往其右手腕上套。忽从一旁的人群上方翻身闪进来一个藏青的身影,怀里捧着一抹黄,递到少紫面前,原来是刹羽摘来的。
叶留苏站在一旁,眉眼哀沉,一言不发。
桂庄来到阿七身边,先是侧目看了看她锁眉的脸庞,才看向石撼怀中的头颅,叹了一口气,道:“如此,丁掌门也能瞑目了吧,献祭自己生命换来了真相,不得不说,这还真是一场大胆的布局,仅靠两封信和自己一具尸体,就这么自信我们能读懂她的意思?”
阿七目光幽幽,神思好似飘到了远方,语气极轻:“是啊,这场布局里最关键的就是人,丁掌门很信任石撼,所以给他写了‘勿葬我’,意思就是让他不要把头颅落在郡尉手里,不过,即使她不写,石撼也会这么做,其次就是我,虽然班枢老头说丁掌门是从别处听来的我的事,但我感觉,很可能是班枢老头自己说的,丁掌门逃亡的时候到过他那里,听他说我万事上上签的招牌很响亮,办事效率很高,就决定将重任委托给我。而且,”
她掏出给她的那封信,指着落款处“丁岩”的“岩”字,道:“我猜丁掌门真正的名字应该是叫‘丁妍’,因为写‘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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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的起笔和‘妍’很像。”
桂庄倾身细看后,道:“确实如此,你还真是洞若观火啊。”
阿七收起信,目光哀哀看向地上两具尸身,轻声道:“天下以武为尊,武者称霸江湖,被视为国之栋梁,可开宗立派,开山裂石,但法修者不能。丁掌门之所以带着一众法修扮成男子武修,一定是想像武修那样,拥有属于法修的门派而且不被排挤,没想到还是丧了命。”
似是想到什么,又忽然自嘲地摇头笑了起来,道:“虽然我刚才把丁掌门的牺牲说的那么波澜壮阔,其实我觉得她很傻,用自己一条命,不为报仇,就只为一个真相,太傻了,如果是我,”
她眉眼微沉,双手逐渐收紧:“如果是我……”
桂庄不由地看向她,目光复杂难测,十分好奇她接下来话:“如果是你,你会怎样?”
桂庄一眨不眨地盯着阿七阴沉的脸,却见她脸色在某一刻忽然舒缓,转头朝他莞尔笑道:“我也不知道,如果这两个字,说的轻巧,可世界上哪有如果,并非说了如果就真正能感同身受了。”
桂庄怔怔看了她半晌,他自己也不知怎么想的,鬼使神差忽然来了一句:“阿七,你好可爱啊。”
“哈?”一阵恶心感朝阿七扑面而来,她眉头皱得都快打结了:“你发病了?要不要我给你来一拳治治?”
桂庄笑笑:“那倒不用了……啊——!!!”结果还是挨了。
过了一会,他站起身捂着鼻血,道:“不过,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你没有说,丁掌门自刎后,负责装殓其头颅,以及把尸身运到城中桥下,并折签提醒你的丁掌门第三个信任之人,又是谁?”
阿七道:“这个嘛,我想应该是……”
这时前方传来的躁动声打断了她的话,原因是一群怒不可遏的百姓发起了暴乱,刚才还只是扔扔砸砸,眼下有的操起了铁锹木棍,还有其他路过得知此事的武修,愤慨拔剑,喊着“狗官”,要将他就地正法。
这群人蜂拥着朝郡尉攻击,捕兵们将后者紧紧护在中间,边挡边带着他往郡尉府撤,场面一度失控,陷入了哄乱。
阿七想着要不要拦一下,倒不是在乎那郡尉的命,只是怕若他们真杀了郡尉,会被受刑问罪。
就在这时,比那群百姓的怒吼声更为轰天震地的声音响起:“住手!谁再敢动一下,就地问斩!”
这一声彷佛冰水倒进了沸锅,现场一下子就安静下来,石撼等人齐抬头往那边看去,见原挤压成一团的人群,被两列全身披甲的黑骑兵迅速开垦出一条宽道。
紧跟着是一串冰冷的马蹄声,远远看到有一队兵马在沿着宽道朝这边骑马走来,马上的人皆身着玄衣,只有为首的人没有披盔戴甲,阿七还未看清那人的面容时,先是听到边上有百姓小声道:“是地舆司的人和黑骑。”
地舆司,阿七来摇芳郡的路上听说过,就是操帝为了改风水而设立的机构,其职能就是负责风水的勘察,风水的改动等等,据说操帝将改风水之事全权交由其负责。
阿七看那军容整肃的黑甲兵,那本是成立用来护卫皇室的兵队,现将其拨给地舆司,就知道操帝对风水之事有多重视上心了。
哒哒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她忽然注意到,侧方石撼和叶留苏的神情有些怪异,像看着一个极其不顺眼的人的样子看着前方。
等阿七看清了那马上为首之人的脸,顿时就知道原因了,她迅速背过了身,吓得直拍胸脯。
天爷啊,又一个巴不得要杀了她的人出现了,这个可真的是比石撼还要命的仇敌,绝对不能撞上,她得赶紧溜。
她拽了拽桂庄的衣袖,做贼似的小声道:“我肚子不舒服先离开一下,这里先交给你们了,你带好少紫哈。”便匆匆离开了。
24. 记性差的人最开心
阿七离开现场后,找了个就近的酒楼,从顶楼的窗户远远朝那边看,竟看到石撼和那为首之人打起来了,石撼一锤落地就能砸出丈深大坑,其破坏力之强惹得周围百姓不得不腾出数丈之远供他们打。
其原因想想也知道,官方为了改风水屠了一个门派,现事情败露,百姓暴乱,自然要派人来压制。黑骑代表皇室,地舆司代表改风水之事,其权威不用多说。
但石撼脾性刚硬,怎是能轻易被压制的人,自然少不了兵戈相向,这是原因其一。
其二就是那为首之人。
那男子名叫文英,是阿七当赤厄鬼时的搭档,也就是四凶司命之一,因为一些事情,跟阿七反目成仇,当年万枯林围剿的时候,就是差点死在他的手下。
阿七万万没想到,文英就是地舆司的首领,效忠于乐华皇室了。
石撼和文英在四凶对四相时期就是互看不顺眼的两个人,见面专挑对方打,现时过境迁,依然还是老样子,加上天禅派被屠一事,恐怕更是水火不容。
阿七隔着一里的距离,引颈细观文英,虽看不具体其面容,但风姿体貌悉皆可观。
只见他劲装玄衣,乌发未束,随意垂肩,周身墨鸦环飞,肩上还稳稳落着一只,和石撼短兵相接时,漫天飞羽。
阿七不由感叹,当年跟在她身后粘着她,不停“姐姐”“姐姐”地叫着的少年,两年多不见,长高了不少啊,当真是英姿勃发。
她一眨不眨看着那个黑色的身影,眼前一阵恍惚,恍惚间视线里闯入一只极其眼熟的鸟,阿七当即将视线由远及近聚拢回来,反手抓住了那只鸟。
这是她来摇芳郡前留给班枢老头的机械信鸽,看来是老头给她写了信。
她关掉了机械鸟上的机关,后者就变得一动不动犹如死物了,从它的嘴里掏出来一封卷成细小一团的信,展开来看。
只见上面老气横生的字写着:喂!单眼怪物死丫头,事情进行的顺利否?我给你带的那些发明可还好用?自你走后,我心中郁郁忧思,甚是想念牵挂,以致近日食欲连连不振,办完了事早点回来看我啊,一定记得回信啊。附言:你这个盗窃孤寡老人钱财的不孝女,敢回来老子一定剁了你!!!
阿七耷拉着眼皮看完整封信,笑着嗤了一句“切”,把信收在身上,根本没有回信的打算。
透过窗户看到那边打斗结束,石撼和文英都已战罢,现场果不其然像发酵了的奶酪,坑坑洞洞,围观百姓在慢慢退散。
她视线移转,看向方才站的地方,发现少紫等人的身影尚在,却不见桂庄的青色身影。
“这个桂庄,让他看好少紫,自己却跑没影了,真让人不省心。”这么吐槽着,阿七转身赶紧准备下楼,机械信鸽当做摆件忘在了窗沿上。
赶回去时,迎面就看到石撼被叫雷戕的弟子搀着,脸色铁青,和另四人并行走来,其他摇山派弟子收敛起丁掌门及其弟子的尸身跟在身后。
阿七一问才知,石撼是和文英打斗的时候,中了对方的毒羽,不过不是致命之毒,只是让人一时不能运功,若是强力运功,便会失控暴走,不停歇地想战斗,直至耗至生命力,七窍流血而死。
唯有六个时辰内平心静气不发怒不运功,毒自会消解。
阿七心中了然,文英这是摆明了不想跟他打,才特地用的这招治他。
恰时桂庄从侧方街道走回来了,阿七问他去了何处,他摸摸头不好意思笑说肚子疼去了趟茅厕,阿七瞪着他数落了他几句,就没管他了。
石撼待身体行走无恙了,撤开搭在雷戕肩上的手,上半张脸凶眉怒眼,下半张脸勾唇咧嘴,挤出不成调的笑:“哈哈哈哈,下次再让我遇见那个臭乌鸦,我一定锤死他,哈哈哈哈。”
叶留苏无奈摇头道:“不能动怒说的不是外面,是里面。”
石撼不管不顾地重重哼了一声,转头看向阿七,才和颜悦色道:“这次的事真是多亏你们了,要不是有你们,只靠我这榆木脑袋根本摸不到真相。”
阿七客气道:“石掌门真诚善良,即使看不清真相,凭着一颗心也无法被蒙蔽,你才是无形中的高人。”
心想石撼看来是彻底打消了对她的怀疑,连她中途离开的事都不问了,太好了。
石撼道:“不过,我还是有些疑问,那狗郡尉说我们没证据,但我们不是有目击者的车夫做证人吗?只要逼他当众招了供,狗郡尉不就没话说了。”
阿七道:“这确实是个不错的法子,可官兵买通车夫,车夫获得了钱财,我们逼迫车夫,等待他的只有死亡,为了揭露一个人而害死另一个人,这并不是我们的初衷对吧,况且也根本没这个必要。”
石撼哼道:“就算是这样,还是让人气不过,等我的毒解了,就派人把他请到门派狠狠打一顿!”
他这夹着火气的一句话,惹得毒性上来,胸口一阵气血翻腾,差点喘不过气,忙深呼吸调整情绪。
少紫和刹羽分别站在六人的最两侧,说话间,两人脑袋倾到四人身后,隔空挥拳踢腿,挤眉弄眼,比手势。
过了一会,石撼停下脚步以拳抵胸,郑重对阿七道:“阿七姑娘,你们帮了天禅派就是帮了摇山派,就是我石撼的朋友,今后你们若有什么难事,尽管来找我,我摇山派一定万死不辞。”
阿七眼睛一亮:等得的就是你这句话。
她努力压下嘴角,尽量露出谦卑的模样,道:“真的吗?其实我还真有一件事想请石掌门帮忙。”
石撼面露喜色,道:“太好了,说来听听。”
阿七道:“其实准确来说,是想委托石掌门的朋友刹羽公子——帮我查个人。”
石撼等人皆出乎意料地微微睁眼。
打闹中的刹羽听到提到自己,当即停下手中动作,正色看向阿七。
阿七印象中,在她是赤厄鬼的时候,因为杀了【落幕】杀手组织的大当家,而对方好像是刹羽的至亲之人,因此和刹羽结仇,刹羽带领着【落幕】杀手组织对她可谓是穷追不舍,走着吃着睡着的时候能乍然出现给你来场围杀,发现打不过,就迅速撤离,风一样来风一样去。
两年后再看到刹羽,发现他心中的仇也来的快,去的也快,在天下沸沸扬扬传言“赤厄鬼重现”之事的时候,他竟然没有像石撼一样,巴不得赶紧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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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仇人再杀一遍,而是……和一个比自己起码小十岁的小女孩幼稚地打闹。
他面对阿七的时候才敛起玩闹的态度,冷酷道:“你想查谁?”
阿七深吸一口气,娓娓而道:“大约十年前,邑下学宫死了一位老师和学子,那学子名叫梁妙则,其父当时是朝廷官员,梁妙则死后,他就跟着消失于朝堂,我想让你帮我查查此人现在何处?”
却听石撼抚掌惊呼道:“这太巧了,阿七姑娘,此前留苏也跟刹羽说过,让他帮忙查那个人。”
阿七和桂庄意外地齐看向叶留苏,对方则及其冷漠地撇头看向一旁。
桂庄偷偷来到他身旁,戳戳他,笑道:“留苏,你还真喜欢闷声干大事。”
叶留苏冷哼了一声,毫不客气地跟他拉开了距离。
阿七胡乱笑着,道:“是啊,确实好巧哦,哈哈哈哈。”
刹羽道:“留苏是留苏,你是你,应另当别论,委托我收下了,先把委托费拿来。”他向阿七伸出一只手。
阿七维持着友好的微笑,问:“你想要几文钱?”
刹羽道:“我才不要那种俗物。”
他大手一指,指着少紫道:“把那个家伙给我。”
少紫登时炸怒,冲上去要去咬他:“你把我当什么了?想死吗?”桂庄急忙拦着她,却因为碰到了她的手腕,被扔了出去。
阿七依旧笑眯眯道:“好啊,不过无论是人还是物品,得抓得住才能属于自己。”
她揪来少紫,按着她的双肩推到刹羽面前,用蛊惑的声音道:“那么,人已经给你了,要不要试试看能不能抓住?”
刹羽自信地勾起了嘴角,毫不犹豫,缓缓朝怒瞪着他的少紫伸出了手。
下一刻,一个藏青的影子飞了出去。
阿七捂嘴笑的花枝乱颤,牵着少紫转身,帅气地朝身后刹羽摆摆手,道:“那么,我的委托就拜托你喽。”
桂庄鼻青脸肿地跟上来,用手肘戳戳她:“阿七,那个帮助丁掌门的第三人,你还没说是谁呢?我想知道会不会和我想的一样,是赤……”
“是赤厄鬼!!!”一声惊呼乍起,引起了六人的注意。
只见前方街道跌跌撞撞一群人在这边跑,边跑边大喊着“赤厄鬼杀人了”。
石撼挥锤拦住了他们的去路,问及详情,他们指着身后方向,哆嗦道:“赤厄鬼出现了,在郡尉府门口杀了那狗郡尉,还杀了很多捕兵。”
“什么!”石撼当即虎眉大震,拎着铁锤,点了十几名弟子,就往那边奔,其他弟子负责将丁掌门及其弟子的尸身运回摇山派。
叶留苏忙拉住他,道:“等等,你忘了身上的毒了吗?我和刹羽去,你先回去。”
可石撼的性子就是急躁易怒,哪里能劝得动,他挣开叶留苏的手,头也不回地往前冲,喊道:“我无碍,只要不用内力不发怒不就行了,我不生气,我真的一点都不生气,哈哈哈哈。”
说是这么说,到时真的跟对方打起来,血气上涌,毒啊什么的绝对会抛之脑后。
叶留苏道:“赶紧追上他。”
五人便齐跟了上去。
25. 生气=冲动=魔鬼
六人一前一后穿街过巷,逆着惊慌逃窜的人流,未到郡尉府时,就远远看见前方路口有一群人在围攻一个红色的身影。
走近了便看到,地上屋顶上,躺着的挂着的,都是尸体,血沿着屋顶往下流是血雨,地上蜿蜒荡漾的是血河,死亡的腥味在空中不停扩散,令人作呕。
那些围攻之人,大概是江湖散修抑或是某武修门派出门历练的弟子,路遇赤厄鬼作恶,便出手制止。
刀光剑影中,那群武修被假赤厄鬼瞬间夺命,尸体像炸开的烟花,飞落四周。
假赤厄鬼沐浴在血光中,披头散发,右眼绑着白色绷带,一身红衣与周身血幕连成一色,伸出右边的铁义手,拇指轻轻擦去脸颊的血,残忍而诡谲,侧首间看到了朝她汹汹奔来的石撼等人。
在看清这幕场景的那一刻,石撼的怒气值就瞬间飙到了顶峰,不顾身后之人的劝阻,铁锤高扬朝着赤厄鬼冲过去,几乎全身的肌肉都在怒吼:“贱人!你在我的地盘,对我的人都做了什么!”
铁锤随话音落地,砸出丈深大坑,却被赤厄鬼跃身躲过。
在石撼将铁锤从地里拔出来的空档里,赤厄鬼回身看了对方一眼,就头也不回地朝反方向飞速逃去。
石撼怒吼:“别想逃!”他拎起铁锤急追上去。
这时侧方几个身影先他一步追上去,是其他五人以及摇山派弟子们,经过石撼的时候,叶留苏快速嘱石撼道:“我们去追,你留在这里切勿再动。”
阿七嘱少紫道:“少紫,你也留在这里看好傻大个。”
桂庄则提醒道:“大家注意,赤厄鬼擅长水遁,千万不要让他靠近有河流的地方。”
另一边的雷戕道:“不好,前方一里处正好就有条长河,河的两端分别有两条支流。”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赤厄鬼的速度虽不比他们快,但毕竟在最开始便拉开了距离,刹羽追在最前,边追边指尖放出银针,皆被前者躲过,只要有时间迟早能追上,问题就在于,没有时间,河流已出现在众人眼前。
叶留苏立马下了决断,严肃道:“看来赤厄鬼是勘察过地形才行动的,雷兄弟,以防万一,麻烦你带着门派弟子率先守在主流和支流的河岸。”
雷戕也意识到如今的形势,毫不犹豫道:“好,留苏公子你们小心。”便带着弟子们在下个路口,分别拐进一左一右的街道去了。
果不其然,刹羽将身上有的暗器全使出来,都没能拦停赤厄鬼,眼见着她跳进了河流,怕水的他在河边却了步,身后叶留苏等人紧跟着赶到。
齐往下看时,河水绿而浊,只看到了逐渐下沉消失的红色身影,无法辨别其去向。
“给我站住!赤厄鬼——”熟悉的吼声从他们身后传来,没等回头看,一个壮硕的身影越过他们头顶,重重地砸进了水里,这一沉,也看不清往哪个方向去了。
身后少紫气喘吁吁地追来,弯腰喘着气解释道:“我实在拉不住那个傻大个。”
这时阿七忽然想到什么,嘴角抽了抽,道:“各位,我想跟你们确认一下,刚才石掌门跳进河里的时候,好像是背着铁锤跳进去的吧,我记得那铁锤重达百斤,背着铁锤跳进去,再加上自身体型的重量,还能浮得起来吗?”
空气霎时安静下来。
最后还是叶留苏快速思索了一下,先开口道:“没办法了,只能先赶紧把石撼捞上来了。”
于是,叶留苏和桂庄下水负责捞石撼,刹羽不会水,轻功极快,负责沿河岸去追踪赤厄鬼。
阿七让少紫留在原处,自己沿和刹羽相反的河岸也去追假赤厄鬼去了。
果然,当叶留苏和桂庄看到石撼的时候,他整个人头朝下陷进了河底的泥沙里,只一双脚露在外面,丝毫不动弹了,两人几乎动用了七成功力才把他拔出来,带上河岸。
另一边,阿七沿着河岸一路追踪,甚至撞上了提前部署的摇山派弟子,都未见假赤厄鬼的踪影。
假赤厄鬼这次现身杀了郡尉,让阿七确认了心中的猜测:帮丁掌门安排计划的第三人,一定就是假赤厄鬼。
问题是,本来是为查假赤厄鬼才来此赴丁掌门的委托,结果委托解决了,两人究竟是何关系,假赤厄鬼是何身份,依然不清楚。
她和众弟子们找遍了整条主流和支流的河岸,一无所获,她感觉假赤厄鬼一定已经跑远了,最后和刹羽丧气地回去了。
等走到和叶留苏等人分开之地,远远看到那边情况不太对,好像打起来了。
走近了发现并未看错,叶留苏和桂庄在围着石撼攻打,石撼对他们怒吼狂锤,而后者两人明显投鼠忌器,不敢动真格,少紫站得较远,浑身运起法力,在努力牵制石撼。
刹羽迅速赶到叶留苏身边,阿七赶到少紫身边询问详情:“这是怎么回事?”
少紫额头泛起细汗,咬牙道:“是石撼这个傻大个,都说了让他不要发怒不要动用内力,偏不听,这下好了,毒发了,自把他捞上岸,就谁也不识地肆意攻击。”
阿七看向石撼,见他双目赤红无焦,神情狰狞,胸前起伏急促,攻击狂乱无度,像一只发了疯的狮子,挥着铁锤咆哮着一下一下锤桂庄三人,周身土石飞扬。
那三人赤手空拳,跳蚤般在铁锤下逃来跳去,在尽量往石撼后颈处攻击,想把他打晕。
桂庄被极险的一锤,打得远远退到了阿七身旁,抽空抱怨道:“这一旦毒发,就会失去心智,只剩下攻击的欲望,直至内力耗尽,七窍流血而亡,我们本想打晕他,但石掌门实在皮糙肉厚,怎么都打不晕,再这个下去,不止他会死,我们也会被耗死。”
他轻车熟路地从袖中掏出一把黑豆炮弹,再次冲到石撼面前,喊道:“大家听我说,其实在下手里有解药,只要把这个喂给他,一切就都消停了……”
叶留苏一脚将他踹飞:“那种东西你留着自己吃吧!真是的,都这种时候还这么胡闹。”
桂庄从地上爬起来,捂着头嘟囔道:“不然又能怎样,看石掌门的样子也撑不了多久了,发狂的石掌门真是比一百头牛还难拉。”
众人齐抬头看去,只见石撼精神越来越振奋,行动越来越狂暴,嘶吼的声音如天雷阵阵,反之呼吸愈加急促,弯腰垂肩,挥锤的动作渐见迟缓,甚至有点拿不稳了,整个人就像耗尽了灯油的煤灯,仅剩一点摇摇欲坠的微光。
刹羽直接爬在石撼背上,一套无影拳专朝他脑后打,边打边念念有词:“给我晕,给我晕,给我晕,给我晕……给我死……”打到最后,他双手寒光一闪,抽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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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羽刃。
叶留苏忍无可忍,一脚将他也踹飞了:“你自己看看这是在救人吗?”
桂庄和刹羽齐道:“那你说怎么做?”
叶留苏咬牙,说实话他也没办法,但他知道谁有办法,在场的人只有一个人能把石撼弄晕。
他转头看向那个白色身影,不料对方已经来到了面前。
“都让开。”阿七坚定而威厉声音的呵道。
三人齐看向她,先是讶异于其浑身冷肃的气场,以致于谁也没多问,默默给她让开了路。
少紫按阿七所说,收了法术,站一旁看向这边。
阿七走到三人的前方,与石撼正面相对,道:“让我来。”
没错,在场只有她能打晕石撼。
摇山派修炼的功法特殊,其弟子初入门时,无论幼小瘦弱,经过修炼,最终都会变得魁梧壮硕,肌肉虬结的□□铸成其铜墙铁壁的体质,寻常硬物之攻击,对其毫无作用。
但是却有一个弱点部位,就是其脐周之处。
这并不是什么特殊的部位,任何武术攻击都对此部位无效,重点是怎么打。
只有阿七知道,只有用一种特殊的术法攻击这个部位,摇山派弟子就会立马像松了结的气球,完全丧失了战斗能力,这是阿七杀石撼师父之前,他的师父告诉她的。
如今她是唯一知道这个术法的人。
当年赤厄鬼的阿七,被石撼领着摇山派满天下追杀的时候,就是靠着这个保命之技,屡次兵不血刃地将其一众弟子打趴下,滔天的仇恨以及无法触及的仇人,也让石撼对她的恨意愈加疯狂。
之前撞上石撼,被他追着锤得满地打滚的时候,她都没想过用这招,因为一旦用了,石撼就一定知道她是谁了。
但眼下,石撼已经是强弩之末,再不出手,他就会死,可是出手就等于暴露自己的身份。
桂庄在她的身后,少紫在不远处看着她,知道了她是赤厄鬼后,她们会作何反应呢?
不,或许可以往好一点想,石撼现在神志不清,有可能不会认出她,叶留苏早就知道她是谁,而刹羽……
这时,一声痛苦的“呜咽”打断了她的思绪,石撼垂头吐了一大口鲜血,血溅在了她的脚边。
叶留苏等人的心当即揪了起来。
没时间多想了。
阿七双手迅速结了个许久没有用过的法印,然后用了四成法力朝石撼的脐周打去。
随着带着光晕的法力没入其腹部,石撼的所有动作像停了开关的机械,戛然而止,面朝下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阿七第一个跑上前,去探他的呼吸——渐渐恢复平稳,探他的脉搏——异常紊乱。
她将手心贴在石撼背上,法力逐渐笼罩其全身,泛着白色光晕,片刻后,阿七收手再探,已经好多了。
她这才呼了口气,转头看向那三人,笑道:“他没事了。”
三人却站在原地,皆未上前,神色各异地看着她。
阿七的笑容缓缓褪去。
忽觉右手腕被什么坚硬而钝重的东西牢牢箍住,她浑身一个激灵,僵硬着脖子慢慢转过头看去。
石撼狰狞而兴奋的脸从地上抬起,如地狱般的声音幽幽道:“抓到你了,赤厄鬼。”
26. 再沙雕的男生认真起来都很帅
还是被认出来了!
几乎是反射性地,阿七不顾疼痛,硬生生将手腕从石撼如同灌了铅的手掌里挣脱出来,跳到了远处。
不料这一使劲,她的假皮手套连带着白色护腕一块从手腕剥离,留在石撼手中,暴露出手臂上猩红狰狞的伤疤。
她更加慌张了,忙捂住伤疤,下意识想去看桂庄和少紫的反应,同时也是下意识地没敢去看,慌乱的心跳在慢慢带走她的体温和力气。
石撼撑着地面缓缓起来,身体摇晃了几下才站稳,双眼直直瞪着阿七,喘着粗气道:“果然我的感觉没错,你就是赤厄鬼,这世上除了你,没有第二个人知道我的弱点!也没有第二个人有这一模一样的伤疤。
阿七紧紧咬牙,脑袋一片空白,不知该说什么,以及该怎么做,眼下自己赤厄鬼的证明就亮堂堂摆在大家眼前,没有丝毫解释的余地了。
“这是真的吗?”一旁少女不可置信的声音传来。
阿七循声看过去,看到少紫正瞪大眼睛看着自己,又质问了一遍:“阿七真的是赤厄鬼吗?”
阿七握紧拳头,喉头如梗着一根鱼刺,说不出回答的话来,她鼓起勇气去看桂庄,对方则缄默不语,皱着眉头看着她。
阿七觉得很冷。
石撼道:“看来你们都被她蒙在了鼓里,她不敢说,就让我来告诉你们。”
他晃着那张假皮手套,指着阿七厉声道:“这个人就是作恶多端、杀人无数的赤厄鬼,也是杀了我师父杀了元泱的狠毒的贱人!”
假皮手套被他捏得几欲破碎,满腔的恨意随着话语喷薄而出:“你一定觉得很有趣吧,看着我们对仇人言笑晏晏,看着我们把仇人当作好友,一定觉得的得意极了吧!你杀了我师父杀了元泱,你怎么能还活着,为什么你还不死——!!!”
最后一句的质问是用尽他所有力气吼出来的。
阿七被这质问声逼得一步步往后退,她浑身血液冰凉,扭头再次看向桂庄和少紫,两人皆茫地看着她,眉眼间是不解?抑或是担忧?她也看不懂了。
刹羽双手寒光闪烁,冷酷道:“无需多言,先抓住她再说。”
此时此刻,阿七只有一个念头:离开这里,逃得远远的,到没有人的地方。
她要赶紧逃走!
这么想着,她身形瞬闪,在几人尚未反应过来时,移到石撼面前,捏住他的腕上穴位,逼出其手中之物,拿回护腕,便果断地跳进了身后的河流。
身后桂庄和少紫呼喊声,渐渐被水流隔绝。
“我不会让你就这样逃走了,赤厄鬼!”石撼咆哮着又要跳下河,忙被叶留苏拉住。
叶留苏无奈再次提醒他:“你不要再乱动了,忘了你刚才差点就死了吗?”
另一边,阿七怕被人追上来,拼命朝印象中河岸边有供遮蔽的树林方向游,所幸出岸后并无人追上来。
但她犹不放心,一口气马不停蹄跑了好久好久,穿过山丘河流,越过田野农舍,跨过这短暂欢闹的日子,回归她本来的身份以及本来该呆的地方。
直到跑到胸部几乎要炸开,脸颊被风扇得冰凉失温,她才停下,扶着棵树大口喘气。
看到前面有个半圆的小山洞,洞顶微尖,像座坟墓,山洞外围从上至下用画着不明符号的红绸缠着。
她慢慢走了过去,又见洞门口立着一块石碑,更觉像坟墓了,石碑上红字写着:驱邪缚魅,众生安宁。
她明白了,这定是附近村庄驱魔驱邪的习俗,将代表晦气阴邪之物扔在里面,加以红绸封锁,以保平安。
“看来这里才是我该呆的地方。”阿七自言自语掀开红绸,双眼无神地走了进去。
山洞里很黑,她什么也看不清,摸索着走到最里处,在狭小的一处地方停下,面朝墙壁缩身而坐,脑袋一垂靠在了石壁上,在这一刻放空。
她竟然什么都没想。
只是空睁着眼睛看着什么也看不到的黑暗。
为什么谁也没去想呢?她明明有着挂念的人啊,为什么自己眼前空空呢?
还是说这个“坟墓”将不该属于邪祟的东西都杜绝在外了?
应该是这样没错。
她就这样目无焦点地黑暗,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下起了雨,先是淅沥沥,而后啪踏踏,而阿七的下巴是滴嗒嗒。
有水滴从上方落在阿七身上,大概是雨水从石缝里渗了进来,刚开始是一滴一滴的,后来是几串几串的,偏只她坐的地方漏雨,而她无所无谓,丝毫没有动身换地方的想法。
或者说她沉浸在虚无的黑暗中,对周围的一切都不在乎了。
她没有注意到外面似乎越来越响的雨声,没有注意到飞进山洞中的小鸟,亦没有注意到骤然停下的落在身上的雨,直到……
“这位美丽的姑娘,何事如此悲伤?”一个熟悉温朗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阿七微微睁眼,五感被瞬间拉进现实,她猛地转身抬头,看向来人,与此同时,四周绽放出光亮,照亮了她的视线。
呼吸随之凝滞。
映入眼帘的是一身青衣的桂庄,他左手心捧着一个小灯炉,右手拿着一柄梅花伞撑在她头顶,正笑着看她,灯光在他脸上摇曳,温如暖阳。
阿七茫然看着他,不由地惊呼出声:“桂庄?为什么……”你会在这?
桂庄微微一笑,弯身将灯炉放在地上,手指伸向空中,接住了一只机械鸟,展示给阿七看。
那是她之前落在酒楼窗台上的那只,原来被桂庄捡去了,通过上面残留的她的法力,寻到了她。
桂庄收起机械鸟,笑着抱怨道:“真是的,亏我和少紫这么在乎你,出了事情却自己先跑了,说好的一起抓住赤厄鬼呢?”
阿七垂眸,难以启齿:“我……”
桂庄缓缓蹲下身,变着方位看她的脸,赞叹道:“这个表情不错,难得能看到你心虚的样子,所以——”
他收起玩闹的态度,柔声问:“能跟我说说吗?关于你是赤厄鬼的事。”
阿七喉中苦涩:“你是来杀我的吗?”
桂庄低低笑了一声,将伞柄靠在阿七肩上,空出双手,俯身拾起她的右手腕,许是此前逃跑时太慌乱,护腕戴得歪歪扭扭,桂庄在帮她摘下重戴。
指尖擦过阿七手臂上猩红蜿蜒的伤疤,他轻声道:“我若是想杀,早在沧海郡或者皇城的时候就杀了。”
阿七不解:“什么意思?”
桂庄叹了口气,道:“还不是因为你,没个赤厄鬼该有的样子,有时候阴险狡诈,有时候善良可爱,唯独没有赤厄鬼的心狠手辣,搞得我的剑也迷茫了,后来我仔细想了想,发现我根本不想杀你。”
他整理好阿七的护腕,抬首对上对方波光粼粼的右眼,认真道:“而是想呆在你边,看着你,我想知道你所有的事,阿七,我想了解你。”
阿七怔怔地看着他,感觉心中有什么东西在融化,无法用言语表达,可随之,她眸光又暗淡下去,低声道:“如果我说,都是我杀的呢?石撼的师父也好,元泱也好,邑下学宫里的一对师生,沧海郡被挖心的郡守,都亲出我手呢?”
桂庄沉默了。
阿七低下头没有勇气再看他。
不管现在如何,过去她曾手染鲜血,这是无法洗白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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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过了一会,一只手向她伸来,拂去她下巴泪珠的同时轻轻抬起了她的脸,桂庄深深看进她的右眼,温声道:“我想,做一件不愿做之事,对你来说那一定是十分惨痛的经历,一个人背负这些事太辛苦了,让我帮你分担这些痛苦,好吗?”
阿七眸光颤动,在这一刻,她内心深处一个小小的黑黑的房间被“轰”地一下点亮了,各种各样的情绪向她涌来,堵得她说不出话。
桂庄看着她这幅样子,笑着恢复了欠揍的脸,道:“如果事情太多,一时半会说不完,那就理一理等日后慢慢说也行,现在先跟我出去吧,这里不是你该呆的地方。”
阿七尚沉浸在他刚才的话语中,呆愣地看着他,看着看着,楚楚可怜的脸陡然变换成怒气汹汹的脸。
一如往常那样,她乍起双手掐住桂庄的脖颈,骂道:“所以,你从一开始就怀疑我了?然后故意装不知道,跟在我身边也是为了试探我?这么想的话,你在沧海郡,向我扔炮弹其实是试探我!在皇城故意把我的画像贴的满城飞,还有叶留苏,也是故意将他带到我们面的!狗东西,你藏得挺深啊!说!你还瞒了我什么!”
桂庄被她掐着摇来晃去,吓得忙摆手解释道:“我只是刚开始的时候试探了你几次,后来就没有,饶命啊。”
两人的吵闹声回荡在山洞里,阿七刚走进来时的寂寥全然无存,她和桂庄互瞪了一会,同时撇过头笑了。
阿七松开桂庄,想到什么,脸上重新挂上忧色,问他道:“你确定要跟我走?我可是十恶不赦的赤厄鬼,跟着我少不了要面临被追杀,四处逃亡的生活,还有少紫,她会怎么想……”
“我也要跟着阿七!”伴随着黄鹂般的声音响起,少紫从洞口方向也跑了进来,期待的眼神看着她。
阿七惊讶地唤她:“少紫,你……”
桂庄解释道:“是我让少紫先待在外面,她是最急着跟你说话的。”
少紫上前一下子扑在阿七怀里,抱着她急切道:“阿七,我不管你是谁,是什么人,我都不要和你分开,即使你是赤厄鬼也没关系。”
她从阿七怀里仰起头,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对方:“虽然关于赤厄鬼的事,我自小听闻了不少,但从未想过去评判去憎恶。听父亲说,我八岁的时候曾被人贩子拐走好几个月,受了不轻的折磨,我也因此生了大病不记得那段记忆了。后来我问父亲,谁救我出来的,他说不知道,他只知道,那伙人最后被赤厄鬼灭了全家。”
“当我在皇城看到你的画像,以为你就是赤厄鬼的时候,我那时就在想,真的是太棒了!赤厄鬼以前救了我,我喜欢阿七,阿七就是赤厄鬼,简直是太棒了!我要和阿七在一起。”
少紫一口气说了一大堆话,激动地双唇在颤抖。
阿七的心被狠狠震动了,声音微微哽咽:“少紫……”
少紫无比坚定的目光看着阿七,继续道:“我相信阿七,无论阿七杀了谁,即使有一天屠遍天下人,我都相信你的决断,所以阿七不要害怕,你不是一个人,就算所有人都不喜欢你,我也会喜欢着阿七,我和桂庄都喜欢你,对吧?”
说最后两个字的时候看的是桂庄。
桂庄微微一笑,极其暧昧道:“没错,我也很喜欢阿七。”
“你们……”阿七心中的感动无以复加,喉头梗得酸胀,激动地难以说出话来。
少紫站起身,牵住阿七的右手,声音清脆洪亮:“阿七,我们一起出去吧。”
桂庄牵住她的左手,温声道:“走吧。”
被一左一右牵着,阿七不由自主动起了脚步,起初有些沉重,到后来越来越轻盈,三人共同朝洞外走去。
27. 守秘密是大多数人都做不到的事^……
洞外雨已停,天空放晴,一片明朗。
三人站在洞口闭上眼睛,大口吐息着新鲜空气,怡然自得。
吸气,呼气,吸气,呼气,吸气……
阿七嘴角抽了抽,一手抓一个脑袋,扳向前方,指着面前严阵以待的摇山派弟子以及怒目而视的石撼,叶留苏,刹羽三人,声音都变调了:“这是怎么回事?不要告诉我他们是自己找来的!”
少紫摇头:“我不知道,我只是急着追阿七,就跟他们要了个坐骑。”
坐骑=刹羽。
桂庄也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跟着机关鸟走,他们自己跟上来的。”
阿七给了一人一巴掌,咆哮道:“结果不还是你们引来的!想找我就不能等没人的时候偷偷摸摸找?”
桂庄捂着头,嘟囔道:“还不是因为机关鸟上法力所剩无几,怕快没了就找不到你了。”
阿七扶额长叹:“天啊。”
“众弟子听令,给我抓住赤厄鬼及其同伙——”在石撼的召令下,百名摇山派弟子如同洪水猛兽朝三人攻来。
半个时辰后,三人齐被抓了绑了。
石撼恨难自控,当场就要杀了阿七,是叶留苏出言阻拦道:“你的毒尚未解除,不能动怒动武,如今赤厄鬼已落网随时可杀,待你先解了毒也不迟,而且她这种罪恶滔天的人,比起在这默默死掉,还是在天下人面前被斩杀,更有意义,不是吗?”
石撼这才收了手。
叶留苏的话句句说在他心坎上,他对阿七恨之入骨,非得自己亲手杀了才能泄愤,非得让她在众目睽睽下被杀,遭受千人唾骂,万人践踏才合他心意。
当下就将三人先押解至摇山派,随即放出消息,昭告江湖:赤厄鬼已被摇山派抓住,将于后日午时在平遥街菜市口将其斩首。
此消息一出,顿时野火燎原般传向五湖四海,比之当年万枯林围剿有过而不及,毕竟前段时间爆出赤厄鬼复活的确切消息时,就已轰动天下,慌恐者有之,憎恶者有之,四处寻其身影要杀她者亦有之,如今赤厄鬼被抓,天下人总要亲眼目睹这个恶鬼的死状夜晚才能睡着。
于是五湖四海的修者们在几乎在得到这个消息,就立马动身启程,如水赴壑般都朝遥芳郡涌来。
此时摇山派内,阿七三人被押着走在昏暗阴湿的牢房走道上,他们身后是黑压压的十几名弟子,前面是叶留苏三人。
少紫和桂庄双手被绳索绑在身后,阿七则是双手双脚都被重达百斤的铁拷锁着,走起路来咚咚响。
走道两侧是用粗密的铁栏围成的大小不一的牢房,有的是放着床铺仅供关押的小房间,有的是放置了十字架以及挂满了一排的刑具,明显用来拷打的大房间。
这些牢房布置的吓人,实际上全是空的,刑具和床铺都很崭新,似是从未用过。
他们先是停在了一个小牢房前,叶留苏转过身,手里拿着的是桂庄的剑。
雷戕上前上下摸了摸桂庄的身上,搜出一袋黑豆炮弹后,解开了桂庄的绳索,在他将后者带进牢房前,叶留苏突然开口:“等等。”
雷戕和桂庄齐停下看他。
叶留苏缓缓走近桂庄,在众人的注视下,从他紧拢的十指指缝里,抠出八粒黑豆炮弹,又从他的嘴巴里倒出十几颗,最后从头发里搜出五粒。
叶留苏兜着这一大捧炮弹,看了一眼咧嘴冲他笑着的桂庄,才冷冷道:“好了,关进去。”
少紫被带到桂庄前方隔壁的小牢房前,有弟子要搜其身,被刹羽伸手制止了,少紫瞪着他,侧过身下巴一挑示意他解开绳索。
刹羽嘴角一勾,却从背后拿一捆绳索,两三下间将其从肩到脚严丝无缝地捆成一条虫,推进了牢房里。
少紫气得面色通红,蠕动着身体,爬到铁栏边冲他仰头破口大骂。
刹羽则神情极其愉悦,还专门等她骂得口干没力气了,才离开。
阿七被带进两人对面的大牢房里,被石撼亲手拷在十字架上,她的全身被铁链紧紧捆缚,脖子上套着钝重的铁枷,压的她不得不垂下头,尤其是她的双手,为避免其使用法术,被浸在盛着一种特殊泥土的圆柱模具中,风干后泥土就结结实实锁在手上,动弹不得。
桂庄和少紫在对面的牢房里,隔着铁栏,他们看到阿七的模样,明显不高兴了。
桂庄感到心里某处在一抽一抽地疼,面色发冷,问:“石掌门,阿七既被你抓住,便已是俎上之鱼肉,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吗?”
石撼站在阿七面前,背对着他沉声道:“这个问题,我也想问问大名鼎鼎的赤厄鬼,究竟是多大仇多大怨,要杀了我师父和元泱!”
阿七顶着钝重的铁枷缓缓抬头,给了桂庄和少紫一个安心的笑,道:“你们不用担心,我无碍。”
视线转向石撼,笑道:“石掌门还是太仁慈了,如果是我的话,仇人落到我手里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
石撼双目充斥着浓浓恨意,咬牙切齿道:“不用着急,杀你很简单,但我不会让你便宜地死掉,我已放出消息,后日将你带到平遥街菜市口当着天下人的面斩首,届时我会把你的骨肉喂牲畜,将你的头颅用来点天灯……”
他越说双目愈加赤红,怒气也愈来愈盛。
阿七适时打断他,揶揄道:“石掌门是忘了自己身上的毒了吗?无论要杀要剐还是先赶紧回屋好好睡一觉再来吧,你现在看着我,只会越来越气,别没把我搞死,自己先被气死了。”
听她这么说,石撼更怒了,当即便想给她来上一拳,但拳头紧紧收收最后还是放下了,狠狠说了句“你等着”,就脚锤着地面气汹汹锁上牢房,离开了。
不远处听到他嘱托弟子严加看守,之后就归于平静了。
少紫因为被绑得难受,开始在地上像条毛虫般滚来拱去。
桂庄在铁栏近处盘膝而坐,轻轻叹了口气,问阿七道:“为何不告诉他呢?以你的能力,他们本抓不到才对,你故意被他抓住,难道不是做好了面对他的打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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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七头深深垂着:“我什么时候这么说了,之所以被抓,还不是因为你们,正是因为有你们,让我感觉即使被抓了,也没什么好怕的,所以就放任自己被抓了。”
桂庄无奈地摇头笑了:“你还真是乱来,现在怎么办,后日你就要被斩首了。”
阿七想了想:“不知道。”
桂庄神态比她还轻松,道:“反正还有两天时间,你可以慢慢想,眼下时间充裕,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聊一聊石掌门师父和元泱的死,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隐情吧。”
阿七的声音很轻很轻:“这个……说来话长。”
桂庄温声道:“那么就长话短说好了,比如元泱和石掌门的师父死前的对你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阿七视线迷蒙,眼前浮现出两个浑身是血的身影,他们用不同的声音说了相同的话,不,不只是他们,越来越多的濒死的脸像走马灯一样,在她眼前一一晃过,她们闭上眼睛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她全部都记着。
蠕动着的少紫不由自主停下身,看向阿七。
沉默了半晌,阿七垂头娓娓而道:“元泱是因变法而死,那时为了变法在阿凰宫举行了为期百日的法会,武修门派的青霄山派因为忌惮变法,怕法术的强盛会影响武修的地位,派其手下善蛊之人,设计让元泱以蛊主的身份对参听法会的法修们下蛊,以致于要么法修们蛊毒发作,变法失败,要么元泱死,变法顺利进行,元泱她,选择了自己死,但是那蛊毒必须中蛊者杀死下蛊者才可解,于是她选择了我。”
“石撼的师父,与其说是选择了我,更像是刚好遇上了我,但是我答应过要帮他死守秘密,无法说太多。她们临死前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都只有五个字:谢谢,还有,对不起。”
桂庄静静地看着她,听她说完,微微一笑,目光移向侧方墙后的一抹蓝色身影,像是自言自语道:“这样就够了吧。”
蓝色身影从一开始就站在了那里,在听完阿七的话后,又停留了片刻,才失魂落魄般离去。
少紫维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听完阿七的话,像忽然反应过来,又开始在地上滚,她滚到分隔她和桂庄的铁栏旁,喊道:“桂庄,我被绑的太紧,呼吸好难受,你把手伸过来,帮我解开绳。”
桂庄看了一眼绳结的位置——在后颈,想也不想就拒绝:“不好,若是我不小心碰到了你,肯定又要被打。”
少紫道:“我全身都被捆着,哪里来的手打你,快点过来。”
桂庄想想也对,便起身走到那边,探手去解,少紫怕他够不着,使劲将后颈往铁栏上拱,就这么乱拱间,桂庄的手蹭到了她一块皮。
少紫本能地,下意识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回首叼住了他胳膊上的肉。
“啊啊啊——!!!”霎时一声凄厉的惨叫填满了整座牢狱。
桂庄好不容易从少紫口中逃出来,捂着手臂,脚“蹭蹭”蹬着地,一溜烟退到了最远的墙边,经过这次惨痛的教训,他发誓以后绝不靠近少紫五步内范围。
28. 吃东西大口吃才最香
一会儿桂庄和少紫听阿七讲她过去的事,一会儿少紫又诱骗桂庄帮他解绳,吵吵闹闹,笑笑骂骂,简直比外面无拘束的人还开心愉悦,让这平时冷清无比的牢房增添了人气。
牢房内无日光,不知时辰,唯一知道时间的方法就是自己的肚子,三人渐渐感到肚子饿了。
“喂——本人犯饿了,快给我送吃食过来。”少紫趴在铁栏前冲外面大喊,却没有人回应。
桂庄抱胸摇摇头,道:“不行,你的声音太小了,他们听不见,我帮你喊。”
随后他双手拢口:“喂——这里有人犯屙了,有要吃食的快过来。”
少紫当即浑身炸毛,怒道:“你在胡喊些什么丢脸的话!你是不是想死?是不是!”
桂庄勾唇一笑,道:“你太没远见了,少紫,你要想想,这虽然很丢脸,但说不定是让他们给你解开绳子的好机会。”
对面阿七嗤道:“你尽会出些馊主意,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到时候就算绳子解开了,一个小女孩的名声也就被毁了,你们都闭上嘴好好看着,看我是怎么喊的。”
她猛吸了一大口气:“喂——这里有人犯饿了要吃屎,快点送过来。”
桂庄和少紫齐声大喊:“你最离谱好不好!”
这时,侧方走廊上似是有人闻声朝这边走来,脚步沉稳缓慢,非是摇山派弟子,等对方走到眼前,显现出蓝色的身影,才知原来是叶留苏。
他双手捧着托盘,托盘上摆着一饭一菜一汤,走到桂庄面前,放在牢门口地上,淡淡扫了一眼里面,冷声道:“这是我亲手做的,吃吧。”
桂庄看着那叫得出名,却辨不出其成分的食物,下意识双脚蹬地,后退到墙边,嘴角抽了抽,道:“那个,留苏,你能告诉我,这饭菜是用什么做的吗?”
叶留苏站起身,斜睨着他,幽幽回道:“不知道,太多了,我也记不清了。”
闻言,桂庄看那饭菜的眼神越来越像毒物。
叶留苏走后不久,侧方传来另一种轻盈如风的脚步声,走来的是身着藏青斗篷的刹羽,他左手拿着一块糕点在啃。
少紫一看到刹羽立马激动起来,靠着铁栏支起半身,朝他凶道:“你这个虐待狂,快给我把绳子解开,老娘要喘不过气了,还有快给我拿吃食过来。”
刹羽故意歪过头不去看她,偏偏径直走到她牢房门口,走过去,又转头走回来,再走过去,在她门口来回晃了几十趟,最后隔着铁栏蹲在她面前,看着她,吧唧吧唧吃着糕点,气的少紫简直想咬死他。
阿七和桂庄相视一眼,皆无奈地笑了笑。
过了一会,刹羽吃完了手中糕点,他从怀里又掏出一块糕点和一柄小叉子,用叉子叉了一小块糕点送到少紫唇边,笑眯眯示意她张嘴:“阿——”
少紫更怒了,骂道:“你这个虐待狂,把我当什么了,你豢养的狗吗?这么小一点,连塞牙缝都不够,至少也喂个大点的吧!”话音刚落,就张开血盆大口扑上去,
刹羽迅速收回叉子,反手将点心喂进了自己嘴里,脸上露出邪恶的笑。
少紫懵了。
刹羽又叉了一块喂少紫,少紫扑,刹羽收,如此循环了十几次,糕点全喂刹羽嘴里了,少紫一点也没吃着。。
少紫气得脸通红,想咬他咬不着,只能对着空气无能狂吠。
这时刹羽用钥匙打开了牢门,走进去蹲在少紫身前,在少紫狐疑警惕的目光下,又拿出一块糕点,叉了一小块糕点送到她唇边,道:“好了,不逗你了,吃吧。”
少紫却撇过了头:“不吃,我才不相信你会这么好心,肯定在糕点里下了毒要毒死我。”
刹羽就自己吃给她看:“我已经吃了,这下你放心了吧。”又叉了一块给她。
少紫头撇向另一个方向:“不吃,叉子被你用过了,恶心。”
刹羽自己吃了后扔掉叉子,掏出一枚银针又叉了一块给她:“这下总行了吧。”
少紫头又换了个方向:“不吃,你身上的东西连洗都没洗,谁知道干不干净。”
刹羽眉头抽了抽,还是自己吃了。
刚吃完,他就脸色发紫,双眼发白,口吐白沫,“嘭”地倒下了:“啊,有毒……”
“哈哈哈哈哈——笨蛋,就你这头脑还想欺负我!”少紫仰头狂笑,拱到刹羽身边,对着他的脑袋狠狠几记头槌,将他彻底砸晕了。
随后不忘初心,爬到他身上,像条小狗一样在他胸口腰间闻来嗅去,翻来拱去,用脸翻找吃食,魔怔了般口中不断低语:“糕点糕点糕点我要糕点……”
刹羽的衣裳被她翻的凌乱不堪,那场景在桂庄和阿七看来简直就像恶霸在侮辱良家妇女。
阿七和桂庄齐慌忙大喊:“不可以少紫,一旦踏出了这一步,就真的回不了头了。”
就在这时,阿气心里熟悉的清音响起,脸色顿时一变。
有人折签了!
偏偏在这个时候!
以往她卖出去不少万事上上签,但几乎半个月才能有一次委托,最近不知怎么回事,委托陆陆续续连日不停,好像从沧海郡开始就不太正常了。
桂庄发觉其异状,问她:“怎么了?”
阿七浑身已运起法力去挣铁索,语气有些焦急:“有委托找我,抱歉,桂庄少紫,我们恐怕得越狱了,我不能让我的委托人久等。”
桂庄一派从容,笑道:“那真是太可惜了,才被关进来一日不到就要走了,我还想再多待会儿呢。”
阿七艰难道:“可是好像并不是那么容易,这铁索我挣不开。”
石撼本就力敌千钧,他亲手绑的那必是无比牢固坚不可破,她周身法力波纹般一阵阵冲荡,铁索却纹丝不动,而她双手又被浇铸在干涸的水泥中,无法施用术法。
少紫趴在刹羽胸口吃着叼出来的糕点,嘴里被塞的满满当当,闻言她抬头对阿七呜呜说着什么,桂庄是一个字都没听清,却听阿七恍然道:“原来如此,钥匙在少紫的门上。”
正是刚刚刹羽开少紫牢房用的钥匙,少紫费尽千辛万苦站起来,叼着钥匙一蹦一跳去开阿七和桂庄牢房的锁,却发现根本打不开。
“喂!你们在干什么!”他们的动静引起了看守的弟子的注意,朝她们走来。
阿七低呵道:“不好,这下被发现了就更不好逃了。”
桂庄缓缓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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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身,沉稳道:“别担心,这不是还有我吗?”
阿七道:“你的剑和炮弹都被搜走了,赤手空拳能做什么?”
桂庄仰天狂笑了几声,道:“你以为我是谁,怎么可能不留后手就让我们陷入困境,留苏自以为搜光了我的所有武器,殊不知却漏了一个地方。”
说着他嘴角一勾,在两人注视下,从两个鼻孔里挖出来四颗黑豆炮弹。
阿七和少紫:“……”
桂庄大喊了声让少紫让开,将黑豆炮弹朝牢门处扔,要将其炸毁,谁知方向误判,炮弹砸在一根铁栏上,反向回弹,在桂庄惊恐的注视下,伴随着一声猿啼,他整个人都没淹没在烟雾中。
好在他大难不死,从烟雾中冲出,制服了赶来的看守弟子,在越来越多的人被引来之前,迅速解开少紫的绳索,炸开了阿七的牢门,一番摸索下,用刹羽的钥匙打开了她身上的铁索。
在少紫协助下,阿七震碎了裹住双手的水泥,三人齐逃出牢狱,外面已是夜色,刚出了门,就碰上闻声赶来的叶留苏,石撼等一众弟子。
此时石撼毒已解清,生龙活虎,扬锤怒吼:“赤厄鬼!你别想逃!”
阿七笑笑道:“不好意思石掌门,我现在要去接单,没办法在你这久坐了,有机会再叨扰哈。”
说完就牵着少紫,和桂庄转身朝反向逃去。
石撼立马携众人追上,他现在再也顾不上亲手,当着天下人的面之类的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无论怎样,他要赤厄鬼死。
他边追边喊道:“众弟子听令,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抓住赤厄鬼,一旦抓住,就地斩杀!”摇山派弟子齐呼百应。
阿七三人一路奔出摇山派,逃到大街上,像条长龙般后面跟着一串追兵,惊翻街上行人摊铺。
路上有江湖侠客义士,听闻追的是赤厄鬼,立马也加入了追杀的队伍,瘦龙变肥龙。
阿七也是没有想到,石撼的消息才放出去半天,摇芳郡就已集结了这么多要杀她的人。
她们跑到一条宽敞多岔口的大街上,好像就是原本要斩杀阿七的那条,身后左右全是追兵,只能往前跑。
偏偏这时前方出现了一队黑甲骑兵,冷冰冰堵住了前路,阿七一看便认出是地舆司的人,当即刹住了脚。
为首的玄衣男子缓缓抬起头,远远望过来,虽然未看清,但阿七能感觉到,那寒森的目光直盯着的是自己。
文英也听到消息来追杀她来了。
她果断改变路线,携左右两人朝侧方蜂拥着的追兵奔去。
桂庄不免觉得好奇,问她:“为何不走追兵少的路,反而从追兵多的方向走?”
阿七直接坦白:“刚刚那条路上有个人,我害怕跟他撞见,大家小心了,我们争取一击将前面这波追兵击退,少紫,我们一起来。”
少紫:“好!”
两人边跑边齐捏诀画咒,霎时法力滚涌,在与迎面而来呼喝着的追兵相会那刻,掀翻一众人群,开出一条逃跑之路。
但身后追兵不绝,这么一直逃下去也不是办法,迟早会耗尽体力,尤其是少紫,不像她和桂庄有武修的轻功和体质,已经开始气喘吁吁。
29. 平时看的那种书要藏好
不能一直被这么追下去,必须要想个办法摆脱眼前困境,比如找个地方躲一下。
阿七快速思索片刻,掏出两根万事上上签分别递给少紫和桂庄,道:“桂庄少紫,我们三人在一起不好逃,还是兵分三路跑吧,少紫你体型小,待会我偷偷将你塞在隐蔽的地方,桂庄,你和我分路各找个人流混杂之所避一避,等躲过了追兵,我们用上上签汇合。”
桂庄道:“也好,分开走也能相互分担一部分追兵。”
少紫道:“那你们一定要小心啊。”两人均无异议,都接过上上签,决定在下一个路口分开。
阿七搂住少紫和桂庄齐提内力,一时飙高了脚速,将身后千兵万马般的追兵拉开了一大段距离,趁他们视野有碍,阿七将少紫塞在一个屋舍下的竹篓里,和桂庄各拐进一左一右的街道中,钻进了闹市。
半个时辰后的云上雅筑里,里面舞姿袅袅,笙萧幽幽,杯光倩影,郎欢女笑,宾客络绎不绝,高朋满座。
老鸨满脸挤着笑,鸭着嗓子高声招呼那些公子哥公子爷们。
“哎呦——二爷三爷四爷,您今天来的可真是时候,我们这昨儿新来了一西域舞女,美貌舞姿可谓是无与伦比。”
那三位膘肥体壮的客官爷听了当即心花怒放,脸上的肉堆起:“快叫出来看看。”
“好嘞。”老鸨随即朝楼上高呼一声:“雪纱——出来见客啦——”
起初没人应,老鸨尴尬地喊了好几声,才千呼万唤始出来,从楼上走下一个身着嫣红露脐舞服,明显异域风情的貌美女子。
对着客官倩施一礼,而后姗姗走到舞池,开始扭动水蛇般的腰肢,看得众人眼睛都直了。
老鸨则使劲揉揉眼,奇怪道:“咦?怎么感觉今天的雪纱有点不太一样?”
那“雪纱”其实是桂庄,说到人流混杂之所,他首先想到了云上雅筑,和阿七分开后就来到了这里,打晕了真的雪纱,再扮成她的样子。
他忘情地扭动身体,越扭越起劲,心里得意地想:如今他这身装扮,就算叶留苏来了都不一定能认出自己,自己真是太聪明了。
不过,不知道阿七那边怎么样了,有没有顺利躲起来。
这么忧思着,忽然发觉周围的乐声有几个错音,好像是来自左侧的古筝,他不经意瞥了一眼,对上一双清眸,他登时愣住了。
眼眸的主人戴着白色面纱,身着白衣,也正望着他,只一眼,桂庄就认出对方是阿七。
不过,更令他惊讶的是,阿七竟摘下了脸上的纱布,露出完好左眼,他一直以为,她是因为左眼有疾才用纱布缠住眼睛的。
桂庄不定声色地维持着舞步,冲阿七挤挤眼:不是说分头跑吗?你怎么也在这?
阿七挑挑眉:这话我问你才对,我可是比你先来的。
桂庄眨眼:既然是伪装,那就专业一点,好好弹琴,别一会露馅了!
阿七瞪眼:我不会啊!
桂庄:……
就在这时,云上雅筑外传来一阵人声骚动,杂踏的脚步声随之涌了进来,阿七和桂庄齐转头去看,待看到来人时,两人心皆揪了起来,为首的正是石撼,身后跟着一大批摇山派弟子和其他。
老鸨一见来人,忙扔下眼前客官,笑盈盈去迎接。
石撼脸色原骇如厉鬼,一见到女人,脸皮当即便绷了,扭扭捏捏,想说正事却说不出话来,还是叶留苏出言对老鸨道:“我们正在追赤厄鬼,刚刚有人说看见左眼缠着纱布的人钻进了云上雅筑,请允许我们搜寻一番。”
闻言,整个堂厅里的人除了桂庄和阿七,全都大惊失色:“赤厄鬼?赤厄鬼进这里面来了?”
当即就有客人惊慌着拔腿就要离开,被石撼一锤拦住去路,大声威喝道:“在我们搜查完所有人之前,谁也不许离开这里,若谁敢莽闯,可就不要怪我把你当赤厄鬼伺候了。”
于是那些欲逃的人,再不敢动弹一步,苦着脸僵在原地。
在石撼的命令下,摇山派弟子四散开搜查个个楼层,房间和人,尤其注意面缠纱布之人,这期间,桂庄和阿七犹不动声色地跳舞弹琴。
半个时辰后,众弟子们无功而返,听着一一汇报结果,石撼的脸越来越沉,他无法接受这个结果,命弟子重新再搜,连带着这里的客人,都扒光了搜。
在等待搜查期间,石撼就拄着铁锤直立在堂厅正中央,面色阴沉,岿然不动,叶留苏则端坐一旁,眼睛直勾勾盯着舞池里的“雪纱”,看得桂庄心里发慌冷汗直流,想着该不会被识破了吧。
果真听叶留苏开口问老鸨:“台上这位女子是何人?”
老鸨立马答道:“这是新来的西域美人雪纱姑娘,公子觉得如何?”
叶留苏漫不经心道:“嗯,挺不错的。”
桂庄听到了这对话,更加卖力展现自己妖媚的舞姿,时不时还抛叶留苏几个媚眼,生怕被认出来。
老鸨以为叶留苏对“雪纱”有意思,生意头脑上来,淡化了赤厄鬼藏进云上雅筑的危机意识,继续对叶留苏道:“这雪纱姑娘不仅貌若天仙,舞技也超群绝伦,尤其擅长凭歌画舞,就是无论是什么歌曲,就能用舞蹈演绎词中境意,公子要不要点一首。”
叶留苏目不转睛看着台上,淡淡道:“甚好,那就跳一首《玉友金昆》。”
《玉友金昆》是摇芳郡当地知名的歌曲,词讲的是高尚的兄弟情。
老鸨乐得合不拢嘴,屏退了其他舞女,只留桂庄一人在台,可巧的是,他正好会凭歌画舞,安排好曲乐后,老鸨拍拍手掌,高喊了声“歌起”。
没有声音。
又喊了几遍,还是没有声音。
阿七身旁有琵琶女捅了捅她,小心提醒道:“你在发什么呆织云,到你唱歌呢。”
阿七一下子就愣住了,手指指着自己确认道:“我唱?”
琵琶女道:“不然还能是谁,这里就属你唱歌最好听。”
阿七裂开了,没想到自己假扮的筝女竟然还兼任唱曲,什么《玉友金昆》,她不会唱也不知道词啊。
抬眼看见老鸨在怒气汹汹地瞪着她,她小心翼翼问笛女:“我忘词了怎么办?要不你帮我唱吧。”
琵琶女道:“词就在古筝下压着,你之前放的忘了吗?”
阿七抬起一看,果然有本薄薄的一本册子,想必就是歌词了,当下决定不管三七二十一,还是先上吧,完全忽略了册子上小小的书名《肉》。
曲乐重起,台上“舞女”开始幽幽转圈,阿七打开小册,看到上面的歌词后,先是僵了一下,而后快速恢复神色,偷偷看了桂庄一眼,硬着头皮开始唱了:“嗯嗯嗯——啊啊啊——哦哦哦——昂昂昂——使劲使劲——再快些——再深些——……”
全场所有人瞬间石化。
老鸨张大嘴巴,瞪大眼睛,呆若木鸡。石撼等摇山派弟子全都红了脸,就连叶留苏也面色僵硬了。
那些客官兴奋得想吹口哨,却因为石撼在场,不敢放肆。
最难的还是桂庄:这要怎么跳?
他尴尬地站了一会,最后决定脸皮什么的全都不要了,就舞台上躺下,作撕扯衣服之舞状,扭动腰肢,目光迷离,神情销魂,在观众看来,可谓是十分完美地将“歌词”的内容呈现出来了。
桂庄扯着扯着无意间把上身本就布料不多的舞女衣,给全扯下来了,露出了坚实的胸脯,阿七吓得当场眼睛脱眶,音调都唱歪了。
空气霎时变得安静。
桂庄扯着扯着自己渐渐也意识到了问题,停下动作,缓缓转头看向众人,咧嘴笑了一下。
老鸨最先惊叫出来,指着桂庄和阿七,哆哆嗦嗦:“石掌门,这两个人有问题!”
石撼当即掀锤跳起,喝道:“是赤厄鬼!给我抓住他们——”
阿七和桂庄眼见伪装败露,也不装了,拔腿就跑,门口被围的严严实实,两人就边打边往上跑,一时间,整个云上雅筑鸡飞狗跳,姑娘们,客人们都惊恐地逃到外面去了。
老鸨是又怕又怕,逃走之前叫喊着:“石掌门,你们千万收着点,别把我这地方打坏了!”
石撼一头热血往前莽,根本没听进去她的话,还是叶留苏道:“那是不可能的,不过你不用担心,摇山派会赔偿你一切损失。”
果然,在摇山弟子的勇猛出击下,短短一炷香的时间,云上雅筑已经被破坏得一塌糊涂,不知是弄倒了烛台还是灯笼,从二楼开始燃起了熊熊火焰,沿着楼体直往上攀。
不到半个时辰,火就几乎要爬上顶层了,外面火势旺盛,里面阿七桂庄两人和石撼叶留苏两人在顶层打得也热火朝天,空气灼热蒸腾,地板滚烫,让人喘不过气来,几欲眩晕。
最后还是叶留苏见火势危险,强带着石撼跃下楼去。
石撼出去后,命人将整个云上雅筑上下团团围死,势必让阿七他们要么被烧死,要么出来就被他们杀死。
此时阿七和桂庄蹲靠在房间唯一的窗户底下,满脸疲惫。
不敢坐下,因为烫屁股。
外面骂声连天,骂来咒去说的无非就是“赤厄鬼,今日我等要替天行道”“赤厄鬼,你竟然还敢活着”“赤厄鬼,我要让你不得好死”“贱人!还我……命来”“贱人!你若是敢出来,我等必将你碎尸万段”……
桂庄偷偷掀开窗户往外面看,瞬间比屋内还要灼热的空气自下而上扑面而来,透过火光看到地上铺着黑压压一片人群,远到看不到其边缘,周边的屋顶上也都阵列着密密麻麻的武修,是真被围的死死的。
他打开窗只匆匆看了一眼,就立马从对面飞来一支冷箭,差点把他爆头,幸而他躲得快。
他靠墙慢慢滑下,拍着胸脯感叹道:“真厉害,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阵仗。”
阿七笑道:“这算什么,比起万枯林围剿,这还只是小场面。”
桂庄看着她的笑容,心再次针刺般疼了起来,道:“一直以来,你都是这么度过的吗?你不该经历这些的。”
阿七回望他:“你还是多关心下自己的状况吧,我们马上就要被烧死在这了,你现在装作被我胁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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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兴许还会饶你一命。”
桂庄道:“比起那样,我还是更愿意做个风流鬼,能跟你死在一起,貌似还挺不错。”说这话时,他暧昧地看着阿七。
阿七怔怔看着他,一时不知该如何言语。
桂庄轻咳一声,移开了目光,继续道:“反正都要死了,不如聊聊天吧。”
阿七脑袋靠着墙,道:“聊什么?”
桂庄道:“都可以,只要关于你的,我都想知道,比如,你为何要左眼绑着绷带?”
阿七这才恍然想起这事,摸摸左眼,从怀里掏出绷带重新绑上,待绑好,她指着眼睛解释道:“这个,是为了悼念我的一个朋友,她在万枯林围剿时为救我而死。”
桂庄道:“所以你才总穿一身白啊,那又为何你左手戴着的护腕是红色的?”
阿七停顿了一下,道:“这是我另一朋友送的,他也是在万枯林围剿时为救我而死。”
桂庄若有所思般点点头,随后将身体转向她,认真问道:“那若是我死了,你也会如此悼念我吗?”
阿七对这个问题先是皱眉不解,但见桂庄的严肃的神情,还是摸着下巴认真想了一下,道:“我想我会每年到你坟前给你烧一堆黑豆炮弹。”
桂庄:“……”
他有点泄气地靠了回去,气哼哼道:“那个地舆司的人,你为何那么怕遇见他?”
阿七的神情霎时暗淡下去,就像嗑瓜子磕到了个苦的,待缓过这股苦味,她才娓娓而道:“这说来话长,那个人叫文英,非是乐华国人,是青叶台的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我害死了她姐姐,他很痛苦,恨不得杀了我,我自以为事地想化解他的痛苦,就设法让他失忆了,失忆后的他把我当成了他姐姐,最终在万枯林围剿,才恢复记忆,想来现在会更加恨我。”
桂庄听完却沉默了。
阿七有些紧张问道:“怎么了?”
该不会听到她做出这种事,憎恶她了?
过了一会,桂庄叹了口气道:“你总是不自觉地省略掉最关键的内容,就像现在这样,听起来完全就是你的罪责,你其实是因为自责才把所有的事情往自己身上揽吧,如若把所有事情都讲出来,我相信你比任何人都痛苦。”
没料到他会这么说,阿七完全愣住了,半晌她才道:“所以才说说来话长嘛,况且不管细节如何,我确实是如此做的,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在两人聊天的时候,楼下的火苗已经钻了上来,“轰”的一声,两人头顶的天花板已成了火海,这件屋子已经岌岌可危了。
桂庄站起身,向阿七伸出一只手,微笑着温声道:“那么,我们就一起走出这里,等日后,你细细慢慢地讲与我听,好不好?”
阿七仰头看着他的笑颜,心中一阵悸动,身随心动,缓缓递出右手,回以他同样温柔一笑,道:“好。”
两人手牵手,转身面向窗户,相视间坚定点了点头。
阿七挥手破开窗户,两人齐踏上窗沿,准备跃下迎接众人暴风雨般的攻击。
就在这一刻,她目光忽然瞥到了侧方一队兵马缓缓走了过来,是文英率领的地舆司!
她瞳孔逐渐放大,几乎是下意识地撤回了手脚,在桂庄反应过来之前,一脚对准他的臀,将他踹了下去,而后重新猫在窗下。
桂庄直直落在下方,摔的浑身麻痛,揉着胳膊站起身,刚一抬眼就对上一圈操着寒刀冷剑虎视眈眈盯着他的武修们。
再一看身侧,空空如也。
桂庄嘴角抽了抽:“诶?”
他僵着脖子缓缓转回头,眼神顿时变得无比清澈纯真,乖巧道:“那个,在下现在说是被胁迫的还来得及吗?”
不知是谁吼了声:“抓住他——”众人挥刀剑嚯嚯朝桂庄冲来,他的剑之前在摇山派被搜走了,身上能用的只有两颗黑豆炮弹。
他将其全部都扔了出去,炸翻一众武修,趁机夺得一根棍,边打边冲楼顶楼大喊道:“阿七——不要怕——还有委托人在需要你——还有我和少紫在陪着你——不要怕——”
他打退一波又一波的围攻,不停呼唤着阿七,眼见着火光快要将顶楼淹没,心中愈加焦急恐慌。
她想死在那吗?
想到此,桂庄再也忍不住,毅然折回头,要冲进去将她带出来。
“阿七——”
就在这时,白色身影从窗边飘然跃出,用法力扫掉袭向她的冷箭,乘着火光落下,稳稳落在桂庄身前,冲他微微一笑,张口欲跟他道歉。
却被桂庄一把抓住手,什么话也不说,头也不回地朝着一个地方突围。
“桂庄?”阿七疑惑地唤他。
“别说话,我现在带你离开这里。”桂庄强硬地说道,说这话时仍然未回头。
阿七的一只手被他紧紧攥着,只好用另一只手法力轰击攻击的武修。
两人一只棍一只手,不知厮打了多久,硬是从蜂拥的人群中打出一条出路,摇山派弟子被阿七的术法击中弱点,倒在地上,只能恨恨地看着她们离开。
30. 鬼不是人,人可以是鬼
两人都已筋疲力尽,相互搀扶着往前走,走着走着,阿七忽然想起,文英刚刚就在近处,为何没有现身杀她?他对自己的恨不亚于石撼才对。
当然不跟他碰面是最好,眼下还是能逃多远就逃多远。
没留意他们身后的高楼上,一个玄色的身影背对月光正远远俯视着他们,他周身乌鸦盘旋,两点红瞳如同随时喷薄的火山口,五官笼罩在黑暗中宛如修罗,他微微抬手,食指朝阿七的方向一送,便有乌鸦朝那处飞去。
阿七两人还没走多远,那些被打倒,恢复过来的武修们又前赴后继从身后追上来了。
两人相视一眼,尚未决定余力是用来逃还是打,这时侧方熟悉的声音在呼喊他们:“阿七桂庄,这里这里——”
两人齐看去,竟是少紫,她扮成平民老妇模样,站在小巷里,拉着个木板车,在激动朝他们招手。
阿七和桂庄趁追兵还没来到近处,赶紧拐了进去,问:“少紫,你怎么在这里?”
少紫快速清空板车上的木材,道:“这个以后再说,你们赶紧躺上来,先躲过追兵再说。”
两人顿时了然,称赞道:“少紫,你真棒。”
待他们躺好后,少紫盖上布,将木材堆在布上,伪装成卖柴老妇,推车往人多处走,有追兵追到看了她,也只是一眼瞟过,转头追别处去了。
于是少紫越走越大胆,甚至叶留苏迎面走来,她也不慌不忙。
就在三人与叶留苏擦肩而过的时候,忽听后者开口了:“这位婆婆,请等一下。”
少紫顿时头皮一阵惊麻,僵住了脚步,车里的两人同时听出这是谁的声音,皆大气不敢出,警惕地听着外面。
少紫不敢回头,捏着苍老的音嗓,问:“公子有什么事吗?”
叶留苏直视前方,也未看她,面无表情道:“你有东西掉了。”
少紫:“诶?”
没等她反应过来,一柄并一团东西就被叶留苏抛在了板车上,等少紫转身去看时,人群中已不见对方踪影。
她不敢多逗留,匆匆推车先走了,在闹市躲过追兵,再走到偏僻之地停下,将两人放下来,自己也卸了伪装。
桂庄从车上爬起来,第一眼就看到了板车上的东西,那是他的剑和黑豆炮弹。
他怔怔看了一会,伸手将剑挂腰间,收好黑豆炮弹,低头笑了笑:“真是个不坦率的人。”
阿七看在眼里,轻声道:“走吧。”
桂庄看向她,坚定地“嗯”了一声。
至此,三人终于远离城中的喧嚣,乘着月色向远方走去,在他们的身后不远处,一只乌鸦一直盘空跟随,圆小的眼睛在黑夜里猎猎有神。
之后的一路上,阿七三人的行程并不太顺利,一方面因为赤厄鬼的重现,导致各个城镇村庄路口皆严排严查,到处张贴他们三人的通缉告示,不得不作一番伪装,少紫伪装成伛偻老妇,桂庄伪装成妙龄少女,阿七则扮成黝黑大汉。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假赤厄鬼,他们听闻这几日,假赤厄鬼屠了不少武修门派,众门派人人自危,人心惶惶,现皆流传,赤厄鬼有一红一白两人,到处作恶,肆意屠杀无辜之人。
阿七对此极为懊恼,没想到三番两次竟都让对方水遁逃了,发誓下次绝对要抓对那个家伙。
行了两日半,他们终于有惊无险地到达了目的地——沧盐镇。
沧盐镇近海,是隶属沧海郡的临边小镇,因为过往的事,阿七对这里的印象最为深刻。
现在摆在他们眼前的问题是,谁是委托人?委托人在哪?
阿七茫然站在两日前感应到的位置处——沧盐镇的一条街道上,这里没有委托人,也没有折断的上上签,只有兀自奔波而不顾其他的行人。
阿七只能感应断签时的具体位置,但感应不到究竟是何人,且,承载着法力的上上签被折断后,其上的法力短时辰内便会消散,两天的时间,倘若委托人身处险境,恐怕已遭遇了不测。
想到此,她的神色愈加凝重。
如今,只能在周边找找看,这条路沿街两旁大都是商铺,他们便兵分三路挨家挨户询问:两天前的晚上是否有人这里忧虑徘徊,是否有特别烦恼想寻求帮助的人啊,或者是否有人手里拿着万事上上签啊。
一个时辰后,三人无功而返,齐聚在茶馆里喝茶歇息。
抱着不放过一线希望的想法,阿七也问了小二一嘴,小二客气回应并不知晓,正要退下,桂庄又叫住他问道:“请问这沧盐镇最近可发生什么命案或者其他怪事?”
阿七不觉看向他,真是问她心坎里了。
小二回身怪异地看着他们这一行人,一老妪一美女一黑皮汉子,就像入不了一锅的菜,加之近日在热火朝天通缉赤厄鬼极其同伙三人,出于防备不答先问:“几位不是本地人吧,是来找人的?”
阿七粗着嗓子道:“我们是无论什么委托都来者不拒的万事上上签,因受到一人委托来到此地,但失去了委托人的联系,我们怀疑是不是遇到什么不测。”
那小二顿时来了兴趣,奇问:“什么委托都能办到吗?”
阿七笑道:“只要钱到位。”
小二神情变得诡异起来,道:“那鬼也能捉吗?”
三人面面相觑,问:“何来之鬼?”
小二还未开口回答,隔壁桌的客人抢先道:“还不是赤厄鬼造下的孽,这西边十里地处,有个法术学院叫法教院,大约五、六年前,被赤厄鬼屠了全院师生共一百零三名,那之后这所学院就成了鬼院,死者怨气冲天,夜夜发出渗人的鬼号,我住在五里地外都能听到。”
桂庄和少紫齐看向阿七,阿齐无奈地苦笑。
“迄今为止,请了多少道士都没用,一旦进到里面,非死即伤,之前地舆司的人还想将其强行拆除,结果无论用什么工具,不是坏掉就是断掉,可邪门啦,不过近日好像安静了一些,夜晚没有听到鬼嚎。”
阿七的注意立即被三个字揪住:“地舆司?”
对方道:“没错,是说法教院那块地方是块至关重要的风水之地,朝廷派了两百士兵并大力招募劳力,挖掘湖坑,要将二十里处的乐华国最大的粼湫湖迁到这里,因为法教院拆不掉,那块地方迄今尚未动,几位可是会驱鬼的能人异士?能有办法把那些可怜的冤魂超度了吗?”
阿七轻咳了一声道:“这个,我们恐怕也解决不了,毕竟我们也没见过鬼。”
别说她们了,全天下的人大都没见过,在这个世界上,鬼这种东西是广为流传,但鲜有人真正见到的存在。
只是没想到,竟然和地舆司牵扯上了关系。
她又道:“除此之外,还有其他怪事案件吗?”
那人蹙眉思索间,小二似是想到了什么,道:“倒是有一事,也不知算不算怪事,就是最近镇上的法修好像越来越少了,不见外来者,本地的法修也好久没看见了,不知是外出游历了还是怎么,还有七日前,东镇上的一个法修姑娘一大早倒在大街上,醒来就神神颠颠疯言疯语,把自己关在屋里,许久不见出门。”
阿七眼睛明亮起来,感觉抓住了线索,和另外两人对了下眼神,以了解详情为由,问那小二要了法修姑娘的住址。
三人喝完茶,走出茶馆,待走到无人处,桂庄才停步悄声问她:“阿七,法教院被屠之事,其中是何内情?”
阿七知道他一定会问,边回忆边惆怅道:“法教院确实为我所屠,六年前我被废为庶人,进到这所学院始修法术,发现里面百名修者,竟一半都是武修,他们手段恶毒,冠着督促法修修炼的名义,实是无所不用其极囚禁迫害法修,为了逃离这所炼狱,我号召所有法修起身反抗和武修们决一死战,结果,厮杀了一夜,活下来的只有两个人,其中一人便是我,另一人是我的亡友。”
说到亡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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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时,阿七手摸上了左眼的绷带。
桂庄和少紫静静聆听,神思彷佛被引领着目睹那惨烈的一夜。
阿七深吸了口气,继续道:“我和好友逃出来后,第一时间就去找当地郡守,要将从法教院的真相告知于他,谁知半路上看到了张贴的通缉令,言说,法教院为我所屠,等我找到郡守府邸时,偷听得郡守和管家的对话,才得知,法教院之阴谋,是青霄山派掌门段谦所设,而郡守受其之贿,视而不见,我那时极其恨怒,就将他连同管家两人杀了。”
说完,她小心翼翼看向两人。
过了一会,少紫先开口急道:“为何什么罪名都要盖在阿七头上,难道就没有可以证明清白的办法吗?”
阿七摇摇头:“逃出法教院后,路上我因伤重昏迷了三日,等醒来,自己已成祸首,法教院里发生的一切罪恶都被清除了,现在想来,或许我不该冲动杀了郡守,应该逼着他在天下百姓面前澄清事实。”
桂庄抚着下巴道:“原来如此,你所杀的就是之前在沧海郡遇到的痴儿胖瓜的父亲罢,无论现在再怎么头脑清晰,身处当时那种境遇下,这么做并非不可理解,不过没想到又是青霄山派所为。”
阿七惊讶于他们这么轻易地接受了这件事,问:“这都是我的一面之词,你们就不怕是我在颠倒是非吗?难道不觉得只有我和我的好友活下来很奇怪吗?”
少紫拍着胸脯,目光极其坚定道:“如果当时和阿七并肩作战的是我,我也会无论如何要护好阿七,由阿七替我逃出去活下来。”
桂庄微微一笑:“没错,就如万枯林围剿,宁可牺牲生命也想要你活下去的你的朋友一样。”
阿七怔怔看着他们,自胸中散发的暖意烘烤着全身,喉头梗涩。
她深深呼气缓解泪感,而后正色道:“那么依所得的消息来看,我们的委托人很可能和法修失踪一事有关,暂且当做失踪吧,虽然我也不愿这么想,接下来我们兵分两路调查,以防万一,桂庄你去粼湫湖的新址确认一下法教院闹鬼和改风水之事,我和少紫去拜访那位闭门不出的法修姑娘。”
桂庄知其所想,应声道:“好。”
在和阿七两人分开之际,他忽又转身叫住了阿七,往她手心里塞了一个鼓鼓的小布囊,阿七打开一看,里面装的是黑豆炮弹。
桂庄看着她道:“虽然在下知道阿七很厉害,以防万一,还是带上这个吧,若是饿了还能当零食。”
阿七又好气又好笑,将布囊收好,道:“好。”
桂庄:“那,你们小心。”
阿七:“你也是。”
他们朝相反的方向各自走去,阿七无意中抬头看了看天空,正瞧见高处屋檐角上立着一只乌鸦,歪头歪脑得好似人般看着她,诡异至极。
阿七右眼微微眯起,手掌微动,对峙了一会,最终她还是松了手,没去管它。
一个时辰后,她和少紫来到了小镇东边,站在了法修姑娘的住处门口。
法修姑娘名叫许云书,是个孤女,平日以做糖画为生,据说她手艺精妙,做出来的糖画惟妙惟肖。
阿七敲了敲门:“许姑娘你好,我们是过路的法修,想找你了解一些情况,能开一下门吗?”
没有回应。
阿七又敲喊了几下,还是没有回应。
她和少紫对视一眼,心里涌出一股不妙,她试探着轻推了一下门,门“咯吱”一声开了,果然没锁。
阿七给了少紫一个小心的眼神,将门全部推开了。
房屋大小不过一目之方圆,陈设简陋,大致一桌一椅一糖画木车,一目了然,里面还有个里屋,想是通往卧房和厨屋。
阿七和少紫慢慢走进屋内,谨慎四顾,又唤了几声许云书,依旧没人应,便进里屋去找。
她们刚进到里面,外屋的门就“嘭”的一声自己关上了,吓得少紫陡然一颤,差点叫出来。
31. 打弟弟要趁早
不出所料,里屋也没人,阿七的心彻底揪了起来,两人开始四处查探。
厨台上有一层薄薄的灰,似乎有段时间没动过,门未锁,钱财尚在,说明并非出远门。
屋内陈设有条不紊无损乱,说明许云书是个好整洁之人,并且这里并未发生争斗,或者说,对手太过强大,一出手便被制住了。
但床铺是乱的,说明意外发生在夜间。
“阿七。”少紫转了一圈,回到阿七身边,神情严肃。
阿七知道她想说什么,沉重道:“嗯,许云书很可能已遭了不测,准确来说,从她昏迷在街上之前就遭了不测,但是侥幸逃了出来,这次又被抓住了,却没逃掉,问题是她究竟被何人所害?这里太干净了,没有丝毫线索。”
少紫道:“兴趣桂庄那边能查出来什么有用的线索,等到时和他商议一下吧。”
阿七点头:“嗯。”两人便转身朝外屋走,阿七不死心地仍环顾四周,希望找到点蛛丝马迹。
刚走出里屋,一根黑色羽毛自上飘落,晃过阿七眼前,止住了她的脚步,她的视线静静随着羽毛下落,下落,停在地上。
四周安静得如同没有空气。
这时头顶乍然响起一个男子邪魅的轻笑,紧接着让人不寒而栗的声音道:“你在找我吗?姐~姐~”
阿七右眼微微睁大,时间彷佛在这一刻停滞,猛转过头,向上方看去。
一玄衣男子倚梁而坐,左腿搭于右膝,慵懒地晃荡,右手指尖立着一只黑鸦。
他五官俊美妖冶,面上带着漫不经心的笑,双目却冰如寒潭,一人一鸦齐望着阿七。
少紫感觉到来着不善,瞪着对方,喝道:“你是谁!”手中已运起法力。
对方却未分半点目光给她,对她的问题视若罔闻。
阿七呆怔地看着少年,轻唤了声:“阿——英。”
这是阿七自万枯林围剿后,第一次近距离看到文英,短短两年多的时间里,青春稚嫩的少年,已长成英气威风的男子,心中感慨万千,这一刻,对他的想念胜过了想逃避他的心情。
少紫听阿七唤出其名,顿时明白了什么,便没再说话。
阿七细细看了文英一会,忽然想到文英是地舆司的人,有天禅派因改风水被灭门的前例,现又出现在这,加之刚刚他说的“你在找我吗”,让阿七不得不怀疑。
她试探着问道:“阿英,这间房屋的主人许云书失踪之事,可与你有关?”明明是质问的话,却一点底气也没有。
文英状似伤心叹息道:“你我两年多未见,刚一见面,不关心我过得如何,却上来就审问我,很可惜,你猜错了。”
不是文英做的,太好了。
得到这个答案,阿七微微低头松了口气,结果下一刻,就听到文英语气陡然变得阴森:“你说的人不是失踪,是死了,是我亲手把她扔进了死亡的地狱,对了,就是你造出来的法教院,早已经被厉鬼撕碎了。”
阿七浑身滞住,僵硬地重新抬起头,这次对上的是一张嗜血残忍的脸,连带着那只黑鸦也变得森然。
半晌她才颤声说出三个字:“为什么?”
文英邪笑道:“因为我要拆掉法教院,奈何里面厉鬼怨气太重,平常手段不起作用,只好拿法修投喂,果不其然,那些鬼最近乖了很多。”
闻言,少紫气愤地握紧了拳头,瞪着文英的双眼欲喷出火来。
阿七不可置信看着文英,道:“所以沧盐镇最近法修越来越少,都是你干的?为了所谓的风水?”
文英笑得很愉悦,一字一句道:“没错,都是我。”
阿七感到心脏彷佛被人狠狠捏着,一阵阵抽痛,呼吸也变得难受。
文英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的文英单纯善良,特别喜欢撒娇,从来不会像现在如此,云淡风轻做出杀人之事,再轻描淡写说出来。
不对,以前的文英只是被自己剥夺了记忆,表现出来的假象,是自私的自己想要的模样,可是她没想到恢复记忆的他竟会心性大变至此,说到底都是因为她。
可是法修之死又让她极度痛苦,天禅派被屠的法修,阿凰宫被欺凌的法修,还有如今被投喂给法教院的法修,每一件都让她痛苦,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是,眼前的罪魁祸首是她深有愧疚之人。
她闭上眼睛,几乎低声嘶吼着问道:“风水什么的真有这么重要吗?法修跟你们有什么仇?为什么总要迫害法修?因为好欺负吗?”
发泄般一连抛出所有质问,阿七有点头脑发昏。
文英冷漠道:“没办法,我一开始扔了士兵进去,结果第二天就会完好无损地出现在法教院外,而法修就不一样了,虽然偶尔也会出现没死,不知怎么从法教院出来的情况,但就算出来了也会变得痴傻,大部分还是会被厉鬼撕碎。”
他停顿了一下,又诡笑道:“不过,现在我无需再做一个一个抓法修这么麻烦的事了,因为我已经有了比任何法修都要有用的人选。”
阿七和少紫都警惕起来。
文英慢慢站起身,双手指间夹着黑羽,道:“法教院的人为你所屠,对你恨之入骨,若是把你扔进去,便能平息了她们的滔天怨气,使改风水顺利进行下去。”
少紫怒吼着站到阿七身前道:“你敢!我不会让你动阿七一根手指头。”
“呵呵呵呵——”
文英阴恻恻笑了起来,道:“是她自己说的,不想法修受迫害,真想救法修,牺牲她一人性命足矣,还是说姐姐是只会说说的伪善之人?哦,我倒忘了,姐姐还真是这样的人,不然怎么会害死我的亲姐姐呢?”
说罢,他眼神猛变得狠厉,双手一翻,漫天黑羽朝两人劈头盖脸袭来,阿七上前将少紫拉到身后,掌门运起法力回击,黑羽被震为一阵黑雾。
此时,阿七已暂且调整好心态,没有刚开始见到文英时的窘慌,而心系要事。
之后两人又对上几招,文英皆不敌阿七。
文英倒丝毫不觉挫败,似乎料到会如此,且停下手,俯视着她道:“姐姐的还是跟以前一样厉害呢,不,甚至比以前更厉害了,不用剑术,仅靠法力就能压制我。”
阿七看着他认真道:“阿英,停手吧。”
文英却笑盈盈道:“姐姐是不是太得意忘形了,以为比我强就可以跟我谈条件吗?我为你准备的大礼还没拿出来呢。”
就在阿七不解间,文英指尖的黑鸦“呀呀”叫着扑腾了几下,紧接着听到从四面八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像什么东西拥挤着扇动翅膀,在朝她们涌来。
在声音在阿七听来有种骇人的熟悉,不自觉握紧了少紫的手。
随着声音的逐渐靠近,那东西如同浓浓黑雾从房屋四周渗入进来,其数量浩如烟海,数不胜数,很快铺满了天花板和四面墙壁。
两人看清了那东西的模样,是一群眼珠赤红,鼠耳獠牙的蝙蝠。
少紫当即就嫌弃道:“好丑的东西。”
阿七在看到那蝙蝠的一刹那,血液如同凝固,身体僵而冷,左眼皮不受控制地跳动,她怔怔抚上缠着绷带的左眼。
她的好友,就是死在这些蝙蝠的毒下。
文英对她的反应很满意:“我就知道,你对这东西绝对念念不忘。”
他勾起嘴角,微微动一下手指,手上黑鸦又“呀呀”叫了一声,彷佛一个开关,那些蝙蝠齐嘶鸣着,张大獠牙朝两人袭去。
阿七紧张地抓紧身后之人的手道:“少紫,这些蝙蝠身上有剧毒,千万不要被它们碰到!”
少紫十分神采自信道:“放心吧,区区畜生还奈何不了我。”
两人背靠背齐捏诀画咒,法力如同水面之波纹在四周漾开,四只手掌的暴击轰碎一波又一波蝙蝠,后者像是无穷无尽般前赴后继得攻击,让她们应接不暇,绷紧精神,丝毫无法放松。
阿七不放心少紫,在应对蝙蝠的同时分出一部分心留意她,害怕少紫像自己的好友那般,中了蝙蝠的毒后,血肉尽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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腐蚀而死,尸骨无存。
像,因为像,阿七看少紫时常会想到好友,是喜,也是因为像,阿七害怕少紫会经历好友的遭遇,是忧。
当年万枯林围剿时,众人将她和好友打落悬崖,之后下去寻找尸体时,只见到一片血泊,上面一朵星花玉兰,以为是她,其实血泊是好友的,那朵星花玉兰是从自己左手白色护腕上摘下来的。
也不知这些蝙蝠是从哪里来的,数量之多彷佛怎么杀也杀不完,随着时间的推移,少紫体力开始有些勉强了,阿七即刻便注意到,担忧道:“少紫,你还好吗?若是撑不住就靠在我身边,我一个人也能挡得住。”
少紫抽空擦了擦额头的汗,身体已经疲惫,语气却异常兴奋道:“不同担心,不管来多少这东西,我会站得比它们活得长久!”
阿气双眸狠狠震颤了一下。
她和她,连同样情景下,说的话都一模一样。
少紫越轰越兴奋,冲上方的文英大喊道:“臭乌鸦!你还有什么鸟全都掏出来,姑奶奶我不怕你,等我解决了这群畜生,就拔光你的鸟毛。”
阿七和文英:“……”
……不,某些方面,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两人足足打了两个时辰,才终于把所有蝙蝠都消灭掉,此时少紫浑身的气力和法力都用尽了,临到最后,她将身上仅剩的法力囫囵揉成一团,加上仅剩的力气,全都砸给了文英。
文英犹自气定神闲,根本躲也不躲,直直被击中落下,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阿七有些疑惑,上前蹲在他身旁查看,却忽然被他牢牢箍住左手腕,阿七顿时一惊,往上看去,对上一张阴戾的笑脸,道:“你还是不长记性啊,姐姐~”
不等她品味这是什么意思,心中已警铃大作,急转头看向少紫的方向,少紫正双手撑在地上喘气,在她身后升起一只蝙蝠,血红的眼珠直勾勾盯着她。
阿七失声大喊:“少紫,小心身后——”她来不及多想,喊的时候,已抬起右手欲发出一记暴击,背后暴露给了文英。
就在这时,一根针忽刺入她的后颈,伴随着弥漫全身的疼痛,她的法力仿若被凝固施展不开了,视线也逐渐迷糊,在少紫茫然的目光下,重重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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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全是血,到处都是蘸满血的尸体,阿七垂剑立在尸山血海中,红衣伴长发猎猎翻滚,犹如鬼魅,她面无表情地看向前方,眼眸是毫无光泽的灰暗。
在她的前方,无数的侠义修士呈半圆形,浪涛般向她杀来,在他们眼里,她是一个人,在她眼里,他们是全世界。
有人骂:“赤厄鬼!你杀人无数,不得好死!”她把他杀了。
有人劝:“停手吧,不要再造杀戮了。”她把她杀了。
有人支持她:“我会永远站在你身边。”她把他杀了。
有人一言不发,只是默默看着她,她也把她杀了。
杀到最后,她终于舍得低头看一眼地上的尸体,该死的不该死的,都躺在那,看着她。
曾有人临死前,不甘心地问她:“你以为你就是什么好东西吗?有什么资格审判我们?你会遭报应的!”
她大言不惭地回答他:“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我自会满心欢喜地接受,在这之前,我就是你们的报应。”
她原以为所谓报应不过是一死,却原来比死还要痛,爱她的和她爱的都因她而死,可是她才是最该死的那个人。
她缓缓端起剑,放在脖颈上,仿若感觉不到疼痛般,慢慢割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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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七猛然惊醒,大口喘着气,被冷汗浸湿的衣裳紧贴着身上,不禁打了个寒噤。
她甩了甩昏沉的脑袋,快速从刚刚的梦境回归现实,回想起了昏迷前的事,想到了少紫。
思及少紫,她就头脑清醒了不少。
她被文英从背后袭击,没能顺利出手,那少紫呢?莫非已遭了不测?
32. 诛心比杀人更痛
她心中万分担忧焦虑,原是躺在地上,现急忙坐起身,观察所处之境。
只见四周一片阴湿昏暗,隐约可见是个四面封闭的牢房,只有左侧上方有个小小的窗口,一根光线斜搭在窗沿,将长方的空间分为两段,一小半是阿七,一大半看不清,光线的下端正好在她身侧。
她手脚被铁链锁着,身后身下是冰冷的墙壁和地面,她试着挣了几下,挣不开,又试着运法力,竟发现运不起丝毫。
阿七张口急唤:“阿英——”
“你找我?姐~姐~”她刚喊完,就从对面传来对方戏谑的回应。
阿七一个激灵,抬头看去,虽依然看不清,但她很清楚,文英就在那里。
莫非从她昏迷到现在,他就一直盯着自己?
阿七道:“阿英,少紫呢?跟我在一起的那个女孩呢?”
对面的黑暗漫不经心道:“谁知道呢?我光顾着捉你了,她是死是活,我可不关心,也许已经化为一滩血水了也不一定。”
阿七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浑身微微战栗,胸腔被一股名为悲痛的情绪堵住,终于怒不可遏地大喊:“阿——英——”
对面的黑暗低低笑出了声,随着衣物摩擦声,文英站起了身,缓缓走到光线下,蹲在阿七面前,像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看着阿七的眼睛大放异彩,道:“姐姐竟然生气了!话说,姐姐好像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好像……有了很多感情,以前的姐姐可是十分冷血的。”
他抬手抚上阿七的脸颊,拇指磨砂了几下,顺手取下了上面的白色绷带,露出完整的一双悲眸。
他接着笑盈盈道:“我还是比较喜欢现在的姐姐,因为,若是以前的姐姐,无论怎么杀,定然都无所谓,现在的姐姐,杀起来,更有快感。”
他一口一个姐姐叫着,语气十分之阴阳怪气,阿七每听一次,心就刺痛几分,好似在提醒她:我的姐姐就是被你害死的!
阿七道:“阿英,你若对我有恨,只消报复我一人即可,何必牵连无辜之人。”
文英道:“姐姐真是贵人多忘事,当初万枯林围剿,可是姐姐先逃走的,现在又说这些不觉的太假吗?”
阿七疲惫地闭上眼睛:“是不是只要我死了,你才会收手。”
“收手?”
文英看着她,神情陡然变得癫狂,掐住她的脖颈,逼她睁开眼,厉声道:“你害死了我姐姐,剥夺我的记忆,又假扮成我的姐姐,你干的这些事,有什么资格劝我收手?”
质问的话如同一记记重锤,砸在阿七胸口,她心中无限苦涩,无言以对。
文英双目赤红,箍住阿七脖子的手越收越紧,用了置之死地的力度,阿七愈感窒息,但她丝毫没有挣扎,直到即将昏厥之际,也不曾动一下。
也是在这时,文英将她狠狠甩了出去。
阿七伏在地上,大口喘气干呕,半晌,她沙哑着声音道:“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没有资格,无论是想拿我喂法教院的冤魂,还是想怎么样,都随你罢。”
文英嗤笑一声:“你本就别无选择,不过你放心,我不会立即把你扔进去,因为我刚刚想到了一个有趣的玩法,会会让你再多活一日。”
他甩开阿七的脸,缓缓站起身,俯视着她,又道:“顺便提醒你,你中了我专门研制的毒,长时间内无法调动法力,还是别白费气力了,而且,我看你好像抛弃了武修身份,不打算再用武功了,有意思,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抛弃了。”
说罢他推开牢门,转身朝外走,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他勾起嘴角,回身道:“哦,对了……”
他从身上掏出一个红色布囊,里面满当当装的是黑豆炮弹,冲阿七晃了晃,道:“你也别指望你身边那个叫桂庄的来救你,他跟我一样,可都是巴不得你死的人。”
阿七毫无生气的双眼微微睁大:“什么意思?”
文英神情又愉悦起来:“看来你还不知道,经我的调查,他生于仙峦郡下的一个浮山村里,本是个烟花学徒,六年前因家中发生的一个变故,辍停所学技艺,拜隐世高人孤鹤老人为师,避世修炼剑术,今朝方下山。”
说到此,文英停顿了一下,笑得愈来愈诡异:“你可知,是因何变故?”
阿七呼吸渐渐急促。
文英特地俯身凑近她,压低声音道:“因为他的弟弟,死在法教院的屠杀里了,六年磨一剑就为了报仇。”
阿七心里有什么东西崩了。
文英对她的反应很满意,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劣孩,幸灾乐祸道:“所以,他又是怎么跟你说的呢?”
【我想,做一件不愿做之事,对你来说那一定是十分惨痛的经历,一个人背负这些事太辛苦了,让我帮你分担这些痛苦,好吗?】
【你总是不自觉地省略掉最关键的内容,就像现在这样,听起来完全就是你的罪责,你其实是因为自责才把所有的事情往自己身上揽吧,如若把所有事情都讲出来,我相信你比任何人都痛苦。】
【我们就一起走出这里,等日后,你细细慢慢地讲与我听,好不好?】
半晌,阿七才艰难挤出声音:“他说,他相信我。”
“相信?”
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他道:“真的相信,为何不告诉你他真正的身份?真的相信,为何在我放出消息抓住了赤厄鬼之后,不来救你?你昏迷的这段时间,这里的门槛快被踏平了,唯独不见他来。”
阿七道:“因为他知道……没有胜算。”
文英哼了一声:“自欺欺人,你以为他是真心待你,实际上都是演戏,就连你们的相遇就是他计划的一部分,为的就是让你坠入更深的地狱。昔日欺骗感情的人,今朝也会被别人欺骗,真是报应不爽。”
他转身走出了牢房,最后留了一句:“你就等着看好了,看直到你死,他会不会救你。”就关上了门。
留阿七在黑暗中,被抽尽了所有的气力,双眼呆滞地睁着,文英的话在她脑海不停回荡。
【他生于仙峦郡下的一个浮山村里,本是个烟花学徒,六年前因家中发生的一个变故,辍停所学技艺,拜隐世高人孤鹤老人为师,避世修炼剑术,今朝方下山。】
【他的弟弟,死在法教院的屠杀里了,六年磨一剑就为了报仇。】
【真的相信,为何不告诉你他真正的身份?】
【他跟我一样,可都是巴不得你死的人。】
【你以为他是真心待你,实际上都是演戏,就连你们的相遇就是他计划的一部分,为的就是让你坠入更深的地狱。】
桂庄他……恨着自己。
阿七浑身瑟瑟发抖,内心里冰天雪地,下巴上下起暴雨。
===============
第二天太阳开始西斜之时,距离法教院三里地处的一条宽阔大街的两旁,站满了浩浩荡荡的人群,人群排满了整条长街,见首不见尾。
他们个个伸长了脖子,鸭群般朝一处引颈张望,手中皆操着家伙,或烂菜秽物,或石头砖瓦,或木棍刀片。
几乎整个沧海郡的人都来了,他们之所以汇聚在此,都是为了一件事,那就是——两日前,地舆司的人放出通知,赤厄鬼已被俘,将于今日申时押其跪游三里,然后扔进法教院喂怨鬼。
一时间,百姓们欢喜庆贺,拍手称快,鉴于有万枯林围剿失败的前例,这次他们势必要亲眼目睹她死了才安心,从午饭过后就开始占好位置等。
闲等间,他们相识的都凑在一起骂赤厄鬼,不相识的也因同仇敌忾,很容易加入两位队伍一起骂。
因为说是跪游,他们特地用碎石铁钉铺在整条街中央。
申时刚到,一辆囚车就驶停在街首,押解囚车的不是地舆司的人,而是一群嫉恶如仇的江湖武修,他们将阿七拖下来,她的身上还穿着假扮硬汉时的粗布灰衣,脸上的伪装全都掉光了。
她双手背缚,被那群江湖武修按跪在地,将一座观音像绑在她背上,观音像有两人之大,重逾两百斤,她整个上半身被压得几乎伏在地上。
这一整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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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程,阿七没有丝毫反抗,像个木偶般任他们摆布,双眼灰暗,宛若死鱼。
一个猴瘦的男子手中拿着一根张着倒刺的长鞭,开始从正面抽阿七,喝道:“给我站起来!走!”
长鞭抽在她的后颈上,带走一层皮肉,但她好似失了感受,没有一丝反应,她艰难地站起身,往前踉跄走了几步。
又一鞭落在她腿上:“跪下!走!”
阿七任身体下沉,双膝砸在碎石上,这一下,她不禁大口喘气,额头冒出了细汗。
观音像重重压在她背上,真正如被镇伏的妖魔鬼怪,十分振奋人心。
膝行了几步,她又被抽着命令起身。
她就在长鞭的抽打下,不停地起身和跪下,步行和膝行。
路边的百姓们开始将早准备好的烂菜秽物,石头砖瓦,木棍刀片都一一往她身上招呼,砸得她满身脏污,满脸是血。
他们边砸边骂。
“贱人!跟你母亲一样恶毒,你也会和她一样不得好死!”
“你马上就会被法教院的厉鬼撕碎!”
“祝你下辈子投生成母马,天天被人骑!”
……
一路走一路骂,骂得至毒至秽,骂声混着阿七的血肉,将这场游行推进了一里街。
此时,她的双膝已血肉模糊,站不起来也跪不稳了,终于支撑不住,往前倒下了,在她的身后是长长一道血印。
那猴瘦的武修当即暴跳起来,一连朝她腿上抽了好几鞭,骂道:“给我站起来!区区这点痛跟被你杀死的人相比,算得了什么!给我站起来!”
可无论他多么狠力地抽,地上的人始终一动不动。
阿七毫无生气地趴在地上,侧脸压在地面,心里朦胧间想着:好想死,要是死掉就好了。
在她无焦的视线里,看到上方檐角飘扬着一个玄色的身影,周身黑鸦盘旋,如同看一出精彩的戏般,津津有味地俯视着她。
是文英。
夕阳洒在她脸上,让她感到一阵眩晕,视线渐渐模糊……
“呜哇呜哇——”
她忽然上方有阴影罩下,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将她拉了回来。
她慢慢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个胖乎乎的小男孩,手指伸进嘴里,正圆眼滴溜溜看着她。
阿七沙哑着声音唤了声:“胖瓜。”
胖瓜:“呜哇呜哇——”
“胖瓜快回来,不要靠近那个毒妇,她是杀害你爹爹的凶手!”妇人焦急恐慌的跑过来,一把将胖瓜拽了回去,边紧紧将其抱在怀里,边愤恨地看着阿七。
带着倒刺的长鞭又落了下来,阿七如同被揉成一团的纸,在缓缓展开,终于还是站起来了,沮丧压弯了她的头颅,她蹒跚着步伐继续同前一般,负重行走,下跪,膝行,再站起……
猴瘦的武修受百姓们义愤填膺的咒骂的影响,横生正义凛然,边抽打阿七边数着她的罪状:“赤厄鬼!你杀了法教院师生一百零三名……”
阿七道:“我没有。”小小的解释被淹没在众人的咒骂声中。
“你还杀了沧海郡的郡守,实在罪恶滔天!”
这个她无可反驳。
头顶的血流进了眼眶里,将她的视线全染成了红色,她又支撑不住倒下了,观音像直直镇压在她背上,这一次,她真的动不了,也不想动了。
可是在百姓的眼里,她连倒下都是错,他们变本加厉地砸她,扔她,感到不解气,便直接涌上前踹她,抽她,敲她,掐她,甚至有的掏出了刀子,暴乱愈演愈烈。
那猴瘦的男子差点被误伤,赶紧退的远远的,伸长脖子朝他们吆喝:“你们下手注意点——得留她一口气给法教院的冤魂们折腾。”
此时三里的路程尚未过半,后面的人见这边已经动起手了,感觉不等赤厄鬼走到他们那,就被弄死了,也都涌了过来。
阿七被人群挤在里面,如同案板上的鱼肉,任其摆布,无论是削成片还是剁成块她都无所谓,反正很快世界就能安静下来了。
33. 相信一个人就要相信她的全部^^……
可事事不如她意,偏偏周围的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大,连珠的炮弹声冲上云霄,震颤了整条街,震熄了众人的咒骂声。
他们皆停下手中动作,茫然四下观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时又一声炸雷声响在他们头顶近处,将他们吓得纷纷逃窜。
蜂拥的人群散去,留下破烂的阿七倒在地上,背上犹压着观音像,她耳朵贴着地面,听到正前方一个脚步声,逆着逃离的人群在朝她缓缓走近。
她本一动也不想动,但鬼使神差地,还是慢慢抬起了头,随之便滞住了。
桂庄背对着人群,正站在她前方近处看着她,脸上是阿七从未见过的悲戚模样。
阿七想唤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她明明有很多话想告诉他的。
两人对视了一会,桂庄开口轻缓道:“你真是很容易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呢。”
下一刻,见他拔出剑来,一步一步走向自己,阿七双眼微微睁大,视线始终黏在他身上,不愿移开。
剑光伴着破空声划过,阿七只觉背上陡然一轻,背缚的手也松开了,没等她回过神来,又被一个温暖的怀抱紧紧拥住。
桂庄的话响在她头顶:“少紫中了毒,之前一直在四处寻解药,来晚了,对不起。”
阿七终于张开了口,急道:“桂庄,你的弟弟……”
“我相信你。”桂庄又将她抱得紧了一些,“之前未告知你,是怕你我间心生芥蒂,对不起。”
只这一句,便胜过千言万语,阿七安心闭上了眼睛。
那些逃窜的百姓见没了方才的动静,渐渐又都返了回来,猴瘦的男子也走了过来,领着一众武修将桂庄和阿七团团围在剑阵中,斥问桂庄:“你是什么人?赤厄鬼的同伙??”
“不是哦。”
桂庄松开阿七,缓缓起身,站在她身前坚定道:“她是在下孩儿她娘。”
人群中升起一片唏嘘声。
桂庄丝毫不理会,拔高声音道:“另外,法教院之事非是她所为,这其中的事情,远比你们所知要复杂沉重的多。实是当年沧海郡守和与江湖大派勾结,设立的虐害法修的学院,阿七她正巧入了这所学院,从而成了替罪羊……”
他话尚未说完,就引起众人的激烈反驳。
“不是她干的还能是谁?像她这么心狠手辣的毒妇,世间可再没第二个!”
“你不过是因为看上了她,才不论缘由地包庇!你跟她就是一路货色!”
“没错,我们凭什么相信你的话,她就是个杀人凶手,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
众口难调。
百姓们争先恐后地争论着,也开始朝桂庄砸石头烂菜,并连他一起骂。
桂庄俯身护着阿七,面色一点点下沉,实在忍无可忍了,从身上掏出一把黑豆炮弹,被阿七眼疾手快按住了。
“你们这群蠢人!都给我闭嘴!阿七她才不是凶手!”忽然有人厉声大喝,其声威之大,让众人不由住了嘴,转头就去看对方。
只见一个紫衣少女扶着墙,弯腰大喘着气,似是刚跑过来,她面色苍白虚弱,犹生了一场大病,但眼中却是怒火汹汹。
来人正是少紫,阿七见她无恙,心中惊喜,轻唤了声:“少紫。”
众人见少紫不过十一二岁的丫头,竟被她骂作蠢人,感到了十足的冒犯,便跟她怒怼:“说我们是蠢人,你自己又是什么东西?莫非也是赤厄鬼的同伙?小小年纪,好好的仁义道德不学,偏生学邪门歪道!”
少紫重重“呸”了一声:“你们那被蒙蔽的仁义道德,不过是帮真凶攻击替罪羊的的帮凶罢了,可比我们邪门歪道有害多了。”
有个满腹经纶,书生模样的人站出来道:“你既说赤厄鬼不是凶手,是被人陷害顶了罪,那我问你,可有证据?我们百姓并非完全是愚人,但也绝非神人,你想让我们相信,赤厄鬼并非屠杀了法教院,那就得拿出证据给我们看,只要你拿得出,就算再不可置信,我们都能接受。”
少紫一时哑口,但又不甘落了气势:“既然是被陷害,证据早就被真凶销毁了。”
那书生抓住了自己想要的重点:“总之也就是没证据是吧?那你要我们如何相信你说的话?凭你的空口白牙?”
少紫说不出话来,憋得涨红了脸。
那书生又凛然道:“你没有证据,可我们有,当年本郡郡守在府中被杀,可是有人目击了赤厄鬼的,法教院被屠,可是有死者用血留下了赤厄鬼的名字?”
言辞间有理有据。
“算了,少紫。”阿七闭上眼叹息道,“就这样吧。”
她确实没有证据。
少紫低头沉默了,过了一会,又激动地抬起头,眼中充斥着不顾一切的决绝,大喊道:“你们要证据是吧,好,我给找给你们!”
说罢,转身冲了出去。
阿七急唤她:“少紫,你要去哪里?”
少紫头也不回地大喊:“我要去法教院!如果我是那些被虐害的法修,就一定会想办法留下信息,我要找到这个信息,找到这个证据!”
阿七和桂庄齐慌了:“不可,少紫,快回来!”
可少紫就像脱了缰的马,早已跑出一里开外了,桂庄急忙抱着阿七从人群上方越过去追,与此同时,他们眼前忽一黑色身影闪过,伴着一群乌鸦,先他们一步,追上少紫,将其掠走。
两人皆大惊,随之加速跟上,身后的人群及猴瘦武修们也都追着走。
直追到了一片一望无际凹下去的深坑前,也就是粼湫湖的新址,紧贴岸边有一所半山半院的建筑,朱红的门紧锁着,门上方的牌匾写着“法教院”三个字,文英则立在正门上方的檐顶,只见一块紫色布料攥在他手里,身旁不见少紫的身影。
阿七有种不好的预感,急抢上前问他:“少紫呢?”
文英微微一笑,将那半截紫布料随风扔进了院内,道:“自然是已经进去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急着送死的,我怕她进不去,还特地送了她一程,你听,他们多高兴啊。”
此时天已昏昏暗,树静而风无故狂起,眼前的法教院宛若变作一庞然大物,更令人惊悚的是,从院内隐隐约约升起窃窃私语般的怪声。
阿七和桂庄凝神听那怪声,窸窸窣窣,像人在说悄悄话,一股阴风吹来,声音逐渐变大,私语声中夹杂了一种阴森的风的呼啸声。
突然一凄厉的尖叫声乍起,阿七和桂庄齐心惊,他们后面赶到的武修以及胆大的百姓,听了都吓得一激灵。
凄厉的尖啸声钻脑刺耳,尖细如女声,同时还有另一种似野兽咆哮的声音,野兽般的咆哮声惊心震胸,粗狂如男声,那两股声音此起彼伏,纠缠碰撞,互追互逐。
整个法教院的上方腾起寥寥黑烟,连文英都十分忌惮地跃下了屋檐。
两种声音在门的对面疯狂叫嚣,门外众人难以忍受的捂住耳朵,阿七也不由的耳内钝痛,就在那恐怖至斯的声音达到极点时,面前的门被撞得‘嘭’的一声巨响,吓得众人都是一震,纷纷向后退去。
“真是太凶了!”有人被吓傻了,失声道。
但少紫却在这里面。
阿七心里此时只有一向念头:要救出少紫。
她轻唤了声:“桂庄。”
桂庄握紧她的手:“我跟你一起进去。”
阿七回望他:“好。”
桂庄又郑重地说了句:“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松开我的手,好吗?”
阿七微笑:“好。”
文英抱胸冷眼看着他们,嘴角勾起了诡异的笑。
两人一起走到正门侧方,法教院的围墙比常规的围墙要高上两倍,非是绝妙的轻功不能通过,他们互视了一眼,点了点头,齐足尖一点,踏上墙顶,再借力跃向院内。
就在这一刹那,桂庄的手忽然空了,身旁阿七的身影也跟着消失了,他的身体在半空中被无形的界线挡住,随后甩出外面。
看着他惊诧并逐渐焦急的神情,文英仰头爽笑:“你一定很好奇发生什么事了吧,为什么她会消失,为什么你还在这?姐姐她真自私,竟然不告诉你,这法教院只可进法修,武修一概被拒之门外。”
桂庄瞳孔一点点放大,他顿了一瞬,紧接着拔出剑,疯了般再次冲上墙顶,狂劈砍那看不见的结界,边大喊着“阿七”,被弹回来了十几次,他便去劈朱红大门,门上也有着结界。
自阿七进去,法教院内鬼声就变得更加嘹亮,兴奋,同时也让桂庄更加心慌惊恐。
但直劈到筋疲力竭,他也未能撕裂一处开口进去,颓然拄着剑单膝跪在地上。
文英蹲在他跟前,手背撑着下巴,状似好奇道:“为什么你会喜欢姐姐呢?她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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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害死了你弟弟吗?”
桂庄垂着头,不语。
文英继续自顾自道:“曾经有个和你一样痴情的男子,死心塌地地跟着姐姐,结果落了个什么下场,知道吗?众叛亲离!不得好死!现在姐姐死了,我等于是救了你一命啊。”
“为何你觉得阿七一定会死?”桂庄沉沉地声音道。
文英嗤道:“这里面的厉鬼皆死于她手,自然恨不得将其拆骨吞肉。”
桂庄道:“那反过来说,如果阿七没死,是不是可以证明她并非凶手?”
文英一时无言,滞住了。
桂庄这时缓缓抬起了头,脸上已没了颓然迷茫,转向旁观的武修和百姓们,厉声问他们:“如果阿七没死,如果法教院一百零三个冤魂放过了你们眼中的凶手,是不是可以证明她的清白?”
众人皆呆愣着,面面相觑,不敢应答。
文英有些恼了:“没有如果!她一定会死!你别想自欺欺人了!”
桂庄却笑了:“也就是说,假使这个如果成立了,你们便无话可说了,是这个意思吧。”
他缓缓站起身,将剑对准了文英,坚定道:“那我就告诉你,她一定带着少紫一起活着出来,而在下现在要做的事,就是扫干净阿七归来后的路。”
文英指尖夹着黑羽,眼中杀气翻滚:“很好。”
==============
阿七一落入法教院内,就看向身旁,果然桂庄不在,心里呼了口气的同时,暗暗向他道歉,如果告诉他武修无法入内的话,他未必就同意自己进去。
而且不知为何,好像听不到外面的声音了,只能听到近在耳畔的凄厉的鬼声,
此时天已黑透,月光微弱,阿七想搓个火苗,才想起自己中了毒,法力被压制着。
她看向前方,大声呼唤了几声少紫,摸索着刚踏出一步,忽感一阵寒气迎面逼近,上方盘旋的黑雾也团成一团急速冲扑向她。
下一刻,有什么东西猛地抓住了阿七的脚踝,将其拖着往深处去,并伴着癫狂刺耳的狂笑声,像无数只犬在狂吠,阿七当即用力挣,却未能挣脱。
法教院半山半院,阿七直接被拖到后方的山洞内,原本昏暗的视线,这下完全变成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山洞内地面粗糙磕绊,阿七感觉身体快要碎掉,她被一路拖着经过七扭八拐后才停下。
彷佛从黑暗中伸出了许多手,死死按住了阿七的身体,让她动弹不得,耳边的狂笑声变成野兽饥饿的呜咽声。
紧接着“噗嗤”一声,有很多东西咬上了她的小腿,大腿,手臂,小腹,肩膀,就连头颅也有两颗尖利的东西在用力咬合。
“啊——”肝胆欲裂的痛楚分别从四肢传来,阿七瞪大眼睛发出一阵惨叫。
她的皮肉被撕扯着,随后她的咽喉也被咬住,惨叫声戛然而止,她瞪大双眼,目眦欲裂。
就当她以为就会这样死去的时候,忽然又一阵冷风吹来,周围钻进凄厉如女子的尖啸声,将粗野如男子的咆哮声压了下去,两种声音此起彼伏犹如斗殴,斗了一会,后者似是斗输了,渐渐退去了,山洞内只剩下一种声音。
也是在这时阿七感觉到周身被撕咬的感觉消失,按住身体的手也松开了,她慢慢坐起身。
那余下的声音渐渐变轻,慢慢飘向她,阿七则僵着身体一动不敢动,呼吸急促,心跳犹如擂鼓。
这时她发现身体是真的僵了,准确来说是不受控制了,她的右手自己动了起来,在地上横来划去。
原本她因极度恐惧,没有留意这个动作的意味,过了好一会,没等到怨鬼们的下一步动作,唯右手在不停动,她才一点一点将注意挪在右手上,
感受了一阵,她发现右手在反复画着同样的一串轨迹,像是在写着什么,她又仔细感受了一阵,逐渐分辨出形状,并不由自主念了出来:“别……怕……”
像是明白了什么,阿七的恐惧在此刻消失得一干二净,身体被控制的感觉也消失了,石壁上的火把燃起来了,洞内突然升起亮光。
一只手轻轻搭上了阿七的肩,阿七慢慢转头看去,只见那是一只五指都被削去的手,就像一块被压扁的面团,手腕上带着一只红色樱桃手链。
在她周围的地面上,浮起杂乱的脚印,脚印越来越多,密密麻麻簇拥着缩在地上的她……
34. 记住别人名字是很重要的事
法教院外是一派刀光剑影,百名江湖武修们皆被打倒在地,只剩下文英和桂庄还站着。
桂庄剑剑如雷庭,眉眼凌厉如刃,犹如换了人一般,全然没了平日的嬉笑胡闹,和文英平分秋色。
文英又通过肩上黑鸦放出信号,召来地舆司的黑骑,来给桂庄添堵。
法教院内的鬼声像爬阶梯般,一下比一下大,尖锐地扎他们的耳朵。
那猴瘦的武修拄着剑颤巍巍站起来,冲桂庄道:“我实在想不明白,赤厄鬼罪大恶极,而你即使此时和我们刀剑相向,也没想过要杀我们,明显和她不是一种作风,这样的你,为什么非要效忠那个贱人!”
桂庄道:“在下倒也想问问你们,既能看出在下不想杀你们,为何看不出阿七并不想杀害任何人,是因为在下是武修还是因为阿七是赤厄鬼,说到底你们的判断都只是来源于成见。”
他越说越愤怒:“如果不是因为成见,她堂堂一个公主,怎会因母妃出身低微,而自小遭受冷眼,甚至蒙冤被废,如果不是因为成见,你们怎会被真凶利用,轻而易举将诸多罪行加在她身上,正是因为成见,凡有恶事都自动推在她头上。”
关于乐华国这位公主的生平,世人很少有不知晓的,桂庄自也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而且,请不要赤厄鬼,贱人之类的乱叫。”
他飞起一脚将猴瘦的武修踹得更远了:“给我好好叫她的名字!”
这么说着,他自己却忽然愣住了。
阿七的名字?
别说这些人从未叫过她,他和少紫也未曾叫过,就连阿七自己也从未提过,就好像她的名字已经被众人以及她自己,在一声声“赤厄鬼”和“贱人”中被遗忘了。
世人皆知,当今皇帝兰操,太子兰汜,其下几个公主也都能叫得出名,唯独……
【名字以前是有的,但是很久没人叫就忘记了,就叫我阿七吧。】
这时,忽然从法教院传出一阵强大的法力的激荡,像水波自墙边向外猛地扩散,里面的鬼声在这一刹那,全部戛然而止。
也是在这个时候,桂庄转过头,面向法教院的大门,迎着这股风暴,大声喊出了两个字:“兰——停——”
风暴渐渐平息,里面变得极为安静。
桂庄怔住了。
过了一会,文英从身后朝桂庄射出漫天黑羽,愉快道:“看来厉鬼们已了结仇怨,都散去了,你再怎么喊,姐姐也已经回不来了。”
桂庄依旧是怔着,连躲都忘了躲,身体多处被黑羽贯穿,颓然倒在地上,身后黑骑们见他已失了战斗力,齐朝他杀去。
这时,又一股裹挟着法力的暴风迎面涌来,摧毁了那些黑羽,掀翻了一众黑骑,击退了文英。
桂庄身后一片兵荒马乱,唯独他好似被绕了过去,未染丝毫风尘。
法教院的朱红大门“吱呀”一声缓缓开启,他也跟着慢慢抬起了头,紧接着双眼微微睁大,门后是一身素衣的女子,怀中抱着紫衣少女。
女子看到他时,冲他温柔一笑,走出门外,将少女靠墙放下,便走向他。
阿七在他面前蹲下,笑道:“这位侠士,请问有什么委托要找我?”
桂庄直直盯着她的脸,不敢眨眼睛,生怕下一瞬对方就会消失。
他呆呆地道:“不用了,我的委托已经实现了。”
阿七向他伸出手:“那我的委托费呢?”
桂庄亦伸出一手塞进她手心:“在下一穷二白,唯有一条命和半生光阴,现全都付与你,望不要嫌弃。”
阿七分别握住桂庄的两只手,轻轻将他扶起,温声道:“我听到你叫我的名字了,谢谢你,我很开心。”
她望进他的眼眸:“不过,我已不必再纠结自己是阿七还是兰停,因为我知道无论我是谁,都有人记得我。”
桂庄终于一把抱住她,声音在颤抖:“谢谢你能回来,只是今后,不要再像刚才这般,将我弃于院墙外了。”
阿七道:“放心,以后再遇到这种事,我第一个把你扔进去。”
桂庄:“法教院的那些鬼魂,怎么样了?”
阿七:“都已经散去了。”
在两人的侧方,众武修和黑骑摇摇晃晃站起身,对阿七走出法教院的事十分不可置信,又听闻二人对话,心中疑惑,莫非赤厄鬼真不是屠杀法教院的凶手?
那些不敢靠前,举着火把站在远处观看的百姓们也都倍感惊疑,面面相觑,不知是何情况,现鬼院已然平静,他们都大着胆子靠上前去了。
武修并百姓们站在桂庄和阿七的前方,汇成层层叠叠的人墙,桂庄和阿七从拥抱中钻出,侧首去看,只见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模一样的表情,仿若一群兵马俑。
却没了之前的攻击性,更多的是迷茫。
少紫这时悠悠醒转,虽不明具体情况,但见了阿七,就毫不犹豫跟上了去。
法教院在她起身离开的那一刹那,“轰隆”一声,倾塌了。
她吓了一大跳,转头看了一眼,只看了一眼,就毫不关心地其抛之身后了。
桂庄牵着阿七的手,不逃也不跑,看了一圈众人,大声宣告道:“让开,我们要过去。”
那些人先是没有动,不甘心地瞪着两人,亦或者说,不满意这个结果,回复他们的是对方坦然而无法直视的眼神,僵持着好一会,人群才开始从阿七和桂庄面前一点点裂开缝隙。
满身伤痕的两人就这么紧紧牵着手,直视着前方,不去看任何一个人,一步一步慢慢从人群中穿过,身后少紫静静地跟着。
文英站在高处,目光阴沉地看着他们,指间夹了一把黑羽,瞄准了他们,但过了一会,这只手又沉了下去。
不知走了多久,走到了何地,众人早已望不见,也没人追过来,他们依旧在走着。
阿七的声音在静悄悄的夜里回荡:“桂庄,我们要走到什么时候?”
桂庄想了想道:“不知道,就走到走不动为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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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事件在江湖上引起不小轰动,“法教院怨鬼被赤厄鬼超度散去”的话题,几乎在事情发生的第二天就在大街小巷传开。
这实在超出世人的预料了,本该被厉鬼撕碎的人,反而超度了厉鬼,这件事意味着什么,大家都不言而喻,只是,因为心中的成见,不愿相信。
阿七三人那一晚,随心所欲走了很久很久,直走到隔壁仙峦郡的一个小镇上才停下,因为三人身上都带着大大小小的伤或毒,就在当地停留稍作修养。
这期间,阿七收到了班枢老头的来信,一如既往割裂的字迹和语气:“亲爱的小阿七,自你离开不过一月,于老夫已是一载,思念如潮,刻骨锥心,近日江湖风波动荡,望千万小心,早日归来。附言:记得回信!!!”
最后一句后面还画了了暴怒的脸。
阿七笑了笑,将信默默收在身上,依旧没有回信。
不过这倒是提醒了她,自己初始目的是追踪假赤厄鬼,却不仅被假赤厄鬼屡屡逃脱,反而自己连连陷入困境。
三人接下来将目标放回抓假赤厄鬼的事上,开始思考要如何获知他的动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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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在这个时候,他们客栈里吃饭时,听到店里来往之人闲谈,得知距此二十里处的一所法术学院——紫薇院,昨夜被红衣赤厄鬼单枪匹马挟持了。
问及诉求,只说在等人,再问等谁,如何才能放人,对方只答:不知道。
事情刚一发生,摇山派掌门石撼就立马带人赶了过去,也不知道是打得太厉害还是怎么,引发了一阵地动山摇。
紫薇院背靠浮玉山——准确来说,是浮玉山新址,同样是为了改风水,耗尽方圆十里的人力,将这座山挪了过来。
然而,在一阵地动山摇中,地面塌陷,浮玉山倾塌,整个紫薇院连带法修们,红衣赤厄鬼,以及摇山派众人都被埋在了地下,过了半日,都未见人出来,不知是死是活。
现同在仙峦郡的青霄山派已派遣弟子前去挖掘救援,因为事关风水要地,据说朝廷也派了军队前来救援,以及协助浮玉山的重建。
阿七当下决定要去紫薇院,虽说很大可能会撞见昔日仇敌,如今她倒全然不怕了,她决心这次无论如何都要抓住假赤厄鬼。
于是三人吃过饭,就收拾了东西,驾马朝紫薇院赶去,二十里的路程,不到半日就能赶到。
在距离紫薇院还有六、七里的时候,忽感地面一阵震荡,天摇地晃,他们忙停了下来,同时前方远处传来“轰隆”巨响。
这动静持续了大概半柱香,才平静下来,三人继续走,不多时赶到了目的地。
看到眼前的景象,他们才知方才的动静是什么。
只见大地皲裂,地面上原有的屋,树,河流,都不复存在,化作满目的疮痍和废墟。
少紫不明所以:“这是怎么回事?”
阿七道:“是地震,而且是第二波地震了,地面下的人恐怕岌岌可危。”
说着她蹲下身,手贴地面,运起法力感受了一阵后皱眉道:“遇难者分布不均,有的还在移动,总体约有方圆三里,若靠挖掘救人,恐怕会浪费很多时间,增加遇难者遇害的风险。”
她很快定好了注意,对两人道:“眼下最快的救人方法,就是将地下的人集结在一处,等救援的人到了,全力挖一处即可。”
她一说完,桂庄贴了过来,十分夸张道:“哇哦,阿七好厉害哦~”
自从经过沧盐镇一事后,桂庄就完全变了个德行,撒娇撒泼,粘人吃醋,无理取闹等等隐藏的恶劣性质全都暴露了出来,让阿七实在不敢恭维。
关于桂庄弟弟的事,两人在一夜趁着少紫熟睡了,坐在屋顶上已经谈开了。
总之现在的桂庄,就是十分的粘人,爱撒娇,矫情,少紫根本没眼看。
比如说现在,桂庄搂着她的肩膀,蹭着她的脑袋,嗲嗲问:“那我们现在怎么下到地面下呢?”
阿七面无表情推开他的脑袋,道:“地上不是有很多裂缝吗?从裂缝跳下去即可。”
她手又放地面挪动着探了探,半晌后找到了一处绝佳的裂缝,要来桂庄的剑一用。
双指在剑刃上擦过,其上晕染了法力,这剑是上等好剑,拿在阿七的手里,此刻却不似剑了。
在桂庄和少紫的惊叹的目光下,阿七一剑挥下,沿着裂缝齐齐削下三寸宽的截面,削下来的土灰落入深不见底的裂缝中,裂缝由此被扩成有一人体型之宽。
阿七将剑还给桂庄,道:“我们待会从这下去,下到约六丈深处,左侧会有入口,到时我们便从那里进去。”
两人点点头,又嘱咐了些事宜,阿七掏出一只机关鸟,重新充满法力,放其在上空低旋,而后和桂庄和少紫陆续下到地下了。
35. 胖大的人平时不要钻洞
三人按照计划,下到六丈深后从侧壁钻了进去,令人惊讶的是,里面空间宽敞,竟有一屋之大。
实际上,阿七在地面探测的时候就发现,整个地下的结构并非严丝无缝的,而是被分隔如蜂巢般,一间一间的有的甚至还是四通八达的,和在地面上无异,只是被一整个吞进了地下。
阿七用法力在上空燃了三簇火团照明,接着探测出离他们最近之人的方位,一路跨过沟壑,破开阻石,来到了一面墙前。
墙的对面发出一下下“嘭嘭嘭的巨响”,好像有人在砸什么东西,在这种时刻,自然是努力自救的遇难者了。
当下桂庄的剑劈开石壁,阿七一步踏进去,急切喊道:“大家还好吗?不要害怕,我们会带你们出去……的……”
待看清眼前的人,她没说完的话就凝在了嘴角。
真是不是冤家不相逢。
面前三个人,正是石撼,叶留苏和刹羽,他们正挖着地面,现停下动作齐转头看向她。
阿七咧嘴笑笑,伸出手跟他们打招呼:“嗨~好巧啊~哈哈哈哈~”
下一刻,石撼就大吼着朝她挥拳过来:“贱人!去死!”
大概是铁锤在地震中弄丢了,他手上背上空空如也,就连刨地也都是徒手刨的。
阿七推开要帮忙的桂庄和少紫,示意他们自己来应付,一边躲闪,一边劝石撼冷静。
叶留苏轻叹了口气,望向桂庄,对方也在朝他嘿嘿笑着,两人不约而同拔出了剑。
刹羽看着两拨人都打起来了,就剩他和少紫站着了,挠挠头,走到后者跟前,道:“虽然我不想跟你打,但没办法,只剩我们俩了,你先出招吧。”
少紫冷笑道:“正和我意。”
于是三人在地下大打出手,三簇火团分别盘在三对人的头顶上,像一顶聚光帽。
石撼听到叶留苏和刹羽那边打斗的呼喊声比他这边还要激烈,心下担忧,扭头去看,这一看,当即炸了。
只见叶留苏和桂庄双双慢动作舞剑,哪里是在打架,刹羽和少紫则就地比起了扳手腕,扳着扳着刹羽就被甩出去了。
石撼大吼:“你们在干什么!能不能有点打架的样子!”
刹羽从地上爬起来:“没办法,现在在地底,太大动静的话搞不好会坍塌,大石头你也是,换种比较温和的打架方式,比如剪刀石头布之类的。”
石撼道:“我怎么可能忍得住,光是看到她这张脸,我就恨得要发狂。”
桂庄这时舞着剑转过来了,插在两人中间,道:“石掌门,其实我们也是为了救人而来,眼下情况特殊,还是先一起把人救出来吧,总不能为了死者的仇怨,抛弃了生者的生机,况且,这里真的不适合打架。”
阿七点点头:“没错,反正你又打不过我。”
桂庄无比娇羞地贴上阿七:“哇哦~阿七好酷哦~真让人好安心~”
石撼怒着又要冲过来,忙被叶留苏和刹羽拉住。
阿七假咳了几声,言归正传:“你们是想挖通下面是吧,因为下面压着紫薇院的法修,但是你们挖的这个位置下面是实地,挖再久也挖不倒一个人,我能探查到从哪挖比较合适,还是……”
石撼暴躁地打断她:“我们凭什么要听你的话,你以为超度得了法教院的厉鬼,就可以证明你的清白了吗?我绝对不认同!”
阿七叹了口气道:“那由你们去吧,话说在前头,可不许妨碍我们。”
说罢,阿七三人越过他们,朝前走去。
石撼哪会放她走,就算碍于身处地下不能放手杀她,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仇人大摇大摆从自己眼前溜走。
叶留苏知他所想,对他悄悄说了几句。
阿七刚走几步,就发现石撼三人跟在后面,询问的目光看去:“石掌门这是……”
石撼恶狠狠道:“你这种恶徒,保不齐趁人不注意就要杀个什么人,绝无法放心放你在这乱晃,我们要好生盯着你,另外,我倒要看看,你究竟在耍什么花招,若是让我发现你有不轨之行,一定就地将你埋了。”
阿七笑了:“好哇,那石掌门可要盯紧一点哦。”
六人三前三后,沿着越来越逼仄的空间穿行,来到一处宽敞之地,阿七用法力探了探,终于确定了挖掘地点。
虽石撼等人和紫薇院法修同时遭遇了地震,被埋地下,但因为过程颠簸,浮玉山也倾塌,导致大家分散在不同的深度。
确定好位置,阿七三人就开始动手挖,桂庄用剑,阿七和少紫用下来前准备的铁锹,虽然也可以用法力轰,那样的话,会造成很大动静,怕会崩塌,只能一点一点掘。
石撼三人站在一旁看着,阿七想了想,对他们道:“三位要不也一起来帮个忙,人多便挖的快些,你们也好更快知道我在做什么密谋了不是吗?”
石撼瞪着她,刚想说“绝不会听你的话上你的当”,就见叶留苏先走了上去,加入了挖掘队伍,紧接着刹羽也走了上去。
这让石撼一头雾水,心觉这两个人今日怎么跟自己这么不合拍,无奈他们两人都上手了,也只好跟着加入进去,又因为气不下,一个人孤零零在他们远处,就像受气的小媳妇儿一样。
外面,仙峦郡的青霄山派以及当地郡守派来救援的人,已到达现场,青霄山派是由其掌门段仁亲率,此时正在勘察情况,制定救援计划,有人发现了低旋于地面的机关鸟,就抓来拿给他看,并报告了发现地。
段仁看了那机关鸟一眼,鸟背上插着一面小旗子上面写着:这下面有人,请挖此处。
感受到上面的法力,段仁皱了皱眉,一把将机关鸟捏碎,道:“肯定是有人的恶作剧,勿要被干扰,凡有塌陷处,全部都挖地三尺!”
众弟子全都得令去了,过了半日,朝廷的军队也到达了现场,竟是当今太子兰汜亲领两百名军队,和段仁,仙峦郡郡守相互寥寥谈了几句,就赶紧实施救援了。
地面下。
“所以,你们是刚到这里,还未与假赤厄鬼动上手,就发生了地震山崩?”桂庄问。
“没错,之后他就和紫薇院法修们一起被埋到地底深处去了。”叶留苏答。
桂庄道:“若是对方依旧生龙活虎,那些法修恐怕要遭殃了,实际上,这个假赤厄鬼之前一直在复刻一些旧事,算得上是计划沉稳,这次竟然一个人挟持紫薇院五十五名法修,实在有点——莽撞心急,我想若不是发生了天灾,他必逃不脱你们手中。”
少紫指着刹羽刨地的羽刃:“喂,我想用那个,跟我换,铁锹太笨了。”
刹羽道:“不要,这是我手的一部分,摘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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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紫高举铁锹:“那让我把它剁下来罢。”
阿七则眼中怒火中烧:“也不知道是谁,竟毁了我的机关鸟,明明是为了节省时间只挖掘一处地方的,等他们将一整片地方都翻过来人早就在地底闷死了,看来得另外想办法。”
几人吵吵闹闹,叽叽喳喳,手上不停挖,嘴上不停呱,除了一个人。
石撼这时实在忍不住了,大吼:“为何你们能像个没事人一样谈天,都闭上嘴,快点挖!”
桂庄调侃道:“石掌门也来一起啊,你一个人在那么远的地方挖很慢的,大家挖同一个地方才会快一些。”
石撼怒道:“休想!”
又一个人吭哧吭哧原地挖去了,内心感到十分憋屈。
无论是地面上还是地面下都在奋力挖掘救援,从白日持续到黑夜,不曾停歇。
到了夜间大约亥时的时候,也就是阿七等人即将合力将地面挖穿时,天空下起了雨。
而且是今年至今最大的一场雨。
这意味着救援行动愈加紧迫,若不在天亮前救出所有遇难者,很可能会被淹死或闷死在地下。
短短一刻钟,雨水就沿着大地的裂纹流淌到阿七等人的脚前,意识到事态的紧迫,几人立即跳下地面更下层。
因为机关鸟被毁,阿七特地垫后,让桂庄先将不会轻功的少紫带下去,自己好想办法施法术给地面发送位置信号。
桂庄不放心阿七,将少紫带下去后,欲折回去陪她时,石撼跳了。
挖出来的坑不大不小,刚好将石撼自肩将他卡住,只剩下一颗脑袋露在上方,大家顿时一阵无语,挖洞的时候竟然忘了衡量石撼的体型了。
于是,石撼用身体塞住了通口,阿七被迫留在上方,其他四人在下方。
这种情况下,阿七就不得不面对着石撼,再将坑刨大一点了,她告诉下面四人法修们的分布之地,先让他们去寻,届时所有人都到此处集合。
他们走后,阿七低头就对上了石撼闪着凶光的双眼,考虑到外面正下着瓢泼大雨,甚至还能听到雷声轰鸣,阿七看到石撼脖子上的铁项圈后,心里有了主意。
她搓搓手,坏笑着走近石撼,吓唬他:“你不是要杀我吗?嘿嘿,现在你可是落在我手里了,谁也救不了你。”
只一句话,就将石撼点炸了,怒吼的声音下面四人都听得一清二楚:“我就知道!你嘴上说着救人其实心里憋着坏呢,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老子不怕你个贱人!任你怎么折磨,老子要是吭一声,我就不姓石!”
阿七蹲在跟前:“这可是你说的,待会可千万别叫。”
说罢就神速取下了他的铁项圈。
下一刻就传来他的嘶声大叫:“还给我!那是我师父送我的项圈——”并激烈地扭动着身体。
阿七偏头捂着耳朵,道:“不是说好不叫的吗?别着急,就是拿来借用一下,之后还还你。”
石撼根本不听她解释,越来越癫狂:“贱人!你夺走了我最重要的师父,还想如今还想夺走我最宝贵的东西,我恨你!我恨你!我要杀了你!”
既然解释不通,阿七便不再跟他多言,径直将铁圈扔向上方,以法力挟着穿过十几丈的土石,送至地面上。
因自身铁质,加上其上的术法,引下了一串串闪电。
36. 人生就是起起落落的循环
冒雨挖掘救援的众人看到雷电一下下专劈一处,皆觉是神之指引,报告给太子兰汜,兰汜一番思索下,当即将士兵聚起,专挖此处。
阿七做完这些事,拍拍手,心觉这下应该没问题了,毕竟对于不懂的人,定觉得是灵异神怪,有着莫名的信奉。
转回头再看石撼,对方整张脸气得通红,犹在破口大骂,若不是双手卡在坑里,怕会是一拳锤塌整片地面。
阿七再次蹲下,摸摸他的光头,哄道:“好了好了,别生气了,都说了会还你的。”
没料到铁汉赤红的眼中竟泛起了泪光,石撼崩溃大喊:“贱人!我师父与你有何怨仇,为什么总要欺负我师父!”
阿七沉默了,看来自己实在把石撼伤害过分了,她嘴唇蠕动着,最后轻吐出两个字:“抱,歉。”
石撼怔住了。
“我要将坑挖大一点,你不要乱动,以免碰伤。”阿七拾起铁锹,站起身低声说了这么一句,之后就只专注挖土,不再说话。
同时她能感受到上方嘈杂的挖掘声,知道自己的指引被看到,按照这个速度,应该能在天亮之前获救。
外面雨下得很大,阿七所处之地已汇成一片水洼,顺着缝隙往更下层流去,在水面升到石撼下颌前,石撼借着露出来的一只胳膊,锤塌了剩余一截土石,两人得以落到下方。
同时,水流也哗啦啦一泻而下,下层水面竟已漫至脚踝。
刚一下来,阿七就感到了一股法力波动,下面的空间比上层还要大些,这里是第一次地震时被吞没在地底的事物,地面上的一些房屋树木,在这里保持原型。
石撼也发觉了这点:“这是?”
阿七道:“是法术屏障,有法修用法力在地底撑起了一大片空间,才导致上方十几丈深的土石没有压下来,这并非一个人所能做到的事,定是倾紫薇院全体法修的法力才搭建起来的。”
阿七奔在前方带路,石撼看着她的背影,犹豫着了一会,还是跟了上去,他拳头紧握着,慢慢举起。
阿七这时猝不及防停下,他连忙放下了拳头。
“石撼,这个方向约半里的地方有一个昏迷的人,就拜托你了。”
她指向岔口的一个黑洞,并抛给他一团道火焰,继续道:“另外小心红衣赤厄鬼,我去前面的洞救其他人。”
干净利落分工完,阿七的身影就飞快没入前面的洞口,石撼愣愣地站着,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他此时此刻竟和仇人共事。
竟和仇人共事!而且紫薇院的法修都还等待救援,容不得他抗拒。
他咬咬牙,一转头钻进了阿七所指的方向。
两人共救出五名身着黄校衣的法修,其中石撼救出来的那个被砸伤了头部,半张脸都是血,一直昏迷不醒。
阿七对其紧急处理了一下,和石撼先将五人送到方才下来的地方,嘱其置于高处,和石撼继续往前走。
阿七一路走一路用法力探测,在这如蜂巢般的地下,她的这个术法可说是起到了大用处,沿路将桂庄四人漏下的遇难法修都一一找到,再往前走,就到了被挤压变了形的紫薇院。
虽是变了形,不过因为屏障的防护,大体形状都还在,桂庄四人就是在这座紫薇院里面。
等阿七和石撼赶到的时候,院中央已汇聚了大片紫薇院法修,都是四人零零散散搜救过来的。
桂庄背上负着一黑衣人,刚从一处坍塌的墙角里钻出来,一见到阿七,眼睛就亮了起来,蹭蹭跑过来:“阿七——你来得正好,快来看看我捞到了谁?”他耸了耸肩。
阿七上前一看:“文英?他怎么也在这?”
桂庄道:“不知道,我是在紫薇院外发现他的,和一群黑骑在一块,那些黑骑都死了,就他还在喘气。”
阿七看着文英的脸,无言片刻。
桂庄放下文英,将他托付给几个法修,又感叹道:“话说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才懂得修习法术的好处,无论多厉害的武修,在地震中,只能任其挤压凌虐,而法修却能在这种情况下,创造出活命的空间,争取获救的时间。”
阿七转头四下看了看,问:“有遇到可疑的人吗?”
桂庄:“并无,已死之人中也未见。”
阿七:“少紫呢?”
桂庄道:“刚刚刹羽去救人,人是救出来了,他自己却没回来,并且刹羽让被救出来的人帮他找人救他,少紫一听就火了,骂骂咧咧地找他去了,好像也有好一会了,怎么也没回来?”
阿七当即给他一脑瓜崩:“没回来你也不知道去找!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桂庄哭丧着脸:“孩子大了,总要独立面对一些事情嘛。”
问了他们的方向,阿七便赶了过去,桂庄三人按照阿七探测出的剩余遇难者的位置,继续搜救。
其时,水已没过小腿,几欲及膝。
阿七穿过一条走廊,尚未见到人影,先听见扑腾水声和激烈的人声,随后到达一片洼地,貌似之前是片小池。
就见刹羽在刚没过膝盖的水里剧烈扑腾:“啊啊啊——!!!救命啊!我怕水!要被淹死了!”
少紫在扯他的衣领往外拉,凶道:“别乱动!这么浅的水根本淹不死人,你尽管站起来。”
刹羽疯狂摇头:“不行,水里太恐怖了,我感觉有东西在把我往下面拽,说不定里面有蛇,有虫子”
少紫:“那你想怎么样?”
刹羽:“我要马,要马,既是来救人,为何空手而来!”
少紫人忍无可忍:“开什么玩笑!这哪有马给你!”
刹羽:“那,我要骑你。”
四周一片寂静,下一刻,刹羽的头被重重拍在墙壁上,惨烈的猿啼不绝于耳,他头上层层叠叠的包峰上又弹出一个包。
这下他眼睛清明了,整个人宛若新生:“咦?这是哪?我怎么会在这?”
低头看到自己所处之境,又开始在水里剧烈扑腾:“啊啊啊——!!!救命啊!我怕水!要被淹死了!”
少紫又在扯他的衣领往外拉,凶道:“别乱动!这么浅的水根本淹不死人,你尽管站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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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的对话,进行到最后就是刹羽头上葡萄般不断弹起的包,位置是一点没挪。
阿七:“……”
她终于知道这俩人为什么这么久回不来了。
等三人回去的时候,众人便看到,阿七和少紫抬着一根绳,中间骑着刹羽,因为某个部位被勒得难受,刹羽脸上表情也奇形怪状。
且刹羽和少紫两人头上都顶着满头的包。
又过了几个时辰,六人终于找完了地下所有人,却依然不见红衣赤厄鬼的身影,紫薇院法修里也未见右眼有疾者。
她想到对方很大可能会冒充紫薇院法修,设想过她眼睛的情况,是真有疾还是假有疾,无论真假貌似都可以混在正常人里头,要说混,这些人最可疑的要数因为受伤而昏迷的法修了,装作受伤昏迷,就可以掩饰眼睛的异状了。
不过,昏迷的法修并不少,如果真的用这种方式的的话,还要注意会不会被紫薇院法修识破。
一边留意着昏迷的人,浩浩荡荡的队伍在阿七等人前后的带领下,开始朝下来的地方走去,石撼背着刹羽,桂庄背着文英。
水已漫过腰际,众人因受阻行进缓慢,意外也在此时横生。
紫薇院法修们建造出的屏障,开始支撑不住,岌岌可危了,同时,众人要赶去的地方,即将被地面上的人挖穿。
好巧不巧,这两件事同时发生了。
地面挖穿了。上面的人以为下方是实心的,谁想挖到某处的时候,突然整片地面空降下去,土石连带着地面上的士兵,青霄山派弟子径直落到了最底层,差点砸到下面五个法修。
屏障破了。导致地底和地面瞬间塌陷,地底众人的生死千钧一发。
也就是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新的屏障升了起来,将塌陷的地面顶了回去。
要五十多个法修才能搭建出来的大型屏障,今被一人,一只手搭出来了。
紫薇院法修们皆停下脚步惊愕地看着阿七,有人认出了她:“你是赤厄鬼?白衣赤厄鬼?”
“真的是她?四凶竟然和四相的人在一起?”
“现在是三凶和三相……啊,不对,重点是为什么他们会在一起?”
法修们因为恐惧害怕,不约而同离阿七远了些。
阿七看了看石撼三人,在想着怎么扯。
却听叶留苏开口道:“各位不必担忧,此刻的她跟大家抱着同样的目的,都是为了活着出去,所以不会做什么,反而我们若想出去,还要仰仗她的力量,事不宜迟,快些走吧。”
短短一句话,就挑明了阿七的立场和关系利害,加之阿七确实用法力屏障护住了她们,众法修们都没话说了,继续往前走,不过,还是刻意地跟阿七保持距离。
等他们终于趟到了地方,就见一堆士兵和身着统一灰纹的青霄山派弟子,像鱼塘里的鱼,在一堆泥土中蹦跶,喧吵。
最底层距地面将近二十丈深,大雨哗啦啦泼了进来,一片泥泞。
地面上两百多的人手大半都掉了下去,只剩下不到五十人。
握了情况,
37. 太瘦的人不耐活
太子兰汜和段仁原本在不远处监看,变故突生后,两人急来到坑边,让人询问下面的情况,却听下方深处传来模糊混乱的惊叫。
忙大喊:“喂——你们怎么了——”
下面回复声杂乱,仔细听才辨清,他们是在喊:“赤厄鬼!是赤厄鬼!赤厄鬼在下面!”
兰汜和段仁同时变了脸色。
爬在坑边喊话的士兵回头道:“殿下,这可如何是好?赤厄鬼也在,下面的人恐怕凶多吉少,加之我们人手缺少,云梯也不够长,就算花时间加长了,如此大的雨,地面湿滑,恐也无法固定。”
这个消息对他们来说,简直实在太糟糕了。
糟糕的大雨,糟糕的地震,下面还有个糟糕的人。
这下莫救人了,他们这几百人马都折在这也说不定,两人一时也没想出来能改变局面的办法。
段仁开口提议道:“太子殿下,赤厄鬼杀人不眨眼,眼下紫薇院法修和你我的人恐都无法营救,但也不失为一个好机会,倒不如,就此赶紧就地将坑填了,不让她有机会再出来!”
其他士兵和弟子听了皆悚然看向他。
兰汜则威厉道:“段掌门,本王知道你与赤厄鬼有杀父之仇,本王与她之间也有不小的仇怨,但死去的人已经死去了,我们要为活着的人考虑,先想办法保住活着的人,才能有资格报仇。”
段仁嘴上不说,心里却是暗骂其有勇无谋,冷眼看他究竟要如何做。
也是在这时,乌漆墨黑的下方,升起一团团漂浮的火焰,逐渐照亮了整条坑道。
阿七站在土石堆顶上,手里拿着捡来的木板挡雨,朝上方大喊:“哈喽,上面的各位,别来无恙啊,我是赤厄鬼。”
声音清晰地传到地面,往下看时只能看到米粒大小的身影,段仁当即咬牙切齿:“太子殿下可看到了吧,这个贱人在朝我们叫嚣呢!”
兰汜沉着脸:“且先听听她想说什么。”
就听阿七又道:“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不如做个交易吧,我不伤害下面任何一个人,你们须得把所有人包括我都救出去,如何?”
喊完这句,她回头看向桂庄等人,苦笑道:“没办法,不这么说他们不会信的,若是由其他人出言澄清,恐怕会被当成赤厄鬼的同党,所以,还是我出面威胁最合适。”
在她的左侧方,士兵和青霄山派弟子们挤成一堆,警惕惊恐地瞪着她,右侧方,紫薇院法修们亦簇拥着跟她保持距离。
水已深及腹部。
对石撼来说,尚只到大腿,他的肩上原只负着刹羽一人,现又加了少紫,两人一左一右坐在他肩上。
石撼至今无法接受现在这个状况,犹不停自言自语:“为何会变成这种情况?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种局面,不,这太诡异了,我们应该杀了她才对的。”
少紫在她左肩,无聊地掏掏耳朵,道:“放弃吧,傻大个,你已经杀不了阿七了。”
石撼滞住了,停止了自言自语。
很快,地面上的人给了回应,并且是兰汜亲自回复:“本王同意你的提议,我们会救所有人包括你出去,你也须信守承诺,不许伤害任何一个人。”
听到本王两个字,阿七就知道说话的是谁了。
她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继续道:“放心吧,就算不信我,也请信我爱惜自己的命。”
整个交流的过程,兰汜面上冷静却紧握着拳头,他顿了一会继续道:“不过我们一大半的人手都掉进了坑内,需要从周边百姓征集人手,加长云梯,尚要等上一时半会。”
兰汜将地面上施救的困难都与阿七说了。
阿七低头想了想,眼下水面升涨快,找人手做云梯需要时间,要将地下逾两百人陆续带上的地面更需要不少的时间,偏偏时间是最不能等。
雨水混着泥土,沿着坑壁瀑布般灌进地底,就算轻功再厉害,也不可能从这样湿滑的绝壁飞出去。
低头间,她目光瞥见士兵和青霄山派弟子掉下来时,连带着掉落的,用来挖掘的铲,锹等铁具,心里忽地明亮起来。
声音也跟着亮了起来,仰头喊道:“不必找人手和做云梯了,请提供我们一些硬物即可。”
不只是兰汜,连带着石撼等人皆疑惑,不知她作何打算,两侧响起了质疑声,质问她是否揣着什么阴谋。
“你们放宽心,真要对你们做什么的话,凭她的本事,你们还能站到现在?”桂庄出言嗤他们道。
少紫也道:“没错,阿七可是想办法在救你们,好歹多分些信任来嘛,如果实在不相信,那就想办法自己爬上去罢,我们决不拦着。”
质疑声被两人压了下去,爬是决计爬不上去的,现在要么就是等上面的救援,要么听赤厄鬼的,显然后者是他们最不乐意的。
有人将最后的希望放到叶留苏和石撼的身上:“留苏公子,石掌门,这人到底……”可信否?
石撼冷哼着撇过头,没吭声。
还是叶留苏不轻不重道:“各位,目前形势势不容缓,如果能有最快得到救援的方法,自然是最好,不管这个方法来源于谁,前提是这个人不只是说说。”
阿七知其意,便不多说,扔掉挡雨的木板,捏诀画咒,周身法力瞬间腾起,连上方雨水都绕道避开,众武修和众法修
皆睁大了眼睛。
混在泥土中的铲锹等铁具,自己慢慢钻了出来,在法力的御控下,自下朝上均匀排列,排成一条阶梯。
只不过,这条阶梯长度连坑道的一半都不到,要想搭到地面,还需要更多的梯杠。
这下,众人皆明白了她的想法,没人再质疑她,此时他们心中的震撼超过了对她的憎恶。
地面上的人也都看清了下面的景象,兰汜当即让士兵们将手中的铁具,武修身上的刀剑之类的硬物,就地伐下的木头都往里面扔。
看着纷纷落落的硬物,阿七满意地勾起了嘴角,她胳膊搭在桂庄肩上,不可思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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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梦也没想到,会有被很多声音支援的一天,虽说不是为了我。”
桂庄道:“你不也不是为了自己。比起为了救人而舍弃别人,为了救人而舍弃自己的人更难得。”
阿七:“谁说我舍弃自己了,我一个有家室有儿女的人,为何要舍弃自己,是吧,我的美娇妻。”她坏笑着食指勾了勾桂庄的下巴。
桂庄双手捂住脸,装作害羞模样,夹着声音道:“哎呀~讨厌~奴家要锤死你~”
周围的众人:“……”皆不约而同想:打情骂俏也挑个时候啊!
阿七着桂庄空空如也的背,忽然感觉有点不对劲:“等等,文英呢?他不是你背着吗?”
桂庄僵住了,慢慢转回头:“可能……在水里。”
阿七:“……”
两人闹了一会,桂庄恢复正色道:“不过,我怎么觉得自从你从法教院出来后,法力变厉害了不少,你有发现吗?”
阿七神秘兮兮道:“那是因为我在里面得到了高人相助,你信吗?”
桂庄:“高人?说起来,之前我问你在法教院里发生了什么,以及那些怨鬼怎么就散去了,你还没有回答我。”
阿七思索了一下:“这说来话长,以后再告诉你吧。”
言至此时,上面传来喊声,问扔下来用作梯杠的材料是否充足了。
阿七目测了一下,回他们一句差不多了,便着手继续往上搭梯。
近二十丈的云梯眨眼间搭成。
说及救援的先后顺序,段仁要求让青霄山派弟子和士兵先上来,阿七根本不予理会。
安排,先让紫薇院法修上去,其次是士兵和青霄山派弟子,阿七等六人留在最后,法修中有四人受伤昏迷的,阿七让留作最后,由她们六人带上去。
之前她怀疑假赤厄鬼会为了掩饰眼睛假扮昏迷的法修,但经过其他法修确认,这四人皆是紫薇院的人,脸上也无伪装,便打消了怀疑。
事到如今,关于她的去向只有两种可能,那就是假赤厄鬼要么已经死了,要么已经逃掉了。
天色微微有点鱼肚白,雨也渐渐变小。
众人陆续爬上云梯向上延伸,在漫空的火团映照下像一条银河。
地面上,段仁从刚才就一直对兰汜道:“殿下,待你我的人手都出来,一起将赤厄鬼剿了,万万不可让这恶徒活着离开。”
说了好几句,兰汜终于看着他问:“兵器都扔给她搭云梯了,怎么打?拿什么打?”
段仁才哑口了,但他依旧没有放弃这个打算,就算是自己一个人,他也要杀了赤厄鬼。
就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雨完全武修和法修们全都上到了地面,地底只剩下四个昏迷的法修和阿七六人外加一个文英,也踏上了云梯。
阿七背负一法修,是之前为石撼所救,这时悠悠转醒,在阿七耳边呻吟出了三个字:“赤厄鬼……那个人是赤厄鬼……”
阿七当即停下脚步:“谁?”
38. 人既是神,神既是人
耳畔微弱的声音继续道:“我们的同窗姐妹舞非,她就是红衣赤厄鬼,我亲眼看到她在地底,脱下红衣,换上紫薇院校
衣。”
阿七:“她是紫薇院的弟子?那她双眼是否有疾?”
对方道:“她双目皆是义眼,虽是盲者,但自生心眼,即使没有眼睛,也能感知到平常人能看到的东西,而且,她的右手也是义手,我之前还奇怪,为何她有时会消失好几日,现在总算知道了原因。”
完全和假赤厄鬼对上号了,照这个说法,这样一个人,即使站在人群里,也与正常人无异。
紫薇院法修是早就先上去了的,这会保不齐早就跑掉了,但因为觉得自己一定不会被识破,而继续留在这里也不一定。
总之,这次绝对不能再让她跑了。
阿七猛提了口气,运起轻功,直接跨过桂庄等人,冲在了最前头。
谁知她脑袋刚冒出地面,就迎来一股狠厉的剑气,她翻身躲过的同时,落到了地面上,桂庄等人跟着接连上来了。
“赤厄鬼!给我去死!众弟子听令,杀了这个贱人!”段仁提剑大喝,还要再冲过来。
阿七直接无视他,急走到一旁紫薇院法修那里,将背上的人放下来,问她们:“你们中叫舞非的法修是哪位?”
因为受阿七协力所救,她们此刻倒没那么深的戒心了,道:“她刚刚还在这的,因为说在地下待太久,太饿了,和几个姐妹去近处的村民家讨吃的去了,往那里去了。”
她们给阿七指了方向。
有法修问:“请问你找她有何要事?”
之前阿七背的那个受伤的法修道:“晴尾师姐,舞非就是挟持我们的红衣赤厄鬼,是我亲眼所见。”
众法修皆不可思议愣在了原地。
阿七则当即就要去追,兴许对方仗着自己紫薇院法修的身份还未逃走。
刚跨出一步,就被人横剑拦住。
她抬手就要打,待一看清拦她的人,就住了手。
不是段仁,而是兰汜,某种意义上她的弟弟。
兰汜面目阴沉:“你要去哪?”
阿七认真跟他解释:“挟持紫薇院的红衣赤厄鬼刚刚逃走了,我得去追,有什么事我们待会再说。”
段仁却大叫道:“贼喊捉贼!你自己就是赤厄鬼,当我们都瞎不成!无论红衣还是白衣,都是你!大家不要被她蒙骗了。”
阿七皱眉,对这老鸭似的声腔十分厌恶,她看向声音的来源——段仁。
段仁的父亲,也就是青霄山派前掌门段谦,是导致元泱之死和法教院法修惨剧的元凶,在万枯林围剿中,被她杀死,由此与段仁结了杀父之仇。
她原就对段谦深恶痛绝,现见了和他长着差不多嘴脸的段仁,亦是厌恶,但她还没忘记,此时最重要的事。
没时间多解释了,她弹开面前的剑,跃身要走,没走几步,又被士兵和青霄山派弟子团团围住,他们手中虽没有刀剑,在兰汜和段仁的命令下,毅然挡在她面前。
兰汜和段仁,一个不让她走,一个不让她活。
阿七大可挥挥衣袖,将他们都揍翻了,如此少不了又要给她加个什么罪名。
这时,桂庄温润的声音笑道:“你们还真是奇怪,固执己见,谁的话也不听,就好像聋子一样。”
他刚说完,一柄剑就架在了他脖颈上,蓝纹剑柄,是叶留苏的剑,而拿着它的却是石撼。
石撼挟持着桂庄,看向阿七恶狠狠道:“兰停!你的两个伙伴现在在我手里,本掌门给你半日的时间,若是捉不回来假赤厄鬼,那毫无疑问你就是真凶,我就杀了这两个人。”
刹羽挟持着少紫,道:“半日太久了,我可等不急,要不半个时辰吧。”
阿七看着他们,一时情难自禁:“你们……”
叶留苏也走了过来,对段仁和兰汜彬彬有礼道:“段掌门,太子殿下,如今兰停两个同伙的性命在我们手里,不怕她会跑,就放她去追捕吧,若是捉住了假赤厄鬼,于我们是除了一害,若是没捉住,那便杀了这两人,也是除了害。”
段仁是断不同意的,倒是兰汜思索了一番后,撤掉了士兵,道:“那便由本王同她一起去,段掌门就留在此处,协助安顿受伤之人吧。”
事已至此,就算段仁再怎么有异议,也没办法了,只得忍气吞声退了一步。
桂庄和少紫笑嘻嘻喊道:“阿七——你一定要早点回来救我们啊!”
阿七十分感激地看了五人一眼,话不多说,足尖一点,往远方跃走了,兰汜带了一些士兵跟在后面。
她迅速在近处村民找了一圈,果然在一户人家的院子里看到了几个身着黄色校衣的紫薇院法修,正端着碗喝粥。
看到阿七等一群人朝她们奔来,皆神情变得惊恐起来,只有一个人除外,那个人跟其他人“看”着同一个方向,但双眼无神,毫不犹豫的扔下碗,转身跃上房顶,朝远处飞跑而去。
阿七紧随其后,那就是假赤厄鬼了。
按照对方一贯的逃跑风格,定然找一处有水的地方水遁了,而她记得就在在前方近处就是乐华国最大的湖——粼湫湖,尚未迁去新址的粼湫湖。
果然,每次她的行踪附近必有水聚之处。
阿七掌门凝了一股暴击,朝假赤厄鬼送去,正中她背心,打得她深深踉跄,脚下画出一道血线,但并未就此停下脚步,反而借着那一击的冲力,与阿七拉大了距离。
阿七掌门又凝了一股暴击,欲再给她来一下,谁料粼湫湖已出现在前方,对方像脱水太久的鱼,急跃进湖里,阿七那一击,拍进了水面上。
阿七站在湖边,看向水里,已不见了对方踪影。
在湖的一侧,有一群打赤膊骨瘦的男人,看起来是征召的苦力,正在挖着用来引流粼湫湖水的渠道,粼湫湖新址在隔壁沧海郡边界,距此地有十多里,也就意味着他们要挖十多里地长得渠道。
兰汜随后而至,此前一直一言不发,这时却开了口,对身后士兵下令道:“那人受伤了跑不远,你们即刻下水,捉住她。”
阿七却道:“不用。”
她盯着湖面的眼双眼,好似闪耀某种光芒,忽而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那光芒聚成了一束,掌心慢慢升起,周身法力波浪汹涌,狂风乱作,连带着周遭的地面湖面都在震晃,士兵们和近处的行人也都无法站稳,几欲跌倒。
距此二里的屋舍里的人都能感到这股震颤,以为又是地震了,都跑出来,远处不少人被这的动静吸引过来,挖水渠的苦力们,也都停下手中的活,往这边看。
兰汜一手挡在额前,堪堪稳住身形,问她:“你要干什么?”
阿七只说了两个字:“抓人。”
抓人?不下水怎么抓?
兰汜心中大为疑惑,还待要问时,倏然睁大了眼睛。
只见粼湫湖面震荡得越来越激烈,随着阿七手抬起,从湖中心水面慢慢升起一面水墙,水墙越升越越高,升到高空,随着阿七手一转,飘摇着朝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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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飞去,水墙的尾端直连着湖,看起来,就像展开不尽的卷轴。
卷轴的去向是十几里处的粼湫湖的新址。随着卷轴越来越快地展开,湖面在缓缓下降。
这场景太过离奇壮阔,是所有人平生都未见过的景象,众人包括兰汜都瞪大眼睛,长大嘴巴,震撼地无以言表。
水墙从他们的头顶上飞过,挡住天幕,天光透过湖水洒下来,如果世上有神明,在人们的心目中,圣光大约就是这个样子了。
远处不知详情的百姓,真的把这景象当做神祇,跪拜起来。
随着卷轴越来越快的展开,水面快速下降,逐渐露了底,一个人影也慢慢显现出来。
阿七收了手,猛地耗费太多法力,导致她额头起了细汗,她周身的风暴紧跟着平静下来,极目去看湖底中央那个黄色的小小的身影。
对方呆怔地仰头“看”着阿七,不再逃了。
假赤厄鬼被士兵带上来了,她一言不发,像个木偶,这是阿七第一次近前看她,从第一次在沧海郡碰见她,阿七就觉得有点熟悉。
她脸上施着厚而不花的脂粉,阿七轻轻拨开她额前施法,仔细去看,依然觉得熟悉,但就是想不出个具体的人来。
不过此刻终于得以问她最困惑的事,她问舞非:“我是赤厄鬼兰停,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假扮成我杀人,以及在沧海郡和皇城时,为什么要复刻我过往的案件?”
舞非嘴角纹丝不动,整张脸木然着,唯一有动静的是她的手,微微颤了一下。
半晌,她终于开口了,轻轻说出来两个字:“莫——心——”
这是个其他人听了毫无感觉,却让阿七大为震颤的一个人名,过往的回忆被掀开,是这个叫莫心的女子躺在自己怀里死去的画面。
舞非声音激动起来:“莫——心——莫心在哪?你知道她在哪的对吧,我想见她……”
阿七从回忆里脱身出来,对上对方期待的“目光”,也是在这时,她好像终于想起来眼前这人是谁了。
她手掌贴上舞非胸口探查一番,确认了,不是“她”,而是“他”。
知道了舞非的身份,以及他说出莫心这个名字,阿七就全都清楚了,知道他为什么要假扮成她杀人,以及为什么要挟持紫薇院法修。
但尚有一些细节,比如邑下学宫里,为什么没有杀人,而是用的木偶,问舞非,他就不说话了,阿七不得已作罢,和兰汜一起押着他回去了。
半路上,一只机关鸟拦住了她的视线,班枢老头又来信了,她照例取出信,展开信条,这次信的很简洁,写着:“快点回信,臭丫头!”
字下面依然画着一个发怒的表情。
阿七眼眸低垂,看了半晌,默默将信收好,依旧没有回信。
“喂——”
前方兰汜忽地停下脚步,背对着她道:“你没什么话要对本王说吗?”
阿七回过神来,笑道:“太子殿下想听草民说什么?”
兰汜回转过头:“听说本王的母妃死的时候,最后见的人,是你。”
阿七的笑渐渐敛了去。
兰汜看着她,眼中有痛苦在挣扎:“那时母妃,对你说了什么?为什么在生命最后一刻,她想见的不是我,而是……你。”
阿七知道,他想说的是:浣衣宫女所生的你。
兰汜的母妃是皇后,皇后薨逝后,操帝就没再立过后。
阿七有点头痛地揉揉眉心,怎么今天老是碰到旧识,翻起老旧的回忆。
39. 以善报德,以恶制恶
阿七便简概括了一下,回复兰汜:“她说她很爱你。”
兰汜眼眸渐渐蒙上了一片雾:“本王知道,母后很疼爱我,最喜欢母后在我生病时,彻夜将我抱在怀里,拍着我的肩膀哄我入睡,只要被母后抱着,无论什么病第二天都恢复,我真的很爱很爱母后,可母后的爱,不是我一个人的。”
说到这里,他不甘心地瞪着阿七:“只要一遇到关于你的事,母后的眼中就看不到我的身影了,会为了你罚我,为了你和整个朝堂作对,你们之间总有我不知道的秘密,总会偷偷在一起说我不知道的事。”
“母后十分疼爱我,却什么都不跟我多说,什么都不愿意交给我做,让我感觉,我就像一副画,住在母后的眼里,心里却藏着你!我实在想不透,为何母后要对别人的孩子这么在意!”
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一口气将淤积多年的苦闷吐出来,兰汜顿感浑身轻松,就连眼泪也垮了下来。
阿七静静看了他半晌,道:“淑皇后若是知道你这么想,一定要难过死了,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以为所谓的秘密,所谓的差事就一定是好的吗?如果这么想要这些的话,那么此刻流落在外的恐怕就是你了,我可是更羡慕你呢。”
兰汜:“什么意思?”
阿七觉得没有必要多说,道:“没什么,只想告诉你,无论什么时候都请不要怀疑,淑皇后对你的爱,同世间万千母亲对自己的孩子之爱,毫无二致。”
兰汜的泪水愣在了脸上。
之后的路上两人再无言。
等他们回到地方,众人已挪到平坦安全的地方,地上铺着临时制成的草席,上面躺着伤员,附近住民支援了食物和水送过来,也请了镇上的郎中过来诊治,
一看到阿七,桂庄和少紫就立即扑了过来,阿七躲闪着虎扑,道:“你们能不能有点人质的样子,好歹给他们留点面子。”
少紫激动手指天空:“阿七,我们刚刚看到天上飞过一片汪洋,那是你做出来的吧!”
阿七推开她的脑袋:“还不是为了捉假赤厄鬼。”
少紫:“我就知道一定是你,哼,这下他们总没话说了吧。”
桂庄则站在舞非面前,研究起他来:“这就是假赤厄鬼啊,之前见过几次都是阴森森的模样,现在看来,也不过就是个普通人嘛,所以,你问出什么了吗?”
阿七道:“嗯,已经问清楚了,具体说来话长,待会再跟你说吧。”
话音落,乌泱泱的青霄山派弟子奔腾而来,将三人团团围住了,段仁走进圈内,拔剑号召:“殿下,石掌门,快与我一起杀了赤厄鬼!”
少紫怒了,大骂:“你这蠢蛋,阿七可是救了所有人,还逮到了凶手,竟还要抓她,不要脸!”
段仁道:“那又有什么用!那也不能改变她杀了我父亲的事实,和她杀了那么多人比起来,这点小恩小惠,抵不了一点罪孽,纵使将她杀千遍万遍,都不足以弥恨。”
桂庄这时嗤笑道:“段掌门说了这么多,你父亲暗中干的一些勾当是一点都不提,比如当年设计阻挠变法导致元泱之死,以及法教院武修迫害法修之事,段掌门那会可不是小孩子,就不信,你一点也不知晓?”
段仁怒目虎瞪,提高了声音:“一派胡言,我的父亲为人一向堂堂正正,岂容你如此污蔑!”
当即要提剑杀来,但他决计不敢自己上的,在看过了湖水飞空,对阿七的实力有了恐怖的认知后,就不敢再冒然出手了。
他再次号召:“殿下,石掌门,赤厄鬼及其同伙阴险狡猾,千万不可信其所言,别看她现在无害,肯定暗地打着什么算盘,若不先把她除了,保不齐被害的就是我们。”
却并未有人动弹。
段仁又道:“殿下难道忘了淑皇后是死于谁手了吗?石掌门难道也忘了你的师父为谁所杀了吗?”
石撼和兰汜脸色都不算好看。
段仁不死心,还待要言,却听身后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刚刚他们所说之事,你可知晓?”
段仁猛转回头,一柄剑就架在了他脖颈上,剑刃上渗着如身后之人般同样的寒气,叶留苏又问了一遍:“我问你究竟可知晓?”
段仁大叫起来:“叶留苏!我好歹也是青霄山派的掌门,你怎敢如此对我不敬!”
实际上,他这掌门也是个半吊子的掌门,他年纪与叶留苏相仿,平日修炼倦怠,武功剑术与前青霄山派掌门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正所谓,本事不大架子不小。
此刻他又朝身旁弟子们骂道:“你们看不到我被人拿剑指着?还不把他拿下……”
刚这么说着,就见一个藏青的身影在他们间飞速蹿了几下,众弟子齐唰唰地全倒下了,青霄山派的人就只剩他一人站着了。
叶留苏将剑刃往他皮肉上挤了挤,寒森森道:“回答我的问题。”
段仁这下可不敢再放肆了,放软了语气:“我不是说了吗?我父亲绝对没干过这种事,都是他们信口污蔑的。”
叶留苏语气微妙道:“是吗?”
他一脚踢飞了段仁的剑,一旁石撼走了过来,鼻孔里喷了一股气,掐住段仁的后颈拎着他,和叶留苏走向不远处的小溪。
段仁声音开始发颤:“你们要干什么,要带我去哪?”
石撼道:“段掌门记性不太好,我们帮你好好洗洗脑子,好好回忆回忆过去。”
惨叫声和挣扎声越来越远,阿七抽了抽嘴角:“喂,这两人不是正派吗?怎么学会反派才会用的手段了。”
桂庄道:“没办法,谁让我们没证据呢,别管了,由他们去吧,你快跟我说说,假赤厄鬼的事吧。”
舞非现被捆成一团,押在一旁,由士兵严格看守。
阿七四下瞄到文英躺的地方,走了过去,在他身边跪坐下,再次查看了他的情况,见无大碍,便放了心。
桂庄在她对侧坐下,阿七开始与他娓娓而道……实际上,也只是个大概。
她先是凝眉想了一下,道:“这其实,说来话长,是我被废在民间流浪的第四年里,遇到的两个人,一个叫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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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是个为非作歹的混混武修,一个叫莫心,是个法修,同时青霄山派前掌门段谦的二夫人,这两个是相爱的人,受段谦的离间,舞非对莫心恨之入骨,当我遇到他们的时候,舞非已在失去双眼下无意间杀了莫心。”
“莫心怕舞非内疚,临死前请求我对其保密她的死讯,只说不愿见他,并跟我定了一个五年之约。舞非拼命要找到莫心,多次找到段谦,段谦就告诉了我和莫心约定的事,舞非便记住了。”
“万枯林围剿中,他以为我死了,怕就此见不到莫心了,就扮成我的样子,学我杀人,让赤厄鬼重新活过来,就为了见莫心,随着我的身份被揭露,他知道真的赤厄鬼并没有死,他知道再继续假扮赤厄鬼也没用了,便病急乱投医,挟持了紫薇院法修,他觉得,如果是莫心的话,一定会现身阻止的。”
少紫在他们不远处,与紫薇院的姐姐们谈女孩子的天。
桂庄静静听完,良久,才惋然叹道:“所以他杀了那么多人,就只为了见一个人,当真是极端鲁莽,不计后果,莫心原意是不让他内疚,若是知道自己的决定,造成今日局面,她一定会更痛苦吧。”
阿七:“谁会知道以后的事呢。”
桂庄:“所以你与莫心定的五年之约,究竟是什么?”
阿七微微笑了,道:“其实这约定是莫心为了我而定的,那时的我与天下为敌,她怕我死了,就与我约定每五年到她的坟冢前跟她说说话,说起来,就是半个月后了,而我差点打破了这个约定。”
桂庄看着她,轻声道:“谢谢。”
阿七:“什么?”
桂庄眼中闪烁着柔光:“谢谢你没有打破约定,还在我面前。”
阿七笑了,微微低下了头,视线便顺到了文英身上,他黑衣的领口上,染着一些污泥,其他地方也有着斑驳的泥土,便从身上拿出一块布,帮他轻轻擦拭。
桂庄不开心了,从阿七手里夺过布帕,换自己粗鲁地给文英擦。
他道:“然后这个人呢?你打算怎么办?”
阿七沉默了一会,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实际上我在想,干脆让他捅几剑好了,反正我命这么硬。”
桂庄脸沉了下来:“我绝对不同意。”同时手上一激动,使力大了些,文英的领口被他弄得散乱,从里面跑出来一块宣布,布上似乎画着什么。
桂庄顺手拎起一角,展开了看,登时皱起了眉。
“怎么了?”阿七也凑近去看,也顿住了。
布上画着的是乐华国的粗略地图,地图本没什么普通的,重点是上面的两个五边形。
一个是由空翠嶂,粼湫湖,浮玉山,尘野大漠,锅灶山旧址连成一个五边形,腹中央画了一个圈,是皇都的位置。
另一个是以尘野大漠不动,旋转位移了两寸,由空翠嶂,粼湫湖,浮玉山,尘野大漠,锅灶山新址连成的新五边形,腹中央也画了个圈。
阿七:“这是风水规划图吧。”
下一刻,图被一只手突然拽走了,文英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