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善若水之拯救白月光》 第128章 番外十三 梦不成 “你的梦想是什么?” “梦想?” “对!就是你最初的梦想是什么?” 女孩望着灰蒙蒙的天空,沉默许久。 时间缓缓流淌,周围陷入了一片混沌中。 很久以后,她终于轻轻说道:“我想吃饱饭,然后活得有尊严。” 很多年前的钟离素尘,没有冰冷无情的心肠,没有贪婪算计的眼神,没有虚与委蛇的做派,有的是对干净食物的渴望,有的是对安稳生活的向往。 可是命运,始终是掌握着人生的前进方向。 即使你跑得再快,却抵不过命运弄人。 衣食无忧时,爱情是锦上添花。 穷困潦倒时,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她刚来这个世上时,发出的第一声啼哭,得到的不是母亲的轻声回应或温暖的怀抱,而是父亲的疯狂咒骂和滔天恨意。 她活下来了,而母亲,因为产后血崩,永远离开了人世。 “这个孩子,不是我日夜期待的孩子,而是地府派来的索命鬼!她害死了华儿,此生此世,我都不想再见到她!” 南宫菁华向来低调,陪伴她的,只有一个将她从小带大的奶娘李福,还有一个年纪不大的小丫头陈岳。 安葬完自己此生最爱的女人,钟离绵延带着她们回到了钟离家。 “大将军,这孩子还没有名字,您看……”奶娘抱着刚出生就失去母亲的孩子,小心翼翼地凑了过去。 钟离绵延不耐烦地转过头,恨声道:“此女不祥,一出生便害死了自己的母亲,若是留在府上,日后必然会生出更多事端。” 李福听到这话,心里顿时凉了半截,大将军这意思是要把这孩子扔掉吗?她自己的孩子早夭,南宫菁华于她而言,就是她的亲女儿。 如今斯人已逝,她虽感到万分悲凉,但有个声音告诉自己绝不能倒下。 她要活下去,她要照顾好菁华唯一的孩子,她不能随她而去。 可怜的孩子,出生就没了母亲,又遭到父亲的厌恶和嫌弃,这以后的路,怕是不好走…… 她不恨这孩子,因为她知道这孩子是无辜的,也是菁华给自己留下的唯一念想了。妇人生产,本就险象环生,若有福气顺利生下孩子,自然是极好的。可人群中,总有一些命不好的,哎! 外面的日头明明那么大,但此时此刻,她的心沉入了谷底。 若是将军非要将这孩子扔了,她就是死,也要和这孩子死在一起! “将军……” 钟离绵延摆了摆手,冷声道:“送到庄子上吧!我不想再看到她!” 李福泪流满面道:“将军,这孩子还这么小……名字都没有……母亲又没了……” “将军府,容不得这种生来克母的人。你和陈岳,留在府上吧,或者你们想离开,也可以,我让管家给你们多准备点银子,好让你们下半生衣食无忧。” 李福跪在地上,目光悲凉,轻轻摇了摇头。她不走,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她都不会离开。 这孩子是菁华小姐唯一的血脉,她要日日夜夜伴她左右,她要看着她长大,她要保护好她,绝不能让小姐九泉之下都不得安宁。 出乎意料,陈岳也没走。 外面的世界,不算安全,留在将军府,其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临走之时,李福又求大将军为孩子起个好听一些的名字。 “大将军,我要带小姐去庄子上为将军府祈福,小姐还没有名字……” 钟离绵延皱着眉,厌恶之情溢于言表。思索片刻,他终于开口:“叫素尘吧。” 李福连忙道谢,脸上洋溢着喜悦之色。这孩子,终于有了名字。 她抱着孩子,从后门出去,陈岳追了上来。 “奶娘……” “岳儿,你安心留在府里。将军已经给孩子起了名字,很好听的名字!” 陈岳眼里闪过挣扎之色,最后还是决定如实相告:“奶娘,你知道素尘代表什么吗?尘埃你知道吗?大将军这一辈子,都不会真心接纳这个孩子。” 李福愣了片刻,声音有些哽咽:“可这孩子始终是他的亲生女儿啊!” “奶娘,庄子上的日子,不好过。小姐没了,我们也没了靠山,只能这样苟延残喘了……” 见两人站在那里低声说个不停,马夫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挥了挥马鞭,大声呵斥道:“还走不走了?眼瞅着天就要黑了,路肯定不好走,你们还在那里磨蹭什么?真如此舍不得,就一起去庄子上!” 李福的脸色,比那寒冬腊月的皑皑白雪,还要白上几分。 素尘……竟然是尘埃的含义……真是无比的讽刺! 将军对这孩子,没有一点怜爱之情,有的只是厌恶和唾弃。 连她这种出身寒门的人,父母起名字时,都注入了爱与希望。而小姐本应该是豪门贵女,却因为父亲的嫌弃,得了一个这么不吉祥的名字。 往后这漫长的一生,该怎么办啊? 素尘睡得很香,还不知道,她的人生,即将被扭转。 上了马车后,李福拉开了帘子,与陈岳挥了挥手,眼角含泪,离开了这座庄严肃穆的将军府。 人,即使再悲伤,也要擦干眼泪往前看。 活着,只要活着,就有逆风翻盘的希望。 庄子上的日子,并不好过。 没有主子的特殊关照,恶仆欺主,简直是家常便饭。 她再彪悍,也敌不过敌众我寡,无人帮扶。 南宫菁华留下的金银珠宝,她从没动过一丝歪心思,只想留给这可怜的孩子。 然而命运弄人,她不觊觎,庄子上的人可不会心慈手软。 她拼命保全的一切,最终都成了幻影。 “素尘,你快乐吗?” 自有记忆起,钟离素尘的世界,始终是灰蒙蒙的,很少能见到阳光。 爱她的人,寥寥无几。 恨她的人,数不过来。 没有生母庇佑,没有父亲疼爱,活着,只是为了能吃饱。 夏天还好,即使热一点,也能熬过去。 然而冬天到了,她和李福住在最偏僻最破旧的房子里,寒风凛冽,炭又不多,被褥又不厚,实在是太难熬了。 即使日子如此艰难,但她还是想活下去,她想有尊严地活下去,可是生活对她,向来没有一丝慈悲之心。 饥寒交迫之下,她终于病倒了。 没人会给她请大夫,一个弃子,对她好,没有任何意义和回报。 “我想喝粥,我好饿……” 李福看着高烧不退的素尘,决定铤而走险。 很多年后,钟离素尘已经成了一国之母的皇后,在她路过一棵槐树时,停下了脚步。 尊贵无比的皇后娘娘,盯着这棵槐树,喃喃道:“这世上真心爱我的人,不计回报的人,好像只有您了……” 李福因为偷拿厨房的食物,被绑了起来,寒冬腊月,跪在冰面上谢罪。 她死时,始终不肯闭上眼睛。 “这老家伙,死都死了,还做出这种依依不舍的鬼样子,实在是晦气得很。扔到乱葬岗,死了还能让野兽饱餐一顿,是她的福气。” 那时的钟离素尘,拖着病体,躲在树后面,看着最爱自己的李奶奶,如此屈辱地死了。 仆人将李福扔在了乱葬岗,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钟离素尘跑了出来,摸了摸她已经没有一点温度的脸颊,放声痛哭。 她不想这世上唯一疼爱她的人,死了都不能入土为安,于是拿着树枝,用力挖掘。可是寒冬腊月,地面已经被冻上了,根本挖不动。 绝望之际,她抱着李福,想一起死在这里。 活着是如此痛苦,不如早点离开。 夜越来越黑,她听到了狼的叫声,知道自己就要葬身于此,心里非但不害怕,反而升起一丝期待。 狼群围上来的那一刻,有个人从天而降,手持火把,吓退了打算大饱口福的野兽。 钟离素尘没有激动,没有感动,只是冷冷看着眼前这个一脸正气的少年。 少年穿得像只花蝴蝶,见女孩如此冷淡,不由一愣。 待看清女孩怀里抱着的人,已经没了气息,便知晓了缘由。 他抿了抿嘴,没有吭声,先是将自己的蓝色披风脱了下来,披在了女孩的身上,又拿出锋利无比的佩剑,开始挖坑。 少年扭扭捏捏问道:“小姑娘,我不会做棺材,要不要去买一副棺材再下葬?” 钟离素尘愣了一下,摇了摇头。 不用了,都不用了,这样已经很好了。 她不会再流泪,她要活下去,她要好好活下去。 她要报仇,她要让一切的始作俑者,也就是钟离绵延,月萝国最受人尊敬的大将军,家破人亡! 那些恶奴是可恨,但倘若钟离绵延对她这个女儿有一丝在意,她就不可能活得如此痛苦。 “钟离绵延,你如此对我,我要让你付出血的代价!既然我生而不祥,既然我生来克母,既然我是大灾星,那么我就要让预言实现,这样才能不辜负你的‘期望’!” 爱她的人,都死了。 那么恨她的人,也不该活在这个世上。 “钟离绵延,只要我活着,我就会让你的愿望落空,就会让你失去你所在乎的一切,就会让你倾尽毕生心血的将军府化为灰烬!” 此时此刻,寒风凛冽,钟离素尘眸色淡淡,心中的恨意和杀意,到了极点。 安葬完李福,她没有不舍,反而安静地抬脚往回走。 从今天起,她那颗曾经还有一丝温暖和期盼的心,彻底死去了。 没有希望,就没有期望,就没有失落,就没有伤害。 她要活着,她要成为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她要踩着钟离家往上爬。 只有身居高位,才能不会被伤害。 陈岳在将军府,潜伏多年,嫁给了死了老婆的管家当填房。 管家总是“不经意”提起在庄子上的钟离素尘,老夫人终是年纪大了,心肠也软了,思虑许久,还是派人将孙女接了回来。 “小姐,我能力有限,只能做这么多了。往后的路,您要好好谋划,切不可心慈手软。将军府,您没有任何依靠,只能靠自己。前些天有个人囊中羞涩,大小姐好心,托我去给了他好多盘缠。我同那人说是你给的,因为我会一点相面之术,觉得那个人日后必定大有作为,为您提前做好人情。” “岳姐姐,我……” “小姐,不必言谢,您母亲当年对我有救命之恩,这一切,都是我该做的。在您最需要陪伴时,我留在了将军府,本就心怀愧疚,眼下能帮上忙,对我来说求之不得!抓住每一次机会,好好活下去!” 钟离素尘点了点头,她要活下去,要好好活下去,要亲眼看着这座府邸被夷为平地。 日子不平不淡地过着,钟离素尘每次看到钟离家其乐融融,心里都在想:“多笑一笑,毕竟,这样欢乐的日子,你们会过一天少一天了。” “小姐在府里待得好好的,为何又主动提起去庄子上为家人祈福?” 陈岳声音有些着急,庄子是魔窟,小姐好不容易回来了,为何非要回去呢? “岳姐姐,我自有安排,不用担心,有人一直保护我。这个计划,在这里,总是行不通,怕被发现。” 陈岳紧紧握着小姐的手,沉声道:“小姐心里有打算,那么就去做,我永远支持你,绝不背离!” 钟离素尘轻轻一笑,又回到了庄子上。这次回去,因为得了老夫人的命令,众人自然不敢薄待,只能笑脸相迎。 夜色已深,她看着若明若暗的烛火,笑得异常温柔。 真好啊!一切都在计划里,一切都按计划进行,真是好兆头啊! 花朝,轩辕长赢,都是她实现梦想的踏脚石,她爱的,从始至终,只有自己,还有为她牺牲了一切的李福。 “这药,真的有用?” “尘儿,我不曾骗过你。” 钟离素尘微微一笑,将药收了起来。 即使成了皇后,她也不安心。轩辕长赢对原配钟离玄乙能如此狠心,色衰爱弛那一天,也有可能如此对自己。 先下手为强,不如让他彻底失去生育能力,从此以后,偌大的皇宫,只有她的孩子们可以在这里面幸福生活了。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钟离玄乙,竟然没有死,她带着滔天恨意,杀回来了。 钟离素尘感觉到了生命一点点流失,死前的最后一刻,她看到了为她付出一切的李奶奶。 “您来接我了……我等了好久……” 第129章 蹉跎镇 随着轩辕长赢服毒自尽,钟离玄乙登基称帝,月萝国终于迎来了晴天。 那些残忍血腥的旧制,是时候废弃了。 紫苏声音中带着几分欢呼雀跃:“姑姑,慕暻带着七只小猫回家啦!幽篁谷在清霄紫曜珠的照耀下,又会成为人间仙境。对了姑姑,我们接下来去哪里呀?” 兰泽看了眼面带微笑的若水,眼底的情绪如暗夜中的星河般明亮璀璨。 “再往前走,便是南兰国。” “南兰国?” 若水轻轻颔首,温声道:“很多年前,我曾在那里看过漫山遍野的兰花,很是漂亮。岁月匆匆逝去,近日不知怎地,我突然开始怀念以前的时光。” 风儿轻轻拂过若水的脸颊,此时此刻,她那双向来坚毅又明亮的眼睛流露出淡淡哀伤。 故人不在,心中万千情绪,说与谁听? 兰泽突然抬起手,轻轻拍了下若水的肩膀。 她的过去,他一无所知。 她不提,他不问。 就这样相互陪伴,走到世界的尽头,那该有多好! “神明啊!我这一生,失去的,远远比得到的多。我不曾埋怨,不曾不忿,不曾痛恨,因为我知道,这是命运对我的考验。我只求此生此世,能与梦中人白头偕老,永不分离!” 岁月还在流转,但他的心,不改分毫,今生不变,此生不换。 走着走着,紫苏激动地指着前方的灯火:“姑姑,兰泽公子,我们晚上不用露宿街头了!” 若水微微一笑:“我们去看看,有个住的地方确实比露宿街头好太多了。” 兰泽跟着附和道:“确实,我们可以休息一晚再继续往前走。” 南兰国地大物博,没有战乱,这里的百姓大多数都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 几人走近后发现,石门上挂着一个牌匾,写着“蹉跎镇”这三个字。 镇上本就没几户人家,只有茶馆,没有客栈。 眼见夜色已深,紫苏走得急,刚想再往前走几步去碰碰运气,就与突然出现的一个老人撞了个满怀。 “哎呦喂!” 老人年纪大了,被这么一撞,直接坐到了地上。 若水和兰泽立刻走了过去,扶起了老人。 紫苏也连忙致歉:“老人家,真的对不起,我走路太急了,没看路,真的是太抱歉了。您还好吗?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 老人摇了摇头,连连摆手:“我没事,是我低头走路,没看到人,才撞上你的。小姑娘,不好意思啊!” 老人又看了眼刚才好心将自己扶起来的年轻男女,温声道:“这么晚了,你们是外地来的吧?镇上没有客栈,你们若是不嫌弃,今晚就在我家将就一晚吧。” 紫苏立刻说道:“太好了!我们有住的地方了!老人家,这十两银子您收下,是我们的住宿费用。” 老人摆了摆手,坚决不要。 紫苏也不好硬塞,只能将银子收了起来,寻思等她们离开时,找个合适时机,直接放到老人家中明显的位置。 她来人间多日,通过衣食住行,可以大概判断出一个人的经济情况。 老人头发花白,浑身上下,没有多余的金银首饰,穿的是粗布麻衣,家里应该不是非常富裕。 她不是凡人,自然不需要银子,但这不代表她不懂得银子对普通人的意义。 老人带着若水她们,来到了自己的家里。 大门上了锁,她颤颤巍巍地掏出了钥匙。 院子里突然传来了狗吠声,她却只顾着低头开锁,根本不理会其他声音。 大门终于打开了,进了院子,若水发现面积不太大的院子里,养了四条大黑狗。 “两位姑娘,你们住在这里吧!里面还有个房间,小伙子可以睡在那里。” 若水柔声致谢:“老人家,真的很是感谢!” 老人轻声道:“不必客气,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我女儿年轻时,也常常背着一把剑,四处奔波,四海为家。那时候我和她父亲在家里,日夜祈祷她遇到的都是好心人,希望她能早日安定下来。现在,她终于回家了,可是……” 老人突然面色沉重,摇了摇头,勉强笑了一下,便将门带上了。 紫苏蹑手蹑脚地凑到了若水身边,低声道:“姑姑,我觉得老人家有难言之隐。” 若水轻轻颔首:“我们此行目的,就是为了救人行善。我们多待两日,尽可能帮她解决烦恼。” 有些话,有些事,面对初次相识的人,确实难以启齿。 善良的人,应该过着幸福的生活,应该有个美满的结局。 清晨的第一束光照射进温馨的小屋时,紫苏慢慢睁开了眼睛。 她又梦到了红樱,梦到了过去那些珍贵的回忆。 云浮山,避世之地。 漫山遍野的花儿,成群结队的蝴蝶,千年万年的古树,云浮山就是人间天堂。 山里的姐妹们,潜心修炼,团结友爱,互帮互助,共同进步。 可如今,红樱不再是红樱,再也不会回云浮山了。 她自然知道该往前看,但偶尔想到过去的幸福时光,总是会有些怅然若失。 能与合得来的人,一生一世不分离,真的是太难了。 “红樱,愿你早日飞升,成为庇佑众生的神。我在云浮山,日日夜夜,时时刻刻,为你祈祷,祝你顺遂无忧,祝你早日得道。” “亲爱的朋友,我对你的祝福,完全是出于真心,没有掺杂一丝邪念与杂质。” 人生起起伏伏,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都有属于自己的责任和使命。 相聚时,载歌载舞,放声高歌。 分别后,擦干眼泪,砥砺前行。 紫苏还在神游,只见若水突然伸出手,在她眼前挥了挥。 紫苏回过神来,立刻问道:“姑姑,怎么了?” 若水温声道:“去吃饭吧,老人家叫我们去吃饭。” 紫苏一听有饭吃,立马来了精神。 周游列国也有好处,那就是可以品尝各种美食。 “姑姑,兰泽公子去哪里了?” “他比我们起得早,在厨房里面帮忙呢。” 紫苏表情有些吃惊:“兰泽公子多才多艺呀!竟然还会做饭!真真是深藏不露。” 若水伸出手指,点了下紫苏的鼻子,轻轻一笑。 主屋里,老婆婆正在低头摆放筷子,即使家中并不富裕,但她仍想竭尽可能好好招待客人,不想让人指责她待客不周。 “老头子,馒头再热热,凉了不好吃。鸡蛋羹端上来吧,已经蒸熟了。” 兰泽刚进厨房时,老爷爷坚决不让他打下手,觉得如果让客人帮忙做饭,实在是太失礼了。 但奈何这年轻人就是不肯出去,接过他手里的刀,便开始忙碌起来。老爷爷定睛一看,这小伙子切菜炒菜功夫一流,感觉像是酒楼里的大厨。 忙了半天,饭菜做好了,兰泽瞥了眼柴房,又出去帮忙劈柴,真的是一刻都不停歇,真正做到了“眼里有活”。 若水其实很早就起来了,也想去厨房帮忙,却被老婆婆连拉带拽推了出来。 闲着没事,她仔细看了看这座宅院的布局。 她越看越觉得奇怪,这明明不是凶宅,房屋布局和建造也是合理的,可是为什么让人感觉不到温暖,反而遍体生寒? 四条黑狗,到底是看宅护院?还是另有深意? 见若水和紫苏走了过来,老婆婆笑容可掬:“两位姑娘,昨晚睡得怎么样?我们没有吵到你们吧?” 见满桌的美食,紫苏欢呼雀跃道:“哇!看着都好好吃!没有没有,老人家,我们睡得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我还担心我们年纪大了,就怕待客不周,影响你们休息。” 若水柔声道:“老人家,我们睡得很香,真的很感谢您为我们提供住宿,又做了如此丰盛的饭菜。” 几人正在客套,老爷爷端着热气腾腾的馒头,走了出来。 有些人,你只需要看一眼,便会知道他的性格。 老婆婆干练利索、热情好客,老爷爷老实巴、朴实无华,一看就是人品非常不错的人。 面对如此善良的人,紫苏不吝赞美:“两位老人家,真的很感谢你们起得这么早为我们准备饭菜。南兰国与月萝国相比,果然是国泰民安、民风淳朴。” 老婆婆听到“月萝国”这三个字,不禁皱了皱眉:“姑娘,月萝国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很多残忍的制度,听着让人头皮发麻,心生战栗。” 一向不爱说话的老爷爷也开口附和道:“那里的人,好像是没有开化的野兽,野蛮又凶残,对于女子,更加苛刻,更加残忍。你们若是旅行,最好避开那里。连年战乱,百姓早就苦不堪言。好不容易盼来一个结束内乱的人,却又是个扶不上墙的昏君。如今即使新皇登基,日后麻烦事,也是一桩接一桩,短时间内,是不会太平的。君子不立于危墙,诸位虽是人中龙凤,但为了安全起见,最好不要踏足泥泞之地。” 好像是想到了什么,老婆婆眼底浮现出淡淡的悲伤。 老爷爷见状,马上停止了对月萝国的批判,转而开始讲述南兰国的趣事。他虽并不健谈,但因为故事非常精彩,引得众人听得入迷。 吃完饭以后,兰泽又主动站出来洗碗收拾厨房,紫苏拉着若水去院子里看那四条凶猛的大狗。 老爷爷则与老婆婆对视一眼,端着还热乎的馒头,往里屋深处走去。 “姑姑,你看这大黑狗,怎么这么凶?我觉得如果把链子解开,它们肯定会往人身上扑的!” 紫苏摸了摸下巴,仔细看着院子里的四条黑狗。 这四条黑狗眼睛都是红色的,不是黑白相间,感觉浑身上下都充斥着暴力与暴戾。 “紫苏,你看不出来吗?” 紫苏端详半天,摇了摇头:“姑姑,我觉得它们没有被妖物控制,但又觉得有些不对劲。” 若水面色颇为凝重:“人无害人之心,不代表不会被他人所害。即使在自己的家里平静生活,从不生害人之心,也会被躲在暗处的人皮鬼盯上,然后开始无穷无尽的厄运。” 紫苏向来有一颗七窍玲珑心,不是那顽劣不堪的愚木。有些话,若水并没有明说,但她已经懂得她话中的深意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有些人就是命犯小人,即使品行端正,但只要活着,只要还有一口气在,躲在暗处的人,就不会让他有一天好日子过。 有些事,值得反思,应该反思。 有些事,不要多想,停止内耗。 人对人的恶意,就像岭南之地的瘴气,很难消散。 若水和紫苏并肩而立,一言不发,面色沉重。 老婆婆出来时,端着一个大盆子,见两位姑娘站在院子里,不由一笑。 “两位姑娘,日头这么大,不嫌晒吗?” 紫苏温声道:“老人家,我们很喜欢狗,这四条大狗还挺威武的。养它们,是用来看宅护院吗?” 老婆婆叹了口气:“亲戚让我们养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些狗总是狂吠不止,还咬人。” 老婆婆将盆放下,将袖子往上面捋了捋,紫苏定睛一看,好好的胳膊上,布满了新伤旧疤。 “胳膊上还好,我和老头子腿上的疤,那才叫真的渗人。把狗扔了,一时碰到老人小孩,这四条狗肯定会将他们撕碎,那真的是太作孽了!杀了,又想到它们年幼时懂事听话的模样,实在是舍不得。没办法,我们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养着。要是翼儿……” 老婆婆说话声音越来越低,似是想到了什么,她抬起手,抹了把脸,故作坚强地笑了下。 大家只是萍水相逢的陌路人,这个世上,每个人都不容易,她不想让其他人倾听自己的苦难,然后被迫背负不属于自己的忧伤和烦恼。 若水自然看出了老婆婆的顾虑,她心中不由叹了口气。 世上之人,有穷凶极恶之徒,也有光风霁月之人。 老人家遇到了困难,她看到了,自然不会坐视不理,否则她会日日夜夜良心难安,时时刻刻谴责自己的不作为。 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她愿意帮助善良的人寻回本属于自己的幸福无忧的生活。 天道无情,人有血泪。 第130章 相思树 紫苏在云浮山修行,向来嗅觉敏锐。 老婆婆端着狗食从她身边路过时,她突然眉头微蹙,立刻伸出手,拦住了要给黑狗喂食的老婆婆。 好好走路却被人突然拦住,老婆婆目光有些不解:“姑娘,这是怎么了?” 紫苏低下头,嗅了嗅盆子里的狗食,感觉有些不可思议,又伸出食指,挖了一点出来,仔细闻了闻,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老人家,您在玉米面里,掺了其他东西是吗?” 老婆婆点了点头:“我听说加点树叶,会让狗寿命更长。” 紫苏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个偏方,是谁告诉您的?” 提起这事,老婆婆满脸感激,声音不由洪亮几分:“是翼儿的堂哥,储圆,老头子的大侄子。这孩子特别孝顺,心地也特别善良,是我们家族的顶梁柱!” “翼儿?翼儿是您的孩子吗?” 提到翼儿,老婆婆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但人非草木,心中万千情绪,一旦被触动,便像那奔流不息的河水,很难停止流动。 “是啊!翼儿是我和老头子的孩子,是我们唯一的孩子,她和你们一样,曾是仗剑走四方的侠女。” 提到女儿,久违的幸福与骄傲,在老婆婆的脸上,缓缓流淌。 储翼刚出生时,院子里突然飞来一群喜鹊,衬得这户喜得贵女的人家更加喜庆和热闹。 彼时,刚生完孩子的女人,听说了此等奇观,欣慰的同时,又生出了许多期盼。 鸟儿向来自由自在,不受约束,在天地间自由翱翔。 那么她希望自己的女儿,也像那空中飞鸟一样,自由快乐,以自己喜欢的方式,度过这不长不短的一生。 “翼儿素来洒脱,不喜拘束,不惧强权。当她还是个孩童时,梦想不是结婚生子,而是仗剑走天涯。我和老头子不是那迂腐不堪的人,自己的孩子,只要遵纪守法,做什么,我们都全力支持。” 为了让女儿得偿所愿,为了让女儿越飞越高,这对开明的夫妻,举全家之力,四处为女儿寻找武功了得、道法高超的师父。 皇天不负有心人,清兰谷有位修行女子,见储翼如此执着,思虑再三,决定收她为徒。 “那时候,翼儿真的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光芒,我们为能拥有如此耀眼夺目的孩子而感到骄傲!可是……” 讲着讲着,老婆婆突然长叹一声,然后就保持沉默了。 面对一言不发的老婆婆,紫苏其实已经猜到了故事的结局。 老婆婆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她打起精神,勉强笑了一下,有些颤抖地端着盆子,就要给这四条黑狗喂食。 若水突然拦住了老婆婆:“老人家,我们养过狗,对于护食咬人这种情况,有专门的解决方法。您把盆子给我,我们来喂吧。” 老婆婆连连摆手:“姑娘,那可不行!你们应付不来的!太危险了!这四条大狗,跟疯了似的,会咬人的,且咬住了还不松口,必须要撕下一口肉来,实在是太可恨了!” 紫苏连忙保证:“老人家,我们是修道之人,有法力傍身,功夫也略懂一二。对面不过是区区四条狗,即使是彪形大汉,我们也有办法治他!这段时间,我们走南闯北,制服了很多恶人。对付这四条咬人的狗,更是没问题!” 老婆婆内心很是纠结,即使客人信誓旦旦觉得自己能驯服这四条见人就咬的大黑狗,但她终是良心难安,不愿意让客人身处险境。 此时站在不远处的兰泽自然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他柔声呼唤道:“老人家,碗我洗好了,该放在哪里呢?” 老婆婆只能将盆子递给了若水,但为了两位客人的安全起见,她仍是再三叮嘱:“姑娘,即使你们会武功,也要万分小心。这些狼崽子不好对付,千万别被咬到了。” 若水和紫苏点了点头,老婆婆一步三回头,对这边的状况,是真的不放心。 紫苏摸了摸下巴,沉声道:“姑姑,我敢笃定,四条黑狗之所以发疯,全是拜这种叶子所赐。” 若水盯着盆子里的狗食,声音有些飘忽:“相思树……” “对!正是此物!大多数人都不识得此物,所以被人害了,不仅不知道,还在那里感激涕零,实在是太可悲了。” 若水喃喃道:“相思树……” 五百年前的往事如潮水般涌上心头,那些被刻意遗忘的旧时光,倏地又在眼前缓缓流淌。梦中人已经成了幻影,幸福的过去也成了泡沫。这世间,到底什么会是永恒不变的呢? 强者,看着风光无限,永远一尘不染,永远高高在上,仿佛可以主宰这世间万物,实则一生被执念所困,终究是欲望的奴隶。终其一生,无法挣脱。 紫苏察觉到若水的不对劲,轻声道:“姑姑,你见过相思树?” 若水收起了眼里所有情绪,波澜不惊道:“见过,相思树的叶子有毒,动物如果不小心误食,会变得暴躁易怒,无法控制自己,攻击性特别强,且异常嗜血。如果长期食用,等到某一天,就会彻底失控,咬伤或咬死人的同时,双眼流血,口吐白沫,暴毙而亡。” 紫苏重重点头:“对!就是这种症状!姑姑,你看这四条黑狗一直吃掺杂着相思树叶子的食物,才会双眼通红,一直想咬人。” 若水低声道:“储圆……” 紫苏眯着眼睛,微微抬头,看了眼天上的白云。 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还需继续探究。 好在找到了黑狗发狂的原因,只需对症下药,即可解决眼前的烦恼。 “姑姑,我在想,我们要直接将黑狗发狂的原因告诉两位老人家吗?” 若水摇了摇头:“你觉得,她们会相信只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还是一直依赖信任的亲侄子?且对方到底是不是故意的,还不好说。” 紫苏挠了挠头:“那我们该怎么办?直接去找储圆,他肯定不会承认,反而会倒打一耙……” 若水声音有些飘忽:“相思树并不常见,他是如何识得此物,又是在何处找到的呢?” 相思树不似普通树木,常长在悬崖峭壁,终日被风吹雨淋,数量稀少,存活率不高。 普通人即使见到了,也不会冒险去采摘叶子,更不会辛苦背回来用来害人。 “伯父!伯母!圆儿来给你们送糖油饼了!” 门外突然传来了年轻男子的呼唤声,若水挑了挑眉,本来她想继续问老婆婆储圆住在哪里,没想到他主动送上门来了。 紫苏与若水击了一下掌,立刻绕过去打开了大门。 四条狗突然变得无比安静,趴在地上,不肯动弹。 开门那一瞬间,紫苏愣了一下。 门外的男子,衣着简朴,头发浓密,皮肤白皙,剑眉星目,长得确实是无可挑剔。 他手里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饼,脸上挂着天真无邪的笑容,两颗虎牙格外显眼。 见开门的人不是自己的伯父或伯母,而是一位年轻的姑娘,他愣了片刻。 待反应过来后,他瞥了眼院子里的四条狗,以及站着的那个陌生女子,往后退了一步,眼神有些警惕,声音有些疏离:“两位姑娘,你们……” “圆儿!快进来!” 老婆婆亲切的声音突然从屋子里传了过来,储圆调整了笑意,朝着若水和紫苏点了点头,便朝屋子里走了过去。 老婆婆擦了擦手,接过了储圆手里的饼,笑容可掬。 “伯母,短短几日不见,咱们家怎么突然多了这么多位贵客?” 老婆婆温声道:“三位贵客都是那走南闯北的侠客,昨日来了咱们蹉跎镇,就住在家里了。圆儿,我就借花献佛了,这饼看着就很有食欲,正好分给三位贵客一起品尝。” 储圆笑得真诚:“伯母,您知道对厨子最高的评价是什么吗?那就是做的东西大家都喜欢吃!” 院子里氛围很是和谐,老爷爷和兰泽也走了出来,大家围在石桌上,喝着茶,吃着糖油饼,甚是幸福。 四条狗安安静静地趴在地上,不再对人狂吠,也没有攻击人的念头了。 “伯母,我最近要出趟远门,可能要过段时间才能看望您和伯父了。” “圆儿,你要去哪里?” 储圆微微一笑:“伯母,我要去趟绿灯山,采些药材。” 似是突然想起来什么被遗忘的要紧事,老婆婆拍了拍大腿:“圆儿!你给我们送的绿叶子,没剩多少了,能再帮我们采一些吗?” “伯母,当然没问题!绿灯山盛产这种叶子,狗吃了,既有利于骨头发育,又能延长寿命,百利而无一害。” 紫苏突然开口问道:“储公子,这种叶子叫什么名字呢?我对养狗也很感兴趣,所以想提前了解下。” 储圆的眼睛如悬于夜空的玉盘般圆润明亮,他看了眼紫苏,声音如泉水般清脆柔和:“紫苏姑娘,说来惭愧,其实我也不太清楚。我的朋友和我说,这种叶子叫落春,长于深山,养狗的人可以用来喂狗,对狗很有益处。” 紫苏保持着笑意,继续问道:“你的朋友?” “是啊!是我的朋友!不过,他……他不太喜欢和外人接触……” 见储圆欲言又止的模样,紫苏抿了抿嘴,心里对他的不信任,已经达到了顶峰。这家伙,不会是故意送来这种叶子,然后喂狗,继而使狗发狂,对主人发起攻击。 相思树的叶子,狗吃了,眼睛通红,每天都躁动不安,浑身的戾气根本无处发泄。两位上了年纪的老人,天天与吃了相思树叶子的疯狗待在一起,过不了多久,可能就会性命垂危。 年轻体壮的人,尚且无法阻挡四条发狂黑狗的攻击,更别提满头白发的老人了。 老爷爷不善言辞,却突然开口说道:“圆儿,如果我没记错,绿灯山的卷丹百合,正是盛开的季节。翼儿以前……最喜欢这种花了……如果你方便的话,能带一些回来吗?那孩子……哎……” 老爷爷突然低下了头,悲伤与压抑在他周围缠绕,久久无法散去。 储圆用力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会尽力而为。 兰泽盯着储圆的眼睛,轻声道:“储公子,我们是江湖中人,走南闯北的,不怕危险,能保护好自己。我们游遍大好河山,但还没去过绿灯山。您进山采药,方便带上我们吗?南兰国群山遍布,风景如画,若是错过了卷丹百合齐齐盛开此等美景,总是会觉得意难平。” 见贵客有求于自己,储圆连忙答应:“这有何难!只是山里不似镇上,有诸多不便和隐藏的危险。进山以后,诸位务必要跟紧我,莫要独自前行。卷丹百合,我也好久没见过了,正好与诸位一同欣赏,还能带一些回来给翼儿妹妹。” 若水轻轻颔首:“储公子,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储圆愣了片刻,回答道:“待我回家把筐背上,我们就走!” 趁储圆回家拿筐的间隙,两位老人给若水她们讲了一下绿灯山的基本情况。 绿灯山位于蹉跎镇西北方,山体形状很是有趣,像一盏明灯,漫山遍野都是绿树野花,远远看去,像是一盏灯披了一件绿色的外衣,所以便有了这个美丽的名字。 山里有很多珍贵药材,储圆是个郎中,所以很喜欢进山采药。 危不危险,因人而异。 若是普通人,既不懂武功,又不熟悉地形,硬要进山探险,那肯定是很容易迷失于深山中。 储圆是本地人,有功夫傍身,同时熟读医术,虽然每次进山,亲人们都很担忧,但他每次都是平安无事归来,还会带很多治病救人的草药。 紫苏在若水耳边轻轻呢喃:“姑姑,有进展,就意味着有希望。” 若水点了点头,储圆的出现,是好事!她从不怕前面困难重重,就算是龙胆虎穴,为了救人,也要闯一闯。她最担心的就是事情停滞不前,只能胡思乱想和猜来猜去,不仅无济于事,反而劳神伤心。 第131章 绿灯山 在两位老人家的千叮咛万嘱咐中,背着竹筐的储圆,带着若水她们,往绿灯山方向走去。 蹉跎镇离绿灯山,说近不近,说远不远。 这一路上,储圆倒是格外活跃,一直与紫苏和兰泽聊一些当地的风土人情以及民间趣事。 紫苏表面不动声色,但内心的怀疑越来越重。 储圆此人,圆滑世故,懂得很多,各类花花草草,只需看一眼,就能叫出来正确的名字。饱读医书的人,真的不认识相思树吗?真的不知道叶子的危害性吗? 不顾自身安全,去悬崖峭壁,采摘让狗发狂的相思树叶子,只是为了让狗咬伤自己的伯父和伯母,还是终有一日咬死两位老人家,不得而知。 为了钱?两位老人住的地方不算豪华,温饱不成问题,但若是大富大贵,实话实说,根据凡人纸醉金迷、奴仆成群的标准,还算不上。 根据老婆婆的描述,储圆凭借自己的能力开的济世回春堂,引得无数人求医问药。他现在的家境,远超她们。 他到底在图谋什么,还有待确定。 紫苏突然话锋一转:“储公子,你的堂妹翼儿,到底得了什么病呀?我们为什么没看到她呢?” 储圆嘴角的笑意突然凝固了,他瞥了眼一脸天真的紫苏,拇指和食指轻轻摩擦,又扫了眼越来越偏僻寂静的山路,重新拾起了笑意。 提起自己苦命的堂妹,储圆连连叹气:“哎!翼儿妹妹,真的是命苦啊!” 紫苏好奇地问道:“储公子,此话怎讲?” “这事,真是说来话长……一切的不幸,都怪那个不辞而别的人……” “谁不辞而别了?是负心郎吗?” 储圆幽幽道:“连理,他叫连理,盗窃了我的珍贵医书,还卷走了家里的金银细软,实在是可恨至极!” 还有段路要走,储圆声音低沉,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得清清楚楚。 储家只有两个孩子,储圆和储翼。两个孩子从小梦想不同,长大了,也走上了不同的人生道路。 储圆自小便体弱多病,为了能医好自己,同时也能让更多人摆脱疾病的纠缠,他走上了行医之路。 储翼素来洒脱,不喜约束,拜了清兰谷隐士为师,学了功夫,颇懂法术,行走江湖,毫不畏惧。 可是人啊,终究不是那无情的刀剑,一旦沾了情爱,便理智全无,还会招来无尽的痛苦和折磨。 “翼儿妹妹在外闯荡时,遇到了连理这个无能书生。我现在都不太明白,好好的一个女侠剑客,为什么会爱上这种孱弱无能的人呢?” 或许爱情本身,就是热烈的,就是短暂的,就是不理智的,根本无法权衡利弊。 储翼带着连理,回到了老家,蹉跎镇,见了父母,征得父母同意,二人便成婚了。 婚后,两人住在储家,过得倒是很幸福。 连理也懂些医理,与储圆聊得来,二人经常一起讨论医术,以及时不时相约去深山采药。 “可能是我对人太不设防了,才会导致后面悲剧的发生。” 据储圆回忆,连理这个人,看着老实巴交的,实则暗藏祸心已久。 他接近储翼,与储翼成婚,为的不是白头偕老,而是图谋医术和钱财。 储圆自认为大家都已经是一家人了,便与他坦诚相见,学到的真本事更是不吝分享,就盼着他也能扛起生活的重担,让伯父一家轻松一些。 “哎!我太傻了!我真的是太傻了!连理这个心理扭曲的小人,差点害死翼儿妹妹……” 储圆和连理形影不离,一起进山采药,一起医病救人,除了医学知识,他还把家里的钱财都放在哪里,和他交代个一清二楚。就因为他的单纯,就因为他的信任,连理盗窃了一切,然后不辞而别。 他带走了医术秘籍,他带走了金银细软,给储家,带来了深深的伤害和失望,以及接踵而来的灾难。 “我当时带他去给当地一位位高权重的大人看病,我千叮咛万嘱咐,让他配药时一定要看清楚,结果他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抓错了药,反而使大人病得更厉害了,差点就……大人的家眷自然不肯放过我们,来抓他时,他早就偷偷跑了,只留下了我们这些可怜人!翼儿妹妹接受不了残酷的现实,变得疯疯癫癫,而我那年迈的伯父伯母,一夜白头。好在大人家眷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用家人担保,又去山里采药,终于找到了医治大人的良药,最后我们储家,才死里逃生……” 紫苏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储翼还有救吗?储公子,您是神医,能找到让她恢复神智的良药吗?” 储圆摇了摇头,面如死灰。 “若是能让翼儿妹妹恢复神智,我就是今日葬在这绿灯山,也是值得的,也是欣慰的!可惜啊……命运往往就是如此无情……真是天命难违啊!” 几人越走越远,储圆突然提议道:“前面有个山洞,我以前采药时,经常在那里休息。诸位,不如我们去山洞里休息片刻再继续前行?” 兰泽点了点头:“储公子有心了!” 储圆挠了挠头,露出一个天真单纯的笑容。 刚走进山洞,若水敏锐地闻到了血腥味,尽管不是鲜血,但那种浓重的血腥味,让人根本无法忽略。 若水与兰泽对视一眼,又挪开了视线。她环顾四周,发现这个山洞,很是邪性。 除了那让人作呕的血腥味,还有时不时从人皮肤表面划过的阴风,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储圆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声音有些着急:“诸位贵客,我肚子有点不舒服,可能要先出去一趟,你们坐在石头上等我就好,真是抱歉啊!” 众人自然没有拦住他的理由,便平静地注视着他远去的身影。 原本就阴森森的山洞,待储圆急吼吼离开后,更加诡异了。 四周石壁突然开始渗水,不出一会儿,石壁表面都是湿漉漉的,血腥味越来越重,风也越吹越凶,衬得整个山洞冰冷可怖。 紫苏抬起手,指了指石壁。若水自然也看到了,她静默不语,观察着上面的画像。 有个陌生男子面带微笑,朝着若水她们招手。原本平淡无奇的石壁,突然变成了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入口。 紫苏和兰泽都不是凡人,为了不打草惊蛇,若水和她们使了个眼色,自己则朝着石壁那边走了过去。 男子背后的世界,高楼大厦,金碧辉煌,堆金积玉,仿佛将这世间的财富全部集于一处,就等着贪心之人进去搜刮一空。 “好孩子,来吧,快来吧!现实的世界痛苦不堪,不如留在浮生若梦,永享富贵与繁华!来吧!快来吧!” 就在若水伸出手的那一瞬间,男子身后突然出现无数根比刀剑还要凌厉几分的树枝,朝着若水袭来。 兰泽和紫苏自然不再等待了,她们拿起法器,朝着那诡异的树枝,便挥了过去。 若水摆了摆手,月光火在空中飞舞,形成一个八卦阵,将那面墙壁,牢牢控制住。 兰泽则乘胜追击,用明璃净火形成四支长箭,将那个蛊惑人心的妖,死死钉住。后面纸醉金迷的世界消失不见了,石壁恢复了正常模样,妖也现出了原形。 原来是个树妖! 树妖被困住,想挣脱,却发现根本逃不掉,他恶狠狠地盯着紫苏和兰泽,想通过他们的皮肤,看穿他们的灵魂。 紫苏蹙着眉,不解地问道:“你已经修炼了千年,为何非要逆天而行?残害凡人,是不得善终的,这个道理,难道你不明白吗?” 树妖吐了口气,盯着紫苏的眼睛,徐徐道:“你做了那么多好事,帮了那么多人,最后得到你想要的了吗?我们都是被困在这天地之间的囚徒,终其一生,无法获得自由。我想法力大增,我想尽快飞升,我有什么错吗?凡人如同蝼蚁一般低贱无能,他们能成为我的食物,是他们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 若水目光极为冰冷:“照你这么说,今天你能成为我们的手下败将,也是你三生修来的福气?” 树妖被呛了一下,转了转眼睛,又开始诡辩:“牛吃草,人吃牛。你觉得草会怪牛吗?牛会怪人吗?如果我能得道飞升,以后庇佑更多的人,不比浑浑噩噩留在人间更有意义吗?” 兰泽脚底一滑,差点被他这个逻辑惊掉了下巴。这树妖法力不高,但在诡辩方面,以及厚脸皮程度,倒是无人能及…… 紫苏厉声指责道:“储圆是你的同伙对吗?你想吃凡人,他将人骗进绿灯山!” 树妖满不在乎地撇了撇嘴:“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紫苏心想,这树妖真是个罪孽深重又冥顽不灵的怪物……沾满了无数无辜凡人鲜血的妖,在第一道天雷降下来时,便会被劈得灰飞烟灭,根本没有飞升的机会。 天道是无情,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但你的所作所为,都会被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根本瞒不过的! 兰泽不想看树妖那张写满贪婪的脸,他偏了偏头,冷声道:“他将凡人骗到这里,用无辜之人的血肉之躯饲养你,你法力大增,那他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你们两个是妖,却和除妖卫道的臭道士同行,不怕有一天被她打得魂飞魄散吗?非我同族,终有异心!人啊,才是这世上最贪婪、最可怕的东西……” 面对树妖的挑拨离间,紫苏摇了摇头,兰泽则皱着眉,对他的不满,越来越深。 若水负手而立,沉声道:“你见过人杀人,对吗?” 树妖愣了片刻,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时间差不多了,他以为你已经进食完毕,便笑容满面地回来了。将真相揭晓,这样就不用猜来猜去了。” 若水话音刚落,储圆便迈着轻松的步伐,走进了山洞。 “山神大人!进餐愉快吗?” 迈进山洞的那一刻,储圆脸上那谄媚得逞的笑容,突然僵住了。 “你们……你们……你们还活着?山神大人!您怎么被困住了?” 见储圆褪去了单纯热心的伪装,紫苏眼里的寒冰,可以将他射穿。 “你是个大夫,是个人人信任的大夫,竟然伙同这树妖,害人性命,真真是歹毒至极!” 面对紫苏的指责,储圆没有为自己辩解,反而释怀地笑了起来。 “大夫?大夫又如何?医者仁心?医者仁心又如何?我付出了那么多,得到了什么?什么也没得到!凡人不过百年,今生过完,下辈子还要忍受轮回之苦。即使我积德行善,救死扶伤,我不还是要继续做凡人吗?不是还要继续忍受生老病死的折磨吗?我不想做凡人了!这世上,除了这树妖,还有谁能给我提供第二条路吗?你们这些游山玩水的废物,能被树妖吞了,是你们的福气!我这一辈子,最痛恨的就是你们这种四处游荡的人!” 兰泽沉声道:“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你害死了连理,甚至是你的亲人,你也不愿意放过,对吗?” 储圆不再隐藏心中的恶意,反正已经败了,横竖都是一死,说和不说,已经没有任何区别了。 说出来,也挺好的!省的日日压抑,只有自己躲在暗处受罪! 储圆理了理衣领,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顺带着整理了一下发型,即使前面是死路,他也要保持着最佳仪态前去赴死。 “连理是我杀的,他该死!储翼也是我害的,疯了活该!我那愚蠢至极的伯父和伯母,日日给狗喂的叶子,不叫落春,是相思树的叶子,狗吃了会发狂。我就想看着他们日日痛苦,受尽折磨后,直接被饿狗分食!看到他们痛苦,我就开心!看到他们倒霉,我就兴奋!看到他们绝望,我就幸福!凭什么啊!为什么他们家庭美满?为什么他们如此疼爱自己的孩子?为什么他们比我命好?为什么他们天赋比我高?凭什么啊?凭什么啊!” 第132章 怨难消 储圆声嘶力竭地怒吼着,仿佛命运这些年来,赠予他的,只有苦难,没有幸福。 心里的怨恨与妒火,越燃越高,已经无法浇灭或平衡,唯有活人的鲜血,才能让他感知到活着的快乐。 嗜血的快感,心灵的变态,让他越来越沉迷,越来越疯狂,早已失去了良心与人性,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树妖像个局外人,冷眼看着这一切,仿佛与自己没有一丝关系。 “其实,不是你教连理医术,而是他教你,对吗?” 面对紫苏的质问,储圆脸上的疯癫之色,突然凝固了。他冷冷瞥了眼紫苏,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兰泽轻叹道:“这世间再好的人,遇到你这种人,亦不会有好报!是你抓错了药,加重了病人的病情,连理好心帮你,找到了神药,你非但不感激,反而杀了他,还说他携款潜逃。” 储圆突然放声大笑,陷入了回忆之中。 很多年前,当他还是个孩子时,他就知道自己不是个内心光明磊落的人。 疾病像躲在暗处的恶鬼一般,蚕食着他的生命与朝气,让他心里的怨气与妒火,越来越重。 如果家族只有一个孩子,即使是病恹恹的,那也依旧会成为瞩目的焦点。可是,随着堂妹的出生,他觉得自己得到的关注和关心,越来越少了。 那是一个健康爱笑的孩子,不像他,在母胎里就带着病。伯父伯母爱那个孩子,可以理解,毕竟那是他们此生唯一的孩子。 可是自己的父亲和母亲,为什么也会被别人的孩子所吸引呢? 是因为那个孩子更健康吗?是因为那个孩子更爱笑吗?是因为那个孩子更可爱吗?难道就因为别人的孩子比自己的好,便可以光明正大地偏心和偏爱吗? 他算什么? 一个身体不健康,而心灵又扭曲的废物罢了。 一个一生都得不到阳光照耀的人,终其一生,都无法获得真正的爱与自由。 他学东西是那么吃力,那么困难,而那个被命运和所有人偏爱的孩子,却是那么聪明机敏,有着过目不忘的真本领。 他希望她拜师失败,他希望她跌入凡尘,他希望她一蹶不振,他希望她品尝孤独与失败的滋味。 可是命运待她,一向宽厚。 她学到了真本领,仗剑走四方,脸上永远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他的阴郁,他的愚笨,他的不上进,在父母的叹息声中,化为了一把把插向他脆弱心灵的钢刀。心脏流出来的“血”,模糊了他的视线,浇灭了他的热情,毁弃了他的良心。 “她不该回来的……她不该回来的……她不该回来的啊!” 她可以幸福,但她在自己面前,绝不能流露出一丝幸福的痕迹。 看不到的话,他只会日日夜夜诅咒而已;看见了的话,只要找到合适时机,他便会让她的所有幸福化为泡沫与幻影。 “她带着连理那个蠢货回来,当时的她们,是如此意气风发,天作佳偶。可后来呢?还不是一个死了,一个疯了,今生今世,再也无法相见,真是痛快啊!” 储翼是个侠客,功夫方面,高于他。 连理是个游医,医术方面,高于他。 自己的父母,又开始拿他和储翼比较,得出的结论,每次都是对着他叹息! 连理是个实心眼的人,帮了他太多,可越是帮他,他越是痛恨。他感觉连理不是真心想帮他,只是碍于是亲戚,所以不得不答应罢了。每次相处时,尽管连理表现得谦卑有礼,有问必答,可他还是觉得连理的灵魂在嘲笑他的懦弱无能、愚笨无知。 怨气越来越深,只等一个恰当时机,便会彻底爆发。 “方大人病了,连理带着我,去给他看病。连理不争名,不逐利,每天只知道陪着储翼傻笑,真是太蠢了!药方是他开的,我抓药时,一时大意,配错了药。方大人吃了,病得更厉害了。” 连理意识到大事不妙,他收起了所有笑意,亲自品尝了药渣,翻遍医书古籍,终于找到了化解之策。 当时情况紧急,他以为只是去山里采药,很快就会回来,所以没有和储翼细说这件事,更没有和爱人做最后的告别。 连理拿着一根绳子,紧紧拴在一棵大树上,然后自己沿着悬崖峭壁,毫不畏惧地往下爬。储圆背着箩筐,站在山顶,脑子里思虑着应对之策。 方大人在当地,只手遮天。他一个普通百姓,根本斗不过。此次事件,本就是他一时粗心引发的,更加不占理了。如果方大人或其家眷追究起来,自己只有死路一条。 自己死了,父母只会觉得自己短命活该,根本不会为自己多流几滴泪水的。而连理,则因为医术高超,而名扬天下,成了那万众瞩目的焦点,储翼的人生,更加圆满幸福了。 不!他不允许!他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情的发生! 他要储翼痛苦!他要父母后悔!他要所有的亲人都对自己竖起大拇指! 他不是废物!他不是废物!他不是废物! “找到啦!只要按我原来的配方抓药,再把这三种珍贵药材捣碎,加入其中,方大人自然会痊愈了!” 有机会弥补过错,真的是太好了! 连理的眼睛里,闪耀着兴奋的光芒。 “太好了!连理,我们有救了!你把药材给我吧!我拉你上来!救回方大人,我们就能回家吃饭了。” 连理声音充满了喜悦:“糖油饼!我想吃糖油饼!” “好呀……好呀……好呀……你也该回家了……” 年轻男人的惨叫声,响彻山谷。 紫苏摇了摇头:“你割断了绳子,致使他活活摔死,对吗?” 储圆得意地笑了起来,于他而言,害死连理,毫不愧疚,反而倍感愉悦。 后来的功成名就,令原本一事无成的他找到了活着的证据和意义。 他向来心思细腻,做事一般都是谋定而后动,那天的疯狂行为,后来想想,自己都觉得后怕。 如果连理说谎了,或者连理医术不精采错了药,他用这个药方去抓药煎药,方大人救不回来,前面等待他的,不是荣华富贵,而是万丈深渊。 可是那时,心里的妒火和恨意,已经将理智与权衡利弊,完全淹没和抛弃。 连理不死,日后一旦良心不安,揭露了是他抓错了药的这个事实,那么死的人,就会是他。 他内心阴暗,他过得不快乐,所以不允许周围人获得幸福。 割断绳子后,他将三种药材藏了起来,然后故作悲伤,装模作样地下山去寻找连理。 只有亲眼看到连理断气,他才放心,他才安心。 “我找到了他,哦,不对,不是他,而是他早已冰冷的尸体。他死得好惨啊!对了,你们知道吗?你们肯定不知道!他嘴角都是血,那双素来天真单纯的眼睛却一直睁着,死不瞑目啊!” 他幼年时比不过储翼,青年时比不过连理,可那又如何呢?笑到最后的人,只有他! 连理早已化为了白骨,储翼也成了人人嫌弃的疯子,只有他,风风光光活了这么多年。 今天就算是死在这里,他也觉得自己值了,不虚此生。 他回到储家,装作无事发生。 演戏嘛,他最擅长了。 不辞而别的连理,失窃的医书和金银细软,怒火中烧的方家人,储家的灭顶之灾,即将到来。 储翼不相信自己的丈夫会做出此等丧尽天良之事,她想查明真相,想救储家于危难之中。 即使到了这万般危急的地步,但她依旧沉着冷静,努力寻找应对之策。 “我不会让任何人站在我的前面,掩盖我的光芒。如果我不去主动争取,等待我的,只有一事无成,只有一败涂地。” 他主动提出进山采药,理由是为了帮助储家躲过此劫。此生头一次,他在父亲的眼睛里,以及母亲的脸上,看到了他们对自己的认可和赞赏。 他心中早已熄灭的火焰,在期待的目光中,又开始熊熊燃烧起来。 既然他得到了这来之不易的机会,那么他就要乘胜追击,彻底翻身,永远摆脱被忽略和冷落的命运。 可是储翼,他却越来越担心了。 那是个冷静又聪明的女人,按照她的脾气,根本不会善罢甘休的。她知道连理经常去绿灯山采药,还懂些他不会的法术,如果去山里招魂,找到了变成厉鬼的连理,那么真相,就像一层纸糊的窗户,一点就破! 悄无声息了结储翼,易如反掌。 可是他不想储翼死,并不是出于亲情,而是希望她活着时遭受更多的痛苦与折磨。 人一旦死了,很快便会被遗忘。 亲人只会一时悲伤,不会日夜痛苦。 但倘若储翼疯疯癫癫地活着,亲眼看着她原本充满希望与光明的一生,成了那脚下烂泥,还累及她的父母,那该多好啊! 她不是她父母的骄傲吗?如果她变成了疯子,成了那无用的累赘,她的父母还会爱她吗?自己的父母还会觉得她比自己优秀吗? 紫苏摇了摇头:“于是你的虔诚祈祷,引来了树妖。作为交换条件,你需要时不时引活人进山,供树妖吞食,对吗?” 树妖突然一反常态,不再保持沉默,反而开口质问道:“我帮他解决了麻烦,他帮我提高修为,这有什么问题?我就喜欢这种被邪念和欲望包围的人,只有这种人,才能不择手段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圣人君子,虚伪得很,真是令人作呕!” 若水没有理会树妖的谩骂,她瞥了眼一脸阴狠的储圆,幽幽道:“可是,储圆,你终究是低估了储翼父母对她的爱。聪明正直的女儿一夜之间变得神志不清,他们是很痛苦,但他们没有放弃她,没有遗弃她,反而将她照顾得很好。他们对女儿的爱,经得起时间的考验。你以为她疯了,她的父母就会对她再也没有发自真心的爱了,其实不然。所以你才会利用相思树的叶子,继续对他们下毒手,就是为了让他们饱受肉体与精神上的折磨与摧残。你这种人,就是通过下作手段,令身边人痛苦,然后自己从中收获优越感和深入灵魂的愉悦。” 听了若水的一番话,储圆面目狰狞,恨不得将若水一箭射杀。 当时的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储翼如果突然死了,自己的父母不仅不会遗忘她曾经的优秀,还会日日夜夜将他与她做对比,他做得就算再好,却始终比不过死人在他们心中的地位。 储翼活着,疯疯癫癫地活着,不仅可以浇灭他们对她的期望与赞赏,还能回头看到自己的儿子也很优秀,从而认可他,称赞他,再也不会忽略他的感受了。 简而言之,储圆没有直接害死储翼,不是因为慈悲心肠,也不是因为真心悔过,而是有自己的思量。 一是短时间内,连理“携款潜逃”,储翼又死于非命,自己却成了储家的顶梁柱和大英雄,实在是容易引人怀疑;二是他记恨储翼曾经活得洒脱,死了根本解不了他的心头之恨,他要她变成一滩烂泥,永远被他踩在脚底下;三是因为他被忽视太久了,被需要的感觉对他来说,太重要了,储翼成了家族的累赘,他成了家族的荣光,实在是太令人春风得意了;四是他要让自己的父母时时刻刻将他与疯癫的储翼进行对比,对储翼叹息的同时,终于看到了自己的优秀,从而对自己引以为豪,再也不会觉得自己是烂泥扶不上墙的废物了。 储圆突然放声大笑,又用力拍掌,行迹癫狂,好像中邪了。 “树妖!我用我的命,最后助你一次!” 阴暗潮湿的山洞突然被刺眼的红光所笼罩,储圆像疯了似的,冲向了被法术困住的树妖。 面对送上门的血包,树妖自然求之不得。它抓住机会,伸出无数根树枝,插进了储圆的身体里,将他浑身上下的血,吸了个干干净净。 活人献祭,尤其对方还是个充满怨恨与邪念的大恶之人,对于邪术的修炼,自然是很有益处的。 树妖舔了舔嘴唇,觉得自己又焕发生机了,能轻易将这三个闯入者杀得片甲不留。 第133章 采灵珠 “臭道士!死狐狸!还有你这个该死的花草精!我数三个数,你们若是跪下来求饶,我就好人做到底,留你们一个全尸。否则,呵呵呵,我让你们都成了这绿灯山花草树木的肥料!” 树妖昂着头,双手叉着腰,头上长出无数片树叶,好不威风! 在树妖看来,这一人拖着二妖,比蝼蚁还弱几分,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紫苏见他大放厥词,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家伙,自大又健忘,真是蠢得没边了。 兰泽轻轻叹了口气,又揉了揉眉心,右手突然发力,明璃净火如同翻滚的海浪,顷刻间,将大放厥词的树妖烧了个精光。 吞食无辜凡人的恶妖,若将他继续留在人间,他仍会残害生灵,实在是罪孽深重。 若水眼疾手快,从漫天的明璃净火中,发现了一颗珠子,她抬起指尖,那颗珠子缓缓飞了过来。 树妖已经化为了灰烬,这颗珠子,不是他体内的,应该是他的珍爱之物。 “呀!这颗珠子怎么灰蒙蒙的?表面没有任何光泽,好像被吸光了能量。” 紫苏好奇地捏了捏珠子,发现它如死水一般沉寂,根本不给外界任何回应。她转了转眼珠,手心里突然出现一片泛着柔光的紫苏叶。珠子被紫苏叶紧紧包围,随着咒语响起,原本死气沉沉的珠子,终于脱去了肮脏污秽的外衣,恢复了最初的模样。 那是一颗血红色的明珠,圆润明亮,从内到外,散发着耀眼夺目的光芒,犹如旭日刚刚从东方升起。怪不得树妖将它藏在衣袖里,因为他也被它的外形所吸引,成了他的珍爱之物。 若水眉头轻蹙,她突然拿出来六根泛着绿光的还灵针,分六个方向,扎在了珠子身上。 “破土而出!” 随着若水一声令下,原本好好的明珠,倏地冒出了袅袅白烟。烟雾散去,一个人,哦,不对,是个男鬼,一脸无辜地站在那里。 “圆珠里怎么还藏了一个鬼魂?树妖没察觉过珠子的异常吗?” 紫苏挠了挠头,盯着男鬼惨白无色的脸,继续追问道:“你是谁?家住哪里?你不去投胎,怎么钻进了这颗明珠里?你怎么死的?可曾有冤情?需要我们帮忙吗?” 男鬼眨了眨眼睛,动了动手腕,又晃了晃脑袋,懵懂无知地看着紫苏,对于她的一连串问题,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兰泽轻声道:“你还记得你的名字吗?我们可以送你回家,与亲人告别,你再去投胎。人死不入地府,在尘世游荡太久,最后的结局,不是堕入魔道,就是魂飞魄散。” 男鬼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失落:“春恨林,我只记得这三个字,其他的,都不记得了。” 见男鬼怅然若失的模样,紫苏安慰道:“没事,不要难过,我们会帮你找到回家的路。你原本的名字,你也不记得了,要不这样,你暂时叫春林,可以吗?” 男鬼双手作揖,那双美丽的桃花眼中,皆是感激之色:“谢姑娘赐名!” 紫苏连连摆手,在她看来,这只是一桩小事,举手之劳罢了。 “姑姑,储圆被树妖吃了,树妖也死了,回去之后……” 见紫苏面露难色,若水温声道:“我们先去看看储翼,若是能让她恢复神智,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她会和两位老人家说清楚的。” 摸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解决了罪魁祸首,下山之路,与上山时相比,轻松了许多。 卷丹百合果然正是盛开之时,轻柔的风儿拂过山头,橙红色的花儿上面镶嵌着圆圆的斑点,热烈盛开的同时,又增添了几分调皮,实在是让人挪不开眼。 快到储家时,紫苏吸了口气,面色凝重地敲了敲门。 那四条黑狗,如今安分得很,再也不会狂吠不止了。 老婆婆打开了大门,见她们回来了,很是开心。 去时,是四个人,回来时,只有三个人,跟在后面的春林是鬼,老婆婆是个普通凡人,自然看不见。 老婆婆有些疑惑地问道:“姑娘,圆儿呢?” 若水突然开口说道:“老人家,储圆有事先走了。储翼是在里屋吗?我们找到了让她恢复神智的方法。” 老婆婆两眼冒光,激动地握住了若水的手,拉着她,就往主屋去。果然,主屋的里面,还有个房间。 两位老人家都是爱干净的,虽然受尽了生活的折磨,可是她们始终没有向命运屈服。只要她们不倒下,自己的女儿,一定有醒过来的时候! 进屋后,若水环顾四周,发现房间不大,但格外整洁。 储翼躺在榻上,睡得正香。 不仅屋子干净,就连储翼的头发,也是干干净净的,老婆婆还给她编了个可爱的辫子。 若水摸了摸储翼的眉心,轻轻按了下,便感知到了不对劲。 储翼的身体里,藏着树妖的法宝。 采灵珠! 若水低头思索,不出片刻,想到了应对之策。 她先是拿出一个白色的圆盘,名叫灭尘缘,放在储翼的心口处,随着法力的注入,藏在储翼体内的采灵珠,慢慢被灭尘缘吸了出来。 采灵珠发出一声怪叫,还没来得及攻击人,就被灭尘缘碾碎了。 若水又拿出散发着淡绿色光芒的醒神镯,戴在了储翼的手腕上。她与储翼十指紧握的那一刻,整个房间,都被轻柔的绿光所笼罩。 “速速醒来!” 随着若水的一声呼唤,储翼慢慢睁开了眼睛。 “娘……” 见女儿终于认识自己了,老婆婆当即泪流满面。 若水将法器收了起来,朝着储翼微微一笑。 老婆婆抱着清醒过来的女儿,痛哭流涕。 储翼摸了摸母亲满头白发,泣声道:“娘!女儿不孝!让您二老为女儿操碎了心!” 回答她的,只有母亲不停的哭声。 可怜的母亲,以为自己的女儿往后余生,只能这样疯疯癫癫地活下去了,再也无法恢复神智了。 没想到命运竟然愿意再次伸出援手,让她的孩子,终于彻底清醒过来了。 春林虽然是鬼,但也感同身受地红了眼眶。 待哭够了,储翼轻声道:“娘,您先去忙吧。” 老婆婆不是那不懂眼色的人,她知道自己的女儿有话和几位恩人说,她对着若水连连道谢,退出了房间。 储翼离开了床榻,笔直地站在地上,对着若水,就要跪谢。若水一把拉住了她,温声道:“不过徒手之劳罢了,无须客气。储圆……” 储翼轻叹道:“仙姑,我已经知道了。采灵珠是由树妖的血肉幻化而来的,山洞里的一切,我都看到了。” 树妖用血肉炼化采灵珠,正常情况下,采灵珠不会和他心连心,但因为当时情况紧急,不知怎地,采灵珠感受到了原主即将死去,便与树妖通了灵识。 树妖死前的一切,它都尽收眼底。 自己的堂哥,自己最信任的亲人,是导致这一切悲剧发生的罪魁祸首。 嫉妒之情,是一连串的悲剧发生的源头。 连理被储圆害死,自己被储圆害得神志不清,父母也被储圆用相思树的叶子日日折磨。 储圆的所作所为,罄竹难书。 储圆的死,对她来说,对可怜的连理来说,对善良的父母来说,是值得放鞭炮庆祝的大喜事。 紫苏有些纠结地问道:“储圆的事,储圆的死,你打算怎么和你父母还有叔婶说呀?这家伙惯会伪装,个人形象是正面无私的,感觉大家都不会相信他背地里竟然是个人面兽心的禽兽。” 储翼沉声道:“是啊!就连我,都被他骗得团团转。虽然事实很残忍,但我会和我的父母实话实说。至于叔婶那边,暂时先瞒着,以后再说吧。我的父母,会全身心信任我,因为我是她们的孩子。储圆的父母,也会对他的人品深信不疑,因为他是她们的孩子。” 储圆刚死,储翼就醒过来了,在没有确凿证据的前提下,贸然揭露自己的堂哥是致使储翼一家遭遇不幸的元凶,储圆的父母是绝对不会相信的,甚至还会报官,说她修习邪术,一命换一命,从而倒打一耙。 这世间之事,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的。 人性的复杂和幽深,不是短短几句话,就能道透的。 作恶之人已经死于非命,他的父母,又与自己是亲戚关系,直白的话,残酷的真相,即使摆在面前,他们也不会相信的。 她没有储圆那种特殊的爱好,不会以折磨人为乐趣,所以即使他干了这么多丧尽天良的事,她也不会对他的父母做什么。甚至对于储圆的死,她都要费尽心思编个理由,在合适时机小心翼翼地说出来,虽然储圆罪大恶极,死有余辜。 绿灯山,埋葬着自己此生唯一的真爱。 他的尸骨,被缺德的储圆,毁了个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留下。 人生之路,还那么长,可是,他再也不会伴她左右了。 曾经那么幸福的一对爱人,就这样阴阳两隔了。 若水带着紫苏还有兰泽,以及春林,退出了储翼的房间。 她知道,此时此刻,储翼必然是痛苦万分的,需要一个人慢慢消化所有的真相和情绪。她们留下来,不仅无济于事,反而给人添堵。 院子里,四条黑狗眼神清澈,再也没了之前的凶残之状,老婆婆则死死拽着老爷爷的手,不让他往屋子里跑。 女儿还在和恩人们说正事,他们老两口儿,先不要进去打扰了,虽然他们的心里,万分激动,恨不得拉着女儿的手,说上三天三夜的体己话。 紫苏温声道:“两位老人家,她刚恢复了神智,应该在回想以前的事,过一会儿便会出来的。” 老婆婆和老爷爷双手合一,对着若水,又要谢拜。紫苏和兰泽拉住了两位老人家,面对两位老人的感激涕零,若水也解释自己是修行之人,遇到这种事,出手相助,是应该的,让她们无需太过客气。 紫苏突然开口问道:“两位老人家,南兰国,有春恨林这个地方吗?” 老婆婆摇了摇头,声音充满了歉意:“紫苏姑娘,真是不好意思,我没听过这个地名。蹉跎镇方圆十里,都没有这个地方。” 老爷爷接着说道:“或许你们可以往南边走走,蹉跎镇在边境附近,离繁华地段,太远了,很多地名,我们都不知道。对了,翼儿醒了,我帮你们问问,她以前走南闯北,比我们老两口儿有出息多了!” 若水她们在储翼家又吃了一顿饭,不过这顿饭,吃得欢欢喜喜,氛围很是融洽。 储翼坐在父母中间,两位老人,基本不吃东西,就只顾着给她夹菜。 她们看向她的眼神,是宠溺的,是欣慰的,是幸福的。 若水觉得储家的事,已经顺利解决,该动身继续往南走了。 面对储家人热心地挽留,若水表达了谢意,以及前行的决心。 储翼知道若水是个志向远大的人,她拉着若水的手,柔声道:“仙姑,您的救命之恩,储翼永生不忘!我将会日日夜夜为您祈福,祝您得偿所愿,愿您幸福安康!” 若水回握住她的手,示意她一定要振作起来。储翼用力点了点头,生命是珍贵的,她虽然失去了挚爱之人,但她还有父母需要照顾,不会走上绝路的。 若水欣慰地看着她,突然递给她一个闪着淡蓝色光芒的东西。 储翼接过来的一刹那,那亮晶晶的小石头,突然掉下来一滴眼泪,正好滴在了她的手心里。 那一瞬间,储翼的眼眶又湿润了。 那是连理,摔下山崖后,临死之前,流下的眼泪。那块石头,吸收日月精华,有了灵气,又融合了大善之人的血泪,将连理最后的念想,藏在了石头里,只等着他最爱的人,接他回家。 “亲爱的翼,我爱你,可惜无法与你白头偕老了。真是抱歉啊!这一生,何其短暂,何其有幸!若有来生……若有来生……若有来生……那该有多好呀!” 爱,使人长出血肉。 恨,使人面目全非。 第134章 找线索 纵使见惯了人间的悲欢离合,但紫苏心里,还是有些难受。 行善之人明明可以一生幸福无忧,却因为如此荒谬的理由,失去了一切。 人那自认为隐藏得很好的嫉妒心,随着时间的推移,不会慢慢消失,反而越积越深,最后将仅存的那点良心,彻底吞没。 想到这些,紫苏摇了摇头,长叹一声。 春林虽然是只失去了所有记忆的鬼,但从人的脸上,可以看出各种情绪。他慢慢飘了过来,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是为储翼的遭遇而感到叹息吗?” 紫苏轻轻颔首,声音有些失落:“人为什么会因为所谓的嫉妒心,就随意和肆意伤害身边的无辜之人呢?为什么一定要和身边之人对比和攀比呢?这样比来比去,真的能获得真正的快乐吗?” 是啊,为什么要将身边的亲朋好友视为竞争对手呢?为什么要把他人所得视为自己所失呢?为什么不将目光放得更长远呢? 一辈子比来比去,真的快乐吗? 比赢了,暗自得意;比输了,愤愤难平。 这样的一生,真的有意义吗? 如黄金般珍贵的时光,如宝石般璀璨的生命,竟然在攀比和对比中,就这样悄然流逝了。 可惜,可悲,可叹! “明着较劲的,还能防一防。怕就怕,对方表面上对你真心实意,实则背地里恨你恨得牙痒痒,总有一天,会谋财害命。” 面对春林的总结,紫苏很是同意。 由嫉妒生出的恨意,不会转移,不会消失,反而会越藏越深,早晚有一天,会彻底爆发。 幽若城,城楼上巡逻的官兵,看到城外三个人不紧不慢地走着,心里不由焦急万分。 “喂!城外那三个人,走快点,城门要关了!” 若水她们听到有人催促,马上加快了步伐。 她们刚进城,守城士兵便将城门飞快地关上了,丝毫不拖泥带水。 按理说,天色不算太晚,但城中的家家户户,早已大门紧锁,宽阔干净的街道上,更是空无一人。 这偌大的幽若城,难道最近是遇到了大麻烦?为何百姓闭门不出?为何守城士兵面色如此凝重?到底出了什么事? 找了半天,才发现一家客栈还没有关门谢客。 “海棠枝畔。” 紫苏心想,这客栈的名字,倒是有趣。 只是好好的客栈,为何有这么多会武功的人? 店小二脸上带着笑意,用一根手指端着茶盘;账房先生低着头看账本,身后背着一把大砍刀;切菜师傅更是刀工了得,一看就是个练家子;桀骜不驯的马儿,在马夫面前,异常乖巧,马夫直接站在了它的背上,画面有些让人忍俊不禁。 见有客人进来了,伙计们停止了动作,齐齐望向若水她们。出来迎接客人的,是个扎着高马尾的女人。 女人声音洪亮,喜怒形于色,一看就是性情中人:“三位客官,里面请!我是客栈的掌柜,风燧。现在客人不多,本店最好的天字号房间,还有两间,两位姑娘住一间,这位公子单独住一间,您看可以吗?” 若水点了点头,紫苏习惯和她住在一个房间。 “你们忙你们的,我带三位贵客去房间看看。” 随着掌柜一声令下,客栈里的伙计,又开始各忙各的了。 紫苏见风燧是个自来熟,便开始与其搭话:“风掌柜,幽若城向来这么安静吗?百姓们晚上不出门吗?” 提起这个,风燧面色突然凝重几分。 “长静居士的家,被焚毁后,当地的治安情况,让人越来越担心。” “长静居士?” 风燧看了眼紫苏,反问道:“你们不是南兰国的?” 见紫苏摇了摇头,风燧突然放低了声音:“长静居士,曾幽真,是南兰国家喻户晓的才女,才华横溢,可惜……” 若水突然开口问道:“风掌柜,曾家的人,都死了是吗?” 风燧声音中有些不忍:“是的,曾幽真死后,有一伙丧尽天良的强盗,盯上了富裕的曾家……杀人夺财,临走前,还放了一把火,将曾家,烧成了灰烬。” 幽若城向来宁静和平,从未出现过如此恶劣的事。官府追查许久,仍是没有进展。 作恶之人,逍遥法外。 城中百姓,人人自危。 从那以后,幽若城每每到了夜晚,戒备极其森严,就怕悲剧重演。 意识到自己说太多了,风燧感到有些抱歉,便火急火燎地跑去厨房为客人们准备清茶和点心了。 若水淡淡扫了眼香气弥漫的房间,桌子上放着的那盆兰花,开得正盛。 人间,真的是天堂吗? 地府,真的是炼狱吗? 夜沉沉,紫苏已经睡去,若水突然睁开了眼睛。她又看了眼桌子上摆放的兰花,轻轻整理仪容,趁着月色,离开了客栈。 风燧给她们送点心和茶水时,告诉了她曾家在哪里。今夜不知怎地,她实在是睡不着,要出去看一看。也许,会有新的线索,帮助曾家找出幕后真凶。 “兰泽,夜已深,你不睡觉,要与我同行吗?” 兰泽站在浓浓夜色中,此时此刻,显得格外遗世独立。自从若水与兰泽相识,他便始终穿着火红鲜艳的衣服,衬得肤色比白玉还要细腻几分。他长得极好,眉眼含情,唇艳似火,身上永远散发着淡淡的花香,美得让人根本挪不开眼睛。 见若水依旧盯着自己的眼睛,兰泽莞尔一笑:“阿若,我想多陪陪你。从前,你有你的事要做,我有我的路要走。我们总是,聚少离多。如今能陪着你一起惩恶扬善,我觉得很幸福。” 若水面色一僵,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 兰泽自然注意到了她的表情变化,原本蜷缩着的手指,忽然微微颤抖。他是不是,有点唐突了?或许压在心中的万千情感,应该藏好的,不该轻易表露的。 “兰泽,女娲创造万物,又赋予万物灵识,生命是脆弱的,亦是宝贵的。每个人来这世上,都有自己的责任和使命,也会遇到自己的报应和不得不背负的孽债。情爱在我这漫长的一生中,只占过寥寥几笔,没有留下浓墨重彩的一页。如果你是为了自我修炼,陪我走过这万水千山,我双手赞同;若你是为了心中那莫须有的执念,我只能劝你,趁早回头,及时斩断……” 夜色让人暂时放下了警惕,给了人舒缓情绪和说出心里话的机会。 “阿若,不要再说了……今夜,是我失态了,是我失礼了。我指的幸福,是和挚友们一起携手为人间除暴安良,创造一个更好的环境和未来。对了,你是要去曾家吗?正好我们去看看有没有其他线索!” 若水平静地点了点头,拿出亡夜珠,带着兰泽,默不作声地往曾家的方向飞去。 这里的建筑与别处不同,不是房子连着房子,中间有很长的距离。曾家的左邻右舍,因为怕强盗折返,吓得连夜搬走了。如今这条街道,空荡荡的,只有野猫野狗的身影和叫声。 曾家在当地,很是富裕,有管家,有仆人,为何当时灭门惨案发生时,没有人呼喊?就算邻里离得有点远,但也不至于完全听不到众人的求救声。 官府调查了这么久,毫无进度,是真的找不到证据,还是说受人指使,故意而为之呢? 若水神色凝重,带着心里的疑问,走进了这座被烈火焚烧的府邸。 进去时,她心中不由叹了口气。 即使找出真相,可是冤死的人,永远不会回来了。 亡夜珠飞在最前面,为了不打草惊蛇,为了不引起官府的注意,若水挥了挥手,亡夜珠只发出淡淡的光芒。 兰泽虽然内心万分失落,但仍旧强行打起精神。在他看来,即使帮不上大忙,他也不能因为一时状态不佳而拖若水的后腿。 若水一个人,这些年来,面对这么多的艰难险阻,已经够累了,他不想,不会,也不愿拖累她。 爱是成就,爱是成全,爱是尊重,绝不是因爱生恨,更不是心生怨恨,从而堕入无间地狱。 曾家当时是十三口人,但官府找到的尸体,只有十二具。因为强盗太过恶毒,所以失踪的人,在百姓看来,在官差看来,根本没有活路可以选。 所以最后盖棺定论,曾家十三口人,一夜之间,全部死在强盗的刀下。 家中的金银珠宝,更是被强盗洗劫一空。拿不走的,全都砸碎了。临走前,更是缺德,一把火,将曾家,还有十二具尸体,烧得面目全非。 “少的那具尸体,是曾家少爷曾幽林的妻子,海希帆。” 兰泽低声道:“她有没有可能,还活着?我觉得她很有可能当时逃过一劫,但为何迟迟不肯露面,又是另外一个谜团了。强盗突然闯入城中,避开了巡逻士兵,避开了守夜家丁,悄无声息杀了所有人,又点了把火,成功脱身,这里面的疑点,实在是太多了。” 若水附和道:“确实,整件事疑点重重。可是曾家的人,都死了,财产也被洗劫一空,官府查案,又毫无进展,如果我们不找出真相,他们将永不瞑目!” 若水带着兰泽,一个一个房间查找,试图找出一丝有用的线索。这些房子,有的倒塌了,有的被烧得面目全非,里面根本没有什么明显的线索。 若水看了看被火舌燎过的黑乎乎的墙壁,以及断落的横梁,不由叹了口气。 她往后退了一步,突然发现被烧焦的墙壁,好像藏着一个按钮。 她伸出手,轻轻按了下,脚下踩着的地砖突然动了动,她往后退了一步,敲了敲地砖,发现里面是空心的。 兰泽也过来帮忙,他将砖搬开,发现下面,竟然是条密道。 若水率先跳了下去,她倒要看看,这个密道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亡夜珠发出了璀璨的光芒,兰泽则紧随其后,与若水一同在密道里前行。 密道倒是不长,走着走着,就到头了。 原来密道的尽头,是在离曾家不远处的树林里。 若水拿着捡到的发钗,看得入神。 看来,海希帆确实逃出生天了。 这发钗由纯金打造,上面镶嵌着五颜六色的宝石,很是精美。 只要曾家还有活口,离真相大白的那一天,就不远了。 “阿若,我们还回去吗?” 若水摇了摇头:“曾家留下的线索,有用的,我们已经找到了。先回客栈,我看风燧是个敞亮人,我再和她聊一聊,看看能不能得到更多的有用信息。” “好!” 回到客栈,若水将簪子收了起来。紫苏睡得正香,还把被子踢开了,若水轻轻地走了过去,替紫苏盖好了被子。 夜越来越深,她站在窗前,眺望着整座幽若城。 第六颗星,第七颗星,近在咫尺,她却要强行压抑着心中的情绪,不能半路大张旗鼓来庆祝成功。 躲在暗处的人,时时刻刻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就等着坐收渔翁之利。 她绝不会为他人作嫁衣! 此时此刻,她那双素来波澜不惊的眼睛里,翻滚着各种复杂情绪。 清晨,若水早就下来和风燧聊天了。 “曾家少奶奶,也是个可怜人。她嫁到曾家好几年,都没有怀孕。曾老爷是个不通人情的老顽固,非让儿子停妻再娶。奈何老子有命令,儿子就是不听啊!曾幽林也是个死板的,死气沉沉的,不像个年轻人,可是在这件事上,他却异常坚定自己的立场。不肯休妻,不肯纳妾,和自己的老子死磕到底。哎!大家都在猜测,他到底能坚持多久,可惜……那场大火,烧光了一切。” “海希帆娘家在哪里呢?她娘家人,听说曾家遭此灭顶之灾,没来看看吗?” 风燧幽幽道:“哎!姑娘,人死灯灭,尤其是还与强盗有关,她娘家人,根本没来过幽若城……也不敢来……估计怕惹火上身。有些人家对于嫁出去的女儿,没什么人情味可言。报仇雪恨,追查到底,更是天方夜谭……” 第135章 怒焚稿 此时此刻,外头明明是旭日东升,可屋子里却是如此的寒冷,犹如衣着单薄的人抱着双臂行走在皑皑白雪中。 若水如此通透的人,自然知道风燧的话里,透露出不能明说的弦外之音。 很多时候,在利益面前,在个人得失面前,即使是血浓于水的亲情,也是不堪一击的。 她去过很多国家,对于各地的风土人情,自然略知一二。 南兰国确实没有经受过战争的洗礼,但很多地方,却极其保守,甚至可以用迂腐不堪来形容。 很多人家的女儿,出嫁之后,父母认为其已经是别人家的人了,与自己,还有自己的家族,彻底切割,以后只是普通的亲戚关系罢了。 如果女儿嫁的人家,财大气粗或者有权有势,那么两家还能维持姻亲关系;若是女儿嫁的人家,家境贫寒或无足轻重,那么两家可能来往不多。 曾家曾经确实有钱,但强盗把曾家的人都杀了,钱全都抢走了,海希帆的娘家人过来,还得自掏腰包给他们收尸下葬。 花点钱收尸,这倒没什么,主要是曾家没留下任何遗产,还与那十恶不赦的强盗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一时强盗杀个回马枪,累及自己以及自己的家族,那实在是得不偿失。 官府不作为,亲戚不跟进,案件堆在那里,没人推动,自然毫无进展。 一想到这些,风燧连连叹气。 作为幽若城的普通百姓,她自然希望天下太平,可是有些人内心的阴暗和恶毒,超出了她的想象。 她只是个普通人,能力有限,目前能做到的,只有自保。其他的,无能为力,只能暗自叹息罢了。 烧火丫头突然跑了出来,这孩子年纪不大,眼睛亮亮的,走起路来蹦蹦跳跳的,很是讨喜。 “风姐姐!饭菜准备好了,我们该吃饭了!” 风燧抬起手,摸了摸女孩乌黑浓密的头发,温柔地点了点头。 紫苏抻了个懒腰,笑着和若水还有风燧打招呼。 “姑姑,风掌柜,早上好呀!” 若水和风燧异口同声道:“早上好!” 说完了,二人对视一眼,觉得彼此还挺有默契的。 见一向不睡懒觉的兰泽今日竟然破天荒没下楼,紫苏倍感好奇。兰泽素来自律,今日难道身体不适?还是说昨晚失眠了,所以早上才入睡? 紫苏挠了挠头,开口问道:“姑姑,兰泽公子没有下来吗?” 若水拿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然后面不改色地喝了口已经变冷的清茶。 风燧突然拍了下桌子,声音很是激动:“兰泽?兰泽!这名字,真好听呀!昨日你们进店那一刻,我真的被惊住了。俊男美女,并肩而立,实在是太养眼了。” 妖颜若玉,红绮如花,仪表瑰杰,绝代风华。 紫苏爽朗大笑,面对风燧的赞美,她很是受用。没过多久,兰泽也下来了,依旧保持着温润如玉的笑容。 风燧不由称赞道:“兰公子长得如此璀璨夺目,若是在幽若城白日乘车出游,必会收到无数鲜花水果。” 紫苏打趣道:“兰泽公子收到的鲜花水果,我直接带回客栈,省的风掌柜还要另买。” 风燧轻轻拍了下紫苏的胳膊,粲然一笑:“你这丫头,真是调皮得很!” 一时间,客栈里,充满了欢声笑语。 兰泽偷偷瞄了眼若水,而若水则面带微笑地看着她们嬉戏打闹。 还好,还好,还好。 他与她,还可以像从前那样,并肩而行,携手共进。 吃完饭,若水带着紫苏和兰泽,去街上转转,看看能不能打听到更多有用的线索。 世上有冤案,人间有冤魂,即使与她无关,但她无法坐视不理。 她有她的执念,她有她的信仰,她有她的私心,但这与她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并不冲突。 幽若城最近细雨连绵,街上的青石板路,格外干净。卖花的,卖瓜的,卖枣的,卖菜的,卖力吆喝,衬得街上分外热闹。 若水嘴角微扬,轻轻抬手,接住了一颗沾着朝露的青枣。那青枣不是从天而降,而是从她身后飞过来的。 紫苏和兰泽齐齐回头,发现后面站着一个阳光明媚的年轻姑娘。 若水没有转过头,而是捏着青枣,轻轻往后一抛,小姑娘歪嘴一笑,抬手接住了飞过来的青枣。 “喂!站住!” 若水眉头轻挑,没有回头,而是负手而立,站在原地等待那个姑娘追过来。 她果然三步并一步,飞快跑了过来。 拦住若水的去路后,她盯着若水那宛若仙人的面容,声音如黄鹂般清脆:“你不是本地人!你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 若水神色悠然:“姑娘,我们确实不是本地人,只是恰好途经此地,想看看漫山遍野的兰花罢了。” 这姑娘长得着实讨喜,行为举止也不招人烦,紫苏不禁狡黠一笑,反问道:“小姑娘,你怎么看出来我们不是本地人的?难道你有一双火眼金睛?” “因为你没有接受我对你的赞美!”小姑娘气鼓鼓盯着若水,仿佛她是个不识好歹的负心汉。 面对小姑娘委屈巴巴的指责,若水不由扑哧一笑。 “好,我接受你的赞美。”她站在温暖的阳光下,整个人身上散发着温柔又强大的光芒。说话时,她的神情有些无奈,笑容有些宠溺,声音有些敷衍,好像在耐心安抚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我叫饶圣和,你们要去哪里?我可以带你们去!” 等若水她们各报姓名完毕,饶圣和将站在若水身边的兰泽挤走了,自己则与若水并肩而立。 兰泽倒是没和她过多计较,因为他觉得饶圣和也许能给大家带来更多有用的信息。紫苏也觉得幽若城这件事,既然被她们知道了,就不可能坐视不理。 还冤人公道,是她们的责任。 让逝者安息,是她们的使命。 官府不闻,亲人不问,那就由她们亲手拨开层层迷雾,找出有人费尽心思掩饰的真相。 信仰不衰,正义不灭,浩气长存。 “曾家?哪个曾家?” “被强盗灭门的曾家。” 饶圣和先是眉头紧皱,片刻后,轻轻叹了口气。 “曾幽真是个可怜人,她很有才华的,可惜……” 紫苏不禁惋惜道:“我听说她去世时,还很年轻。” 饶圣和点了点头:“是很年轻,才二十出头的年纪,便含恨离世了。” 紫苏敏锐地捕捉到了弦外之音:“含恨离世?” “是啊,我舅母说的。我舅母娘家的一个亲戚,曾在曾家当过厨娘,知道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不过逝者已矣,很多事情,就像那被沙土掩埋的厨具,再也不会有重见天日的那一天了。” 若水指了指旁边的店,示意众人可以边饮茶边聊天。此事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还需要走访多人,追忆细节,方能查明真相。 茶香味沁人心脾,让人不由暂时忘却身心的疲惫。 紫苏看了半天菜单,最后点了份菱粉糕,饶圣和则选了她最爱吃的藕粉桂花糖糕。 若水望着外面来来往往的行人,拿起茶盏,轻啜一口。 兰泽深深看了眼若水,然后将话题引了回来:“饶姑娘,曾幽真到底因何而死?” 为了不引人注意,饶圣和只能压低声音,轻叹道:“泣血而亡,她的才华,最后没有成为她的护身符,反而成了她的催命令牌。” 也许是觉得几人合眼缘,也许是心中的秘密实在是藏得太久,饶圣和并无丝毫隐瞒,将自己所知道的,一股脑全都说了出来。 曾家在幽若城,也算是富裕人家,曾老爷有一儿一女,家中生活安稳,让人十分羡慕。 曾幽林是哥哥,曾幽真是妹妹,年幼时,家里给曾幽林请了先生,教他读书识字,曾幽真也想成为一个满腹经文的人,便躲在窗外,偷偷学习。 曾老爷制止了好多次,而曾幽真就是屡教不改,见自己实在拗不过固执的女儿,他便长叹了口气,从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女儿认点字也好,以后到了夫家,可以管理内宅,不至于糊里糊涂地做了那满脑子都是棉花的傻子。 儿子嘛,家族的希望和支柱,学习时必须头悬梁锥刺股,长大以后考取功名,迎娶高门贵女,过上那春风得意的生活。 然而,理想是理想,现实是现实。 长大后的曾幽林,并没有成为那一飞冲天的文曲星,而成了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 自幼便身体不太好的曾幽真,从不被看好的曾家小女儿,长大后,却思维敏捷,出口成章,成了那满腹经文的才女。 曾家小女,吟诗作词,无人能及。 曾幽林听从父亲的安排,娶了海家的女儿,海希帆,二人婚后,相敬如宾,倒是没生出什么嫌隙。只是海希帆迟迟未有身孕,这成了曾家最头疼的问题。 曾老爷逼迫自己的儿子纳妾,但向来愚孝的曾家大公子,仿佛变了个人似的,誓死不从。 曾老爷破口大骂,可是曾幽林还是那副德行,就是不纳妾,守着夫人,过着平淡的生活。 “曾幽林倒是有点意思,他能顶住家族的压力,也是难得!” 饶圣和点了点头:“确实,他虽然没有考取功名,但是个专情的人。” “曾幽真终身未嫁吗?” 面对紫苏的询问,饶圣和摇了摇头。 其实曾幽真有过一次婚姻,只不过不太圆满而已。 那个男人看中了她的才华,选择与她喜结良缘,可婚后的生活中,却又痛恨她的才华,最后的最后,二人选择了和离。 曾幽真回娘家后,一病不起。她用最后的心血,写了很多关于人生思考的诗词。她知道自己已经快不行了,想将自己的才华与学识,留在这人世间。 曾老爷觉得就是这些没用的诗词,害了女儿原本安稳幸福的一生,他一气之下,将女儿房中那些写满了诗词的文稿,全都烧毁了。 见自己一生心血,突然化为了灰烬,曾幽真哭着爬向火堆,绝望地注视着那些在火中燃烧的文字。 大火烧毁了她的毕生心血,空中那些肆意飞舞的灰烬,向她伸出了援助之手。漫天火光中,希望破灭,却又迎来了新的开始。 她无力地抬起手,想要紧紧抓住些什么,却发现最后的最后,留在手心里的,只有那温柔又无情的空气。 一代才女,长静居士,从此长眠。 众人听完长静居士的故事,心中都不是滋味。 曾家这老头子,着实可恨! 如此才华横溢的女儿,不好好培养,不好好呵护,反而非要为了那有缘无分的短暂姻缘,而怪罪女儿,而刺激女儿,最后导致女儿吐血而亡。 紫苏恨声道:“可恶的曾老头,简直是又蠢又坏!可怜的长静居士,愿她下辈子能长命百岁!” “曾老头一怒之下,将长静居士的文稿,付之一炬。但其实还有一部分留了下来,没有被烧毁。否则长静居士临终前写的那些好诗好词,就没人知道了。” 曾老爷决定烧毁“害了”女儿的文稿前,海希帆快他一步,跑到了小姑子的院子里,让她快些将那些写好的文稿藏起来。 曾幽真对于自己写的东西,其实一直反复思量,改来改去,都不满意,有两本已经基本成型,却始终不肯给别人看。 她知道自己大限将近,也知道今日这种境地,她保不住自己所有的心血,思虑再三,便将这两本文稿交给嫂子藏好带走,自己一个人面对父亲的滔天怒火,以及对她不幸婚姻的指责。 海希帆也有她的难处,她抱着两本书,望了眼愈发憔悴的小姑子,狠了狠心,便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想到曾幽真,想到海希帆,饶圣和不由感叹道:“长静居士流传于世的诗词,大多数都是出自那两本文稿。海希帆是个好人,哎,但她的结局,却是如此悲凉。曾家或者真的得罪了天神,才会遭此劫难。但……” 第136章 夜游人 紫苏双眼微眯,手指轻轻敲打桌面。 南兰国这些老顽固,真是害人不浅! 曾家最可怜的人,曾幽真若是论第二,没人敢排第一。 才华横溢的天之骄女,夫家不喜,父家不容,明明可以名满天下、流芳千古,结局却如此令人惋惜和心痛。 “对了!” 见饶圣和突然神情激动地拍了拍桌子,紫苏不禁问道:“圣和,是还有其他重要的线索没说吗?” 饶圣和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 紫苏有些困惑不解地望着她,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呢? 店小二端着一盘做工精致的绿豆糕,笑容满面地走了过来。 “几位客官,打扰了,这盘绿豆糕是我们掌柜额外赠送的。” 饶圣和双眼泛光,甚是欢喜:“谢啦谢啦!祝店里生意越来越好!” 店小二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笑得很是淳朴。 似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人命关天的大事,小二一脸严肃地凑了过来,还特地将声音放低:“客官,如今这世道,越来越不安全了。年轻女子夜行游玩,本无错,却奈何被索命鬼盯上……” 紫苏面色凝重道:“幽若城又出了凶杀案是吗?” 小二叹了口气:“是福来城,官府将消息封锁了,只道那可怜女子是死于恶疾,而不是被人谋害。” “福来城?” “对,就是离幽若城不远的福来城。” 饶圣和幽幽道:“对了,其实刚才我想说的是,曾幽真当时嫁的人家,就在福来城。” “她的前夫叫什么名字?” “方恕,知府大人的独生子。据说当时与曾幽真一见钟情,排除万难后,终于迎娶了心爱之人。” 然而,故事的结局,不是白首偕老,而是相看相厌,最后的最后,原本琴瑟和鸣的夫妻,选择了和离。 若水端着茶杯,低头不语。 幽若城有冤案,迟迟未破,已经让百姓心生恐惧和怨言。而如今福来城,又出了新的凶杀案,且被瞒得密不透风,实在是让人心寒。 曾家灭门惨案,海希帆失踪之谜,如今又出了夜游女子无故被人杀害的恶性案件,南兰国此行,除了要集齐红罗星盘的第六颗星,替冤死者讨回公道,也是她的目的。 “福……来……城……” 饶圣和噌的一下子站了起来,明明是青天白日,她却感觉一股寒气笼罩着整个房间。 “谁在说话?” 小二挠了挠头,一脸不解:“姑娘,刚才没人说话啊!你是不是昨晚没有休息好,所以出现了幻听?” “小二,楼下这桌来一壶杏花酒!” “好嘞!客官稍等!” 小二噔噔噔跑下楼,饶圣和则盯着紫苏,看了半天,叹了口气。 “你的家,在福来城?” 她望着紫苏,但感觉又像是通过紫苏,在和另一个人对话。 “如此虚弱的魂魄,若是不能及时安息,怕是要彻底消散了。” “你……你能听见我的声音?” 饶圣和神色淡然,轻轻颔首。 春林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知道春恨林在哪里吗?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只记得这个地方。” 饶圣和摇了摇头,轻叹道:“世事无常,人间无情。你强撑到现在,不愿离去,不肯离去,冥冥之中,结局早已注定。” 春林喃喃道:“我只是……心有不甘罢了……心中的执念,到底是什么,其实我自己都不知道……” 此时此刻,饶圣和原本活泼狡黠的眼睛里,流露出无能为力的怜悯。 天道无情,世人皆苦。 紫苏突然提议道:“不如我们先去福来城,那伙强盗,几年后再折返回来杀人放火的概率,远远低于恶人继续向夜游女子下手。” 若水和兰泽一致同意她的观点,饶圣和则饶有兴致地看了眼紫苏,表示自己愿意一同前往。 “福来城,你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行动起来,多有不便。不如带上我,我可以为你们指路,因为我去过那里,相对来说,比较熟悉。” 紫苏刚想婉言相拒,饶圣和很是迅速地抬起手,捂住了她的嘴。 “我知道你们是武功高强的仁义侠客,我也不是那无能无用之人。若是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我早就老老实实闭门不出了。放心吧!我不会连累你们的,也许在关键时刻,我还能派上大用场!” 若水点了点头,既然饶圣和毛遂自荐,带着她前去福来城,也许能挖出更多有用的线索。 福来城,福来城,福来城,到底是福来,还是祸至,尚且难说啊! 福来城,傍晚时分,街上行人寥寥,显得格外冷清。 城内客栈,掌柜见是陌生的年轻女子前来住店,为了不引火烧身,纷纷拒绝几人入住。 好在不远处有个废弃的道观,倒是能凑合一宿。 饶圣和很是熟练地捡柴生火,还烤上了土豆,颇有苦中作乐的意思。 春林也被紫苏从养魂袋中放了出来,静静地坐在地上,低头不语。 福来城的夜晚,倒是不太冷,所以几人在这废弃的道观里暂住一晚,不用担心得了风寒。 紫苏突然感慨道:“若是贼人盯上了我们,倒是喜事一桩!” 饶圣和好奇道:“此话怎讲?” “你想啊,我们以身入局,将潜伏在暗处的敌人引出来,一网打尽,省的还有其他人惨遭毒手,岂不是最简单最直接的方法?” 饶圣和拍了拍手,很是赞同:“有道理!那我们一会儿出去,四处走走,引人注意,才能引蛇出洞!” 为了安全起见,紫苏陪着饶圣和一同走夜路,若水和兰泽则隐匿于夜色之中,等着猎物上钩。 春林经过短暂的休养生息,到了晚上,状态比白天好一些了。他想跟在紫苏身后,紫苏摇了摇头,让他待在若水身边,因为这样更安全。 潜伏于夜色中的杀人凶手,是不是凡人,不好说。即使是凡人,若对方懂些法术,一旦打起来,春林很有可能会遭殃。他本就有些虚弱,若是被误伤了,很有可能会灰飞烟灭。 紫苏和饶圣和并肩而行时,不知怎地,突然忆起了往昔岁月。 百年岁月匆匆逝去,红樱离开了,下一个离开的人,会是谁呢? 这一路上,她用一颗赤子之心,陪着姑姑披荆斩棘,降妖除魔。世人皆说花草无情,但她并不这么觉得。她有情,她有义,她守信,她重诺,她不是那没心的空心木头。姑姑带她下山,是为了一番历练,好让她精进法术,有更强的同理心和共情能力,对于“世人皆苦”有更深的理解。 红樱离开了,那么她和姑姑,真的能永不分离吗?姑姑会永远陪着她还有云浮山一众姐妹吗? 想到这里,她不禁心如刀割。 饶圣和向来活泼机灵,此时此刻,她能明显感受到紫苏的情绪翻涌。她和紫苏没有心连心,自然不知道她因何而痛苦纠结。 她轻轻牵起紫苏的手,温声道:“紫苏,往昔暗沉不可追,未来飘忽难确定,只有现在,陪着你的人,正在发生的事,才是真的,其余的,要么过去了,要么还没来临,所以无需暗自伤怀或者过于担忧。” 原本有些闷闷不乐的紫苏,听了这番话,努力将自己从悲伤的情绪中抽离出来。 是啊,她在担心些什么呢? 过去的,终究是过去了,即使万般留念,即使痛哭流涕,也无法让时光倒流了。 没发生的,即使百般担心,即使食不下咽,可光靠一人之力,是无法掌控故事的走向和结局的。 与其恋恋不舍,或者惴惴难安,不如活在当下,珍惜每时每刻,每分每秒。 “紫苏,前面有个亭子,不如你我姐妹二人,先去坐一会儿,迎着月色,正好欣赏下湖面风景。” 面对饶圣和的提议,紫苏欣然接受。 二人走到亭子里,坐在木质长椅上,相视一笑。 “我听说福来城的夜景,很是美丽,若是不趁着年轻出来转一转,那真是亏大了!” 紫苏附和道:“是啊!此时此刻,坐在这里,清风徐来,蛙叫蝉鸣,真是令人心情舒畅。” 饶圣和伸出右手,张开五指:“我还挺喜欢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 紫苏饶有兴致地问道:“此话怎讲?” 饶圣和沉声道:“青天白日的,即使心生恶念,也不得不尽力伪装,因为不敢动手。但,到了晚上,就可以撕下伪善的面具,满心欢喜地做回自己了。” 紫苏盯着平静的湖面,目光有些幽深:“人,生而自由。夜游,本无错,真正罪不可恕的,真正应该被千夫所指的,真正应该被万人唾骂的,不是夜游赏景人,而是隐藏于夜色中的杀人凶手。” 紫苏话音刚落,兰泽如同发现猎物的猎人,倏地飞到了旁边的树林中,拦住了想偷偷溜走的人。 见贼人被抓,紫苏和饶圣和马上冲了过去,春林面色苍白,也跟着飘了过去。 若水看了眼身着黑衣又将面部蒙得严严实实的二人,她轻轻挥手,对面两个人便露出了真容。 “你们二位,尾随我们一路,蒙着面,腰间又别着短刀,意欲何为?” 中年男子先是冷哼一声,然后装成哑巴,一言不发。 中年女子叹了口气,愁容满面。 “你们也在引蛇出洞是吗?” 饶圣和冷声道:“休要和我们套近乎!我要把你们送去官府!” 男子突然挑衅道:“好啊!最好现在就把我们扭送到官府!” 女子拧了一下男子的胳膊,连连叹气:“哎呀!你疯了吗?她们和我们一样,都想抓到真正的凶手,你又何苦在这里置气呢?” 饶圣和挠了挠头,不禁问道:“你们不是凶手?” 女子抬起手,拍了拍额头,让自己保持清醒。半晌,她将这一切徐徐道来。 “我们失去了唯一的孩子……” 陈清和陈令,幼时是邻居,长大后,心生爱慕,喜结良缘。婚后一年,陈清生下了一个白白净净的孩子,是个男孩,取名陈愿。 那个孩子,体弱多病,算命先生预言活不过二十岁。她们用尽一切方法,只想让自己的孩子长命百岁。 “不孝子!不孝子!不孝子!” 陈令连骂三声,然后转过脸,又一言不发。 陈清脸上皆是悲戚之色:“愿儿……是男儿身,可他,喜着女子服饰……” 左邻右舍,见这孩子体弱多病,言行举止又如此奇怪,不禁嘲笑,不由远离。 陈令作为父亲,面对儿子的怪异举止,更是痛心疾首。可是,打也打了,骂也骂了,陈愿却坚持做自己,不改分毫。 “他……他是个很有善心的好孩子……可惜……命运待他不公啊!都怪我,是我错把他生成了男儿身!” 那个孩子,嘴软心更软。见到沿街乞讨的,马上拿出钱和食物,因为不习惯别人对他太隆重的感谢,总是一溜烟跑没影了。冬天来临,他会给小动物搭窝,就怕它们熬不过寒冷的飘雪季。他心疼在外忙碌的父母,总是将家里打扫得纤尘不染。 他活着时,做父母的,只看到了他的缺点和短板;当他沉沉睡去、永远不会再醒来时,她们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孩子,并非一无是处。 陈令拍了拍妻子的肩膀,安慰道:“清,是他自己福薄命短,与你无关。我们后来也妥协了,也接受了,哪怕他着一辈子女装,我们也不管了。可是……我们等来的,不是健康快乐的孩子,而是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 唯一的孩子惨遭杀害,没人关心她们,没人安慰她们,没人理解她们,等待她们的,只有官府冰冷无情的答复。 福来城,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这桩惨案,因为官府和她们达成了协议,为了不打草惊蛇,将在暗中调查,尽快破案。 她们不想闲着,也不能闲着,因为只要闲下来,就会被浓重的悲伤团团围住,根本无法呼吸。 那个孩子是举止怪异,是与寻常男子不同,可不代表有人就能心安理得地杀害他,然后全身而退。 她们一定要捉住行凶者,替天行道! 第137章 夜难眠 提起自己的孩子,陈令眼眶微湿。那是他与妻子唯一的孩子,也是他此生唯一的孩子,突然遇害,他怎能不痛心疾首? 即使陈愿是男儿身,非要着女装,但他也罪不至死啊! 他打扮得漂漂亮亮,提着做工精致的灯笼,满心欢喜地秉烛夜游,收获的不是平安喜乐,而是死不瞑目! 陈清哽咽道:“我们接到消息赶到时,愿儿安静地躺在那里。我强行忍住悲痛,慢慢掀开他身上盖的白布,终于看到了他的脸。” 也就是在那一瞬间,陈清和陈令,都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双目失神,直直跪在了地上。 中年丧子,痛不欲生! 人只有在最低谷时,才能看清这个世界本来的模样,才能感受到人性最真实的善与恶。 陈令恨声道:“我的儿子,即使言行举止与寻常男子不同,但也不至于死得如此凄惨啊!那完全是虐杀啊!若是有朝一日,我能抓住那畜生不如的东西,定要让他血债血偿!” 饶圣和叹了口气,对于这对夫妻,不由心生怜悯。 “一点线索都没有吗?你们知道哪里是第一案发现场吗?” 陈清拿出手帕,擦了擦眼泪:“清芬巷一座废弃的宅子里,房主人早就去世了,无人接管,无人打理。愿儿全身都是血,作恶的畜生临走之前,点了一把火,想将那里化为灰烬。可能是上天不忍心,倒塌的房梁护住了他的尸身,大火也被突然下的一场大雨浇灭了。” 官府答应替她们揪出真凶,她们本可以在家坐等,但丧子之痛,让她们痛不欲生,夜夜难眠。为了增大破案的可能性,夫妻二人趁着夜色做掩护,即使不懂武功,即使不通法术,即使押上自己这条命,也要为孩子报仇雪恨。 “那座废弃宅院,我们去了,也搜了,也守了,却没有挖掘到一丝有用线索。凶手如同那潜伏在草丛里的猛兽,若是不把人的脖颈咬断,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陈清规劝道:“敌暗我明,我们此举,是为了给亲子报仇,所以才愿意以身犯险。诸位,有时候隔岸观火,并不是因为冷漠,而是出于对自己的保护。” 紫苏声音温润,态度坚决:“陈大姐,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们好,所以才会好言相劝。我等并非逞强好胜之人,作为术士,驱鬼捉妖,惩恶扬善,是我们该做的。若是见有人惨死,而我等冷眼旁观,那实在是有违初心。” 饶圣和附和道:“是的,我们不能让好人蒙冤而死,更不能让坏人逍遥法外。好姐姐,我们既要为逝者讨回公道,也能保护好自己,别担心啦!” 陈清无奈,只能应允。 这天底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更没有守得住的秘密。 听到紫苏她们被客栈拒绝,只能暂时住在废弃的道观中,陈清便知道了原因。大多数百姓对于这件恐怖的虐杀案,确实不知情,但在官府当差的,有嘴严的,也有守不住秘密的。 陈清温声道:“我家就在不远处,诸位如若不嫌弃,不如就住在我家里。只是家里最近办了丧事,不知道你们会不会介意……哎……” 饶圣和连忙道:“清姐姐,谢谢你和陈大哥愿意收留我们,我们感激不尽,却之不恭!” 一路上,陈清闲来无事,和众人说了福来城最近的情况。 到了以后,紫苏发现陈家不算富裕,但房子里里外外,都很干净,一看就是正经过日子的人家。 “邻居们都搬走了,觉得我们家不吉利。这以后的日子,除了我们夫妻二人,怕是听不到别的声音了。” 陈清说话时,虽然脸上在笑,但紫苏能感受到她目光中浓浓的悲凉和忧伤。 她有些不忍地移开了目光,亲人离去,带来的伤害,是很难用时间来平复的。 陈愿被杀这件事,也是扑朔迷离。 按照陈家夫妻的说法,陈愿当时身着女装,秉烛夜游,才会遭遇不测。可是若是夜游,为什么不去景色优美的地方,而是选择了没有主人的偏僻宅院?他到底是主动去那里的,还是说被人掳去的,再或者说是被人故意引去的? 她们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引出幕后真凶呢? 坐以待毙,绝不可以! 陈令虽然不善言辞,又有些固执倔强,但面对住在家里的客人,还是很有待客之道的。他褪去了先前的冷酷面容,对着几人微微一笑,还忙前忙后,跑来跑去,为大家铺床和烧热水。 福来城的深夜,是那么静寂无声,仿佛万物都在沉睡。 陈清望着窗外悬于高空的皎洁明月,眼中深藏的泪水,此时此刻,再也抑制不住,像是缓缓流淌的河水,慢慢流了出来。 愿儿这一生,短暂又凄凉。都怪她,她若是将他生为女儿身,好好培养,好好爱护,他就不会受尽世人的冷嘲热讽,更不会含恨而逝。 陈令其实也没睡,他听到了妻子的低声啜泣,也感受到了她的心如刀割。 嘴上说不后悔,其实他也是有苦难言。若是陈愿活着时,他对他少一些严厉,多一些宽容,父子关系,也许会更好。 那杀千刀的畜生,如果真想杀了陈愿,直接一刀毙命,而不是选择虐杀,那么他这个做父亲的,都不会如此愤恨难平。 “陈愿,愿儿,我可怜的孩子,我们与诸位豪杰联手,希望你保佑我们早日找到真凶,为你沉冤昭雪!” 陈令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在被烈火焚烧,脑袋如同被千万根尖针狠狠刺入,每一寸皮肤,都难逃锥心之痛。 月亮明明那样明亮温柔,可他的心,他的人生,却再也生不出一丝欢喜之情了。 他缓缓合上了眼睛,一滴不易被人察觉的泪水从他的眼角缓缓流出,落在了枕头上。 他承载着无法言说的丧子之痛,而枕头吸收了他的眼泪,感受着他心中的压抑和痛苦。 太阳照常升起,河水照样流淌,鸟儿照样歌唱,可是他那可怜的孩子,却再也无法看到人间的美景了。 人总是这样,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相聚相处时,因为琐事,因为观点,因为看法,总是会不耐烦,总是会闹矛盾,总是会有分歧。 现在想来,自己的孩子,是多么懂事善良啊! 愿儿离开了,给他们留下的,是数不完的思念,是困住他们一生的潮湿。 如果愿儿能活过来,他不会再反对孩子身着女装,只要孩子觉得开心快乐,世人的眼光和偏见,又算什么呢? 可惜,这些心里话,说得实在是太迟了,愿儿再也听不到他内心虔诚的祈祷了。 夜色深沉,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心事和故事。 寂静无声的院子里,春林坐在石凳上,抬着头,温柔地注视着天边的明月。 人有第六感,可做了鬼,依旧有属于自己的直觉。 在福来城,那些被遗忘的过去,那些被隐藏的往事,命运将会给出答案。 当残忍的真相一一揭晓,短暂疼痛过后,他将迎来属于自己的结局。 是啊,人可以留在人间,因为人间属于人类,但做了鬼,应该去往自己该去的地方。 查明真相,打开心结,通往永生。 “你等的人,还会回来吗?” 春林回头看了眼突然出现的人,没有说话,而是保持沉默。 饶圣和很是自来熟地坐了下来,也学着春林的样子,抬头赏月。 “春林,做人快活,还是做鬼快乐?” 面对这个冒昧的问题,春林愣了一下,然后如实作答:“做人的时光,我不记得了。做鬼,我一直被困在一颗明珠里,浑浑噩噩的,根本没有愉快的回忆。” 饶圣和突然觉得这只鬼,老实巴交的,可怜兮兮的,连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真是可悲可叹。 “其实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我在等谁,只知道自己有一桩心愿未了。我要找到春恨林,我要找回属于我自己的记忆,然后再从容地离开这个世界。” 做人的记忆,无论是愉快的,还是痛苦的,他都能接受,他一定要寻回来。 “你呢?饶姑娘,你在等谁?我总觉得我们,同病相怜。” 面对春林的反问,饶圣和面色一僵,仿佛被人戳中了难以言说的痛处。 或许,心中的防备,在面对同病相怜的人时,可以暂时卸下。 又或者,人总需要倾诉,不能一味地将不愉快的记忆压在心底。 “我的恩人,我在等,我的恩人。” 春林弱弱地问道:“是饶姑娘的救命恩人吗?” 饶圣和点了点头:“所有人都说她死了,但我并不这么觉得。我一定要找到她!” 春林有些羡慕地说道:“要是有人也这么惦记着我,那该有多好!或许我能早一点找到回家的路……” 饶圣和没有说话,而是陷入了回忆之中。 “舅母,我娘就快不行了,求求您好人做到底,再帮帮我们吧!” 她记得那天快要下雨了,天空灰蒙蒙的,仿佛上天都在为她母亲的遭遇而流泪心痛。 喝醉了失足坠入湍流河水中而不幸身亡的父亲,善良软弱又疾病缠身而无钱医治的母亲,冷眼旁观等着看笑话看热闹的族亲,四处拼命磕头借钱又屡屡被拒的可怜孩子,都是她不太想提及的过去。 舅舅死了,舅母虽然在城中一户有钱的人家做厨娘,收入尚可,但也有一大家子人需要养,过的日子,也是捉襟见肘。 面对一直苦苦哀求的外甥女,舅母终究是有些不忍心,她思索片刻,还是拿出了钱袋:“阿和,哎,我手里的银子,真的不多了。这五两银子,是管家今天给我发的工钱,你先拿着去给你娘请个大夫看病吧。多的,说实话,真的没有了。你舅舅死得早,我一个没什么本事的人,要养活这一大家子人,真的很难,也真的很累。” 年幼的她,不是个得寸进尺的人,也不是个不懂感恩的人,她知道舅母一家,这些年来,过得也不容易。一个守寡的女人,赡养老人,又要养育几个孩子,在这个世道,着实不易。 “谢谢舅母!和儿下辈子做牛做马,报答舅母的恩情!” 面对一直磕头致谢的小姑娘,舅母连忙弯下腰,将她扶了起来。 “和儿,别哭了,拿着钱,去给你娘请个大夫吧!她是个好女人,哎,可惜比我还命苦。” “这是怎么了?这是谁家的孩子?怎么哭得像只小花猫?” 那是饶圣和与恩人的第一次见面,当时她趴在舅母的怀里,哭得不能自已。 舅母连忙起身,笑得有些拘谨:“少夫人,这孩子是我的外甥女,马上就走了。” 年轻女子没有流露出鄙薄之色,而是温柔地问道:“她为什么哭得如此伤心?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吗?” 舅母低着头,轻声道:“她父亲坠河身亡,母亲也生了重病,需要拿钱去请个大夫……” 那天,天空是灰蒙蒙的,可是因为有了舅母还有年轻女子的帮助和安抚,她才不至于乱了心智。 “这些钱,你拿着,去给你娘请个好大夫,不够的话,再来找我拿。你这孩子,是个有孝心的,合我眼缘。天无绝人之路,别太伤心,别太难过。” 年轻女子摸了摸她乱糟糟的的头发,又轻轻戳了戳她肉嘟嘟的脸颊,目光里满是怜爱和疼惜。 回去的路,比来时,令她更充满了希望。 “娘!我们有钱了!你的病,有救了!以后我们两个人好好生活,等我长大了,有本事了,我会好好孝敬您,还有帮助我们的舅母,以及今天这个美丽的仙女姐姐!” 可是命运,谁又能掌控方向呢? “阿和……你已经尽力了,你娘即使去了另外一个世界,也会永远保佑你的……别哭了……哎……可怜的孩子……” 她借到了钱,请到了大夫,可是娘却没有等到她回来,便永远离开了人世。 “母亲,我要离开这里了。舅母有个远房亲戚,会捉鬼除妖,我要去拜她为师!舅母给的银子,我想还回去,但舅母却说不用了,留着给您办丧事了。神仙姐姐给的钱,有很多,我也去还了,但是那家公子说她回娘家了,暂时回不来,说把钱送给我了,就不用还了。舅母让我把钱带着,外出谋生,需要钱财傍身。我要去学些真本领,以后做个有用的人,不辜负您的养育之恩!等我学成归来,我会好好报答舅母还有神仙姐姐的!” 第138章 黑心肝 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 “饶姑娘,你这厨艺,真是厉害!” 陈令很是赞赏地盯着饶圣和,这小姑娘不肯在屋里休息,非要来厨房帮忙。 兰泽负责在外面劈木头,紫苏和若水则陪着陈清去早市买蔬菜和肉。 紫苏向来机灵,付钱时永远比陈清更快一步,搞得她很是不好意思。 明明客人来家里做客,她这个主人却让客人付钱买菜,实在是有些失礼了。 紫苏看出了她的为难,笑着说道:“姐姐,你我之间,不用客气。外出游玩,结识朋友,大家聚在一起,买菜做菜,热热闹闹的,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幸福。不用想太多,我最近赚了钱,正好没地方花。” 若水也笑着点了点头,陈清见状,只能无奈作罢。 回去的路上,突然有人叫住了陈清。 “妹妹,你还好吗?我好想你啊!我可怜的妹妹!” 面对突如其来的关心,陈清面色有些苍白,然后往后退了一步。 “这两位是?” 陈清勉强打起精神,应付道:“我的朋友。” 女子仿佛没有感知到气氛越来越尴尬,她往前走了一步,对着若水和紫苏,打量了一番,然后缓缓收回了视线。 见陈清越来越不耐烦,女子不禁哭诉道:“妹妹,你我终究是姐妹,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啊!何苦如此生疏呢?” 陈清对于眼前这个人,比任何人都了解,知道她素来无事不登三宝殿,定是有事相求,才会打起了感情牌。 看着陈清冰冷入骨的目光,女子打了个激灵,然后终于开始言归正传:“妹妹,你得救救我啊!” 陈清一把推开了女子挽着她的胳膊,抬起手,拍了拍衣袖,仿佛自己的衣服沾了脏东西。 女子见状,眼睛微眯,刚想发作,但考虑到自己有求于人,只能将翻涌的情绪压了下去。 “若水姑娘,紫苏姑娘,我们先回家吧!陈令应该煮好了饭,我们先回去吃饭。” 若水和紫苏微微一笑,站在陈清身边,陪她一起往家走。 女子眼珠一转,计上心头。 回去的路上,为了不将负面情绪传递给别人,陈清只能努力平复心情,假装无事发生。 见菜买回来了,陈令立马将菜接了过来,开始择菜洗菜和切菜。饶圣和则撸起袖子,开始下锅翻炒。一时间,菜香四溢,整座小院里,都被人间烟火所笼罩。 “来来来!尝尝我的手艺!” 饶圣和知道陈清和陈令因为孩子被害,内心悲痛万分,但是没办法,活着的人,总得抬头往前看,跨步往前走,不能一直留在过去的痛苦回忆中。 陈清对着活泼的女孩笑了笑,眼里皆是温柔之色。 在她看来,若是当时把儿子生成女儿身,那么长大了,定会和饶姑娘一样聪明机敏又活泼可爱。 她望向她的目光,像是一个苦命的母亲,透过聪明机敏的她,与自己的孩子遥遥相望。 坐下来以后,大家开始吃饭了。 饶圣和果然厨艺了得,做的饭菜,众人无不夸赞。 紫苏赞赏道:“圣和,以你的厨艺,以后可以开个酒楼,我去给你当伙计。” 饶圣和笑着调侃道:“那你得小心一点,我怕你吃了我的饭菜,从此离不开我了,以后再也吃不下别人做的喽!” 陈清摸了摸饶圣和圆圆的脑袋,看向她的目光,更加慈爱了。 “姨母!姨父!我可怜的表弟啊!” 面对门口哭天喊地的叫声,众人不禁眉头一皱。 陈令面色阴沉地打开了大门,发现门外站着熟悉又陌生的一家三口。 紫苏看了眼门外之人,发现那位女子,便是刚才拦住她们去路的那个人。 陈清深吸一口气,然后厉声呵斥道:“陈澈,带着你的儿子,还有你的丈夫,滚出我家!” 那还在做戏的年轻男子,面对陈清的厉声呵斥,身体不由一颤。但想到自己所为何事,咬了咬牙,只能继续演下去。 “姨母,您与母亲是堂姐妹,母亲一直挂念您,您不要生气啊!陈愿表弟年纪轻轻就没了,您和姨父年纪也大了,不过有我在,定不会让你们孤苦无依的!” 陈澈清了清嗓子,面露悲色:“妹妹,我苦命的妹妹啊!外甥,我可怜的外甥啊!我和你姐夫商量好了,把新儿过继给你,以后,他给你们养老送终!” 陈清和陈令对视着,彼此眼中,皆是无奈之色。 这厚脸皮的夫妻俩,还有这恬不知耻的远房外甥,真是让人头疼。 说是给她们夫妻二人养老送终,这种漂亮话,听听也就算了。真正的目的,无非是觉得她俩手里有房有地有点积蓄,想要吃绝户罢了。 陈清瞥了眼院子角落放着的扫帚,陈令则找到了闲置的扁担,二人相视一笑,便飞速拿起各自觉得得心应手的工具,对着门口那三个厚颜无耻的人,便冲了过去。 一时间,大门口传来的惨叫声,求饶声,怒骂声,不绝于耳。 饶圣和叉着腰,站在门口,不停拍手叫好。 “打得好!打得妙!打得心术不正的人呱呱叫!” 一家三口本想将陈家家产吞并,正好用来偿还儿子在外欠下的赌债,没想到却被陈家夫妻联手打了出来,只能灰溜溜地逃走了。 落荒而逃之前,还得放一番狠话,以证明自己还会舔着脸再回来的:“陈令,陈清,你们两个人真是不识好歹!我儿大发慈悲之心,想让你们老有所依,没想到你们如此蛮横不讲理!人有老的那一天,自然就有低头求饶的那一天!我儿年轻力壮,而你们日渐衰老,看谁能熬过谁!我就不信,等你们老了,还能如此硬气!我们就走着瞧,有你们服软认输的那一天!” 陈令唾骂道:“呸!我们二人是没有孩子了,但不代表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充我们的孩子!谁死在谁前面,那可不好说!用不着你们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你们要是再来我家闹事,下次迎接你们的,就不是扫帚和扁担了,而是菜刀和铁锹!” “爹,娘,好汉不吃眼前亏,我们快些回家吧!这两个人,印堂发黑,晦气缠身,我看是命不久矣了,我们不用和他们计较。来日方长!” “好孩子!那我们先走吧,省的被疯狗咬一口,得不偿失!人无千日好,别看他们现在如此猖狂,早晚有一天会跪下来求我们的!” 陈令咬紧牙关,胸膛极速起伏,脸色更是红一阵白一阵。陈清连忙轻拍他的胸口,想让他顺口气,冷静下来。 她堂姐这一家三口,真是厚颜无耻! 当时愿儿还活着时,因为他喜着女装,堂姐和堂姐夫,总是大声嘲笑,还带着其他亲戚来看热闹。那个所谓的外甥,更是歹毒,直接下黑手,将愿儿推进了湖里,若不是好心人听到呼救声跳水救人,可怜的愿儿,就被活活淹死了。 这一家三口针对她们家做下的恶事,真是数不过来了。如今愿儿惨死,这一家三口还想鸠占鹊巢,图谋她们的财产,真真是其心可诛! 为什么毫无血缘的陌生人愿意给她们带来关心和温暖,而血脉相连的亲人却如此冷漠与卑鄙呢? 一想到这里,她顿感心如刀割。 见妻子眼泛泪花,陈令将心中的怒火强行压了下去。他轻轻拍了拍妻子的后背,示意她不要因为这种厚颜无耻的人而过于忧心和伤心。 饶圣和出言劝慰道:“姐姐,无需为了这种没良心的人而伤心难过。人在做,天在看。这三个人如此阴暗卑鄙,自然会有报应等着他们的!” 陈清是个理智的人,她不想因为自己的坏心情,而连累和影响别人。人生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陈澈一家三口想看她的笑话,想吞并她的财产,这算盘打得真响,但这一切,都为时尚早! 谁走在谁前面,还不好说! “姑姑,我们真的能帮陈大姐找到杀人凶手吗?” 见紫苏神色悲戚,若水抬手,轻轻揉了下她的脸。 好好的一顿饭,被陈澈一家人搅和了。饶圣和留在陈家,安慰陈清,若水则带着紫苏和兰泽出门,继续寻找有用的线索。 “姑姑,快看!” 若水抬头,发现前面不远处有一群人聚在一起。 凑近一看,原来是一对夫妻和算命先生起了争执。 “可恶的骗子,把钱还给我们!你给我们的东西,根本没用!” “是啊!天杀的!你骗得我们好惨啊!” “你若是不把钱退给我们,我们定会报官处理!到时候你挨了板子,进了大牢,小命难保!” “对对对!官府的人,可不是吃素的!” 算命先生摸了摸胡须,一言不发,冷眼看着这对夫妻撒泼打滚。 经常受到算命先生照顾的卖菜大姐看不下去了,中气十足地喊道:“先生从不骗人!我看你们是来故意找事的!” 卖饼的大婶也附和道:“是啊是啊!先生素来热心肠,是不会做那坑蒙拐骗的坏事的。这其中,会不会有些误会呢?” 算命先生从摊位上站了起来,朝着替他说话的人深深一拜:“诸位,感谢替我仗义执言!我没做那亏心事,自然就不怕鬼敲门!” 中年男子突然从地上站了起来,梗着脖子,怒吼道:“胡说!你这可恶的老东西!你差点害死我们,竟然还敢如此大言不惭!” “人在做,天在看。种因得果,种恶因,得恶果。”说罢,算命先生冷冷瞥了眼撒泼打滚的夫妇,快速收拾东西,抬脚就要走。 “想走?没门!” 面对就要朝他动手的中年男子,算命先生不再忍耐,轻轻一挥手,那像被激怒的豹子般冲过来的人,瞬间就被掀飞了。 “积德行善,自有天助!” “作恶多端,自有天收!” 紫苏摸了摸下巴,见旁边的女人比较面善,便好奇地问道:“姐姐,这对夫妻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是花钱让算命先生消灾解难吗?” 女人低声道:“这个撒泼打滚的人,叫孟明,旁边那个女的,叫赵庆,素来不好惹,邻里都不待见。他们原本有个女儿,叫孟德曌,但年纪轻轻就没了。近些日子,不知怎地,这对夫妻声称自己被妖怪缠上了,便找到了算命先生帮忙消灾解难。可能是效果不行,所以便来这里找他算账来了。” “原来如此!” 若水和紫苏对视一下,觉得这里也许能找到突破口。 但眼下人多眼杂,不宜打草惊蛇,还是等这对夫妻冷静下来,她们再采取行动。 夫妻二人闹够了,见没人理了,只能拍了拍身上的灰,然后灰溜溜回家了。 钱没要回来,真让他们痛心疾首。 富丽堂皇的宅子里,站着一位年轻男子,他身着华服,如玉般的手指提着水壶,慢悠悠地浇着花。 “公子……” “说。” “无忧坊那边,有个赌徒欠了很多钱,无力偿还,给我们提供了线索,说他姨母家比较富裕,家里还收留了好几个年轻貌美的女子……” “哦?” “他说……若是您觉得……” 男子放下了手里的水壶,接过了下人递过来的帕子,很是仔细地擦拭着每一个手指。 “公子……” “你如今说话,已经如此口齿不清了吗?看来留着你,是没什么用了。” 那人感到脊背一凉,压迫感瞬间迎面而来,他立马跪了下来:“公子,是属下的失误,请您再给属下一次机会!” “哦,起来吧。” “公子,这赌徒胆子极大,人也滑头,他已经猜到了无忧坊背后的主子,不是付掌柜。” “我对女人没兴趣,美丽的,丑陋的,都不值得我动手。我只对猎物感兴趣,且已经找到了最新的目标……” “公子,那这个赌徒怎么处理?” 男子低头看了眼满园盛开的鲜花,笑得异常温柔:“杀了。” “属下遵命!” 风轻轻吹过,花儿随风摇曳,男子抬起手,想要留住些什么,可慢慢打开手掌,发现留下的,只有一室沉默。 那些逝去的,再也不会回来了。 第139章 妖成亲 “姑姑,这里就是孟明和赵庆的家。” 紫苏摸了摸下巴,觉得这户人家看上去还算富裕,这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秘密,急需解开。 若水轻轻点头,然后抬起手,敲了敲门。 “谁啊?” 赵庆满脸不悦地打开门,定睛一看,发现门外站着三位年轻女子和一位年轻男子。 “你们找谁?” 饶圣和双眼微眯,轻轻一笑:“姐姐,我们是捉妖道人,听街坊邻居说您家里最近不安宁,便想过来瞧瞧,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见又有人自称有本领便想借着捉鬼除妖的名义来骗她们的钱,赵庆本想破口大骂,但诅咒谩骂的话还没出口,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马上转了转眼珠,一改往日的泼辣作风,反而对着众人笑得一脸谄媚,还连忙将她们迎了进来。 “我就说往日积德行善是有用的,我们两口子一心吃斋念佛,如今碰到了麻烦,都不用四处求人,自有仙人下凡来救我们于水火之中。” 紫苏莞尔一笑:“是啊!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赵庆一边给她们倒茶,一边给自己脸上贴金:“那可不!这街坊四邻都知道我们素来心慈面软,帮过的人,不计其数。各位仙师,有了你们前来相助,我想那可恶的妖怪,必定会灰飞烟灭!” 见众人但笑不语,赵庆瞥了眼神色淡然的兰泽,不由夸赞道:“这位仙师长得真是俊俏啊!眉眼含情,肤若凝脂,面如桃花,真真是人间绝色啊!不知仙师家住哪里,可有婚配?我有个外甥女,长得很是漂亮,她素来喜欢美男子,若是见到你,定会一见钟情!” 见赵庆竟然打算给一向腼腆话少的兰泽做媒,紫苏和饶圣和先是相视一笑,然后替他婉拒了。 赵庆被拒绝了,也不恼,只觉得无限惋惜。 此时正处于话题中心的兰泽,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将话题引回了正轨:“我们来这里,定会竭尽全力还您家宅安宁。您方便将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和我们详细讲一遍吗?” 赵庆长叹一口气,又拍了拍大腿,开始讲述这真假难辨的故事。 赵庆和孟明成婚后的第八年,终于迎来了她们的第一个孩子,孟德曌。 “我和老孟都是好脾气的人,彼此相敬如宾,不曾有过红脸。面对上天赐给我们的孩子,我们将她视若珍宝,呵护备至,可她回报给我们的,不是温暖的陪伴,而是无尽的痛苦。” 据赵庆所说,她的女儿孟德瞾,是个命短福薄的苦命孩子。 对于女儿的抚养和成长,她们投入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可换来的,不是子孙绕膝,而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人间悲剧。 “好好的孩子,突然得了不治之症,就这么撒手去了。我和老孟,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啊!” 赵庆一边回忆往事,一边拿出手帕擦拭泪水。 “赵庆!老子还没死,你哭什么?你个……” 门口突然传来男子的咒骂声,打破了一室沉默。 赵庆连忙用手帕擦干眼泪,对着众人尴尬一笑,然后步履匆匆地跑了出去。 不知赵庆说了些什么,院子里的孟明像被人点了哑穴,停止了叫骂。 过了一会儿,赵庆带着孟明,满怀歉意地走了进来。 孟明率先开口致歉:“不知家里有客人来访,刚才我实在是太失礼了,诸位仙师,真是抱歉!” 赵庆红着眼睛,低声道:“哎!老孟因为我们家最近被妖怪缠上了,所以心情不好,今天去了女儿坟前,站了好久才回来。丧子之痛,难以言喻。还请诸位仙师不要和他一般计较……” 面对孟明和赵庆的变脸戏法,饶圣和无奈地摇了摇头。她们都不是傻子,谁好谁坏,是非对错,心里自然有一把尺子来衡量的。 来这里的核心目的,不是为了看他们夫妻二人表演节目,而是为了引出暗中捣乱的妖怪。 她清了清嗓子,将话题拉了回来:“妖怪先是无故来袭,逼得你们不得不在算命先生那里求了各种护身法宝,可是求来的东西无用,妖怪还是频繁来犯,是这样吗?” 赵庆和孟明连忙点头,还向饶圣和投来了求助的目光。看来他们二人命不该绝,虽然遇到了一个江湖骗子,但他们的真心还是感动了苍天,为他们安排了真正有本领的捉妖师。 大胆妖孽,不好好在深山老林修炼,非要威胁恐吓凡人,这下他们有了靠山,妖孽定会不得善终! 兰泽淡淡道:“今晚我们将会留在这里,如若那妖怪果真对无辜凡人下手,我们定会替天行道。” 孟明连忙拍手叫好:“仙师说得对!仙师做得好!今日定要让那妖怪魂飞魄散!我们夫妻二人真的是不堪其扰,如果不把它解决了,我们活不了多久了!” 赵庆附和道:“是啊是啊!我们向来光明磊落,从不做亏心事,自然不怕那恶鬼来敲门!只是我们年纪大了,总是被惊扰和恐吓,心脏真的受不住了……” 夜越来越深,但众人皆保持着清醒。为了不打草惊蛇,若水和饶圣和留下来陪着赵庆和孟明,紫苏和兰泽则躲了起来。 若水盯着门口那棵大树,双眼微眯。 原本无风无雨的天气,狂风骤起。挂在树上的铃铛,发出了持续尖锐的警报声,而干净整洁的院子里,铺着一层刚被大风吹落的树叶。整座宅子的温度,也越来越低,一瞬间不禁让人产生冬天来了的错觉。 赵庆和孟明倏地脸色大变,如同坠入冰窖,齐刷刷躲在了若水和饶圣和的身后。 若水面色从容,轻轻抬手,院子的大门,突然打开了。 “来者皆是客,还是从大门进来吧。” 周围的温度越来越低,但如刀子般令人疼痛难忍的狂风,却慢慢停了下来。 招魂幡被主人操控着,飘在最前面,后面跟着的,是用纸扎成的童男童女。金丝楠木制成的棺材,也被抬了进来。随着哀乐响起,纸钱如同冬日的白雪,从天而降,四处飘散。 “不容易呀!不容易呀!不容易呀!” 若水抬头望去,只见门口站着一个面色苍白的男子。他身穿白色丧服,眼睛里迸发着滔天恨意,可是瘦到脱相的脸颊上,却又散发着浓重的心如死灰。 孟明握了握拳头,不停给自己加油打气,终于暂时克服了心中的恐惧,对着闯入者厉声警告道:“青蓝,你别以为老子真的怕你!今天,法力通天的捉妖师在此,就是为了让你灰飞烟灭!识相的,就赶紧滚,别再来烦我们了!” 那只叫青蓝的妖,听了孟明的警告,不仅没有心生怯意,反而挑衅地往前走了几步,那双哀莫大于心死的绿色眼睛里,迸射出浓浓的鄙视之情:“法力通天?好啊!好啊!真是太好了!那就让我来会会这群助纣为虐的伪君子吧!” 无数个纸人从天而降,随着青蓝一声令下,全部睁开了血红的眼睛,露出诡异又恐怖的笑容。 躲在暗处的紫苏和兰泽,见青蓝突然发难,迅速地站在了若水和饶圣和的前面。 青蓝冷冷扫了一眼众人,终于拿出了血肉重铸铃。此铃铛是世间不可多得的法宝,可以在短时间内为毫无生命的纸人注入强大的法力,从而用来击退不断扑上来的敌人。落在地上的纸钱,仿佛听到了命运的召唤,纷纷化为了六刃嗜血镖,不停逼向众人。 躲在角落里的孟明和赵庆,见青蓝这次真的动怒了,被吓得瑟瑟发抖。二人对视一眼,觉得这四个人根本不是青蓝的对手,便齐齐跪了下来。 “青蓝仙君!饶命啊!不是我们故意和您过不去,这中间有小人挑拨,存在着天大的误会啊!这四个人,和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啊!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们吧!” 青蓝眼皮都没抬一下,又拿出了自己的护身法宝,幽灵青黛刀,低头擦拭着。一时间,整座院落,都被翠绿色所笼罩。 孟明心一横,为了能活下去,决定豁出去了:“青蓝仙君,我女儿只是个姿色平平的普通人,若您真的决定娶妻,您看眼前就有三个合适的人选啊!何苦非要与死了的人做那苦鸳鸯呢?您听我……” 还没等孟明说完,两道光齐齐飞了过去,他先是被掀了起来,然后重重摔在了墙壁上。赵庆见一向不服输的丈夫口吐鲜血,无力地倒了下去,为了不牵连自己,只能暗中咬牙,假装无事发生。 “你们管不该管的事,非要介入别人的因果,那么就该付出应有的代价。” 空中漂浮的纸人,齐齐扭了扭脖子,笑嘻嘻地开始向众人飞了过来。六刃嗜血镖也不甘落后,像是一同约定好了似的,飞速地朝着众人的面门袭来。 兰泽召出了凌霄碧玉伞和七彩琉璃盾,将众人围住,暂时阻挡住了不停逼近的敌人。 若水微微一笑,突然拿出来一个精致的石头小人。她轻轻摸了下它的头,对着它念了三声咒语。石头小人在她手心里翩翩起舞,地上的石头感应到了号召,纷纷离开了地面,和空中飞舞的纸人和六刃嗜血镖打了起来。 青蓝向来不畏强敌,他冷笑一声,提着幽灵青黛刀,便劈了过来。紫苏眉头紧皱,终于拔出了扶苏剑。 一时间,整座院落被刀光剑影所笼罩。 六刃嗜血镖已经被石头人全部消灭,但注入法力的纸人还在负隅顽抗。若水摇了摇头,她拿出了缥缈镜,随着强光照射,纸人纷纷失去了法力,一个接一个倒了下去。 兰泽见紫苏还在与青蓝缠斗,为了速战速决,他拿出风动无影鞭,毫不迟疑地抽了过去。 青蓝法力虽高,但一对二,还是落了下风。他的额头冒出了汗珠,但他绝对不允许自己倒下。 趁着青蓝对付兰泽的间隙,紫苏找到了最佳时机,待青蓝反应过来,扶苏剑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赵庆见青蓝败了,心中不由大喜,刚想趁机奚落他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但瞥了眼自己老头子的惨状,最后决定躲在角落里继续装死。 石头小人已经被若水收了起来,她缓缓走了过来,盯着青蓝碧绿色的眼睛,不由叹了口气。 青蓝微抬着下巴,一副完全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样子。紫苏不想将事情闹到真的出了人命的地步,只能好言相劝:“青蓝,你是妖,应该在山里好好修炼,为什么非要来骚扰凡人呢?” 青蓝恨声道:“你们这群助纣为虐的道士,还有你们两个,必然会不得好死!今日我就算死了,也会在地狱里日日夜夜诅咒你们!” 刚才大战时,饶圣和被保护得很好,没有受伤,她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还揉了揉眉心:“冷静点!你如此激动,上来便打打杀杀,事情不仅没有解决,反而加深了彼此之间的矛盾。这对满嘴谎言的夫妻和我们说的,应该和事情的真相,有很大的出入。我们不想滥杀无辜,只想帮忙解决问题。你不如先冷静下来,将整件事情再和我们说一遍,省的我们被人牵着鼻子走。” 兰泽冷声道:“以你的实力,如果真的想杀了他们夫妻二人,是轻而易举的事,不会也不用等到今天才出手。为什么非要一直缠着他们?为什么非要一直吓唬他们?你们肯定不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这其中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放了青蓝哥哥!” 门外突然传来了一声尖叫,众人回头望去,发现是个身着一袭青衣的年轻女子,哦,不对,也是个大妖。 原本视死如归的青蓝突然脸色大变,他怒吼道:“青恒,不用你管,快走!” 青恒并没有离开,反而拔出佩剑,想要救出青蓝。 “不要伤害她!我说!反正是事实,有罪的人,不是我们!该被惩罚的人,也不是我们!你们这群伪善的人,我倒是要看看,你们是站在人类那边,还是正义这边!” 第140章 泣露谷 第140章 泣露谷 青蓝选择坦白,而不是继续无理由攻击,紫苏将扶苏剑从他的脖子上移开了。 见青蓝终于安全了,青恒泪眼朦胧地扑了过来。 “青蓝哥哥,你太傻了!” 青蓝一改之前的冷漠,朝着她柔柔一笑,说出来也好,省的日日痛苦,时时忧心。 很多事情,藏在他的心底,压得他喘不上来气。他不是十恶不赦之妖,手上未曾沾染一滴人类的鲜血。 他来这里,只是为了接走一个人,不对,是一具早已没有任何温度和笑容的尸体。 孟明和赵庆骗了他,还想用求来的护身法宝置他于死地,即使如此,他也没有真的想结果了二人的性命。 “我想接走阿曌,可是,当我打开棺材时,却发现……” 当青蓝还是个小青蛙时,他喜欢在长着荷叶的水面上跳来跳去,感受着大自然赐予的一切宁静与美好。 当青蛙当久了,会由一开始的满心欢喜,慢慢变为平淡无奇,最后心生烦躁,决定摆脱妖形,化身为人。 后来,他通过辛苦修炼,终于化为人形,可以自由地穿梭在人世间。 可世事无常,他避开了穷追不舍的捉妖师,却落入了大妖精心编织的陷阱中。他想活着,不想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去,于是耗尽毕生修为,奋力挣脱,终于逃了出去。 逃出生天后,仅存的法力,已经无法支撑他化为人形了,于是他又成了一只平平无奇的青蛙。 为了避开大妖的追杀,他躲在水里,默默地注视着外面世界的变化,却从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岁月匆匆流逝,他隐忍潜伏许久,法力却仍不见太明显的长进。 越等待越着急,越着急越心烦,越心烦越意乱。 果然,他一心求速成,差点走火入魔,多年道行差点毁于一旦。 他又变成了他最厌恶的青蛙,每日趴在荷叶上,百无聊赖地听着岸边的人说着人间新鲜事。 “我遇到了阿曌,她才思敏捷,她满腹经文,她如同天边的太阳般耀眼夺目,又似那夜空的月亮般谦逊有礼……” 世间的缘分往往就是如此奇妙,朝夕相处不一定会怦然心动,惊鸿一瞥却足以乱人心弦。 躲在暗处修炼的青蛙,爱上了才华横溢的人间女孩,他沉沦的同时,也保持着难得的清醒。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情不知所起的一厢情愿罢了。他要好好修炼,他要早日化为人形,他要以最完美的形象与她相见。 “阿曌,我看你终日手不离书,真真是块读书的料子。你要不要试试当女官这条路?” “婵燏,其实我很想用自己学到的东西去帮助更多的人,可是……” 见闺中密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女孩很是心疼地看了眼孟德曌,立马将话题引向了别处:“最近我听说齐行街那边又发生了一件有意思的事……” 河岸边,两个年轻女孩并肩而行,欢呼雀跃地分享着最近知道的新鲜事。 临别时,女孩笑着问道:“阿曌,我发现你最近总是读一些求仙问卜的书。” “是呀,我最近迷上了修仙。我觉得若是能得道飞升,那我就可以摆脱一切束缚了!” “那你对书中描绘的哪种宝物比较感兴趣呢?” 提到这个话题,孟德曌语气很是激动:“我最近读了一本《问心记》,书中提到了一种宝物,紫玉凝兰珠。短短几句描述,让我终身难忘。若是能拥有此物,我一定会是世界上最开心的人!” “……”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躲在暗处的青蓝,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无望地等下去了。他要法力大增,他要为阿曌拿到那颗璀璨夺目的神珠。 打定主意后,他最后深深看了眼心爱之人,然后便头也不回地踏上了寻宝之路。 可世事多变,无论是人还是妖,都无法完全掌控命运的轨迹。 寻找灵珠的路上,青蓝吃尽了苦头,可却从未想过放弃。可能是他的日夜祈祷感动了上天,他终于与命中的贵人相逢。 妖不一定是善妖,人也不一定是恶人。 云游四方的道长羽化前,瞥了眼跟在自己身后的小青蛙。 “妖不好好修炼,非要爱上凡人,坠入情网,你知道最后的结局吗?” 青蓝点了点头,没有为自己辩解。 道长无奈地笑了笑,声音温润:“生关死劫,对于修行者来说,咬咬牙,就能挺过去。可情劫,自古难过啊!小小青蛙,不想着早日得道飞升,非要给自己背上这么沉重的包袱,真是个傻孩子啊!” 青蓝态度不卑不亢,语气更是坚决:“我做的这一切,都是心甘情愿的,即使结局不似我想象得那般美好,我也绝对不会心生怨怼。人各有志,妖亦如此。我不想修炼成仙,只想拿到紫玉凝兰珠后日日夜夜陪在她的身边。” 道长见这小青蛙还挺能言善辩的,不禁打趣道:“若她只接受灵珠,却不接受你的爱,你该怎么办?备受打击地离开?还是会把灵珠要回来再走?凡间男子虽大多薄幸,但也有至诚至善之人,若是她爱上了别人,那你该怎么办?你的灵珠还送给她吗?” 见小青蛙低头不语,道长继续劝说道:“与其惴惴难安,不如早日回头。天道无情,人如此,妖亦……” “她收不收灵珠,她爱不爱我,对我来说,是重要的,但不足以重要到让我半途而废。人从不认命,妖亦如此。我视她如天上的明月,我做的这一切,都是出于真心和自愿。即使结果不尽如意,我也不会因爱生恨。若我能找到紫玉凝兰珠,即使付出一切,哪怕是生命的代价,我也要将它递到她的手里。这一切本就是我的一厢情愿,她是否愿意,根本无法强求,也强求不来的。若她情寄旁人,另择佳偶,那我亲手送上灵珠的同时,还会赠予她最真挚的祝福。” 道长愣了片刻,幽幽道:“人惯会油嘴滑舌,妖亦如此。说出来的话,就一定如黄金般珍贵吗?就一定代表心中最真实的想法吗?若你食言而肥,那该怎么办呢?” 青蓝盯着天边的明月,立下重誓:“神佛在上,天地作证,若我今日所言,有半句虚假,我愿意接受这世间最残酷的惩罚——无数道天雷劈到我的身上,修为尽毁,烈火焚噬,灰飞烟灭!” 道长盯着这只执着的青蛙,看了好久,缓缓吐了口气。在他看来,情爱是世间最肤浅最无聊的事,可到头来还是牢牢困住了他的一生。若是人生可以重来,他一定主动斩断情丝,做一个心若止水的空心人。 可惜,时光不能倒流,人生也无法重新来过了。 “小青蛙,我要走了。至于到底去哪里,以及另一个世界到底长什么样,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人来时,身无一物。那么人走了,也不该带走太多的东西。你过来吧,趁我还有口气,趁我还没反悔……” 皎洁温柔的月色,即将羽化的道士,懵懂无知的青蛙,轻轻拂过的晚风,构成了一幅凄美的画面。 得到恩人全部修为和真传的青蓝,终于化为了人形,可还没来得及说出感谢的话,道长便羽化了。 那一刻,他泪如雨下。 他对着自己的恩人,不停磕头致谢,即使额头都磕破了,血流不止,可他仍旧不愿意停下来。 做妖,是得到了比人类更长的寿命,可这漫长又孤独的一生,得到的关心和呵护,陪伴与温暖,实在是太少了。 怀着感恩与悲痛之心,他流着眼泪,亲手埋葬了于他而言有着天大恩情的道长。清风徐过,没有吹干他的泪水,反而让他对生命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命运待他不薄,历经千辛万苦后,他终于来到了泣露谷。 连绵不绝的山脉,郁郁青青的古树,潺潺流淌的溪水,紧密缠绕的灌木,争奇斗艳的花儿,五彩斑斓的蝴蝶,构成了一幅和谐美丽的画面。 在漫长又焦急的等待中,他终于等来了夺珠的最佳时机。 那天明明是满月夜,可是抬头望去,根本寻不到星星和月亮一丝痕迹。原本平静无风的山谷,突然狂风骤起,吹得人根本睁不开眼睛。 不多时,绵绵细雨迎风起舞,如同坠落凡尘的星辰,优雅温柔又遗世独立。谷中生灵仿佛感应到了命运的召唤,纷纷朝着一个方向飞了过来。 万千只蝴蝶排列有序,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球状体。五颜六色的鸟儿展翅飞翔,丝毫不惧风雨,随着鸟王一声啼叫,鸟群也按顺序排列开来。仔细一看,竟然是空谷幽兰的形状。花儿似乎也感应到了号召,原本未绽开的花蕾,忽然之间,全部盛开。古树和灌木的叶子上闪烁着晶莹的雨珠,如同洒落一地的碎钻。 山谷上空密布的乌云骤然消散,明媚柔和的月光洒了下来,一刹那间,由万千蝴蝶环绕而成的圆球,突然散发出沁人心脾的花香。飞鸟和蝴蝶散去的那一刻,整个山谷被紫色的光芒所笼罩。 强光袭来,青蓝下意识地闭上眼睛。等他再睁开眼睛时,发现半空中飘着一朵巨大的兰花。 那一刻,他的眼睛温柔又明亮。没有丝毫犹豫,怀着喜悦之情,立马飞了过去。 “你想带走本就不属于你的东西?” “谁在说话?”青蓝很是警惕地环顾着四周,就怕一时不慎,又被人暗算了。 无数朵兰花飘向空中,铺成了一条香气弥漫的平坦之路。蝴蝶拼成了一道美丽的彩虹,鸟王则衔着闪着星光的花环,等待着山谷主人的到来。又是一阵强烈刺眼的紫光划过,兰花路的尽头,站着一位身着紫色华服的年轻女子。鸟王在空中飞翔一圈,然后将花环戴到了她的头上。 “你是?” 女子拿着一个泛着青绿色光泽的瓶子,手指轻轻一挥,山谷里的花儿,开得更加鲜艳了。 “小青蛙,你来这里,所为何事?” 青蓝不是呆瓜,立刻反应过来了。 眼前之人,就是泣露谷的守护者。 这一路吃尽了苦楚,终于要到达梦想的彼岸了。他眼睛里泛着泪光,哀求道:“仙子,我能带走紫玉凝兰珠吗?它于我而言,重过生命。我这一生,漂泊又迷茫,全靠着它,支撑着信念与期望。” “我不是仙子,只是守护这里的精灵罢了,你可以叫我凤兰溪。你和紫玉凝兰珠有缘,所以命运才会指引你来到这里。可是容我丑话说在前头,有缘者,不一定能带走它。” 青蓝态度诚恳,深深作揖:“兰溪仙子,请问我怎么做才能让它和我走呢?” 凤兰溪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如实相告:“带走它,需要以性命为赌注。赢了,你就可以带走它;输了,你就要永远长眠于泣露谷了。如果你是为了增加灵力,我劝你迷途知返,回去找个福地,好好修炼个数十载,定会得到你想要的结果。” 青蓝柔柔一笑,神色坚决:“道行深,还是道行浅,其实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我想带走它,并不是为了早日飞升,而是因为我想替她圆梦。无论结果如何,我都可以接受,不恨,不悔,不怨,不嗔。对人类来说,终其一生都在寻找活着的意义和价值。对我来说,亦是如此。今日前来叨扰,若是不能带走紫玉凝兰珠,我愿意永远留在泣露谷。愿赌服输,绝不后悔!” 凤兰溪盯着青蓝那双碧绿色的眼睛,看了半天,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在她看来,情爱不值一提,可是总有人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妖不好好修炼,非要与人类纠缠,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 这青蛙傻傻的,看着就很好骗,希望有朝一日,他不会后悔自己今日的抉择。 爱情到底有什么魔力,情人到底有什么魅力,值得一个大妖不在深山老林好好修炼,反而进山谷以身犯险? 她是不懂,也不想懂。 既然青蓝非要带走紫玉凝兰珠,那么她就成全他吧! 第141章 再反转 第141章 再反转 提到过去的那些回忆,青蓝眼尾泛红,那双碧绿色的眼眸中闪烁着破碎的星光:“兰溪仙子没有骗我,若想带走紫玉凝兰珠,需要征得空中漂浮的那朵巨型兰花的同意。” 即使凤兰溪再三劝阻,可他还是毫不迟疑地划破了手心,用自己的鲜血作为打开兰花锁的钥匙。 随着殷红的鲜血不断滴落,凤兰溪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手指一挥,兰花终于打开了。 “跳进去!如果它能感应到你的真心,你就能顺利拿到紫玉凝兰珠,然后离开这里;若是它发现你心怀不轨或者三心二意,你便会被它彻底吞噬,永远留在泣露谷。” 青蓝很是感激地点了点头,然后头也不回地跳了进去。 其实落下去的那一刻,他感应到了有人在他耳边轻轻呢喃。过去的点点滴滴,在他眼前不断浮现。若是能活着出去,若是能活着回到心爱之人的身边,那该有多好啊! 眼角的那滴泪,还是流了下来。也就是在那一瞬间,一颗闪着紫色光芒的明珠,缓缓升了起来。 紫色的流星雨划破天际,凤兰溪的声音忽近忽远:“你赢了。” 青蓝想睁开双眼,却发现自己被紫色的光芒所包围,根本看不清周围发生了什么。 等他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泣露谷,很是狼狈地躺在了一块石头上。 他晃了晃脑袋,强忍着身体的不适,用力站了起来。似是突然想起来什么要紧事,他瞪大眼睛,开始摸索自己衣服上的口袋。 “你在找什么?” 耳边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青蓝一跳。他转过头,发现草地上有一只青蛙呆呆地看着他。 青蓝瞬间放松了警惕,然后抬起手,揉了揉眉心。 小青蛙见青蓝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于是歪着头很是好奇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蹦蹦跳跳地走开了。 空中漂浮着一片荷叶,上面放着很多颗五颜六色的珠子,小青蛙轻晃一下脑袋,一颗明珠飞起来,再晃一下,另一颗珠子紧随其后。循环往复,小青蛙玩得不亦乐乎。 青蓝抬眼望去,发现小青蛙手里拿的,正是紫玉凝兰珠! “喂!站住!” 小青蛙被他吓了一跳,荷叶掉了下来,珠子也散落一地。 青蓝弯下腰,死死盯着小青蛙手里的明珠。 “把它还给我!” 小青蛙撇了撇嘴,不满地说道:“天生万物,无名无主。这颗珠子上又没有雕刻你的名字,怎么证明是你的呢?” 青蓝并没有生气,反而循循善诱道:“以你的法力,何年何月才能修成人形呢?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让你法力大增,助你化为人形——条件就是你把珠子还给我。” 这个交换条件足够诱人,果然,小青蛙的眼睛又圆又亮,立刻就心动了。 青蓝向来很讲信誉,不骗人,也不会骗同类。在他的帮助下,小青蛙成功化为了人形。 小青蛙飞快地跑到水边,欣赏着自己的模样,满意得不得了。 “给你!我是个讲信用的好青蛙!” 青蓝接过了紫玉凝兰珠,朝着她点了点头,抬脚就要走。 “你去哪里?你叫什么名字?” “离家太久了,我要回家。” “你叫什么名字?” “青蓝,青色的青,蓝天的蓝。” “我还没有名字……嗯……那我就叫青恒吧,青色的青,永恒的恒。” 将紫玉凝兰珠小心翼翼地藏好,青蓝满心欢喜地回到了福来城。可是一别经年,藏在心底的爱人,等他回来时,却早已因病离开了人世。 那一刻,他的血液,由温热变得冰冷。而他的心,随着阿曌的离开,也彻底破碎了。 活着,于他而言,是一种生不如死的酷刑。他的期望,他的希望,他的愿望,全部落空了。 他不记得自己当时做了什么,也不记得自己当时是何表情,只知道自己以后的人生再也看不到任何希望了。 万念俱灰之下,他想到了一死了之。既然活着,如此痛苦,如此煎熬,不如去另一个世界,与阿曌再也不分离。 人最怕的,是梦想破灭,信念崩塌,妖亦如此。 当然了,他没死成,一直偷偷跟着他的青恒,救了他。 也对,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去了,那阿曌的遗愿,谁又替她完成呢?心愿落空,梦想破灭,实在是太痛苦了。他想与她见面时,看到的,是幸福快乐的她,而不是失魂落魄的她。 “我装扮成普通凡人模样,故意接近阿曌的父母,给了他们很多金银细软,苦苦哀求他们把女儿嫁给我。我想给她换副好一点的棺材,我想将紫玉凝兰珠和……作为她的陪葬品……” 孟明和赵庆没有一丝犹豫,爽快答应了这个痴情又富裕的男子的请求。只是百密一疏,他们只关心到手的金银珠宝,根本没有想到青蓝真的会打开下葬许久的棺材。 那天晚上,月明星稀,乌鸦却迟迟不肯回巢,齐齐站在树枝上,低头看着这个面带疯狂之色的妖。 青蓝没有使用法力,也没有借用任何工具,而是用手将早已变硬的泥土一点一点挖开。 妖没有心吗? 妖感受不到疼痛吗? 但心如死灰的妖,与万念俱灰的人一样,从内到外,都已经麻木了。 坟上的土越来越少,而他原本修长白皙的手指,早已是鲜血淋漓。可他感觉不到任何痛楚,眼里流露出来的疯狂之色,可以将整个世界淹没。 当他摸到那副埋葬着自己心爱之人的棺材时,一滴眼泪,从碧绿色的眼眸中缓缓流了下来。他强忍着不停抽搐的心脏,用尽浑身的力气将棺材上的土慢慢清理干净,然后浑身颤抖地打开了棺材。 “棺材里没有陪葬品……没有遗骸……什么都没有……” 青蓝瞥了下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赵庆,又看了眼昏迷不醒的孟明,心中的恨意,更加强烈了。 人非草木,众人听了青蓝讲述的往事,不由面露同情之色。事情说复杂也不复杂,简而言之,就是这对无良夫妻,为了钱财,欺骗了青蓝。 青蓝发现自己被骗之后,不定期来找他们,让他们交出孟德曌的遗骸。可这对夫妻不肯,还找了方术士画符驱邪,没想到求来的宝贝不好用,根本无法将青蓝打败,所以才会在街头撒泼打滚。 今夜是青蓝给的最后期限,这对夫妻不仅不思悔改,反而又找了法力高深的人前来相助,怒火攻心下,好脾气的他才会彻底失控。 饶圣和走到赵庆面前,松了松手腕,警告道:“孟明已经被打成了猪头,你要是也想变成那副模样,大可继续说谎。但最后的结果,你要好好掂量一下自己是否可以承受。我们不是你可以随意操控的傀儡,来这里的目的,不是善恶不分地给你做打手。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若你仍旧不知悔改,是生是死,和我们无关了。” 赵庆是贪财,但眼下青蓝发怒,丈夫生死未知,帮助她们的道士又要抬脚就走,她是真的害怕了。她还没活够,不能就这么死了啊! “诸位仙师,请留步啊!我说!我说!我全都说了!不要走啊!”赵庆对着众人,不停哀求,疯狂磕头。 青蓝对这对谎话连篇的夫妻,早已失去了信任。当初他对他们那么尊敬,可换来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欺骗。 紫苏蹙眉道:“孟德曌真的死了吗?真的是因病离世的吗?棺材是空的,又是怎么回事?” 紫苏的话,点醒了心中充满仇恨的青蓝。他猛地回头,死死盯着瑟瑟发抖的赵庆。一时间,院子里原本回升的温度,又开始急速下降。 面对青蓝冰冷彻骨的目光还有压抑不住的杀气,赵庆面色惨白,身体如同被秋风吹落的树叶般不停颤抖。 紫苏翻了个白眼,手指轻轻一挥,昏迷不醒的孟明被带到了半空中,然后像个陀螺似的不停旋转着。 “我说!我说!我说!” 赵庆抹了下额头的汗珠,决定将真相告诉大家。 “我们也不知道阿曌是生是死……”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青蓝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朝着这谎话连篇的女人便冲了过去。青恒死死拽住了他,眼下知道真相的,只有赵庆了。 “青蓝哥哥,不要冲动!听她把话讲完!” 青蓝自然知道孰重孰轻,只能强忍着心中的滔天怒火,缓缓闭上双眼,然后将头转了过去。 “阿曌从小就主意正,我们说东,她偏偏往西。让她多做女红,她却非要读那乱七八糟的破书,还总是偷偷跑到学堂旁听……” 赵庆偷偷看了眼众人的反应,见大家只是冷冷盯着她,并没有起杀心,便放心地继续讲述那不为人知的秘密。 “后来她年纪也不小了,我和她爹给她订了门婚事,就是城东头付员外家的大公子付卓。本来这一切都好好的,她嫁个不错的人家,我们也能跟着享享福,可是天不遂人愿,这一切还是泡汤了。” 孟德曌不仅喜欢读书,还喜欢绘画。她懂些功夫,平时出入的地方,也都是人来人往的,不存在太大的安全隐患,所以赵庆也就不太担心她的人身安全。 “中元节那天下午,天色灰蒙蒙的,快要下雨了,但她非要出去。我和她爹要去亲戚家串门,就没管太多,任由她去了。可是等我们晚上回来时,却发现她房间里黑漆漆的……” 赵庆和孟明立刻慌了神,顶着滂沱大雨,找遍了整座福来城,却还是没有找到孟德曌的身影。 “我和她爹把她常去的地方翻了个底朝天,可还是没有找到她。一天过去了,十天过去了,一个月过去了,她还是没有回来……” 普通人家未婚女儿忽然失踪,闲言碎语,如同无形的刀剑,最是伤人。 为了堵住悠悠之口,夫妻二人经过一番商量后,决定对外宣称自己的女儿病死了。为了能令人信服,他们还做了口棺材,哭着将“女儿”埋葬了。 “付员外是个心善的人,听说阿曌没了,便主动和我们家解除了婚约,还给了我们一大笔钱……街坊邻里,也都不知道实情,大家都以为阿曌真的是突发恶疾,然后没了……” 若水她们都是明眼人,知道赵庆又隐瞒了一些东西。 孟德曌自幼便不受父母喜欢,好不容易到了成亲的年纪,又突然失踪了。 为了孟家的名声,以及以后还有可能出生的孩子的未来,孟家选择了偷偷摸摸找人,但一直没找到。为了避开闲言碎语,他们直接对外宣称自己的女儿病死了。和女儿有婚约的付家给了他们一笔钱,他们掂了掂手里的银子,便乐呵呵地解除了婚约。 谁都不嫌弃钱多,青蓝这个冤大头又来提亲,见钱眼开的夫妻二人,一合计,便答应了。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他们没想到青蓝会打开棺材,更没想到青蓝不是凡人…… 发现自己被欺骗的青蓝恼羞成怒,频繁“拜访”孟家。孟明和赵庆不想让煮熟的鸭子飞了,便找了当地最厉害的算命先生帮忙。 “算命先生其实不想掺和这件事,我们跟到了他的家里,乘其不意,拿走了很多护身法宝。当然了,我们不是那一毛不拔的人……我们把钱放在了他家的花盆里……” 算命先生知道这二人的品性,不想过多介入他人因果,所以干脆利落地拒绝帮忙。但奈何夫妻二人脸皮太厚,跟到了家里,还偷偷拿走了各种法宝,想用这些东西来对付青蓝。只是一山更比一山高,青蓝法力太过高强,那些东西,根本拦不住他。 “各位仙师,我用我的性命担保,我说的都是真的啊!饶我一命吧!饶我一命吧!饶我一命吧!我愿意将那些金银珠宝,全部还给青蓝仙君!”赵庆泪眼婆娑地苦苦哀求着,只是众人都不搭理她。 青蓝那双碧绿色的眼睛,重新散发出希望的光芒!他以为阿曌死了,没想到事情有了转机,心爱之人,很有可能还活着! 他要找到她,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 第142章 怪事多 第142章 怪事多 见众人不再盯着自己,赵庆偷偷探了下孟明的鼻息,发现他还活着,立马松了口气。 请神容易送神难,赵庆发自内心地觉得还是付员外一家比较好骗,青蓝还有这一伙人,都不是好惹的。 早知道当时就该狠下心来,直接抱着送上门的金银珠宝偷偷跑了。天高地大,青蓝就算法力再高,也找不到她们的。 迟则生变,现在刀架在脖子上,只能不停忏悔和求饶了。虽然他们夫妻二人视财如命,但真的大难临头了,还是命更重要。 为了让这群人放过自己,她心一横,决定把已经到手的钱财还给青蓝:“青蓝仙君,之前是我们夫妻二人鬼迷心窍,才会收下您的聘礼。如今误会已经解开了,那些金银珠宝,也该还给您了。麻烦您稍等片刻,我马上去拿!” 青蓝本就不在乎钱财这些身外之物,之所以闹起来,是因为这对黑心夫妻一直欺骗自己。他摇了摇头,刚想拒绝,却被饶圣和打断了:“赶紧去吧!我们拿到了,就离开了,不会再来打扰你们了。” 赵庆用力点头,然后快速地跑回了放置金银细软的房间里。 站在青蓝身边的青恒很是不解地看了眼饶圣和,但还是保持了沉默。 “青蓝仙君,这是全部的聘礼,请您收好。” “嗯。” 青蓝没有伸手去接,青恒见状,主动接过来了。 见这群人终于走了,赵庆松了口气,觉得自己从阎王手中捡回了一条命。 离开的路上,青恒看了眼神色淡然的饶圣和,轻声道:“你为什么要我们把聘礼带走?青蓝哥哥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的。” 饶圣和笑得神秘:“青恒姑娘,钱财对于妖来说,确实是身外之物。” “我们确实用不到,留给阿曌的父母,不是更合适吗?” “人活着,衣食住行,都需要用钱来维持。孟明和赵庆并不缺钱,也不应该收下这笔钱。青恒姑娘可以将钱收起来,或者捐给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可怜人。” “好!” 若水突然开口问道:“对了,你们知道春恨林这个地方吗?” “春恨林?” “我们有个朋友,在找回家的路。” 青蓝摇了摇头,青恒也表示自己并不知道。 看来春林的回家之路,还要再等一等了。 “清姐姐,你怎么来了?” 青蓝和青恒与若水她们不打不相识,但眼下青蓝还要继续寻找失踪的阿曌,便与众人提前分开了。 若水她们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还在寻找着其他线索。 陈清和陈令见她们非要晚上出门,且迟迟未归,便急匆匆提着灯笼出来找她们了。 饶圣和开心地挽着陈清的手臂,有人来接自己回家,真是让她倍感幸福。 陈清见众人皆平安无恙,不由松了口气。她抬起手,轻轻点了下饶圣和的鼻尖,语气既无奈又温柔:“我知道你们有自保的能力,但凡事量力而行,不要太过冒险。福来城如今的治安,大不如前了,还是要注意安全啊!” “姐姐的话,我们记住啦!” 回去的路上,若水和兰泽走在最后面。 折腾了这么久,事情却还是停滞不前。 记忆丢失的春林,满门被灭的曾家,含冤而死的陈愿,现在又多了一个死生不知的可怜人孟德曌。 桩桩件件,看着毫不相关,但总感觉里面藏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凶手迷恋上鲜血的美味,断不会轻易停手。在魔爪伸向下一个受害者之前,她们一定要把始作俑者找出来,然后绳之以法,才能让受害者灵魂安息,也能让无辜的百姓过上平静无忧的生活。 陈清觉得自己和饶圣和特别投缘,这孩子就像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能让她心生挂念与欢喜。 唯一的儿子就这么被歹人残害了,夫妻二人虽然表面坚强,内心实则早已千疮百孔。要是她们还有饶圣和这样聪明伶俐的女儿承欢膝下,那该有多好啊! 清晨第一缕阳光洒落在人间,城中的百姓却仍旧被阴霾所笼罩。其中最烦心的,非应家莫属。 应家在福来城是书香世家,还特地创办了书院,让很多出身寒门的学子有了改变命运的机会。 按理说行善者应该福德深厚,但近日不知怎地,一系列离奇诡异的事让人觉得心惊胆颤。 府里原本有个色彩缤纷的花园,各式各样的花儿争奇斗艳,五颜六色的蝴蝶穿梭其中,真是美不胜收!前几日一阵阴风刮过,花园里的花儿,本来开得好好的,突然全部枯萎了。 应老爷喜欢活泼可爱的鹦鹉,在院子里养了十多只,一直活蹦乱跳的,很是讨人喜欢。下人早上起来,给鹦鹉喂食,却发现它们七扭八歪地倒在地上,早已没了气息。 老夫人向来温和慈祥,待人接物很是周到有礼,素有“菩萨心肠”的美称。这样不争不抢的良善人,这些日子过得也不舒心。她夜夜难眠,总是感觉有人在暗处盯着自己,还时不时听到各种奇怪渗人的叫声。人老了,本就经不起折腾,没过几天,便卧床不起了。 见一向硬朗的母亲突然病倒了,向来孝顺的应老爷急得团团转。城中的名医他花重金请了个遍,可母亲的病情却越来越严重了。 “应老爷虽然谦逊儒雅,但他不信这世上真的有妖魔鬼怪。众人都觉得既然求医问药无用,那不如请方术士来作法驱邪,可都被他一一拒绝了。眼下他愈发着急,愿意赏金千两,只为尽快寻到名医来救自己的母亲。” 陈清将最近城中发生的怪事说与众人听,若水与紫苏对视一眼,然后轻轻颔首。迷雾再浓厚,也终有拨云见日的那一天;谜底再神秘,也终有真相大白的那一日。 吃完早饭后,紫苏和若水神色淡然地站在院子里,前面有个大水缸,里面积满了雨水。紫苏意味不明地盯着水缸里的水还有缸底的淤泥,突然幽幽道:“太多的巧合,凑在一起,那便不是巧合了。” 若水嘴角微扬,声音温润:“无论是主动求索,还是被动跟进,我们的使命是匡扶正义。水至清则无鱼,人亦如此。” “姑姑,我们去一趟应家?我觉得这里面肯定藏着玄机!” 事不宜迟,若水带着紫苏和兰泽前往应府,饶圣和则留在陈家陪伴陈清。 “你们和刚才来的那两个神医是什么关系?” 面对应府管家的询问,紫苏愣了一下,然后反问道:“刚才有人来给老夫人看病?” 管家翻了个白眼,冷声道:“是啊!但老夫人病情并不见好转,估计都是些没真本领的骗子罢了!” 兰泽淡淡道:“是真有本事,还是纸上谈兵,需要验证了,才知道。我们来这里,只是因为听说老夫人平日里乐善好施,所以希望好人有好报罢了。若是能治好老夫人的病,我们分文不取。” 管家转了转眼珠,见这三个人仪表堂堂、气质不凡,不像是坑蒙拐骗的半瓶醋,且对方承诺不需要酬金,于是决定给她们一次机会。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如果眼前之人真有两把刷子,老夫人能痊愈了,自己也跟着沾光啊!老爷向来大方,定不会亏待自己这个领路人的。 “诸位请进!” 应府果然家大业大,府邸豪华气派,转来转去,终于来到了老夫人住的院子里。 “老爷今早有急事,急匆匆出门了。老夫人面慈心善,府中众人,都很尊敬她。眼下她一病不起,大夫如流水般来来去去,可还是不见任何起色……” “蕴玉,又来了三位大夫。” 管家摆了摆手,端着盆子往外走的丫鬟抬起头,扫了眼众人,开口提议道:“不如一起进去吧!省得进进出出的,空做无用功。” “我正有此意!蕴意呢?” “蕴意姐姐在里面照顾着呢!我先去换一盆温水,你们直接进去就可以了。” 管家点了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若水抬脚跟了上去。 一进门,便发现房间里充斥着各种药材的味道。再往里面走,就是老夫人平日里休息的地方了。 管家清了清嗓子,温声道:“蕴意,老夫人好点了吗?我又带了三位大夫过来了。” 蕴意干净利落地掀开了帘子,看了眼众人,声音低沉:“夫人熬了一夜,实在熬不住了,刚才被搀扶着回房休息了。老夫人还是老样子,你们直接进来吧!” 蕴意走在最前面,管家跟在后面。 自从进入应府,若水一直观察着房屋布局,并未发现有什么需要注意的问题。紫苏眉头微蹙,也细心留意着。 “小姐还没来吗?” 蕴意叹了口气,面色有些阴沉:“近来府上怪事频发,小姐感染了风寒,暂时不能随意走动了。” 若水抬头望去,老夫人躺在床榻上,昏迷不醒,椅子上坐着两个年轻女子,旁边则站着一排丫鬟在侍奉。 蕴意微微一笑:“两位神医,我们府上管事的又请了三位大夫进门,想着人多力量大,大家一起出力,定能让老夫人尽快痊愈。” 坐着的女子一个沉默不语,一个爽朗一笑:“众人拾柴火焰高!大家齐聚这里,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治病救人!对了,不用叫我们神医,担不起担不起!我叫梅苑柘,我妹妹叫桂崇昼,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若水简单介绍道:“若水,紫苏,兰泽。” 梅苑柘一直盯着若水的眼睛,想从中看破玄机。她不是傻子,眼前站着的,只有若水是人,其他两个都是人人喊打的妖精。 若水读懂了她眼中的深意,没有过多解释,反而朝着她笑了笑。她往前走了一步,看了眼昏迷不醒的老夫人,将手指搭在了老夫人的手腕上。过了一会儿,她将手移开,又轻轻点了下老夫人的眉心。 也就是在那一瞬间,她发现了玄机。 梅苑柘凑了过来,她其实也知道导致老夫人一病不起的并不是身体突发的疾病,而是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操纵着这一切。 见若水和梅苑柘犹犹豫豫,蕴意瞥了眼身后的管家和丫鬟们,眼神坚毅:“你们都下去吧!我一个人守在这里就可以了。”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发话,众人自然不敢违背,只能退到外面等待着。 屋里只剩下还在昏迷的老夫人,神色坚定的蕴意,还有五位前来治病救人的“神医”。 “老夫人平日里待我不薄,如今她昏迷不醒,我不可能袖手旁观。我知道这世上除了有人,还有天地鬼神。老爷不信,不代表我们都不信。府中近日发生了这么多离奇的事,肯定是被我们斗不过的东西盯上了!诸位看着就不是普通的凡人,定是人中龙凤。今日我愿意赌上我的性命,来换老夫人早日康复。” 梅苑柘挑了挑眉,很是欣赏地看了眼蕴意。果然,能做到老夫人身边一等大丫鬟的人,断断不会是个不开窍又固执己见的榆木疙瘩。 “若水,你有什么办法吗?观其脉症,我觉得普通的汤药,已经没有用了。整个房间我也检查了,没什么问题。外界因素都排除了,我觉得她身体里应该藏着什么东西。” 见梅苑柘主动和自己说话,若水点了点头。 方法是有的,她刚才没有贸然行动,就是因为担心其他人会制止自己,毕竟应老爷不喜她们这些修道之人,觉得都是些装神弄鬼的把戏罢了。 “对了,刚才你说你们家小姐应禛樰也病了?” 蕴意轻叹道:“是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小姐感染了风寒,已经好几天没出门了。你怎么知道我们家小姐的名字?” 梅苑柘面不改色道:“应小姐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南兰国有名的才女,我知道她的名字,不算是什么新鲜事。对了,若水,你打算用什么方法来唤醒老夫人?要不要再等一等?我姐姐会来福来城一趟,我觉得她会有办法的。” 第143章 假乱真 若水摇了摇头,人命关天,事不宜迟,还是趁早行动吧!她又抬起指尖,轻轻按在了老夫人的眉心处。 待默念咒语后,采莲雀听瓶里的星云踏春露如同一层薄薄的纱衣铺了下来,一时间,整个房间都被春日的气息所笼罩。 她继续轻轻挥动指尖,六粒闪着淡绿色幽光的圆形种子从灵韵无尘锦囊中飞了出来,分别落在了老夫人眉心、手心、心口以及脚底。 镶嵌着各种宝石的瑰清馨涟灯缓缓飘了过来,落在了老夫人心口正上方,开始输送着源源不断的灵力。 若水微眯着眼,将八颗散发着刺眼光芒的天虹七彩石在上方定住,随着她的手渐渐发力,青鸟复苏阵顺利布好。 也就是在那一刹那,屋子里红绿色交替闪过,六粒种子倏地变成了六株刻着各种符文的仙草。瑰清馨涟灯感应到了召唤,阵中一声鸟啼传来,一颗闪着黑褐色光泽的圆珠从老夫人的身体中慢慢飘了出来。 若水伸出右手,轻轻一指,月光火将那颗诡异的珠子团团围住。随着月光火不断发力,珠子发出了瘆人的惨叫声和求饶声,若水却并未理会。 片刻后,只听“啪”的一声,珠子彻底变成了碎片,里面藏着一个已经死透了的东西。 屋子里的红绿光渐渐变弱,若水不动声色地收起了法宝。 “这是什么东西?”这东西长得不太讨喜,梅苑柘有些嫌弃地瞥了一眼。 “水蛭。” 若水见原本面色苍白的老夫人,随着体内藏着的东西被取了出来,已经有了要苏醒的迹象,便朝着站在一旁不敢打扰她的蕴意点头示意。 蕴意眼里含着泪水,强忍着内心的喜悦与激动,轻声问道:“仙姑,我可以过去了吗?” 若水温润一笑:“过来吧!她就要醒过来了。” 蕴意不顾形象地扑了过来,她紧紧握着老夫人的手,眼泪似断了线的珠子,不停滑落。 可能是冥冥之中感应到了身边人的期望,昏迷不醒的老夫人,先是吐了口气,然后慢慢睁开了眼睛。 “蕴意,别哭,扶我起来。” 蕴意眼眶通红,努力克制着心中的激动之情,很是体贴周到地将刚醒过来的老夫人扶了起来。 “老夫人,五位神医入府为您看病,这位若水仙姑刚刚施法救了您。”蕴意并未为自己邀功,反而言简意赅地将当下的情形讲了个清楚。 老夫人闻言,对着众人露出了一个感激的笑容。 人有过一次在死亡边界线挣扎的经历,便会格外珍惜脆弱又顽强的生命。 “诸位为了我这个快入土的老太婆,真是费心费力了!蕴意,去外面和大家说一声我醒了,让府里的人都安心,省的日日夜夜为我这个老太婆挂心。” 招呼五位神医坐下后,蕴意擦了擦脸上的泪珠,动作迅速地走了出去。 “仙姑,我儿虽心地善良,但也有致命的缺点,那就是太过于固执难劝。我知道这次害我的,不是普通的疾病,而是不能明说的东西,对吗?” 若水点了点头,随着指尖轻轻一动,那死透了的东西慢慢浮在了半空中。 “水蛭?” “它就是导致您昏迷不醒的原因。” “罪魁祸首,另有其人。” 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会少走很多弯路。对方一句话,或者一个眼神,便可以心领神会,无需说得口干舌燥。 “我听闻府上近来令人头疼的事不断,满园枯萎的花儿,死因不明的鹦鹉,以及您突然之间一病不起……” 老夫人点了点头,心中皆是对应家的担心和挂念。 “仙姑,我有个不情之请——能麻烦您还有四位神医在应家多住几日吗?” 梅苑柘心中一喜,但思索片刻,不由问道:“可是我听闻应老爷素来不信这些,我们留下来,他会不会……” “他只是太过于固执己见,还不至于善恶不分。你们对我有救命之恩,那便是他的恩人。” 梅苑柘听到了老夫人的保证,打消了心中的疑虑,立刻用手指轻轻戳了一下若水的手臂,示意她答应下来。 “好。” 等她们聊得差不多了,蕴意笑容满面地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笑得一脸谄媚的管家。 “仙姑,您耗费心血救了老夫人,对我们应家有大恩。这是一点小心意,不成敬意,请您收下。” 面对这一锭锭黄澄澄的金子,若水摇了摇头,态度不卑不亢:“我们来时,和管家说过,治好了,分文不取。” 拉扯来拉扯去,见若水态度坚决,老夫人摆了摆手:“既然仙姑不收,那就捐给仁善堂吧。” 仁善堂做的都是善事,收养了很多可怜的弃婴还有无家可归的孩子。 老夫人刚醒过来不久,虽然身体无恙了,但总归是岁数大了,经此一难,还是感觉有些力不从心的疲惫感。 蕴意对应家最熟悉,救命恩人住在家里,由她来招待,老夫人最是放心。 无辜死去的鹦鹉已经埋葬了,再挖出来,于情于理,都不太好。蕴意带着众人来到了花园里转了转,看看能不能找出有用的线索。 “蕴意,大小姐她……”跟在后面的梅苑柘刚开口说话,就被一个边跑边抹泪的丫鬟出声打断了。 “蕴意姐姐……” “贺箐,出什么事了,怎么慌慌张张的?” 贺箐死死拽着蕴意的手,一时间,泪如雨下。 梅苑柘先是眉头轻皱,然后拿出帕子,替她擦拭泪水。 哭了一会儿,贺箐终于缓了过来,她有些憔悴地说道:“蕴意姐姐,小姐闭门不出,不让大夫看病,还把我们都赶走了,不让我们照顾她。她平时爱研究的玩意儿,往日里都放在心尖上,旁人都碰不得的,可现在都快落灰了……” “别慌,别怕!” 蕴意转过头,求助的目光落在了若水身上。 “老夫人已经安然无恙地醒过来了,以后好好休息,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应小姐那边,如果需要的话,我们愿意去一趟,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蕴意眼里皆是感激之色,连忙带着众人往小姐住的院子里匆匆赶过去。 邪不压正,应府上下,团结一致,必能打破僵局,战胜邪恶! 眼瞅着到了小姐的房间,贺箐却犹犹豫豫道:“蕴意姐姐,小姐反锁了房门,我们进不去……敲门也无用……” 梅苑柘和桂崇昼皆是有武功之人,二人对视一眼,然后将手贴在大门上,双手突然发力,只听“砰”的一声,坚若磐石的大门便被打开了。 贺箐刚想大声呼唤小姐,却被满脸警惕的蕴意捂住了嘴。 “贺箐,你先出去。” 蕴意是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素来认真负责,且对待其他人和善友爱,贺箐也受过她的照拂,见她发话了,只能恋恋不舍地一步三回头去外面等着了。 梅苑柘拧着眉,拉开帘子,快步走进了内室,发现里面黑气弥漫,根本看不清方向。 紫苏见状,思索片刻,将风来月清盒扔到了半空中。没过多时,比无月深夜还要暗上几分的黑雾便消散了。 黑雾散去,只见闭门不出的“应禛樰”安静地躺在床榻上。此时此刻,她双眼紧闭,脸上没有一点血色,苍白如纸,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带走。 梅苑柘反应最是迅速,她立马冲了过去,探了探鼻子,发现对方只是昏迷了,而不是死了,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暂时先放下了。 她坐在床边,半眯着眼,先是用手背拍了拍“应禛樰”的脸颊,然后翻了个白眼,突然用右手死死掐住了她的脖子。 蕴意大惊失色,猛的抓住她结实强壮的手臂,就要往外推。 桂崇昼拍了下梅苑柘的肩膀,示意她松开手。 “蕴意,别紧张,她不是你们家小姐。”紫苏也凑了过来,盯着“应禛樰”的脸,出声安慰受到惊吓的蕴意。 梅苑柘松开了手,还吊儿郎当地甩了甩手腕:“开个玩笑而已,别当真。” 蕴意一脸惊魂未定的模样,她捂着胸口,低声道:“那她是谁?我家小姐又去了哪里?” 若水看了眼昏迷不醒的“应禛樰”,轻叹道:“谜底,需要等她醒了,才知道。” 一只战战兢兢的小蚂蚁,不好好打洞和搬运食物,非来掺和这人间事,真是让人匪夷所思。 梅苑柘扒开她的眼睛,看了半天,确信这家伙确实是受了重伤,才导致她昏迷不醒,而非故意装睡。 “兰泽,你来吧!”梅苑柘指了指为了方便起见而男扮女装的兰泽。在她看来,若水刚才为了救老夫人费心费力,也该休息一会儿了。 被梅苑柘点名的兰泽倒是一副好脾气模样,他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让众人给他挪出一个空位置。 他先是张开手掌,在“应禛樰”上方挥了挥,待感应到了问题到底出在哪里,他便开始对症下药。 千思万绪网闪着青蓝色的光泽,像一条薄薄的被子,漂浮在上空中。 兰泽轻轻划破手指后,明明只流了一点血,但空气中却充满了让人根本无法忽视的浓重血腥味。 殷红的鲜血像是得到了指令,直接与千思万绪网合为一体。 “破!” 也就是在那一瞬间,躺在床上的“应禛樰”,仿佛被唤醒了般,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声。 随着千思万绪网吸力增强,藏在“应禛樰”体内的东西,终于飞了出来。 罪魁祸首,竟然是炙心冰棱针! 待兰泽将法器收起来,紫苏立刻凑上前来,将自己炼制的清溪碧月水喂与刚与死神擦肩而过的可怜人喝。 梅苑柘冷眼旁观着这一切,于她而言,这蚂蚁唯一的作用,就是尽快醒过来,然后将应禛樰的下落快点告诉她们。 可能是等得有点心烦,梅苑柘满脸不耐烦地走了过来,用力捏了捏她的脸颊。蕴意刚想制止,却发现这竟然起了作用,“小姐”真的慢慢睁开了眼睛。 “小蚂蚁,你叫什么名字?” 果熠见自己还活着,不由长舒一口气。她以为自己这次真的要魂归大地了,没想到竟然被人救了。 “你是谁?为什么要假扮我们家小姐?我们家小姐到底在哪里?” 面对蕴意的三连问,果熠勉强坐了起来,还拍了拍胸膛,顺了顺气。 见众人已经识破了自己的真身,果熠也不装了,直接换回了自己原来的脸。她瞥了眼神色各异的众人,努了努嘴,决定如实交代:“果熠,果子的果,熠熠生辉的熠。” 梅苑柘脚底一滑,差点平地摔了个跟头。 “还有呢?” 果熠摆了摆手:“还有什么?” 蕴意抓着她的手臂,很是焦急:“我们家小姐在哪里?你为什么扮成她的模样?” “我半夜路过应家,发现一团黑烟倏地飞走了,我觉得不对劲,就跟过来看了看。当时她昏迷不醒,就要死了,我法力又有限,便让粟芷带她去治病了。” “粟芷又是谁?” 哦,也对,自己认识粟芷,不代表大家也都认识他。果熠便补充道:“是我的朋友,哦,他原形是只孔雀,性格张扬,服饰华丽,貌比潘安。当然了,请放心,他只是爱开屏,并不是猥琐下流之徒。” 蕴意双手紧握,小心翼翼地问道:“那救活了吗?小姐为什么还没回来?她到底在哪里?” 见果熠摇了摇头,蕴意不可置信地往后退了一步,要不是紫苏及时扶住,受不了打击的她可能就直接摔在了地上。 梅苑柘一把抓住她的衣领,神色不悦道:“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这个人,我们必须见一面!” 果熠觉得自己才是这世上最倒霉的人,哦,不对,是妖。 她善心大发,想救应禛樰,发现能力有限,只能求助好友。 按理说多做好事,应该有福报,可自己却折腾得差点连命都没了……“好人有好报”到底体现在了哪里?难道问题出在了自己是妖这里?想到这里,她不由长叹一声——命运不公啊! 第144章 多波折 见氛围突然变得低沉又压抑,果熠不解地问道:“你们为何面色如此凝重?” 紫苏扶着伤心不已的蕴意,冷声道:“果熠,应禛樰到底是生是死?眼下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你觉得大家能接受这个结果吗?” 见众人的目光越来越严厉,果熠不禁打了个冷颤。这些人懂法术,会不会将自己封印起来?那她以后再也不能自由自在地在这广袤无垠的天地间自由徜徉了。这是件多么可悲又可怕的事情啊!一想到这些,她不由悲从心来,觉得自己这辈子都要交代在这里了。 若水见这小蚂蚁被吓得瑟瑟发抖,为了尽快真相大白,便循循善诱道:“别怕,我们只想知道应禛樰的下落,不会无缘无故伤人的。粟芷将她带去了哪里?你现在能带我们去找粟芷吗?” “我不知道她是否醒过来了,不过我可以带你们去找粟芷。” 按照果熠的说辞,她也不清楚应禛樰是生是死。 “小姐文武双全,普通人,无法伤她分毫。” 应禛樰不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懂很多地理知识。她时常穿梭在山间野林中,勘察各种地形地貌还有自然景观。 “小姐反应敏捷,武功很高,且每次外出,老爷都会派人跟着,从未出现过任何安全问题。” 如果果熠没有说谎,那么应禛樰应该和老夫人是一样的情况,都是被恶妖盯上了,所以才会昏迷不醒,生命危在旦夕。 紫苏摸了摸下巴,徐徐道:“即使以上内容均属实,但我心中还有一些疑问需要你来解开。应禛樰被恶妖攻击了,你为什么不及时将此事告诉应家人?倘若当时人命关天,一刻也等不了了,那事后为何不选择如实相告呢?还有你为什么要假扮应禛樰的模样,且悄无声息地潜藏在府里呢?你为何身受重伤?打伤你的,到底是谁?” 面对紫苏这一连串提问,果熠呆住了,她用力晃了晃脑袋,将问题一一捋清,开始有条不紊地答疑解惑。 据她所说,这一切都是误会。 那日,哦,不对,是那晚,天上的月亮和星辰被乌云遮住,空中的风停止了流动,整座城市都被诡异的寂静所包围。 四海为家的果熠恰巧路过应家,发现应府很是不对劲,便立刻停了下来。说实话,她法力有限,能做的,只有静观其变。 待黑雾散去,她环顾四周,确认安全了,才小心翼翼地去应禛樰房间查看。 屋子里黑漆漆的,此时明明不是冬季,可却让人感觉掉进了冰窖里,冻得她牙齿直哆嗦。果熠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她快步走到床前,发现应禛樰安静地躺在床榻上,原本红润健康的肤色,现在比纸还要白上几分。 果熠见状,当时心就凉了大半截。她以为人死了,颤颤巍巍抬起手,却发现应禛樰还有呼吸,只是呼出来的气,越来越弱了。 当时情况紧急,容不得她过多考虑。为了能救活应禛樰,果熠只好抱着昏迷不醒的她去找自己的好朋友粟芷。 粟芷是只孔雀,爱穿流光四溢的七彩华服,住在离福来城不远处的白沙岛。 “他法力比我高,医术也比我厉害,所以我觉得他有办法能救活应禛樰。” 果熠抱着应禛樰飞往白沙岛,此时正好赶上粟芷外出,见一向幽默风趣的小蚂蚁一脸焦急,他便叫住了她。 将应禛樰交给粟芷救治后,她觉得自己帮不上什么忙,留下来也是添乱,不如先回到应家揪出真凶。 果熠说自己之所以假扮应禛樰,也是有原因的——主要是为了瞒天过海。 应家女儿凭空消失,此事若是声张出去,坊间必然会传出各种尖锐刺耳的流言蜚语。人间素来规矩多,要求苛刻,世人不会过多谴责行凶者,反而会对受害者极尽可能地指指点点以及说三道四。 至于为什么不把真相告诉应家人,理由更简单——应府主君是个不信天地神佛的老顽固,和他沟通,和他说这些事,他压根就不会信,反而会报官,惊动了官府,将事情弄得越来越复杂。 “我顶着应禛樰的这张脸,往回走时,树林里突然出现一团黑气,我感觉到不对劲,疯狂逃命,却还是中了对方的阴招。” 拼尽全力,终于死里逃生,她感觉自己从阎王手里捡回一条命。粟芷在救治应禛樰,眼下没人可以帮她,她只能认命了,自己给自己疗伤。 为了不引人注意,她只能称病不出。也是巧得很,与此同时,一向走路健步如飞的老夫人也病了,且病得很严重,大家把注意力都放在老夫人身上了,就没太理会她这边的不对劲。 梅苑柘将信将疑地瞥了眼振振有词的果熠,然后又与桂崇昼对视一眼,决定将这里的情况如实反馈。 蕴意素来沉着冷静,刚才之所以失态,是因为果熠说得不清不楚,导致她以为小姐真的已经遭遇不测了,所以才会差点晕过去。 如今可以确认是有居心不良的大妖盯上了应府,老夫人已经被救回来了,当务之急是找到小姐,以及斩杀作恶多端的大妖。可是老爷素来固执,和他实话实说,他是断断不会接受这个事实的。 躲在暗处的刽子手,是不会停止挥舞手中屠刀的,更不会主动握手言和的。 与其徘徊不前,不如主动出击。 若水当机立断道:“果熠,带我们去白沙岛。” 经过一番商量,众人决定兵分两路。 紫苏和梅苑柘以及桂崇昼留在应家,果熠则带着若水还有兰泽前往白沙岛。 “若水,你说我做了这么多好事,何年何月才能飞升呢?” “除了救应禛樰,你还做了其他善事吗?” 果熠得意洋洋地抬起头,刚想将自己以前做的好事一一细说,却发现她们快到白沙岛了,只能先结束这个话题了。 白沙岛四周漂浮着似是永远散不去的雾气,根本看不清真容。强闯更是不行,到时候触动了粟芷提前布好的水系阵法,还得费时费力破阵。 她转了转眼睛,立刻往水里扔了三颗糖果。 “小鱼!小鱼!小鱼!速来!速来!速来!” 听到了果熠的呼唤,原本缓慢流淌的水开始快速搅动,顷刻间爆发的强大力量让人不敢小觑。水中央突然出现一个巨大的旋涡,橙红色的光芒像那绚丽夺目的晚霞般铺在上面,构成了一幅既美丽又危险的画卷。 果熠有些着急地喊道:“花绯,是我!”不多时,只见一条巨型锦鲤从旋涡中缓缓升起。 “花绯,带我们去找粟芷!” 花绯打了个哈欠,语气有些疑惑:“小蚂蚁,你怎么来这里了?后面怎么还跟着一人一妖?” “粟芷带回来的那个凡人,叫应禛樰,我们要带应禛樰回家,她家被恶妖盯上了,后续肯定还会有大动作的。” “哦。” 花绯很是敷衍地点了点头,对于凡间这些爱恨情仇,不甚感兴趣。 “上来吧。” 果熠拉着若水的手,跳到了鱼背上,兰泽也默默跟了上去。 花绯向前游动时,深不可测的水底发出铁链碰撞的声音,万千水滴化为随时可取人性命的尖锥,怪不得果熠不敢贸然闯入白沙岛。 “到了。”花绯将这一人二妖甩了出去,自己则悠哉悠哉潜入水底,继续闭目养神,不理这纷纷扰扰的人间事。 “谢谢可爱的小鱼!” 岛上的风景,美不胜收。 五颜六色的鸟儿在青葱茂密的树林中穿梭徘徊,姹紫嫣红的花儿在肥沃富饶的土地上争奇斗艳,万物都在蓬勃生长。 果熠步履匆匆地走在最前面,绕来绕去,终于到了目的地。 一把巨型孔雀扇如一座庄严肃穆的大山般屹立不倒,仿佛在昭告众人,没有主人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能随便闯入。 果熠对着孔雀扇,敲了三下。每敲击一下,都会传出珠圆玉润的天籁之音。 “是我,果熠。” “是我,果熠。” “是我,果熠。” 随着三次敲击,还有果熠的三次呼唤,孔雀扇缓缓打开一个小门,示意众人快点进来。 刚踏进去,金光普照,一时间让人无法睁开眼睛。待适应以后,若水发现整座院子都是用金砖砌成的。 院子里坐着一个没有束发的年轻男子,鼻梁高挺,肤白如玉,乌黑浓密的秀发如瀑布般垂在地上。明明没有燃香,可他身上却花香四溢。他头上还戴着一个花环,上面除了鲜花环绕,还有几只蝴蝶飞来飞去。他闭着眼睛,骨节分明的手指正在抚琴,琴声袅袅,似石上清泉般悦耳动听。 一曲奏毕,他缓缓睁开双眼。 “粟芷,这是若水,兰泽。应家出大事了!应禛樰醒了吗?我得带她回去了!”果熠声音有些急促,想尽快带走应禛樰。 粟芷很是礼貌地朝着若水和兰泽点了点头,先是将琴收了起来,然后又用那如星河般璀璨夺目的美眸看了眼急得抓耳挠腮的好友。 “能力有限……” 果熠先是愣住了,然后抓着粟芷的胳膊,大叫道:“她死了?” 粟芷摇了摇头。 果熠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激动地问道:“她还活着?” 粟芷摊手叹气,仿佛遇到了这天底下最令人头疼的难题。 “我能力有限,救不了她。有人也许可以救,我把她送到了那里。” “哦。” 果熠长舒一口气,幸好幸好,应禛樰没死就好。 “等等,你又把人送去了那里?上次那个人都还没救活……” “活了,是她自己不想离开而已。” 果熠大吃一惊:“啊?为什么啊?既然醒了,为什么不回家啊?她不想念家中的亲人吗?” 粟芷幽幽道:“自有她的道理。” 果熠挠了挠头,感觉脑袋晕乎乎的。 若水和她说必须快点找到应禛樰,带她回家,因为她的家人与她心连心,不能忍受分离之苦。那同样是人,为什么那个人明明醒过来了,却不愿意回家与亲人团聚呢? “粟芷,能麻烦你带我们去找应禛樰吗?” 粟芷望着开口说话的若水,又看了下她身后的兰泽,点了点头。 只听一声鸟鸣,一只浑身闪着翠绿色光芒的孔雀从天而降,很是优雅地落在了众人面前。 “上来吧。”粟芷微抬下巴,第一个跳了上去。果熠拉着若水的手,也跟了上去,兰泽则紧随其后。 “粟芷,你真身就是只孔雀,为什么你不变身?” 面对果熠的调侃,粟芷不慌不忙地拿出一把七彩孔雀扇,轻轻扇动。 “小蚂蚁,我最近刚调制好一瓶花香蜜饯浆,本来想送给你,但思来想去……” 一听到这里,果熠连忙求饶。花香蜜饯浆一听就很美味,还能增加灵力,她不想错过啊! 打打闹闹间,她们终于来到了悬缘万静山。 “哇!这里好安静啊!呀!这些树竟然会发光!” 虽然这个地名她熟悉,也知道这里有神医,但果熠也是第一次来这里。以前都是她将重伤之人带到粟芷那边,粟芷救活了,她再带走;粟芷无法医治,他会将人带来悬缘万静山,她则静候佳音。 她为什么不亲自来悬缘万静山? 因为她和粟芷是朋友,但山上的,是粟芷的朋友,朋友的朋友,她不熟,所以自然不会不请自来……当然了,这次是情况紧急,所以就厚着脸皮跟了过来。 “粟芷,这次你带了朋友过来?” 清风徐过,五颜六色的树像是被唤醒了,纷纷向两边移动,让出了一条闪着青色光芒的路。 丛林深处,一个提着一把大刀的女子慢慢走了出来。 粟芷温声道:“桃橪,不好意思又来打扰你了。” “无妨,你我是朋友,不必说客套话。你上次带来的那个女孩,她伤得太重了,我们想了很多办法,都无济于事。” 桃橪虽然是和粟芷说话,眼睛却盯着神色淡然的若水。 “你们跟我来吧!”话音刚落,一片绿色的叶子飘了过来。 粟芷微微一笑,带着若水她们跳了上去。 一直等着,也不是办法。 不如众人聚在一起,也许能找到破解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