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分钟告白》
1. 第 1 章
周五晚,沪市金融街,中鼎金融证券大楼。
巨大的落地窗外朦胧着轻淡的鸭青色,是一层薄薄的雾,即将下雪了。
更远处,金黄色辉煌的灯火在薄雾背后闪烁。
徐忍冬坐在落地窗旁边,拉高了一点毛衣的领子,盖住下巴,哈了一口气,继续对IPO上会的董事会秘书稿。
“叮叮,”一个身材高挑,妆容秀美的女士轻俏地走进来,是Jessica。
她拎着两大个方形牛皮纸盒子,里面正散发着甜蜜的奶油香气,“辛苦啦同志们,O总请我们吃茶点,吃完再继续干活吧。来来来——”
同事们各自笑着放下手里的活,去帮Jessica分点心。
“Dolores,我知道你爱吃这款杯子奶油蛋糕,特意给你点的,来。”
Jessica洋溢着明媚的笑容,把一枚奶油蛋糕递给徐忍冬。
她其实挺喜欢这个新来的女孩子的,长相就让人很舒服,皮肤白皙,下巴尖尖的,那双眼睛长得尤其好,看人的时候很温柔,性格跟她的长相一样,有种如水般的沉敛温顺。
学历也足够漂亮,国内top1院校毕业,她的直系师妹。
Dolores这个人做事也足够仔细,沉稳,而且聪明,一点就透。她喜欢跟聪明人共事。
不过,要是吹毛求疵找找她身上的毛病,就是Dolores太温柔了,话略少,温吞,内敛。
干投行,这种性格得吃点亏。
Jessica不落忍,偶尔会提点几下,对徐忍冬低声讲:“下次积极点,跑前面,才能得到你爱吃的那款杯子蛋糕。”
徐忍冬略一点头,眼睛弯了一下:“谢谢Jessica姐。”
她一笑,Jessica就有点心软了,佯嗔道:“去吧,哼。下次我不会再特意点你喜欢的了。”
徐忍冬歪着脑袋跟Jessica贴贴,才接过一枚杯子蛋糕,坐到工位上,小心拆开杯子蛋糕的牛皮纸。
同事感慨:“哎,也不知道Oliver走了之后还能吃到这么好吃的茶点吗,他总是能发现这个城市最美味的甜品。”
Jessica说:“我要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吃不到也没关系啊,新上司本身就够秀色可餐的。”
“你有消息?”大家纷纷看向Jessica,手中的茶点都放下来了。
投行部不乏一些家世优越,消息通泛的人在,比如说Jessica。
而且她人爽利大方,很少卖关子,可以说的事就会大方分享。
“上次被我妈拉去相亲有听到的。”Jessica说。
“然后呢然后呢?你跟新上司相亲??”
“不想活啦跟上司谈恋爱,本来就够忙的,下班还要面对上司,这么想不开?”
“可是Jessica说新上司很帅诶,而且能当我们上司,年薪搞不好直奔九位数,长得帅又有钱,也不是不行。”
Jessica一个盒子扔过去:“才不是咧,我只是恰好碰见,恰好,ok?根本没打招呼。他也不认识我。”
Jessica低着头回忆,脸色泛起红晕:“超级帅的!我见了两次,一次是在地下车库看到的,地下停车场的灯光有点暗,但是只要是帅哥都逃不过法眼!
何况那——么帅,熟男款,西装,从一辆豪车上下来,帅哥的车牌号我记得很清楚,kL105,手上戴着一枚腕表,然后他就进了电梯门,姐看不到了,只有这一眼,也是惊鸿一瞥了!”
105?徐忍冬慢吞吞地咬着杯子蛋糕,对帅哥上司不感兴趣,她没想过对上司有任何多余的情感。
在单位每天被上司叼,回到家还跟他睡一张床上,感觉人生会变成一场巨大的S|M。
不过一月五号正好是她生日啊,今年生日能跟球球小咪一起过吗?希望不用出差……徐忍冬心想。
同事有点兴奋,“天,这是我们新上司?”
“有照片吗有照片吗?”
“什么职位啊,都直接上劳斯莱斯了。”
徐忍冬默默吃着杯子蛋糕,不说话。
大家都在聊新上司八卦,她不知不觉间已经吃了三四个小蛋糕。
Jessica继续大方分享:“我还没说完呢,第二面是在餐厅里遇见的,当时姐在相亲,不方便多看,不然多不礼貌啊是吧,不过有一点确定,他!不仅仅!是!氛围感熟男!他的!五官!超级!帅!在灯光下看!惊为天人!”
“我去,到底是有多帅啊?”
投行本质上来说是一门服务行业,要给客户一个良好的形象,对外貌和着装的要求非常高。
大家身在这个行业,西装一披,头发一梳,也能唬到不少人,所谓的“金融精英系帅哥”大家都见多了,更何况那位大小姐Jessica,是见过世面的。
所以,能让她赞叹成这个样子的,到底是有多帅啊。
“有照片吗?”
“投行界竟然有我不知道的好货?假的吧。这位是不是海归?”
“他在跟谁吃饭啊,也是相亲??”
Jessica优雅地翻了一个白眼,“看起来不像。而且他需要相亲吗宝贝们!这么帅,开的豪车是劳斯莱斯,还是投行MD,我们公司在国内也算top级别的投行了吧。
徐忍冬咬杯子蛋糕的动作一顿。
其他同事这下真是憋不住了,直接尖锐爆鸣:“什么?MD???多大年纪啊,Oliver也是MD,但是O总好像……快五十了。好吧,你这样钓我们,结果……”
同事呵呵笑了两下,伸出两根细长的手指,“这就是他恐怖的地方,我回家看了一下资料,他没超过三十岁。”
“疯了吧……”
“我靠,他是超级赛亚人吗?”
“什么背景啊。”
“什么背景也不可能三十岁不到就空降我们部门当老总,你当上头是傻子啊。”
Jessica点头:“说得对。他英文名是Kingsely,我跟他以前的下属打听了一下,外号直接就是king,据说他本人对此不置可否。”
“这位King总的能力非常强悍,而且天生投行圣体,据说他能同时带八十多个IPO项目,其中大部分都是百亿级别以上的,你就知道他有多强,性格……反正不像我们亲爱的O总这么平易近人,以前下属说他骨子里挺冷漠的,……当然,是那种精英式的优雅的冷漠,边界感很强,说一不二那种上司。”
徐忍冬默默坐远了一点,这种类似的个性总让她想起了过去的某个人。
同样的强大,也同样的冷漠。
其中一位同事听了之后,点头,直接中译中:“说人话,就是撒旦来了,很强,但是很凶。”
徐忍冬大学毕业没多久,职位仅仅还是分析师。投行部的顶头上司跟她关系应该不是很大。
无论是King还是Queen都不会在意她这么个小虾米。
可惜O总财富自由了退休了,再也吃不到这么美丽的小蛋糕了。
徐忍冬叠着杯子蛋糕剩余的托纸,忧愁地叹了一口气。
-
吃完茶点,做完最后的上会准备工作,终于能下班了。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走到公司楼下,雪丝毫没有停的意思,越下越大。
徐忍冬开车回家,路上白茫茫的一片,街边的霓虹灯晕染开一片,车里的车载音频在念着晚间莎士比亚的诗,整个沪城像装在诗集里的水晶球一样。
徐忍冬淡淡地松了一口气,抬手把电台念诗的声音调大了一些。
钢琴曲宛如开封的红酒香气般缓慢地在空气中流淌着。
正是等红绿灯的时候,晚高峰路上的车尾灯川流不息,徐忍冬不经意间往前瞥了一眼。
两个黑色R叠在一起的车标映入眼帘。
徐忍冬眯起眼睛,“……”
因为某段过去。她从此以后对这个车标过敏。
徐忍冬上班混沌了一天的脑子清醒了许多,目光盯着前面那个车标。
那枚车标在夜色里折射着内敛且华贵的银色金属光芒,被霓虹灯折射着,表面的光华如同丝质般潺潺流动。
雪粒萦绕周围,似宛然的芭蕾舞女。
绿灯亮了,徐忍冬打起精神,小心翼翼地起脚踩油门,生怕撞着前面这台劳斯莱斯。
下一秒钟,徐忍冬就感觉后脖子被一股强大的力度敲了一棍,从后方传来一阵猛烈的冲击,应该是后面的车打滑追尾了!
徐忍冬的车也往前撞了一小段距离,撞得徐忍冬整个人的身体被冲击力撞得往前钝了一下,头砸在方向盘上,耳边发出钢铁特有的那种巨大的撞击声,“嘭!”。
薄薄的雪溅起来,徐忍冬被撞得有点发懵,额头还在疼,心里想完了。
三秒钟以后,徐忍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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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起头来,死心了。
前方的车尾灯不断闪烁着发出警告般红色的光芒,一闪一闪的。
天上飘落的雪花也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绯红色,雪落在中间金属碰触某处,慢慢地堆积起来,成为一小摊薄红的雪水般。
徐忍冬双手扶着方向盘,满脸绝望地看着那摊薄薄的积雪。
自己的车正好蹭上了那辆劳斯莱斯的车屁股。前面的车尾凹下去了一个拇指盖般的漆皮。
劳斯莱斯看起来伤得不重,顶多伤了百分之一。
徐忍冬:“……”
得赔钱吧。
徐忍冬脸色有点白。
但是,三千万的百分之一是多少来着。
刚毕业没多久*徐*无产阶级*忍冬默默换算了一下这个数字。
等等,好像有比赔钱更重要的事。
前面的车牌号是——
“KL105.”
徐忍冬迟钝的大脑终于拉起警报,眼神恍惚地盯着前面那个车牌。
KL105。
两个R标叠在一起的劳斯莱斯。
这不正好是新上司的车吗。
徐忍冬双手握着方向盘,瞳仁微微晃动。
雪里,猩红色的车尾灯半明半昧,映照在徐忍冬茫然的脸上。
同事的话回响犹然在耳边,“这位新上司,简而言之,就是撒旦来了,很强,但是很凶。”
徐忍冬:“……”
徐忍冬内心确实有点慌的,然而她大三开始就在投行实习,在这行里混着,跟在前辈后面也见过不少事。
徐忍冬告诉自己,自己在心里害怕是可以的,但是不要让害怕的情绪影响自己处理事情的效率。
徐忍冬深呼吸几口气,打双闪,打开车门下车。
一股凛冽的寒风袭来,一缕黑色柔软的头发垂了下来。徐忍冬吸了下鼻子,尽量冷静的打122请交警过来定损。
徐忍冬发挥投行人高压之下大脑依旧能快速运转的职业习惯,在电话里跟交警一条一条地说明位置,现场情况,声线平稳,条理清晰。
脑子里却好像快要爆炸,她同时在思考好几件事:
首先就是会不会丢工作?赔钱,要赔多少?自己的车坏了也挺麻烦的,她的工作很需要车,总不能拉着一行李箱的资料去挤地铁吧,到时候怎么完成工作呢?
现在马路上乱成一锅粥,到处是双闪车尾灯,前后追尾的司机有的在吵架有的在协商。
天上还下着雪,地面上的雪很快被踩出了乱糟糟的脚印,整个晋西北都乱成一锅粥了。
徐忍冬脑子里乱哄哄的,又站在吵闹的环境里,一边打着电话,视线倏尔穿过纷飞的雪花,游移至那辆曜黑色的劳斯莱斯。
刺耳嘈杂的吵架声,救护车,警车警笛,电话里电流声断断续续的,更显得那辆劳斯莱斯安静无比——
他静静地立在雪中,像一头雪里沉默的大型动物,既不愤怒,也不慌乱,简直不动如山。
徐忍冬打完122说明情况,拍完照,站在雪里看了几秒钟,才做好准备,走近那辆劳斯莱斯,手指屈起,敲敲车窗。
脑子里不住有些拘谨和紧张——
徐忍冬另一只手紧紧地捏着自己的名片,要告诉他自己是他的新下属吗?
不用吧,给名片就好,不然他问自己怎么知道他是上司怎么办,这不就坐实了他们部门集体议论新上司吗?都king了,很严格的,肯定不喜欢下属在公司里谈私事。
她会挨骂不?对了!手机叮咚一声响了,应该是保险微信发过来了——
这时候,劳斯莱斯的车窗缓缓地降了下来。
某种淡淡的,属于男士香水味的气息,是轻然氤氲的沉木味,跟雪里冷冽的空气相交织,那股缭绕的木头味更加浅淡缓沉。很熟悉的味道。
新上司的脸一点一点地倒映在徐忍冬的瞳仁里。
手机放在口袋里,犹在震动着——
先是新上司的额头,眼睛,鼻梁。
出了什么事来着?好像是什么来着。……到底是什么来着。
徐忍冬一丁点想不起来了,满脑子都是——
他怎么在这?
徐忍冬呆呆地看着劳斯莱斯里的前男友,什么都忘了。
心脏剧烈收缩着。
尴尬,躲避,克制,紧张,佯装冷静,各种情绪在她的心脏里交错,徐忍冬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指尖。
2. 第 2 章
对方坐在车里,似乎要去参加很重要的场合,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十分有纹理感。
颌面,鼻尖的线条十分优越,有种恰好好处的冰冷感,显得整个人的气场既专业又凌厉,眼神是那种典型的高智精英式的淡定,冷漠,正在望着车外的徐忍冬。
神情内敛,眉眼深沉。
他的袖口雪白,整齐,严谨,没有一丝皱褶。似乎整个身体被一套体面,高级的西装紧急包裹着,压制着。
然而某种不可言喻的魅力又从他冷静到凶冷的眼神,肢体,身体当中散发出来,那种气场十分强烈,而且很勾|引人,甚至到了一种色|情的地步。
徐忍冬手里的名片已经不自觉被捏成对折,半天不知道说点什么好,半天只能听见自己轻轻的呼吸声。
很缓慢的那种。
像是孱弱敏感的幼鹿,被某种强大压制着,脑袋,心跳都很迟钝。
“你是后面的车主?”对方问。
声音低沉,磁性,讲话的语调不紧不慢。
徐忍冬点点头。
要装不认识是吧。正好的,徐忍冬也希望这样。
像是一颗酝酿着汁水快要把表皮爆开的甜水蜜桃,纤细薄孱的皮紧紧地扯着,将所有情绪的汁水裹紧。
只要尽力维持着表面的完好。
徐忍冬把名片递进车窗里,勾出一抹大方的浅笑,“对,您好,不好意思,下雪天路滑追尾了您的车,这是我的名片。”
对方伸手,两只手指夹着名片,接了。他低头扫了一眼,并无多余的表情。
新上司也是前男友这种波澜不惊,喜怒不形与色的态度让徐忍冬感受到一种强烈的,熟悉的,羞耻感。
呸,老是这么装神弄鬼的。
不过这种感觉很久没有过了,只有小时候,小徐忍冬不小心打烂了地球仪,教导老师说她是个“坏小孩”。
徐忍冬不知道这位新上司是什么意思,只能挑重要的说,“我刚刚已经联系122了,然后……然后我想先挪车,再谈赔偿的事,您看可以吗?”
“虽然您的车很贵,但是我会……呃……努力赔偿的。”
对方似乎轻描淡写地笑了。
虽然那一抹笑并没有多少温情的含义。
徐忍冬感觉到那更像是被蠢到的笑。
徐忍冬脸上有点毛毛的。
恨不得下冰雹把自己砸失忆算了,也好过在下雪天撞了新上司的车,新上司还特么是前男友。
Jessica讲新上司八卦的时候,尤其提到劳斯莱斯和该死的皇帝脾气,她就应该有所警惕的,就应该当场打开文档敲辞职报告——
也好过在这里罚站,还疑似被前男友嗤笑了一下。
“不需要。”对方缓缓地,口吻淡定,“关于赔偿的事,不需要。”
徐忍冬反应了两秒钟,吸了下鼻子,怀疑下雪把她冻出幻觉了。
他说什么,不需要?
对方递了一张事故担保协议出来,对徐忍冬说,“你看一眼。”
可能是他常常身居高位,亦或者是气场太强,简单的四个字,带着淡淡的命令口吻,徐忍冬有种在职场上被上司命令反复招股说明书的如芒被刺感。
徐忍冬低头看那张担保协议。
简洁,清晰,严谨。
跟他本人的风格很像,凌厉,没有一丝多余的废话。
“有没有疑问?”对方问。
徐忍冬摇了摇头,“没有。……。”
对方好像不是很在意,略沉,点头。
徐忍冬看完就把担保协议书折叠起来,塞进口袋里。
她反应过来了。
对方不是做好事就这么放过她,纯粹是不想多麻烦。
一句“不用赔偿”就可以直接两清。
徐忍冬明白了。
“谢谢您。”徐忍冬彬彬有礼道,“那我走了。”
劳斯莱斯的车窗已经缓缓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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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的灯再次亮起,压着地上薄薄的雪痕,往前开走了。
没有再停留的意思。
徐忍冬回过头,开始处理追尾事宜,对方想300块私了,徐忍冬看了一眼自己车屁股的惨状,300块明显是在坑她,不同意。
徐忍冬挪车,再下车,跟车主,交警和保险公司交涉半天才协商好,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
徐忍冬回到家,脱掉裸色浅跟鞋,换上柔软的棉拖,小猫球球在门口等了一整天,她陪着球球说了一会话,又给球球开了罐头。
球球吃完了罐头,舔舔嘴巴,两只爪子揣着,像一只奥利奥大面包一样趴在茶几上,陪着忍冬写信。
窗外还在静静地下着雪,屋里点着雪松藤条香薰,在温暖的木质香气里,忍冬握着钢笔的笔尖,给sili讲着最近发生的事,末了,想了想,把今天晚上下雪天发生车祸的事情写了进去。
sili是忍冬五年前在信件漂流瓶上捞到的笔友,只知道地址在国外,其余性别未知,年龄未知,样貌未知。
然而这种未知,反而让忍冬很安心。
未知,就不用去衡量两个人在一段关系里的高低轻重,无需多余的杂念,只是一个单纯的树洞。
而且sili五年来保持着一个树洞该有的缄默和温柔,偶尔又会提点徐忍冬几句,简短的字句,或者是一个思索的印子,或者是给予忍冬勇气和信念的来源。
忍冬父母再婚,又没有什么特别熟悉的朋友。sili是她在寂寞宇宙里唯一的灯塔。
信的最后,忍冬诚恳地写着:
[sili,我好久没见到他了。其实当初我们分手的时候并不太愉快,那是我最伤心的时候,你可能也知道我的状态,很难过,也很难熬。]
[可是分手都过去了好几年,三年?还是四五年?我都忘记了到底分手多久了。现在我的生活很好,过去的都过去了,人要往前看。他也一定是这样想的,你说对吗sili。]
3. 第 3 章
雪下了一整个周末。
徐忍冬整个周末都窝在家里躲雪,她知道自己的身体,受冻就绝对会发烧。
只是车要拿去修,不然会影响工作,还是不得不出门了一趟,把车开去4S店,顺便把写给sili的信拿去邮局寄件,中途撑着伞尽力躲雪,只在去地铁站的路上,被风吹开雨伞,徐忍冬跑着去捡,只在那几个瞬间淋了薄薄的一层雪。
周日晚上,还是发起烧了。
周一的闹钟响了一整个早上,徐忍冬烧得模模糊糊的硬是没听见,直到傍晚五点多,忍冬烧得唇干,实在受不了了,勉强睁开眼睛。
球球趴在枕头边,轻轻地“喵”了一声,用脑袋拱了拱忍冬的手心。
“球球,早上好。”忍冬哑着嗓子说。
球球喵了一声。枕头旁边的手机开始震动,忍冬翻身过去够手机,解锁,划开——
17:37。
徐忍冬有种做噩梦的感觉,脑袋痛得不得了,醒了醒神,再次确定时间。
真的是周一的下午,十七点三十七分。
她睡了一整天,没去上班。也没请假。
球球站起来,窝到忍冬的怀里,嗲嗲地瞄了一声。
事已至此。忍冬摸着怀里的球球,脑袋因为发烧转得很迟钝,她在慢慢地想着怎么办。
这时候,手机再次响起来,忍冬低头看了一眼——Jessica的电话。不是公司的人事部。
徐忍冬把电话接起来,尽量打起精神地问好:“Jessica姐。”
Jessica:“哇塞,Dolores,你嗓子超级哑的,周末在哪里过的呀~”
徐忍冬无奈地笑了笑:“在家里。”
电话那边传来高跟鞋走路的踢踏响,挑了挑眉,“哈哈开玩笑,Dolores是好女孩,不会因为私生活耽误工作的。你生病啦?”
徐忍冬:“是的。姐,抱歉,今天没去上班,又没请假,我……”
Jessica的声音俏皮又利落:“你是幸运儿,Dolores,今天恰好是Kingsely总空降入职的日子,比较轻松,没安排什么工作,所以你不在也没事。”
听到新上司空降入职的消息,徐忍冬一怔,半晌后,在电话里似有似无地嗯了一声,笑笑,“是的,我真好运。”
Jessica:“不过今天大概是king总最亲和的一天,投行部的姑娘们个个眼睛都恨不得贴在king总身上,啊,他真的太有魅力了,成熟,优雅,强大,谦逊,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男人?”
徐忍冬听着,半天,嗯了一声。起床,掀开被子。
球球“pou”的一声跳下地面。
Jessica嗔怒:“Dolores你怎么不说话?哼,你这么淡定,一定是因为没见过king总,见过他你就知道了,他真的非常有魅力的一个男人。”
徐忍冬好脾气:“好好好,真的非常有魅力……”
Jessica笑着说:“好啦,拉回正题,今天没来上班也没事,king总来的第一天,根本不认识我们所有人,他是MD耶,眼高于顶的,一开始没发现少了一个分析师。”
忍冬打开冰箱,从里面拿出杏仁和糯米,一只手举着电话:“那真是太好了。”
Jessica:“后来还是发现了。今天king总入职,给大家送了入职礼物,随机抽签的,有几个美女超级幸运,抽中赫莲娜的黑绷带,还有几个美女抽中莱铂妮的鱼子精华霜。
“不过姐也不错,SK-II的神仙水到手,值了,king真的超有钱,投行部这么多同事,男的女的送的都是贵价礼,虽然99%的可能性是秘书挑的,他只负责签单结账。大家拿礼物的时候,他就在一边笑眯眯地看,超级温柔超级帅。”
忍冬歪着脑袋听电话,双手慢慢地处理着厨房的事:“哇。真好。”
Jessica:“……”
“Dolores美妞,我怎么感觉你对帅哥性冷淡呢?你脑袋里是不是只有杯子奶油蛋糕。”
忍冬轻笑:“没有啦,还有大美妞Jessica姐。谢谢你打电话问我,么么。”
Jessica想象到Dolores笑起来柔软温暖的样子,正想开口,电话里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声,声音巨大,感觉那边爆炸了一样,Jessica立刻问:“Dolores?怎么了?你还好吗?”
过了一会,电话里才传来回答。
“我没事……”
似乎是徐忍冬重新拿起手机,声音依旧透着一股微弱的病息:“没事,Jessica姐,刚刚我想打杏仁糊,没拿稳机器,机器摔洗手盘里了。”
Jessica赶紧说:“哎呀,那你歇着吧,别弄了。”
忍冬有点不好意思:“可是……我发烧,就超级想吃冰冰的杏仁糊,感觉吃了才能好,小时候……习惯了。”
忍冬以为Jessica又要说她脑袋里只有吃的。没想到电话那边刚好传来关车门的声音,似乎是Jessica上车了,她一边换掉高跟鞋准备开车,一边对徐忍冬说,
“歇着吧忍冬妞妞,您猜怎么着?你的入职礼物刚好抽中的就是罗莲的卡,里面有五万块的余额。”
忍冬呆了。
罗莲是沪城最有名的甜品私厨馆。一开始徐忍冬以为只是装b的店,打着高档的名号专骗有钱人的,可能只是一般般的甜品店。
直到有一次,忍冬吃了一份甜汤,吃完以后舔舔勺子,问这是哪家店的,超级超级超级好吃,还想点多几份,今晚明天都不要吃饭了,只吃这个,实在是太幸福啦。
然后她就知道了“罗莲”。
不过罗莲很贵,徐忍冬也只有在发了年终奖之后才敢走进那家店,翻着菜单,美滋滋地指着菜单说要这个,这个,这个,这个,全部×2,谢谢。
Jessica:“理论上来说,你是这次入职礼物的幸运儿,因为罗莲的卡里有五万块,全场最值钱的,还有一条羊绒围巾,不过也是大冤种,谁会这么爱吃甜品吃五万块啊,所以虽然是五万块大额礼物,但是根本没人要交换你的卡。”
徐忍冬:“……啊,这样。”
Jessica:“是呢!所以我现在去罗莲帮你打包甜品,然后去你家,顺便把你的入职礼物给你,怎样?”
徐忍冬连忙说:“不用了姐,我明天就能去上班,不用你专门来跑一趟。”
Jessic笑起来:“安啦,妹妹,今天姐被king总勾得神魂不思了无生趣,感觉酒吧里那群没一个比得上如此尤物,猎艳的心思很淡。”
“而且Dolores美妞把我放心上,讲话这么好听,我好想你呀,立刻就到。冰杏仁糊是吧?收到!”
徐忍冬摸了摸鼻尖,只好讲:“这样,谢谢Jessica姐。”
-
Jessica开着她的卡宴去罗莲,用卡结账了一份冰杏仁糊,再自己买了一份炖燕窝,拎着两份甜品去忍冬家。
徐忍冬稍微收拾了一下自己,开门,对Jessica打招呼,给她拿拖鞋。
Jessica把甜品放在玄关上,蹲下来,摸摸牛奶猫球球,一边嗅了嗅鼻子,说: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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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lores,我发现……你家的味道,跟king总用的香味道很像啊。”
徐忍冬心一惊,感觉从楼道里涌进来一道风,穿过她的身体。忍冬冷得指尖瑟缩了一下,还是笑着说,
“是吗?木质香,好闻。球球也能闻,我在家里点。”
Jessica:“?”怎么感觉Dolores有点已都乱回的感觉。
她有丰富的情感阅历,心思也比一般人更细致。
Jessica穿好拖鞋,走了两步,忽然问徐忍冬:“你怎么怪怪的,Dolores,你跟怀臻总认识?”
徐忍冬:“怀臻总?是King总吗?”
忍冬摇了摇头,“不认识。”对不起了,Jessica姐。
但是我不能再沉湎在过去了。
两个女生对视了片刻,Jessica把甜汤放在餐桌上,拆开包装盒,将罗莲送的小礼物放在一边,打开燕窝的盖子,说:
“也是,你们年龄应该差不多,king总前几年又一直在国外,刚回来没多久,应该没有交际的机会。”
“而且,”Jessica看着忍冬。
徐忍冬已经正在吃杏仁糊,碗里已经被喝了一大半,忍冬还在低头一直喝一直喝,像好久没喝水的小动物一样。
直到感觉到Jessica的视线,忍冬才懵懵地抬起头来,看着Jessica。
Jessica:“……”她还没打开呢,对面已经喝了一大半了。
半晌,Jessica才笑出来,“真这么爱吃甜品?那这个卡给你是给对了。绝对不会吃灰的。”
忍冬点点头。
Jessica:“说不定我可以跟king总申请,把罗莲的卡作为年会小礼物,我应该是暗箱操作不了,没法精准把这个礼物投到你手中,要是没抽中你,你可以跟那个幸运儿谈谈,说不定能折扣得到卡呢。”
徐忍冬眼睛亮了一下:“真的?谢谢Jessica姐姐!”
Jessica是何等人精,满是护肤品,香水香氛,包,珠宝的礼物里,突然出现一张甜品卡,金额是全场最高的,还天意般投到喜欢吃甜品的Dolores手里,她当时第一反应就是,这是表面君恩浩荡实则暗中苟且独宠偏爱某一人。
Dolores跟king总认识?Jessica满腹狐疑。
同学?不会,要是同学的话不至于这么大费周章的,想要给礼物私下里给就好了,king也不是那种把所有人当做play的一环的秀恩爱狂魔。
正在交往的对象?不对,Dolores是她师妹,她可以确定,Dolores没有海外背景。而king很显然是刚回来,他们没有交往的契机,甚至都不认识。
那是……好几年前的前任?可是有可能吗?Dolores看起来脑袋只有工作和甜品,她的性格也很内敛柔和,看起来不像是吃得住Kingsely那种成熟型的。
Jessica虽然天天都在说Kingsely好帅,但是可从来没想过真的采取行动。
奶狗,熟男,绿茶,混不吝,高冷,Jessica阅人无数经验丰富,她有一种直觉,Kingsely不属于以上任何一种,这个男人看起来体面有礼貌,优雅斯文,然而他强大且优越的工作履历在说明这种表象只是一种彬彬有礼的伪装。
私下里如何?Jessica猜不到。Kingsely也似乎永远不会将私下里的那一面展露出来。
神秘。
是的,如果用一种类型来定义这种男人,就是神秘。彷如海面上的暴风眼。
4. 第 4 章
Dolores脑子聪明,但是人乖乖的,世界里只有工作,猫,和甜品,能让Kingsely这种神秘的大魔王动凡心以至于谈恋爱?
Jessica无法想象那个场面。
Kingsely看起来应该更喜欢势均力敌你来我往的成熟女性。
所谓罗莲的卡,木质香,羊绒围巾,以及生病没去上班,可能都是巧合。Jessica说服了自己。
吃完了甜汤,Jessica跟球球玩了一会就回家了。
送别Jessica,忍冬在窗前看了一会窗外,雪停了,天气凉凉的,但是是可以出门的天气……吧?
忍冬从衣柜里找出羊绒围巾,围在身上,穿得厚厚的。
……打车的目的地是罗莲。
她怀疑这家甜品店给她下东西了,吃了一次就特别想,没忍住,一下子打包了三份甜汤回家,晚上一边看财报一边把三份甜汤全部喝掉了。
忍冬吃完了才发现了,欲哭无泪。
她又有点想写信给sili了,好想问一下拿着前男友给的甜品卡疯狂消费,心里好愧疚怎么办。
她真的不想的。
信最后,徐忍冬有点幼稚地写道:
[sili,我会发财的,我一定会发财的,等我挣了大钱,我就要买下罗莲,成为最大的股东,然后我就可以每天都吃到美味的甜品了,你支持我吗?支持我的话请呼吸。]
-
翌日上班,徐忍冬坚持认为是罗莲的甜品让她好了起来,一边在脑袋里算账,一边决定下一次去罗莲的时机,在没有成为罗莲的最大股东之前,她一定要忍住,一个星期只能去一次。
“早上好,Dolores。”Jessica踩着高跟鞋,拎着黑色的小皮包洋溢热情地跟忍冬打招呼。
徐忍冬唇角弯弯,朝着Jessica挥挥手,“早上好,Jessica姐姐。”
两个人一起等电梯。电梯暂时停在负二楼,应该很快就上来。
Jessica:“Dolores,我记得你有车?今天怎么从一楼进来,生病还没好吗?”
徐忍冬摇了摇头,语气柔软道:“干了几份甜品下去,已经好差不多啦,前几天下雪出了点小车祸,车拿去4S店了还没修好。”
Jessica上下打量了一眼忍冬,“没出事吧?Dolores,你最近怎么听起来运气不太好,我知道一个拜神的地方,特别灵,介绍你去。”
忍冬依旧是浅笑的样子:“谢谢,不过Jessica姐帮我抽到罗莲的卡,我已经很满足了,都没好意思说,我昨晚半夜有打车去了罗莲……”
说起美味的甜品,忍冬笑意越来越深,眼睛亮晶晶的,正要开口说着什么,
“叮咚——”一声,电梯门开了,两个女孩看向铁灰色的电梯门,里面人不多,在最角落里站着一个男人,十分显眼,身材挺拔又优雅,西装笔挺,五官深邃,神色内敛,眼神淡淡地看着电梯外。
是顾怀臻。
忍冬的笑立刻就卡住了。
Jessica走进电梯,回头,“进来呀,Dolores。”
徐忍冬表面一派平静,内心里十分崩溃,硬着头皮走进电梯。Jessica也看到了顾怀臻,热情洋溢地打招呼,“king总早上好。”
顾怀臻淡淡点头,“早上好。我记得你是,Jessica?”
Jessica扬着明媚的笑脸:“是的,”说着,又一抬手,示意忍冬,介绍道,“这也是我们的同事,Dolores,徐忍冬。”
徐忍冬手指头快攥麻了,皮肤浮起一层凉凉的感觉,表情依旧保持得体,仿佛真的不认识顾怀臻一样,客气地朝着她的新上司打招呼,“怀臻总早上好。我是Dolores,以后您有吩咐可以随时交代我。”
Jessica热情地像个大火炉,兴致勃勃地介绍道,“Dolores是个很聪明的人,她很能做事情的。而且她肯定很喜欢您。”
顾怀臻扬了扬眉毛,“哦?”勾唇浅笑,笑得斯文又矜贵,“怎么说。”
Jessica:“您昨天不儿有个礼物是罗莲的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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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lores抽中了,当然她生病了没来,我帮她把卡领了,昨天下班打包了一份去看她,她自己刚刚跟我说的,昨晚上自己又打车出门去了罗莲。”
徐忍冬窘得快要晕倒,如果新上司是别人,她一丁点都不会介意,但是这是……前男友。
当初分手的时候,顾怀臻很冷静地对她说过,徐忍冬,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吃甜品。很讨厌。
可能在顾怀臻的眼里,无论是昂贵或是廉价的甜点对他来说都没有任何区别,难吃,幼稚,麻烦,必须要他屈尊纡贵地去忍受。
心底里可能早就想甩掉了。
分别许多年,如今再重逢。
徐忍冬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
她不再是当初那个娃娃脸,留着齐刘海,喜欢穿T-shirt,牛仔短裤,单纯活泼的小女孩。
工作以后,忍冬把头发盘了起来,画着得体的淡妆,浅灰色的缎面衬衫,黑色的半身裙,耳朵点缀着银色碎钻耳环,看起来十分端庄知性。
重逢后面对顾怀臻,徐忍冬竭尽全力地假装得体,假装平静。
她克制着自己的视线,假装自己已经成长了好多,她希望自己不再像过去那样幼稚,情绪,让别人觉得很烦。
Jessica有什么错?只是闲聊而已。忍冬只能自己解释:“是因为不太舒服,所以很想念甜甜的东西。平时不这样的。”
Jessica闻言,看了一眼忍冬。
顾怀臻个子高,看人的时候总带着一种俯瞰的味道:“是么?你已经不再喜欢吃甜品了?”
看起来就像是在跟熟人说话的语气啊!
Jessica捏紧了掌心。来了!期待已久的八卦!
徐忍冬摇了摇头:“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顾怀臻依旧神色淡淡,看了一眼低着头的徐忍冬,没说话。
Jessica忍不住问:“king总,Dolores,你们认识?”
“嗯。”
“不认识。”
电梯里,同时响起了两个完全相反的答案。
5. 第 5 章
Jessica的手心越攥越紧。眼睛在两人身上来回打转。可是想不通。
徐忍冬看了一眼顾怀臻,虽然不懂他为什么要承认,想了想,还是要对Jessica解释。
徐忍冬:“……不算认识,Jessica姐,我们…,我们是高中同学。”
顾怀臻一语不发。从头到尾,只是安静看着徐忍冬。
Jessica:“?”
“对,是的。”徐忍冬确信道,“高中的时候怀臻总一直是我们学校的第一名,好多年没见。今天看到脸突然就想起来了。毕竟高中三年,他的照片一直挂在第一的位置。”
Jessica饶有兴趣,挑眉问:“哦?那你们挺有缘。哪个学校的?”
徐忍冬说:“光庆。”
Jessica瞪大了双眼:“光庆?那个贵得要死的私立?”
她暗暗吃惊。
怀臻总是私立的少爷出身不奇怪,一向低调的Dolores竟然也是私立出身的大小姐?
Jessica高中就出了国,但是读书的时候对国内的高校是有了解的,光庆是全国最出名的私立高校。
光庆中学名为私立,可是不仅仅是有钱就能上的,还得有脑子。
但凡是光庆私立高中出来的,基本可以打个标签,家境富裕,富人区出身的少爷小姐,读着全国闻名的高中,成绩好,礼貌有教养。
这群少爷小姐们高中毕业之后要么出国,要是在国内念书,大学基本是国内前十的学校。
Jessica捋了捋耳边的发丝,还是感叹道:“羡慕了,光庆这么好的学校,可惜我成绩不好考不上,高中就被打包出去了。”
她内心已经脑补了一出大戏,两个人是高中校友……Dolores总是很紧张的样子……而king总反而很淡定……再加上king总在高中就很出名……这不就是高中青涩少女暗恋校园top1天菜学霸的故事?
king总可能是认识高中的Dolores,但应该没什么想法,所以能做到如此淡定自然,还大大方方地承认了他跟Dolores认识,这么坦荡问心无愧的样子,应该对Dolores没什么感情。
两个人之间不熟应该是真的。
谜题彻底解开了,只是一则少女暗恋的故事。
Jessica顿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电梯升到三十六层,距离中鼎的办公层还有一段距离,这时候,电梯忽然传来剧烈的震动,似乎是钢索发出“咔咔咔”声,电梯里的灯也突然灭了。
所有人眼前忽地陷入一片黑暗,不安感霎那间仿佛沸腾的水到处蔓延。
四处张望,什么都看不到。失去参照物和方向感。
周围全是陌生人,有没有人可以信赖?未知。
电梯的钢索声还在颤抖,令人胆寒的金属摩擦声不断晃动。电梯轿厢摇摇欲坠。
高层建筑电梯出现问题不奇怪,但是从来没有听过这么严重的吊索晃动声。
老天!这可是半空中三十多楼,电梯突然坏掉了,钢索还在晃,会不会突然掉下去都不知道!电梯里还有其他公司的职员,人群中发出有些混乱的骚动声。
“别动。”
顾怀臻的声音在电梯里响起来,冷冷的,带着强硬又毋庸置疑的语气。
Jessica正慌着,被那一道有力的命令猛地拽回神,刚刚那个笑着跟他们聊天的斯文矜贵的上司截然不同的一个人!好会披人皮!
似乎是顾怀臻的命令足够严厉,一时间,电梯里的人没有再动,很安静的站在原地保持静止,免得再给电梯吊索带来任何压力。
大家都是高薪职场精英,在一瞬间的慌乱过后,还是能控制住自己,保持冷静。
电梯里静悄悄的。依旧是一片漆黑。
黑暗中,大家的呼吸带着颤抖。都在竭力忍耐。不要被恐惧冲昏了头脑。
电梯似乎在半空中保持了静止,没有往下坠,顾怀臻往前走了一些,以三秒钟为间隔,按一次呼叫铃。
顾怀臻的指节叩动的节奏始终保持得很稳定,手指头似乎很有力量,摁在呼叫铃上发出规律的声音。无形中带着一股强有力的节奏,引导着电梯里所有被困者的呼吸,保持冷静,保持冷静。
Jessica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顾怀臻按呼叫铃的节奏上。慢慢地,渐软的双腿恢复了一些力气。
一分钟,两分钟过去,呼叫铃始终没有人回答。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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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也没有人去质疑顾怀臻,让他让开,自己来按!其他人未必能有顾怀臻这样的气场和意志,只用一句话就把人的理智控制住。
Jessica的精神全神贯注,听着顾怀臻扣着呼叫铃的动静。
不知道是不是幻听,Jessica似乎听到有一声很轻的,带着安抚语气的话,“没事。”
是怀臻总在说话?引导的,温柔的,安心的语句。
没等Jessica仔细回神,呼叫铃终于传来应答,电梯里又开始发出惊喜的声音。
黑暗中,顾怀臻仿佛回头扫了一眼。
明明电梯里一片黑暗,完全看不清顾怀臻的动作和眼神,然而Jessica就是有一种直觉。
怀臻总在要求他们保持安静。
命令的眼神像一道凌厉的刀从半空中划过,Jessica又开始怀疑刚刚听到的那声“没事”可能是自己错觉,那根本不像怀臻总能讲出来的语气。
呼叫铃里的安保传来应答,第一句话就是请求他们尽量不要动,站在原地。
这个怀臻总一开始就下了命令的,幸好。
顾怀臻跟安保沟通的语气一如既往冷静,仿佛他不是站在电梯里,而是身在监控室中,高处俯瞰的营救者,声调理智又淡定,对安保讲了事发时听到的电梯声音,电梯停留的层数,现在电梯里有多少人,暂时没人出现呼吸困难或者身体异状。
最后,顾怀臻问安保多久能恢复正常。
安保在监控里听着一愣一愣的,感觉顾怀臻是不是在类似的工业机构上过班,怎么能这么淡定,一边回答了顾怀臻的问题,并请求他们保持冷静,呼叫铃不会挂断,全程都是开着的。
顾怀臻嗯了一声,对呼叫铃里的人彬彬有礼地讲了一句谢谢。声线依旧是沉稳平静。
千钧一发的危险时刻,还能保持得体的礼仪。Jessica真的快要服了。
接下来是等待时间。
安保没有让他们等待太久。给出的十五分钟就是十五分钟,时间一到,电梯上面的灯也亮了一起来,Jessica被灯恍惚了一下,视线中,仿佛看到一则诡异的灵异故事!
她刚刚怎么好像看到,怀臻总的手抓着Dolores的手腕呢?
6. 第 6 章
Dolores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怀臻总身边去,可能是事发的时候电梯里的人乱动,Dolores被挤到那边去的?
但是捆住手腕也太超过了吧?这是不熟的高中同学能做出来的事?
Jessica看着他俩。
电梯的灯亮了,如玻璃般透明般的光线下,king总和Dolores还是站在一起,肩膀和肩膀之间略有些距离。
king总西装包裹的手臂,跟Dolores的缎面衬衫之间有大约两只手掌的距离——
刚好可以转身错动之间,避开彼此的肌肤和气息。
那种距离,看起来就是他们口中所说的:认识,但是不太熟悉的距离。
这种距离就是应该出现在他们俩的关系之间,高中校友,多年未见。如果不是上下属关系,见面都不会打招呼那种。
果然,抓住手腕那里是她看错了吧。
怀臻总不像是做出那种事情的人。
应该是错位,或者在黑暗里太久,电梯灯突然打开,被晃了一下眼睛,神经错乱了才会看错的。
Jessica脑海里反复回想着刚刚那短短一瞬间,令她大为震撼的场景。
没等Jessica想个明白,电梯门就缓缓地打开,门外是一群安保人员和电梯维修工。
大家被困了二十分钟左右,一点光线都没有,电梯门乍然打开,大家劫后余生般纷纷踏出电梯,一边走一边拿电话发微信打电话,跟朋友,同事,或者家人讲刚刚发生的危险。
“我靠姐今天差点死了。电梯坏了!三十多楼!幸好有个超级帅的帅哥掌握全局,哎我跟你说,不知道是哪个公司的,说实话从停车场电梯进来我就注意到他了……”
“喂妈咪,起床没,呜呜呜今天上班电梯发神经了……”
“姐,今天电梯坏掉了啦,帮我打卡没?”
“我跟你说什么叫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今天上班电梯坏掉了,遇到一个西装crush,”
“……我好像听见那个crush低声说了句啥,反正跟其他人讲话语气特别不同,灯一亮我又怀疑自己听错了。……”打电话的声音渐渐走远。
可惜Jessica已经进了另外一部电梯,不然她高低得拉住那个女孩子对对答案。
Jessica走出电梯,想了想,刚刚压下去的满腹疑团又像春天的野草一样窸窸窣窣地蓬勃/起来。
至茶歇室准备晨会的间隙,Jessica还是没忍住,偷偷朝忍冬打听,“Dolores,刚刚我似乎在电梯看到……,你跟怀臻总,真的不熟?sorry,我就是被那一幕震撼到了。”
徐忍冬手腕内侧的皮肤传来细微的滚烫。
她依旧不动声色,笑笑,问:“哪一幕?”
能在高中时期光庆坐稳前三的椅子,北大毕业,顺利进了头部券商公司工作,脑子怎么会笨。
这种程度的试探,轻飘飘便绕过去。
Jessica摸了摸鼻子,“没什么……也许是我看错了。可能你们真的不熟,我昨晚熬夜了,头昏眼花的。”
徐忍冬:“普通高中校友而已。放在人群里都不会多打一声招呼的,根本算不上认识,Jessica姐,别再给我脸上贴金啦,怀臻总也未必乐意跟我这种小角色扯上关系,彼此……”
Jessica拽了拽忍冬的手腕。
她递了个眼神给忍冬,似有暗示。
徐忍冬立刻收声,没有讲下去。
察觉到背后有一道视线。
冷冷的。略阴沉。
徐忍冬几乎是一瞬间感觉到强大的压迫感。
不寒而栗。
忍冬回头。
顾怀臻立在茶歇室门口,方才那股阴冷感仿佛只是错觉。
顾怀臻面容英俊,神色淡淡,单手拿着一只黑色的磨砂杯子,走进来,仿佛什么也没听见。
Jessica讪笑:“king总好。”
顾怀臻很有风度地回:“你也好。”
说着,视线又游曳至忍冬的脸上,看了两秒钟,依旧在笑,“徐忍冬?我没记错你的名字吧。”
声音磁性低沉,尾音含笑,有种说不出的意味。
“如果念错的话原谅我。毕竟是不太熟悉的高中同学。”
顾怀臻又这样说。
忍冬:“……”
他绝对是听见了。
有人在,徐忍冬总不能跟他阴阳怪气回去,又不能假装听不到。
忍冬只能扯了一下唇角,诚恳道:“不用客气的。怀臻总叫我Dolores就好。”
顾怀臻只是笑笑,却不再回答忍冬,转身面对咖啡台。
顾怀臻此时脱去了西装外套,只穿一件笔挺的雪白衬衫,胸腹处的线条微微勾勒出来,袖子优雅地卷起来,小臂处的线条流畅而有力,鼓结着成熟男人特有的性感。
他站在全自动咖啡机前,修长的手指点在可触屏上,点了一杯澳白,咖啡粉量。
温度选好,他把黑色的杯子放上去。
咖啡机传来豆仓研磨的声音,牛奶在机器里打发醇厚。
双头萃取咖啡液滴落,奶泡覆盖在棕色的咖啡液上。
Jessica在一边吃着茶歇,专心欣赏帅哥泡咖啡。
她从来没发现,公司这台自动咖啡机竟然这么赏心悦目。
忍冬垂着眼睛。
顾怀臻低头喝了一口澳白,似乎很关心公司的员工福利,随口问:“公司的茶歇点心好吃吗?”
Jessica看了眼手里的曲奇,“好吃呀,king总。”
“是么。”顾怀臻低头看了一眼,“比罗莲的如何?”
Jessica:“……”
老天爷呀这是什么热闹。
Jessica很有眼色,赶紧说:“Dolores,你觉得呢?我只吃过一次罗莲,你昨晚可是连吃三份罗莲的甜品。”
话音一转,Jessica又笑着说:“k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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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总的入职礼物给你真的很合适呢,不知道的还以为专门准备的礼物,一点都不像完全不熟的高中同学,哈哈。”
忍冬的脸皮有种热热的感觉,抚摸了一下手腕内侧:“……都好吃。”
她回家就把那张卡扔掉。
顾怀臻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那就好。”
“行政昨天跟我讲过,公司茶歇点心打算换成罗莲的。”
语气微顿,俯瞰着忍冬,“恭喜你,喜欢吃罗莲的Dolores。”
Jessica:“……”
哦原来只是这样吗?
靠,她还以为怀臻总真的跟Dolores有什么,听到Dolores说只是高中同学不爽了,故意拿罗莲点Dolores呢,明明就很熟啊。
如果他事先知道Dolores喜欢吃罗莲,那么他们俩关系怎么都不清白。
讲到最后,原来是碰巧是商务。
公司内部的茶歇点心换了,那投行部对外的公关礼物肯定也是换成罗莲的了。
Jessica心想,那也可以理解为什么怀臻总突然拿那张卡出来作为入职礼物了。
也许是罗莲私下里顺带给的礼物卡,king总借花敬佛了。
等到顾怀臻走了之后,两个人再聊起罗莲的卡的时候,忍冬也没有否认,顺着Jessica的话回答。
那天晚上忍冬在家里找厚衣服的时候,球球钻进衣柜里扒拉,不知道怎么扯出来一条吊带裙。
忍冬从球球的爪子里抢下裙子,摊开一看。又迅速揉起来,塞进衣柜最最最里面。
那条裙子,不是她买的。
某个人送的,只穿过一次。
醇诱的酒红色,薄薄的流光缎面,晃动的时候光影落在裙子上。
吊带裙细细的带子绑在忍冬白皙的肩膀上,中间两枚镂空,冷冷的,又敏/感,潋滟更甚。
男人的手掌。宽大,带着薄薄的茧。指节修长有力。轻微拨弄两枚颤动。
他说。红色衬她。穿着红色的吊带裙,很漂亮的小宝贝。
他似乎在冷静控制着。
红色的裙子一直没有被斯烂。
波光谣曳的时候,裙尾的摇摆如一朵红玫瑰。尽情地绽||放。
早晨。天将亮未亮。
外面的大街上弥漫起浓重的雾气,浓|||禾周||||潮湿的露水沿着窗台的缝隙爬进来,沾湿玻璃窗,床沿,地板,桌台,沙发,还有大半张床。
湿漉漉的露水缠着天光。
未必太过放肆。
忍冬醒过来的时候,额角渗的全是细细的汗珠,还有点心悸,醒过来之前最后一刻,梦里是手腕内侧的被碾握,被抚摸,被揉搓。
忍冬醒了,坐在床上呆了一会,下床,擦干净汗,在刷牙洗脸准备上班之前,她重新打开衣柜,把那条红色吊带裙找出来。
球球趴在衣柜门旁边,不明所以地看着忍冬。
徐忍冬把那条红裙子扔进了垃圾桶。
7. 第 7 章
晨会。
这是顾怀臻任职中鼎盛证券金融的常务董事第一次大型会议,整个投行部门的员工都到齐了。
中鼎盛的好几位执行董事,副总位列下方,Jessica虽然平时人看着亲近爽朗,完全没什么架子,但是家世不简,人脉广泛,已经做到了VP的职位,忍冬只能看见她穿着深蓝色裙子的背影。
而更遥远的是站在主席台上的顾怀臻。
忍冬坐在底下,面前的笔记本电脑亮着,光标闪烁。
忍冬只能仰起头来,遥远地凝视着位于顶尖处的顾怀臻。
这样的记忆并不陌生。
还在光庆中学念书的时候,三年,几乎每一次,都是这样站在礼堂的台下,看着年级第一的顾怀臻发言。
大红色幕布的礼堂,头顶上的聚光灯对准人群当中的天之骄子。
徐忍冬有时候站在后台,有时候坐在下面的阶梯椅子,就那样安静地看着顾怀臻。
即使后来他们在一起了,其实徐忍冬还是觉得自己离顾怀臻很远,很远。
他们也会像普通情侣一样牵手,拥抱,亲吻,做|||爱,他们甚至比一般的情侣更重|欲。
明明见过无数次彼此意|乱|情|迷的样子,最后徐忍冬忍不住细声喘出来,迷糊着湿漉漉的眼睛,努力找回神智想抱抱她的男朋友顾怀臻。
在那一瞬间,忍冬贴着顾怀臻的心脏处皮肤,努力想听清楚顾怀臻的心跳。
“咚、咚、咚。”有心跳,但是很平静。他的皮肤也很冷。
白皙的光晕,像一座性感却理智的大理石。他的小臂圈在自己的脖颈后,不动。
忍冬呆了,漫长又缱绻的情谷欠使她的呼吸尚未平复,后腰处甚至还在因为酣畅的淋漓而微微颤栗。
而顾怀臻却依旧这么冷静,任由自己圈着他的脖颈,俯瞰,凝视。
似乎从未动情。
原来从未动情。
似乎自己一厢情愿的意乱情迷。
顾怀臻看她的眼神像神明在审视人间。从来都是。
他们之间的距离一直很远,很远。
分手之后,徐忍冬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课是照常上的,但是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躲在家里,抱着球球哭。
她一遍一遍地问着球球,我是不是真的很糟糕,我是不是做错了呢,是不是从一开始我们就不应该在一起,我真的很难受,我真的很难受。
算塔罗,一遍一遍问他们能不能复合。去庙里求签,对着菩萨许愿,如果她能跟顾怀臻复合,那她一定会带花,带各种好吃的酬还菩萨。
只要能复合。
只要能复合。
可是后来,忍冬渐渐地明白,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徐忍冬性格慢热内敛,没有朋友,父母再婚也从来不会管她。
靠着自己熬,靠着每天给自己的笔友“sili”写信。
给sili写信也不会提自己多想念前男友,就是讲一些日常的琐事,假装平静地生活着。
毕竟那时候跟sili不熟,也不应该在信件里付诸太多太多的坏情绪。
刚开始完全忍不住,边写边哭,平静的文字,悲伤的眼泪。
漂洋过海的寄出去的信纸厚成一沓,眼泪浸在其中,泡了满满的一层心酸。
忍冬一直熬,一直熬,不知道过了多少年,终于好了一些。
可是为什么又再次见面了呢。
徐忍冬麻木地抬起头,听着人群中央的MD顾怀臻讲话。
他依旧跟过去一样,沉稳,理智,游刃有余,有条不紊。
这么年轻空降头部券商任职常务董事,却无人敢质疑。
金融圈很小,只需短短不到二十四小时,他们就能打听清楚这位空降的顶头新上司到底是个如何的狠角色。
成熟,英俊,表面上温和有礼,一副受过良好教育的世家公子模样,其实完全就是个工作机器。
金融圈的厮杀犹如刀尖上的芭蕾舞,优雅又血腥,顾怀臻常年浸淫其中,举手投足间渗透出的是常年在金融圈历练出来的野心和凌厉。
背后的投影屏一条一条列中鼎盛内部控制名单,全是明年预备上市的公司,300个,加上打过招呼的,挑了前五十个重点介绍,全是肥美多汁的大肉骨头。
其中不乏价值百亿以上的IPO项目,拿下的话未来三年整个投行部都可以高枕无忧了。
无论如何,顾怀臻负责承揽这一块儿的本事是无可比拟的。
底下的同事跃跃欲试,低声在说难怪人家能空降顶头上司,这脑子,这社会资源,这手段,要是能上了怀臻总的船,三年内就能全款拿下沪市一套大平层,四十岁财富自由退休。
徐忍冬有些无动于衷。甚至开始考虑要不要退出。
离开一级市场,离开投行部,在公司里随便找个咨询部门呆着,领死工资就好。
不用天南地北地出差,就有时间照顾家里的球球。
也不用每天在公司里看见顾怀臻,心情就不会有波动。
那场失恋似乎把徐忍冬所有的情绪都抽干了,这么多年,直到现在,她既不想伤心,也不想高兴。
她只想平静地活着,陪球球,吃甜品,写信给sili讲点废话,然后就这么死掉。那样忍冬就满足了。
开会中,徐忍冬开始思考转岗报告应该怎么写。
-
开完会,顾怀臻回到办公室,特助Austin已经准备好了咖啡。
Austin已经跟了顾怀臻快五年,除了处理日常的文件交接,还有一项专门的工作,泡咖啡。
顾怀臻已经喝了五年他泡的咖啡,每天早上一杯澳白,午饭前一杯美式。
这位大少爷难伺候得很,相比于全自动式的咖啡机,怀臻总更喜欢半自动式的咖啡机,称重,磨豆,布粉,压粉,萃取时间,咖啡牛奶融合,样样要求严格。
咖啡泡得不合他心意,怀臻总倒也不会发火,只会笑笑。
然后很温和地让你去重新泡一杯。
直到符合他要求的要求为止。
而且怀臻总对数字的敏锐度恐怖到令人发指,就算是只有一毫克的差别,他稍微略蹙眉头,立刻就能察觉出来。
要不是看在薪水的份上,Austin真不想干了。
Austin咬牙忍着,练了一周左右,终于练出一身泡咖啡的本事,此后都没有出过问题。
唯有昨天!
昨天!
Austin发现怀臻总并没有喝自己泡的那一杯澳白,而是自己打了一杯。
而且,看起来似乎是用全自动咖啡机打的。
Austin既紧张又惊讶,他第一反应是自己忘记给怀臻总泡咖啡了?没有啊。
第二反应是咖啡有什么问题?
也没有呀,他已经保持了五年连胜记录,怎么会轻易出问题。
而且,怀臻总竟然是亲自用全自动咖啡机打的澳白。
全自动咖啡机这玩意儿很久没出现过在怀臻总的视线范围内了。
Austin伴君多年,总感觉怀臻总很讨厌这玩意儿。
后来,怀臻总回到办公室,看都不看一眼那两杯早已凉透的澳白,只是很客气地对Austin讲:“麻烦你帮我把它们都倒掉,谢谢。”
Austin点头应下了。
心里觉得无比奇怪,为什么怀臻总要自己去用全自动咖啡机泡咖啡呢?
可是他又猜不出原因。
所幸,异常只持续到昨天为止。
今天Austin泡咖啡的时候还有点紧张。
Austin送咖啡上去之后,在一边看着,只见怀臻总正在边喝咖啡,边看股市大盘,神色无异。
Austin就知道过关了。
可能昨天只是偶然。Austin心想。
-
一般做到MD这个职位都很忙,午饭时间,顾怀臻跟会计师事务所的主管见面,谈港城一家公司破产清理的出差事宜。
下午跟内控委员会开会,在等伦敦方面视频间隙,打了一次电话,对方是私募人员,电话里随口聊了聊圈子里正在募投的信托资金。
很快,伦敦传来信号,顾怀臻把电话挂了,进入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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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状态,处理上市财务核查的问题。
晚上九点钟,中鼎投行部的灯光开始慢慢地黯淡,终于挨到了下班时间。
徐忍冬写了一下午的资产信贷化的材料,起身感觉一片头晕眼花,打开打车app,发现前面还有四百多人在等待打车。
晚上九点钟到十一点是金融街下班的高峰期。
等到排完这四百多个人,不知道要几点。
而且外面正在下雪,忍冬猜测路上一定会堵车。
没有办法。
忍冬在办公室换掉了靴子,黑色的长靴塞进通勤包里,穿一双人字拖,又没带雨伞,匆匆取下今早的围巾,对着镜子裹在脑袋上,把大衣的纽扣系紧。
她打算走路去地铁站。
虽然路上会淋一点儿雪,但是索性公司就在地铁口,并不远,忍忍就过了。
徐忍冬走在玻璃连廊栈道上。
周围又亮又安静,高敞的视野落地窗上面装着一排白炽灯,再经过四面玻璃的折射,视线有些恍惚,仿如透过一层镜头玻璃看世界。
整个世界变成一部带有梦泡风格的电影。
玻璃窗外,大雪纠缠。
“徐忍冬。”
顾怀臻的声音闯进忍冬的耳膜。
忍冬猛地抬起头来,望着玻璃栈道尽头对面的顾怀臻。
工作了一天,他依旧不见任何疲态,头发一丝不苟地,西装,笔直的长腿,黑色的长风衣,手里拿着手机,站在对面,眉头正轻微地拧起来,看着忍冬。
忍冬太熟悉他这个表情了。
对什么东西感到不满的时候,他就会这样,轻蔑又厌恶地皱起眉头,痕迹很轻很淡。
不仔细看的话根本不会发现。
顾怀臻向来是这样的。
从来不会有什么浓烈的情绪,喜欢,厌恶,都很淡,轻飘飘的,不在乎,可以像垃圾一样丢掉。
很不合时宜地,忍冬想起了昨天晚上那个尴尬又暧昧的梦。
现在对方就突然站在眼前,面对面,整条玻璃栈道上只有他们两个人。
徐忍冬不知道说点什么好。
她想掉头就走。
而且,前男友光鲜亮丽风度翩翩地地站在对面,她却这么狼狈,看起来很傻,输了。
可是回头的话,看起来更像落荒而逃,输上加输。
忍冬又不愿意,只能站在原地。
她有点不知所措。
忍冬的皮肤很白,脸小小的。
脑袋上绕着一圈羊绒流苏围巾,再绕过口鼻,包裹起来,肩膀到胸部那儿的流苏披散着。
双脚只包裹着一双薄薄的羊绒袜,沪市接近零摄氏度的天气,圆润的脚指头因为寒冷而蜷缩起来,像一窝挤在一起取暖的兔子尾巴。
不狼狈。
只露出一双眼睛,圆乎乎的,瞳孔反射着玻璃光,亮亮的。
其实很可爱。
顾怀臻走过来,看了一会徐忍冬头上的围巾,说:“你坐地铁回家。车呢,还没好?”
虽然是疑问句,但是忍冬能明白,他几乎是肯定的语气。
徐忍冬不知道怎么面对顾怀臻,可有可无地点了一下头,“唔”了一声。
顾怀臻长腿迈过徐忍冬身边,两人之间交错而过,几乎同时泛起相似的淡淡的雪松香气。
那一瞬间,忍冬再次恍惚起来。
可是她很快刹住了心神。
忍冬不想再难过一次。
顾怀臻表情淡淡,对忍冬说:“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忍冬下意识拒绝,“地铁开到十二点,还有很多时间——”
顾怀臻回过头来,很轻地笑了笑,“徐忍冬。”
忍冬抬起头看他。
玻璃的灯光太晃眼。而他的个子很高。
忍冬眼睛有些酸涩。
顾怀臻:“你在想什么。”
语气很轻,似乎是在嘲弄忍冬自作多情。
忍冬一下子沉默了。
顾怀臻继续往前走,声音有点儿冷。“只是上司对下属的人道主义关怀而已。我不想看到明天又有人不上班。”
8. 第 8 章
最终还是上了顾怀臻的车。
地下停车场的灯光很暗。
忍冬反而这样觉得很有安全感,自己看起来那么蠢又那么狼狈的样子,终于能躲进黑暗的遮掩下。
上了车,顾怀臻把驾驶座的位置调整了一下,往后退了一些,以便能轻松一些放腿。
驾驶座面前的液晶仪表盘全部亮了起来,汽车引擎发出沉闷的低吼。
车灯雪亮,往前照射,像一把剑刺穿了地下停车场的缄默。
徐忍冬的指尖藏在腿侧,不自觉地扣弄着掌心下的座椅。
抠着抠着,又迅速松了指尖。
她能感觉到车的座椅由昂贵的纯小牛皮包裹着的,纹理细腻,带着微微温热的柔软触感。
车座椅的皮质色泽低调且矜贵,泛着柔软的光泽。
坐在这样的座椅上,徐忍冬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
“……谢谢怀臻总。”
很礼貌的语气。保持着客气的生疏,对上司的尊敬。
顾怀臻转过头看了她一眼:“不客气,Dolores小姐。”
徐忍冬:“……”
“安全带。”顾怀臻淡声提醒。
徐忍冬把安全带拉过来,扣上了。
迈巴赫开出地下停车场,忍冬问:“你的车,修好了吗?”
顾怀臻:“送回去补漆了。”
“麻烦吗。”忍冬感觉自己在说废话。
“一般。”
说着,顾怀臻转过头,好笑地看了忍冬一眼,“我说麻烦又能怎么样,你约我吃饭补偿我吗。”
顾怀臻说话的时候笑意很淡。
是那种带着轻微漫不经心的笑容,盯着忍冬的双眼。
忍冬错眼,躲开了顾怀臻的视线。没有说话。
不知道怎么的,忍冬又想起了昨天晚上那个奇异迷离的梦。
空气里安静了一会。
没有得到回答,顾怀臻语气依旧平静,修长的指节敲了敲方向盘,目视着前面正在倒数的红绿灯:“开玩笑的。抱歉。”
忍冬把脑袋上的围巾摘了下来,手指捋了捋围巾尾巴的须须,说:“我才要说抱歉。”
顾怀臻不理她。
徐忍冬继续讲:“撞到了你的车,真是抱歉。还有当年的事情也很抱歉,其实仔细想想,我们当年本来就没必要在一起,耽误了你这么长时间,真是的……对不起。”
徐忍冬提起了当年。
不过并没有忆往昔燃旧情的意思,反而把话直接划拉到了凄惨的结局,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再提起,竟然是些道歉的话,要两清的意思。
顾怀臻的食指敲了敲方向盘,表情不变。
似乎很在意面前那盏高高悬挂起来的红绿灯。
交错的颜色倒映在迈巴赫的视野窗上,错杂成一片,是不堪又破碎的印记。
徐忍冬把手里的围巾叠好,低着头,长头发垂下来,继续说:“我没想到我们会再见面,不过也好,我已经不伤心了,你也不要再生我气,那时候我们都还小。”
“年纪小,很多事情都懵懵懂懂的,崇拜,恋爱,依赖分不清楚,混杂在一起,傻傻的,现在看来,可能咱们只是年少无知时期的意乱情迷,当不得真。”
忍冬边说,又把薄薄的围巾绕在了脑袋上。
“这么多年了,什么都过去了,顾怀臻,我……”
红灯倒计时,最后一秒钟,车瞬间飞出去,把忍冬的话截住。
忍冬整个人往前甩了一下。
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转过头去,看着顾怀臻英俊而沉默的侧脸。
顾怀臻依旧一语不发。
车厢里,一个人安静地开着车。
另外一个人有些不知所措,眼仁又黑又圆,带着盈盈的水光。
空气越发凝固。
常常萦绕的雪松香沉淀下来,变成一团野蛮的胶质物,兀自横在两个人的中间,像怪兽一样吞噬车厢里的空气。
忍冬感觉到有些尴尬,无措,难以呼吸。
她想,又说错了什么吗。
车厢外,迈巴赫漆黑且明亮,在夜色中疾驰。
街灯的倒影模模糊糊地飞速掠过,倒映在迈巴赫的车身边缘,如同一部迅速切换的旧电影。
顾怀臻开着迈巴赫,一路以极限的速度驾驶过跨海大桥。
下了桥以后迈巴赫才冷静下来,保持在八十迈,是又快又稳的速度。
顾怀臻单手把着方向盘,似乎有些意兴阑珊,半晌后,转头看了一眼忍冬。
只是一眼。
眼神冷淡,又带着慵倦,高傲,微弱的嘲弄。
顾怀臻的声音在迈巴赫的车厢里响起,低沉,漫不经心的态度,宛如夜色的低语。
“Dolores,你在幼稚什么呢?”
忍冬直觉接下来的话不会很好听。
顾怀臻的声音还是那样冷淡,深沉,尾音含着半散的慵懒。
“你不会以为我还在对几年前的事耿耿于怀吧。”
像是嘲笑忍冬自作多情的语气。
忍冬低了头:“我没有。”
忍冬理着脑袋上的围巾,越理越乱。
渐渐地好像有点捆住打死结的意思。
顾怀臻打转方向盘,迈巴赫的灯绕了一个弯。
顾怀臻说:“重逢是意外。这并不代表什么。我不会因为私人感情对你特别照顾,也不会给你难堪,就像你早上对那位女士说的,只是普通的高中同学,除此以外没有任何关系。”
“你更没必要在这里跟我讲你恋爱,分手的心路历程。Dolores,你觉得我会关心吗。”
忍冬还在绕着围巾,点头:“不关心。下次不会再讲了。”
顾怀臻点头,像个真正的上司的语气,评价道:“很好。”
“还有,”顾怀臻继续说,“我猜,你似乎想辞职或者转岗。”
忍冬的眼睛微微瞪大,不知道顾怀臻是怎么知道的。
她甚至还没打转岗报告呢。
顾怀臻似乎看穿了忍冬内心想的东西,“你还是这么没用,Dolores,一路念书,实习,面试,拿offer,最后见到个不知道分手多少年的男人,立刻就想走了。”
顾怀臻蹙了蹙眉,语气是带了些指责的意思:
“你真的甘心离开么,进中鼎投行部,要很努力才做得到吧。”
“也没什么关系……”忍冬近似无声道。
“不要立刻回答我。”顾怀臻用很不客气的眼神瞟了一眼徐忍冬。
“用你的脑子去思考,想好了再做决定,多大个人了,为什么还像个小孩子一样任性冲动呢。”
徐忍冬又不讲话了。
虽然她很不明白顾怀臻有什么立场来指责自己,但是也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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贸贸然地起了转岗的心思,她确实是想逃。
逃开有关顾怀臻的一切。
可是又像他说的,自己真的甘心吗。
进中鼎的时候,一面二面三面的时候多努力,请教投行部的师兄师姐,请教导师,请教网络上的上岸大神,一遍一遍地修改自己的中英文简历,搭配衣服妆容首饰,练习面试有可能会出现的专业问题,甚至还写信问了大洋彼岸的sili。
就这么放弃,是不是真的很任性。
这时候,顾怀臻继续讲:“我再重申一次,Dolores。我不会因为私情对你有任何的偏颇,包括特殊针对和特殊照顾。你不用太高看自己,在我这里,你跟其他普通员工没有任何区别——”
“最多是个不熟悉的高中同学。”顾怀臻微笑。
不过忍冬怎么觉得他的笑里带有浅层的恶劣意味。
顾怀臻接着刚才的话:“做得好,我会夸奖。做得烂,我一样会把报告打回去,让你重新做。”
徐忍冬鼓着嘴唇,脑海里想起顾怀臻高中时期时给她讲题那个冷淡的样子,就很凶。
过了这么多年,做了领导,凶狠程度只会变本加厉。
徐忍冬把围巾缠紧了一些:“知道了。我会再想的。”
车马上开到忍冬家楼下,顾怀臻转头看了一眼忍冬的脑袋,又蹙起眉:“把你的围巾摘下来。”
忍冬听话地取了下来。
车开到忍冬家小区停车场。
临下车前,顾怀臻从后座掏出一个黑色的纸袋子,摇下车窗,一节包裹着风衣袖子的手伸出来,把纸袋子递给忍冬。
忍冬不明所以,看着顾怀臻。
顾怀臻没有解释,直接关上了车窗。
车灯雪亮,映着地下停车场的路,直接绕了出去。
徐忍冬回到家,球球在门口等着,一开门前爪就站起来,扒在忍冬的小腿上,尾巴竖得高高的,一直在喵喵叫。
徐忍冬把袋子放在一边,把球球抱到怀里摸摸哄哄,检查自动喂食器,检查罐头储存,检查猫砂盘。
确认球球的身体健康以后,才坐在沙发上,一起打开了那个黑色的纸袋子。
里面是一把袖珍的雨伞。
黑色的,精巧又低调,大小也合适,正好适合放进通勤包里。
上面还有着淡淡的雪松味道。
球球坐在忍冬的怀里,轻轻地“喵”了一下,尾巴在那把小雨伞上扫了扫。
平时忍冬如果带了什么新东西回家,球球必定是要化作质检员嗅嗅闻闻,再扒拉一番。
今天却表现得十分淡定。
忍冬笑了起来,摸摸球球的脑袋:“球球,球球,你还能记得这个味道吗?聪明小宝。”
球球眼神懒洋洋的,听着忍冬讲话。
徐忍冬:“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个人,他去过我们的旧家,帮我照顾过你,记得么?你很喜欢那个人,会用脑袋拱他手掌心,他身上就是这种味道。”
球球的尾巴扫了扫,“喵”了一声。
忍冬继续讲:“不过,以后不会他再来我们家了,我们吵架,分开了,变成了陌生人。是陌生人的话,陌生人就不能随便去别人家,知道吗?”
忍冬说着,又很奇怪地抬起头来,望着球球,语气迷惘自言自语:
“不对,我搬了新家,顾怀臻怎么知道我的新家地址。”
9. 第 9 章
徐忍冬记得,顾怀臻上车前,只是调了一下座位,然后连导航都不用,直接就往前开了。
路上也从来没问过她家的方向,熟门熟路就绕进了地下停车场。
不过忍冬很快就想明白了。
顾怀臻的脑子跟开了外挂一样好用,可能是刚入职的时候看过整个投行部的员工资料。
就是在那个时候扫描到然后存进大脑里的。
这并不代表什么,像大鲨鱼在海里吃饭的时候,张大嘴巴,路过的小鱼随着卷动的海浪全部旋进鲨鱼的肚子里。
鲨鱼从来不会在乎被吃下的那条小鱼,是否曾经有过一面之缘。
-
迈巴赫开出忍冬的小区外,顾怀臻把车停了下来,拿出手机,给司机发了个信息和定位。
Kingsely:[来接我。]
司机和助理Austin很快就到。
顾怀臻坐在了迈巴赫后排。解开了衬衫的两枚扣子,阖上眼。
深邃的侧脸隐匿在大雪纷飞的玻璃镜里,明明灭灭。
Austin和司机很安静地上了车,日程显示,后半夜,怀臻总还要跟纽约开重要会议。
现在怀臻总需要休息半个小时。
司机轻手轻脚地,扣好安全带,同时重新调了一下驾驶座,启动迈巴赫。
曜黑色的豪车,疾驰。
留恋于车窗表面的的零散霓虹灯。又猛地被车头撞碎。光溢四散。
后排一直安静浅憩的男人。成熟,英俊,淡漠。
邮箱里跳动到满载的工作日程。
关于顾怀臻的,繁忙又孤寂的生活。
-
此后徐忍冬和顾怀臻很少再见过面。
徐忍冬刚入职,作为分析师在公司里帮同事做一些dirtywork。
而顾怀臻是投行部的常务董事,听到的消息都是天南海北地出差。
见不到顾怀臻的话,忍冬心里会轻松很多。
她并不讨厌顾怀臻,就像那天晚上说的,都是过去的事了。
只是看不见对方的话,徐忍冬就觉得心里没这个事情可以想,平静许多。
平静也是一种轻松的情绪。
既不高兴,也不难过,很好。
同时,见不到顾怀臻,忍冬还能一个人安静地思考,要不要打转岗报告。
徐忍冬想了很久很久。
最后还是拖动鼠标,将转岗报告的文档放进了回收站里。
顾怀臻再回到沪城,出现在中鼎盛的投行部是两个月以后的事。
徐忍冬还在工作,翻着手里的证券期货法律意见。电脑面前是一份专利纠纷法案,电话里正在跟律师沟通——
背后突然爆发出一声剧烈的欢呼声。
徐忍冬回过头看了一眼欢喜的大家,没有停下工作,继续沟通。等到对方律师挂电话了,徐忍冬才问,“怎么了?”
同事回答徐忍冬:“king总回来了!”
徐忍冬的眼皮跳了一下,哭笑不得道:“上司回来了这么高兴?都不能好好摸鱼了。”
同事哎了一声,对忍冬讲:“这不是重点!king总昨天在香港又敲了一钟,刷新了近三年IPO市值记录,回来了说要请大家吃饭呢,吃海鲜!人均5k起步那家,还是自助,老天,我这辈子也有机会走进那家店。”
上市成功敲钟请大家吃饭倒是投行老总的潜规则。
不过都是老总请ipo团队里的人吃饭,一请请整个投行部的,倒是少见。
徐忍冬想了想,又问:“没参加这个项目的同事也要去吗?”
同事说,“所以说king总大方呀。不过他赚这么多,花多点怎么啦?财如流水,有进有出才会财运亨通,king总格局大的。”
徐忍冬只好点了一点头。
她点开微信,联系同小区的姐姐有偿请求她上门照顾一下球球。
下班之后,徐忍冬按照同事发的定位,自己开车去。
吃饭的地方是沪市一家很有名气的饭店,肆九年之后改名叫锦云,位于沪市城中心,有将近两百年的历史。
锦云二十年前有了自己专门的生鲜运输渠道,每天从全世界空运海鲜过来。
在饭店后厨的厨师,什么国籍肤色的都有,就为了调制出那一手弥足珍贵的原汁原味。
每天自助的包厢只开放一个名额,今天被中鼎盛的投行部拿下了。
锦云给中鼎盛开了一个大包厢,里面包厢前小桥流水,包厢里雕梁画凤,苏绣屏风,绢帛泛着熠熠鳞光,光泽温润的桌椅雕刻着如意纹饰。
包厢正中央放着两只八方宝瓶,里面插着淡雅的兰花。
往外看,小桥上还有穿着旗袍的姑娘在弹琵琶,好不好吃先不说,这个环境是真好。
大家坐下,说说笑笑,聊了一会,VP接了个电话以后,对大家讲:“港城那边天气不好,怀臻总飞机到达的时间会晚一点,让我们大家先吃,不要客气。”
大家说这怎么行,又是一番来回。
忍冬坐在角落里,看着同事们跟顾怀臻的助理来回打太极。
徐忍冬心想,顾怀臻这个人不爱搞那一套,说了让大家先吃就是真的。
这个助理多半是临时的,特助一助二助三助估计都跟顾怀臻一块儿困在飞机上呢。
片刻后,锦云的经理进来了,客客气气道:“怀臻总上飞机之前特意叮嘱过我们,七点钟准时上菜。”
这是早就预料到大家会在这来回推脱假客气,在候机的时候就已经致电安排好了。
跟在经理后边的是两排呈着瓷碟圆菜盘的服务员,上面盖着晶莹剔透的水晶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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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排旗袍姑娘走进来,包厢里瞬间弥漫起轻烟淡白,桥,琵琶声,迷蒙的烟雾,真如仙境一般。
后面推上来的五六排长形桌,也同样是神秘又奢华的样式。
席开了。
长条桌上的刺身拼盘,里面肥得流油的三文鱼,鲜甜的北极贝,鱼子酱龙虾肉海胆海鲜塔无限供应着。
法国蓝龙虾上白葡萄酒酱醇厚无比,芝士松露海胆在用火慢慢地炙烤着,拉丝的芝士滴下来,吊在边缘,很快又有人将它擦干净,保持着烤盘的洁净。
阿拉斯加帝王蟹腿只用简单的手法烤制,就足够鲜甜味美,撒上黄金鱼子酱,也可用香草黄油点缀,大快朵颐。
大家享受在顶级海鲜的盛宴中,开了几瓶白葡萄酒,边吃边聊。
栈桥上有一个穿着白厨师服的男人在处理蓝鳍金枪鱼,将金枪鱼腹部从中间剖开,取一把银色的小刀熟练的切割着,片成片,摆在圆盘中。
远远的都能看到金枪鱼上面的脂肪油,似乎能想象到入口即化的软糯口感。
男人片鱼的一把小刀又快又利,很快,一盘刺身就码好了,送上来。
徐忍冬一直在吃,大腹部位的金枪鱼刺身她吃了好几块儿。
旁边有vp走过来,拍了拍忍冬的肩膀。
忍冬放下筷子,站起来:“吴总。”
vp似乎喝了不少,对徐忍冬说:“Dolores,怀臻总马上到了,你去接一下他。”
忍冬怔了一下。
吴总笑着说:“大家在包厢里都喝了不少,身上有酒气,就这么去见领导不好。我看你一直在吃,没怎么喝,你去接一下Kingsely吧。”
忍冬嗯了一声,有点不好意思。
吴总知道徐忍冬在想什么,手一挥:“没事儿,小姑娘能吃挺好的。你快去吧,领导估计马上到门口了。”
徐忍冬拿起手机,绕了一圈围巾,点了一下头:“那我去接领导了。吴总您慢慢。”
走到外面才发现天已经黑了,三月的天气还是有点儿冷。
忍冬站在锦云门口,裹紧了羊绒围巾,跺了跺脚,用手抵在唇边,呵了一口气。
没多久,那辆眼熟的劳斯莱斯出现在视线里,车门打开,长腿迈下,轮廓在夜色中依旧深邃。神色有些漫不经心。
紧接着,特助Austin也下了车,跟在顾怀臻身后,帮着顾怀臻拿西装外套。
徐忍冬正要走过去。
在劳斯莱斯的另外一边车门,走下来另外一个人,是个女孩子,富家千金的模样,穿着香奈儿的套裙,脚上踩着jimmychoo的高跟鞋。
顾怀臻在等她。
女孩子走上去,贴近顾怀臻说了一句什么。
顾怀臻微微低头,安静又耐心地听着,随后对女孩点了点头。温存体贴的样子。
10. 第 10 章
徐忍冬站在锦云门口,安静地看了一会才走过去。
“怀臻总。”
徐忍冬脸上笑笑,同时又对着那个女孩子和Austin点点头,是打招呼的意思。
女孩子也对忍冬笑笑,脸上的笑容是大小姐特有的那种,带着点骄矜,天真的笑容。
她就那样看着徐忍冬。
徐忍冬要vp吴总给她的任务,对顾怀臻讲:“吴总让我下来迎您一下。”
“嗯。”顾怀臻从Austin手中接过西装外套,用粤语对那个女孩子讲,“Tina,先送你去你daddy那儿吧。”
“好呀Kingsely。”娇俏的语气。
于是忍冬也就跟在顾怀臻和那个女孩子后边,跟Austin站在同一排。
四个人一起乘坐电梯去了四楼,里面是一个小厅。
坐在厅中央的是个穿着高支数手工衬衫的中年富商男人,戴了一副眼镜,目光锐利而精明,不过目光看到女儿的时候柔软很多。
而Tina已经扑了上去,搂着男人的胳膊甜甜地说:“daddy!我好挂住你呀。(爸爸,我好想你呀。)”
“乖囡囡。”
中年男人拖住女儿,走出了小厅,来到侧边屏风后,同顾怀臻寒暄,用的是国语:“多谢顾总愿意拎上Tina一起回来,她没给你添麻烦吧?我这个女儿调皮。”
顾怀臻微笑着说:“钱总客气了。Tina小姐很有礼貌也很可爱,我们都很喜欢她。”
女孩子歪着头跟钱总撒娇:“爸爸不要把我说得像个小孩子嘛。”
钱总转头拍了一下女儿的头:“像小孩子有什么不好?爸爸找人照顾你,照顾你一辈子,你像小孩子一样快快乐乐的就好。”说着,目光又移向顾怀臻,笑了几下,并没有说什么更多,只是笑了笑。
不过意思是很明了的。
忍冬心想,俊男美女,又是门当户对,顾怀臻对她很耐心,Tina小姐看起来心情也很轻松。
要是港媒,“好事将近”四个大字已经出街了。
钱总让Tina去拿东西吃,转而又说起别的话题,大约是跟生意相关,问顾怀臻:“怀臻总,我有单生意想跟你谈谈。”
顾怀臻微笑了一下:“钱总这么客气。”
钱总甩了一下手:“我对别人才不这么客气。不过你顾总是谁?你可是人才。我刚刚听老友说了,韵潮这么难啃的骨头,你都把它弄上市了,昨天刚敲钟是吧?恭喜顾总。”
顾怀臻明白了钱总的意思,表情认真了一下:“钱总也想上市?”
钱总“唔”了一声,“是啊,你放心,公司年利润肯定是够的,绰绰有余了,但是我公司难搞,等了这么多年,也没等到一个有能力的人来帮我处理公司里的这些疑难问题。”
钱总名下的钱丽上个世纪在港岛发迹了。
不过是在最混乱那个年代发展起来的,其中或多或少总有些顽疾难以根除,一些暗昧之事实在复杂,很难处理,后来又把商业重心转移到大陆。
钱总明白,拖着钱丽这么个公司,想在大陆想要过得了证监会那一关,胆识,人脉,头脑,手段,资源缺一不可。
于是等了这么多年,钱丽也就一直没能上市。
如今钱总好不容易等到顾怀臻从国外回来,一回来就迫不及待地拉住顾怀臻。
他想请这个年轻有为,手段凌厉的顾总把他的公司弄上市。
钱总低声说:“顾总,行业内佣金是1.5%到3%,我给你最高比例的佣金,另外的再私人跟你商量。最后保管你再落地三辆五辆的劳斯莱斯,如何?”
忍冬跟Austin站在后面。
Austin似乎已经习惯了,熟练把自己当机器人。
忍冬也就学他,假装自己不存在。
不过,听到“钱丽”这两个字,徐忍冬心里还是惊了一下。
她知道,钱总对顾怀臻保证的三辆五辆劳斯莱斯不是画饼。
按照钱丽的规模和市值,上市后收回的佣金,顾怀臻又作为MD,这个报酬是最起码的。
好多钱啊。
忍冬心里想,要是她能赚这么多就好了,这样就能天天上罗莲和锦云吃饭,直接把这俩饭店吃成忍冬大饭堂。
不过顾怀臻似乎是见过的钱太多还是怎么着,并没有马上接下这个生意。
他的食指抵在唇边,思考了一下,只是对钱总讲:“这样,钱总,项目不是我一个人做的,晚点我回去跟内部讨论一下,可行的话我再跟您详谈,如何。”
钱总也并没有指望就这么轻易能请得动顾怀臻帮他上市,他是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的。
于是,钱总点了点头,依旧很和蔼的语气:“哎好好好,好好好,顾总,您先回去想想,我等你电话的。”
顾怀臻对他微笑了一下。
钱总实在是喜欢面前这个后生身上那种游刃有余,彬彬有礼的社会精英气场。
再加上顾怀臻眉眼深邃,俊逸非凡,如果能找他做钱家的女婿,生出来的小孩子肯定美得跟小明星似的。
他立刻想起了他还有另外一个重任,又说起自己的女儿:
“哈哈,还要谢谢顾总帮我把Tina带过来,她…”
钱总转了一眼周围,看到女儿在厅里吃东西,说,“她其实很喜欢你的,天天跟我讲电话说起你。”
顾怀臻笑容依旧未变,说道:“不客气。”
钱总看他这么有礼貌,也不拒绝的样子,感觉到很有希望,一种希望好事成双的信念感催动了他:
“那顾总有空多带我们囡囡出去玩,她来大陆不久,什么朋友都没有,我又忙,哎呀……只能拜托顾总了。”
顾怀臻依旧很淡定的样子:“Tina古灵精怪的,又可爱,怎么会交不到朋友呢。我只怕她到时候嫌我这个朋友工作忙,性格又闷。”
先夸一下Tina小姐,不拒绝,看起来好像有那个意思。然而又似是而非地把两人的关系定义为“朋友”。
徐忍冬见识到了他上司打太极的水平。
钱总:“不会不会,顾总长这么帅,Tina对着你吃饭都吃多了好几碗,怎么会嫌弃你!”
顾怀臻抬起眼,神情十分温和,食指抵在唇边,笑了一下:“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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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总,Tina来了。”
Tina走过来,挽住她daddy的胳膊,还是习惯用粤语:“讲咩啊,唔比我听!(说啥呢,不给我听。)”
钱总也知道小女孩要面子,借口转移开话题:“某嘢啊,系度倾紧生意,你又唔中意听昵d嘢。(没啥啊,在谈着生意,你又不爱听这些事。)”
Tina哼了一声。
顾怀臻适时说:“钱总,我还有同事在等我。先走,不妨碍你们两父女。Tina很想念你的,把时间留给你们。”
钱总不方便再拖住他了,准备送人去搭电梯。
Tina意犹未尽,很是不舍:“啊,这就要分开啦,好吧。”不过依旧是矜持地,脑袋一歪,对顾怀臻讲,“那我们下次再见!听你家的阿姨说你很会烤可颂,下次我要吃!”
说着,探出身子,看着忍冬,“姐姐你也来!”不忘Austin,“Austin哥哥你也来!”
顾怀臻对Tina笑了一下。
面容英俊,神情耐心又温和,看不出异样的情绪。
Tina被顾怀臻那样看着,脸色忽然涨起一片绯红。
钱总拉了一下Tina,忙不迭道:“好的好的,不妨碍顾总。我等你电话。”
三个人走出小厅,走廊里很安静,铺着柔软的地毯。
隐约间,能听到楼外小桥和竹叶哗哗而过的声音。
忍冬跟Austin并排走在顾怀臻的后面,偶然抬起头,在电梯里的镜子看到顾怀臻显然换了一种表情。
那种神情,像是短暂间摘下了面具,显露出原来淡漠且冰冷的样子。
电梯快到投行部聚餐的楼层了,顾怀臻忽然出声,问:“钱丽这个项目,你怎么看。”
忍冬和Austin对视一眼。
于是Austin开口:“高风险高收益。如果真的想做,回去要跟内部控制名单组说一声。不过我个人是不建议,让港城那边的证券公司来着手更好,我们做的话,有很多圈子的事难处理,到时候抓破脑袋。”
电梯里安静了一会,轿厢正在无声上行。
顾怀臻忽然开口,从镜子里直视着忍冬的脸:“你呢,Dolores。上司问话,为什么不回答。”
Austin有些诧异,从镜子里看了一眼顾怀臻。
电梯里的白炽灯光冰冷无比,在镜子里看,显得顾怀臻的下颌凌厉且锋利,不近人情。
说实话,他跟了顾怀臻这么多年,还从来听过顾怀臻这样对不熟的下属讲话。
徐忍冬不与他计较,也不怎么怕他,从镜子里跟顾怀臻对视:“你都决定要做了,为什么还要问别人。”
Austin恐怖地看着这个叫Dolores的女孩子。
更令Austin震惊的是,顾怀臻竟然没有轻微蹙起眉——
Austin了解,这是顾怀臻感觉到被冒犯时候展现不悦的姿态。
顾怀臻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转过头来,直直盯着忍冬。
半晌后,顾怀臻微微笑了一下,评价道:
“你倒是很了解我,徐忍冬。”
11. 第 11 章
闻言,Austin很轻微的退后了两步,站到角落里。
现在是顾总跟Dolores对着站的姿态。
而Austin靠得更后,几乎把自己隐匿到了角落里。
忍冬:“?”
她觉得顾怀臻疯掉了。
徐忍冬:“我……我能做什么,我一个ipo都没上过,还是不要耽误了你的事。”
顾怀臻摇了摇头,对忍冬轻微弯唇,眼里带着笑意:“我记得Jessica说过,你是很聪明的小女孩。”
说着,他看向Austin,像是在认真寻求意见:“你说是不是,Austin。”
Austin一头雾水,却只能点了点头。
他已经彻底看不懂了。
脑海里飞速掠过这些年顾怀臻的私生活——
Austin是特助,他的工作集中在处理投行专业事务上。
而负责着手处理顾怀臻的日常生活的,是三助,不过三助也归Austin这个首席助理管。
如果领导本人出现什么特别情况,三助都会向Austin讲一声,以便于协调这位工作狂人的私人感情和工作安排。
不儿,Dolores谁啊——顾怀臻相当热爱工作,私人生活非常简单,略等于无。
最多最多的,就是像刚才那位Tina小姐一样,来些似有似无的太极,而顾怀臻本人从来不会当真,着实无情一人。
但是,但是这姑娘从哪里冒出来的啊。
好好奇。
又不能直接问。
这时候,电梯“叮”的一声到了聚餐的楼层。
那短短的摘下面具的瞬间像是做梦一样,走出电梯,跨入聚餐的包厢,顾怀臻又保持着得体的举止,举起红酒杯,微笑着对大家讲了几句话。
坐在下边的同行有羡慕有钦佩,就是没有嫉妒。
人们只会嫉妒跟自己水平差不多,或者比自己好一点儿的人。
然而当对方所取得成就远远大于自己,甚至此生也无法到达的高度,就只剩下纯粹的敬仰和尊重。
忍冬坐在最角落里,没有人会在意到她,一直一个人低着头吃饭。
旁边的旗袍姑娘看徐忍冬吃了一大份苹果酱猪扒,怕她腻,低声问要不要来一份冰淇淋,锦云送的。
这就是锦云做生意的独到之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尽力为客人提供润物细无声的周到服务。
听到有甜品吃,徐忍冬咽了一下口水,把刀叉放下,很轻地点了点头:“谢谢您。”
很快,一份装在玻璃高脚杯的冰淇淋送了上来,做成很精致的形状,像云朵一样。
上面点缀着淡粉色的酱,不过味道很淡,闻不出来是什么果酱。
鼻尖全是冰淇淋甜蜜的奶香味道。
徐忍冬一看就知道这冰淇淋肯定特别好吃,对旗袍姑娘讲了一声谢谢,拿起银勺子挖了一大口冰淇淋沾抹着放进嘴巴里。
哇。超好吃。
徐忍冬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可是等到那口冰淇淋吞下去了,忍冬才察觉到有一些异样。
她蹙了蹙眉头。
淡粉色的果酱好像是芭乐酱。
徐忍冬对芭乐制品有过敏症状。
于是面前这份冰淇淋不能再吃了。
徐忍冬感到无比遗憾。
那份冰淇淋的口感完全不比罗莲差,奶味的口感十分醇厚甘甜,入口又足够丝绵,冰冰的,还沾着一些水果的清新水润感。
忍冬才吃了一口,就已经对那份冰淇淋产生了无限的爱。
不能吃,好可惜。
徐忍冬忍了一下,都已经重新拿起刀叉继续吃盘子里的苹果猪扒了,眼睛还是望着那份芭乐冰淇淋。
“Dolores?怎么了?”旁边有同事问。
徐忍冬回过头,笑笑:“没事。”
她低头翻找包,检查了一下自己确定有带过敏的药。
忍冬把包合上,放在凳子背后。
徐忍冬重新拿起了冰淇淋的银勺子,把那杯冰淇淋拖过来,放在自己面前,然后小心翼翼地把上面淋着的芭乐果酱全部撇开,用勺子挖了一大口。
好吃。超级好吃。
虽然吃着吃着,脖子上有些发痒的情况,不过忍冬没有在意,想着包里有药,解决完这份冰淇淋再随便找个地方吃药就行了。
渐渐地,芭乐冰淇淋快被挖空了一大半。
旁边的同事手里举着白葡萄酒杯,正要喝的时候视线随意一略,语气惊讶惊叫:“忍冬!你脖子!”
忍冬已经快把那份冰淇淋吃掉了,伸手一摸。
同事抓着忍冬的手:“手背!”忍冬脖子和手背泛起了一大片密密麻麻的红疹子,那片红疹像什么燃烧的星子一样,正在往忍冬的脸上侵爬,下颌,耳朵前面已经开始出现可怖的点点了。
忍冬过敏复发过很多次,已经习惯了,捂住手背,拨了拨头发,遮住脸,告诉同事,“没事,只是过敏了,我带了药。嘘。”
“那你快吃!我叫人拿水给你。”
旁边的人都看到了忍冬的脸和手背的异样,纷纷问怎么了。
忍冬没想到过敏这么严重,以前只是轻微泛红而已,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有些控制不住一样。
而且心跳得很快很快,血管有种一直在体内疯狂涌动的感觉,刺激得徐忍冬的大脑有些发晕。
糟糕了。
她不想给任何人带来麻烦,赶紧站起来,低声对旁边的同事讲:“我去找个地方吃药,要是Jessica姐问起来,就说我先回家照顾猫了。”
同事赶紧点点头:“你快去吧。小心一些啊。”
徐忍冬说:“谢谢。”
徐忍冬忍着身体上又痛又麻的感觉,尽力镇静地走出了包厢,在转角找了个锦云的服务员。
服务员一看忍冬脸上的红疹子,大骇:“女士,您怎么了?需要帮助吗?”
忍冬竭力忍住不去挠脸和手背,尽管走廊上空调的风吹得她很难受。忍冬忍得发抖,声线竭力保持平稳:
“不好意思,我有点过敏,你能不能帮我喊一下救护车?还有,我想吃药,麻烦你帮我……”
“砰”的一声。
忍冬活生生一个人,直接摔在了地毯上。
“女士,客人!!您怎么了?……”
听到声音,走廊上的其他旗袍姑娘迅速围过来,把忍冬扶住。
“怎么回事?”
“打救护车!”
“叫经理过来!”
“不知道啊,我眼睁睁看着她话还没说完,直接栽倒在了地上,摇不醒了……”
有人已经立刻拿手机打120,用对讲机呼唤领班。
这时候,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工作人员回头,看到是个很高个子的男人。
灯光下,西装勾勒着宽阔的肩膀,浑身散发着很好闻的木质香气息,只是神色冷淡。
工作人员认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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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锦云的客人,姓顾,很帅也很有钱。
“挂掉电话。”低沉的声音响起。
男人的手臂圈住晕倒的女生,脱掉黑色西装外套,披在女生的裙子上,再轻轻弯腰,动作又轻又稳地把女生抱在了怀里。
工作人员目瞪口呆地看着,感觉到帅哥的动作很熟练,有种说不出的亲昵感。
仿佛两人这样抱了无数次。
一时间,她甚至忘了阻拦。
顾怀臻抱着忍冬,回头,对工作人员道:“你跟我走。去医院。”
声线冷静,语气淡淡的,却带着不容一丝质疑的地步。
走廊的灯光下,工作人员仰起头,愣愣地看了几秒钟,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跟着男人上了车。
一路上,劳斯莱斯开得又快又稳,杀过沪城大桥,颇具气势,直奔以前常去的一家医院。
送医,对医生讲了晚上的进餐具体食物,过敏源,做过的手术,服用过的药,有无药物过敏史,顺手检查忍冬包里的药盒,最后对医生讲忍冬还没来得及吃过敏药。
-
忍冬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在医院里了。
手背扯了扯,不能动,正在打吊水。
医院头顶上的灯光很亮,徐忍冬躺了一会才适应。
睁开眼睛,看到倚在窗边的顾怀臻。
长腿随意交叠着,手里拿着一个银色的打火机,上下翻转把玩,偶尔用拇指弹开银盖,发出很轻微的声响,靛蓝色的火苗“簇”一声冒出来。
又很快被回弹的盖子扣死。
雪白色的窗帘在他身后浮动。高大的影子摇曳晃动。
顾怀臻始终不动如山。
徐忍冬躺在床上,看着窗边顾怀臻的侧脸。
“徐忍冬。”顾怀臻叫着忍冬的全名。
低缓,温沉,带了些郑重的意味。
忍冬下意识有些心虚。
在过去,一旦顾怀臻用这种语气喊了她全名,就是她做错了什么事惹顾怀臻不高兴了。
已经形成了某种条件反射。
旋即,徐忍冬清醒过来。
压下心头那股很轻淡的一丝情绪,眨动眼睫,看着顾怀臻,“嗯”了一声,问顾怀臻:“我手机呢。”
顾怀臻语气平淡:“怎么。”
“我打个电话回去,托人照顾球球——”
忍冬解释道:“就是我家的小猫。”
她有点怕顾怀臻不理解球球是谁。
闻言,顾怀臻笑了一下。
他终于收起了那只打火机,随手塞进口袋里,长腿迈了两步,走到病床边,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忍冬。
“徐忍冬。”顾怀臻看了一会忍冬,神色冰冷,“这么宝贝你那只猫有什么用?指望着你死了让它给你捧牌位?”
徐忍冬:“……”
暌违已久的顾怀臻。
很多年前他生气的话,就是这样的
忍冬想不明白,为什么对着别人他就很有礼貌,从来不生气也不发火,完美得像一个神。
然而对着自己,他的脾气,情绪就会特别大,生气的时候常常居高临下,极尽刻薄,阴阳怪气,看上去真是非常小气的一个人。
难道是因为自己在他眼里真的太贱了,贱到他可以口不择言,什么话都可以说?
是这样吗。
可能是。
忍冬承认自己过去确实很贱。
因为曾经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他,爱到什么刀子都愿意吞下去。
12. 第 12 章
然而时过境迁,忍冬可不会再受他的气。
忍冬坐起来,手背上的针瞬间动了个位置,豆大的的血滴掉出来,渗着忍冬白皙的手背——
这时候,红疹已经消下去了,手背恢复了原本的白皙肤色,不断往外渗的伤口就显得很刺眼。
顾怀臻明显看到了忍冬的手背,神色冷硬地去叫护士来帮忙处理。
护士很快进来,帮忍冬重新擦掉了血迹,重新固定好针口位置,叮嘱了几句,就端着不锈钢药盘子出去了。
临走之前,看了一眼房间里的不乐观的气氛,顺手把病房的门关上。
病房里又只剩下徐忍冬和顾怀臻两个人。
徐忍冬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还不走,更不想面对他,躺下来,用被子蒙住头,闭上眼睛,假装自己不存在。
顾怀臻把她的被子拽下来了一些,冷笑说:“吃芭乐过敏自杀不成功,又想蒙被自杀。”
顾怀臻一靠近他,忍冬就能闻到他身上那一丝很淡很淡的木质香味。
一直是这种味道,忍冬很轻易就能回想起过去伴随着这股味道,以及对顾怀臻的感情。
心乱如麻。
忍冬觉得很不痛快,不过终于是不敢再用力,手按在床上,坐起来,直视顾怀臻,眼睛都酸痛:“关你什么事。”
顾怀臻神色淡漠地看着忍冬:“哦。不关我事,你赶着去死。”
“那又关你什么事呢?!”徐忍冬感觉到有一些痛苦,心脏突突突地疼痛,过敏那种痒,麻,酸胀的感觉再次涌了上来。
不。跟顾怀臻这样痛苦地纠扯着,比过敏还要难受。
徐忍冬花了五年,好不容易才慢慢忘掉他,在sili的信里越来越少提起他,她几乎要走出来了。
徐忍冬竭力遏制住摇摇欲坠的那一道围墙,强硬道:“跟你有什么关系呢,顾怀臻。”
“你是不是忘记了,我们已经分手了啊,分手都不知道多少年了,无论我结婚,还是死掉,跟你一丁点关系都没有!”
就是这样把话说绝。
极致的撕扯。不留下一点可回旋的余地。不想重蹈覆辙那五年的痛苦,就要这样决绝,狠断。
忍冬半步不退,仰起头,直直地看着顾怀臻。
顾怀臻似乎很好奇:“那你想跟谁有关系?你的父母?他们还记得有过你吗?你的猫?十来岁了吧,还能活几年?”
小猫的名字很突兀地出现在对话中。
然而共同有过那么多回忆,他们两个人都很明白,忍冬有多喜欢家里的那只小猫。
越多共同记忆,越熟悉,就越精准地戳到对方身上最刺痛的点。
顾怀臻就这样狠狠地践踏着徐忍冬的底线。
忍冬受不了,随手抄起床头边的什么东西朝着顾怀臻扔过去。
顾怀臻可以刺她,用她一直孤独的人生,用她恋爱里犯贱里的样子,用什么都好。
可是不可以这样讲球球。
扔过去的东西在半空中就甩开了,忍冬力气不够,只扔了一点距离,根本碰不到顾怀臻。
就这样在半空坠落,掉下来,然后在地上迸裂开,乳白色的甜浆流了出来。
盒子残破不堪地碎裂开掉在一旁。
旁边咕噜咕噜地滚动着什么,是罗莲赠送的小礼物,一只穿着汉服的泥塑小人儿。
这是罗莲的历年来的特别规定,集齐十只服装各异的小人就可以兑换罗莲的一张月折扣卡。
在地上流了满一滩的,嗅嗅鼻尖,轻易可以闻出来。
那是一份罗莲的冰杏仁糊。
徐忍冬有些怔怔的,抬起头来,看着顾怀臻。
冰杏仁糊哀伤地躺在地上,似乎在心碎地流眼泪。
空气凝固半刻。
顾怀臻神色冷静,扫了一眼地上打倒的冰杏仁糊,什么也没说。
他脱掉西装外套,卷起袖子,转身去拿了清扫工具,把地上的乳白都拖干净。
破烂的纸壳子被扔进垃圾桶,那只在地上滚动的泥塑小人被捡起来,还在沾着冰杏仁糊粘稠的汁,黏糊糊地滴落下来。
顾怀臻眉头轻微蹙了一下,捏着汉服小人的裙摆,那是唯一整只泥塑小人唯一干净的地方。
他问徐忍冬:“这只汉服小人你有了没有。”
他也知道罗莲的特别规定。
许多年前,忍冬吃到的第一份罗莲的甜品,就是顾怀臻带给她的。
这么多年。
忍冬的嗓子有一些酸涩,看着那只汉服小人,脏脏的,狼狈不堪的样子。
于是,她开口说:“这只还没有。”
顾怀臻嗯了一声,把那只小人偶拿去医院套房的淋浴间,冲洗干净,用纸巾擦干,摆回在忍冬的床头边。
泥塑小人的眼睛就这样笑眯眯傻乎乎地看着徐忍冬。
“回家的时候记得把它拿走。”顾怀臻说,“医院没人要这些破烂。”
徐忍冬:“它才不是破烂!”
“不是破烂。那是什么。”顾怀臻回头看她。
忍冬又一下子不讲话了。
低下头。
顾怀臻似乎厌烦了,随手拿起西装外套,离开了。
门被关上的时候。很安静。
徐忍冬在床边坐了一会,愣愣地看着那只还在微微笑着的汉服小人偶。
最后站起来,把那只小人偶扔进了垃圾桶里。
关上灯。
房间里陷入了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了。
只有忍冬一个人寂静的呼吸声。
黑暗中,忍冬侧躺着的身体蜷缩起来,把被子两端紧紧地团起来,包裹着自己。
眼泪在这个时候掉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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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忍冬只觉得酸涩又难受,可是就连她也搞不清楚,为什么会突然掉眼泪。
明明已经决定放下了。
-
顾怀臻从病房里出来,倒是没有马上离开医院,转而去了医院里的一间办公室。
里面只有站着一个很年轻的男人,跟顾怀臻差不多年纪,穿着白大褂,胸牌上面的职位是主任。
听到开门声,头也不抬,对顾怀臻讲:“就知道你会来。我没走呢,够良心吧。”
顾怀臻坐下了,冷冷说:“你本来就是医生。方允同。”
方医生:“请尊称我为方主任,谢谢!还有,这会儿他妈的是我上班的时间吗?一个电话把我喊过来,你顾总才他妈的没良心,都被万恶的铜臭昧透了!”
顾怀臻冷眼盯着方医生。
“盯着我干什么?以为我会怕?”方医生说,一会之后,他又移开眼睛,“行行行,怕了你了。妈的。”
方医生半死不活吊着脑袋:“你问。”
顾怀臻微微蹙眉:“她为什么会过敏得这么严重。以前……晚餐的菜单我让助理,经理提前确认过,没有芭乐制品。”
顾怀臻缓缓猜测:“是不是因为她的过敏源增加了。海鲜,亦或者是某种红肉。”
方医生以前帮忍冬看过过敏,确实只是普通的过敏,今天这种程度是头一回,“锦云那边怎么说?”
顾怀臻抬手看了一眼腕表:“还在查。我让他们两个小时之内给我结果。”
“这得抽血化验才知道。你是等锦云给结果,还是抽血?对了你直接去问她呀,这是最快的。”
顾怀臻似乎很不同意,神情看上去不怎么高兴。
“你又干嘛?”方医生一看就知道这大少爷的脾气,“再说了,你们不是分手了?我记得分了好几年了,干嘛这么关心她,余情未了啊,人家知道吗?”
顾怀臻冷冷地看着方医生:“你在说什么。”
“我哪样说错了?她是你前女友,好几年前你就带着来找我治过敏!分手了!分了好几年!你余情未了!你说,我哪样说错了。”
顾怀臻冷笑了一声,并不与他多做唇舌之争,只是扫了一眼方医生的胸牌,站起来,打算离开医生办公室。
那一眼,方医生就感觉到大事不妙了。
方医生追在他后面:“喂,姓顾的,你干嘛?”
“投诉。”顾怀臻头也不回,“等着收投诉信吧。方主任。”
方医生勃然大怒,破口大骂:“我靠,你有病吧,顾怀臻,五年前我叫你去看医生,你去看了没有?没有吧你,越来越有病了。”
顾怀臻头也不回,黑色西装的包裹着高大身影慢慢消失在了拐角。
方医生站在原地,看不明白顾怀臻这个人。
许久以后,方医生才暗暗嘟囔一句:“有病。”
13. 第 13 章
多年前。
刚高考完的夏夜。
读书苦熬了这么多年,本来以为高考完之后的那个夏天会过得无比惬意,痛快。
然而等到那个夏天真正来临的时候,却发现它跟以往任何一个夏天没有任何不同。
电视机上重播的长连续剧,窗外漫长的蝉鸣,炽热的绿意,夹杂在其中的,还有一丁点儿离别的苦涩,融化在夏天的夜晚里。
于是夏天就成了苦夏。
徐忍冬坐在客厅的地毯上,电视机轰鸣着连续剧,她却没有关心,茶几上摊开一张长长的高中毕业照,葱白指尖在上面慢慢地摩挲。球球的爪爪尾巴耷拉在照片上,甩来甩去。
这是他们这届全年级的毕业照,大约有几百人左右,也是徐忍冬和顾怀臻唯一的一张能拿在手里的合照。
本来应该还有一张的,是他们班级的合照。
可是拍班级合照那天忍冬恰好发烧,她苍白着嘴唇,甚至慢慢地下了楼,然而还是撑不到走到公交站去。
于是忍冬错过了他们班的毕业照,也错过了跟顾怀臻的合照机会。
好可惜。
放在茶几边的手机响了起来,球球被吓了一跳,跳下茶几,窝到了徐忍冬的怀里,嗲嗲地“喵”了一声。
徐忍冬用手指梳了梳球球背上的毛毛,把电话接起来,来电话的是她高三的同桌。
“喂忍冬,你在家呢嘛?”
徐忍冬的声音温言细语的,一边接着电话,手里还在摸着球球身上的毛毛,
“在呀,怎么了?”
“啊啊啊啊!”同桌哀嚎,“出来玩出来玩!出来玩!”
“啊?”忍冬看了一眼外面夏天的夜晚。虽然入了夜,但是天气还是有点热,空气中有点燥闷的气息。
徐忍冬为难道:“可是外面好热诶宝宝,你确定吗?”
同桌:“可是在家超级无聊的,我妈咪还从米兰回来了,她在家就看不惯我,天天看我不顺眼呢,我们出来玩嘛好不好,好不好?”
徐忍冬软包子一个,不习惯拒绝别人。更何况在家看电视剧也无聊。
她想跟同桌见面,温柔询问道:“好呀,现在吗?我们去哪儿?”
同桌的声音听起来很开心:“酒吧!”
徐忍冬:“?”
同桌的声音又小了一点,似乎在说悄悄话:“好险,差点被我妈咪听见了!对了,忍冬,你记得带身份证,听到没?咱们都往成熟点打扮,不然到时候进去之后还要被问东问西的,不过你不用怕,就咱们班同学,没别人。熟悉点的才玩得开。”
徐忍冬嗯一声。
同桌:“酒吧也不是那种乱糟糟的,就是可以喝酒而已,本质上还是个喝饮料的地儿——喝了酒我让司机来接我们俩,回我家怎么样?就我跟我妈在家,她可喜欢你啦!”
徐忍冬点了点头:“好,那你把地址发我微信,一个小时之后我们在门口见面,一起进去好吗?”
同桌:“当然好!那我去换衣服,爱你哟。”
徐忍冬把电话挂了之后,也回房间换掉了睡衣,从衣柜里找出一条粉黛玫瑰边吊带衫换上。在镜子里,肩膀完□□|露出来,白皙且直,胳膊随意垂在两侧,既纤细又修长。
下|身搭配一条牛仔卷边热裤,边缘有可爱的流苏垂下来。
忍冬还化了一点点淡妆,选了一根带着巧克力味的口红,对住镜子细细抹上。
徐忍冬的头发很多,又长,随手挽起一个丸子头就很好看,丸子头饱满又圆润,额前有两抹绒绒一样的碎发垂下来,看上去漂亮又俏皮。
徐忍冬拿上手机和身份证,在玄关那儿换了双黑色一字带低跟小凉鞋。
顺手挑了一副银色圆耳环戴在耳朵上,跟球球道别以后,出门了。
-
同桌是她们家司机送过来的,早到了一点儿,她打扮得很华丽,甚至还化了烟熏妆,一条银色亮片辣妹裙。
她的脚上踩着一双足有七厘米高的高跟鞋,手上拎着一个香奈儿的小号黑金荔枝纹CF,看上去就是典型的超级大小姐打扮。
同桌一见到徐忍冬就拼命挥手,顺便对站在那辆宾利门前的司机大叔说:“叔叔您回去吧,我要回家了就打电话给您来接我。对了!别告诉我妈咪我来这儿了。”
说着抛下那辆宾利朝着忍冬跑过去,拉住手,甜甜蜜蜜地说:“你来啦!好漂亮呀忍冬,爱死你了!”
徐忍冬不好意思笑笑,双手扶住同桌:“你也好看宝宝。慢点,你穿这么高的鞋子不要跑。”
“没事啦,姐七岁的时候可是跟我妈咪一起上过T台的,超牛的好吧。”
忍冬笑弯了眼睛,轻声说:“这么厉害呀。”
两个女生手拉着手进了酒吧,里面约的人基本都到齐了,都是几乎是同班同学,还有些别班的,也眼熟。
现在是晚上九点多,酒吧仍然是那种氛围很好的清吧模式,店里放着jazz音乐。
奢华的水晶灯球悬挂在头顶上,只开了外面一圈小水晶灯,酒吧里显得有些昏暗,显得周围光影愈加斑驳。
三两客人坐在钢琴边聊天,威士忌杯晃动发出冰块碎裂的声音。
更远处的吧台有雪克杯晃动的声音,空气中氤氲着淡淡的酒的香味,很好闻。
而靠近门口出的皮质卡座处,有一张很年轻的面孔朝着忍冬她们俩打招呼,是同班同学。
各自打过招呼以后,忍冬找了个角落坐下来,先拿菜单点了个香草风味的朗姆冰淇淋蛋糕。
至于酒,她并不很熟悉,正在跟同桌商量着点酒还是点别的饮料呢。
正认真点着鸡尾酒的时候,卡座堆里突然有人叫了一声顾怀臻的名字。
徐忍冬上高中之后,暗恋顾怀臻三年,对他的名字很敏感。
忽然间听见这三个字,就忍不住抬起头来,看向门口的方向。
真的是他。
忍冬的呼吸微凝。指尖瑟缩了一下。
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站定在酒吧门口。
那一节淡淡的剪影,就已足够牵动忍冬的心弦。
酒吧的灯光有些昏暗。
然而顾怀臻有些矜贵冷淡的眉眼在如此暧昧的灯光下,显得更加迷离深邃,鼻梁高挺,颌面,鼻尖,嘴唇样样都是完美。头顶上轮转的水晶灯打在他的脸上,散发着一种无可比拟的魅力。
他正在从酒吧门口的方向徐徐缓步过来,似乎没怎么打扮,穿一件黑色重工刺绣短袖,笔直的牛仔裤。
小臂线条看上去流畅有力,明明白皙的肌肤,在蜂蜜色的灯球照耀下舔上一层蜜色的诱人光泽。
再往下,硬朗的手腕骨节上戴一枚墨蓝色的钻石腕表,表盘钻石的光芒在灯光的折射下熠熠生辉。
与整身光华内敛的气场打扮不同,顾怀臻跟旁边朋友说话的时候,表情很淡,唇角勾起似有似无的弧度。
是漫不经心的意思。
他们这个卡座有同学朝着顾怀臻打招呼:“哟!顾怀臻!这么巧?”
顾怀臻这时候才停止了跟身旁人说话,目光淡淡转向坐在卡座里的同学,随意一略,才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声线缓沉磁性:“这么巧。”
“不是你们约的顾大状元?”
“没有啊,不过这么巧,顾怀臻,要不要跟我们一块儿坐?还有位置啊。”
顾怀臻回头看了眼他身后同行的朋友,眼神中带有询问的意思。
身后几个人都是同行的公子哥。
他们那种家境出生的孩子一般都比较有礼貌,有修养,起码表面上看起来很多事情都不怎么计较。
大家又都是年轻人,于是很快答应,笑着说:“没事儿啊,反正也是来坐坐,一会儿就走。现在人多热闹,一起坐呗。”
卡座在这个时候显得有些拥挤了,又让侍应生加了两张沙发才终于好一些。
徐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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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始终坐在最角落里不讲话。
正低头忙着研究酒吧的酒水览表。
圆乎乎的丸子头在空气中微微晃动,像躲起来的兔子尾巴球一样。
耳边慵懒的jazz流淌在空气中,像琥珀色的酒液在空气中氤氲迷离。
很奇怪,在学校的时候,徐忍冬还能装得好好地,正常跟顾怀臻讲话。
而且她觉得自己伪装得很好。
眼神,肢体,语气就像对他没有任何少女心事那样大方。
可是出了学校,忍冬就不知道怎样面对顾怀臻了,只敢坐在角落里,一直盯着手里的酒水单,表现得像个资深的酒鬼一样,恨不得把上面的酒全部点一轮。
贪婪地渴求着来自于酒精的甜蜜多巴胺——
事实上,跟顾怀臻呆在一起,就算伪装得再好,其实忍冬就总是有一种上头的感觉,每时每刻都像喝醉了一样,灵魂轻飘飘。
既忐忑,又羞涩,还有点不自然,茫然感。
暗恋总是这样翻涌着百般滋味。忍冬在其中行走了三年整,似曾一只飘摇单薄的小船。
而暗恋的那个人是天。
大过天。
同桌把酒水单拿了过来:“挑好了没有呀?要不这个鸡尾酒?龙舌兰日出,好喝的,不晕。你上次喝的也是这个。”
徐忍冬记得了,一股甜甜的味道,不难喝,于是点点头,同意了,又小声问同桌:“你喝什么?”
同桌指着其中一杯血红色的,“血腥玛丽。这个很辣,你喝了难受。别点。”
“好。”
一托鸡尾酒很快送了上来,桌上配有巧克力,烟熏火腿和其他小食以稀释酒精的灼烧感。
大家很快聊开,开始讲玩什么游戏好呢。
徐忍冬坐在卡座角落里,一眼都不敢看向卡座的某个位置,只是低头挖着朗姆酒蛋糕,手边还拿着一张酒水单,好像在对比着什么。
不过酒吧里的灯实在太暗了,徐忍冬努力比了半天都比不出来。
等到同桌社交闲了,她才拉拉同桌的手臂,指着酒水单上的花花绿绿,小声问:“他们喝的是什么酒啊?我待会还想点。”
同桌侧耳嗯?了一声,“他们?所有人吗?”
徐忍冬点了点头,将自己的心事仔细地裹一层体面的糖霜,她对同桌讲:“都很好看,他们的酒。”
这样说着,眉眼依旧不动声色。
同桌完全没多想,只是看向卡座的其他人,眯起眼睛,一杯一杯开始介绍:“如果我没看过的话,最远的那一杯是长岛冰茶,过来是反舌鸟……雪国…………顾怀臻手里的那杯……”
徐忍冬竖起了耳朵。眼睛瞪得很圆,像只敏感的小兔。
同桌说:“他手里那杯好像是海军格罗特,超高度朗姆酒调酒,跟你点的蛋糕口味一样,不过酒精浓度很高,他应该很受得了。”
“……你别点,只有疯子,或者追求快速上头的玩家才会点那种烈酒……接下来的好像又是一杯长岛冰茶……”
徐忍冬安静听着,打开手机备忘录,敲下了“海军格罗特”几个字。
夜越深,酒吧里的氛围就越浓烈。
jazz也换成了电子舞曲,酒吧中央的台柱升起一尊雕像,半边天使翼半边恶魔角。周围有紫色的火焰在熊熊燃烧,在这样暧昧,霓虹闪烁,喧闹强烈,酒香微醺的环境里,似乎做什么都可以。
每个人各自点的鸡尾酒都差不多喝光了,这时候又点了几打啤酒,摆在桌子上,开始玩更亲密一点儿的游戏。
“是国王游戏。”同桌小声跟忍冬讲规则。
顾怀臻已经去拿了国王游戏牌过来,坐到最中央,开始洗牌。
顾怀臻修长有力的手指洗牌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下颌线微微抬起,微笑着看着周围的人。
慵懒昏暗的灯光在他完美的侧脸来回晃动。
忍冬坐在人群里,被迷得移不开眼睛。
14. 第 14 章
晃动的不止是灯球。
还有忍冬的心脏和眼神。
反正每个人都在等着顾怀臻发牌,直勾勾地盯着他也并不奇怪,忍冬就放肆自己一会儿,一直盯着顾怀臻看。
国王游戏很简单,可是带来的效果足够刺激又亲密,贴着小臂的皮肤喝交杯酒,揉耳垂10秒,互相说出对方最吸引你的地方,公主抱。
也是奇了怪了,顾怀臻在大部分时候都能抽到国王牌,而且从来不会整到自己。
而忍冬每次抽牌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的,确认数字之后,又光明正大地盯着顾怀臻的脸——反正大家都在看他,自己看看怎么了呢。
国王游戏的惩罚一条一条被划掉,忍冬超级幸运,从头到尾只需要当个气氛组,负责鼓掌,起哄,递酒。
只要能参与在人群里,看大家一起玩,徐忍冬就觉得很开心了。
而且酒吧里的气氛很好,几乎每个卡座里都是像他们这样鲜艳热烈的年轻生命。
冰桶里啤酒声接连晃荡。
冰块融化在五彩缤纷的酒液当中,又绵延着,就连在墙上的时针分针都不再锋利,软化在氤氲模糊的酒吧里。谈笑声不断。
又是一轮新的发牌,徐忍冬一边喝鸡尾酒一边等牌。
顾怀臻玩牌的技术十分娴熟,几张薄薄的纸片在他手里宛如被俘虏的奴隶般温驯乖顺,开扇,切牌,修长的指尖在牌面中间来回反复梭巡,手指有力,又灵活。
卡座里所有人忍不住盯着顾怀臻的一双手。顾怀臻依旧微笑着,洗好牌以后开始给大家分牌。
忍冬看得有点心跳加速,拿起鸡尾酒又喝了一口,用酒精把心底的怦然异动压抑下去。
她已经喝光了两杯龙舌兰日出,手里这是第三杯。
意识未曾模糊的。只是脸有点红红。
龙舌兰日出并不上头,徐忍冬干了两杯下去,脑袋只有轻微的眩晕。
那种感觉很好,轻飘飘地,就连看东西都带着一层美丽多彩的滤镜。
晕晕的,忍冬的耳边是笑声,冰块浸在玻璃杯里碰撞声,音乐声起起伏伏。
每个人手里都拿好了牌。
国王牌亮了出来,又是顾怀臻当国王。
徐忍冬揉了揉额角,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数字牌,抽到的游戏牌是4。
中国人潜意识都不太喜欢数字4,所以这个数字一般都很安全。
徐忍冬放心了,把游戏牌握在手心里,盯着顾怀臻,眼睛亮晶晶的,等着国王顾怀臻念出某个倒霉蛋的数字牌。
她盯着顾怀臻的嘴唇。
只见顾怀臻的指尖在玻璃茶几上敲了一下,然后笑眯眯地对大家讲:“不好意思我又是国王。四号牌是不是很少被抽到?不好意思……”
四号?
那个传说中自以为很安全的数字?
徐忍冬猛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游戏牌,一个鲜红色的数字四刻在卡牌上。
徐忍冬:“……”
“谁是四呀??”
“幸好幸好不是我。”
“不能再是我了,今晚被点了无数回。”
“最后一条是什么来着?告白,告白啊啊啊啊啊啊啊。”
“规则是A对B告白一分钟。”
“这太走心了,是真心话也是大冒险。不要抽到我!”
“别嘚瑟,还有一个号没念呢。”
手握国王牌的顾怀臻笑了笑,视线在所有人的脸上走了一轮,对大家讲:“最后一轮,四号,以及……九号。”
“九号?谁是九号?”
“四号先出来。”
忍冬捂着脸,把自己的号码牌翻给大家看。
“终于抽中我们忍冬了,看她水了一晚上。”
“九号呢?”
“不是我。”
“好可惜,也不是我。”
都确认了一轮,没有九号,那么——
忍冬猛地意识到什么,有点不敢置信,又有点怀疑是梦,可是做梦的时候心跳声会这么明显吗?
咚,咚,咚。
那种感觉很奇妙,既美好,又剧烈,像是在糖霜和热油中反复翻涌,忍冬几乎屏住了呼吸,双眼瞪得很圆,就那样傻乎乎地望住位置中间的顾怀臻。
顾怀臻把国王牌盖住,把自己的那张数字牌抽了出来,大家围上去看。
“靠,顾怀臻是九号!”
“你你你……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出老千了?”
“顾怀臻你对自己可真好。”酸溜溜的语气。
大家纷纷让开座位,把顾怀臻和徐忍冬推到卡座中央。
三杯龙舌兰的酒劲瞬间就上来了,忍冬的脸涨得通红,手里那张数字四的游戏卡牌紧紧地膈着掌心。
灯球照在她的脸上,银耳环叮铃晃动,像一直唐突未曾安宁的心脏,贴在胸前薄薄的皮肤下,仿佛马上就要跳出来。
很热。
顾怀臻看了忍冬几秒钟,笑了笑,拿起玻璃桌上的海军格罗特。
他没说话,只是用修长的指节握住高脚玻璃杯。
玻璃杯投下来的清脆光影落在忍冬的眼眸里。
忍冬情绪翻涌,眼波流转。
顾怀臻开口说话,声音温沉,带着循循善诱的味道:“我帮你喝?两杯。”
说话间,顾怀臻举起高脚玻璃杯,浅低着杯缘,跟徐忍冬手里的龙舌兰日出玻璃杯轻轻一撞。
玻璃杯发出“叮”一声,清脆,动人心弦的声响。
琥珀色的酒液不住晃荡。
黑朗姆酒的味道跟刚才吃下去的朗姆酒冰淇淋蛋糕融化在一起,不断地往徐忍冬的脑袋上涌,心脏跳动的速度愈加激烈。
她抬起眼,因为酒精翻涌而微微湿润的眼眸,正在盯着顾怀臻,只见他手里端着鸡尾酒的玻璃杯,靠近唇边,仿佛马上要喝下去。
“顾怀臻我喜欢你。”徐忍冬突然这样说。
语意决然。
她的声音不大,然而卡座里瞬间沸腾。
卡座里爆发一阵巨大的欢呼声。大家开始鼓掌,起哄,吹口哨。
“我靠!!还愣着干什么,记时啊!”
“勇啊徐忍冬!”
“好可爱!”
“喝多了吧,徐忍冬脸怎么这么红!”
“来人啊给我拿酒来,我也要上头了!”
顾怀臻停顿住唇边的酒。肩膀宽阔,往前拢住,一双漂亮又专注的眼睛,正在凝视着告白的女孩。
饱满的丸子头。晃动的眼睫。亮晶晶的耳环。绯红的脸颊。
还有告白的话语:“顾怀臻我喜欢你一开始就很喜欢我想如果我们能上同一所大学就好了这样就能像在高中的时候每天都能看见你……”
徐忍冬你疯掉了。
快别说了。
大脑被三杯龙舌兰日出完全控制,迟钝又轻飘飘的,完全管不住忍冬的舌头和嘴唇:“你今天也很好看不对其实是每天都很好看也很聪明你一直都是第一名,我知道有很多人都喜欢你……我,我也只是其中一个。”
徐忍冬你告白完之后就去死吧,不要脸。
卡座里有人拿手机开了灯,有人在录像,有人在疯狂喝酒,有人在连续吹口哨,有人在鼓掌赞叹,都在起哄。
可是忍冬几乎听不见这些声音,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又好像烟花般炸开,色彩缤纷,痛快告白的感觉让她食髓知味,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淋漓尽致的快感。
她止不住了。
既是真心话,也是大冒险。
有今天,没明天。又怎么样呢。
这一分钟是光明正大的,告白时间。
徐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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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的声音甚至越来越大,虽然还是有点颤抖:“你教我写压轴题的时候手指按在练习册上,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的手总是很好认,背影总是很挺拔,就算大学很难再见面我也会一直记住因为很喜欢所以记忆很深刻,总之……”
“倒计时五秒钟。”有人提示。
“我喜欢你。”
徐忍冬猛地睁大了眼睛。心跳差点停止。
身体被顾怀臻身上热热的气息包裹着,整个脑袋都是好闻的黑朗姆酒的味道。
顾怀臻的眼睛,鼻尖就在眼前,眼睫毛又长又密,双眼皮的褶皱鲜明又深刻,平时有点漫不经心的眼神,此刻完全倒映着忍冬的脸,红红的,很嫩,像一颗鲜嫩酝酿着成熟的多汁水蜜桃。
顾怀臻吻住了徐忍冬。
卡座周围先是呆了一会,紧接着爆发出惊诧,羡慕,震惊的欢呼声。
其实准确来说不能叫吻。
顾怀臻的手指扣住忍冬的下颌,微微抬起她的脸颊,然后拇指的指尖揉在忍冬的嘴唇上。
他低头吻住的其实是自己的拇指。
可是这更叫忍冬眩晕,脑袋发涨。耳朵里传来漫长的轰鸣声。
揉嘴唇其实是个比接吻更暧昧的动作。因为它若即若离,似是而非的浪漫。
亲密,又带有周游的旋地,可以往前,去往更亲密的碰触。那种得不到的钓感更让人心痒非非。
也可以退后,只是以游戏的名义。暧昧,不是真的。
有什么是真的?
忍冬不知道。
她的脑袋已经停止了思考。
饱满柔软的唇瓣,高挺的鼻梁互相碰触,带着温热的酒热气息互相缠绕,眼神倒映着彼此,无论周围的人如何欢呼,两颗交缠在一起的脑袋自己互相拥抱着进入了另外一个湿润又丝丝痒意的世界。
分开的时候,忍冬的肩胛骨仍然在微微发抖,神经高度兴奋又紧张,仍然沉浸在刚刚的唇触中。顾怀臻指尖的滋味仍然萦绕她的唇珠中央,心脏之上。
温度略带些冰冷,指尖的力度很温和,然而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意思。
忍冬很喜欢这样顾怀臻带着蛊惑,潮热的亲密方式,她几乎马上就要臣服和依赖于唇间那几丝温柔。
她的意识模糊了,成了那几张被肆意玩|弄,被俘虏的牌。
所有人已经自动让出了位置,卡座里,顾怀臻和徐忍冬坐到一起去。
有好事者饶有趣味的问:“你们……这算在一块儿了吗?”
“还是今夜酒吧限定?”
“在一块儿了吧,刚刚我看着哐哐干了一杯啤酒,不开玩笑,太……太sexy了那个画面。”
“老实说,你们是不是早就勾搭上了!怎么会亲得这么好看,告白也听得我泪汪汪。”
“在一起吧在一起吧在一起吧在一起吧。为了我。”
顾怀臻笑了笑,没说话,只是抽出桌上那张鲜红色的国王牌。
纸牌上是中世纪的国王形象,头上戴着一枚象征着胜利和荣耀的钻石冠顶,猩红色的长袍垂下来,正在威风凛凛地凝视着纸面外的人。
今晚几乎是顾怀臻一直在做国王。
顾怀臻的视线转向忍冬,抬手,把那张方形国王牌放到了忍冬的掌心中央。
男人的大手包裹着忍冬的手背,引导着她的手指往回收,让忍冬抓紧了那张国王牌。
忍冬抬头看顾怀臻。
眼神还懵懵的。如同迷路的稚兔。
忍冬的掌心微微收紧,把那张纸牌按在手里,上面仿佛带有未散的余温。
“她是国王。她说了算。”顾怀臻声线慵懒,游刃有余。
说完之后,又跟忍冬的双眼对视。
摇晃灯光下,他对忍冬很轻地笑了一下——
“你是国王,你说了算。”
15. 第 15 章
在倒春寒快要结束的时候,徐忍冬一个人收拾了东西,问方医生拿了药,安静地出院了。
街上正在下着些微的小雨,地面湿漉漉的,忍冬回到家之后才发现裤腿被浸湿了一片,贴在脚踝后边,渗着沁人的寒意。
球球趴在玄关处,看到门开了,卷了卷尾巴,拖长嗓子,对着忍冬“喵”了一声,算是打招呼的意思。
然后又继续像个奥利奥面包一样趴着。
它年纪大了,整天懒懒的。
徐忍冬抱抱球球的脑壳,在玄关处发着呆,好一会,才转身回了房间。
忍冬在房间里翻找了一会,终于在衣柜很深处拖出来一只藤编的,半膝盖高的箱子。
徐忍冬蹲在藤编箱子面前,犹豫了一会,“咔哒”一声弹开了金属纽扣,打开藤编箱的盖子。
霎那间,一股带着微苦,甘涩的味道扑面而来。
是竹子陈年埋葬在旧衣柜里所散发的特殊味道。
徐忍冬蹲在箱子面前,在里面掏啊掏,东西被翻得叮铃哐啷响,终于在箱底的缝隙里找到了那张国王牌。
忍冬把那张卡片扒拉出来,起身,站到窗边,借着窗外灰蒙蒙的日光,凝视住手里那张国王牌。
有点旧了,国王猩红色的牌袍全部脱了色,牌面边缘的卷边微微翘起来,露出里面那一层灰白色的涩纸。
窗边微凉的雨丝倾泻进来,国王牌的边缘被弄湿了一些,角变得软乎乎的。
这张旧了的国王牌,是当年那张。
后来他们离开酒吧之前,忍冬和顾怀臻去找侍应生,把整副游戏牌买了下来。
国王牌在忍冬手里,其余的俘虏牌则全部给了顾怀臻。
这应该是他们谈恋爱的第一件纪念品。
他们的恋爱很像这只国王牌,一开始外边总是美好的,栩栩如生的,充满着饱满的生命力,后来随着时间长了,薄薄的纸片开始承受不住一日一日的折磨,边缘终于翻出来,往里一看,全部是灰白无力的涩纸内里。难看,旧,无力辩驳。
分手以后,徐忍冬把所有跟这段恋情相关的东西全部收进了这只藤编箱,埋进衣柜里面,直到现在都没扔掉。
一开始是不舍得,总觉得哪天会和好。
后来是不敢看。
死心了,看多一眼都是残忍的鞭挞。
再后来呢。
再后来,忍冬沉浸在阴影和愈合的不断徘徊当中,把这只箱子全然忘记了。
如果不是重新梦见当年那只国王牌,忍冬也许会一直忘记这只箱子。
徐忍冬摸了摸国王牌湿软的边角,回身,把那张国王牌放回了藤编里,翻了一翻,确定里面全部都是那段恋情的旧物。
忍冬把箱子里的东西分类收拾好,重新盖上,抱住站起来,顺手一把黑色的雨伞,下楼,打算把整只箱子全扔掉。
楼下还在下雨。
初春的雨带着雾气蒙蒙,落在手背上像情人缠绵的抚摸。
忍冬穿着短裤和人字拖下楼,地上的积雨不免会沾到裸露的脚背和小腿,湿漉漉的,还带着点旧尘,于是有些黏糊糊的,腻在敏感光滑的小腿后,彷似纠缠不休的双手。
忍冬微微蹙眉,一只手揽着藤编箱,另外一只手打伞,根本看不见砖石路。
总是一不小心就踩中了一大汪地面积雨,水花溅起来,又是一阵冰凉。
她侧了一下脑袋,踢了踢拖鞋,把拖鞋里阴暗黏腻的积雨晾走,一抬起头,就看见一辆眼熟的劳斯莱斯从雨幕拐角里缓缓驶过来。
劳斯莱斯停住,车门打开,一把黑色的雨伞撑开,从车上下来一个男人,穿着正装,打着伞的双手骨节冷硬有力。
男人侧脸微冷,垂眸,另外一只手拎着一只黑色的袋子。
徐忍冬顿住。
抱着藤编箱,停留不前。
雨丝在耳边缠绵,淅淅沥沥。落在雨伞上,又像哀伤温柔的雾般四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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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怀臻单手举伞,信步朝她走过来,忍冬的鼻尖略过一阵熟悉的雪松味的温沉气息,抬头,伞微微延后倾泻。
目光正好对上顾怀臻的俯瞰视线。
双目对视片刻。
两个人的伞面边缘似有似无地贴着,顾怀臻举着伞,用雨伞缝合处的金属小钉轻轻地碰了碰忍冬的伞面,问:“去哪儿。”
忍冬仓促低头,躲开顾怀臻的视线:“扔垃圾。你有事情找我吗怀臻总,我已经跟部门请过假了。”
“是啊。”顾怀臻把那个黑色的纸袋子放在了藤编箱子上面,然后轻微弯腰,想从忍冬手里接过那个藤编箱,边说,“还是我让Austin帮你请的。”
“你在医院遗漏了东西。”顾怀臻说,“我去医院正好有事,方允同托我带回给你。”
顾怀臻又低头扫了一眼箱面,“Dolores女士,我可以帮你把这个垃圾拿去扔了。对老幼孕病残施以援手是做人的美德。”
忍冬托着箱子底,嘴唇紧紧地咬着,没松手:“不用,谢谢怀臻总。”
一想到藤编箱里是什么,她就不可能松手。
顾怀臻眉间微蹙,盯着徐忍冬看了几秒,也没强求,收回了手,把黑色纸袋子拿走。
然而不知道怎么了,忍冬越想抓住就越抓不住,黏腻缠绵的水汽沾在她的掌心当中。
一错神,就没抱紧那只藤编箱,摔在地上,溅起一瞬间积水。
金属扣被摔开,藤编箱里面的东西四处滚落。
地上一片狼藉。
顾怀臻随意低头扫了一眼地面,握着伞柄的骨节瞬间收紧。
半晌,顾怀臻终于瞭起眼皮,眼神安静地凝视着徐忍冬。
那张放在最上面的国王牌泡在雨水里,纸张开始软烂,边角彻底无力地卷曲起来。
曾经的国王也变得面目模糊。
顾怀臻笑笑,问徐忍冬:“Dolores,这些是你要扔的垃圾?”
16. 第 16 章
徐忍冬没什么好否认的,抬起头,直直地迎着顾怀臻的目光,轻声说:“分手了,留着也没有用。就是垃圾。”
顾怀臻摇了摇头,轻然道:“你的新家这样小,连一只这样的藤编箱子也放不下。”
“当然不比怀臻总的独栋别墅和大平层。”忍冬的声音冷冷地回答道。
春雨缠绵无比,温柔又眷恋,仿似多情,然而落在这两个无情人中间,也变得麻木刺冷。
雨水最终摔在地面上碎裂开,变成脏兮兮的积水,只等有什么东西掉落在地上,迅速地涌上去吞噬掉,什么都可以变得一片泥泞,一塌糊涂。
然后不再被人在乎。
比如那只曾经被捧在掌心中央的国王牌。
现在也一样泡在水里,沾满灰尘和泥泞。
结局是腐朽。
顾怀臻这时候在保持着微笑,视线始终落在忍冬的脸上。
然而他的目光很深,眼底窥不到一丝真切的笑意,森冷,带着成年的克制,成熟,温声说:“不用这样贬低自己,Dolores。”
徐忍冬安静听着,雨幕中的冷空气一点一点侵占入指尖,皮肤。血液冰凉。
顾怀臻温声道:“你急着收拾东西,不是因为家里太小容不下这样一只藤编箱,而是因为它们旧了,脏了,不讨你喜欢了。是吗?”
忍冬眸光微顿,仰起头,看着一脸冷静的顾怀臻。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感觉到鼻尖微微酸涩。
顾怀臻依旧在独自下着结论,像个英明的法官,居高临下,对忍冬的行为一锤定音:
“所以你要将它们当做垃圾统统扔掉,把位置留给更新的,更好的。以上。Dolores小姐,我说得有错吗。”
徐忍冬揉了一下眼睛,手背上本来就沾了一点儿初春的雨,揉过眼睛之后,双眼也渐渐变得湿润,沾满水雾。
徐忍冬说:“你说得当然没有错。顾怀臻。”
“咱们已经分手这么多年,我凭什么要为过去这段感情留下这些东西,刚分手是不舍得,后来是不敢,现在我已经走出来了,不在乎了,扔掉它又有什么错,你走吧,我一个人收拾。”
顾怀臻终于不再保持他那个如影随形的微笑,嘴角抿直,眼神冷冷地:“有什么意思,Dolores,你竟然敢说你会不舍得。”
不要在他面前岁月史书,骗子徐忍冬。Dolores。
忍冬立刻就想解释,可是刚想说什么,立刻又把话收了回去——
有什么好解释的?要在分手多年以后,对前男友哭诉她当初有多舍不得分手?
徐忍冬,为什么自甘堕落,丑态百出,把自己置于一个这么贱的境地。
忍冬抬手,用手抹了一下眼角,忍住声线的颤抖,强装冷静道:“我当然舍不得,怀臻总。”
“你长这么好看,家世又好,公子哥,有钱,个子高,礼数周到,又什么都会,几乎所有人都喜欢你,带出去这么有面子,分手了,我当然舍不得,以后可能很难再找到像你这样能满足我虚荣感的男人了。”
“……虚荣感?”顾怀臻问。
忍冬只回答:“虚荣感。”
雨幕里安静了一会儿。只有雨丝落在黑色伞面上的声音,沉闷闷的。
太阳寂静,几乎马上要消失不见。下雨的味道越来越冷。
顾怀臻安静地看着忍冬几秒钟,问忍冬:“那你现在找到了是吗。再一个能满足你虚荣感的男人。所以要把旧物都清理掉。”
“不。这次是喜欢。”忍冬仰起头说,“我很喜欢那个人。”
顾怀臻已经不讲话了。
忍冬随口说着,想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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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海中不断梭巡,却找不出任何一个人。
她很孤独。
除了小猫球球,在这世上,她没有任何一个亲密的人。
想了半天,竟找不出一个可以用来描述亲密关系的人。
甚至仅仅是想象,竟然也做不到。
思绪不断飘远,顺着雨丝升腾,在半空中,在海面的另外一端,忍冬忽然想起了一个人。
——“sili”。
这么多年一直陪伴着她,听她讲生活的琐事,烦恼,给她学业和金融职业上温柔引导,还会给她讲述大海另外一边遥远而辽阔的景象,圣诞节橱窗,街上露天的咖啡馆,假热情的外国人,奇怪又慵懒的地下乐队,调酒,冬天五湖冰钓,赛马,太多太多。
忍冬怎么能忘记sili呢。
于是,徐忍冬对顾怀臻讲:“那个人跟你完全不同。我跟那个人是soulmate,那个人温柔,强大,谦逊,理智,性感,成熟,而不是像你这样假装温和绅士,实则骨子里看不起任何人。”
顾怀臻骨节收紧,几乎发白。情绪却依旧收得很好,包裹在禁欲高傲的正装里,始终未曾泄露一丝一毫。
许久,顾怀臻终于轻笑一声。
昏暗连绵的雨帘,顾怀臻的笑显得模糊又生冷,再开口说话时候,眼底彻底失了温度,眼神轻慢地掠过忍冬的双眼,评价道:“对我就是满足你的虚荣心,对着那个人就是soulmate。”
他的语气像是终于确认一件经年的心事。恍然大悟。
徐忍冬扯着唇角,笑了笑。
“我受够了,徐忍冬。”顾怀臻语意冷淡。
徐忍冬沉默了一会,说:“受够了你可以走。是我想再看见你的吗,下雪发生车祸那天你就可以走,或者我也想过走,是你把我留在原地的。现在才受不了?”
17. 第 17 章
顾怀臻冷冷地:“你说的很对。我真是后悔。Dolores。”
忍冬眸光微错,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两只隐约的酒窝坠在嘴角边缘,对顾怀臻讲:“你现在走也不迟。尊敬的怀臻总。”
硕大的黑伞转了个方向,一帘混乱阴冷的雨随之倾泻。
有几滴雨点无可依靠,最终无可奈何落在了忍冬撑着的黑色伞面上。
雨点砸在深色布料上,发出很轻微的疼痛声。可是那声音太沉,太闷,太渺小。没人听得见。
更没人在乎。
顾怀臻转身走远了。
忍冬停留在雨幕中,站了一会,在沉闷的春寒雨中蹲下,默默地收拾了地上散乱的旧物。湿润的水痕砸在忍冬的手背上。忍冬的下巴也湿漉漉的,沾满水光,如同闪动的蝴蝶。
在哭。
忍冬在很安静地哭着。
依旧埋头收拾地上的旧物,它们全部沾了泥泞的积水,忍冬的手很快变得脏兮兮的,往下滴着灰色的水。
“顾怀臻。等一下。”忍冬抬起头,冲着渐行渐远的深色正装背影喊了一声。
那距离有点儿远,再加上雨一直在下,淅淅沥沥,不同的伞两端之下,大概只能听得见自己的声音。
徐忍冬不确定顾怀臻能不能听见。
然而,在模糊雨幕中,那一节穿着西装的背影顿住。
脖颈绷直,肩膀停顿,像是含有某种期待。
一节高大,遥远的人影停在雨幕中。
不过他没有回头。
忍冬抱起藤编箱,举着雨伞朝着顾怀臻跑过去,站在他的面前。
顾怀臻很不高兴地问:“叫我回头做什么。”
语意傲慢。似乎不会就这样轻易原谅忍冬的过错。
忍冬不懂,她仰起头看着顾怀臻,伞一倾斜,很轻便地收起来:“我差点忘记了,这把伞也是你送的,一并还给你。以后不要再给东西给我了。”
她的语速飞快,吐字像那时候的国王游戏里告白一样快。
不过物是人非。
徐忍冬:“对了,箱子你帮我拿去扔了吧。地上是我收拾的,你亲自拿去扔掉,纪念品属于两个人,抛弃的话,也是两个人一起做完比较好吧,这叫有始有终。”
顾怀臻听完,眼神一点一点冷了下去。
他再开口时,语气凉薄无比:“有始有终下一句是什么,然后就是好聚好散了?”
忍冬嗯了一声,没有说话,弯下腰,把藤编箱子放在顾怀臻的脚边。
忍冬轻轻地说了一声“再见。”
然后转身奔逃出顾怀臻的伞端下。
缠绵又阴冷的雨幕中,忍冬的身影越跑越远,最后成为一道忽明忽暗不断晃动的灰色剪影。
人字拖踩到积雨会发出“哒哒”声,不过这声音也随着远去的背影,最终完全消失了。
大雨又是一片寂静灰暗。
顾怀臻低头看了一眼脚边的藤编箱,什么也没说,站了好一会,弯腰,将那只箱子抱起来。
灰色的泥水沾湿了顾怀臻挺拔白皙的衣领,不过他没有介意,抱着那只箱子一直走,一直走。
他没有回家。
直走到小区的游廊下,收了伞,将那只箱子一起放在脚边。
阴暗潮湿的游廊里,顾怀臻斜斜地倚靠在墙壁上,头顶上有一盏发黄的灯,因为下雨的原因电路并不很通畅,偶尔会闪频一下,灯影晃动。
于是顾怀臻近乎完美的侧颜也这般明明昧昧,棱角分明,眼眸深邃,鼻梁高挺,颌面流畅又完美。
打理良好的头发沾了点雨水,发尾有些微的潮湿。被灯光一打,发梢反射出微凝的细碎亮光,反而像某些明星晚宴上特意设计过的效果。
顾怀臻在墙边站了一会,从外套里掏出一枚打火机和一支细长的香烟。
微低头,将那支烟咬在唇中央。
拇指随意一擦,银色打火机的盖子就被打开,幽蓝色的火焰窜了出来,在顾怀臻的眼底跃动,深蓝色的焰火擦亮了顾怀臻的锋利下颌。
顾怀臻侧过头,用手挡着风,唇微扯,以那只香烟烟尾去够着深蓝火焰。
然而打火机点了两次,都没点着那根烟。
空气中很湿,沾了水雾,风越吹,烟就越虚芒。
顾怀臻的眼神终于冷了一些,两只修长手指夹着那只香烟,另外一只手擦开打火机的滑轮,“噌”一声,幽蓝色的火苗舌精准地舔中了烟丝尾端。一丝很轻微的烟草灼烧声,刺拉拉地侵袭遍整只香烟。
头顶上的灯在这时擦地亮了,昏黄色。
同时,一丝青白色的雾从猩红尾端升起。袅袅曼曼。
顾怀臻斜倚在游廊壁上,周身缭绕着微苦的烟雾,五官映在阴暗晦涩的灯光里,烟雾中,依旧是深沉,英俊,且出色的。
他有心事,却并不因心事而显得颓废,消沉,失败。
只是找了一个安静的角落,听着雨,想着那节在雨中跑远的影子,静静地吸一支烟。
顾怀臻习惯这样。
顶级阶层的家庭出身使他不能轻易露出失态的一面,常年在金融圈里厮杀使得他有了一颗强大成熟的心脏,本身的心高气傲使得他不会露出颓唐哭喊。
严肃禁欲的正装下,包裹着是像钢皮铁骨般强大又坚硬的身躯和精神。
顾怀臻眼神淡淡,两指中间夹着香烟,慵懒的烟雾自两片性感的嘴唇中间缥缈,待到青雾被空气中的雨水沾湿,变淡之后,顾怀臻又低头,细咬住烟蒂。
白雾缠绵。
直到烟丝燃尽最后一寸,猩红终于无力地熄灭。
顾怀臻又在雨里站了一会,随后把那把稍小一些的雨伞,以及带来的一只黑色纸袋一起放进藤编箱里,弯腰抱起,撑开硕大的黑伞,走进了雨幕当中。
-
顾宅。
顾怀臻回到家,把那只黑色纸袋随手递给管家顾为民。
管家认出那个黑色的纸袋,分明是先生出门之前亲自带走的,怎么这会儿又原封不动地拿回来呢。
不过这不是最要紧的事,他帮顾怀臻取过微湿的西装外套,满眼心疼:“先生怎么淋得这样湿,外头下雨了你还开车出去。”
年近六十的顾为民是看着顾怀臻长大的,他有资格这样对顾怀臻讲话。
顾怀臻嗯了一声,没有回答管家的问题,只是说道,“里面是我烤的可颂,还有罗莲的杏仁糊,您喜欢吃的话拿去吃了吧。嫌凉了可以拿去扔掉。”
管家有些惊诧。
不过没等他说什么,顾怀臻又把那个黑色的纸袋子拿回来,低头道:“算了。……抱歉。还是我吃了吧。”
管家知道分寸,并不多嘴,只点头:“欸,好。”
他又笑呵呵起来,“您给我我也吃不了呢,先生烤可颂的时候会放很多糖,我吃不了啦。”
顾怀臻笑笑。
管家:“楼上放了热水,先生快去洗个热水澡吧。我让厨房给您炖碗姜汤,驱寒,别病了才好。快去吧。”说着拍拍顾怀臻的肩膀,像顾怀臻还是小孩子的时候。
顾怀臻说了一声谢谢,换下皮鞋,穿了家居棉拖上了楼。
洗完澡出来,顾怀臻换了一身衣服,简约低调的纯棉衬衫,深色长裤,未加任何修饰,然而显出原有的高大挺拔身材,肩膀宽阔,胸前的肌肉鼓鼓囊囊,柔和的灯光照在他身上,似乎可见衬衫下沟壑分明的腹肌。
楼下的佣人把复烤过的可颂送了上来,搭配一杯澳白,咖啡的香气充斥在整间卧室里。
冰杏仁糊重新装在了一只冷瓷碗里,表面结起的奶霜很厚,边缘都卷起来了。
顾怀臻找了件外套穿上,坐下,喝了一口澳白,翘起长腿,随手拿起桌面上的iPad,点击了通讯录里的某个人。
对方,头像显示这是一名医生。
对方过了好一会儿才接通。
视频里出现一名女性,四十来岁,脖子上戴了一串珍珠项链,除此以外没有任何装饰。
很难想象这样一位低调的女性,是如今世界上脑神经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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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学界赫赫有名颇有建树的Carol.zhao.
赵医生很无奈地说:“Kingsely,现在是纽约时间凌晨。”
顾怀臻嗯了一声。
赵医生:“……”
不过她也不能说什么。
顾怀臻是五年前联系上她的。一开始是来她咨询室处理一些心理上的问题。
不过顾怀臻这个人非常特殊,他的问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且心理防备警戒线很高,精神世界强大又坚硬,逻辑严密又谨慎,赵医生跟他聊了几次都没什么结果。
除了给他开一些安眠药,没办法帮到他任何事。
后来,顾怀臻给她的实验室捐了一笔金额巨大的科研费,然后又对她讲:
“不需要将我看待成一个求助者,不要对我使用你的专业技巧,我们之间也不需要严格遵照医患条约,就像朋友那样,我们聊一聊就好。”
赵女士同意了。
这样果然好了很多。
这么多年,顾怀臻很偶尔会联系她,有时候沉默一会,然后继续去工作,有时候会将一些事情告诉赵女士。
不过是很谨慎的。
Kingsely依旧很固执,也很防备。
而他们之间的通讯仿佛,也成了顾怀臻单方面的日记本。
虽然这本日记本价格昂贵,每年都需要续费近百万美元才能继续使用。
赵女士也从经年的只言片语拼凑出一些模模糊糊的痕迹,也知道了一位小姑娘的存在。她其实很想帮助这位慷慨而高傲朋友。
但是她不知道该如何做。
顾怀臻冷静地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了赵医生。
顾怀臻在温和地笑着,似乎在讲一个温柔的故事:
“她说,她跟那个人是soulmate,对方温柔,强大,谦逊,理智,性感,成熟。然后指责我,批评我只是表面礼貌,骨子里比谁都要傲慢。”
顾怀臻似乎真的有些疑惑不解,问赵女士:“我是这样的吗。”
赵女士在大洋彼岸另外一端听着,根本不敢点头。
不过顾怀臻也不需要她的回答。
他说:“这真的太可笑了。她在信件里从来没有跟我提起过这样一个人,是最近认识的?她又认识那个人多久呢?对对方的了解有多深刻呢?就这样呆头呆脑地撞上去,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喜欢?愚不可及。”
顾怀臻从巴洛克风格的小桌底部抽出一张纸,钢笔蘸满了墨,在纸面上写着什么。
赵女士敏感地察觉到不对,问顾怀臻:“Kingsely,你在写信?做什么。”
顾怀臻头也不抬:“写下我的微信号给Dolores。”
赵女士知道Dolores是那个姑娘的昵称。
她感到极大的不安,感觉到事情正在隐隐失控:
“Kingsely,你冷静一点,你要亲自联系她?越近越容易出事,有一天她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了那该怎么办?!我相信没有人喜欢欺骗。你这是越界了!”
顾怀臻抬起头,冷冷地看着屏幕,目光深寒:“我不在乎。我不在乎她怎么想。”
赵女士被那道目光吓得噤声。
顾怀臻又笑了笑:“我只想告诉她一个事实。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是骗子。包括她所说的,所谓的温柔,强大,谦逊,理智,性感,成熟,可以是假装,一定是假装。”
赵女士不说话了。
她端正地坐在屏幕另外一端,看着Kingsely晃动的钢笔笔端。
屏幕里似乎还有可颂面包,正在冒着热气,旁边放着一碗冰杏仁糊,顾怀臻说这是第二次,回国以后第二次买。
不过每次都会被倒掉。
赵女士又回想起这么多年拼凑的一些细枝末节。
这一秒钟,赵女士真的很想问问Kingsely,把自己的微信号给那位姑娘,想的到底是让她知道这样的人也会骗她,还是我也可以做那样的人所以你可不可以不要走。
18. 第 18 章
难得周末,沪城却接连下了两天雨,天气阴沉沉的,整个城市都笼罩着一股子难以言说的低落气氛。
忍冬那天在家楼下淋了点春雨,洗完澡之后当晚又发起低烧。
不过并不严重,只在床上煎熬半宿,躺了又躺,翌日傍晚起来,用软毛巾擦干净额头上的汗,休息会点了份美|龄粥吃。
粥慢慢地吃下去,人就没事了。球球窝在忍冬旁边的椅子上。
放在餐桌边的手机震动了几下,忍冬放下勺子,把电话接起来。
邮递员:“你好,是这个802室的住户吗?有你的信,我还是放在小区保安亭的收发室了,你有空去取一下吧。”
忍冬语意轻柔地:“知道了,谢谢。”
忍冬起身,球球立刻跳下椅子,跟在忍冬的脚后,小猫的尖尖耳朵动了动,听见滑轮在轨道上滚动的咕噜咕噜声。
忍冬推开阳台的玻璃门,一股带着潮湿的风扑面而来,外面的阳光倒是很暖和。
往外看,路过的行人都没有打雨伞,反而楼下黄花风铃木盛开花瓣盛开的样子,很像少女撑开的一把一把雨伞,在阳光与微风里微微晃荡。
雨过后,花都开了。
春天真的来了。
忍冬的手指从封窗的小缝隙中弹出去,指尖没有沾到空气中的湿润。
外面没有再下雨。可以出门拿sili的信了。
忍冬伸了个懒腰,回房,头发随手用夹子抓起来,另外还要再用两只A字夹固定住,病刚好还是不要作死,披了一件浅蓝色的针织开衫外套,拿上钥匙手机出门了。
忍冬拿到信以后,在路上一直忍住不拆sili的信,回到家了,才坐下来,以十万分虔诚的心去认真对待sili的信。
忍冬从收到来自sili的第一封信开始,就是这样的习惯。
收到sili的第一封信件伊始,对这个人的初印象就是他应该是个很体面很优雅,富裕,讲究生活愉悦感的人。
因为sili递过来的信封就很漂亮。
忍冬至今记得,第一封信,是一封雪白的信,信封的封面摩挲着有种厚重的质感。
在信的封口处,粘了一节白色铃兰的花瓣。
不知道是如何做到的,漂洋过海,远渡重洋,铃兰花的花瓣依旧鲜嫩洁白,柔软多汁,摸上去尚且带有枝头的余温。
忍冬反复看了一会信封,然后拿出一把精致的美工刀,切平,沿着信的封口小心翼翼地划开,留下了那一朵漂亮的铃兰。放在一边。
徐忍冬把里面的信纸抽出来,打开,立刻闻到一阵很好闻的气息。
淡淡的,又有些缥缈,氤氲着一股轻柔甜香。
徐忍冬展开信纸,柔韧雪白的纸张发出哗啦啦的折叠声。宛如特拉法加广场上翩飞扑棱的白鸽。
信件完整铺开,sili的字迹展现在徐忍冬的眼前。
雪白的信纸上,映衬着很漂亮的一手字,字体间一股子冷淡利落的味道,停顿与连笔之间又敛藏着锋芒。
不过sili写信的语气一点都不像ta的字,倒是温柔许多,ta在信里先是问了好,回了忍冬寄出去的第一封信里讲的话。
ta回得很认真,又温柔又带着点可爱的小幽默。
对世界呼喊之后,从世界的某个角落里会传来回电。然后漫天旋转都是对方的回音。
这种感觉真好。
有人回应,一直都很好。
尤其是对当时处于临近崩溃状态的忍冬来说,sili的信成了很重要的精神寄托。
她需要回音,才不会一直陷入真空又绝望的情绪里面,一直麻木痛苦下去。
在第一封信的末尾,sili还写着:
[铃兰花与夜莺的一期一会——会有这么一个传说,夜莺约定,会在铃兰绽放的时候飞回森林,与林中的精灵和仙女一起歌唱赞歌。听过这个传说以后,铃兰在我眼里成了某种代表幸福,好运的福音。
[国内有规定,越洋信件无法邮寄种子,所以我没办法把铃兰的种子作为礼物寄过去给你。]
[信纸上我洒了一些后调是铃兰,雪松和麝香调香的香水,特意选了留香时间比较长的。希望信送到你的手中的时候,它味道还没有消散。Dolores,嗅动鼻子,闻。]
忍冬读着信,听话地翕动鼻子。
再次闻到那阵信纸展开时很轻柔的香味,给人的感觉很舒服,而且还加了雪松和麝香,变得更加温暖。
像走了很久很久,终于回到家里,摸到了小猫柔软温热的肚皮。
[很听话的乖孩子。是的,这就是铃兰调香的味道。也是福音的味道。祝你一直,一直幸福。Dolores。]
[sili致上。]
当时忍冬看完第一封信以后,泣不成声。
晶莹的泪珠沿着脸颊滑落,下巴湿漉漉的一片,眼泪甚至掉在了信纸上,晕染开些微的墨迹。
经历过分手以后,忍冬整个人的情绪想被抽干了,她完全记不起要怎么笑,开心的时候,心脏会如何跳动,感到幸福的时候,脸颊的温度又会如何滚烫。
她甚至,她甚至想不到自己的未来了。
可是现在,有人在祝福她。
而后五年,收到来自sili的信,几乎都是这样的口吻。
带着温柔诚恳的底色,有时候浪漫,有时候成熟,有时候包容——总之,是个博学多闻,丰富有趣,却又云淡风轻的笔友。
这叫忍冬能如何不珍重sili。
徐忍冬坐在地毯上,一把用了快五年的美工刀,拆信。
忍冬认真地读着,读到最后,微微瞪圆了眼睛。
她反复将那几行读了一次。
这次的回信里,sili竟然在信的末尾写了ta的微信账号——
虽然在很久以前,忍冬提过要不要加电子社联,email,企|鹅,或者微信都可以。
当时sili的回复是回了国之后再加比较方便。如果Dolores愿意的话,还可以线下一起吃饭。
忍冬当时就觉得sili是个很聪明,又很温柔,愿意包容的人。
ta拒绝了,然后自己提出更“逾越”一点的方式,比如直接见面,来冲淡忍冬提出交换联系方式的举动,不让忍冬有被拒绝的尴尬感。
至于是不是真的要见面,那是未来完全没边的事,不重要。双方只要现在感到舒服就好。
然而过了这么多年,忍冬没想到sili一直记着,这次的邮件来信确实换成了国内的港岛,然后就真的附上了微信联系方式。
忍冬犹豫了一会,反复捏着那张信纸,把球球抱过来,捏捏球球的爪爪,问球球说:“球球,你觉得我应该加吗?”
球球一脸懵逼地看着忍冬。
徐忍冬十分依赖球球:“三秒钟,你觉得我应该加的话,喵一声。”
“不应该加的话,你就不讲话,好不好。”
“三,二,一。”
球球一语不发。安静坐在忍冬的怀抱里。
忍冬有点遗憾:“不讲话啊,那不加好了。”
“我记得别人讲过,犹豫的事情不要做,也正好是这个道理呢。而且距离产生美,保持这样的朋友距离就好,是不,球球。”
球球终于喵了一下。
话虽如此,徐忍冬还是有点失落的。她盯着信件后面那串英文账号。
总是一个人过,偶尔有个能随时聊天的朋友,多好呀。
何况对方是sili。
可是,可是。
她又害怕自己加上了之后总是忍不住打扰别人。
毕竟她觉得sili是个很温柔也很诚恳的人,也是个很好的朋友。
然而写信跟即时聊天的完全不同。
联系变得更轻易,也就意味着界限更模糊,她几乎随时都可以打扰sili。
她能确保自己绝对不踩过界吗?很明显是不行的。
忍冬不想再因为自己的无聊,幼稚,麻烦,承受一些失去。
-
明明知道第二天是周一,要上班,然而当晚忍冬躺在床上煎了大半宿的鱼,就是睡不着,脑海里反复斟酌着某件事。
直到窗外天光一线微亮,徐忍冬才模模糊糊地睡过去。
不过感觉一闭上眼,闹钟立刻就响了。
忍冬:“……”
起来眼底一片青黑,化妆的时候遮瑕液要比平时多滴一点儿,然后用粉扑用力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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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实。
徐忍冬匆匆挽起头发,换上浅灰色A字裙,浅口高跟鞋,跟球球道别以后,出门上班了。
在公司茶歇室刚好碰见Jessica,Jessica轻微晃着脑袋吹着咖啡,惊呼道:“Dolores,你周末过得很辛苦吗?有心事?”
徐忍冬按了按眼下,笑笑说:“遇到点事。很明显吗Jessica姐姐?”
Jessica唔了一声,歪着脑袋打量:“还行,脸还是很漂亮,表情有点明显。”
忍冬只好无可奈何地笑笑。低头喝了一口咖啡。
Jessica看了一眼周围,压低了一点儿声音,神秘道:“你先别忙。我有事跟你说。公司承揽了个大项目,老大也会亲自下场当现场负责人,我已经把你推了上去,到时候你跟我一起。”
忍冬微微愕然,心想会不会是钱丽的那个项目——
可是她还在考虑要不要打报告转岗。跟顾怀臻吵成那样,话说得那样绝,本来就打着破罐子破摔的想法,再也不想在投行部呆着了。
怎么一转眼——
Jessica看着不讲话的忍冬,低头喝了一口咖啡,给出两个人思考的空间。
片刻后,Jessica背着光低声问:“Dolores,你这是……有什么顾虑?”
忍冬立刻说:“没有,很感谢Jessica把我名字报上去。”
“Dolores。”Jessica打断忍冬,“你知道我,直来直往的,不喜欢逢场作戏溜须拍马那一套。”
忍冬拉着Jessica的手背,看着Jessica的双眼,说,“我当然知道。但是是真的要感谢你想着我。但是我有点——有点想…。”
Jessica何等人精,她立刻察觉了Dolores的意思,诧异道,“你想走?不是吧,Dolores,你要走?面试的时候我对你很有印象,很聪明很努力的一个小姑娘,你要走?是不是公司谁给你脸色看了?!”
“不对,消息还没公布出去,没人会给你脸色看。那是为什么——”
忍冬有些难为情:“……我。”
Jessica安静了一会,她想了一想,于是不再追问了,只告诉徐忍冬,“你要走,你一定要考虑好。你还这么年轻,又不是vip员工,跟那种太子公主一样光来享受不干活的——”
虽然Dolores是光庆中学毕业,但是Jessica抿心自问,她还真没看出Dolores身上有什么皇族血脉。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Jessica不问。
“有时候再努力也拼不过别人,当然我不是嘲笑你,这是很现实的情况。但是难得有个好机会,老大,也就是怀臻总亲自趴现场,你知道这多难!那种高高在上的老大,一向只会出现在承揽环节和敲钟仪式上,这次竟然……我把你的名字报了上去,你跟着怀臻总手底下做事,就有机会积累你自己的资源和人脉。”
更何况,Kingsely是谁?短短好几年就从Analyst到MD,业内从未见过这种晋升速度,无比诡异,但是至今圈内没人提出过质疑。
要做到这种程度,除了他背后的家世,本人的能力绝对是顶尖的,无可比拟的。
Jessica想,如果能跟到Kingsely,成为他的直属下属,一定能学到很多,对ipo整个流程乃至全行业拥有全新的视野。
忍冬十分知道Jessica对她好,揽住Jessica的肩膀,千言万语,只能说一声:“谢谢Jessica姐姐。”
Jessica嗔笑,摸了摸忍冬的脸:“谢什么。我是珍惜人才。你要慎重考虑,遇到什么困难,来跟姐说,实在不行,咱还有高高在上的king总呢,嗯?”
忍冬不明白。
“组成了一个ipo的团队,怀臻总就是咱们券商方的老大,靠山,底气,盾牌。要跟会计师团队,跟律师团队,跟企业那边对喷,还是遇到什么困难,怀臻总一定会帮我们的。”
徐忍冬只能苦笑。
Jessica:“话说到这里就好了。认真考虑,好不好。Dolores,真正进去到这个圈子是很困难的,而面前,正是你的机会。”
19. 第 19 章
忍冬点了点头,双眸充满诚恳和柔和,看着Jessica,郑重地说:“真的很谢谢Jessica姐姐。我一定会,认真考虑的。”
Jessica拍拍忍冬的肩膀。
忍冬柔声道:“还有回旋的余地吗?我认真考虑一个小时,想好了,我就绝不后悔。”
Jessica抬手腕,看了一眼手表:“还没开会正式宣布名单,我就有机会把你的名字撤回来换别人的名字上去。所以,你还有时间。”
忍冬重重点头,神色庄重对Jessica讲:“我一定,一定会尽快给你答复。”
Jessica嗯了一声,交代道:“那我先去收拾开会文件。想好了发微信告诉我,等你。”
这时候,茶歇室有别的同事进来了。徐忍冬和Jessica停止了交谈,各人手里捧着一杯咖啡走出了茶歇室。
外面的同事们已经开始工作。
早晨十点钟的投行部办公层,巨大的玻璃视野窗通天贯地,外面灿烂的阳光投落进来,镀在办公桌边缘上,仿佛贴上了一层薄薄的金箔片,整个空间显得通透,大气,又奢华。人人游走于其中,个个光鲜亮丽,西装革履衣裙得体。
空气中满是咖啡豆的醇香味,打印机正在疯狂工作,白纸油墨有种特殊的味道,与中鼎投行部员工们各自身上淡淡的香水味交织在一起。
打电话的中英文交杂人声,键盘敲得噼里啪啦作响,高跟鞋和皮鞋踩在地上发出声响。
紧紧闭着的会议室的门口,还是会露出几丝客户愤怒的指责声,可以想象会议室内的状况惨烈,没办法,这年头有钱的是大爷。相比之下,第三方的三个部门吵架就显得斯文很多,不过全是假礼貌真捅刀子互甩锅。
这就是一个投行部办公层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早晨。
徐忍冬很熟悉。
正在犹豫是否要离开。
这是一个重大的决定,像刀刻般,她必须要很认真地考虑。
徐忍冬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想了一会,在纸上列一二三。
洋洋洒洒地写了大半张A4纸,最终“沙沙”的纸面声停住,忍冬又拿出手机,点开微信界面,输入了那串刻在了脑海中的英文账号。
记忆深刻得几乎刻入骨髓。
忍冬输入英文账号以后,点击了搜索,手指停住,悬在手机屏幕上面。
指尖转了转,犹豫着。
热咖啡的烟正在缓慢地升腾。
听到谁说了一句,“怀臻总来了。”
所有人的目光看向落地窗外,正好从落地窗看见了顾怀臻从电梯里出来。
有同事“哇”了一声,有眼前一亮有赞叹有羡慕还有一些些微的酸柠檬语气。
中鼎办公层的落地窗外能看到这栋建筑的连廊,vip车库的电梯避开大楼的八个电梯,单独有一条轨道通向连廊。
连廊的四周和地板都铺设着着白水晶地面,横贯一条镶嵌在两栋大楼中央,有一年还做过某个蓝血高奢的时装大秀舞台。
当时时装大秀的观众就坐在中鼎投行部的办公层,非常方便能看到玻璃连廊的景色——天呐,真是秀色可餐!
可能因为今天有项目要宣布,顾怀臻穿得比平时更正式一些,经典的三件套西装,精纺羊毛和丝绸混纺布料,在玻璃镜面的折射下,西装光泽感和垂坠感显得他整个人贵气十足。
西装剪裁修身得体,肩膀宽阔,腰线那勾勒出简直完美的线条,戗驳领,气场凌厉,西装裤勾勒出着他的长腿。
所有人往落地窗外看,侧面看上去,西装裤包裹之下的长腿既修长,又有蕴含着坚实健壮的力量,走起路来沉稳,有力。他正在朝着投行部办公层走过来,所有的人皮瞬间绷紧了许多!
顾怀臻甚至没有看他们。他只是边走,手里拿着手机。
似乎在确认着手机上什么重要的信息。
大家猜可能是在看早晨新闻?央||行在检讨开展了两千多亿7天期的逆回购操作,资金面方便,银行资金面周一早盘有所释放。
亦或是在确认工作文件?各人已经收到了风声,今天有百亿级别的ipo项目要宣布。
忍冬没有看向落地窗外,她在久久地盯着手机屏幕。
然后,按下了【添加】。
向sili发送了好友申请。
在那个瞬间,窗外的太阳光忽地强烈偏移了一下光线,直直地照射向忍冬。
灿烂的光芒潋滟着无比耀眼的鎏金色,掠向忍冬的眸子,她下意识眯起眼睛,侧了下脸。
只是一瞬间,光线就移走了。
忍冬躲着太阳光,此刻,脸恰好对着通透明亮的玻璃窗,望着巨大的窗外,似乎再次被什么东西闪了一下眼睛。
或者是心脏。
她能感觉到,心跳很轻微地停顿了片刻。
恍惚一下,忍冬呆呆地盯着落地窗外,发现在这一刻,顾怀臻的视线,正在望向中鼎投行办公部的楼层。
狭长英俊的眼尾掠过若有所思的眼神。神色不明。
“咦?怀臻总怎么看过来了?”
“他看不到我们的吧。”
“不知道啊,这么远,应该看不到吧。”
“草,帅绝了。”
“O总你安心地退休吧,我们已过上了每天看顶级男模走大秀的美丽日子。”
忍冬仗着隔着两层玻璃窗,这么遥远的距离,对方应该看不到自己。
于是就懒得挪开脸,就那样安静地盯着落地窗。
光影在她眼底如游水般浮动。
这时候的忍冬,看起来像只蜗牛一样慢吞吞的,好像在认真地跟窗外某人对视。又好像只是在发呆,什么都没想。
心里空空的。
窗外的太阳光再次移转回来,忍冬转过脸,扭回头,盯着自己的桌面。手机震动一下,sili通过了她的好友申请。
忍冬二话没说,扔了个骰子上去,转出的点数是五。
sili:?
忍冬扔完骰子,感觉有点不好意思,慢吞吞地回复对话。
Dolores:我在犹豫一些事情,想不通就扔骰子。
sili:现在有决定了吗。
sili没问忍冬为什么要加一个陌生人的好友,用对方的对话框作为投骰子的赌桌。
甚至就连忍冬,都没能想明白其中的理由。
仿佛就只是五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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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种约定俗成的默契。
过了很久,在某一天跟球球玩的时候,她才突然明白。
其实她只是想找一个人聊一聊。只是不知道找谁,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而sili是她潜意识里很依赖的一个人。
几乎不假思索地,就拽住了对方的衣尾,小心翼翼地求救。
而sili像以往千千万万次一样,不问来由,就这样温柔地托住她的呼救。把她抱在怀里安抚。
忍冬抿了抿嘴唇,万分犹豫地打字。
Dolores:上天给了确定的答案。但是,但是,我不太确定。
Dolores:我本来想的是,单数还是要走,双数就留下。
sili:现在你扔出了五个点,结果是要走。
Dolores:是的。
sili:我可以依旧叫你Dolores吗。
Dolores:可以呀。
sili:你的方法很可爱。
忍冬似乎能想象到对方轻声的闷笑。
Dolores:很愚蠢。这么大的事情,我自己都想不清楚。
sili:不。Dolores,它很有效。
sili的语气无比认真。
徐忍冬微微怔愣,呆呆地盯着手机屏幕。
sili:它能让你拨开迷雾,让你倾听你内心真正的想法。试试看,回想,当你扔出骰子的那个瞬间,期待的答案是什么?
徐忍冬依照着sili的引导,闭上眼睛,努力回想起当骰子转动的那个瞬间,心里的声音。
心跳声咚咚咚。
仿佛回到了那时骰子不断转圈的时刻。
很轻地,忍冬听到了自己内心祈祷的声音。
忍冬猛地睁开了眼睛,紧接着像在水底憋了好长的气一样,脑袋探出水面,剧烈地呼吸着。心跳声在这一刻无比轰鸣。
她祈祷的是留下。她也有想为之努力的东西。
尽管很多时候,心里本真的声音会被其他的担忧,懦弱和任性掩盖住。
sili的信息再次回了过来。忍冬的心跳稍慢了一些,紧接着又开始快速颤动,眼睫毛垂下,快速地掠动着。
sili:你说了算,Dolores。
sili:勇敢一点,Dolores。勇敢过后,你就会变得无比强大,拥有主宰自我的意志。
忍冬内心一阵悸动。很不恰当地,她想起了很久以前,顾怀臻托着她的手背,把那张国王牌交代她手里,说过很相似的话——
“她是国王。她说了算。”
我也可以主宰某些事情吗。
忍冬往后坐了一些,腰靠在垫子上,用手掌贴了一下脸颊。
温热的。微发烫的。
许久,忍冬呼吸了一口长长的气息。
低头,回复sili。
Dolores:谢谢你!我想,我可能有答案了=3=
sili:不客气。
sili:这个=3=,是什么意思?
Dolores:是亲亲的意思呀。
sili:哦。
sili:=3=
20. 第 20 章
忍冬噗嗤一下笑了,感觉sili像个人机一样。
=3=是什么意思,这个问题,以前也有人问过忍冬。
那时候,忍冬的回答是一样的。
“=3=就是亲亲的意思。”
脸被轻轻啾了一下,那个人抱着忍冬问,是像这样吗?
忍冬疑心那个人是明明懂,却在装懵懂。
故意的。
不过sili肯定不是这样的。
忍冬决定以后写纸质信的时候,多画点颜文字,大进货一下,给sili见识一下来自火星球的咒语。
徐忍冬坐在椅子上,手握着圆珠笔转来转去。她的脑袋里还在思考着sili对她讲过的话。
勇敢一点。sili这样讲。
其实,很少有人对忍冬说过这样的话。
在她前半段人生里,她只学会如何做个好孩子,好学生。
在方圆规矩里行走,只要安静听吩咐就好,大概是不怎么需要“勇敢”两个字的。
可是,可是如果我的祈祷是留下来呢。
我喜欢赚钱,我喜欢呆在一级市场,我喜欢跟Jessica在一起工作,她很好,我喜欢充满挑战的生活,我喜欢高跟鞋咚咚咚敲击着内心深处藏起来的野心。这是我喜欢的。
徐忍冬,你闭上眼,你安静地去听。
“勇敢一点,Dolores。”
忍冬似乎听见了sili的嗓音。
很遥远,但是带着温柔的引导,坚定的托举。
勇敢一点遵从你的内心,勇敢去追求你想要的,勇敢一点,成为你自己,主宰你自己。
忍冬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忍冬本来想在微信上跟Jessica上确认留下来,想了想,还是决定亲自跟Jessica讲。
Jessica听了忍冬的决定以后,什么也没说,抱了抱忍冬。
忍冬闭上眼,回抱住Jessica的肩膀。
“ok。那待会开会就会正式宣布项目。接下来可能会很辛苦。Dolores,做好准备。”Jessica在徐忍冬的耳边低声说。
忍冬笑了笑,心不再摇摆,轻声说:“没关系。它值得我们努力。”
Jessica笑着说:“是啊,值得。实话说,有了这份工作,我才敢跟SA聊包。家里要低调,管得严格得要命!根本不会给我打钱买包包。我背个一万出头的都啰嗦半天,更别说养马。”
忍冬笑得眼睛弯弯的:“Jessica,如果拿了bonus,我送你包包好吗?不许拒绝。你完全是我的贵人。”
Jessica哼笑:“那要看你项目做得怎么样啦。Dolores,我不会跟你客气的。”
忍冬:“千万不要。”
Jessica又想起什么,提点一下:“不过Dolores,今天开完会,估计就有人要嫉妒你了。别往心里去,做好自己,站得越高,听到的周围杂音就越少。”
忍冬点点头:“哲学家Jessica姐。”
Jessica得意一笑:“哼。是Kingsely前几天说的。咱们组不是接了个大项目嘛。”
忍冬:“……”
十点钟开会,果然就宣布了大项目。
会上,顾怀臻坐在会议桌中央,矜贵又冷淡,专注地注视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全程很少给眼神给会下的下属。
Austin站在旁边,负责发布工作安排。
其中提到,因为钱丽的项目牵涉重大,怀臻总会作为保代和现场负责人,全程趴现场。
这让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好像有顾怀臻本人亲自在,什么问题都能迎刃而解一样。
钱丽这条大船,如果能成功把它申报上市,未来拿到手的Bonus起码能供下沪市黄金地带的一套三居室的首付。谁都不想出差错。
紧接着是在宣布项目人员环节。
徐忍冬也在钱丽的ipo项目组里,跟另外一个新人Jason一起,是项目组唯二的新人。
不过没人提出异议,Dolores和Jason的能力,同事们都有目共睹的,是这批新入职的同事里脑袋数一数二的,性格也足够踏实沉稳,不会误事。
Austin念出“Dolores”的时候,顾怀臻依旧眼皮都没抬一下,沉稳,冷淡坐在位置上,似乎完全不认识这个人一样。
会议持续了将近两个多小时。
开完会出来,钱丽的项目传遍了整个公司,就像Jessica说的,同事们看Dolores和Jason的眼神果然有些不一样了。
忍冬记着Jessica的话,努力忽视他们的目光。
她低头,跟sili发信息。
Dolores:sili!我决定要去做了。
忍冬发完之后,才想起来,会不会太得意忘形了。
这么小的事情,有必要跟人家讲吗?sili会觉得她很烦吗?你对别人产生依赖是你自己的事情,别人没有义务回应你。她就知道,不应该这样贸贸然加人家微信,她就知道,她一定会把事情弄得很糟糕。
徐忍冬,你又做多了事情。
徐忍冬迅速撤回了信息,希望sili没有看到。
怀揣着这样麻木自责的心情里,sili的信息却在下一秒钟弹了出来。
sili:?
sili:祝你一切顺利,Dolores。遇到不好的事情可以找我。
sili:我想帮你。好吗?
sili:=3=
忍冬站在原地,看着手机屏幕,手足无措。
Jessica往前走着,回头看了忍冬一眼。
忍冬对Jessica指了指手机,意思是有事。Jessica了然点头。
忍冬在公司找了个咖啡角,点了杯拿铁,坐在沙发上,不知道怎么回。还在为自己的得意忘形后悔着。
最后,默然地敲字。
Dolores:=3=
她总是这样的,她总是这样的!
忍冬很讨厌自己这样,一旦有一段稍微走心一点的关系,就开始把握不好跟别人相处的距离,靠得太近怕别人觉得烦。离远了又总是不由自主地黏上去,警醒过来的时候,又很后悔这样黏着别人。
忍冬也不知道怎么做才好。
她只能用老办法,冷淡一些,拉开两个人的距离,让自己,也让对方冷静一点儿。
接下来,sili和Dolores的对话框空白了几天。
尽管,忍冬点开那个对话框点了好多次。
最终,还是一条信息都没发出去。
-
不过给忍冬纠结的时间不多了,三天后,Jessica把工作日程表发给了忍冬,schedule显示,接下来这几个月都要在出差中度过。
Jessica说:“回去收拾东西,注意,你可以忘记收拾你的一切,但是都不能忘记收拾那几本活页本,必须要放进行李箱里,知道了吗?”
Jessica指的是那本投行圈的葵花宝典。
包括《公司法》、《证券法》、《首次公开发行股票并上市管理办法》、《证券期货法律适用意见》等等几部重要文件订集成的一本厚厚的活页本,占了行李箱整一个角落。
在家里收拾东西的时候,忍冬拍了一张行李箱里活页本的照片给sili。
Dolores:我要出差了:(
sili似乎不怎么在意前几天的冷淡。
也许是因为他本身就是个很包容的人,依旧态度如常地回复着Dolores的信息。
sili:要去工作了是吗?你可以拿个轻便一些的行李箱去,到时候可能要频繁在高铁站机场辗转,拖着大箱子很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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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lores:好,那我换个20寸的直接带上飞机。
Dolores:sili…………你也是金融行业的吗?不方便可以不说。
sili:没什么不方便的。我在券商部门工作过很长一段时间,不过现在已经离职了。
忍冬撇撇嘴巴。
Dolores:财富自由了?好羡慕。我上个领导就是财富自由光荣退休。
忍冬能想象到sili在屏幕对面笑了一下。
她安心了一些。
sili:不是。现在在做咨询。
Dolores:咨询呀,好干吗?客户好说话吗?
sili:聊起来挺自在的。对方既有礼貌,又认真又善良又努力。是个很可爱的小姑娘。
Dolores:!!!
Dolores: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这种客户!!!我接我接我接!
sili:嗯,照镜子去吧Dolores。
忍冬脸颊爆红。
Dolores:什么呀。我认真在问你问题的。
sili:抱歉^.^
Dolores:!!!你竟然学会了新的颜文字,
sili:=3=最喜欢的还是这个。
Dolores:=3=
sili:说回认真的。离职之后我打算休息一段时间,所以很有空。
sili:你有ipo相关的问题可以问我。我离职的时间不长,经验应该还用得上一些,我可以帮你。
sili:[网页链接.]这是一个网站。我工作的时候,除了确认你发的那几本文件,每天早晨也会在这个网站上确认一遍,网站上面有最新的证监会法规,实务以及各交易所和具体各地证监局的动态。Dolores,你可以参考。
这真的太救命了。
在刚参加工作的时候就遇到这种大神,忍冬都不知道自己是走了什么狗屎运。
她迅速把网址收藏了,敲字。
Dolores:嗯呐,谢谢!我真好呀,总是遇到好人^.^
sili:=3=
过了一会,忍冬的纠结病又犯了,她真的好想杀死这样的自己,可是又忍不住不内耗。
忍冬敲字。
Dolores:sili,你。。为什么,,要这样帮我呀。离职之后你可以去旅游呀,睡觉呀,做你喜欢的事情比如看赛马打网球,我没有怀疑你的意思,只是觉得,我有点,。
徐忍冬的脑袋根本停不下来,情绪的漩涡将她越扯越深。
她不想这样的,她又要把事情搞砸了。
手机依旧在一直敲字。
她就是管不住自己。为什么会这样随时失控,徐忍冬,你在做什么?
你停下来啊。
可是信息已经发了出去。没得挽回了。
Dolores:好吧。我有点不值得,sili。你可以花时间在更有意义的事情上面,我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就是有点……我大学老师说过,投行是一个价值为王的职业,价值对我们很重要。所以,所以我有点,
sili:停止,Dolores。
sili的信息像《WALL·E》电影里eva最后一刻张开的手臂,像保护着什么那样,拦住了边缘摇摇欲坠的忍冬。
忍冬脑子里那些混乱的声音一下子被sili叫住。大脑空白了一瞬间。
停止,Dolores。
停止,徐忍冬。
忍冬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终于慢慢地呼吸。
呼出微微温热的气息。
心脏依旧跳得很快,仿佛心有余悸。
这时候,忍冬被sili叫住,回过神来才发现,打下那些混乱又内耗的文字时,她竟然一直在紧紧地强行压抑自己的呼吸。
她又把事情弄砸了。
21. 第 21 章
sili:我说过,跟你聊天很舒服。
sili:你很好。
Dolores:一点儿也不。
忍冬有些丧气。
我一点也不好。不过,还是谢谢sili。
徐忍冬意识到再聊下去,她会更加失控。失控就会吓跑别人,也会让两个人之间产生芥蒂,然后结局就是渐行渐远了。
徐忍冬绝对不希望发生这样的事。
她不想sili不理她。
输入键的光标闪烁了几个来回,忍冬默然打字。
Dolores:哈哈那好吧,我觉得,你说得对,我很好,谢谢你,我继续去收拾东西啦!!!
sili似乎停顿了一会,还是尊重了忍冬,没有再聊下去。
sili:好。一切顺利。
过了一会,忍冬又问。
Dolores:那,我们以后还能再聊天吗?
sili:当然。我回国之后没有时差了
忍冬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Dolores:嗯?
sili:sili的聊天框24小时为Dolores开放^.^
忍冬耳朵微红,心嘟嘟地跳了一下,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Dolores:=3=
sili人真的很好,如果有一天他们吵架,那肯定是她自己的问题。
觉得自己不好,也是真心的。如果她真的很好,那也不会过着像现在这种,没有家人,没有朋友,谈恋爱也分手的日子。
有时候,忍冬觉得自己很像一个放在长时间橱窗里的娃娃。
外表看上去是完好的,没有裂痕的,也许路过的人会觉得这个娃娃很好。可是因为她是展示商品,不会有人想要买走她,商店的老板也不会想到偶尔帮她擦擦地下的玻璃般的灰尘。
她一日一日被禁锢在这小小的橱窗里。经年累月之后,娃娃身体里的棉花已经发霉了,腐烂了,长蛆了。经不得一点细看。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着。
忍冬觉得改变,是很困难的事。
她救不了自己,也不想耽误别人的时间,让别人花时间开解她,安慰她。她是一团烂泥,不值得。
于是只能这样匆匆结束话题。
希望sili不会生气。忍冬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想。
-
某种意义上,顾怀臻和徐忍冬很像。
都是那种看上去很温和很有礼貌,实际上很难走进内心的人。
不过他们设防的理由完全不一样。
忍冬是把自己放得很低很低,而且容易多想。她觉得人与人之间保持表面上的温和礼貌,不交心,不聊自己的事,不聊任何对事物的具体看法,这样就能永远保持一个友善的关系——
她真的有很努力想去跟别人好好相处。
跟sili写信的时候,因为时间和空间的相距,信纸的铺陈对徐忍冬的意义来说有点像写日记。
人在跟自我对话的时候,比大多时候都来得更不设防,更赤|裸,更坦率,也更诚恳。
可是一旦sili由一个大洋彼岸的遥远信友,变成了一个可以很快回复的真实存在,忍冬要顾虑的事情就很多了。
变得像现实当中任何一段关系一样,下意识地设防。
她太想捂藏好自己身体里那堆腐朽的烂棉花。可是有时候,越想,就越容易会出错。
Dolores和sili的联系冷了几天。
忍冬开始出差了,很忙。
作为部门老大的直属下属,除了要跟钱丽这个重点项目,其中也会在工作日程表里夹着一些别的ipo项目,需要提前进场审核,看能不能实际落地。
时间就是金钱。
没有任何一家公司是完美的,这没关系,三方中介的工作就是尽力去包装这家公司,把它弄得漂漂亮亮的,然后推到证监会面前检验,检验通过,才能进入庞大的融资市场。
然而缺陷归缺陷,如果遇到一些有硬伤的项目,比如政策禁止的,主要资产存在重大纠纷的,中介机构就坚决不能接,就算再nb也不能接。
接了就是白忙活,浪费时间。
现在忍冬的第一个出差目的地,就是跟着老大们实地做前期尽职调查来了。
此时此刻,徐忍冬才知道历代前辈们为什么流着血泪说说干投行是个体力活。
血条不厚的人真的干不来这牛马活,为了争取时间,公司给所有人订了早上六点的红眼航班。
徐忍冬半夜四五点到了机场,集合准备办手续,春天的早晨其实还是有点冷的,半空中挂着一个金黄色的月亮。
上飞机之后坐定,飞机引擎发动,一辆一辆地排队,准备起飞。
当飞机快速往前滑行然后冲上云霄的时候,窗外正好是朝阳光芒万丈。
忍冬和Jessica都无心欣赏,耳机一戴U形枕一靠,立刻就睡着了。
经过两个多小时的飞行,飞机降落在宁州机场,过廊桥下机,拿好行李,出到机场已经早上十点钟了。
宁州机场在宁州的西边,而客户的公司总部在宁州的最东边郊区产业园,于是一群金融券商,律师和会计坐上了一辆大巴车,大巴车一路颠一路颠,好不容易到了郊区。
这还没算完,机场大巴车只停靠在郊区巴士点,他们还得再换车才能进产业园。
忍冬:“……”
Jessica低声说:“有点像东南亚贩卖人口的。”
忍冬累得不行。苦笑着点点头。
一辆一辆的面包车开进了产业园,客户安排了人接他们吃午饭。
不过都郊区了,没什么好吃的,而且宁州的饮食偏辣,忍冬吃不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中午不能午休,连行李都没时间放,立刻就要开始干活儿了。
券商内部分成财务,法律和业务组,再加上律师和会计师,以及企业工作人员,所有人被安排在一个巨大的会议室里,桌子上所有人的电脑都安置好,不过没有太多位置,桌上摆满的是核心资料清单,一沓一沓,放在长长的办公桌上,根本看不到尽头。
忍冬都有点傻眼了。
Jessica拍拍忍冬的肩膀:“干吧,加油。”
徐忍冬只得点点头。
她被分在了财务组,现在在核查企业的关联方资金拆借项目资料。关联交易这个问题算是比较困难的,而且其中的利益关系有些棘手,忍冬这是上来就挑大梁了。
中途,会议室的门开了一下,有人给他们送下午茶和奶茶,忍冬干得头晕目眩,压根儿吃不下什么东西,奶茶都放温了也没喝。
好不容易熬到了晚上七点多,这会所有人都饿得发疯了,干活也干不了什么。大家就停了手,开始商量着去吃宁州特色宵夜,估计也是辣的。
忍冬也停了审核,靠在椅子上,望了一会天花板。
拿起手机,我去,一天下来手机竟然只用了百分之十几的电。
忍冬打开跟sili的对话框,发了个哭哭的表情。
好累。这会也顾不上那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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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想跟sili说说话。
sili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过了一会才回。
是很简单的一句话,看不出对方的态度。
sili:怎么了。
Dolores:饿肚子。
sili:我让人给你送吃的?好不好。
他们通过信,有对方的区地址。
忍冬工作了一天,简直痛哭流涕了。
Dolores:谢谢你,不过不用了我不在沪市,正在外面出差。
sili没问忍冬去了哪里出差。金融圈有规定,项目前期阶段有可能需要签署一份保密协议。
两个人相当默契地跳过了项目相关的话题。
Dolores:我一会随便找点吃的就好了。等周末回了沪城再好好吃。
Dolores:我猫在家,我每周要回去一次。
sili:好。
Dolores:还是好饿。我就喜欢在这躺着玩手机,,,不过,,好想骂领导。。,就是特讨厌那个。
sili:你上司?他怎么了?
忍冬愤愤地敲字:
Dolores:刚刚我都听说了!他好像在外面吃香的喝辣的!只有我们这些牛马在干活!有人在一个看起来很漂亮的饭店看见他了!
Dolores:真好啊,我也想做领导,,,什么时候才能摆脱畜生道投胎成人呢?
sili:我不会算命。但是如果你遇到什么困难的话,我会尽我所能,为你提供指引和帮助。
sili:一点一点困难解决,总有一天,Dolores也会做别人的上司。而且我也相信,聪明又努力的Dolores绝对做得到。
Dolores:呜呜呜呜呜。
Dolores:谢谢,sili你真是我的良师益友。但是Dolores怕自己活不到那天,要饿死掉了!!!
sili:会活的。放心。
这时候,一个vp在门口敲了敲门,“Dolores在吗?”
忍冬立刻站起来:“诶,在,怎么了何总。”
vp把一份文件递给忍冬:“怀臻总缺个文件,你做事稳妥,去送下吧。现在去,车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徐忍冬有些诧异,不过没有多嘴问,即刻应下,十分有礼貌地回复vp:“好的。文件送到我会在工作群里给您确认。”
vp:“嗯。去吧,辛苦。”
忍冬坐上出租车,在手机上发信息:
Dolores:可恶的资本家!!!又让我去送文件,画个圈圈诅咒他!!!
sili过了一会,才传来回复。
sili:你上司?那真是很没人性了。
Dolores:是啊!恨他!更恨他了!好饿,,,偌大的城市,竟没有我do某人的一餐饭。。。太辣了我吃不下一点,你知道吗,我中午吃的那顿,就连青菜都是辣的。。
sili发了个抱抱小兔的图。
Dolores:不说了我到了,,do某人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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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车停在一家茶馆前,忍冬半狐疑着下车,在群里发了一张店门口的照片向vp确认地点。
vp说就是这里,进去吧。
忍冬觉得好奇怪,又觉得很生气,他们这群牛马在会议室里累死累活干了老大半天,自己中午饭都每吃几口,大领导竟然在一边喝茶一边看文件?!
这日子过得有够好!怪不得人人都想做领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