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局,但爆改修罗场》
1. 第 1 章
碑鸣山界迎来了三十年来最大的雨季,无穷无尽的雨水浸泡透了这处修士生活之界的每一寸土地,贯穿天空两端的闪电几乎不曾停歇,因此万剑宗的弟子们也少有在醒剑峰修炼的。
但偏有一人,白衣赫赫,站在两块巨石中间的被围拢起来的小片避雨处中,不断挥舞着手中没什么灵气的铁剑。
尽管如此,她身上还是被淋透了。
“九千九百九十八,九千九百九十九,一万……”
叶知予终于停下来,擦了把额头的水,懒得用法术将身体烘干,只是转着手腕,感受到力竭之后四肢百骸加速流动的灵力,还有丹田处奔涌而出的力量。
她执剑飞回洞府,左邻是她的大师兄,右邻是她的小师弟,此时两人都不在虚华宫,她乐得清闲,弄干净身子,便疲惫虚弱的躺下了。
没有人知道,此时的叶知予是重活一世回来的。
上辈子,她为了师门上下付诸心血,比他们的娘亲还要细致入微,几人进入灵山秘境后,小师妹和别人赌气斗法误入魔樟林,她拼命相救,却因为修为低微,误打误撞反而被魔樟树一击攻进了溺水之中。
溺水虽形为水,但却是实打实的魔物,可将人困至其中活活淹死然后吸取其修为,元婴期以下的修士皆不是其对手,叶知予自知难逃一死,但堕入溺水后,它消化猎物需要八到十天,这期间若是有心,可请高修为的泛舟族来帮忙打捞尸体。
叶知予想,师父师兄总归是要带她的尸体回去埋葬,可她残留的一缕魂魄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她便担心是小师妹忘记了位置,难不成是大家没找到她的死处?
于是这缕生魂便历尽千帆回到了万剑宗的虚华宫。
可她不曾想,受了轻伤的小师妹绝口不提打捞她尸体之事,师父师兄也似乎不曾想到,几人嘴上说着“可惜可怜”,然而只给她在后山立了个衣冠冢。
按理说来,她是嫡系弟子,是和大师兄同日进宗的大师姐,理应葬进虚华宫上星院的。
“师兄,”有日,小师妹突然说道,“你说大师姐会怪我吗?我最近总是梦见她,好像她就在我身边似的。”
当时,师父和大师兄都在场,两人皆是眉头紧皱。
叶知予的神魂已经快彻底散了,她直觉自己将要听到世间最残忍的话语,可她却没有离开。
只听见师父叹气:“碑鸣山界四万万修士,向来是实力为尊,每年死在秘境中的数不胜数,当日虽然是你先斗法,但你师姐修行不足,也怨不得谁。”
“是呀,知予虽然对我们很好,但修士不修炼如何像话,我也多有督促,可惜她从来不听,”大师兄的脸上没有半点心痛,“你也不要多想,我们修行也听天道,人的一生,从生下来便是注定了。”
叶知予神魂就此散去,再睁开眼,就回到了如今。
她去世的一年前。
修行不足?不修炼?
叶知予重生三天,每天躺在床上想起这些字眼,便气到笑出声来,她从拜入师父门下,就被人冠上了大师姐的帽子。
从此以后,照顾师门上下就成了她的任务,跑腿采买,衣食住行,哪一样不是找她做的?
可师父点拨弟子从来都是背着她,叶知予也曾有微词,可他当初是如何说的——
“你天资平平,难以成才,但你是他们的大师姐,人人都会念你的好,待他们成器了,还能保护你。”
“知予啊,你最懂事,可千万不要和师弟师妹去争。”
现在想想,简直狗屁!
她资质再差,能有大师兄差?他每年弟子试炼都是垫底,然后会找各种理由来诓骗她的奖品。
人教人教不会,事教人一教就会,上辈子怎么都想不明白的事情,死一次便比谁都透彻了。
师父虽然没良心,但有句话说的对,碑鸣山界实力为尊,只有修为高了才能有话语权,指望别人终究是镜花水月,自己得道飞升才是真。
于是她又坐起来,双手掐诀,盘腿坐住,调息运气,平稳脉络。
叶知予父母去世早,她拜入师门前才十三岁便已筑基,后来顺利升入金丹,但却再也没有起色,百年来都停滞不前。
她始终想不通这个道理,无论怎么努力都不得其要,便信了师父说她是“伤仲永”的说辞,认为自己真的资质平平。
可她父母皆是修真天才,少年金丹,去世时才三百多岁就几近化神期,而她三岁便被测出灵根,五岁进入炼体期,不到十年便筑基,怎么会没有天赋。
时至今日,静下来细细揣摩,叶知予想,也许有问题的并不是她。
而是……
在她的修行之路上有哪点事情是她做错了?
-
叶知予日复一日的自己在醒剑峰修炼,在此期间没有任何人关照她,上辈子也是,那群人只会在需要她伺候的时候才会露面,平日里有点好事、好东西都关起门来数。
拜师百年,她连这群人的一碗羹都没吃过。
“叶师姐,”穿着青蓝色长袍的年轻男弟子小跑过来,面上露着一丝可疑的红晕,“我是秀灵峰新进门的弟子,汪越,可能您已经不记得我了,但是、但是入宗那天是您带我去报道的。”
叶知予收起剑,对他确实没什么印象。
主要是虚华宫乃掌门所在,她的师父抚灵尊者目前收了三个徒弟,一个比一个天资差,如今修为最高的小师弟也不过金丹中期,是以这几个人他还头疼不过来,百年来已经再也不收徒了。
但是每年的宗门大选各灵峰都要出人出力,叶知予便是那个每年被推出来的冤大头,负责带新弟子去往外门安置,并且介绍一些宗门注意事项。
每年她带的弟子没有十个也有八个,纵不可能记得住每个人。
确切地说,是记不住任何人。
“嗯,难为你还记得我,”叶知予本来就是平和的性子,如今对师门之外的人态度仍然温和,“你来找我就为打个招呼?”
汪越连忙摇头:“其实……我是有个不情之请,叶师姐你听后,若是不愿就当我没说,可千万别生气。”
“你先说。”
汪越道:“还有一个月便是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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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试炼了,我虽然从外门拜入秀灵峰,但年纪小修为低,师兄师姐已经互相组成了修炼搭子,我便去其他峰找,可怎么都找不到。”
“近几日,我见您每天都来醒剑峰练剑,一练便是一天,也没有其他的人作伴,便想着,能不能请您指点一二。”
叶知予了然。
万剑宗是剑修门派,所谓剑修,天赋决定上限,但若足够勤勉,想要迈入元婴也大有人在,因此,平日里各弟子都会有自己的修炼搭子。
而新弟子们,有家世倚靠的,便早早定下了伙伴,普通出身的,就会陷入孤立无援的情况,这也是如今修真界为何渐渐变得以身世划分修为的原因,便是在修炼过程中,就已经泾渭分明了。
但这种活,叶知予是懒得接的,毕竟双方修为差距太大,这种搭伙没有意义。
汪越啃着手指头,神情紧张道:“我打听过了,现在一个筑基后期的修士每日佣金是一块中品灵石,大师姐您是金丹,我想……”
“三块中品灵石一天,不知您觉得如何?”
拒绝的话在嘴里打了个弯,叶知予沉吟片刻。
“明日早上,在这等着。”
“是!”汪越笑逐颜开,“太好了,我们上身法课的时候,岳长老就说过,万剑宗基础功最扎实的弟子便是叶师姐,没想到我居然能请到您指点。”
他搓着手:“我还有几个兄弟还都为此发愁呢,要是知道我请到了您,不知道该多羡慕我!”
叶知予咳了声:“那就一起叫来吧。”
说罢,她便背着手慢悠悠地走开了,只听到汪越在后面激动地像只猴子,给他的好友们传讯报告喜讯。
上辈子,叶知予到死也只有一柄抚灵尊者赐予的灵剑,那是柄灵力极为低微的四品法器,比起小师弟和小师妹的二阶灵器可谓是天差地别。
偏就是这种垃圾东西,她竟然感激涕零,父母去世后,她行尸走肉了很长时间,几乎要活不下去的时候,抚灵尊者出现,抚摸着她的头,轻声细语的安慰,还给了她这柄法剑。
当时他说:“这柄剑虽然品阶较低,但却是最适合你当前修为的,为师相信,日后你一定能拥有最强的本命剑。”
然而说归说,真正拜入师门后,他便每天都会用各种理由让叶知予去做些无意义的杂事,将她的时间全都在不知不觉中浪费在了宗门其他人身上。
如今距离宗门比试还有一个月,她急需一笔钱,先进入洗剑池选把剑来渡过金丹期。
思忖间,叶知予走到洞府门前,便见一道黑黢黢的影子从另个方向走近。
她打眼便认出那人是谁。
正是她许久未见的小师弟——许宁弈。
上一世她死后,这位小师弟闻言的第一反应,令叶知予现在想起来都想苦笑不已。
只记得那个黄昏,小师妹哭着被人抬回了宗门,向大家报告了这个噩耗,便装模作样地嚎啕悲鸣了起来。
而穿着她亲手缝制的黑衣的小师弟,却猛地抬眸,头痛问道——
“那以后咱们的金梅散谁来炼?”
2. 第 2 章
瘦高的人影走来,风尘仆仆,许宁弈接了天墉城的除妖委托,离开宗门两月有余,见到伶仃站在那的叶知予愣了一瞬。
他们许久未见。
对许宁弈来说是两个多月,对叶知予来说却是前世今生。
饶是隔了这么久,这位小师弟见到她的时候,仍然没有一分寒暄和热络,而是自如地摊开手,像是人间世家子弟使唤家中婆子似的,朝她冷冰冰道:“金梅散。”
金梅散是碑鸣山界唯一无需丹修就能炼制的伤药,虽然效果平平,但胜在谁都能做,且原料便宜,几乎所有的低阶修士都会选择自己做些带在身上。
但大家到底不是丹修,炼制时常有失败,且极耗时间,许宁弈是个坐不住的性子,可又是个贫穷的剑修,所以长年累月都是叶知予炼药接济他。
叶知予看向他摊开的手掌,上面布满了练剑的茧子。
见她沉默不语,许宁弈本就极少的耐心瞬间告罄:“能别唠叨我吗,每次拿药你都要啰嗦半天,我……”
“要多少?”叶知予打断了他的抱怨,直接问道。
许宁弈被噎了一口,但也疑惑:“什么要多少,当然是都给我了,你又不下山,留着药做什么?”
“我这里还有三十六颗。”叶知予从芥子囊里拿出白瓷药瓶。
许宁弈要拿,却扑了个空,只见向来温柔的大师姐此时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朝他伸过了手。
“十颗中品灵石。”
“什么?”许宁弈像听见了天方奇谭,一双剑眉高高挑起,“你是说,要我拿钱买?”
“不然呢?”
叶知予猜他也不像有钱的样子,便又将瓷瓶装起来,转身闪进了洞府。
“不是……”许宁弈难以接受,追了过去,“你疯了吧!”
可下一秒,就被洞府的结界弹开。
要知道,叶知予从前对他们不设防,甚至怕他们来去不便,平时都是不会打开洞府结界的。
万剑宗弟子的洞府,每人都拥有专属结界,除了长老位以上的大能修士,其他人都休想破开。
许宁弈拍了拍自己的脸,神情不禁带上一丝愠色:“又犯什么毛病。”
他持着剑,朝虚华宫南殿望去,哼了声:“明天师傅就回来了,看你到时候还敢跟我要钱吗。”
人气汹汹的走了,叶知予却也没闲着。
以前她琐事缠身,很少下山接受委托,便将零碎时间都用来炼制金梅散,以为这样可以帮出门在外的师兄师弟们省点钱,做点事。
可时间久了,他们就当作理所应当,每个月来拿药就像领月俸,给的少了还要抱怨。
叶知予以前只当他们是孩子气性,现在死过一次,才知道他们只不过是拿她当不收钱的炼丹炉。
好在她炼药的本事倒是扎实了不少,炼出来的金梅散品阶比外面卖的都要高,她传音给汪越,问他是否需要金梅散。
结果自然是对面很快带了一堆的小兄弟来将她的货给买空了。
满打满算,叶知予今天挣了不少灵石。
她收好钱,猛地想起来,她去世的一年前,正是小师妹入宗的日子,恰好就在许宁弈回来后的第二天。
那岂不就是明天。
想起那个擅长装可怜但毫无灵根的小师妹,一言不合就要哭的菟丝子,叶知予想起来就气血翻涌,记忆里都是她掉进溺水前,小师妹转身逃走的场景。
她本来不用死的。
往事种种重现脑海,叶知予灵台发烫,似是要压制不住内心的怒气,这种情绪她以前很少会有,但却听说过。
一些善战的弟子会容易杀红了眼,或是有些为情所困的弟子遇到什么横刀夺爱、三人行之类的事情,很多都会怒气无法纾解而走火入魔。
叶知予抿唇,深觉需要做点什么来解压。
于是便拎着她那柄铁剑,披着星月出门而去了。
-
凌霄殿的钟撞了三声,便是通知万剑宗长老们前往商谈要事,掌门抚灵尊者云游半年回来,自是要前往迎接的。
不止如此,身为抚灵尊者的弟子,虚华宫上下也可破格参加。
以前有这种事的时候,叶知予向来是最先当场的那位,一是要招待各位长老,二是想得到师父的夸奖。
今日她陪汪越等人练剑到午时,回洞府后便开始打坐修行,听到钟声也不疾不徐,灵力在周身运转了一圈之后才缓缓起身。
等到了凌霄殿的时候,不止许宁弈到了,就连久未露面的大师兄谢云霄也现身了。
抚灵尊者站在上首,而他身边一左一右站了两位女子。
左边正是他的道侣青灵长老,谢茹,两人是同门师兄妹,传言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二百年前在叶知予的师祖见证下结为夫妻。
二十年前,青灵长老修为停滞在大乘期一阶,便外出寻找机缘去了。
没想到这次居然会跟着抚灵尊者同时回来。
叶知予神情微变,她记得上一世谢长老到她去世都杳无音信,这一世,她今天怎么会出现的?
“掌门,你身边这位女娃娃好脸生,这是……”说话的人便是汪越的师尊,秀灵峰的妙灵长老,“新收的弟子?”
“不对啊,”成济长老皱眉,“这女娃灵根微弱,这等灵根,本不该进入碑鸣山界的。”
叶知予挑眉,上辈子发生过的事情再经历一次,她已经不再惊讶。
可抚灵尊者行事霸道,与几大长老关系并不很好,对于他们的建议也向来要反着来,当即便眉头紧锁:“可她有双灵根。”
“既是如此,倒也可留着,”妙灵长老见气氛不对,忙出来打圆场,“先安置在外门查看资质,十年之内眼见有起色的话,便可拜入灵峰了。”
她说这话是为了端水,毕竟这样微弱的灵根实在不值一提,若是按照宗门大选的标准来说,第一轮就要劝其回家养老了,但她毕竟是掌门亲自带回来的,总要给个面子的。
可没想到,抚灵尊者不咸不淡道:“我外出游历,这丫头父母对我有恩,受人之托,将她收为我门下弟子。”
“可您已经有三位弟子了。”成济长老点到为止,但在场之人都心知肚明,他的意思是,身为掌门却至今没有一个成材成器的弟子,现今还要再收个明晃晃的废柴入门,这若是传出去,有损万剑宗颜面。
抚灵尊者眼神扫了一圈,故意忽略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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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不赞成的目光。
“我意已决,不必再劝。”
说罢,他便领着旁边瘦弱地好像风一吹就要碎掉的女孩离去,从头至尾,都没有征询过道侣的意见。
而身为他的道侣,谢茹也并没有想要发表任何意见,只跟着离开了。
大殿之中因此陷入奇异的沉默。
作为虚华宫弟子,几人也自然就跟着回到了抚灵尊者所居住的灵峰,前往他平日会见弟子所在的百弈阁。
“不要听其他人的话,你们是我虚华宫的人,便只需要遵守我的命令,”抚灵尊者显然还在赌气,“从今以后,她便是你们的小师妹了,一定要好好疼惜她。”
“娥月,这便是你的师兄与师姐们。”
许娥月。
久违的名次出现在脑海之中,叶知予有些反胃,她掩映在谢云霄和许宁弈的身后,平静地打量着每个人的表情。
“大师兄,二师兄。”许娥月乖巧地上前行礼,苍白的脸蛋上露出了讨好地笑容。
上一世,就是这幅楚楚可怜的模样,不仅骗了别人,更骗了叶知予。
她冷眼看着许娥月走到她面前:“这位便是师父提及过的大师姐吧,见过大师姐。”
叶知予没出声。
许娥月见她似乎和传闻中不太一样,片刻的慌了神,委屈巴巴地回身求助于抚灵尊者。
果不其然,对方又皱起了已经沟壑颇深的眉头:“知予,你是大师姐,以后照顾师妹的事情就交给你了,她出身凡间,对碑鸣山界的事情不懂,有什么能帮的你就多帮些,平日她的修炼也要你上上心了。”
合着这是给她找了个女儿回来。
叶知予淡然摇头:“师父,我修为停滞已久,总不能一辈子这么下去,明日开始,我要去银光峰查阅古籍,寻找修习之法,恐怕没办法照顾好师妹。”
这是她百年来第一次拒绝抚灵尊者的委托。
因此,所有人都诧异地盯住了她的脸,似乎想从这张白皙的面庞看出点什么不同。
“哼,师姐最近忙得很,心也大了,炼的金梅散都要花钱卖给我,”许宁弈顺杆爬,赶紧告状,“她怎么甘心白花时间照顾师妹呢,怕不是也要收钱吧。”
叶知予斜睨他一眼:“你这个提议也不错。”
抚灵尊者的老眉头像被刀刻了印似的,又皱紧了一分。
作为他忠实的拥护者,谢云霄适时摆出了大师兄的架子,语重心长地指责:“阿予啊,金梅散又不是什么值钱东西,宁弈每月在剑上的花销你又不是不知道,何苦跟他计较这点钱,你可是大师姐,这样做可不好看啊。”
他叹着气,轻轻拍着叶知予的肩膀:“不要总想着自己的不易,要多体谅师弟师妹,这才有个师姐的样子。”
看着他那张故作正直的脸。
叶知予微笑道:“咱们同时拜师入峰,我是大师姐,您也是大师兄,这样帮助同门的善事以前都被我抢了,害得师兄没办法展现自己的对同门的关怀之情,所以,以后炼制金梅散的活儿就交给您了。”
她反手拍了拍谢云霄的肩膀。
“别总想着自己的不易,要多体谅我们,这才有个大师兄的样子。”
3. 第 3 章
叶知予平时话很少,她总是习惯沉默地照顾每一个人,无条件接受每个要求,哪怕有时候并没有得到足够的尊重,但因为她已经是个孤儿了,天大地大只有虚华宫能称得上是她的家。
所以时间久了,大家就以为她真的是这种性格。
但他们不知道,一百年前,她承欢父母膝下之时,是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娘,牙尖嘴利,常把老掌门都说的哑口无言。
谢云霄没见过那样的她,但抚灵尊者却见过。
每个人都惊讶地看着叶知予,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什么古怪,是谁附了大师姐的身?
只有站在最高阶的抚灵尊者蒙尘的记忆被人拂开,映出一些并不怎么愉快地场景,他脸色变得愈发晦暗:“你修为停滞不前,天资已定,何必把时间花费在无用的事情之上,还不如带好师弟师妹,早点光扬我虚华宫门楣。”
万剑宗日渐衰落,虚华宫更是上不得台面,要不是有祖宗打下的基业撑着,恐怕现在已经沦落无名了。
可这些,跟叶知予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父母皆是天才,要不是那一场大战,恐怕他们将会是最早飞升的大能尊者,”叶知予与抚灵尊者对视,“身为他们的孩子,我若天资极差,那就应该用勤奋来补,而不是终日混吃等死。”
她双手交握,呈尊敬姿态,但头却未低下半分:“身为宗内弟子,修炼乃第一大事,过往我沉浸在父母去世的悲痛中难以自拔,但如今已经想开,不可再浪费光阴,应该承担起大师姐真正的责任。”
这番说辞多次提起她的父母,也就是当初大战身陨的八位大能中的两位,是他们以毕生修为入阵,将下界魔王困入其中,才给了碑鸣山界反杀的机会。
她搬出两人,无非是在警告抚灵尊者,她是英雄的后代,若是为难她,事情传出去只会丢万剑宗的脸。
已生华发的男人深呼吸一口气,平稳了情绪。
“如此,便随你。”
“但若因为你自身原因,影响了同门情谊,那便由你自己受着吧。”
叶知予看向旁边的谢云霄和许宁弈,前者还在惺惺作态,似是对她失望至极,而后者则满脸嘲讽。
“大师姐,若你缺钱,还不如真的拿金梅散出去卖,而不是去银光峰查阅古籍,凭白的浪费时间,你在金丹期都已经停滞一百年了,还有什么希望吗?”
“这世上有很多事是你想不到的,”叶知予转身离开前淡声道,“就像我十三岁筑基的时候,也没想到有些人要修炼八十五年才能筑基。”
碑鸣山界不乏天才,但更多的是地材,能在三十岁前筑基的皆为天才,一百年内筑基的则为中上资质。
当初谢云霄筑基用了整整一百二十年,许宁弈用了八十五年,是同批进宗弟子里进步最快的,这也是他向来骄傲的谈资。
没想到今天却成了叶知予嘴里的笑话。
他气得直想跳脚,却不想叶知予已经走得远远的,只留下一道笔直挺拔的背影:“她……我,师父!你看她,犯什么毛病。”
“师兄,”许娥月颤颤地走过去,声音细柔地安慰道,“你别生气,兴许师姐只是不想照顾我才这样发脾气的,连累你们被波及了。”
若是叶知予在场,肯定要拍手叫好,说她演得好。
上辈子,许娥月就是用这样万事都往自己身上揽,然后把别人都衬成坏人的演技混成了万剑宗的宠儿。
偏许宁弈是只顺毛驴,见到这样温柔的小姑娘,转而就换了副嘴脸:“你别瞎想,她是大师姐,照顾你本来就是她应该做的事情,我猜,她肯定是修为停滞不前,又见你拜入师门,怕你超过她,所以故意给你个下马威的。”
抚灵尊者和谢云霄闻言,露出了一脸“原来是这样”的表情。
他们都是土生土长的修真弟子,对于揣测人心还是少了点经验,但许宁弈是人间王府出来的弃子,见多了尔虞我诈,所以他想的弯弯绕绕显然比师父和师兄都要深入。
两人对他的猜测也是深信不疑。
“阿予也是的,她自己天资差,怎么能把气撒在小师妹的身上呢,”谢云霄老气横秋地摇了摇头,“无事,这段日子我正好不下山,可以先带师妹熟悉下宗门,等她想通了,再把你托给她带。”
许宁弈点头:“别看她修为低,脾气又古怪,但照顾人确实不错,跟着她你总能享福的。”
许娥月甜甜笑道:“我知晓的,大师姐看起来就是顶好的人,肯定不会欺负我。”
三人说了几句,抚灵尊者心里也舒服了点,当即道:“就让娥月住在最西边闲置的洞府吧。”
西洞府早年是青灵长老居住的,后来她与掌门结为道侣,便搬了家,那洞府便一直空着。
让许娥月住在那里,足以表示师父对她的看重。
师兄弟俩对视了一眼,心里都觉得不妥,但谁也没敢质疑,只点头称是,便带着许娥月走了。
从百弈阁往西洞府不远,且许娥月不会御剑,两人便步行带她,顺便简单介绍了虚华宫。
“师兄,刚才为什么你们听说我住在西洞府会那种表情,”许娥月故作天真地问,“难道是因为那里很破?”
她俏皮的样子都逗笑了两人。
谢云霄解释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那洞府是师娘曾经住的,虽然现在空置了,但大家也不好意思去住,没想到师父直接安排给了你。”
他虽不知其中缘由,但能看得出抚灵尊者对她的好,因此有拉拢关系的意思:“看来师父对你极为器重。”
许娥月微微张大了嘴:“啊?师娘住过的?”
她一张笑脸皱得紧巴巴的:“那我住进去,师娘不会生气吧?”
“怎么会,她长年在外游历,回来也是和师父住南殿,空着的屋子给谁不是住,”许宁弈叼着根草道,“不过你还别说,我记得好多年前,叶知予的洞府被她炼药给炸了,她说想暂居西洞府,师父愣是没准。”
谢云霄笑道:“师父说西洞府种着许多灵植,是师娘的心血,怕她住在那里伤了那些花花草草。”
“花草?”许娥月拍掌,开心说道,“我以前在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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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经常养花,最会侍弄花草了。”
“这便是西洞府了吧,”她指着前方的红瓦小屋道,“远远看着便很舒适,这样好的小屋,我……啊?”
三人站在西洞府的篱笆前,一道风吹过,发丝都有些凌乱。
堂堂师娘住过的西洞府,如今别说灵植花草,就连土都被掀了几番,房顶瓦片跌落,碎在院中,窗棂四分五裂,露出里面已经变成几节碎块的家具。
“这是,灵兽山的牛来了?”许宁弈揉了揉眼,难以置信地说。
谢云霄握拳干咳,转头看到了正好出门的叶知予。
她背着柄破剑和一个小包袱,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又看见了狼藉的西洞府,但并没有任何表示,转身欲走。
“阿予,”他冲了过去,拦在她身前,“这洞府怎么回事?”
叶知予绕过他:“又不是我的洞府,问我做什么?”
此时,许宁弈似乎也反应过来似的,跑来质问:“这段时间我们都下山接受委托去了,只有你在山上闲着,这洞府被搞成这样子,不问你问谁?”
“哦,你是不是猜到师父会让小师妹住在这,所以心生嫉妒,故意毁了的?”
别说,他这脑子有时候也能猜中点东西。
叶知予心想,她当然知道这里会是许娥月的洞府,但毁了这里,并不是因为嫉妒。
单纯就是昨晚心情不好,拿来发泄而已。
她并没有做了坏事的心虚,反而冷笑道:“是,我嫉妒她有微弱双灵根,嫉妒她身高到我肩膀,嫉妒她身无二两肉好像从没吃过饱饭,还嫉妒她能住在西洞府当花匠。”
一把撞开两人,金丹初期的力气将谢云霄都撞了个趔趄:“让开,不然我一会儿把你们的也拆了。”
许娥月被嘲讽地身形摇摇欲坠。
她眼泪来得快,噼里啪啦地往下掉:“大师姐,我是不是哪里惹你不高兴了,你别这样骂我。”
“我哪里做的不好,我改行吗?”她哭得好不伤心,叫许宁弈看得都握紧了拳头。
他立刻嚷道:“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恶毒!”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烦人!”叶知予反吼了他一嗓子,“叫叫叫,每天回到宗门就扯着破锣嗓子叫唤,灵兽山的鸭子都没你能叫,滚。”
许宁弈入宗这些年,还是第一次被骂。
而且是被最忍让他的大师姐骂。
他立刻如同扎根的老松,站在原地傻了眼,动也不动,但也说不出话。
谢云霄蹙眉,站在中间:“阿予,若真是你做的,你现在跟小师妹道个歉,赔点灵石给她,就当这事过去了,不然闹到师父或者判政司那里,处罚定然极重,毕竟西洞府意义非凡,你再不喜师妹,也不该做这种事。”
叶知予气笑了:“多管闲事,你也滚。”
许娥月此时已经泣不成声,抽抽噎噎道:“师姐,是我不好,你要骂就骂我,别骂师兄……”
叶知予揉着太阳穴,早知道就不出门了。
“你,和他们俩一起滚。”
4. 第 4 章
四人对峙,气氛冷凝。
从天边划过一道长长的橘色霞光,随之强大的修为震慑落地,叶知予收回身上戾气,朝着来人毕恭毕敬地行李:“青灵长老。”
她很少会喊师娘。
就算是上一世还未醒悟之时,她也始终觉得师父配不上这位惊艳才绝的修真大能,以别人的妻子来称呼她实在太过贬低。
“吵吵闹闹的在做什么,”青灵长老绷着脸,锐利的目光巡视着几个弟子,“有这时间不如去醒剑峰练剑。”
谢云霄立刻作揖解释:“是徒儿们的错,可是……”
他指着西洞府:“不知是谁将您的洞府毁成这个样子,近日我们都不在宗门,只能问阿予,可她却不知为何大发脾气,对我们恶语相向。”
旁边的许娥月连连摇头:“大师姐也没说什么,洞府坏了肯定也不是师姐做的,大家只是在商量对策,没有吵架。”
叶知予:呼。
拳头又紧了。
“小师妹,你就是太善良了,这时候还在为她说话,虚华宫别人根本进不来,这段时间里,能不惊动任何人毁了西洞府,除了她还有谁能做到,”许宁弈轻嗤,“否则她怎么会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要我说,直接去找判政司来,用灵镜回溯,便水落石出了。”
若说心狠还得是他,就连谢云霄也只是搬出判政司来吓唬叶知予,可他却是真心实意的想要教训一下这位大师姐。
青灵长老却面无表情地挥挥手。
“不必争论,西洞府是我少年时所筑,式样已经老了,我想着重新搭建,所以托阿予帮我拆掉了。”
她话一出口,其他三人皆都变了脸色。
“可这西洞府,”谢云霄喃喃道,“师父说让小师妹先住。”
青灵长老闻言冷哼道:“万剑宗的弟子洞府当属其私人所有,除非自愿交换出让,或是叛出宗门、身消道陨,否则谁都无权夺走,就连掌门也没资格随意处置我的洞府。”
她说的不假。
万剑宗早年间十分注重内门弟子的衣食住行,每人都拥有自己的洞府和专属阵法,青灵长老虽然如今和掌门同住南殿,但她并没有主张把洞府送人。
谢云霄被噎的一脸青色,但却没敢再说话。
“那,那小师妹住在哪?”许宁弈不甘心地问。
青灵长老蹙眉:“与我何干?”
这时,几人才终于想起叶知予怼人的样子像谁,可不就像他们的师娘吗,那副冷傲的神情简直如出一辙。
已经沉默了很久的叶知予突然出声:“上山峰的洞府已经满了,下山峰还剩了几个,她可以住在那里。”
“可下山峰离这很远啊。”许宁弈挑刺地问道。
抬头却发现叶知予和青灵长老已经消失无踪,只剩下无奈的谢云霄摇头道:“上山峰只建了四个洞府,我可以向宫翎司申请新建一个洞府,但过程需要时间,这期间……小师妹只能先住在下山峰了。”
许宁弈神情游移:“下山峰向来是宗门内打杂小童住的,师兄你最近下山吗,不如将你的先借给小师妹?”
“很快就要宗门试炼了,我不好再出门了,”谢云霄尴尬地左右乱瞟,“你呢,你反正经常接委托,让小师妹先住你那。”
许宁弈脸色一僵:“我也要参加宗门试炼啊。”
两人沉默看向叶知予的洞府,但又都默契地别开眼神,心知此时她必然不可能出借洞府。
许娥月如一朵娇弱莲花般垂头,小声道:“没关系的,我不怕累,住得远我就每天自己爬上来,住的破我就自己布置,师兄们别为我伤神。”
谢云霄满意地点头夸奖:“小师妹如此心性若能用在修行之上必能有所大成,那这段时间就先辛苦你了。”
“……好。”许娥月强颜欢笑地认下了最终的安置地。
三人各怀心事地朝着下山峰走,再也不复刚才来时的亲热熟络。
-
叶知予心情复杂地抵达银光峰,她带着简易的生活物品,准备最近先在这借着翻阅古籍的机会躲开虚华宫那群人。
他们实在是太烦了。
原本叶知予也并不怕他们寻判政司来,就算用灵镜回溯,大不了也是判她几鞭子,她并不怕,只是没想到,青灵长老会突然出现为她周全。
上辈子,她虽然尊敬青灵长老,但两人交集甚少,皆因对方大多时间都在外云游,就连她去世,也没人通知她。
叶知予心存疑虑,但也不是喜欢刨根问底的性格,转而将注意力放回到了古籍之上。
万剑宗的书阁存有天下卷宗十万册,多有外界求之不得的珍贵古籍,但近年来宗门式微,新收的弟子修行破境难上加难,更没人愿意花心思在看书这种浪费时间的事情上,因此,银光峰如今积尘落灰,只有她一人。
她站在浩瀚书海之前,寻到了剑谱所在之处。
这些剑谱有些是万剑宗历任高手大能所著,有些是祖宗收集的珍贵剑谱,叶知予也不知道究竟哪一本对自己有用,便决定将每一本都看过去。
由此,她便开启了吃、睡、看古籍的日子,每日放风的时间就是去醒剑峰陪汪越一行人修行。
不分昼夜地在银光峰待了十天,叶知予神情凝重地放下了手头的书。
也许问题并不出在剑法之中。
于是她便又去寻内功修行之法,来回运转灵力,将自己的灵脉和识海从里到外从头到脚的重新捋了个遍。
除了五感更清晰之外,修为没有半点长进。
一种油然的挫败感包裹着她,叶知予提着包裹回到了虚华宫,还未回到洞府,就看见月光下正在修炼的三道人影。
长剑光影闪过,一道轻盈的灵力在她脚边戛然而止。
“大师姐,”甜到发腻的声音传来,已经换上内门弟子服饰的许月娥小跑而来,“没有伤到你吧,对不起,我没看到你在。”
转而,她又笑了笑:“看我说什么傻话,师姐是金丹期的高手,怎么会被我伤到。”
她说的也不假,但却实在有炫耀意味。
叶知予不明所以,下意识探了她的修为,便见到许月娥的双灵根比入宗那天粗壮了几分,虽然变化不大,但还是被她给捕捉到了。
上辈子她去世的时候,许月娥刚刚筑基,以她的天资而言,百年筑基已经算是十分幸运了。
但今日细细观察之后,叶知予却觉得几分古怪。
怎么有人会在短时间内硬生生拔高资质?
“师姐?”许月娥对上叶知予犹如深潭的眼睛,竟然有些心慌,连连退后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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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你怎么不说话?”
“难道还在怪我?”
叶知予深深看她一眼,并未说话,而是绕开她径直往洞府走去。
“喂,”在旁边观望许久的许宁弈终于发作,“你没听到小师妹再跟你道歉吗?”
叶知予转头瞪了他一眼。
然后继续往前走。
但是许宁弈却不知怎么被激怒了,移形换影瞬间拦在她身前:“我跟你说话呢,你没听见啊?”
“我是谁?”叶知予轻声道。
许宁弈被她问懵:“你、你还能说谁,叶知予呗,你傻了?”
“叶知予是谁?”
“是……是……”许宁弈抿住唇,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我是叶知予,叶知予是你大师姐,”叶知予冷冷说道,“你不敬师长,若是在别的灵峰,你早就被吊起来抽了,而不是在这里吱哇乱叫。”
“我不理你是给你留面子,难道你还想像当年还在汝阳王府当庶子时,被人踢来踢去,非打即骂才舒服?”
她所说的汝阳王府,恰恰就是许宁弈心中不可碰之处。
当年他不过是汝阳王府妾室所生,但汝阳王有妻妾十八人,子女更是无数,他娘去世的早,他便被人推来推去,受尽苦楚,最后还是他外祖父看不下去了,用行医五十年的功德向抚灵尊者献祭,换来许宁弈入宗的机会。
被人叱骂,被人敲打,被人无视,皆是许宁弈难以忘怀的噩梦。
他双眼通红,既不能接受过往被无端撕开,更不能接受这个撕开的人居然是向来对他予取予求的大师姐。
“在别的灵峰,不敬师长被打,那也是因为师长有这个实力,”许宁弈咬碎牙根道,“可你修为停滞不前,每日闲居师门,师姐,你想打我,你打得过吗?”
好大的口气。
叶知予失笑:“我已多年不曾出手,你居然忘了,我是金丹期吗?”
“那便试试吧!”许宁弈此人心狠手辣,剑法凌厉偏激,不讲武德,话音未落便剑已出鞘。
叶知予也当即收心敛性,从腰间抽出她的破剑,迎上他试探一击。
他们师出同门,剑法一脉相承,几乎是对方一出手就能猜到下一式,因此这次比试,不过就是看他们两个的内力与法器。
论法器,叶知予毫无胜算,这也是许宁弈如此自信的原因。
两人对峙不下,三五式过去,许宁弈看向她的剑柄处,忽然勾唇一笑,锐利的剑意挟冷光飞来,径直打在了她的剑刃尾端。
叶知予那柄毫无光泽的破铁剑就此四分五裂。
剑修无剑,那还有什么比试的必要,许宁弈低笑着撤回身子,一副胜利者姿态,低声劝解道:“师姐,你没剑了,你输了。”
而他面前的叶知予,只是低头凝视着铁剑的碎片片刻。
继而抬头,一字一句道:“谁说的?”
言语之间,她手中渐渐灵力凝聚,玉色的剑形于她掌心开始逐渐变长,最终化为一柄长剑的模样。
叶知予身影翻转,手中招式渐露杀气,凌空劈下,直朝许宁弈的门面而去。
旁边观战的许月娥被剑气卷起的疾风迷了眼。
恍惚之间,只听见清冷的声音低吟。
“谁说我没剑?”
5. 第 5 章
许宁弈没想到叶知予会以灵力化剑与他比试。
修士可以操控自己的灵力成为任何形态,但是没有法器的搭载,则要耗费翻倍的灵力,因此,以化形对战的招式,只有在高手大能过招时才会出现。
“你怎么敢……”他难以置信地吼着,手上却不得不执剑接下叶知予这一击。
没了剑的叶知予却似乎像横了心要打死他,招招朝门面和心口,许宁弈被攻的不断闪躲,招招后退,渐渐也被激起了杀心。
他气急道:“你不过是个金丹初期,这样使用灵力又能坚持多久,收手吧,现在认输,我们当这件事没发生过。”
“我不会输。”
叶知予一招流星花雨,四散的灵力如同火花坠地,包拢着急急飞向许宁弈。
他连忙躲闪,挥剑想要劈掉这些火花,却还是被炸到了身上,上好的灵渺纱料子烫出几个火洞,渗出缕缕鲜血。
直到见了血,许宁弈终于是再也忍不住,双指抚过剑刃,鲜血流落:“这是你逼我的。”
二阶灵器的神剑见了主人的血,当即迸发出极为耀眼的光芒,登时杀意四起,许宁弈如游龙入海,身形鬼魅而去,瞬息之间,便已经出现在叶知予的上空。
他高高举起长剑,用尽全力劈了下去。
此景被赶来的谢云霄和青灵长老看见,前者大惊失色,还未落地便大喊道:“师弟,不要!”
可电光火石,如何来得及收手,就连清醒过来的许宁弈自己都无法中断。
但叶知予的脸上却不见一丝惊慌。
她没有剑,便毫无抵挡,只昂着头,朝她的师弟望去,黑色瞳孔中映出白色的剑气如潮水般朝她而来。
叶知予双手凝聚灵力,单脚向后,撤出半个身子,然后横握化形长剑,实打实抵住了许宁弈的攻击。
两人拼尽全力的抗衡之中,叶知予眉头紧皱,堪堪将对方的剑推出些许。
便是这一点距离,终于给了她喘息的机会。
叶知予用尽最后的灵力,将许宁弈狠狠推开不算,甚至横空划出一道剑气,将他整个掀飞了出去。
她的长剑也在此刻化为齑粉,随着灵力消弭于天地之中。
许宁弈满脸呆滞地飞倒在地上,虎口剧痛无比,他的灵剑躺在身侧,黯淡无光,一人一剑都再没有力气站起来。
谢云霄冲了过来,将他扶起,探识灵根,发现师弟只是力竭加上受了轻伤后才松了口气。
他心里后怕,生怕这两个不要命的真死了一个,那以后虚华宫在外被扣上“同门残杀”的名头,他可如何抬得起头。
“阿予,你,”他带着指责的语气抬头,却只看到了一道白影,“你就这么走了?”
叶知予闪身消失在洞府门口,没给任何人留下只言片语。
她坐在简易的石凳上,凝视着桌面上大片的光,在脑海中回想刚才发生的一切,自己使出的每招每式。
然后终于再也忍不住,喷出了大口的鲜血。
她正捏着拳颤抖时,洞府的禁制被人触发,叶知予抬起头的瞬间,双眸之中杀意涌现,死死盯着门口方向。
还以为是谢云霄来摆大师兄的谱,她一声“滚”就在嘴边,却在窗口见到了青灵长老消瘦的身影。
叶知予升腾的怒意、恨意瞬间偃旗息鼓,老老实实解开了禁制。
穿着水绿色长袍的女子如今瘦的吓人,本就比旁人的大的眸子凹在眼眶里,冷静地端详着她。
青灵长老的目光分明没有情绪,也并未开口说任何话。
可叶知予却委屈了起来。
“长老……”她低声絮絮,“难道我真的是个庸才,此生就止步于此了?我明明是个金丹初期,战胜许宁弈却要豁出命去,实在可笑。”
青灵长老垂眸:“你之前在虚华宫过着安稳日子不是也很好,怎么突然好强了?还与自己的师弟打得不死不休,传到你师父耳朵里又要被人做文章了。”
“我不怕,师父不能拿我怎样,最多就是骂几句,打几下,”叶知予叹气,“我只是想为自己活一次,以修士的身份继承父母衣钵,也不想让那些得寸进尺之人对我不恭不敬。”
她满是希冀地看着面前女子:“我不想再居于任何人之下了。”
无论是许宁弈,或是谢云霄,他们对她所有的不尊敬,无非是因为曾经的她自己不争气,自甘平凡,自我感动。
想要让他们闭嘴,想让抚灵尊者发不出火,想痛痛快快为自己活一生,那就需要足够的实力。
“长老,您曾经是我父母的挚友,您……能帮帮我吗?”她声音嘶哑地问道。
青灵长老沉默了片刻。
“我乃灵修,于剑术上帮不了你什么,若你下定决心,便去找你岳师叔问问。”
岳师叔便是成济长老,他与抚灵尊者乃一门所出,但向来不对付,私下里两人从不说话,公事上也向来各有机杼。
因此,虚华宫上下和岳师叔所在的东阳峰几乎不曾往来。
若是以前的叶知予,恐怕不敢去触这个眉头,到了东阳峰说不定要把她赶出来,回来如果被师父知道,恐怕也要责备她,届时岂不是两面不是人。
但如今的叶知予,已经不会想这些人情世故了。
她当初掉进溺水,虽然命重来一次,但心却始终淹在不见天日的深水之中,她需要找人将她拉出来。
无论这个人是谁,无论何种代价。
“好,我去。”她换掉了脸上的沮丧,眼中又重新燃起斗志。
青灵长老好奇地打量着她:“我出门十多年,这期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竟令你变化如此之大,但你这个样子,倒很像你母亲年轻的时候。”
叶知予父母生下她之后,一直忙着和魔族不死不休,她对父母的印象只限于彼此恩爱、修士大能,除此之外,对于他们年轻时的一切,她并不知晓。
尤其是师父不喜宗内人提起那场仙魔大战。
“我母亲?”她思索问道,“我们,哪里像?”
青灵长老抱臂沉吟:“大概就是那种,一言不合就要打死对方的脾气吧,这些年你不声不响,逆来顺受,我还说你父母两个炮仗脾气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肉包子。”
“看来,包子里面也是辣椒馅的。”
叶知予难得不好意思地垂下头:“那,西洞府的事,我先跟您道个歉,这件事其实是我做的,您罚我吧。”
“我知道,”青灵长老说道,“西洞府的灵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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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亲自种植,你毁了它们,我自然能感知到,否则我为何大老远赶回宗门?”
她抬手摸了摸叶知予的头顶。
“我只是在想,向来乖巧温吞的你,怎么会突然大胆做这种事,许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便想来看看你。”
来自长辈突然的关心令叶知予有些不知所措。
明明她们都没见过几次面。
似是看出了她的诧异,青灵长老笑了笑:“我曾答应你父母,要让你随性一生,不得插手,可你以前那个半死不活的样子,我看了实在难受,便只能躲着不看你。”
“我还是喜欢你现在有棱有角的样子。”
她思索着下了评判:“像个活人。”
原来自己曾经这么惨不忍睹,叶知予挠着头,尴尬地沉默。
“这里是一些金梅散,”青灵长老走之前交代给她,“你服下好好休息,你岳师叔的脾气古怪,想要寻得他的帮助,你恐怕要下点功夫。”
叶知予点点头,神情坚毅。
“我不怕。”
她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有什么好怕。
-
许宁弈伤势不轻,被送到杏林峰居住治疗。
这是叶知予第二天早上从许月娥嘴里听到的,她突然出现在醒剑峰,就为了报告这个没有价值的消息。
“师父这两日闭关,因此不知这件事情,”许月娥冲她叨叨,“师姐还是赶紧去给许师兄道个歉,寻求他的原谅,将这件事按下去吧,不然等师父出关之后,肯定要治你的罪。”
同门比武虽不算是违反门规,但像她这样下手这么重的,是否还能算得上是比武也有待商榷。
叶知予无语地看着她:“我们两个打架因你而起,若说我有罪,你岂不是罪过更大,怎么不见你向我道歉?”
“我,怎么就是因我而起的,”许娥月顿时急得双眸含泪,“大师姐,我知你嫉妒我受两位师兄的疼爱,但你也不能冤枉我啊。”
“我嫉妒你?”叶知予终于明白了什么叫作人在最无语的时候会笑出来。
她实在难以理解许月娥是怎么得出这种结论的。
“索性我打一个也是打,打一双也是打,”叶知予扶额,“我这几天心情不好,你别惹我,不然你就去跟许宁弈一起躺着。”
许娥月闻言,存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掉了出来:“师姐你好不讲道理,我来这里也是为了你好,你怎么张口就要打我,难道你修为高就能欺负我这种刚入宗的小弟子了吗?”
她声音又高又亮,引得在这边练剑的弟子纷纷侧目,旁边的汪越越听越不对劲,但嘴笨的又不知如何帮助叶师姐,因此急得脸通红,嘴巴里“你你你你”了半天,却连个屁都没放出来。
就在汪越心急如焚,想着要如何帮叶师姐挽回形象,比如她对小弟子关怀备至,比如她性格温柔,比如……
反正在他还没有决定要用哪个形容词的时候,就只听见周围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然后再抬头,就看见泫然欲泣的许娥月如断线风筝般飞了出去,水灵灵地落在地上打了三个滚,然后难以置信地晕了过去。
汪越:“比如,言出必行?”
说让她去和许宁弈一起躺着,这不就说到做到了。
6. 第 6 章
许娥月被周围好心的弟子们送去了杏林峰,在场的其他人看向叶知予的眼神变了又变。
“以前听说大师姐对她虚华宫的同门都予取予求,”有人悄悄探讨,“说她对同门最为爱护不过,今日怎么这样对待她刚入宗的小师妹?”
老幺向来是最受宠的,这条定律放到碑鸣山界也是一样,大家对师门内的小师弟小师妹多是爱护有加。
当大师姐的亲手把小师妹踹了出去,还是头次见呢。
旁边的人加入讨论:“听说抚灵尊者力排众议,不顾几大长老反对将这位许娥月收入门中,你们想,以前虚华宫只有叶师姐一个女弟子,如今又来了一位,她约莫着心里不舒服呢。”
甚有道理,听到的人都变了副“原来如此”的眼神。
“说到底也是当大师姐的,怎么就这么点心胸,”有位女弟子悻悻道,她正巧是东阳峰的小师妹,“我师兄师姐对我就极好,连句重话都没说过我,可怜那许娥月,被当出气筒打了一顿,心里指不定多难受了。”
汪越听得满脸涨红,几日接触下来,没人比他更清楚叶师姐的为人,她虽然话少,但教习他练剑时却是倾囊相授,细致入微,就连只见过一面的外峰弟子都能如此,她又怎么会因为劳什子的嫉妒去伤害同门呢。
他不愿听别人说叶知予的坏话,当即凶巴巴道:“你们别瞎说,叶师姐才不是那种人呢。”
可他也不过是个寂寂无名的小弟子,谁又能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呢。
见周围人都嗤笑,汪越倍感受挫,有些堵气地问叶知予:“您说您和她置什么气啊,何必招惹口舌上身,被人误解怪难受的。”
叶知予的铁剑碎了,如今使的是汪越借她的五阶铁剑,还不如以前那支,但她依然很爱惜,每日都擦拭的锃亮。
她慢条斯理地擦着,声音不疾不徐:“碑鸣山界实力为尊,我这个金丹期修士打她这个微弱双灵根还需要理由吗?”
“至于其他人的口舌……”叶知予含笑巡视了一圈。
想到上辈子她因为不善交际,所以去世之后,万剑宗的人连她的坟头都无人踏入进去,她不在乎别人,别人也不在乎她。
“不必放心上。”
因此,当他们听到许娥月微弱双灵根居然能拜入虚华宫,顿时脸色都变了。
关系户!
是万千修士最恨的关系户!
万剑宗曾经是碑鸣山界第一大宗,根基深厚,入宗条件也是极为苛刻,许多弟子都在外门苦苦熬了百十来年才有幸被选入灵峰进行学习,谁人拜师,谁人入灵峰,那可是百千双眼睛在盯着。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万剑宗历代都没有越过收徒条件而拜入宗门的关系户,就连那些名门世家子弟来了也得乖乖遵守规则。
可偏偏许娥月这种连外门都没资格进入的微弱双灵根居然能拜进虚华宫,说来实在令人忍不住想骂。
东阳峰那位小师妹脸都绿了,她恰恰就是那个在外门熬了好几十年才终于拜入灵峰的那个勤奋大冤种。
想想她刚才说了什么啊,居然还怀疑叶师姐嫉妒许娥月?
“叶师姐,”她是个知错就改的,神色讪讪地跑过去,“对不起,我不该说你嫉妒她,更不该说你无缘无故的打她。”
叶知予对她这样坦荡的性格倒是极为欣赏,因此神情也多有温和。
“无妨,我确实不嫉妒她。”
“但我确实是拿她当出气筒,顺手打着玩的。”
-
岳陵从灵兽山照料完他的坐骑,只身回到东阳峰的百辨阁。
说起百辨阁,原本是万剑宗用来上通识课的地方,曾经设立在主峰云巧峰,便于所有外门弟子和内门低阶弟子一起上课,学习基础的修行课程。
岳陵虽已经是大乘后期,但每天都会空出一个时辰来教授这些他已经用不上的引气术、炼体课、法器课等,但是因为和抚灵尊者互相不对付,两人谁都不想碰见谁,云巧峰作为主峰涉及门内多种事务,经常令他们俩低头不见抬头见。
最后,还是岳陵大手一挥,以长老身份下了决断,将百辨阁搬到了东阳峰,这也就意味着,他所辖制的灵峰成为了全宗唯一谁都能来的灵峰。
他性格严苛,不苟言笑,往日里弟子们进了百辨阁便都会老老实实坐好,生怕被他揪到小辫子,届时挨骂倒是轻的,被选去炼体课当靶子那才是真的欲哭无泪。
然而今天岳陵还未进屋,便听到了里面交头接耳悉悉索索的声音。
他发誓他没有偷听,但是大乘修为使得他五感是普通修士的几倍敏锐,那些悄悄话就像长了翅膀飞进他的耳朵里。
“你们听说了没,”有个弟子小声八卦,“虚华宫那位脾气很好的大师姐,居然把她小师弟和小师妹都打进杏林峰了。”
另一人诧异不已:“真的假的?不是听说叶师姐对同门最好不过了吗?许宁弈还经常到处炫耀,说他平日里金梅散用都用不完,全是叶师姐给他做的。”
“今时不同往日了,掌门新收了位女弟子,叶师姐怕是心里嫉妒人家,故而发脾气了。”
这时,一道有些低沉的女声介入其中,语气带着明显不悦。
“胡说什么。”
“那个新来的女弟子不过是个微弱双灵根,居然就拜入了虚华宫,明显就是关系户,叶师姐看她不顺眼很正常。”
此人正是岳陵新引入门的最小弟子许吟吟,她平日里最为藏不住话,喜怒哀乐都在脸上,往往都是认错比犯错还要快。
她为叶知予辟谣,急得唾沫横飞:“我问你,难道你见到这种人能忍住不揍她?”
在百辨阁学习的弟子大多都是资质不怎么好的,有些天天在外门等着被长老们看中,年复一年的希望又失望。
有的堪堪拜入灵峰,却因为修为低而成为师兄师姐的打杂小跟班,忙着讨好,忙着干活,忙着修炼,就为了能在师父面前挣一点点印象。
微弱双灵根拜入虚华宫,成为掌门的内门弟子,这不仅对他们是种赤裸裸的讽刺,更是对万剑宗的玩笑。
他们无法对着一个没见过的女子口出恶语,但对她的遭遇却生不起同情。
于是便都沉默了下来。
岳陵听到了始末,却讶异不已,将他们口中拳打师弟脚踢师妹的叶师姐和记忆中板着脸的小姑娘放在一起,却怎么都难以联系起来。
他咳了声,屋内果然瞬间没了动静,他便吊着张脸冷声道:“今日要上法器课,你们中的很多人即将筑基,之后就要面临选择修行法门,早些认知法器,对以后你们明确修行法门很重要。”
认识法器算是这些无聊枯燥的通识课里比较有趣的,众人兴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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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显比之前要高。
岳陵从芥子囊里掏出了他准备好的一些初级法器,罗列在面前案台上。
再抬头时,却发现课堂最后竟多了个人。
穿着月蚕丝布料的长袍,领子上绣着虚华宫的标识,与周边低阶弟子格格不入的灵力气息。
叶知予察觉到他停留的目光,却丝毫不虚,而是拿出不知从何弄来的法器课图册翻阅,一副老老实实听课的样子。
“对于修士来说,法器的选择和自身灵力修为是相生相依的,如果没有合适的法器,你的灵力就难以发挥出真正的实力,”岳陵决定还是先把课上下去,“可若是低阶修士贸然使用高阶法器,也容易被反噬伤害。”
他将一柄六齿钉耙拿起来,那是他的法器,超出一阶的传世神器,据说这曾经也不过是把三阶法器,后来成济长老走遍江河湖海,散尽毕生灵石,经过九次炎阳真火的锤炼,才铸成如今的神器。
“所以,选择一柄适合自己的法器很重要,若能供养出器魂则可以确认,此法器足以毕生使用,可以经过重塑、洗练等方式提高它的品阶,而不是用一把扔一把,最终不过是人与器离心离魂,只能装点门面罢了。”
叶知予没上过通识课,此时倒是听得津津有味,一堂课下来,她猛然意识到,想用汪越借她的这柄剑在宗门试炼中崭露头角是完全行不通的。
她虽然可以以形化剑,但试炼是每天都要参加一轮,她的灵力完全来不及恢复。
正忧心之间,其他弟子们都识趣的收拾东西离开,叶知予回过神来时,正对上面前那张冷冰冰的脸,如刀子般锐利的目光正在扫视着她。
“岳师叔,”叶知予起身行礼,“弟子前来求教。”
岳陵上下打量着她,直到看见了她腰间的那柄剑,顿时眉头打了个结:“我没什么可教你的。”
叶知予不气馁,转身拦住了他:“师叔,您就帮帮我吧,青灵长老说只有您能帮我。”
“你有自己的师父,何至于用我帮忙,”他冷声道,“你多年来心思都不在修行上,可我只会修行,别的一概不会。”
“是我浪费光阴百年,可如今我已经醒悟,想要重新踏上修真之路,”叶知予言辞恳切地解释,“青灵长老说,我很像我母亲。”
她有些失落道:“可我修为停滞,剑法威力不足,如何敢说像她,给父母抹黑呢。”
听她提起父母,岳陵却神色一动。
许是想起了什么,他眼神飘远,最终看向面前眼神明亮的女孩,竟真看到了故人的影子。
“你的剑太差了。”
他提到:“应天城三月前曾下过一道关于魔物冰无吟的委托,你且取了它额前的寒冰鳞片来,作为你淬炼法器的材料,我便可以教你。”
冰无吟乃金丹妖兽,虽品阶不高,但因有寒冰术法,且生活于三百米寒潭之中,极为难缠。
而叶知予已经有一百年没有下过山了,这对没接过委托的她来说实在太过冒险。
岳陵背着手站在百辨阁门前,听到叶知予毫不犹豫地点头:“好,我这就下山。”
他攥紧的手心登时松了一下,不知何时浸出了汗。
声音平静道:“这是东阳峰的传送符,若你与冰无吟对战时后悔了,可以捏破祂,回到我这,虽然能救你一命,但我就当你失败了。”
7. 第 7 章
许宁弈转醒是在清晨,窗外第一缕阳光照进来,他缓缓睁开眼,迟缓地恢复着记忆,却在想起自己为何会在这张充满了草药味的床上醒来时,如同濒死的鲤鱼般,打挺地坐了起来。
他被揍进了杏林峰!
还是被素来心疼他的大师姐给揍进来的。
“师兄,你终于醒了,”清脆悦耳的女声在门口传来,许娥月飘了过来,“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她出生人间,对于碑鸣山界的修士只是听说,只有亲眼见过,才惊讶于修真者的法术之神奇,竟能让已经断手断腿的人在短短两三天内愈合。
在这里照顾许宁弈两天,她想要成为修真者的欲望却愈发不可收拾。
“还好,灵根的伤势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好的,需要在休息段时间。”
许宁弈活动着僵硬的身体,才发现许娥月额头上蒙着的白布。
“你脑袋怎么了?”
提起这事,许娥月的眼睛就像六月的天,眼泪说来就来,顿时吸着鼻子摇头:“没事,是我不好,惹了大师姐生气,她可能也没控制好力道吧。”
她摸着头,有些傻乎乎的笑:“杏林峰的师父们都很好,说我不会留疤呢。”
“你是说,”许宁弈注意力却不在她的伤势上,“大师姐不仅把我打了,还把你打了?”
他眨眨眼:“虚华宫的人她现在就打着玩了呗?”
许娥月将他扶起来:“师姐心情不好,兴许动动手就出气了,我刚入宗,不懂说话做事之道,师姐教训我也是在帮我,你不要生气。”
“她人呢?”许宁弈却不想就此作罢,他咽不下这口气。
“我去找师父评评理!”
“师父正在闭关,”一道清朗声音传来,谢云霄踏着祥云纹制的鞋子进来,“你们打架的事他老人家还不知道。”
抚灵尊者时常闭关,他们这些弟子非召不敢打扰,许宁弈气呼呼地坐下:“难道我就白挨揍了。”
“她可是大师姐啊,怎么能随随便便打人,这次要是不讨回公道,难道以后就要任她欺压了?”他冷哼道,“如今金梅散她也不做了,虚华宫这些事务她也不管了,谁能管得了她?”
谢云霄却按住他的肩膀,神情平和许多:“你莫急。”
“阿予已经下山了,听说她接了消灭冰无吟的委托,届时她出去感受一下谋生的苦难,就知道在宗门待着有多幸福了。”
他笑意渐浓:“等她回来,自会跟你认错,让师父训斥她几句,拿点东西补偿你就行了。”
“她能有什么好东西。”许宁弈嘟囔着,着急报仇的心思却也淡了下去,“大师兄,她真的会认错吗?”
他回想起晕倒前被撞飞时那全力一击,和叶知予冷冰冰的眼神。
总事情觉得不会像大师兄说得那么容易。
谢云霄继续安抚:“你又不是没接过委托,虽然报酬丰厚,但是又累又苦,说不定还要把命搭上,她选的又是难缠的冰无吟,到时候碰壁了自然就会低头了。”
他神情倒是自信。
“你且等着吧,阿予会明白,她曾经过得是多好的日子。”
-
应天城是距离万剑宗最近的大城,因为地处灵气充沛之处,深得人间那些名门望族青睐,经过千百年来的逐渐迁徙,如今这里已经是凡人和修士共同生活的大城了。
叶知予已有百年不下山,初入人声鼎沸的街道,不免有些呆滞。
好吵,好乱。
冰无吟的委托来自于东街坊的凡人世家莫氏,叶知予倒是存了个心思,一路打听找到了附近,却没有贸然去接受委托。
而是在附近的茶楼坐了会儿。
她百年前下山,对应天城也不算完全陌生,可从来没听过莫氏的名号。
“莫氏啊,”送茶的小二笑道,“莫氏在咱们这边很出名,一则嘛,他们是凡间迁徙过来的商贾家族,专门游走两界到倒买倒卖,可谓是赚得盆满钵满,二则呢……”
他故作神秘,笑容放大。
叶知予无语地掏出两块下品灵石递给他。
小二满意地塞进了袖带里,继续说:“二则,就是他们这个家族搬迁进碑鸣山界已经六十多年了,涉及三代人,本家和旁支共几十口子人,竟是一个有灵根的都没出过,因此他们每年都要花很多钱雇人保护货物和府邸安全,总是尽可能的结交能人异士。”
怪不得叶知予没听过莫氏,原来是近几十年才来的,而且没有修真子弟,自然和万剑宗也没有联系。
她点头道了声谢,也终于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花钱去除掉冰无吟这种既麻烦又没什么价值的魔物了。
喝完茶,叶知予便只身去往莫府,门前四大守卫身形壮硕,周身灵力凛然,可见是修真者,而且约莫都是体修。
她递出了万剑宗的腰牌:“我是来接委托的。”
“莫府一天要放出十几份委托,你接哪个的?”对方粗声粗气,但看她是万剑宗的,态度倒还算耐心。
叶知予道:“冰无吟的。”
“这个啊?”那人将腰牌还给她,“比那好的委托很多,你怎么选这个?这玩意在委托榜上都挂了好几年了,都没人愿意接。”
见叶知予文文静静地只是笑了笑,没有应声,他便也没再多言,领着她往里走:“嗯,负责这个委托的是莫府三当家,喏,就那间屋子。”
一路走来,叶知予在莫府里面遇到了很多修士守卫,看来莫府真的很有钱,居然能请动这么多修真者看大门。
她推开半掩的门:“你好,我想接手冰无吟的委托。”
然而抬眸巡视过后,才发现这屋里就一个十七八岁大的少年,银丝绣的劲装流光溢彩,叶知予立刻辨认出这就是出名的冰川寒蚕丝。
莫府的三当家,居然这么年轻吗?
“冰无吟?”少年抬头,手边一左一右两个卷轴,“这都五年了,我居然真的等到人了,你确定要接?”
他将卷轴递给叶知予:“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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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我很想让你完成这个委托,但我建议你再看看。”
卷轴是碑鸣山界惯常用来做委托的灵图纸,上面标注着委托的位置、详细信息、报酬,冰无吟属金丹初期的魔物,生活在寒潭水内,擅长冰系、水系法术,且已生灵智,约有五六岁孩童的智商,极为狡猾。
可它的修为摆在那,与其他的金丹期魔物报酬相当,只值二十上品灵石。
这对急着进入洗剑池的叶知予来说已经足够了,再加上她最近赚的积蓄,只要杀了冰无吟,她就能进入洗剑池了。
“你们要取冰无吟的心?”她皱眉问道。
一般来说,完成委托也不是非要杀死魔物,而是也有投机取巧的方式,比如有些委托要求某些魔物的鳞片,那你便冲过去,趁其不备削一块鳞下来跑路就行。
委托大多数都是如此。
可要取心,那就代表着要实打实的杀了冰无吟。
“据我所知,冰无吟的魔丹其实在尾端之处,若是想引丹入药,只需切掉尾巴就行,它的冰心不过是颗石头,你们要来做什么?”
少年闻言,手足无措地站在那。
半晌,低着头说:“其实,这道委托是对我的试炼,我们三房,我爹娘去世了,二房想要吞并我们家产,可我不愿意。”
“他们觉得我年纪小,撑不起门房来,便给了两道委托,说是五年内找到人完成其中一项,便可证明我有做生意的能力,这个月,正是五年之期的最后一月。”
叶知予点头道:“既然是这样,那可能他们是故意为难你,冰无吟身上遍布鳞片,尤其以心口处最为坚硬,他们是挑了个最麻烦又最没价值的事给你。”
眼前的少年自然也懂这个道理,但他们三房也不过是依附莫家的一个旁支,大房、二房说动了本家,一齐来逼他。
他觉得,若自己是面前这位女修士,怎么都不该接这棘手的委托。
钱挣不多也就罢了,说不定还会得罪那三家。
“不过,我本来要做的那件事也很麻烦,”叶知予将卷轴塞进芥子囊,“由此看来,这冰无吟是难逃一死了。”
她转身离去干净利落,道袍迎着风被吹起一角。
这时,少年匆匆喊住她:“姐姐,我能跟您一起去吗?”
他尾随着她的影子跑过去:“您放心,我绝对不拖后腿,我有护身法器还有这身寒蚕丝的衣服,我就是想看看你杀魔物。”
叶知予脚步不停,朝他挥挥手:“这一战我都不知能输能赢,你就别来捣乱了,好好让我完成委托,对你也好。”
她多年没下过山,本就忐忑不安,哪里有心思带个连灵根都没有的拖油瓶呢?
哪知少年上下打量了她一遍。
然后循循出声道:“若您带我去,我便给提供一柄二阶灵剑。”
那袭白衣停在了阳光之下。
叶知予神情冷淡地回头:“我只是觉得你身世可怜才同意的。”
“绝对不是为了灵剑。”
8. 第 8 章
寒潭水在碑鸣山界不少,几乎每个灵力充沛的地方都能找到一两处,而这种地方大多都是冰无吟的居住地。
怎么形容呢,大概就是,寒潭水对碑鸣山界来说是水里的马车,而冰无吟则是地上的船——
都没啥用。
所以就算寒潭水会导致周边百米之处寸草不生,就算冰无吟会无差别攻击每个过路者,但也没有修士愿意行侠仗义,跑到密林深处去绞杀它。
叶知予带着莫氏三当家一路走到应天城三十里外的杉树林。
这位少年当家的名字叫莫箬,他好像不知道即将面对的冰无吟究竟有多难对付,路上神情雀跃。
但他也看出叶知予不想过多说话,所以很少打扰她。
“前面就到了,”空气中透出微微寒意,周围杉树叶子泛黄稀疏,叶知予敏锐地听见了细微的水流声,“传送符准备好了吗?”
莫箬收起嘻嘻哈哈的样子,从芥子囊里掏出了一堆东西。
“姐姐,这些法器有你需要的吗?”
不得不说,莫氏着实有钱,就连这样不被看好的三房当家都能随便拿出许多一阶法器,叶知予蹲下挨个看了遍:“没有,都是些保命的东西。”
“我自己有传送符,你不必担心我,待会儿就在树林里悄悄看,如果发现不对劲,你就立刻捏碎传送符回家,莫要留恋,懂了吗?”她认真地叮嘱,表情极为严肃。
莫箬被她盯得也紧张许多,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安排好他的安危,叶知予便提剑往树林最深处走,这附近寥无人烟,寒潭水周围没有植被覆盖,一片黑色泥地,四处风平浪静,潭水无波。
她静静伫立在岸边,往水中望去,竟发现这深蓝色的水好似没有底般,纯净无暇,哪里有半点冰无吟的影子。
叶知予用剑柄敲打岸边泥土,又扔进去几颗石子,只见水面泛起层层涟漪,许久之后,依然不见冰无吟的身影。
躲在树后的莫箬终是忍不住,低声道:“听说它生活在水下三百米处,难不成是耳朵不好,听不见?”
这个理由很是牵强。
毕竟那是金丹期的魔兽,怎么会听不到附近的声音。
叶知予思忖片刻,又捏起几颗石子,将灵力打上去,石头表面围绕着一层莹莹灭灭的光。
她将石子再次扔进水中,几声噗通后,就再也消失不见。
莫箬急得抓耳挠腮,眼见就要天黑了,到时候视线不佳,对他们更加不利,于是便劝道:“姐姐,不然咱们先离开吧,在附近找个地方休息一晚,明天再来。”
等了有半柱香的时间,叶知予也收了剑,决定采纳意见。
转身欲走之时,她刚迈出的步子却原地顿住,莫箬从树林后面走出来朝她招手,正要朝她走来。
叶知予瞬时间拔剑出鞘,脚跟用力一转,闪出半个身位,大喊道:“回去!”
如影随形的魔气从水中四面八方涌来,如同八爪蜘蛛,纷纷砸向她方才站的位置,形成鼎大的冰坑,若是她没能闪躲及时,怕是此时已经成了血肉模糊的饼。
她执起三尺青锋,莫箬提供的这柄二阶法剑实在不错,绽放出层层白光,叶知予单手翻转,身子飞上半空之处,灵巧地借力打力,在虚空之处点了两下便飞身朝冰无吟的后脑勺攻去。
冰无吟长得人不人鬼不鬼,像是一只蓝汪汪的肥耗子,头尖肚圆尾巴长,浑身遍布鳞片,与寒潭水倒映出的寒光辉映,令人多看两眼就会止不住的晕眩。
它生得巧妙,就算不动用一招一式,只消在潭水上游曳几圈,就能让敌人眼花缭乱,根本不敢直视。
叶知予剑锋即将触到它的后脑时,冰无吟仰头长嚎,露出了那站尖嘴猴腮的脸,音波震得她手上不禁晃了几分,便叫它见势闪身,眨眼间就跑到了寒潭的另一端。
人与魔对峙,空气中升腾着阵阵灵力交缠着灰色魔气,她眸光盯住那只蓝耗子,却又不得不挪开,否则别说杀它,指不定眼睛都要瞎了。
可冰无吟极为狡猾奸诈,知道自身的优势,它掩映在蓝色绒毛里的小眼睛捕捉到叶知予的不适,见机便两只后腿发力,踩起阵阵水波,朝她嘶吼着攻击去,尖利的獠牙散发出丝丝绕绕地魔气,如同乱缠的线头,铺天盖地。
叶知予步伐灵巧,几消闪身便躲了过去,可她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对冰无吟发起攻击,被反光的鳞片压制住剑法的使用。
局势渐渐被动,冰无吟肆无忌惮地攻击她,而叶知予只能一味闪躲,久而久之,实在是浪费灵力,消耗体力。
第五次躲开了冰无吟的攻击后,叶知予鱼跃翻身离开了寒潭水,单脚站在远处的杉树梢之上,朝战场冷眼凝视。
可冰无吟似乎并不恋战,眼见她离开了自己的主场,只是不甘心地远远望着,没有追上来的意思。
啧,真是难办。
叶知予这招调虎离山不好使,天色却晚了,另一棵树下的莫箬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虽然很想有人完成这个委托,帮他坐住三房当家之位,可若是让他抱着这种想法眼睁睁看人送死,他自觉是做不到的。
莫箬想叫叶知予先离开,可又不敢出声,只能不停地作着嘴型,企图对方能看到。
叶知予当然看不到。
因为她抬头观测天色,然后像是下了某种决心般,从芥子囊里掏出了一块布条。
莫箬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再看,虽然他没有灵根,但以这么多年和各种法器打交道的经验来说,那可能真就是普普通通一块布。
紧接着,他看到了令自己更恐慌的一幕。
只见叶知予将那布条折平,便缓缓覆在眼皮上,系在脑后。
莫箬当时眼都直了。
心想:完了。
他要害死人了。
-
这块布条,还是当初给许宁弈修补衣服时剩下的,没想到如今倒是派上了用场。
她知道冰无吟为什么不讨修士们喜欢了,实在是它这身鳞片磨人的紧,既然不能看它,那便不看就是了。
剑修,修的是天下灵力与手中剑气,她虽然眼睛看不到了,但是剑会指引她去该去的地方。
风微微吹来,叶知予的灵力游蛇般行走在空气之中。
冰无吟痴痴望着她,满是疑惑。
这人莫不是傻了?
而下一瞬,泛着寒光的青锋便直直朝它门面而来,冰无吟身子比脑子快,飞速在潭水上划拉几下,便飞速躲开,但那剑却如同长了眼,继续拐了个弯朝他尾部切去。
冰无吟吓得四条腿都蹦了起来,但还是被剑气擦到了尾巴尖,蓝色的血液飘散在水里,结成了一层薄薄的冰。
它气得吱哇乱叫,但是叫到半路就后悔了,因为叶知予听到之后满脸的兴奋,砍菜似的便劈了过来,也不在乎什么剑法章法。
只要能劈到,就是好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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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无吟捂了嘴,它理解不了这个人是如何蒙住了眼也能精准找到它的,但它也没有余力去思考,因为叶知予就像突然疯了似的,追着它满湖面打转。
它殊不知,蒙眼用剑其实最为耗费灵力,叶知予在金丹期待了一百年,对于灵力的使用已经炉火纯青,才敢如此冒险,但这个方式不适合持久战,她必须速战速决。
冰无吟眼见有些打不过,便生了心要跑。
可叶知予已经战到这个地步,如何能放它离去,今日耗费灵力甚多,若杀不死它,便要休息三日,她没那么多的时间。
她察觉到冰无吟的动作,在它准备一头扎猛子回寒潭底部老巢的时候,叶知予急火攻心,竟不知不觉甩出几道剑气,落在潭水上时,竟结成了光滑坚固的冰面。
冰无吟不仅没回成老家,还被撞了个七荤八素,它以冰为生,竟没想到有天居然会败在冰上。
而叶知予眼疾手快,两招劈了过去,剑风将它卷了个卷,摔在了不远处。
她乘胜追击,冰无吟却因回家无望而魔性大发,长长的一声嚎叫,使得周围杉树林落叶纷纷,那双獠牙变长了几寸,朝叶知予狠狠咬去。
都是金丹境,真打起来,说不清谁胜谁败,叶知予被蓝耗子这身肥肉撞得后退了两步,躲开那烘臭的嘴。
直至此刻她才知道,冰无吟不止鳞片厉害,连牙齿也很厉害。
在它全力一击之下,剑身裂开几道细微的缝。
叶知予奋力挥开,将它的嘴割破,转而步伐游移,退到了它的身后,试图直接切掉它藏着魔丹的尾巴。
但这是冰无吟的命门,它又如何肯随便交代,这条长长细细的尾巴坚硬且锐利,可以供他灵活使用,是他平日里不愿掏出的武器。
毕竟这玩意开弓没有回头箭,若是打不过被人切了,那就整条命都没了。
叶知予看到天边还剩最后一丝橘光。
她的灵力即将消耗殆尽。
成败在此一举,只见她长剑横身,挟裹灵力用力挥出,便是以所有力量准备切掉那根尾巴。
冰无吟也是卯着命迎去,它的尾巴由寒潭水日夜淬炼,坚硬无比,与二阶灵剑相撞时,发出了令人震耳欲聋的响声。
可它的尾巴断了。
却又没有完全断。
但那柄法剑,却是结结实实成了几片,沉入了潭水之中。
冰无吟咧开嘴,用还有一点点连接的尾巴继续朝叶知予扫去,她此时被断剑震地虎头酸麻,耳鸣头晕。
可她影影绰绰看到了那根尾巴尖正朝着她的心口蛰来。
“死老鼠。”
她喑哑的声音,随着黑夜一同到来。
“你杀不了我。”
与她话音一同落下的,还有她拼劲最后一丝灵力化成的手里剑,与冰无吟的尾巴再次交锋之后。
叶知予单膝跪在水面上。
对这只已经无力站起来的冰无吟下了最后的判决,拿走了它露出来的魔丹,将它蓝汪汪的身体甩到了岸边。
她没了灵力,只能在落水瞬间游到岸边,湿淋淋地喘息,浑身酸痛无比。
错眼望去,却看到杉树后面一道金光。
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莫箬满脸惊吓地跑了出来。
“我,我这是怎么了?”
叶知予躺在地上,笑了声:“恭喜你啊。”
“成为莫氏第一个生出灵根的人。”
9. 第 9 章
叶知予取了冰无吟的心和它的额前鳞片。
那颗魔丹放到黑市上也能换点钱,叶知予将那颗能把人的手冻伤的冰心递给莫箬:“喏,你要的东西。”
结果少年人此刻还未曾从自己生出灵根的巨大喜悦中缓过来,石化在原地,晕头转向。
“姐姐,你说,我生出灵根了?”
“我能修行了?”
“生出灵根不假,但后续是否能够修行,还是要去各宗门的测验石测一下,才知道你究竟资质如何,”叶知予缓了口气,撑着腿慢慢起身,“若是灵根太弱,各宗应该是不会收的,但你也不亏。”
莫箬连忙扶了她一把,将冰心接过来,冻得手直哆嗦,连忙扔进了芥子囊里:“怎么说呢?我们整个家族都没生过灵根,我想都不敢想,更不曾了解过。”
“有灵根的人不论资质如何,终究还是和天道有了一丝联系,身体筋骨便已经与凡人有异,别的不说,多活个几十年一百年还是轻轻松松的。”
人只要活得久了,就能多做成很多事,若是真心想修行,借此时间搜罗神药服用,洗髓重铸,也有那种幸运儿,能拉高天资。
哪知莫箬听了,顿时眼神发亮。
“那敢情好,这样我活个百八十年,把那些老头子都熬死,指不定能等到接班本家的那天。”
叶知予:“……”
“倒也不失为一个好想法。”
她吃了点金梅散,感觉灵根好受多了,叫上莫箬:“上来。”
那柄二阶灵剑碎了,她还有那柄汪越给的剑,虽然打架不够趁手,但是御剑飞行绰绰有余:“带你回去。”
莫箬坐过法器,也坐过灵舟,可从没坐过别人的剑,莫氏雇来的那些修士是拿钱办事,但实际上心里实在瞧不起他们这些有钱的凡人,平日里更是不会主动打交道,更别提带他飞着玩。
因此他好奇地跟着站了上去,结果重心不稳,又差点重重栽下。
可鬼使神差,在他要脸朝下摔个狗啃屎的时候,脚下凭空生出一道力,将他轻轻扶起,随着他还没反应过来时,脚下铁剑便朝天生噌地飞了过去。
长空直啸,莫箬的脚却像被钉在了剑上,被夜风吹在脸上的瞬间,激起了他浓浓的雀跃。
原来……
御剑这么爽!
做修士这么牛!
人只有体验过,才会对陌生的领域有真实感受,风吹醒了他的浑浑噩噩,此时才问出了一个重点问题:“姐姐,那我们来的时候为什么不御剑啊?”
用两条腿走了将近一天,差点把他累死。
在前面御剑的叶知予原本单手背后,帅的有棱有角,闻言后,脚下的剑冷不丁掉了一截:“咳。”
“你这话问的,赴死和凯旋能一样吗?”
莫箬点头:“有道理。”
“话说回来,凡人顿悟灵根我只听说过,还是第一次见,”叶知予换了个话题,“那你当时是什么感觉呢?”
“嗯……起初是你法剑碎掉的时候,我心里很绝望,觉得自己好没用,为了委托把你引来,可却什么忙都帮不上,白白害死了一条人命,”莫箬老老实实地回忆,“可我亲眼看到你临危不惧,绝处逢生,突然间就想,我可真是懦弱。”
“被族长压制的时候,我唯唯诺诺,被冰无吟吓到的时候,我只想着跑,看到你受伤,我只会自怨自艾,可我从来没有主动做过些什么去改变,然后我突然感觉浑身发热发烫,脑袋里纷纷扰扰,好像充斥着各种声音。”
“等到我再清醒过来的时候,你便告诉我,我居然有灵根了。”
竟是难得的机缘,叶知予执剑落在莫府门前,那些看守的修士绕过她打量着蹦下见的莫箬,眼中皆闪过一丝惊诧。
莫箬激动道:“叶姐姐,今天真是谢谢你,我叫人做桌好饭好酒,你吃了再走吧。”
“不必了,我还要回去交差,”叶知予柔和说道,“今日你也累了,生出灵根后需要多加休息,适应身体的变化。”
见她说话虽然温柔,但神情确实不容置喙的坚定,莫箬也不敢多留她,只叮嘱道:“这些是委托上的灵石,那柄法剑碎了,我再去给你拿一柄。”
说罢便匆匆往院里跑去:“你等等我啊!”
他冲进三房的兵器库里,好一顿叮咣翻找,终于找到了品相最好的法剑,但也勉强只算个二阶,毕竟他只是莫氏旁支,父母早逝,能支配的财产只有这些。
莫箬怕叶知予看不上,心里忐忑地跑到大门口,却见那里空荡荡的,哪里还有人在。
“走了啊。”
少年难掩失落语气,垂头哎了声,像只被人丢弃的小狗。
守门的体修见状,噗嗤笑出了声,转而递给他一片叶子:“方才那位姑娘托我转交给你的。”
高大的汉子乐呵呵的,不再是平时爱答不理的性子:“恭喜你啊,居然顿悟出了灵根。”
这莫氏,终于不再是碑鸣山界的异类了。
而莫箬却简略道了谢,急匆匆打量那片叶子,看见上面莹莹写着串字。
万剑宗,叶知予。
-
万剑宗,东阳峰。
星星点点的夜里,岳陵将手上的古籍合上打开,看似是在读书,可来来回回也只看了其中一页。
“行了,师兄你就别装了,”青灵长老谢茹抱臂看他,“这页纸都要被你磨没了,不是我说你,明明心里担心的要命,还非要让孩子去冒这个险。”
她也没成想叶知予居然真的下山去杀冰无吟了:“这些年你看到她不思进取,经常愁的站在山边叹气,如今她心性转变,那是好事,你不该多帮帮忙吗,干嘛还要使绊子呢。”
岳陵盯着书前放的那张法符,心神不宁地解释:“我想的法子你约莫也能猜到,若她只是一时兴起,坚持不下来,对她只是有害无益,我只不过是想试试她。”
他再次拿起法符,喃喃道:“这都一天一夜了,怎么还没动静。”
“难道她没去?”
“不可能,谢云霄告诉我她一大早就下山了,”谢茹道,“你这玩意不会没用吧?”
岳陵横眉道:“绝不可能,这是我亲手炼制的传讯符,和我给她的传送符可以相互感应,我骗她可以传送回宗门,实际上,只要她掐破,我就会传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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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身边,帮她解决掉冰无吟。”
两人围在桌前,死盯着法符,左看右看,就差钻进去了。
“两位长老这是看什么呢,”一个小脑袋加入其中,循着他们的眼神同看,“诶,这和我的传送符好像?”
谢茹点头:“可不就是一样的玩意儿嘛,谁知道灵不灵……嗯?”
她猛地回头,看见了脸色苍白的叶知予正巴巴站在身边:“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岳陵无奈地看着她:“你还是大乘期修士,居然连她的气息都没察觉。”
“我这不是太专心了嘛。”谢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她拉起叶知予的手转圈观察,从头到尾细细打量:“没缺胳膊少腿,我就说你没那么傻,居然敢自己去挑战冰无吟。”
“冰无吟?”
叶知予嘴角翘起,难得带了股孩子气,从芥子囊里掏出一方掌心大的木制锦盒:“我真的杀了。”
岳陵干瞪眼,不敢置信地打开盒子,果然看到流光溢彩的冰蓝色鳞片静静躺在软缎上。
“你……居然真的做到了。”
他端详着那块来之不易的魔物鳞片,忽然开始闷笑,继而大笑出声,仿佛是很久没有这么痛快过了。
“好,你说的没错。”
“你真的很像你母亲。”
叶知予听到自己被这样评价,显然也很受用:“那咱们什么时候开始炼剑?”
岳陵笑意未褪:“你如今连把像样的本命法剑都没有,如何铸炼?这样吧,我有一把仙盟夫人亲手铸的剑,将它送给你。”
他说着就要去拿剑。
“仙盟夫人是当今碑鸣山界的炼器天才,五十年铸一器,百年铸一剑,她的法剑千金难求,”谢茹也为她高兴,眨了眨眼,“你这次可真是转到了,你岳师叔连自己的关门弟子都舍不得给,今日居然要给你。”
叶知予腼腆一笑,但却缓缓拒道:“谢岳师叔好意。”
“可我已经决定要进洗剑池了。”
“洗剑池?”两人不约而同地蹙眉。
谢茹劝道:“万剑宗飞升大能无数,他们用过的法剑有的跟着去了上界,有的则回归洗剑池,但是那些剑曾经认过主,很难与你产生共鸣,除去那些,可用的好剑其实并不多了。”
“再者,进入洗剑池的价格还是千年前老祖宗定的,放到现在委实太高,同样的价钱去法器铺都能买把上好的二阶法剑了。”
岳陵点头:“人这一生只能进入洗剑池一次,且要经过心魔考验,若是失败,你不仅损失钱财,没剑可拿,还容易因心魔受伤,影响你参与宗门试炼。”
种种原因,导致万剑宗的洗剑池已经有两百多年无人问津了。
可叶知予眼神依然坚毅,不为所动。
“我只是想看看,我爹娘的剑是否在那。”
当初她的父母身陨,法剑是自动回归洗剑池,还是流落在外了,无人得知,叶知予想的很简单。
那把剑乃绝世神兵,若在宗门,看在血脉的份上说不定能与她认主。
若不在宗门——
她这辈子,就又多了件事要做。
10. 第 10 章
岳陵和谢茹闻言便都不再劝。
于私心而言,他们也很想知道师弟师妹的剑是否在洗剑池,如果不是他们不能再进,早就要去一探究竟了。
“霞光剑确实是不可多得的神剑,”岳陵首先妥协,“若你拿到了,你爹娘也算是有了传承。”
他重新又坐下来:“钱可还够?”
叶知予点头:“够了,我这次接受委托挣了些钱,修整两日我便入洗剑池,待出来后还麻烦您教我铸炼之法。”
她情绪不卑不亢,使得两人欣慰不已,有种吾儿初长成的开心。
从东阳峰回到洞府,因是深夜,虚华宫静悄悄的,许宁弈和谢云霄的洞府也都闭着灯,想必已经进入坐忘状态。
死里逃生的疲惫感直至当下才敢冒出头来,叶知予盘腿坐下,灵识在身体里巡视,查看灵台和灵根的受损情况,好在她与冰无吟的打斗只是力竭并非受伤,因此受损不算很严重。
她叹了口气,心里却十分满足。
上辈子她在虚华宫围着师门众人转,还以为自己做的事很有意义,失去亲人的痛楚让她渴望虚无的亲情,修为停滞的挫败让她封闭自己,脑袋里只有过一天算一天的苟且。
如今虽然险象环生,受伤受痛,但却实打实是为了自己而活,那种满足感果然是什么都比不上的。
她渐渐进入坐忘境。
心想。
死过一次的人不怕死。
但活就要痛快活。
-
“当真如此?”闭关多日终于肯见座下弟子一面的抚灵尊者抱腿坐在棋盘之前,神情中也见得一丝惊疑。
许宁弈气愤填膺的告状,许娥月则在旁边小声啜泣,时不时解释两三句。
句句听着是在为叶知予开脱,实则又句句做实了她所作所为。
抚灵尊者沉吟,并未发怒,只侧身看向谢云霄:“你怎么看?”
“也许如小师弟所说,阿予是妒忌小师妹入宗罢了,她多年不与外人结交,人情世故上难免陌生,做事说话过了头也很正常,”他低声道,但随即又话锋一转,“只是弟子仍有件事很是在意。”
抚灵尊者哦了声:“你说。”
“前天我听说师妹下山接受了绞杀冰无吟的委托,还以为她会知难而退,但昨日听说,莫氏的这项委托撤了,完成之人正是万剑宗之人,”他娓娓道,“而且,师妹这两天和东阳峰走得很近。”
东阳峰一出口,许宁弈也变了脸色。
全宗上下谁不知晓,抚灵尊者和成济长老相看两厌,虚华宫的人从来不敢和东阳峰的人打交道,就连宗门试炼遇上了,也是下死手分高下的那种。
“她怎么能这样,”许宁弈气道,“她难道不知道师父……哎,大师姐最近做的也太过分了。”
抚灵尊者明显的面露不悦。
他看着眼前的一片残棋,挥手道:“你们先下去吧,叫阿予来见我。”
三个弟子依言离开,许宁弈最亢奋,最近他被叶知予频频打脸,作为一直以来宗门宠儿的他属实心里难以接受。
“叫师父好好教训她一回,”他笑得吊儿郎当,“让她以后再不给我金梅散,还打我?哼,我看啊,吃醋也该有个限度,差不多得了,真以为她是金丹,虚华宫就没人敢惹她了?”
谢云霄却始终心事重重。
师弟师妹入宗较晚,也许并没有真实感受过叶知予在万剑宗的地位,哪怕她这一生真的寂寂无名,也可以凭借父母功德安享大师姐之位。
师父就算平日里对她有教训,有呵斥,但也仅限于此。
除非叶知予做出什么惊天动地残害苍生十恶不赦的大事,否则,就连抚灵尊者这个名号都不够抬出来治她任何一道罪。
他刚站在叶知予的洞府前,正在踌躇间,却正好遇见她出来。
人才两日不见,却清减了许多,脸色苍白,分明是过得不太好的样子,但谢云霄也不知道怎么了,竟从她身上看见了陌生的感觉。
活人的气息。
以前的叶知予不论再温柔,再好说话,却始终和旁人隔着薄薄的一道沟壑,像是行尸走肉,没有喜怒哀乐,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提线木偶般照顾好所有人。
但现在的她,眼里有冷淡,有厌恶,有讥笑。
虽然都不是什么值得夸奖的好情绪,但有生气了许多。
这种突如其来的活人气息让谢云霄觉得不安,向来善于揣测人心的他意识到,虚华宫对于叶知予的掌控已经越来越淡。
“闪开。”他挡在门口,叶知予皱眉,冷声提醒道。
谢云霄回神:“阿予,师父让你去一趟。”
他一如往常的当着和稀泥的老好人:“师弟师妹也是被你伤了心,无奈去找师父诉诉苦而已,你去了之后乖巧些认罪,师父向来心疼你的,不会拿你怎样。”
道歉?
叶知予闻言却莞尔一笑,令几人瞬间汗毛竖立。
许宁弈如同炸毛的猫,恶声恶气地说:“你,你可别想着违背师命,难道你还敢不去?”
望向飘在灵峰上空的百弈阁,叶知予却欣然点头。
“我去。”
“我当然要去。”
她腰间空空的,许宁弈目送她愈行愈远的背影,突然问道:“她的剑怎么会碎呢?”
“她可是金丹。”
谢云霄满不在意地离开:“她那柄剑还是你筑基后不要的四阶铁剑,跟你的比起来,当然会碎。”
四阶铁剑?
遥远的斑点回忆慢慢被人拂开尘土。
许宁弈哼了声:“怪不得,她肯定是怕我们给小师妹更好的法器,故而先闹一闹,引得我们注意罢了,不过一柄剑,她张口要就好了,弯弯绕绕的,闹得大家鸡飞狗跳她不嫌累吗?”
“怎么?她要了你能给?”谢云霄好笑地的问。
许宁弈昂昂头:“我可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如果这次她肯向我诚心认错的话,我还有柄三阶法剑,倒是可以给她用用。”
-
抚灵尊者单手执黑子,落在纵横交错的棋盘之上,只是忽然他又皱眉,“啧”了一声,将那棋子给拿了回来。
所谓落子无悔,但在他这是不作数的。
承揽掌门一百余年,旁的本事没有,他却独独爱上了下棋,他当初拜入师门时,虽然在整个万剑宗算得上名列前茅,但在他那群恐怖如斯的同门之中,却显得平庸了些。
老掌门座下八大剑修,论年纪,他应是第四,论实力,他却是第八。
许是被他们打压的狠了,多年都在别人的阴影中度过,尤其是他那位轰动碑鸣山界的天才小师妹面前,他是一点头都抬不起来的。
然而当了掌门好啊,不会有人拿他再去比较,他拥有万剑宗最高的话语权,可以每日端坐在他的小小棋盘之前琢磨棋艺,再不用为了假装勤勉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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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天不亮就去醒剑峰挥剑了。
他转着棋子,正思考着要落在哪里最好,百弈阁的门却被人给推开了。
无声无息地,叶知予已经站定在他的棋盘之前:“师父。”
好冷漠的语气。
好不耐烦的表情。
从来没被他这样对待过得抚灵尊者一时间喉咙哽住,忘了自己原本要说什么。
他呆了片刻,才终于回过神来。
心情凝重地打量着叶知予。
往常他这位大弟子不怎么说话,对他也是有求必应,沉默非常,故而抚灵尊者并没有好好看过她这一百年来的变化。
时至今日,冷着脸的叶知予高高瘦瘦站在他面前,周身镀着门外涌进来的光晕,那双眼睛如同寒冬清泉般无任何情感地盯着他。
竟然令抚灵尊者后背浸出一片汗。
实在太像他那个令人喜欢不起来的小师妹了。
“师父寻我有事吗?”叶知予看他发呆,也失去了耐心,“弟子忙着修行,如若没事我就先走了。”
抚灵尊者咳了声,招手朝她:“坐下吧,陪为师下一盘。”
他没什么棋友,虚华宫这群毛孩子修行都修的乱七八糟,更没时间陪他钻研棋艺,只有叶知予愿意舍下一两天光阴,与她下得有来有回。
而且每次他都能赢。
叶知予沉默了片刻,似是在压抑着什么,忽然又想到了好笑的事情,嘴角泛起一丝笑意,大方地与他对面而坐。
“好。”
她执白子,抚灵尊者执黑子。
这盘他自己闭关研究了三天的棋局,却在十招之内被叶知予打得七零八落,白子像凶猛的野兽,将他的黑子啃食殆尽。
抚灵尊者被打得节节败退,眼都直了,额头渗出了汗。
就在他还在拼死一搏时,叶知予的一颗白子重重落下,将棋盘上所有的黑子吃进手里,全白的棋盘将他压得喘不过气来。
一如小师妹当年用基础剑法将他逼下试炼台。
“师父。”
叶知予晃动着旗盒,哗啦作响,她笑意未达眼底,悠悠说道:“你下了一百年的棋,去年的棋圣大会你连前十都没挤进去,这也就罢了。”
“从你担任掌门至今,仙盟功法大会你连刚立宗二十年的灵光宗掌门都打不过,还是人家看在万剑宗的面子上让了你两招,使你堪堪得了个第十名。”
抚灵尊者仿佛被人扇了巴掌,左一下右一下,脸蛋子火辣辣的。
他嗫喏着想发怒。
但又能怎么样,叶知予她爹娘的魂还在灭魔大阵里压着,他可以骂她,冷落她,使唤她,但却无法伤她,打她,不然要是传出去,他颜面尽失。
叶知予起身,高高在上地看着他:“两手抓两手都被抓,不若您还是再找点别的爱好吧,毕竟任谁让了您一百年也都会累。”
说罢,不给他生气的机会,转身就离开了百弈阁。
她脚踏出门槛的瞬间,听见身后噼里啪啦棋子滚落在地的声音,抚灵尊者在后面大吼:“你这个不孝徒,有本事,你这辈子别用我虚华宫任何一个人!”
叶知予却像没听到似的,直挺着背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抚灵尊者气吁吁地捂着胸口坐下。
低头看着满白的棋盘,想起叶知予说得“让了你一百年”,顿时浑身揪着疼,疼得直呜咽。
一怒之下将棋盘也掀了。
11. 第 11 章
说出了长久以来藏着的心里话,叶知予只觉得吐了口浊气,前往洗剑池的脚步都松快了许多。
她落在逍遥峰,这座灵峰游离于万剑宗的七十二小灵峰之外,行踪不定,远远望去,它是日夜行走在云雾里的。
而整座逍遥峰只有一处落脚点,那便是洗剑池外的投石塔。
早年万剑宗最鼎盛时,各大高手搜罗天下奇珍入宗,其中以法剑最多,为了方便各弟子早日拥有自己的本命法剑,于是便有了洗剑阁的存在,三十颗上品灵石可谓天价,可那时候想进入的弟子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
然而如今高手凋零,洗剑池已经二百多年没有好剑出世,久而久之,愿意来此地的人也少了。
她摸了一把投石塔前的平台,便是厚厚一层灰。
如同□□嘴似的投石洞正默默张着,叶知予从芥子囊里掏出自己所有的积蓄,有上品灵石,也有下品灵石,林林总总好几捧。
她哗啦一下子全扔了进去。
之见那个□□嘴在她放满三十上品灵石的瞬间便紧紧闭上了嘴,人高的宝塔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
随之“噗”的喷出一股浅蓝色的气。
后面紧挨着的石壁由远及近地发出轰隆隆的声音,在她面前裂开了一道口子,这道裂口变得越来越大,整座山峰劈成两半,幽长的通道在敞开在她眼前。
她往里眺望,却发现什么都看不清楚,水雾遮挡了视线,只有清凉的风从里面吹出来,带着微润的水汽。
叶知予长长深呼吸一口气。
便一往无前地走向了未知的甬道。
-
“你知道我是谁吗?”清脆的少女声音,带着得意与骄傲,“我是万剑宗掌门的亲传弟子,不是你们这些人惹得起的。”
谁知周围却传来几声闷笑。
“哟哟哟,万剑宗好了不起啊,你说的掌门,不会就是那个仙盟功法大会要靠别人让两招才能进前十的老头子吧?”
“你可别这么说,人家是大宗,可别到时候一怒之下来找咱们拼命啊哈哈哈,到时候咱们掌门顾及面子还得让他两招,平添麻烦。”
叶知予缓缓睁开眼睛,她站在错落的光影里,细碎的阳光穿过树叶虚虚实实,她看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
正是她溺水那日和许娥月产生口角的几人。
叶知予心里咯噔一下,不愿相信地侧目,果然看到气红了脸的许娥月正站在她旁边拔剑。
“你们这些无名小卒,我师父岂是你们能笑话的?”
还不等她阻拦,许娥月这个小小的筑基后期速度却比金丹修士还快,拔地而起,剑影已经朝着那几人刺了过去。
“那就看看我们能不能,”对方无畏无惧,眼神轻蔑,纷纷祭出法器迎战,“今日我便教你认清自己究竟几斤几两。”
岳师叔说的心魔,竟然就是她死的那天。
故事重现,叶知予脑海中不自觉地充斥着当初她被溺水捂住口鼻,伴随着魔气的粘液从她七窍涌了进去,那种窒息感,她永生难忘。
当机立断,她决定撤出这场莫名其妙的比试。
然而对面并不想遂她愿,对方有两人,本着讲武德,树修行的原则,他们并没有一齐朝许娥月发难,而是发现了同行的叶知予。
使着银色长鞭的女子朝她游走来:“我方才听她喊你大师姐,二对二,这才公平。”
叶知予很想说,公平个屁。
上辈子她就是无端被卷入了这场打斗,甚至因为她到的晚,连前面那几句口角都没听到,就直接被人给缠上了。
如今再来一次,对面这个女修仍然像听不懂人话似的,朝她步步紧逼,灵活的银鞭处处朝她要害击去。
如果没记错,这位女修是离欢宗弟子,擅使长鞭,与她修为相同,也是金丹初期。
但离欢宗的功法灵巧、阴毒,此女又常年接受委托剿杀魔物,因此实战经验比她丰富的多,长鞭与她似乎融为一体般,心之所向,鞭之所至,比起叶知予那柄拥有微弱灵气的四阶铁剑好上十倍百倍。
叶知予无法,只得暗吃哑巴亏,如同上一世只能被动防御。
上辈子,她头脑发热,为了保护许娥月还跟人家拼命,喊着“小师妹躲在我身后”,然后被人打进了魔樟林。
魔樟林是碑鸣山界原生的植物,它们不会主动攻击人,但会散发出抑制灵力的气味,在里面的呆的时间久了就会浑身酸软,若是倒霉死在里面,那死者的骨血就是滋养魔樟最好的养分。
是以,叶知予虽然还不知道打破心魔考验的条件是什么,但遇事不决先保命,于是她与对方对了十几招后,终于逮到机会脚底抹油,趁对方没反应过来时开溜大吉。
她记得,这里便是低阶修士们常喜欢探索的须臾秘境,此秘境魔物众多,地界偌大,但天材地宝也不少,是用来修行的上好秘境,很多人闲着没事时总喜欢来溜达,这次,她便是陪着许娥月来见世面的。
“这次我可没有那么傻,还要做你的守护神,”叶知予脚底生风,身影摇动,“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须臾秘境那么大,只要她跑得够快就没有人能追得上,届时她先喘口气,再想想这心魔如何去破。
然而等她闷头跑了一刻钟,再抬头时,只见眼前豁然开朗。
许娥月还在和那人打得不可开交。
而银鞭女修见了她就像被鬼附了身,带着一身使不完的牛劲便狠狠几鞭抽了过来。
要不是叶知予身体反应比脑子更快,此时怕是被抽没了半条命。
“惹你的又不是我,”叶知予只能继续招架,心里却忿忿不平,“我从头到尾和你们半个字都没说过,你盯着我干什么?”
女修冷哼:“你们是同门师姐妹,我们也是同门师姐妹,我师妹打你师妹,我这个当师姐自然就打你这个师姐。”
她说了串绕口令,但叶知予却浑浑噩噩想骂街。
没有办法,她再次后退,想要朝另外一个方向跑,结果脚步匆匆跑了许久,终究是又回到了原点。
她啐了口,明白心魔给她幻化的地方就这么巴掌大,她想跑都没处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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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修不知疲倦,仍鞭鞭朝她心口甩去。
叶知予的灵力是有限的,可女修是心魔幻化,灵力无穷无尽,过了上百招后,她已然快要力竭时,眼神却掠过了对方身后的魔樟林。
心魔要求她重新经历一次生死劫,那魔樟林就成了不可或缺的一环,出口或许在那里面也说不定,叶知予狠狠一剑甩开长鞭,灵活转身朝树林跑去。
这些樟树表面与普通樟树无异,可刚进来几个呼吸的时间,她就觉得脚底变得酸软。
女修却锲而不舍地也跟了进来,大有不死不休之意。
叶知予只得继续往里跑,她知道,在魔樟林不能多待,必须赶紧脱离,可是身后有人穷追不舍,便只能闷头往前跑。
前面无他,只有溺水,漫无边际,无岸无底。
叶知予看到树林尽头的一抹光亮,卯足了力气冲刺过去,呼吸到新鲜空气的那刻,只觉得肺都被打开了。
可这不代表她安全了。
平静的溺水就像村庄里随处可见的湖泊,蓝绿色的水面没有一丝涟漪,殊不知,这是头正在蛰伏的魔兽,时刻准备猎杀。
女修的长鞭悄然而至,叶知予如同身后有眼,立刻扭头用剑格挡,朴实无华的剑锋被抽出一块豁口。
叶知予边招架她,边要注意脚下,谨防鬼鬼祟祟的溺水偷偷来拉她的脚踝。
在这里耽误的太久,叶知予又累又困。
“商量件事,”她气喘吁吁地问,“能歇会吗?你是捏造出来的,不知疲倦,可我是肉体凡胎,和你这样比试实在不算公平。”
女修却眯了眯眼,大喝道:“别那么多话,今日我们合欢宗偏要和万剑宗分个输赢,让世人都看看你们千年大宗如今是个什么光景。”
叶知予翻了个白眼,心想关她屁事。
但心魔幻化出来的人也都是提线木偶,没有道理可讲,叶知予自知劝说无果,便思索起来。
她心魔里的地方无非就是魔樟林和溺水,如今都走遍了,也没找到破解之法。
莫不是要杀了这个人才行?
但也不合理,此女灵力没有穷尽,显然不是她能杀死的,心魔不可能给她设置一个完不成的任务。
还是说……
叶知予抬头朝上看去,天空不知何时蒙上了一层薄云,方才还大亮的太阳如今已经悄然无踪,只有光亮从云里透过来。
她立刻闪身避开迎面来的一鞭,跳上法剑,御剑直直朝天空飞去。
若是地上无路,那便去天上找。
叶知予只觉得自己应该是猜对了,心里有些许的兴奋,径直进入棉花般的云层里去,一往无前地继续飞着。
她看到迎面的光越来越亮。
天光大盛,炙热的阳光刺的她睁不开眼,叶知予下意识合上眼皮,直到那股灼热褪去,她才兴冲冲睁开了眼睛。
便看见许娥月还在用三脚猫的功法在那丢人现眼。
而长鞭女修正发着失心疯朝她抽来。
叶知予再次缓缓闭上眼。
只希望这是在做梦。
12. 第 12 章
叶知予清清泠泠地站在那,女修红着眼朝她翻飞而来。
她绝望地闭上眼睛,转身朝着熟悉的路线跑去,招式之间,两人兵刃相接,魔樟林丝丝缕缕的魔气进入她的身体,无力感再次袭来。
没有第三次机会了。
刚才直冲云霄,耗尽了她所有灵力,如今魔樟再次伤害了她,巨大的亏空令叶知予脚底发软,她轻轻睁开眼,最后站在溺水边上。
长鞭银光闪过,一道阴影于她头顶自上而下,是她无力招架的奋力一击。
叶知予愣愣看向那位女修。
忽然笑了。
她轻声一句:“我记起你了。”
然后便直直朝后栽去,身体无重力地倒在蓝绿色的水中,没有发出噗通的水花声,就像是大海中汇入了一滴水,悄无声息地失去了身影。
叶知予再次陷入了上辈子濒死时的感觉。
无尽的水包裹着她的七窍,软乎乎黏腻腻,争先恐后地往里钻,水里无光也无声,只有看不到头的黑。
她却不再恐惧。
“我的死便是我的心魔,”她在脑海中冷静思索,“所以只有克服恐惧,直面溺水对我带来的伤害,才算是真的打破了心魔。”
无论如何想,她都对自己这个最终的选择不再质疑,因此整个人彻底放松了下来,躺在不知名的空间里徜徉。
时间久了,叶知予觉得晕晕困困的,这个地方又安静,又安全,就这样一直带着这里也不错。
大脑随着这种想法变得迟钝,她打了个哈欠,想睡一觉。
但冥冥之中,总感觉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是什么呢……
她睡着的瞬间,手无力地耷拉下去,从腰间划过,摩擦到了腰带的坠饰,冰凉的手感令她顿时打了个寒颤。
“我是来找剑的,”叶知予蹭的清醒过来,“睡什么睡。”
她四下转头,企图看到洗剑池存剑的地方,可终究一无所获。
进入溺水之后她并没有死,那就证明她选择的这条路是对的,叶知予腰上发力,猛地在浮空中坐了起来,挺直腰板,双腿盘坐。
她两手掐拈,平心静气。
五感穿过层层叠叠的黑暗,朝着直觉所在的方向爬去,如同一只渺小的蠕虫,在偌大天地之中踽踽独行。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触到一丝磅礴的灵力,似是有人在召唤般,她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
汹涌的灵力朝她袭来,叶知予猛地睁开眼睛,大喊道——
“剑来!”
不容分说的一股气从远处奔驰而来,叶知予看不到它,却能感觉到她,那股气越来越近,直将她的发丝吹起,身形不稳,以至于她不得已站起了身,凭着直觉单脚后撤一步,站定用力,朝虚无中伸出了手。
手掌张开时,巨大的力道打了过来,她后撤几步,堪堪接住,灼热的金属只恨不得将她的皮肉烧焦。
但叶知予知道,她不能松手,不然将会前功尽弃。
她低头咬着牙承受这股灼烧,痛苦之后却发现灵根更为活跃,往常猫趴的灵力此时不安分地在身体中来回飞窜。
直到那股焦热慢慢散去,叶知予脑中无比清明,周围的黑暗渐渐褪去,她站在了一道圆弧形的水泉之前,低头看着手中沉重的法器。
这是柄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剑,剑柄上端已经有岁月磨损的痕迹,剑刃锋芒毕现,微微翻转便有小剑风跳跃,剑身上描刻着精细的纹路,像是某种古老的图腾。
她学着古籍中所记载的,用剑刃划破了手指。
鲜红的血液从纹路的一端开始游走,渐渐填满了整个图腾,此时她才看出来,这好像是半朵花的形状。
半朵花……
那岂不是还有另外半朵?
叶知予还未来得及细想,就看到她的血液彻底填满了图腾,而整把剑也开始发出嗡鸣,在她手中震动。
她片刻失神,脑海中不知何时闯入了一道词。
“落雁。”
这便是这柄剑的名字了。
她话音刚落,长剑随之发出震天长鸣,一道金黄色的金光直直朝上飞去,冲破云霄,整个洗剑池所在的灵峰都跟着轰隆作响。
叶知予不知道的是,这道金光不仅她看得到,洗剑池看得到,整个万剑宗都看得到。
所有人都站在了洞府之外,欣赏宗门百年不见的盛景。
尤以抚灵尊者为首,他站在凌霄殿的前方,背手而立,身后是几大长老和各灵峰高手。
“是谁进入了洗剑池?”他不着头脑地问了声。
面面相觑间,负责守护洗剑池的长老出列道:“是您坐下大弟子,叶知予。”
他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心情显然是愉悦的。
闻言,其他人也跟着振奋,三两祝福道:“恭喜掌门,座下弟子得上古神兵认主,此乃虚华宫喜事,也是万剑宗幸事啊。”
“没错,一是咱们万剑宗已经快二百年没有神兵出世了,”另一长老笑道,“如今可以在其他宗门前扬眉吐气了,二是抚灵尊者的衣钵也终于有得意门生继承了。”
可惜他说完这话,其他人都很默默无语地离他远了两步。
岳陵使劲咬着牙才能让自己没笑出声来,这老头子在灵兽峰待久了,脑袋也跟着退化了,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了。
谁人不知,当初抚灵尊者继承了掌门之位后,为了平息宗内质疑之声,只身前往洗剑池,祈祷能够认得神兵,名正言顺的执掌宗门之事。
可他去了七七四十九天,人却是被抬回来的,不仅一把剑都没认,还差点丢了命。
如今他的弟子得到了神兵,岂不是打了这个当师父的脸,虚华宫的弟子各各都没出息,每年的宗门试炼都集体垫底,与其说是他们资质不佳,不如说是从根上就出了问题——
师父没领进门。
抚灵尊者始终背对着众人,遥遥朝向洗剑池的方向。
直到金光褪去,他才晦涩地张口:“既是神兵现世,那我等便一起去看看吧。”
其实不用他说,如此光宗耀祖的大事件,大家早就准备组团去看个究竟。
而与此同时的叶知予,却略显失望。
认剑之后,周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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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雾气终于彻底散去,露出了湛蓝色的天空,还有如同镜面般的低洼水泊。
水泊偌大,其中寥寥竖着几把长剑。
确实如岳陵师叔所说,因为后期没有及时补给,如今洗剑池的灵剑已经被认的差不多了,她数了数,只有十九把。
而这些剑里有十五把都是二阶以下的普通法剑。
剩下的四把则超过二阶,是叶知予当前修为无法确定的品阶。
她甚至踏进了水泊里,任由养剑的天水浸透她的衣袂,细细观察了每一把剑,最终失望地起身,满目苍凉。
这里面没有霞光剑。
她父母的霞光剑不见踪影。
霞光剑其实是两把细剑,一把谓霞,一把谓光,但只有合力使用时才能发挥其本来的力量,因此世人始终称其为霞光。
这样的绝世神兵,怎么会不见呢?
是被魔族偷走了?还是在大战中被毁了?
叶知予思索不到答案,只能失落地离开了水泊,将手中落雁收回腰间突然出现的古银色剑鞘中。
还好,此次也不算无功而返,她仔细分辨过这柄落雁,品级在二阶之上,说不定是一阶神剑。
那这么算的话,她三十灵石不白花。
叶知予便朝着山壁上的裂缝走去,如同进来时那样,她只身穿过迷雾后,便回到了投石塔处。
可如今这里哪还看得见那尊小塔,乌泱泱挤得全是人。
叶知予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犯了什么滔天大错,比如灵石的纯度不够,把投石塔堵坏了。
但看到除了抚灵尊者以外全都喜气洋洋的脸,她便轻易猜到了首尾。
莫不是她认了把好剑?
“恭喜你啊,阿予,”谢茹最先走上来,握住她的手,“你被绝世神兵认主了,从此以后,你再不用去寻剑了。”
一是拥有了本命法剑,二是拥有了神兵作为本命法剑。
这两个消息对任何人来说无疑都是天大的好消息。
“绝世……”叶知予从腰间解下落雁,“神兵?”
这四个字她只听说过,距离最近的一把神兵,便是她父母的霞光剑了。
“我来看看,”岳陵是剑痴,天上地下没有他认不出来的剑,只是他一看到叶知予手中的剑,便立刻变了神色,“居然是落雁!”
“落雁!难道是老祖的那柄?”
“老祖飞升时居然没有将它带去上界?”
众人皆倒吸了口凉气。
叶知予也倒吸了口凉气。
大家口中的老祖,便是叶知予的太师祖,传闻八百年前就是他以凡人之身顿悟修行,一介布衣入万剑宗,三百年便飞升上界。
此人剑法精妙绝伦,世间罕见,将当时还是中流的万剑宗发展鼎盛,成了碑鸣山界的第一大宗。
可这人偏不喜欢自己的徒孙——
谭玉雨。
叶知予抬头看向自己的师父抚灵尊者,只见他面露沉色,眼睛死死盯着她手中的剑,两个腮帮子因咬牙太狠而变成方的。
好巧,她的师父,原名恰是,谭玉雨。
13. 第 13 章
叶知予的师祖有八个徒弟,她的父母一个排行老七,一个排行老八,岳陵是老三,谢茹是老六。
谭玉雨是老四。
却也是这八个人中最大的变数,他乃人间雍国太子,王上因急症驾崩之前,曾将王位传承于他。
然而雍国王上有十六个子嗣,身后站着十六个母家,他们对拥有聪明才智却母家式微的谭玉雨发起兵变,一时之间,雍国被分割成近二十块势力,各自为王,战争连年不断。
然而就在谭玉雨励精图治,想要力挽狂澜之际,善国和屏国接连进攻,将分崩离析的雍国势力挨个击破,轻而易举的打到了国都。
谭玉雨还未来得及施展抱负,便成了亡国之君,不仅母族无人生还,就连他的妻儿也都惨死敌国之手,他孤身一人,遭此惨烈,悲痛之中却顿悟出灵根,竟在一念之间引气入体。
于是便被路过的叶知予师祖,道坪真人收入门下。
以上这些故事,皆都来自岳陵。
他坐在长桌边上,面前是目光炯炯爱听八卦的叶知予,于是便叹了一口气:“起初他刚入宗的时候,资质虽不能算惊天动地,也能称得上是万剑宗的个中翘楚,可直到他迈入金丹境之后,便缓下了速度。”
叶知予撑着下巴,并不惊讶。
身为万剑宗的掌门,抚灵尊者最为人所诟病的,便是他仅仅是个元婴巅峰期。
这在碑鸣山界属实少见,除非是那些名不见经传的小门小宗,是以这百年来万剑宗的衰落也是有迹可循的。
“那当初为什么会让我师父当掌门呢?”叶知予不解,“我只记得当初我在闭关破境,刚迈入了金丹境时,就听到凌霄殿的传音,说是由他执掌宗门事务,可当初你们的修为都在他之上吧?”
岳陵当初是大乘三阶,谢茹已经隐隐有迈入大乘的迹象,她父母更不用提,是碑鸣山界罕见的化神期大能。
那时的抚灵尊者还是个元婴三阶。
然而岳师叔对此却不愿多说,只是摸了摸叶知予的头:“有些事,还不到你知道的时候。”
“那,太师祖不喜欢我师父,难道是觉得他笨?”叶知予从不追问别人不想说出口的秘密,转而继续八卦。
岳陵被她这句笨给逗笑了。
“非也,你太师祖虽然天赋异禀,天之骄子,但性格温和不苛刻,我们这些徒孙都很亲近他。”
“只是当年你师父修为进展不明,他剑走偏锋,四处搜罗天材地宝,在各大秘境没少跟人起矛盾,因此名声不是很好听,”岳陵感慨道,“你太师祖偏就不喜他这个性子,飞升之前曾经断言,阿雨难成大器。”
也是这句话,使得谭玉雨几百年了耿耿于怀。
“怪不得,我拿了落雁,师父的脸那么臭,”叶知予笑道,“但无妨,我反而心情好了些。”
岳陵将桌面的东西收拾出来,终于将话题引回了正题。
“既然你现在已经有了本命法剑,那冰无吟的鳞片暂且用不到了,你接下来所要做的事情,就是修习新的剑法。”
“新的剑法?”叶知予不懂。
“万剑宗所有人都修习的归元剑法,乃是开宗流传下来的古老剑法,后经一代代掌门大能精进,按理说应该是天下最好的剑法了。”
在旁边听了半天的谢茹终是没了耐心,将瓜子皮一吐。
“最好的不一定是最合适的,我们也只是有所猜测,就像当年你母亲以身涉险,私下里学习了她从北巅秘境中得到的大机缘,月衍剑法。”
这可真是闻所未闻了。
叶知予这个亲闺女听见都只有干瞪眼:“意思是,我娘同时掌握着两种剑法?”
“不,”岳陵面色沉了下来,似是回忆起了难过往事,“她自断功法,将修习的归元剑法于灵根中尽数散去,重新修了月衍剑法。”
“天下所有的剑修都是炎阳体质,归元剑法便是利用我们身体里的阳气来催动灵力,”他说道,“但月衍剑法动用的是身体里的寒阴之力,你母亲修习起来虽然身体痛苦不堪,但修行却一日千里,因此也遭到了很多人眼红。”
回想起那些日子,宗内许多人善变的嘴脸,明明都是同宗同门,却为了这个剑法而闹得不可开交。
谢茹摇头,无奈道:“你母亲一开始也没多想,见大家都想学,便将剑谱轮番借了出去,可没想到,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月衍剑法所带来的痛苦,那些人要么走货入魔,要么筋脉断裂,他们和亲人朋友纷纷找上门来,非让你娘给个交代。”
经历了这么多事,又死过一次,叶知予早对人性有了透彻的认识,得知这个故事,心里的讥讽比生气反而多了几分。
“所以我娘把剑谱烧了,对吧?”她平静说道。
岳陵和谢茹都大吃一惊:“烧剑谱的时候你还没出生,你怎么知道的?以小师妹的性格,怕是不会跟你说这些吧?”
“难不成……”
谢茹突然凑近,细细打量着叶知予的脸:“你其实是个哪吒,在你娘肚子里待了一百年,而且还能听到外界的声音?”
叶知予:“……谢谢你,真的很敢猜。”
她抚额:“其实,那卷剑谱我娘没烧,总是被她随身带着,小时候我无意中从拿着她芥子囊玩,便发现了剑谱。”
岳陵诧异,但很快又释然了:“也对,月衍剑法对你娘十分重要,如若不是得此剑法,她与你父亲也没办法抵御魔主,当年我就不赞成她烧了,看来,小师妹也不是真的傻。”
“但是她带着剑谱进了封魔大阵。”
两人闻言,再次萎靡:“那和被烧了也没什么两样。”
“但是那卷剑谱,我还记得。”
两人倒吸一口气:“你有病就去杏林峰看病,别在这说一句就要大喘气。”
叶知予面上蒙了层淡淡的忧愁。
“我记得,是因为月衍剑法只有六式,而我看到的是上卷,也就是前三式,至于下卷,我从未见过。”
她自小对剑钟情,喜欢研究剑谱,因此当时看到与归元剑法催动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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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全相异的月衍剑法便深深着迷了。
不过,当时她母亲发现后,非常紧张地将剑谱收走了,并嘱咐她,千万不要修炼这套剑法。
现在想来,约莫也是她的关心,面对那么多人的惨死,她肯定不敢让女儿犯险。
“师叔你想的办法,就是让我换套剑法去练吧,”叶知予起身,落雁的剑鞘泛着金黄色的光,“多谢您老人家指点。”
见她一副已经下定决心的坚毅模样,岳陵却又于心不忍了。
“正如你师娘所说,当年练月衍剑法的人,除了你母亲,其他人皆无好下场,她既没想让你继承衣钵,我们的建议也不应该作数。”
“别人练不成,那是别人的事,我不一样。”
叶知予堂堂正正站在黄昏的光霞中。
“我是她的女儿。”
抚灵尊者不是个大度的性子,如今她得了落雁,便成了他最讨厌的人,从此之后,虚华宫上下都会和她不对付。
如果没有过硬的实力,以后叶知予就只能被欺负,被挤压,永无出头之日,继续窝囊的活到死。
与其这样,不如赌一把。
赌她的天赋和资质还没用尽,赌她不负万剑宗天才之女的名头。
她走之后,谢茹半是忧心半是欣慰地舒展着眉眼:“所以我说她很像小师妹吧,性子倔得很,以前她浑浑噩噩的过,谁也劝不动,现在要赌命,自然也是劝不动的。”
“师兄,如果你真的关心她,就不该提起月衍剑法。”
岳陵沉默半晌。
来回摸索着本命剑上的一个小小刻字。
“是。”
“我有私心。”
-
叶知予离开东阳峰后,先是打算去找汪越。
如果接下来的日子她要修习月衍剑法,那便不能继续指点他了,这件事知道的人还是越少越好,她需要找个僻静的地方。
重要的是当初去杀冰无吟走得急,还有三天的灵石没结。
她给汪越传音:“你在哪里?”
很快,对方略带兴奋嘻嘻哈哈的声音传来:“叶师姐,我在风云台,你快来啊,有热闹看。”
如今万剑宗的热闹对她没什么吸引力,但是汪越这孩子对她一向不错,她到底没忍心扫他的性,便直接御剑往风云台去。
风云台,便是万剑宗的大门前,所有新入宗的弟子都会在此停留,等待归宿,当初叶知予没少在这做领路人。
她倒是疑惑,如今并不是每年大选的日子,谁会在这时候入宗。
叶知予单脚落在风云台的桅杆上,周围是悬崖吹来的猎猎风声,只见宗门开了一半,几人站在台上,她感受到这些修士的灵力,皆在金丹之上,那便不是来拜师的。
莫不是来打擂台的?
她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就听到那几个修士之间传来了一声甘亮清脆的呼唤,穿着灰白色长袍的少年正朝着她兴冲冲打招呼。
“姐姐!”
“我来投奔你了!”
14. 第 14 章
几天不见,莫箬居然高了,也壮了,凡人顿悟之后,灵力会重塑他的身体经脉,看来这小子已经引气入体了。
因为他的热情招呼,许多人也发现了叶知予,纷纷行礼:“叶师姐。”
这些来凑热闹的弟子都是年轻一辈,许多还在外门苦苦挣扎,因此叶知予对他们来说也已经是很高不可攀的存在了。
叶知予朝他们微微颌首,再经过众人走到莫箬面前时,就看到他双眼亮晶晶的,崇拜地看着她。
“姐姐你好威风。”
莫箬虽已经迈入修行,但是像万剑宗这种千年大宗对他而言可谓极尽神圣,惴惴不安地来到这,还怕会被人被人轻视鄙夷,没想到唯一的人脉居然这么风光。
几位护送他来的体修也认出了叶知予:“既然如此,那便将莫少主托付给姑娘了。”
叶知予点头,接新人这种事她已经驾轻就熟,在一众注视的眼神中,她没过多解释,直接将莫箬拽上了落雁,御剑升空而去。
“那便是绝世神兵吗?”汪越喃喃道,“好可怕的剑气。”
他雇佣叶知予当她的练剑搭子大半个月,四舍五入便是她的关门弟子,此时汪越与有荣焉地挺起了胸脯:“叶师姐可真厉害。”
旁边那些被落雁震慑的弟子修为还不如他,此时都已经被迫东倒西歪,识海翻涌,七荤八素中还不忘点头附和。
“是呀,我这辈子居然能见到神兵出鞘,也算不枉此生了。”
而剑上的叶知予问莫箬:“你是承了谁的牌子来?”
不通过宗门大选就入门的,如今只有许娥月一个,她违背祖制拜入虚华宫成为内门弟子,掌门为何没有收到天谴暂且不表。
但她敢肯定,莫箬定然没这么好的命。
所以唯一的解释,便是他是那种花了钱进来的记名弟子,不入宗谱,不领供奉,只消花点钱,随着其他弟子上些同样的课程,但大多都是皮毛。
这也是万剑宗式微后创收的主要途径。
很多凡人子弟虽然生有灵根,但是资质差,不可修行,但这身根骨浪费了又十分可惜,便会花些钱财联络一些宗门,成为记名弟子,锤炼根骨,起码可保长命百岁。
莫箬被风吹得眼都睁不开,却还是在努力想看看修行大宗的灵峰样貌:“唔,好像叫……岳陵?”
居然是岳师叔。
叶知予叹了口气,抚灵尊者是个不作为的掌门,不是云游便是闭关,使得岳师叔这种不入世的性格不得不想尽办法支撑宗门。
没想到,记名弟子这么被大能们集体瞧不上的事,他都肯做。
落雁转了个方向,很快便落在了东阳峰上,岳陵不成想今天还能遇到她,结果看到她身后站着一位唇红齿白的小少年,面上立马冷了下来。
“怎么,剑法还没找落,就先找道侣了?”
他走到莫箬面前转了一圈,极尽嫌弃地撇嘴:“还是个新瓜蛋子,凡人根骨,还未筑基,这也不行啊。”
莫箬被折磨劈头盖脸的一通评价,心都死了。
他就说吧,这些修真之人对他肯定会排挤!欺辱!歧视!
叶知予一言难尽地看着岳师叔,好心提醒:“这位是莫家送来的小少主,来万剑宗当记名弟子的。”
莫家。
岳陵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他捏着莫箬的肩膀,忽而点点头:“嗯,身为凡人顿悟,能有此造化已经很难得了,如此短的时间能引气入体,说不定真是个能成材的苗子。”
“啊?”莫箬迷茫地抬头,“刚才您不是这样说的……”
叶知予忽然想起一百年前父母去世时,宗门长老前来安慰她时,岳师叔可是蹲在她面前憋了半晌只说出“节哀”两个字的沉闷性子。
怎么如今小词儿一套一套的。
看来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诚不欺人。
“不说这些了,”岳陵心虚地转移话题,“万剑宗最闻名的便是修剑,其二便是体修,可这两种法门需要大量的时间与精力,不适合你这种三天两头要回家的记名弟子。”
莫箬面露愧色:“我如今已经被宗族转入主家族谱,成了莫氏少主,必须学习接手家业,确实需要时不时回去。”
“可……可您不能不教我。”
岳陵登时瞪起了眼睛:“怎么?你还威胁我了?”
“家主知道您不愿意收我,于是来之前教我一句话,说是若您要将我拒之门外时,可以向您说出。”
“什么话?”岳陵挑眉问。
莫箬装着胆子,重复了家主的叮嘱——
“咱们莫家可是付了五千上品灵石将你送去万剑宗的,若是对方不想教你,那便叫他们把钱退回来。”
五千上品灵石。
叶知予心中都掀起了波澜,她只知道莫氏有钱,没想到能这么有钱。
“咳,”岳陵脸绿了一阵,“我只是说不好教,又没说不教。”
说完便沉默了。
记名弟子不适合修剑,因为剑修需要沉心、专心、一心,若是杂念过多,便容易走火入魔。
更不适合体修,因为体修比剑修更需要天赋,不仅要能打,还有能挨打,若是没有绝佳的根骨,很容易还没来得及修成正果就被打死了。
所以,莫箬进入万剑宗要修习哪类法门,才是最头疼的事。
叶知予抱着胳膊,无聊地朝悬浮在半空的各大灵峰眺望了一番。
忽而灵光一闪。
“或许,我知道有个适合他的好去处。”
-
又一次站在神兵落雁上,莫箬习惯了许多:“姐姐……师姐,您说的那位长老如此神通,真的能愿意收我吗?”
方才他在东阳峰姐姐姐姐叫的正欢,被岳长老一拳爆头,说他“没规没矩,记名弟子也是弟子,要喊她叶师姐”。
叶知予听着也顺耳了很多。
她的剑正朝万剑宗最偏僻的灵峰而去:“放心吧,她肯定会很高兴的,喏,月华峰到了,以后这便是你学习的地方了。”
莫箬跳落在青青草地上,发出了真心实意的感叹。
“好美的地方。”
并不是他没见过世面,而是月华峰的景色集合了四季特色,他们脚下是青草,再往前却有两颗红枫,东边是雪山,西边是涓涓溪流,落英缤纷的樱树长在雪山头上,而朝朝立立的矮松又在一片沙漠之间。
莫箬好奇地弯腰去摸草,得到真实的触感,仍不敢置信:“原来修真竟如此逆天,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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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四季集合在一座小小灵峰上?”
叶知予笑着按住他的肩膀,将人转了个圈:“看到那张黄符了吗?”
经她提醒,莫箬才发现入目所及之处,很多地方都静静躺着一张小黄符,他倒也不笨:“你是说,这些都符纸变的?”
“没错,世人皆知我万剑宗有最好的剑法,最强的体修,却不知,我们还有当今世上唯一一位大乘境的符师。”
“符者,进可攻退可守,闲来无事还可炼符来卖,除了人人皆可炼的传音符、传送符等一阶符纸不值钱,从二阶算起,就连健体符在黑市上都能炒到十几上品灵石,高阶符者更是能一纸定乾坤,两符搅风云。”
被她说得心潮澎湃,莫箬简直下一秒就想直接拜师画符。
可很快又萎靡下来。
“若真有师姐你说的这么好,哪还轮得到我这种记名弟子,我一个凡人出身的,如何争得过别人。”
他话音落,周围山水变倏然摇晃起来,点滴小雨落下,空中彩霞燃烧,只见穿着烟红色长裙的女子飘然而来。
人未至,声已落。
“非也,修我符者,无须绝佳根骨,无须绝顶天资,更无须勤勉劳苦,可最需要的却不是人人都有的。”
她单脚落地,如同远古灵使,居高垂头打量他:“小子,你有吗?”
“……您还没说到底是什么。”莫箬摸了摸鼻子,被问得一头雾水。
女子轻轻摊手,便见一道黄符破风而来,上面划着繁杂的花样:“这张符纸乃是最普通的二阶符纸,水凝符,驱动之后,一炷香之内便可操纵水雾作为武器,修为越高,可操纵的水雾越多。”
“这么厉害。”莫箬能简单的明白这符纸的用处。
“也就是说,我有水符就能纵水,火符便能纵火,土符就能纵土,那岂不是只要我能画符,便可以无穷无尽利用身边的任何资源。”
女子轻笑:“说的不错,但你可知道,这张最基础的符,需要使用灵纸为符,灵兽绒毛做成的画笔,以及碾碎的灵石为墨,一两灵石一两墨,总共至少需要五块上品灵石才能画成。”
叶知予咂舌,怪不得这位玉长老至今没有徒弟,天资难找,根骨难寻,但都比不上有钱人稀少。
修行是个烧钱的行当,族中修士越多,这个家族只会越穷,因为每个人都要花钱打造法器,炼化法器,买灵药,买符纸,入秘境等。
所以碑鸣山界的有钱人,其实都是凡人。
莫箬恰好就是一个有钱的凡人,如今顿悟入道,便拥有了符师最逆天的资质——有钱。
他心生向往地看着那张水凝符,发出了由衷的感慨:“好便宜啊。”
女子闻言一个趔趄。
“修符需要大量的灵石,你确定要学?”
莫箬仿佛找到了自己的人生目标,坚定地点头:“是的,这位前辈,弟子别的没有,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只有钱了。”
他当即半跪在地上:“前辈,请您收了我吧。”
叶知予看见玉长老眼中燃起的兴致,和难压的嘴角。
她当即放声大笑,笑中带泪。
“三百年。”
“三百年啊。”
“我终于等到一位有钱人了!”
15. 第 15 章
莫箬就这样成为了碑鸣山界最稀缺的符师,玉长老唯一的关门弟子。
“你的师父全名玉遥迢,玉家你知道吗,”叶知予临别时,跟莫箬最后嘱咐道,“玄衣坊的那个玉家。”
原本因为拜师而被兴奋冲昏头脑的莫箬此时慢慢睁大了眼睛。
“玄衣坊谁不知道啊,无论是碑鸣山界还是凡人界最大的制衣坊,总共有一千家店,遍布四海八荒,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玄衣坊。”
叶知予点头:“没错,就连这大小宗门的宗服也全都是玉家做的,包括我身上这件,所以你知道想要成为厉害的符师需要花多少钱了吧。”
玉长老的本领之大,大乘一阶就有接近化神的能力,万剑宗的上一任掌门也曾挑选了几个家世不错的宗族弟子送到她门下。
可惜,所有人都在刚刚金丹期就拜别师门,另谋他处了。
“元婴之前的符师根基不稳,经常画上十张符里有六七张都是坏符,坏符不仅一文不值,还容易对画符之人产生反噬,可谓是费钱费力还不讨好,”叶知予耐心解释,“你也要做好这个准备。”
莫箬闻言,沉默地分析了一阵。
继而坚定地点头:“师姐,我同他们不一样,莫氏至今就出了我这个修行独苗,可举全族之力供养我,其次,我拜入玉长老门下,是她唯一的徒弟,也能为族人面上争光,因此,钱这方面不用担心。”
真是令人留下羡慕的口水。
这般优势要是被外面那些剑修知道,恐怕要抱着本命剑痛哭三天三夜。
“既然如此,那我便走了,”叶知予对这个少年极为温和,“需要离开的时候,就去吹响那边的金号角,便会有灵鹤来接你。”
她拍了拍莫箬的肩膀,充满着无限的期望。
将走之时,不知踪影的玉遥迢却突然出现,红衣胜火,面色如盛开的石榴花,喜气招摇:“虚华宫的,你等下。”
叶知予被这好听的声音唤住,她停下要踏上剑的脚,迷茫回头。
只见一个红色的匣子朝她直直飞来。
“我有个不争气的妹妹,非要嫁个什么不知路数的男人,我跟她说以后老死不相往来,”玉摇迢说起来时,还气得翻了个白眼,“不过今日我认了个小徒弟,心情好,你便帮我把这东西送给她。”
说罢,她和莫箬一同消失在原地。
整座灵峰再无其他人,叶知予才拎着盒子御剑离开,才突然想起来,玉遥迢好像只有一个妹妹——玉遥娆。
玉家是自声名鹊起时便是女子当家,且她们家族很有意思,历任家主都生双女,便将偌大家产分为两半,一女得一半。
直到玉遥迢展露出非凡的符师天赋,短短一百年就超越了她的师父,于是她便放弃家业,入主万剑宗,潜心研究,自创符法,成了历史罕见的大乘期符师。
这期间,她的妹妹玉遥娆则只身撑起整个家业,并且给她这位姐姐源源不断地提供灵石。
也因玉遥迢坐镇,三百年来无人敢生事惹怒玄衣坊,她妹妹这家当的也算太平。
姐妹俩如此相伴相依,如今竟然闹成这个地步了?
叶知予顿时觉得这盒子如同烫手山芋,妹妹大婚在即,当姐姐的却连面都不露,这礼物不像礼物,像打脸。
可如今想反悔也不成了。
她仰天叹了口气,只想说宗里这些长老们的脾气是越发古怪了,仅是玉遥迢那动不动就用符纸让人石化三日的脾气,她便不敢将东西送回去。
玄衣坊的总店就在应天城,叶知予进入熙熙攘攘的门店,就被那些花团锦簇的女修们给惹得直了眼。
她从未进过这成衣店铺,更是从不知道法袍能有那么多的花样,那样多的颜色。
“这位姑娘,”甩着鲛丝帕子,云鬓斜插星红石步摇的女子婀娜而来,笑意吟吟地问,“您要买些什么?”
叶知予回神,被香粉刺的退了一步:“我找人。”
她看见女子脸色瞬间变了,连忙解释:“我乃万剑宗弟子,受玉遥迢长老的嘱托,前来给玉族长送样东西。”
“听说她将大婚,玉长老给她准备了礼物,”叶知予硬着头皮说,“可她没告诉我要去哪找玉族长。”
女子见到她手中的盒子,正是描刻着玉氏图腾的喜盒,玉氏女子出生便会拥有一套专用的喜盒,刻着她们的名字。
她立刻便苦笑起来:“没想到玉大姐真的不回来了。”
女子叹了声,玉手遥遥一直:“小姑娘对应天城不熟悉吧,这里最大的两栋宅子,东边是莫家,西边便是玉家,喏,我玉氏族长就在宅里呢,明日便是大婚,她正紧着准备呢。”
居然明日就大婚吗?
叶知予站在张灯结彩的玉府门前,看着喜气洋洋的人们抬着大箱小箱进进出出,每个人都穿红戴绿,好不热闹。
和寂静的月华峰形成鲜明对比。
她和看门的小徒说明了来意,对方见到喜盒后明显也是精神一振,连忙叫人进去通传,这样大的宅子,人们传句话都是一道又一道。
等了许久,小徒笑着回来:“姑娘随我来,玉族长要见您。”
穿过层层叠叠华丽繁复的回廊,这个玉府那么大,叶知予一路上却总感觉见不到光,金饰造成的屋顶甚至罩住了院子,四处充斥着奢靡之感。
但她回想起玄衣坊里的那些法袍,虽然精致花哨,却没有这般堆砌死气的感觉。
她忍不住开口问道:“玉府一直是这样的吗?”
“这样……金碧辉煌的?”
小徒抬头看着金色的穹顶:“以前这里都是葡萄藤,听说是新姑爷喜欢,族长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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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意叫人新筑的,这里,这里,还有那些红星石的砖,都是新姑爷选的。”
玉氏因是女子当家,因此只招赘婿,可见其财大气粗,居然为了娶个丈夫而花了这样多的钱。
终于到了最里面的院落,叶知予还来不及感慨这里的装潢华丽到她近乎眼瞎,就被站在门前的玉遥娆给闪瞎了眼。
她比起玉长老长相更为妖冶,穿着一身喜服,环佩交错于腰间,头顶朱雀石与明光珠的发冠,红唇微微勾起,笑得像勾魂妖精。
“你是我姐姐派来的人?”
叶知予尴尬地点头,将喜盒递上去,整理措辞:“玉长老新收了徒弟,因此闭关教导,可能来不及参加您的喜宴……”
“罢了,不必找借口了,我上次与她争吵,她说得明明白白,不再认我,”玉遥娆眼底闪过几丝疲态,“不错,至少还知道给我送点礼。”
她朝领路的小徒勾勾手:“将这位姑娘带去客房住着,明日我大婚,招待她观礼。”
叶知予连忙想要拒绝。
“弟子宗内事务缠身,可能这就要回了,祝贺玉族长新婚大喜。”
玉遥娆则撇撇嘴,失落至极,那双上翘的桃花运美眸含泪:“我还以为你能替我姐姐在这多待段时间呢,罢了,我的婚事终究是无人祝福。”
怎么有人哭都这么美的。
叶知予毫无定力:“其实,住一晚也不是不可以。”
“太好了,”美人笑意璀璨,泪还挂在睫毛上将落未落,“这里有颗摄灵珠,明日请你用它记下我大婚全程,然后拿回去给我姐姐看。”
玉遥娆耍起小性子般哼了声:“让她看看,纵使她不来,我也能风光大嫁,我们姐妹俩,也不是谁离了谁不行。”
“……”
叶知予手中被塞了摄灵珠,只觉得像当初接到喜盒般那么烫。
不愧是姐妹俩。
默默擦了把额头的汗,叶知予行了个欠身礼就打算离开,这时从玉遥娆的屋里出现一抹高大身影,瞬间满园幽香,男子出现在她的视线之内,竟叫人直接挪不开眼。
此人极美,明明星眉剑眸,身量极高,大手大脚,与阴柔不沾边,但却只能用美来形容,就连方才惊艳了叶知予的玉遥娆此刻也黯然失色了几分。
她一下子就知道,这玉族长为何不惜与亲姐姐闹翻,不惜花重金将玉宅打造成华贵丑陋的样子,不惜年芳三百六十岁仍要坚持招赘。
英雄难过美人关,美人难过天人关。
叶知予片刻晃神后,才察觉到自己失态,连忙不好意思地再次行了个欠身礼,可眼神从男子脸上挪开之后,猛然在暗香中闻到了另一种味道。
她转身离开时,特地又在男子身上打量一圈。
再次肯定,这美男子——
是个妖修。
16. 第 16 章
妖修在碑鸣山界也并不算得上是异类。
自这片大陆出现起,一半没有灵力,为凡人界,一半充满灵力,为碑鸣山界,而这些充沛的灵力不仅可以滋养人类,还能滋养万物生灵,小到水里的鹅卵石子,大到山精野怪,都慢慢生出了灵根。
灵根使得非人的种族生有灵智,可幻化人形,它们学习人类修士的方法进行修行,便也不称为妖,而称为妖修。
随着修行的妖越来越多,逐渐占据了碑鸣山界的小半壁江山,这些年来,人妖恋不少见,甚至还成了时兴。
可仍有大家族不认同这种通婚,倒不是什么种族歧视,而是人妖通婚后生的孩子血脉不纯,半人半妖,不利修行。
她被安置在一个距离玉族长不远的院子里,这个院子非常大,两边并列排着十几间客房,此刻熙熙攘攘,穿着各宗道袍的修士正在这饮酒畅谈,有些还一时兴起当场斗法,黑幕下的院落星火点点,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想必都是来准备明日庆贺玉族长大婚的。
她进来的动静引人侧目,众人看到她身上的道袍,便知道是万剑宗的人来了,几个离着近的便微微颌首算打过招呼,那些离得远的就忙自己的去了。
这若是二百年前的万剑宗,随便一个小弟子出现都足够这些人起身行礼招待的。
叶知予想罢,也只是苦涩地摇了摇头,准备回屋休息。
“你这把剑,”一道熏人的酒气从她耳边吹过,“不错,绝世神兵,老朽也是好些年没见过了。”
他的酒气之外也有淡淡的妖气。
叶知予不知此人突然点出她身带神兵的意义,但很快周围的人都被吸引过来,将她团团围住,俨然看出了她腰间法剑的不同之处。
“微微萦绕的神力,好久违的力量啊,”有位中年剑修难掩激动,“上次见神兵,还是……”
他只是长相中年,但具体活了多少年谁也不知道,大抵是很久很久。
因为他思索再三后,庄重说出了下半句话。
“还是在上次。”
“……”众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又有心情再次观赏神兵,同时扼腕叹气,不客气地评价:“可惜执剑者居然是个小小金丹,难以发挥出神兵真正的力量。”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俨然忘了叶知予还站在这里。
“没想到万剑宗不声不响了一百多年,都快被人遗忘了,居然还能出绝世神兵,看来他们的洗剑池还是有好东西的。”
“有好东西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可叹人家小姑娘居然金丹就能拥有神兵法剑,我们勤勤恳恳修行几百年,还拿着这等子二阶法器,实在是羞煞人。”
旁边有个大汉则不服气:“哼,说不定人家有个好爹妈,或者有个好师父,咱们这种普通人,怎么比得过,你说是不?”
他酸溜溜的味道满院子都能闻得到,叶知予半抬起眸,直视此人。
慢悠悠点头:“是。”
“命好,也是实力的一种。”
她微微勾唇,看那男子气得脸都绿了,便心满意足地转身往休息的屋子里走,在关门的刹那,她又看到了那个醉酒的老头子。
天边炸裂的火花照亮了他沟壑纵横的脸,只见他像完成了任务似的,朝玉族长的院落望了一眼,继而如释重负的笑了声,转头离开了。
坐在卧房的圆凳上,叶知予怎么想都觉得奇怪。
她修为低,因此压制了神兵的灵性,使得它一出现便不至于成为焦点中心,但这老头子好似在等她,或者是,老早就琢磨好了,怎么让叶知予吸引众人的注意。
正如那些人所说,她不过是个小小金丹,引人注意有什么好处。
天边的烟火炸了一场又一场,似乎没有尽头,不知道要花多少金钱,从进入玉府之后,叶知予总觉得处处都显得不那么对劲。
玉氏虽然金山银山,但是花销也大,仅玉长老一人每年就要花掉族里一半的利,此话是她当年亲口所说,应不有假,而玉族长招赘婿,花的这些排场,真的会被族人所接受吗?
思及于此,叶知予猛地反应过来。
从进入玉府至今,只有忙碌的下人们进进出出,以及来吃酒玩乐的宾客,那些玉氏族人呢?玉氏长老们呢?
叶知予连忙找出传音符,想了很久,才发现自己没有录入玉长老的灵力,两人不能直接传音。
好在临走之前,她教会了莫箬传音符的使用方法,两人还交换了灵力,如今只能把希望寄托于他了。
“莫箬。”
正双手枕在脑后,翘着二郎腿畅想自己成为符师大能的莫箬此时被突然出现的女声吓得从床上滚了下来。
“谁,哪来的女鬼,”他半蹲在地上,吓得背后全是冷汗,“这里可是万剑宗,识相的就赶紧滚。”
叶知予:“……”
人在无奈的时候真的会想笑。
她半扶着额:“是我,叶知予,你能找到玉长老吗?”
这才想起来传音符的存在,莫箬挠着头站起来,脸涨得通红:“不清楚,她给我安置了屋子住,说明日教我,便飞走了,但我猜,应该没离开月华峰吧。”
叶知予知道月华峰只是看起来小,但因为玉长老的符贴的到处都是,有时候看似前方是悬崖,实则踩下去是土路,看着到了尽头,实则都是幻想,好的符师和好的阵法师有些时候其实很像。
这样复杂的月华峰,让莫箬去找她,实在太难了。
“你想办法吧,”叶知予道,“我感觉玉族长这场婚事有问题,若是你找到她,请她赶紧回玉宅。”
说罢,她掐断了传音符,打算再去拜访一下玉族长。
要推开门时,叶知予的手却缩了回来,她从窗边支起狭窄的小缝,单眼打量院子,风里的妖味好像更浓了些,那个醉酒的老头还没走,正挨着桌的讨酒喝。
她缓缓合上床,从芥子囊里掏出一个低级傀儡偶放置在软榻上,摆成打坐的姿势,指尖分出些许灵力打在它身上。
随之,她将桌上的烛台吹灭。
做完这些,叶知予便从后窗翻身离开,她不敢御剑,只是三两下沿着房后的树跳过去,最终落到一处矮房顶上,隐匿身形,往玉族长的院落去。
此时她的院子却不如宾客那边热闹,越往这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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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是安静,就连白日辉煌的金顶也看不见了,几盏昏暗的灯照着,三两仆人昏昏欲睡地守着。
叶知予自然没有能力偷跑进族长院子的能力,只能老老实实请人通传,然而她等了等,却等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幽香的味道从月门传来,叶知予精神一振。
在人出现之前就闪身离开了。
玉族长不见她也就算了,直接叫下人将她拒之门外就可以,何须那位妖修新郎亲自出来。
除非,他不想让叶知予进去,但也不想让她回去。
从进入玉宅开始,她就感觉自己被防备着,这里的大人物都不需要惧怕一个金丹,哪怕她拥有着绝世神兵,但是未开刃的神兵何足挂齿。
他忌惮的是叶知予的身份。
万剑宗,玉遥迢。
叶知予左右闪身,脑海中回忆着白天进来的路,挑拣着人少又灯火暗的小路,很快走到了玉府的大门口。
她觉得自己应该先离开这里。
然而走到大敞的宅门前,就听见守卫正和人争吵,叶知予不动声色地靠近,听到了事情的全貌。
穿着一身烟紫色纱袍的艳丽女子时来找苑止扬的。
守卫说她没有婚贴,还专门去族长那边通传了,也是说不认识她:“姑娘,明日是我们族长的大婚,我们也不想与您在这里闹出太大动静,您还是快回去吧。”
女子难以置信,试图挣脱人墙:“我不信。”
“我今天一定要见到苑止扬!”
见她说不通,门房是又气又急,但又不好在大喜日子对人家大打出手,此时叶知予才终于绞尽脑汁地想起白日进门的时候,门房手里一闪而过别人递交的婚贴。
上面新郎的名字,正是苑止扬。
叶知予按住守卫的肩膀,对方回头,认出了她,玉长老派来的人对他们来说还是有威慑力的。
她温和笑道:“我与这姑娘谈谈。”
有人愿意接受烂摊子,守卫自是愿意,连忙错开身子躲到了一边。
“姑娘,”叶知予走上前,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与紫袍女子行了个礼,“我与玉族长关系很好,你有事可以先跟我说说,也许我能帮上你的忙。”
看见守卫对她的态度尊敬,女子半信半疑。
“别紧张,”叶知予侧身,领着她往门外几十米处走,“我见你很是伤心的样子,也许跟我讲讲,我能否帮上忙是其次,你心里舒服点是最重要的。”
她当大师姐这么多年,哄孩子是最有一套的。
紫袍女子可能也是心里有苦无处诉很久了,听到有人温温柔柔地开解,瞬间便绷不住了,呜呜哭了起来。
“我是来找苑止扬的。”
“我就想问问他,五年的相依相伴难道如今都不做数了,那我们的孩子怎么办?”
孩子!
叶知予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也被这个消息震惊的睁大了眼。
然而更令她震惊的事情继续发生。
只见紫袍女子从芥子囊里翻找半天,终于是掏出了一颗蛋。
“我们灵鹊族,都是男人孵蛋的。”
17. 第 17 章
风里携裹着浓重的酒气,来观礼的各路宾客占据了三四个大院子,准备彻夜不眠的玩乐,醺人的月下,逐渐可见天边的泛青。
此时玉宅大门外,忽然传来一道泣血的啼哭。
清亮的女声此刻却是如泣如诉,竟然不遗漏的传到了所有人的耳中,清晰的像在耳旁倾诉,本来昏昏欲睡的人们不知何时都缓缓坐直了身子,眼里的酒气散了大半,正炯炯有神地倾听。
“他半夜闯入我们族内领地,佯装受伤,族长做主收留了他,并要我照顾他。”
“可我就想着了魔似的,对他竟是一见倾心,他对我也是多有招惹,经常说些暧昧不清的话语,惹我误会。”
“那日,他说想进我们灵鹊族的禁地,我鬼使神差,就告诉了他进入禁地的密语,但就从那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她,直到我发现自己身怀有孕,并诞下了一颗蛋。”
紫袍女子自称叫秘月,她手里珍宝般捧着两个拳头大小的蛋,蛋壳光滑泛青,还不知道自己说的所有话已经被玉宅里的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叶知予手里捏碎了放大声音的符纸,心在滴血。
这个玩意还是汪越送给她玩的,听说市面上能卖三颗上品灵石,很多人用来在秘境中寻找同伴或者是威慑魔物。
没想到今日被她用作了这个用途。
“你说这该怎么办啊,”秘月急得团团转,“我们灵鹊族的蛋需要亲生父亲的灵力滋养才可以破壳,我一路找来花了一个多月,若是再找不到人,可真的就要鸟死蛋中了。”
叶知予连忙安抚她。
指着身后的玉宅大门:“喏,你看,这不就来了,人我帮你引来了,接下来就看你自己的了。”
说罢,她即刻闪身跳上房檐,在一众守卫吃瓜的放行的眼神中重新回到玉宅大院,此时声音放大符纸的效果已经消失,听不到苑止扬和秘月到底在说什么。
但隔着墙闻道那股幽香味道,叶知予便放心地再次前往玉族长的院中。
见她去而复返,方才也听到了秘月声音的守门小厮已经为族长打抱不平,不必她说,便匆匆进去通传。
这次他折回来的很快,并且放了叶知予通行。
再次见到玉遥娆,竟是在她的卧房之内,穿着红色喜服的绝色美女此时半躺在软椅上,笑盈盈地看着她:“怎么了,听说你一直在找我?”
“玉族长……没听到外面的声音?”叶知予迟疑地问道,努力地打量她。
玉遥娆闻言,似是思索了片刻后,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苑郎的好模样你也看到了,生性风流些,爱玩些,也很正常,自从我们认识后,他已经改了,如今很是洁身自好了。”
真是匪夷所思。
叶知予总是觉得这里的一切都很违和,她接受不了。
似有若无的幽香飘过,她吸了吸鼻子,转身想要离开,可月门外已经隐隐可见精美的衣角,她收回脚,转身朝玉遥娆无奈地笑了笑。
“我在这待会儿?”
玉遥娆眨眨眼。
按理来说,她不该允许,谁会把一个陌生人放在新婚的屋子里。
可她咬住了嘴唇,没有拒绝。
叶知予当她默认了,反身闪入最里间的屋子,这里面放着偌大的罗汉床,层层叠叠的灵丝鲛纱给了她藏身的空间。
这间屋子的香味十分浓郁,叶知予闻了这么一会儿就觉得脑袋里昏昏沉沉,产生了某种无法言说的悸动。
恨不得现在就找个男人亲两口。
随即她狠狠咬住舌尖,巨痛使她清醒,她当即意识到这股苑止扬身上散发出来的幽香有问题,但她不敢轻举妄动,毕竟屋内两人的修为都在她之上,此时她的隐匿诀也不知能起到多大作用,只能努力减少存在感。
但是人不可能不呼吸,叶知予只能不停摩擦舌尖的伤口,维持疼痛的感觉,听着前堂间传来的声音。
“娆儿,你没生气吧,”苑止扬的声音极为好听,仅是轻声说话,就像是唱歌似的,听得人心里酥麻,“是我曾经做了混蛋事,惹了不该惹的人。”
他语态亲昵:“但你放心,我已经与她恩断义绝了。”
玉遥娆仍旧是懒洋洋的:“无妨,我怎么会怪苑郎呢,还有两个时辰就是吉时了,届时咱们就是夫妻,应当一体同心,怎能互相猜忌。”
“况且,你对我的真心,我是知晓的。”
两人多一段腻味,叶知予露出不耐烦的神情,只觉得舌头尖的肉都快被磨平了。
苑止扬高兴:“等成了婚,咱们就生个可爱的孩子,听说玉氏族长都会生女儿,那一定很像你,很漂亮。”
“好。”玉遥娆没什么异议。
“以后,你就可以专心画图,做你喜欢的漂亮衣服,那些又苦又累在外卖衣服跑铺子的活都有我替你做了。”
“好。”
“咱们还可以再开很多的分店,将玄衣坊再开上一百家。”
“好。”
叶知予彻底不听了,无语地打量着屋里的摆设,只想着怎么能够快点离开,不然跳窗?动静可能太大了。
或者利用隐匿诀,堂堂正正从大门走出去?
可苑止扬真的不会发现吗?
正当她努力思索各种可能性的时候,两人不知道又说了那些,叶知予捕捉到了重要的词语。
“以后,玉氏就是咱们俩的了,是咱们以后女儿的了,有我在你身边陪着,你再也不用倚靠你那百十来年都不回家的姐姐了,”苑止扬说这段话的时候,有些温情不在,“也不用将你辛辛苦苦挣得血汗钱源源不断送往她那里了。”
他话音坠地,却如同泥牛入海。
方才还温存黏腻的屋子里,瞬间陷入了沉默,叶知予精神一振,仔细听着后续,然而予取予求的玉遥娆这会儿竟然像睡着了似的再也没出声。
苑止扬还不想放弃似的,屋里传来纸张展开褶皱的声音:“我知你心善,对你这位姐姐狠不下心,可你想,成亲后你就是有家室的人了,她不曾帮你什么,也不曾对玄衣坊发展至今付出了什么,永远都是劳心劳力,白挣了钱给她。”
他语气软了下来,半哄半骗着说:“我也是心疼你呀,娆儿,这里有张令,你只要签了字,往后,就不用给你姐姐供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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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期间,叶知予感觉到屋内的幽香越来越浓郁,她心内纷乱,却在混沌中明白了很多。
这怕就是苑止扬控制人心的法子。
而妖修之中,最出名、最擅长迷惑人心的种族,便是狐妖,九尾狐妖,欠下碑鸣山界数不清的情债,出门便是人人喊打的角色,无论是妖族,还是人族,都对他们不太待见,近些年来,已经很少再听见其消息。
叶知予努力控制着呼吸,但是大脑却逐渐放空,而前堂间的苑止扬却突然暴怒:“为什么!”
“我都做到这个地步了,你就是不愿意听我的!”
“你就这么愿意给别人送钱吗!”
“今日,我便是你的夫君了,你听我的没错的,娆儿,我不会害你。”苑止扬起身的动作很大,叶知予隔着纱幔也能看的见。
他朝长榻上的人伸手,对方却似乎在和他抗衡。
玉遥娆的修为和叶知予差不多,肯定是敌不过苑止扬的,眼见着纤纤玉指上沾着红色颜料就要落纸画押。
始终沉默的玉遥娆忽然爆发出一声悲鸣:“不要!”
被狐族的摄魂香日日夜夜浸入心与脑,她早就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对于苑止扬的所有要求都说一不二,有求必应。
原本,这人若是单纯的图财也就算了,所有人都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玉氏的钱花都花不完,就算多了个男人,又能花多少。
可没想到,他竟然连玉长老的算盘也在打着。
叶知予提剑在手臂狠狠割了一道,神剑下刃,已见白骨,可若是不痛,她也无法清醒,登时灵台清明,整个人也终于神魂归了位。
她不过在屋里待了一炷香的时间,就已经需要这种程度的自残才能短暂清醒,可见玉遥娆与苑止扬待了那么久,此时还能抵抗着不签字画押,是有多在乎玉遥迢这个姐姐。
就算是家产拱手送人一半,她都没说什么。
但若是不让她供姐姐修炼,那是拼了命也不行的。
屋内突然出现的血腥味也使得苑止扬侧目,他才探究到屋内居然还有另一个人存在。
可是剑已出鞘,快如鬼魅,他看到叶知予的那一瞬,神剑落雁已经距离他的鼻尖只有半拳的距离。
若不是苑止扬修为高了叶知予一个大境界,此时怕是躲不过去的。
男子的身姿轻盈,往后飘摇而去,屋里的幽香散去了大半,看来他修为也支撑不了一心二用。
叶知予眼见刺不到他,锋刃一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挑开了门,试图出门招呼玉氏的守卫前来协助。
然而她冲到院子之时,才发现周围静的可怕。
哪里还有人,哪里还有那道月门。
叶知予回头,苑止扬阴沉着脸,手中燃起幽蓝色的火焰,噼里啪啦,映照着他低语的嘴巴。
“从外面打开我的幻境需要三炷香的时间。”
一道罡风将他围绕,男子高大的身躯越来越高,逐渐生出了毛发,最终回归了他本来的样子,六尾妖狐,高阶大妖。
人的语言从兽的嘴中嘶哑吐出。
“而你,能活到那时候吗?”
18. 第 18 章
狐妖的毛发飘满了整个院子,叶知予退无可退,她无心多说,只能横剑挥去。
苑止扬的嘴中吐出腥臭的唾液,浓重的妖力幻化成黑紫色的光球朝她纷纷砸来,叶知予执剑斩落,身法快到肉眼几乎不可见,在须臾之间,即挥出了三十六剑,招招携风裹雨,力穿皮肉。
她虽是金丹,鲜少下山,可在虚华宫这孤寂的一百年里,她闲来无事,就不停地重复毕生所学,无聊到长草的时候,就不停地挥剑。
论速度,叶知予敢说,整个碑鸣山界,所有的金丹,包括巅峰期金丹,都难以赢她。
剑影纷沓而至,如同雨点冰雹,豁出命的用尽全力朝苑止扬的门面刺去,高阶大妖在强势的攻速之下,不得不乱了脚步。
但也只是片刻,他的修为比叶知予高了一个大阶,这样的剑术对他来说,速度够了,可力度不足,金丹初期的剑气终究是太弱了。
强劲的妖牙在横剑而来的瞬间咬住了锋利的剑刃,妖修与生俱来的巨力试图咬碎她的本命剑。
如果叶知予手中的不是神兵,而是普通的二阶法剑,此时怕不是渣都不剩了。
叶知予命不好,阴差阳错被留在了这个院子里,面对修为比她高得多的大妖,命悬一线;而苑止扬的命也不好,遇到的金丹却有着绝世神兵,使他杀人的过程变得没那么速度。
可现在,他的时间很宝贵。
外面的玉氏守卫肯定发现了幻境的存在,正如他自己所说,打开幻境最多三炷香的时间,在此期间,他必须杀了叶知予,不能让她把刚才的事情说出去。
大婚在即,他不想功亏一篑。
他前半身微微趴地,后腿用力,朝前方奋力一跃,企图将人一举拿下。
叶知予脚步微动,翻身时在半空中打了个旋,然而还是被妖气掀翻,狼狈地在地上滚了两圈,利用落雁在地上支撑,最终堪堪躲过口水横流的妖嘴。
苑止扬气极地用力甩头,毛发在半空中漂浮,脚下不断的在青石板上划拉,后腿蹬劲,喉咙里发出警示的低吼。
他的竖瞳紧紧盯着叶知予,看见她努力克制但却难以掩饰的急促呼吸,野兽捕猎的本性瞬间被激发,再次朝她疾冲而去。
与此同时的玉家大宅,十几个元婴境的高阶守卫正在面面相觑。
“高阶大妖的幻境,难道是咱们新姑爷?”其中一位穿着黑衣的男子蹙眉开口,“你们能查探到里面的情况吗?”
在场的修士多是玉氏雇佣来的剑修和体修,若是打架谁都不怵,但破解幻境实属为难他们。
旁边比他年轻点的守卫犹豫着说:“若是从外面强力破开也行,但幻境的施术者容易因此遭到反噬,我们不知道里面究竟是什么情况,若是伤了新姑爷,你我怕不是要惹上麻烦。”
大宗族里腌臜事多得很,谁也不想当这个出头鸟,万一幻境的出现是玉族长授意,他们岂不是好心办了坏事。
多年来照顾玉遥迢的阿婆此时看到幻境旁边虚妄模糊的边缘,太阳逐渐往天的最高处挂,马上就到大婚吉时了。
她当机立断:“破幻境,有事我担着。”
阿婆是玉遥迢和玉遥娆的奶妈,从小看着她们长大,在玉氏等于二当家,如今她既已开口,并且为了打消其他人的疑虑率先出手,众人也不再畏首畏尾,几名剑修当即祭出剑阵,齐刷刷朝幻境攻去。
刀光剑影如玉帘断裂般毫无章法地砸去,最粗鲁的办法往往最是好用,只见泛着幽蓝荧光的幻境已经出现了细密的裂纹。
每一击落下,都会反噬到苑止扬的身上,他痛得呲牙,被激发出了血性,近乎失去理智的,以最快的速度、最强的力量,身法快出残影地朝叶知予几招追去。
落雁堪堪挡过几招,叶知予额角细汗密布,只能借着苑止扬身形大,不易在小院子里转弯的便利而四处躲避。
她抽空看了眼堂屋里的玉遥迢,只见她双眼不安宁地紧闭着,豆大的汗珠正从如玉的面颊滑落,似是做了极致的噩梦。
想必她正在识海中和苑止扬的摄魂术对抗。
这关头,叶知予也不指望她能帮自己了,分神之间,法袍被苑止扬口吐的妖气袭击,皎白的衣袂被腐蚀出了一个大洞,好在她动作够快,不然此时烂掉的就是她半条腿的血肉了。
她手上挽了三个剑花,有影无踪地在苑止扬庞大的身体旁边如同小鸟啄鹰,不断移形换位骚扰苑止扬,凌厉杀气的剑意配合绝世神兵的锋利,将他坚硬的毛发切割出许多小伤口。
他不仅要放着叶知予的骚扰,还要承受幻境被破坏的反噬,高阶大妖竟然被耗得成了强弩之末。
狠厉的兽瞳沉沉撞向叶知予狼狈的身影。
多年布局,在此功亏一篑,可他不服,明明玉遥迢已经对他言听计从了,为何一谈到她那个姐姐就突然醒了。
如今他约莫是要败了,孑然一身的大妖就算再强,如何能抵挡得住玉氏花大价钱养的无数精兵,可是在死之前,在绝命之前,他也得带走两个。
“玉遥迢,生时你我来不及做夫妻,”他嗡嗡作哑的喉咙发出低鸣,“那便死后一起去吧。”
狐妖之身瞬间朝堂屋跃去,锋利的兽牙尽显锋芒,他一心一意朝玉遥迢下杀手,却无奈被横插进来的长剑给绊住了脚步。
叶知予鬓边长发微微扬起,手中青锋剑意涌动。
“第一式,月下鸣。”
苑止扬头一歪,还以为她疯了,没头没脑的在这说些什么。
叶知予灵力耗尽,体内的炎阳之火也随之熄灭,现在使出的归元剑法不痛不痒,但她需要争取时间,在玉氏守卫打破幻境之前保下玉遥迢。
以及她自己。
儿时看过的月衍剑法在她的脑海中逐渐显现,叶知予第一次尝试认真审视自己的经脉,电光火石间,在灵根深扎的灵台深处,看到了虚无的暗色。
当她用灵力去触及时,只觉得周身经脉疼痛异常,又痛又麻,四肢百骸像被人投入冰窟之中,于黑暗、寒冷的永无宁日之间,激发出了求生的本能。
叶知予道出“月下鸣”的瞬间,周身寒气喷薄,一道细微的剑意突然出现在她的脑海之中,模模糊糊的关于月衍剑法的记忆,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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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突然变得清晰明了。
三尺青锋化作人间的雨雪,夹杂着极致的寒意,朝苑止扬的门面直直刺去,长剑划破空气时发出刺耳的鸣叫,剑气、寒气、杀气交织成网,从四面八方收紧,狠狠挤压着妖兽周身的气息。
苑止扬被她突然间判若两人的剑法骇住了。
妖修十有八九都是法修,他们的灵器便是自己的妖身,用着最顺手的一是与生俱来的妖气,二是吸光月华的灵力,对于剑修,从来都只是听说过,没当过。
他难以理解,为什么剑修可以释放出两种截然不同的剑意。
但他也不需要懂,因此这场战斗,你死我活,他收起所有的不理解,眼神狠厉地迎战,两人皆已是强弩之末,便招招不遗余力,当成最后一招来使。
落雁的剑柄使叶知予的手都快冻得没有知觉了,疼痛却令灵力枯竭的她保持清醒,月衍剑法总共八式,她见过的上半册也只有四式。
月下鸣,月空吟,月里横天,月悬空廖。
她使出的第一式月下鸣,招式阴柔却狠厉,不似归元剑法求稳求重,而是求快求狡,起势极快,全程不可落剑,始终挡在身前,需要耗费的灵力难以计数,将叶知予本就亏空的灵力再次掏了个干干净净。
秘境的细密裂纹终于变成了长长的一道裂痕,叶知予挡开苑止扬兽牙的手都在颤抖,似是看出了她的不堪重负,苑止扬也不再保留,引颈长吼,浑身的妖力化为最后一颗光球,朝她狠狠吐去。
叶知予眼神淡然,目无生死,她盯着眼前的光球,却发现了陌生的一切。
反复交杂的妖力就像被人缠好的毛线球,每一丝妖气都能看得清首尾与纹路,原本快如闪电的一招,在她的眼中的速度都在放缓。
她生来灵巧,速度比同龄人快得多,这样的资质却对修习归元剑法有害无益,因为灵巧有余,力道不足。
月衍剑法却激发了她生来的潜力,极致的快之后,她能感觉到身边发生的一切都在变慢,包括苑止扬的动作。
对这抹缥缈剑意的领略,在此刻终于上了一个大台阶,叶知予惊奇的发现,她的境界提升了。
短短一瞬间,她想了许多,身体也变化了许多,金丹中期的到来给她注入了新的灵力。
苑止扬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光球被寒意凛冽的剑气狠狠劈开,叶知予的身体全都被腐蚀的鲜血横流,可她无惧无畏,从毒液和妖气中横冲直撞,抬手间挽了十八道剑花,将灵力聚集,迎面而来。
他怒气不减,也拼命迎上。
两厢一撞,玉宅却同时变了天。
玉氏守卫呼哈哈地终于把幻境破了大半,正准备强闯之时,刺眼的金光黄符从天际袭来,破空斩风,发出了尖利啸声,单薄的黄纸直接将幻境劈了个粉碎。
蓝色的光壳消匿于天地之间,众人连忙冲了进去,只见到玉族长昏倒在地,毫发无损。
可她面前的女修和妖修就没那么好命了。
女修的长剑狠狠戳在妖修的胸前,而妖修半人长的脚掌实实踩在她的一条胳膊上,彼此对着脸吐血吐的正上头。
19. 第 19 章
“师姐!”趴在玉长老灵舟后面的莫箬见状,半摔半倒,手脚并用地爬过去,被她这副狼狈样子吓得失了神。
玉遥迢见状,心里满是悔意,三张法符飘在半空中化成一道金光圆罩,飞快浮到奄奄一息的苑止扬上方,将他身形变小收了进去。
随即圆罩变成了巴掌大的小球,落入玉遥迢的掌心。
众人一窝蜂的冲进了院落里,顿时乱成了粥,有喊着“玉族长你别死”,有抬着她往床上去的,有喊医修来救人的。
来观礼的宾客们见状都有些尴尬,心里觉得应当速速离去,可又忍不住想知道事情的缘由。
大婚当日,新娘昏迷,新郎半死,好大的一个瓜啊,这在枯燥又无聊的修真界真是百年难得一遇的饭后茶余。
玉氏雇佣住家的医修总共十六名,此时受召便匆匆赶来,鱼贯而入。
玉遥迢转身,红衣似火,脸色却不太好看,朝众宾客施然行礼:“今日玉氏恐招待不周,待理清家事,定摆席致歉,各位可前去玄衣坊挑选一件法衣,作为我玉氏赔礼。”
她使了个眼色,众玄衣坊掌柜便自行上前,陪着笑脸将人一一请了出去。
熙熙攘攘的院子终于清净。
“那个,”神色战战兢兢的紫袍女子举起手,小心翼翼问道,“能把他给我吗?”
说罢,又从芥子囊里掏出了她的宝贝蛋。
“再没有父族的灵力滋养,恐怕我的孩子就要死在壳里了。”
“……”玉遥迢提着手里的球,头又痛了几分,“你是灵鹊族?”
女子连忙点头:“没错,我这次也是拿了族长亲赐的法器前来将他带回去的,可没想到连大门都进不来。”
她祭出的法器,竟是一方巴掌大的鸟窝。
沾上男人果然就是沾上了麻烦。
玉遥迢心火旺盛,冷声道:“等我妹妹醒了再说吧。”
说不定她那个不争气的小妹爱到病入膏肓,若是死活非要跟这男的过,她还得费功夫将苑止扬的灵髓剔出来,砍掉手脚,做成妖彘给她当摆件日夜看着。
她迈入堂屋,看到忙来忙去的人里,只有薛阿婆是熟面孔,当即眉头紧锁:“其他长老的族老呢?”
“都被派到遥远地方的去守店了,”薛阿婆见她回来,像见到了主心骨,多日来的苦终于有处诉,“新姑爷……这男的来了之后,族长对他颇为宠溺,可谓是千依百顺,惹得长老们多有不满,与族长渐生嫌隙。”
“为了大婚能顺利进行,族长不顾众人反对,将他们派去远处,只说婚后再将人都叫回来,届时生米煮成熟饭,谁也说不得什么了。”
薛阿婆本也是反对的那一拨,可她自年轻时修行受损,停滞在金丹中期难以再有建树,便入了玉氏照顾姐妹俩,当婆子。
自小看大的孩子她怎么舍得离开,玉遥娆的大婚没有族内长辈,又没有亲姐祝福,她若也走了,小姑娘怕是晚上要偷偷哭的。
索性她就闭上了眼,安心当起了哑巴阿婆。
玉遥迢无言以对。
不是对妹妹,而是对自己。
她收起了一身的意气风发,沉默地坐在了床榻之间的圆椅上,左边是不省人事的妹妹,右边是半边身子都被踩碎的门内弟子。
“我这个做亲姐的,”她声音哑了几分,“都没你们对阿迢上心。”
旁边的医修这是匆匆走来:“族长如今昏迷倒无大碍,不过是和摄魂咒抗争太激烈,神元受损,我给她服下清心丸后,不多时便可大好。”
她神情却并不轻松:“只是……”
“这位女修情况不太好。”
这话说了等于白说,叶知予如今的模样谁都说不出“好”字,她胳膊软塌塌的藏在袖中,不用看都知道是怎样的血肉模糊之景,更何况她灵力枯竭,不要命的引识海中的护体灵用来战斗,可以说从里到外都没点好的。
“你就说能不能治,”玉遥迢冷然,“若是治不了,我现在立马带去妙手门去,找他们化神期的医修老头去治。”
玉氏的医修也诚实,板板正正地摇头。
“治不了。”
玉遥迢当即起身,叫上莫箬:“小子,背上她,我们去城主府坐传送阵去妙手门。”
“妙手门距离最近的传送阵还有两座城池的距离,病人如今的伤势,恐怕不适合颠簸跋涉。”医修冷静解释。
不必她说,莫箬已经察觉到了。
现在的叶知予,肉烂骨碎,别说背了,就是抱一下他都心惊胆战的,如何能带上灵舟再飞来飞去。
“那你治。”玉遥迢气道。
医修摇头:“治不了。”
“那我们走。”玉遥迢深呼吸。
医修阻拦:“不合适。”
“所以到底要怎么样,”她气极,“只有治不好,走又走不了,难不成要我看着她在这断了气,人是我托来送礼的,我不可能坐视不理。”
医修劝她冷静:“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请大乘期或者化神期的医修来,以灵力修复,仍有一丝生机。”
玉遥迢闻言,竟满脸愁苦地坐了回去。
“碑鸣山界的医修本就不多,掰着手指头都数不出五百个,大境界的更是一只手都数得出,且都是快千岁的老人家。”
她使劲在脑海中搜寻,“把人请到这来可不容易,她还能撑多久?”
“半天的时间,”医修诚实作答,“气息微弱,撑不过今夜。”
“半天?”玉遥迢拍着桌子,“这和没救了有什么区别。”
她连忙招呼薛婆子:“阿婆,传我的令牌,去宝库寻所有的珍奇药材,能拿来的都拿来,先想办法把命吊住,多吊一刻算一刻。”
随即便匆匆起身:“我这就去找人,请不到就绑过来。”
莫箬连忙跟上,不知该跟着去还是留在这里,但无论怎么选,好像自己都没什么用处,他挫败的喊着人,想找点事做。
“你……”玉遥迢走到院中,叮嘱的话还未说出口。
玉氏的守卫已经跑了进来:“玉长老,门外有人求见。”
如今乱作一团,谁还有心思待客,她挥挥手,正想回绝,守卫却继续道:“来人说他是南海龙嗣。”
龙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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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遥迢眼神亮起,连忙喊道:“快,将人迎进来。”
守卫闻言,连忙回大门请人。
莫箬不解:“师父,南海龙嗣是谁,龙不是人族,难不成又是妖修?”
经此一次,见到叶知予的惨烈模样,他对妖修有了心理阴影。
“龙乃万妖之首,是上界留下来驻守人间的半神之族,他们生来便有一丝神力,可治愈千种病,万种毒,是天生的医修,只是南海之远,非常人所能达,他怎么如此巧的来了这。”
莫箬听了,恐惧变换成激动:“那您的意思,岂不是师姐有救了!”
得到她的肯定,莫箬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此时一道黑衣被人请进了月门,挺拔如竹的男子大步流星而来,步履行进见衣袂静然不动,英俊冷硬的面庞之上,横着的双眸锐利如鹰,扫视过院落的每一处,最后落在了院中的师徒身上。
他出现的地方,都会令人忍不住噤声,生怕打扰了他自带的清修气息。
“你来得正好,”玉遥迢急道,“阿予看着都快不成了,我正着急怎么救她,没想到你就来了。”
龙嗣微微颔首,就算打过了招呼。
他看起来就不像话多的样子,径直进了屋里,看到破的像个布偶,气若游丝的叶知予,冷静如他,也不免倒吸了口凉气。
但也只是片刻,他手上利索的掏出了白色的药瓶,先是喂了两粒丹药给她,随后便双掌抬起,手心相对,隔空利用灵力晕开了一个淡绿色的法球。
法球如同甘泉之水,随着他灵力的消耗,不断衍生进叶知予的身体。
残缺的身体被缓慢重塑,骨骼和肌肉像被捏起来的泥团,他随即双拳紧握,灵力消散,光团变作无数星点,纷纷扬扬落在叶知予的皮肉之上。
“好神奇,”莫箬小声惊叹,“这就是医修的神奇之处吗?居然能令人白骨生肉,一瞬间痊愈?”
玉遥迢点头:“医修乃救人何尝不是逆天改命,是以修行多艰,难以迈入大境界,龙族拥有天生医力,非常人所不能及,只不过……”
她撇开满眼崇拜的莫箬上前两步。
“你如今居然只是个金丹后期?居然就用这样强大的医治能力了吗?”
这确实不太合理啊,玉遥迢心知,若想有此白骨生肉的大神通,怎么也要大乘期修士才可。
龙嗣施术结束,随手拿来一个软枕垫在叶知予脑后。
“医治别人我自然没有这等能力,但您忘了,叶知予是我的未婚妻,我们身上有生死印,因此我的一分灵力在她身上便可显现三分。”
玉遥迢握拳砸了下桌子:“瞧我这记性,你们俩这娃娃亲都过去小二百年了,我哪里一时想得起。”
说着,连忙拽过了莫箬来:“小子,这便是你没过门的师姐夫,还不赶紧打声招呼。”
可平时机灵的少年愣是半晌没蹦出半个字儿。
玉遥迢只听到屋里突然出现“咯吱咯吱”的声音,来源恰巧正是她新徒弟的嘴巴里。
玉遥迢连忙捏起他的脸蛋子:“啊呀,你这嘴里生耗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