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王Beta和顶A先婚后爱了》
1. 讨债
是夜,黑暗为世界拉下了一道名为寂静的帷幕,入冬时节气温骤降,街道两旁的树被大风吹得左右摇摆,树叶摩擦间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风声呼呼作响。
星星点点的光亮分布在夜色中,明灭可见。
阳光小区。
一间窄小的一居室里。
电脑亮屏的光映照着男人此刻略显烦躁的模样,他浓密的剑眉几乎皱成一团,深邃的眼眸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半截身子隐匿在黑暗中,带着凉意的手指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室内只能听到阵阵敲击声。
过了许久,骨节分明的手摘下眼镜。
晏边微蹙着眉按了按鼻梁。
长时间对着电脑修文让他整个人精神紧崩。屋子里没有暖气,大冬天手指冻得僵硬,把手往脸上一贴都给人整得瞬间清醒了不少。
凌晨四点了……
晏边呼出一口热气搓了搓手。
他是一个死宅写文佬,扑得亲妈都不敢认他并反手一套降龙十八掌的那种。
他自三年前成功签约网站之后写了六本小说,风格各异,再冷门的题材都有可能出现在他的专栏里。
三年六本书将近五百万字,可以说是劳模中的劳模,连编辑都对他的勤奋大为赞赏!
但是,他的文——
哈哈,无一例外全扑了……
迫于生计,他偶尔会出去兼职讨下生活,顺便为写小说积累素材,狐朋狗党都戏称他为打工皇帝。
最近,晏边和前男友分手后灵感迸发,突然发现了一个真谛。
简直醍醐灌顶。
现在大多读者想看的,根本不是什么又臭又长的流水账科普类网文。
读者要是想看科普……
为什么要看你这个小网文作者而不去看各个领域业内大牛的专栏著作啊喂!
所以写网文,只需要记住一件事。
写好矛盾和冲击。
从前对大热元素以及狗血虐恋嗤之以鼻的晏边,已经被三年写作生涯中的孤苦无依磨平了棱角。他开始苦心钻研当下网文热潮和读者主流胃口,拜读各站头部作者的著作。
立志要做一个能满足大多数人胃口的厨子。
#人民喜欢的文章才是好文章!#
晏边准备先写一部三十万字左右的感情流小说试试水,看看发文之后的反响再进行下一步的打算。
他前些日子完善了一些小说的基础设定,写好了大纲和三万字的正文发给编辑。
编辑平时工作比较忙,直到昨天夜里八九点钟才回复。
晏边的这位编辑姓宋,在圈子里口碑极佳,即便是晏边这种扑得灰头土脸还死不听劝的作者,编辑老师都会认认真真看完他的文章再给出大段建议。
当然,以前晏边也没怎么听他的意见就是了。
#编辑老师,惨#
这天,宋编看完了晏边发给他的东西,半是意外半是迟疑地发出了灵魂拷问——
“你被夺舍了?”
晏边:“……”
我说我幡然醒悟、浪子回头了你信吗?
“对,我现在是钮祜禄·人间码字机。”
晏边顶着一张清心寡欲的臭脸冷漠地发了语音条。
宋编:【大纲我看了,题材很不错,比你之前那些埃及神话、外星人入侵、架空考古要有受众,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晏边嘴角忍不住抽了一下。
……扎着心了编辑老师。
宋编:【前面几章不要交代太多角色,读者记不住。多余的环境描写和动作描写也删了,依我个人拙见,读者应该没有特别想看你丰富的词语积累。知道你知识库庞大,想写的东西多,有自己的想法,但你多多少少听一点我的建议。】
接下来,聊天框里的“对方正在输入中……”经久不衰,宋编从各个方面对晏边进行了唐僧式苦口婆心的劝说。
晏边从一开始的洗耳恭听到后来骨子里本能地畏惧,终于向编辑老师举起了白旗。
已老实,求放过。
向宋编表示自己受益匪浅、仿佛打通任督二脉般已经有了清晰的修文思路、想要马不停蹄地开始文学创作后,晏边光速下线终止了聊天。
开玩笑,再让编辑说下去他直接爆改精神病,写出一本猎奇狗血文创死所有人。
晏边每向宋编申请开一本新书,都会收到来自编辑老师深沉的关爱与教诲。那些话翻来覆去听了整整三年,他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但其实要不是因为他过于犟种,宋编也犯不着说那么多遍。
这天,晏边三年来头一次听了宋编的话,从第一章开始修文。
说是修文,和全文大改也没差,这一改就改到了凌晨四点多。
本来晏边是开着卧室灯写的文。他眼睛度数涨得有点快,再不注意不知道哪天就戴上啤酒瓶了,这绝对不可以。
哪里想到他修着修着,这小破屋里的灯突然闪了两下,然后“啪”得一声,灭了。
晏边:“……”
心里一片死寂。
呼……
算了。
等过几天他就去工作,到时候租个条件好点的房子。
晏边把手头的存稿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要改的地方后保存文档,随后给宋编发了一份。
退出,关机。
晏边合上电脑,拉开椅子站起来,先前缩在桌子底下的一双大长腿终于得到了释放。
他伸了个懒腰,把身上那件黑色长款羽绒服和薄毛衣换下来,隐约能看到白T恤下平坦坚实的腹部和肌肉线条,轮廓分明的肌肉彰显着蓬勃的生命力,这显然是一具极为优越的男性躯体。
电脑桌离睡的地方就两步路的距离,晏边实在累得不行了,爬上床倒头就睡。
上下眼皮突突直打架,意识弥留之际,晏边心想他一定要至少睡到下午两点。
————
翌日。
晏边顶着两个黑眼袋坐在饭桌前,手里握着一双不锈钢筷子,烦躁到恨不得把它掰断了扔到面前这个笑嘻嘻的人脸上。
“不气不气,吃面、吃面哈。”
边亦安煮了两碗清汤挂面,非常贴心地给自家怨气能养八只鬼的亲哥多加了一个鸡蛋。
“我吃小孩。”晏边露出一个标准的反派式微笑。
边亦安睨了他一眼,对晏边的起床气习以为常,埋头吃面,小声嘀咕道:“我明明说了今天会来嘛……”
“那您要不要看看现在是周末几点,”晏边微笑着咬牙切齿,“直到今天,您对我的作息都还没有一个确切的认知吗?”
他,昨天夜里改文到四点多。
面前这个人,他血缘关系上的妹妹!
在今天早上八点整准时踢开了他的房门!
是的,踢开。
晏边有时候真的很讨厌alpha这种生物极其缺乏素质的暴力行为。
边亦安低头装死。
“你,今天必须给我把门修好。”晏边揉了揉太阳穴,冷冷地命令道。
边亦安继续装死。
晏边眯了眯眼。
“你最好不要装聋,不然我也不知道,我会不会在某个惬意的午后把你那些东西——”
边亦安瞳孔地震,猛地抬头。
“哥!我一定在今天之内修好!”
晏边不置可否。
“好哥哥我错了,我保证赔给你一个崭新的门,你千万千万不要告诉妈妈……”
晏边嗤笑一声:“出息。”
你握着我的把柄,我能不伏低做小吗!
边亦安眼神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又在接触到晏边眼刀子的那一刻冲着他讪笑。
敢怒不敢言哈。
“行了,你到底来做什么的?”
缓了这么大会儿,晏边起床气散了不少,至少不是张口一句阴阳怪气了。
边亦安:“……”
边亦安:“哥,你是不是忘记了,我两天前给你发消息,把你相亲的时间定在了今天下午。”
“几点?”
“一点整。”
“一点整?”晏边眉心突突直跳。
“对啊,我本来都给你安排好了,你八点起床,发点脾气赖到九点;花半个小时吃早饭,再收拾打扮打扮。”边亦安准备很充分,
“我还给你预留了机动时间,怕你突然因为什么事耽搁了,怎么着也可以十二点出门。”
“你安排得真好。”晏边闭眼。
边亦安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兴高采烈:“是吧是吧,我也觉得我安排得很好!路上一个小时妥妥够了,你要是担心来不及,我们十一点半就出门。”
活祖宗。
晏边在心里骂了一句国粹。
什么都考虑到了,就是没有考虑到她哥会不会猝死。
“我怎么感觉你比我还兴奋,要不然你去相?”
“别乱讲,什么叫我比你兴奋,你有哪怕一点兴奋的情绪吗?”
边亦安翻了个白眼,慢半拍反应过来自己抓错了重点,“人家看上的是你不是我,我也还没有到相亲的年纪。”
优秀的商家坚持图片与实物相符。
“我很老?”
“风华正茂。”边亦安如是说。
晏边:“……”
行吧。
“你到底上哪儿找的人?”
前些日子边亦安来找他的时候,晏边忙着修大纲懒得搭理,她一来二去就给他敲定了相亲对象,他还没来得及问清细节。
别说细节了,相亲对象的照片都没看到一张。
“相亲网啊。”边亦安理所当然。
“年薪百万的什么来着……”晏边当时就听了一耳朵,“老师?”
什么老师能年薪百万?
大学教授?
那得多大年纪。
“不是大哥……”边亦安难得有些无语,“你听都没听清楚就答应去相亲,你真打算到场开盲盒啊?”
人照片都没见过,可不就是开盲盒。
“不是你说的,妈觉得我和刘成宇分手之后颓废消极、终日郁郁寡欢,连个搭伙过日子的人都没有;她非常担心我的人生大事,整天以泪洗面,我不得马上结个婚让她看看实力稍稍放心?”
晏边冷笑。
边亦安:“哈。”
好像是喔。
“那我现在再给你说一遍?”边亦安试探道。
晏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人家是大学讲师兼职律师,今年三十一岁和你同龄,名下有房有车,年薪百万。父母不和他住一起还特别有钱,不需要你们赡养。”边亦安一顿,“S级alpha。”
“alpha?”晏边挑眉,“你没和人家说我只做1?”
“我说了!”边亦安为自己正名,“我说了你是个beta而且是上面的,但是人家刚好是那个呀。”
她比了一个向下的手势。
晏边没话说了。
还真是大世界无奇不有,他大为震撼但理解尊重。
“条件这么好怎么能看上我的……”晏边犹疑道,“他真的饿了……?”
你才饿了!
边亦安愤愤不平,奈何没有胆子在晏边这种毒舌怪面前发作。
她怕被怼QAQ。
“谁知道呢,可能是吧。”边亦安附和,趁着晏边不注意转移了话题,“你吃完了快点去捯饬一下自己,碗放着我来洗。”
晏边欣然同意。
不用他洗碗就好。
晏边拉开椅子起身,突然想到:“我就一件羽绒服和两件冲锋衣,穿哪件?”
边亦安傻眼了。
“你已经沦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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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这个地步了?”她难以置信。
“够穿。”晏边言简意赅。
之前手里还有小钱的时候也没买衣服,不是因为穷,晏边不希望这丫头过度脑补。
“你这羽绒服穿了多久了?”她记得这衣服去年冬天也见晏边穿过。
“三年?”晏边自己也不确定。
边亦安绝望了。
一件穿了三年的羽绒服,和两件年岁似乎更久远的冲锋衣……
手心手背都是史,没有一件适合穿出去相亲。
“那还是羽绒服吧。”边亦安扯出一个坚强的笑容。
“好。”晏边不甚在意,转身回房间从衣柜里扒拉出一件平日里还算穿得比较舒服的修身高领毛衣。他对穿不怎么讲究,最喜欢把自己折腾成个黑无常出门,衣柜里清一色的黑,只有少数一两件浅色衣服。
边亦安洗过碗后在晏边房间门口蹲守,看到晏边从里头出来眼前一亮又一暗。
一亮是因为她哥身高优越,即便在alpha堆里也拿得出手。身材比例更是没话说,一双大长腿笔直修长又富有男性力量。盘靓条顺的,套个麻袋出门也是妥妥的大帅哥,边亦安觉得晏边收拾收拾当模特出道也不是不可以。
至于一暗……
懂得都懂。
但凡穿得是件新衣服呢?
“几点了?”晏边问。
边亦安给手机亮屏:“十点出头。”
“那还早得很,我眯一会儿,你到时间了再叫我。”晏边说着就往沙发走。
“不行!”
边亦安声调陡地拔高,刺得晏边耳膜都跟着一震。
好一个河东狮吼。
晏边捏捏鼻梁,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那你想干什么?”
“我带了粉饼和遮瑕,给你遮遮黑眼圈。”
晏边点点头,困得打了个哈欠:“那我眯着,你遮,你看行不行?”
懂事的边亦安会清楚地明白这是晏边做出的让步。
言下之意:你最好不要得寸进尺。
“行,哥你睡吧,我手上轻点,尽量不吵到你睡觉。”边亦安十分上道。
“重点也没事。”
反正现在,他已经困到不会再关注外界的任何冲击了。
边亦安就算在这屋里蹦迪,他也不会掀开眼皮。
————
边亦安化妆技术挺好的。
晏边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仔细瞧了瞧,颇为满意。不枉他维持同一个姿势让边亦安捯饬了那么久,这会儿脖子还有些酸痛。
——“哥,你的相亲对象今天穿了一件驼色大衣,戴金丝边眼镜和米白色围巾,你进去看到的最出众的帅哥,就是你未来法定伴侣。”
——“我眼神不好容易看错。”
——“哦,那我把包厢名字告诉你吧。”
——“……”有包厢你不早说。
未来法定伴侣?
八字都还没一撇呢。
晏边跟着地图导航找到了边亦安和对方确定下来的约会地点。说实在有点意外,他最开始听名字还以为是什么西餐厅咖啡馆之类的,没想到是一家中式菜馆。
太好了是中餐。
他这下有救了。
晏边是一个地地道道的Z国胃,吃不来西式美食。如果今天来吃西餐,他晚上起码要买二十块钱麻辣烫犒劳自己。
这家私房菜馆环境极其不错,门店装潢精致得让他以为到了某其林餐厅。刚进门就有服务员迎了上来,问他是有预约还是现在点餐。
晏边报了一个包厢名字,服务员便领着他一路左转右转,他不禁感叹服务员出色的业务能力和这家店神奇的构造。
“请进。”
“谢谢。”晏边礼貌道谢,服务员微笑着转身离开,只留下他一个人站在包厢门口,粗略扫了一眼房间内的陈设。
他的眼镜在羽绒服口袋里,这个距离看不清屋内人的具体样貌。从晏边这个角度看过去,那大概是个和他身量相仿的青年,如边亦安所言,穿着一件很衬身材的驼色大衣。
“抱歉,久等了。”晏边走得近了,渐渐看清了青年的长相。
那人肤色白皙,五官轮廓柔和,眉眼精致如画,琥珀色的瞳孔在金边眼镜下折射出了寒光,与那张俊美的脸庞相得益彰,十分耐人寻味。
“没关系,我也刚到没多久。”这显然是一句谦词。
莫名地,晏边对面前这位相亲对象的观感犹为不错,青年铺面而来的亲切感让他觉得仿佛在哪里见到过这人。
顾不得思考太多,晏边先在青年对面落座,准备之后再好好探究。
刚坐下,就听到青年的声音暴露在空气中。
“我听晏先生的妹妹说,晏先生的记性一直不是很好,不知道你对我还有没有印象。”
哦豁,看样子是以前认识的人。
晏边眉弓上挑,嘴唇绷成一条直线,似乎是在思考什么时候见过这种气质的人。
“您不记得了吗?”
相亲对象的声音温润动听,晏边却觉得冷得有些瘆人。
称呼从“你”换成了“您”。
大事不妙。
“不好意思,请让我先戴个眼镜。”
对方应允。
得到准许后,晏边从羽绒服口袋里摸出眼镜给自己戴上,视线瞬间清晰了不少。他定睛认真看了看对方的脸,在记忆里一一对照,越接近那个答案背后就越凉。
沉默良久。
晏边顶着一种死到临头的预感,头皮发麻地叫出了对方的名字:“……温继舒?
“难为您还记得我的名字,受宠若惊。”
一股寒意顺着脊背往上直通晏边脑门,连带着他的牙关都开始隐隐作痛。
完,相亲相到了大学决裂的老朋友。
他能不能先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2. 扶贫
眼前的人与他相隔了十载光阴,在人类有限的时间中已然不算少数,像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落在生命里。岁月极速飞驰,万事万物早已不是记忆中熟悉的模样,人亦是如此。
温继舒似乎变了很多。
这是晏边认出他之后,浮现在脑海中的第一个想法。
他记忆里的温继舒还是鲜活明朗的少年,情绪几乎写在脸上,稍微逗两下就容易红了耳尖,憋气不说话,连人都不理了。
眼前的青年却是样貌清俊、温和有礼,端得是矜贵从容,风度翩翩。现如今亲眼所见,晏边真的很难想象温继舒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
温继舒是他以前最好的朋友,也是晏边这种不喜与人深交的性子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俩人在社交软件上相识,可能是因为那个年纪的小孩儿最是真诚,最容易交付真心,他们水到渠成地做了好朋友,并且交谈甚欢。后来意外发现对方生活在同一个城市,便相约考上了同一所高中,又接着上了同一所大学。
如果不出意外,他们也会是一辈子的好朋友。
可人生毕竟多生变数,真心也瞬息万变。有很多事,都不是那些个时间段的他们所能够轻易预料到的。
晏边在很早以前就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所以他接受身边人的离去、接受万事万物的改变,他并不会在意外到来之际迷茫无措、或歇斯底里。这些都是人在漫长的生命里必须完成的课题,没有人可以幸免。
他原以为他不会有多大的触动。
但当十年后的温继舒出现在他面前,往日里不愿回忆的过去居然历历在目。他与温继舒视线交汇的那一刻,晏边恍惚间看到了十年前喜欢跟在他身后、同他谈天说地的少年。
人果然还是感性动物。
晏边在心里轻嗤,有点佩服自己此时此刻的多愁善感。
不会是真的上了年纪吧?
难怪边亦安那么急着让他相亲。
“之前……”
在满室静默的尴尬氛围里,晏边难得感觉手足无措,硬着头皮开始找话题。
除了偶尔出门兼职讨生活,他几乎日日窝在那个小出租房里。平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今天好不容易尝试回归社会,他真不知道该怎么聊天。
还是和老朋友叙旧。
更别提是已经决裂了的老朋友。
哦,老朋友还是妹妹给安排的相亲对象。
谢邀,已经体会到社死是什么感觉了。
“之前的事就先不提了,我们来谈谈结婚的事吧。”
温继舒手指按住菜单,顺着桌面推到了晏边面前,示意他点菜。
晏边现在哪儿有心思搞这些,他听到温继舒一本正经说谈结婚的那瞬间,眉毛直接挑得老高,眼睛都比平时睁得更大。
所幸刚才没在喝水,不然八成在相亲对象兼老熟人面前失态。
和温继舒结婚,是他过往三十多年人生里想都不敢想的事。
“为什么?”晏边问。
他问得毫无征兆,前言不搭后语。
温继舒没听明白,歪头看他。
“为什么……”
晏边垂下眼,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点着菜单,没有人察觉到他眼底此刻翻涌莫测的情绪。
片刻后,他抬头重新对上了温继舒的眼睛,语气听不出好坏:
“为什么,要找我结婚?”
他是个beta,不能像omega一样对alpha伴侣进行安抚,温继舒不会没有想过这一点。
再者,他没房没车没存款,连个像样的正经工作都没有。
温继舒是有多想不开才会选择和他结婚?
三十岁出头的S级alpha,顶级院校的讲师……
近几年国家对律法的重视程度日益加深,像温继舒这种在法律工作领域较为知名,甚至于法学专业任教的alpha,社会地位只会水涨船高。
晏边想不通,温继舒为什么放着那么多优质omega不去结婚,偏偏看上他这个一无是处的beta。
除了脑子出问题,晏边想不到别的理由。
可温继舒如今这般言行举止,怎么看都不像脑子有病。
“我家里人觉得我到了年纪,应该找个人安定下来,我尝试推脱过了,但一直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
听上去也是个被家里头催婚的苦主。
晏边了然,但依旧不明白温继舒为什么要找他这个beta。
omega不好吗?
温继舒像是看出了他的疑虑:“我不喜欢被信息素控制的感觉,那会让我觉得我只是个受欲望驱使的原始动物。也不想婚后被omega的信息素影响,做出一些和我本人意志相悖的行为。”
“况且,我暂时没办法接受和素不相识的人组成家庭。”温继舒笑笑。
懂了。
所以现在这个情况就是,温继舒不想和omega结婚,也不想和不认识的人结婚。所以作为老熟人、分化成beta、又恰好被妹妹扔进相亲市场的晏边,成了温继舒最满意的选择。
“那你的易感期要怎么办?”晏边问。
“靠抑制剂。”
“抑制剂万一失效了呢?”
晏边觉得,尽早找个omega伴侣对温继舒来说最为稳妥。
“我不会伤害你。”
温继舒琥珀色的一双眼里充斥着坚定与认真,还有其它晏边品味不出的复杂情绪,像一个无止境的漩涡吸引着人陷落。他的声音深沉到仿佛是在立下誓言,比造物之于信仰的神明还要郑重。
晏边一怔,心口处泛上密密麻麻的刺痛,连他这个身体的主人都颇感意外。
这种奇怪的感觉出现得莫名其妙,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感叹温继舒的认真,还是因为眼前的人曲解了他的意思。
“我不是指这个。”晏边觉得他有必要解释一下,
“你现在已经年过三十了,抑制剂对你作用只会越来越小,如果不和高匹配度的omega结婚,你的易感期往后该怎么度过?”
晏边微不可察地皱眉,他是真的在担心温继舒的以后。
不同于beta与生俱来的平凡,alpha和omega在社会上都是各个领域的佼佼者,并且因为数量稀少受律法保护。他们是自然钦定的伴侣,就如同分开的两个半圆,终有一天会历经曲折合二为一,这在他们诞生之日便已初现端倪。
“那就是我要考虑的事了。”温继舒勾唇微笑,却带着不容置辩的强硬。
换言之,与你无关。
晏边也不自讨没趣,点到即止。
“你按着菜单已经过去快十分钟了,是没有喜欢的吗?”温继舒疑惑。
倒也不是,纯粹是因为没那个心思。
晏边闻言把菜单推了回去,一本正经:“还是你来吧,我选择恐惧。”
温继舒:“……”
温继舒:“好,口味还是和以前一样吗?”
“一样。”
果然,把事情交给别人做轻松多了。
温继舒两三下勾完菜单,按铃叫来服务员,抬手递给了对方。
不得不说,温继舒自打晏边进门,举止都十分得体,叫人挑不出错,简直就是大多数人梦寐以求的相亲对象。
时间在一分一秒中流逝。
晏边和温继舒彼此寒暄了对方的近况、现在的工作背景,包括家中长辈的身体健康,对婚姻的看法以及婚后的打算之类。
他们并不总是有话说,十年的鸿沟阻隔在两人面前,经常会有片刻的沉默。
“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温继舒眼神柔和,声音放得很轻,像在哄小孩儿一样。
晏边却浑身不自在,他莫名将温继舒幻视成了悬疑片里看似温和无害的心理医生,前期根本没人想到这样的人会是幕后黑手。
现在的温继舒让他觉得陌生。
陌生到看不出从前少年温继舒的影子。
十年的时间真的有那么长吗?
长到一个人的性格,能够在两个阶段如此泾渭分明?
“你呢,有想问我的吗?”晏边面色平静,反客为主。
“没有。”温继舒说。
“我也没有。”
晏边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癖好,也很讨厌对别人问东问西,别人会觉得烦,他会觉得自己像个没有自主思考能力的巨婴。
对方愿意向他交付多少真心,他就同等地给予对方多少。人世间很多种关系对他而言都无足轻重,没必要刻意维系。
如果他真的对一个人有了过于强烈的好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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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会一点点观察对方的行为踪迹、以及那些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微妙情绪。
别人能告诉他的,不过是对方想说的罢了。
如果对方不愿意,他再怎么问都只会得到加工后的回答。
这样浅薄的交流毫无意义。
晏边不喜欢。
“那,你对我的条件还满意吗?”温继舒问。
何止满意,完全不夸张地说,那就是高攀。
“满意。”晏边默了默,补充道,“对你本人也很满意。”
温继舒笑了。
“谢谢,我也很喜欢你。”
晏边闻言一愣,对方过于直白的表达让他无从招架。
他是不是真的太久没出门了,怎么温继舒嘴里都能吐出这么好听的话了?
做梦呢吧。
“如果我没理解错,我们这算相亲成功了?”晏边眉毛皱得能夹死苍蝇,这话怎么说怎么羞耻,他这种自认脸皮不薄的人都觉得尴尬。
“当然。”温继舒点头,很是赞同。
“这样……”晏边打了一大堆腹稿,思考该说些什么,脑袋忽的宕机了那么一瞬,“那我们要办婚礼吗?”
温继舒一愣,几乎焊在脸上的笑散得无影无踪。琥珀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晏边,好像在仔细琢磨这人刚说的话。
他僵住了。
晏边见状也跟着一愣,没反应过来自己说得有什么问题,继而在心里把刚才说的话又过了一边,脸色愈发不好看。
貌似……
是有那么一点逾越了……?
晏边:“……”
这哪里只有一点逾越!
晏边你在口出什么恶言!?
太久没回归人类社会,把成年人的矜持都忘得一干二净了是吗?!
“那个,我……”晏边喉结微微滚动,“我这边可能办不了。”
温继舒眨眨眼,还在反应当中。
晏边:“……”
他刚才好像又说了一些让人匪夷所思的话。
但毕竟说都说了,断然没有只说一半的道理。
晏边只好忍着想把自己掐死的冲动把话说完:
“我和我爸关系不太好,平时见面要么吵架要么动拳头,上次和和气气坐下来说话还是我上幼儿园的时候,他应该不会愿意出席我的婚礼。我妈最近要参加的婚礼有点多,各个国家地区的婚礼都有,她对我的婚礼大概率不感兴趣。”
温继舒:“……?”
“至于朋友……”
晏边努力想了想,以一种很是坦然的语气说道,
“我好像没有。”
温继舒:“……?”
温继舒这才堪堪回神。
“没事,我也没有朋友。”
“那太好了——”
晏边不经大脑思考脱口而出,在对上温继舒复杂眼神的一霎那,一个急刹车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我是说,那太遗憾了。”
今天这张嘴出门前真该上保险栓。
净说些让人去死的话。
“没事,不遗憾。”好在温继舒语言功能正常,“结婚到底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有没有婚礼和亲朋好友见证都是次要的。”
“……对。”晏边无比赞同,眼神中都透着对温继舒的肯定。
“那我们明天下午两点到民政局领证,你看可以吗?”
“……可以。”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先吃饭吧。”温继舒莞尔。
他们聊了这么久,这会儿菜也上齐了,再不吃过会儿菜就冷了。
晏边点头,拿起筷子夹菜。
意外地,他顿住了。
“怎么了?”温继舒留意到他的停顿,“是饭菜不合胃口吗?
“没有。”
晏边夹了一筷子番茄炒蛋,不再说话。
不是饭菜不合胃口……
而是太合胃口了。
十年过去,温继舒的性格和以前天差地别,却独独记得晏边的喜好。
人的记性真的有这么好吗?
好到身边的人已经换了一轮又一轮,却还能记得以前的朋友喜欢什么口味?
晏边不知道。
他自己的记性一向不好。
又怎么可能会懂温继舒。
3. 领证
“哥!你今天相亲还顺利吗?”
晏边刚一进门,就看到边亦安急不可耐地冲到了他面前,声音直破云霄。他只当没听见,自顾自地弯下腰在玄关处换鞋。
“哥!”边亦安站在晏边前面,在他视线范围内落下好大一道阴影,“哥哥哥哥哥哥……”
边亦安又发出了一些上不了台面的声音。
吵死了。
“没聋。”晏边站直了身子,一手把挡路的边亦安扒拉开,兀自往屋内走去。
边亦安跟在他身后:“那你回答我的问题!你相亲相得怎么样啊?”
她看上去比晏边本人还要着急。
“这么关心我的人生大事?”晏边偏过头挑了挑眉。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边亦安没被晏边带坑里。
晏边抿唇:“挺顺利。”
“还有呢?”边亦安眼神发光,“你们聊了什么?有没有什么印象比较深刻的?”
边亦安现在这样子就跟狗见了骨头,老大娘看到了超市促销买一送一,大学生抢到了一折团购券。
兴奋得跟个什么似的?
晏边作思考状:“吃到了这辈子吃过最贵的番茄炒蛋。”
虽然不用他付钱,但还是感觉到了肉疼。
什么番茄炒蛋能那么金贵?
边亦安:“……谁问你这个了。”
“不是你说的印象深刻?”贵得吓死人的番茄炒蛋还不够让人印象深刻吗?
边亦安无言以对。
“除了番茄炒蛋呢?”
“我第一次见到那么有格调的私房菜馆。”果然还是贫穷限制了他的想象力。
边亦安目瞪口呆,对晏边的关注点简直不可思议:“除了吃饭的地方,你相亲对象身上就没什么让你印象深刻的?”
相亲对象?
“哦,你说温继舒啊。”晏边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装……
你再装……!
边亦安在心里咬牙切齿。
“对呀,你就没什么想法?”边亦安假笑。
“我的想法啊……”
晏边拉长了说话的调子,故意钓边亦安的胃口。
边亦安:“……”
就是很气!
“我对他能有什么想法。”晏边耸肩,忽的话锋一转,“我对你倒是挺有想法的。”
边亦安:“啊?”
我、我吗?
“你给我安排的相亲对象是温继舒,别跟我说你不认识他,瞒着我很有意思?”
晏边表情一直淡淡的,像是带着没睡醒后的疲倦,眼皮微微耷拉着,看人时眼神多半不聚焦,给人的第一印象几乎都是散漫高傲没礼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所有专注力都集中在一点,眼睛是深不见底的漆黑,带着无声的压迫。
边亦安身为一个高等级alpha,按理说绝对不会在一个beta面前犯怵,却还是在来自亲哥的血脉压制下被唬的一愣一愣。
“哥,我……”
“想清楚了再说。”晏边不再看她,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坐到沙发上开始和温继舒确定明天登记结婚要带的东西。
边亦安瞬间噤声。
这件事确实是她做得有问题,无论如何,晏边都有权利提前知道即将和他见面的人是什么身份,更别提是关系到结婚这样的大事。
但如果重来一次,边亦安还是会瞒着晏边。要是晏边提早知道自己的相亲对象是温继舒,他万一不去了怎么办?
总得把人先骗过去吧。
晏边骨子里就好像没有心软这种东西,任凭边亦安如何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他都熟视无睹。和温继舒敲定好细节后,晏边也没有看边亦安一眼,反而拿起手机拨号给人打电话。
“嘟——”
“喂?”晏边语气柔和下来了好几个度,难得在他身上能看到几分人情味儿。
“是阿边吗?”电话里头的女声清脆悦耳,像少女一般娇媚动人。
“嗯,是我。”晏边说,“妈,我明天去登记结婚,来和你说一声。”
“哎呀,阿边要结婚啦?”边岚声音里的喜悦毫不掩饰,她那边人声嘈杂,好像是在参加什么聚会。晏边隐约能听到边女士兴奋地告诉她周围的人“我儿子要结婚了”,和几声热情的“恭喜恭喜”。
“妈,你那边在干什么,怎么那么吵?”晏边问。
“我在打麻将呀,你谢阿姨李阿姨、张叔叔宋伯伯都在这里嘞。”边岚一手搓麻将一手给晏边打电话,熟练得如火纯青,
“但是你婚礼我可能来不了呀,我现在这个场子赶完了后面还有好多呐。”
晏边:“……”果然。
晏边忍俊不禁:“没要你过来,就是告诉你一下。”
“那好嘛。”边岚也没有多想,笑得别提有多开心,“祝阿边新婚快乐呀,妈妈回来给你还有你的爱人带礼物!当然啦,小亦安也有。”
“好,谢谢妈。”
“谢什么呀。”边岚嗔怪道,“阿边长大了和妈妈不亲啦。”
“怎么可能?”晏边冤枉。
“没有就最好嘛,妈妈不和你说了,妈妈要专心打麻将啦。”
“好,再见妈。”晏边挂了电话,脸上的笑顿时收了回去,让原本见着他好脸色打算上前和他搭话的边亦安又缩了回去。
边亦安:“QAQ。”
变脸好快!
晏边忙着在一长条电话联系人里头找人,无暇顾及边亦安的小动作。
找了好半天,终于找到了自己那有隔夜仇的亲爹。
备注:晏河川先生。
高等级alpha的视力一向不错,边亦安看到了晏边手指停留处的联系人身份,弱弱开口:“哥,我要不要回避一下?”
晏边这下终于肯跟她说话了:“什么?”
“你和叔叔打电话,我要不要先出去?”边亦安手指往晏边手机那个方向指了指。
晏边和边亦安是同母异父的兄妹,但这并不妨碍边亦安从小就喜欢同晏边亲近。
“外面多冷?”晏边冷声反问,“你出去?”
边亦安无措地左右手互相捏来捏去。
“待在屋里吧,没什么你不能听的。”晏边抬手示意边亦安过来沙发这边坐。
好端端地罚什么站?
边亦安登时绽放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一个虎扑过去把晏边抱住:“哥———!!”
晏边感觉自己眼前倏地一黑,脖子被勒得死紧,窒息感铺天盖地地朝他涌来,一口气哽在喉头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难受得要命。
“停……”
边亦安停得飞快,听到晏边发话立刻乖乖松手。
晏边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脖子,看着边亦安的眼睛,几番欲言又止。
算了。
同一个妈生的亲妹妹。
“下不为例。”最后也没说什么。
“好的哥!”边亦安点头如捣蒜。
她知道,晏边这个“下不为例”的意思是,他原谅她这一次的隐瞒。这件事到此翻篇,他不会再计较了。
但是,也绝不能再犯。
晏边拨通了晏河川的电话,意料之内的,冰冷的机械声念完了那套老台词,对方也没有接通。
“哥,这……”边亦安皱眉。
“没事。”晏边习惯了,又重新打了一遍。
晏河川一贯的作风。
喜欢把人晾着。
“嘟——嘟——”
这次,电话被人为挂断了。
“哥,他?!”晏边还没急,边亦安先急上了。
“没事。”晏边安抚地拍了拍边亦安的手臂。
他又打了一遍。
这一次,对方接通了。
“喂。”晏河川语气不善,“找你老子什么事?”
边亦安睁大了眼睛,右手拽紧了晏边的羽绒服袖子。她头一次听晏边和他爸爸打电话,没想到对方是这种类型的。
晏边睨了她一眼,也没让她松手:“没什么,看看你还活着没有。”
“晏边——!你小子活腻了是吧……”
又是熟悉的一串国骂,晏边轻车熟路地关掉扬声器,把手机拿远了些。
好吵,耳朵疼。
边亦安的脸色异彩纷呈。
高级alpha的听力让她清清楚楚地听到了晏河川骂出的所有脏话。
从小接受精英教育的边亦安三观尽裂。
怎么会有人说话这么下流?
那人还是她哥的亲爸爸!
晏边不知道边亦安脑子里又发散成什么样子了,他现在没空管她。粗略估算了一下,应该差不多到了晏河川平时骂完的时间,他又打开了手机扬声器。
“人呢?怎么不说话了?”晏河川语气冲得跟对着仇人似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晏边是偷了他儿子的那人。
“还在。”
“还在怎么不说话,哑巴了啊?!”
晏河川说话一惊一乍的,经常前面语气还比较和缓,后面又突然提高了好几个分贝,比边亦安还捉摸不透。
“你话说得有点难听,我缓缓再听。”晏边无聊到打了个哈欠。
边亦安大受震撼。
这就是老艺术家的从容不迫吗?
晏边笑纳了边亦安崇拜的眼神。
倒也不是晏边有多厉害,主要是晏河川骂来骂去也就那么一堆脏话,翻不出什么太大新意来。
不听就好,不听六根清净。
早知道边亦安反应这么大,就应该先给她树个“前方高能预警”的牌子。
晏边一个平a换大招,电话那头的晏河川怒火中烧,闻言又是一顿输出。
手机再次被关掉扬声器,拿远了些。
“晏河川他这人不太稳重。”晏边压低声音,小声对边亦安说。
他甚至没有叫晏河川爸爸。
“确实……不太稳重……”边亦安干笑两声。
以前晏边和他爸爸打电话的时候,边亦安都会懂事地找个安静的地方待着,不会主动去探究哥哥的隐私。
她是真的没有想到,晏边的爸爸张口就是骂人,骂得还是非常没有水平的那种。看样子,晏边以前出去和他爸打电话,多半也是吵架了。
“说完了吗?”晏边算了算,差不多又到时间了,那头的晏河川果然熄了火,听到晏边说话也没回答他。
“行,说完了我来说。”晏边半点劲儿都还没使便已高占上风,都是这些年和晏河川吵架的经验换来的,
“我要结婚了,你应该不愿意来……”
“谁说我不愿意来!”晏河川厉声大喝。
这一嗓子差点给晏边吼聋。
“你愿意也没用,我不打算请你。”晏边捂住耳朵。
“你不请我还能请谁?!我是你老子!”
我还是你儿子呢,也没见你请我参加你的婚礼。
晏边本来就只是通知一下,没打算在晏河川身上浪费时间,奈何晏河川偏偏不依不饶。
“我连我妈都不准备请,我请你?”晏边嗤笑。
晏河川听出了他的嘲讽,怒不可遏:“我和你妈能一样?她比得上我?你不看看是谁把你养这么大的!没有我你能活到今天吗!?你还敢嘲讽我?谁给你的胆子嘲讽你老子!?晏边我告诉你——”
“嘟——嘟——”
边亦安夺过手机,挂断了电话。
晏边歪头,发现自己妹妹的脸色黑得跟个阎罗鬼煞似的,不知道是想出去索谁的命。边亦安不笑的时候眉眼凌厉地与晏边如出一辙,都是冷冷地不带一丝温度。
“怎么了?”晏边挑眉问她。
“哥,他太过分了。”边亦安沉着脸,气得浑身发抖。
“又不是在骂你,你急什么?”晏边存心逗她,嘴角忍不住上扬。
边亦安双目通红,像是要哭了:“可是他骂你骂的那么难听!”
晏边抿抿唇,调笑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不作声了。
边亦安就维持刚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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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姿势看他,和晏边大眼瞪小眼。
“欸。”
半晌,晏边无奈地叹了口气:
“边亦安,你不要以为你现在这副样子,我中午走之前让你办的事就能没做好。”
“哥……”
“算了,明天记得把门赔给我,我今天就先不跟你计较了。”
“哦……”
边亦安非常委屈地同意了。
————
今天要拍结婚登记照,晏边不想搞出什么穿个T恤就跑过去照相的笑话。那毕竟是要放在结婚证上面的东西,马虎不得。
一大早起来,晏边就在自己衣柜里左翻右翻上翻下翻,黄天不负有心人,他终于在被自己的衣服烦死之前找到了压箱底的衬衫。
这还是他正儿八经上班那会儿买的,好些年没穿过了。
衬衫质感很好,对得起当初晏边买它的价钱。
晏边这小出租屋里没有熨斗,边亦安就找来吹风机用热风凑合吹了一阵儿。幸好管用了,要不然这会儿功夫也变不出一件崭新的白衬衫。
还是得赚钱多买两件衣服。
衣到穿时方恨少啊……
背负着边亦安的殷切期盼,晏边难得做了个造型。
他宅家太久,头发已然过肩,平日里松散地垂在脑后,之前出门随手一扎就完事了,像个穷困潦倒的落魄艺术家。
今天晏边找隔壁邻居借了卷发棒,把自己的中长发卷出了好几个弧度,折腾了快一个小时,最后的效果晏边勉强满意。长发蓬松自然地披散在肩头,几缕发丝随意垂落在额前,遮住了晏边浓郁的剑眉,淡化了他五官上的攻击性,平白添了几分慵懒。
下午两点,晏边准时到达民政局门口。
温继舒也如约而至。
他还是像晏边昨天看到的那样得体,白衬衫黑西裤,藏青色大衣尽显身段优越。黑色碎发在阳光的扑洒下呈现出金色的闪光,鼻梁高挺下颚分明,琥珀色眼睛满载着温柔的笑意。
“今天怎么没带眼镜?”晏边走过来,首先发现了这个区别。
温继舒一愣,没想到晏边会注意这些小细节:“我不近视,那是平光镜。”
“平光镜?”晏边和温继舒并肩走进民政局。
“对,我昨天上午在学校给学生补课,没机会摘下来,就戴着去和你见面了。”
“你没有近视,为什么要戴眼镜?”
鼻梁不疼吗?
“我刚做大学老师的时候看上去比较年轻,没什么威慑力,有老师建议我戴个眼镜试试,我戴了之后发现上课的效果确实好了很多,就一直戴着上课了。”
晏边默不作声地看着温继舒的脸,心道现在也很年轻。
又温柔又好看。
上课效果变得好起来多半不是因为什么威慑力,只是因为眼镜这一元素满足了他们某些奇怪的癖好罢了。
“对了。”温继舒突然想到什么,随即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这个给你。”
晏边顺着温继舒的动作看去,青年修长白皙的手打开了盒子,一枚设计精美的戒指赫然出现在他眼前。
晏边一怔,有些意外:“给我?”
“嗯。”温继舒温和地笑笑,“我们要结婚了,虽然不办婚礼,但绝对不能缺了戒指。”
有生之年……
有人给晏边送了戒指。
那个人是他十年前的老朋友。
是温继舒。
“你说得对。”晏边点头附和,眼睁睁看着温继舒小心翼翼地握着他的左手无名指,一点点把戒指戴上,眼神异常专注。
结婚登记没有花多长时间。
尽管是周日下午,民政局也没出现多少对新人。工作人员很快就帮他们核对完个人信息,又安排好之后的一系列流程。
晏边和温继舒极其顺利地拿到了结婚证。
两个人握着红本本出了民政局,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俨然属于同一系列。
他们在民政局门口面面相觑。
这就结婚了?
晏边觉得自己恍若梦中。
“噗。”温继舒笑出了声,肩膀起伏不定,好看的眉毛弯成了月亮,看上去心情很好。
晏边不明白温继舒为什么笑,但他看着眼前的人,也不由自主地勾起了嘴角。
说实话,他们两个现在这样有点傻。
温继舒笑完了,开始问晏边:“你现在回家吗?”
“应该……”他刚想说应该要回去,手机铃声却突然响了,“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温继舒点头。
晏边刚按下接通键,就听到边亦安欲哭无泪的声音从听筒中传来。
“哥——我把你门板拆了——!”
晏边:“……”
听力极好的S级alpha温继舒:“……”
晏边调整好呼吸:“你说得是哪个门?”
“两个门……”边亦安的声音越来越小。
她当时不就踹坏了一个吗?
怎么又变成两个了?
“两个门是怎么回事?”晏边难以想象。
“我在研究你卧室那个门的构造,踹得有点过了,没研究出来,就……”
“就拆了我家门口那扇?”晏边替她把话说完。
边亦安不敢说话了。
晏边虚虚地握着手机,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我妹妹难道真的是个天才?
“边亦安。”晏边一字一顿道,“我今晚住哪儿?”
家门都给拆了,这让他怎么睡觉?
“对不起哥!我——”
“要不住我那儿吧。”
边亦安的鬼哭狼嚎与温继舒的提议几乎同时窜进晏边耳朵里。
“住你那儿?”晏边先看向了眼前人。
“可以吗?”温继舒很认真,“我们以后也要住一起的。”
所以,提前适应。
“当然可以。”
晏边听到自己这样回答。
4. 软饭
J市的冬天多半偏湿冷,空气中的水分子裹挟着阵阵凉意侵入骨髓,让人遍体生寒。凛冽的寒风呼啸而过,如刀锋般刺破了清晨的宁静,冬日昼短夜长,此刻的天刚刚蒙蒙亮。
温继舒轻手轻脚地沿着床边下去,转头看见晏边熟睡的样子,又小心替他捻好了被角。
昨天两人回来时已经比较晚了,不知道这天晚上是不是有什么活动,路上堵了很长时间。他们去给家里长辈挑了礼物,又在本地备受好评的情侣餐厅吃了个饭,美其名曰促进感情。
温继舒吃得很优雅,晏边也没有惦记他那麻辣烫。
温继舒住的小区离他工作的律师事务所比较近,听他说平时开车过去差不多十来分钟。房子是他做大学老师两年后买的,三室两厅两卫,离学校也不算远。但晏边来得不巧,两个次卧都没有收拾出来。
“我平时工作比较忙,在家的时间不多,也没有朋友会过来住,就把布置次卧的事情搁置了。”温继舒这样说。
晏边表示理解。
换作是他,他也没那闲工夫多收拾房间,横竖又不住人。
于是晏边就在温继舒满是歉意的诱哄下,无比自然地入住了温继舒的主卧。
俩人睡姿都出奇地好,各占床的左右两边,井水不犯河水。
温继舒是大学老师,他的课基本上都被排在上午。处于熬夜重灾区的晏边可能才刚睡熟,他就已经早早起床出门上班了。
“吱——”
温继舒带上了房门,声音尽可能地小了。
床的右侧。
晏边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
漆黑深邃的双眼空洞无神,茫然地看着灰色的天花板,眼皮一抽接着一抽。他刚阖上眼,眼皮就跟个皮筋似的开始弹,连带着神经都开始振动,迫不得已,晏边只好又挣扎着睁开了眼睛。
睁眼还不够,他直接坐了起来。中长发落在肩头随意地散乱着,几缕头发顺着晏边的动作盖到了他眼前,遮住了他将近一半的视线。
坐了一会儿,晏边理智回笼,拨开了眼前的头发。
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他的心情很不美丽,浑身上下都围绕着烦躁的气息。
呼……
首先,他失眠了。
晏边并不认床,随便给他把躺椅他都能睡。可昨天晚上毕竟有温继舒这样一个大活人睡在旁边,尽管嘴上说不在意,实际上怎么都还是会有所顾忌。他从未和别人一起睡过,即便是小的时候也没有。
一整个晚上,晏边都保持着双手交叉放在腹部的姿势一动不动。
直到温继舒起床离开。
再然后……
他睡不着了。
晏边靠在床头,从来没有现在这样、那么想给自己一拳头。
——把自己打晕了就能睡着了。
当然,这个想法要不得。
于是,晏边又保持着靠在床头,双目无神望着墙壁的姿势一动不动,活像个蹲在角落里的蘑菇。
墙上的挂钟发出一声又一声嘀嗒,时间在不经意间流逝。
片刻后,晏边闭目养神。
渐渐的,他就陷入了浅眠。
……
今天早高峰比较严重,即便温继舒早早出门,也才将将在上课前十五分钟赶到教室。
温继舒累得气喘吁吁,金边眼镜遇冷泛起了薄雾,他只好把眼镜摘下来细细擦拭。
“温老师!”
声音的源头是一个课上课下都很认真的女孩子。温继舒大一的时候带过她的民法,现在又教她的民事诉讼法。
“怎么了?”温继舒抬眼看她,笑容温和。
“老师,期末重点什么时候划呀?”女生眉眼弯弯,露出一个狡黠的笑。
温继舒闻言摸摸下巴:“重点啊……”
女生目光专注地看着温继舒,眼里亮晶晶的。
她看得是老师吗?
她看得明明就是她的期末重点!
期末重点啊啊啊!
这才是对大学生来说最重要的东西!
“最后一节课划。”温继舒眨眼,“现在,我们要先上课了。”
“好的老师!”
女生刚走了两步又回头看温继舒,压低声音道,“老师,你说的那个期末重点……它多吗?”
“很少……”温继舒也学着她的样子,把声音放得很轻。
女生眼里顿时迸发出了大大的光亮。
好耶!
“谢谢老师!老师你太好了!”
得到了让人无比放心的回答,女生开开心心地回座位上去了。
温继舒笑着摇了摇头,给自己戴上眼镜。
少而已,他又没说简单。
现在的孩子还是太年轻了,听到了一点好消息就那么高兴。
不知道还有坏的在后头呢。
回头看教室墙上的电子钟,差不多五分钟后上课,温继舒想起来晏边这会儿还在家里睡觉,于是就拿出手机给人发自己的排课表。
……
温继舒:【[文件]】
温继舒:【[文件]】
温继舒:【我去上班了,上面一个是我这学期的总课表,一个是这周的排课。】
温继舒:【[对方向您发起了一笔转账]】
温继舒:【对了,亦安说那两个门一时半会儿可能修不好,你要不先在我这里住几天?】
晏边睡了没多久就醒了,他揉了揉眼睛,伸出手给温继舒回消息。
晏边:【好的,知道了。】
晏边:【为什么突然给我转账[问号]】
晏边:【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直接搬到你这里来吗?那个房子其实我打算退租了,还没有找到合适的,等找到了我马上就搬出去。】
晏边木着脸打字,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戳动。
眼睛看着聊天框瞪了老半天,温继舒也没有回他消息。
八成是去上课了。
晏边闭上眼翻了个身,又睡了。
窗外风声疾呼,树枝被呼啸而过的大风压弯了腰,晶莹剔透的小水珠遍布枝叶,在微不可见的晨光下生出小小的光点。整个世界都被笼罩在阴霾之下,但总有那么一些微弱的闪光。
晏边做了个熟悉的梦,这个梦曾经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成为了他的梦魇。
在梦里,温继舒与他决裂的那一幕反复上演。
即使在现实中,他们并没有争吵,直到分开的那刻都维持着体面。
他们的决裂不是传统意义上彼此歇斯底里地呐喊,而是两个人都能察觉到对方在刻意远离,促使着这段关系渐渐走向毁灭。
这种感觉就像是风湿痛,它进入身体时毫无所觉,甚至因为不是那种尖锐的刺痛,过后也不会多加关注。可它会在你清晨苏醒时预示它的存在,在某个潮湿的阴雨天慢慢地钻心剜骨。
可以抑制,但无法解决。
你明明隐约知道问题出现在哪里,但你没有勇气去面对、去解决。
你打心底不希望这段关系结束,你也知道它其实没必要那么快就结束。
但你漠视,你不作为,你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更是去做了一把推手。
而当时你残酷决定导致的后果,会在你每一个午夜梦回之际——
惩罚你。
让你永无安宁。
梦里怒号的狂风与窗外此刻呼啸的寒风缓缓趋于重合。
晏边猛然惊醒,他宽厚的胸膛剧烈地起伏,喘息声也愈发愈粗重急促,细细密密的汗珠布上额头,滴在他紧皱的眉梢上。
又是这个梦……
晏边按按眉心,心道他真是最近没休息好,这种陈年老梦都搬上来了。
梦境大多都是现实的投射,或许是最近和温继舒见面的次数太过频繁,连带着梦里都有这人的影子。
晏边缓得差不多了,抬眼一看挂钟,时间才刚过去一个小时。
打开手机,温继舒果然回复了消息。
温继舒:【抱歉,刚才在上课。】
温继舒:【你当然可以直接搬来我这里,不用之后再搬出去,我们已经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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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是合法伴侣。】
温继舒:【我中午回去帮你搬家可以吗?】
温继舒:【给你了你就收吧[可怜]】
温继舒:【你记得要吃早饭[比心]】
晏边饶有兴致地扬了扬眉,单手打字快得打出了残影,一边给温继舒回消息一边穿衣服下地。
晏边:【我刚才一不小心又睡着了,马上起床去吃早饭。】
晏边:【[对方已收款]】
晏边:【好,等你中午回来[玫瑰]】
温继舒没回消息,肯定又是去上课了。
晏边长叹一口气,心想在外面上班就是不容易。
还好他现在不用上班。
晏边刚高兴一点点,又蔫了回去。
哎,现在不上班过几天也是要去的,要不然没钱过日子了。
等等——
钱?
刚才温继舒不就给他转了吗?
多少来着?
晏边两眼转瞬间变得清明,一看收款记录——
“嘶……”他没忍住吸了一口气,低呼出声,“发财了……”
整整五万。
他之前在某书上做过一万块钱生存挑战,活一年轻轻松松。
五万啊……
这得好几个年头不用出去了吧。
晏边看着手机vx余额开始沉默反思,反思没反思出个名堂,手指却操作着把零钱放进零某通开始攒收益。
嗯,几块钱也是钱。
谁会嫌钱多呢?反正他不嫌。
看到手机里充实的余额,晏边心情大好,这代表他接下来可以安心进行自己的文学创作了。
至于他为什么如此心安理得地收了温继舒的钱,没有丝毫推脱?
他昨天刚和温继舒领了证,已经是被法律承认的合法夫夫,温继舒给他的也是婚内共同财产。
再者,他和温继舒之间本来就还存在芥蒂,现在需要缓和关系,他又怎么可能在这种事上拒绝温继舒?
要是拒绝了,温继舒大概会觉得晏边和他还是很疏远,结婚只是走一个形式,没有认真在一起的意思。
而晏边呢?
他想和温继舒在一起吗?
……至少现在是想的。
就像温继舒所说的一样。
老朋友。
知根知底。
比起那些素不相识的相亲对象要好太多了。
况且,晏边真的非常非常好奇,这些年温继舒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一个人的性格能够在十年时间发生这般翻天覆地的变化?
晏边不是觉得现在这个温和成熟的温继舒不好,恰恰相反,他很喜欢现在的温继舒。
只是……
他见过从前温继舒的样子,所以才会在目睹对方巨大转变时觉得触目惊心。
在房间里转悠了好一会儿,反正怎么着也睡不着了,晏边打算给自己找点事做。
作为一个出色的写文佬,晏边从不抱怨环境,手机端照样码字。
登录作者后台,新书还没有正式开始放到这上面。
网站审核比较慢,有时候改一个错字都要好长时间。晏边有一点强迫症,总是看到一个就忍不住改一个,久而久之,他就先在word文档或者手机备忘录里写完,修改好了再发上去。
所以,映入晏边眼帘的不是他那本得到宋编肯定的新书。
而是他最新完结的那本——
六十万字五百收藏的旷世奇作!
扑得轰轰烈烈!
晏边难以置信,心想他写得应该没那么难看吧,怎么就那么点收藏?
不死心点进去想看一眼正文,中间隔得时间太久,他已经不记得这篇文当初是怎么写的了。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就不得了了。
晏边两眼一黑。
这破玩意儿真的是他写出来的?
他当初怎么没把手给剁了呢?
晏边抚额叹息,给自己写的东西一锤定音——
史。
5. 悸动
晏边曾经在网上看到过这样一个观点——
“想知道和一个人究竟是否合适,只需要和ta经历一场旅行就可以了”。
两个人一同旅行常常伴随着矛盾与分歧。或许是出发前的准备、或许是出发后各自的态度、亦或是在经历某件事的不同做法,都容易使俩人的“不合适”激化,直到他们撕破脸皮。
晏边没体会过这种旅行,他一向是一个人出发、一个人沿途观赏风景、又一个人原路返回。
虽然他没吃过猪肉,但他见过很多次猪跑呀。
什么情侣之间酒店订错时间啦、什么预约景点没预约上破坏计划啦、什么到网红店打卡结果排队人太多啦……诸如此类的事数不胜数。
旅行到一半大吵一架分道扬镳的人可太多了。
晏边见怪不怪,并对网上那些人总结出的观点予以肯定。
而晏边和他前男友刘成宇的初次见面,也恰好出现在旅行途中。
晏边还是那个目睹小情侣吵架的人。
刘成宇就是那对小情侣的其中之一。
*
“我说过很多遍了!我很累我爬不动了……为什么不能停下来休息!?”
六年前,晏边二十五岁。
他从公司离职后靠着之前工作攒下来的钱游山玩水,喜欢挑战Z国各地有名的高山。
那时正值暑期,有高考毕业放飞自我出游的、有大学生放假结伴出游的、有情侣或家庭出游的、也有像晏边这样独自一人出游的。
七月的天热得路边的狗都忍不住吠两声。白天太阳光刺得人眼睛疼,落在身上跟被火烧了似的,站在太阳底下多晒几个小时直接喜提皮肤黑两个度。
聪明人会选择晚上爬山,晏边正好就是。
他靠在围栏边喝了口水,又咬了半块巧克力,准备再休息两分钟就继续往上爬。
旁边的omega尖锐的声音中带着愤怒,显然是在和他的男朋友发牢骚。
“休息?你还敢和我提休息!?”alpha怒极反笑,“是谁在网上查攻略非要来爬山?是谁一路上什么东西都不拿只顾着拍照发朋友圈?又是谁走两步一停走两步一停!?你这样要爬到猴年马月去啊?!”
“我是omega啊,我要是有你那个力气我不就拿了吗?!你一个alpha体力比我好不是很正常吗?你不用休息我要休息不可以吗!?你说话这么难听干什么啊!”omega不甘示弱。
在一旁无辜被情侣吵架声音波及到的晏边:“……”
你们要不管管路人的死活呢?
“那个……”晏边弱弱出声。
“来往车票不是你订的吗!?不是你说明天早上六点就要下山然后十二点坐高铁回去?!”alpha有理有据。
“那我现在爬不动了不行吗!一个高铁票而已改一下不就行了?!你至于这么斤斤计较吗!”omega思维清晰。
“我斤斤计较!?”alpha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我斤斤计较就不会到现在都还替你背着包!”
“你不想背就不背啊!为了这么点小事凶我你有意思吗!?”omega很会抓重点。
情侣两个人吵得有来有回,谁也不肯让着谁。
晏边知道自己插不上话了,默默把纸巾揪成两截,揉成团塞进耳朵里。
他看准时间,两分钟后果断往上爬,一点儿都不想继续听这对情侣吵架。
他们吵架都是用吼的,晏边的耳朵消受不起。
虽然是供人游览观光的山,修好了石板路和围栏,但趁着夜色,稍不注意也还是会有危险。
晏边手持登山杖,越往上爬温度越低,身上原本那件白T恤也被冲锋衣取代。他挥动登山杖扫清了前面的障碍,借着力一步步往前。
有一处路极不好走,台阶与台阶之间十分紧凑,一个不留神就容易脚底打滑摔下去。
“啊——”
身后突然爆发出一声惊呼。
晏边听到声音马上回头,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腕将人拉了上来。在看到对方面容的那一刻,他的眼睛里难得出现了诧异的情绪。
——是刚才那对小情侣中的omega。
“谢……谢谢哥哥……”
omega吓得惊魂未定,背着小包瑟瑟发抖。
晏边稍点了一下头,松开手的同时也移开了视线。
这一刻,晏边表面平静,心里却警铃大作。
——这是个有alpha的omega。
众所周知,alpha这种生物对伴侣的占有欲极强,就跟狗圈地盘一样习惯性标记自己的领地。晏边对他们向来敬而远之,更不会主动去招惹他们的伴侣。
毕竟,和alpha的伴侣平日里聊一下简单的天,他都得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
野兽是不会和人讲道理的。
虽然刚才晏边是出于好心搭了把手,可如果这位omega的alpha出现在附近,晏边就是有三寸不烂之舌也解释不清。
当务之急,先跑为敬。
晏边拿起登山杖加快了前进的速度,大有对后面这位omega避之不及的意思。
“哎??!这位哥哥你等等我!”眼看着晏边的背影越来越小,omega回过神,握着登山杖赶紧追了上去。
等你?
等你的alpha来索我的命吧!
如果脑内有弹幕,此时此刻,晏边脑子里面一定是铺天盖地的——
快跑!!
晏边面上不显,实际脚底生风,调整好呼吸不间断地往上爬,也不惦记着休息了。
开玩笑。
和生命比起来,休息算什么?
什么都不是!
“这位哥哥你慢点!你跑那么快做什么啊?”omega跟在晏边后头,累得满头大汗。
他如果现在还看不出来晏边是在故意躲他,那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傻子。
当然是因为你男朋友啊!
你男朋友可能不会把你怎么样,但我就不一定了!
晏边一刻不停,冲锋衣里面的白T被汗水浸透,随着攀爬高度的逐渐增加,在到达地图上某个景点时气温骤降,衣服湿湿黏黏地贴在身上,冷风一吹,冻得人心里直打哆嗦。
不知不觉,现在已经是凌晨三点了,再往上走一截就可以登顶。
这天爬山的人很多,来自不同攀爬路径的游客都在同一个地方汇集,可以说是人山人海。
“这位哥哥……你可算是停了……”
omega累得整个人都快不行了,他搞不懂为什么晏边要刻意避着他。
他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
这下晏边是真的无奈了。
所有坚持爬这座山的人最终目标都是登顶,即使晏边再怎么爬得快,最后也会和对方在山顶相遇。
看到omega这副精疲力尽的样子,出于人道主义,晏边还是从背包里拿出一瓶未拆封的矿泉水递给对方。
omega几乎快要昏厥过去,看到晏边递过来的水,眼睛里都重新有了色彩,他不可思议道:“给……给我的?”
晏边点头。
“谢谢哥哥!哥哥你人真好!”omega接过水,咕噜咕噜地喝了起来,像是在沙漠里漂泊了七天七夜。
渴成这样,那得是多久没喝水了?
晏边看了眼周围,若有所思:“之前和你一起的那个alpha呢?”
他还是决定挣扎一下。
“啊?”omega反应过来,“喔,哥哥你说我前男友哇,他不想爬就下去了,现在可能已经准备去高铁站了吧。”
“前男友?”晏边有些惊讶这个事态发展的速度。
“是啊,不合适就分了,几个小时前刚删的好友。”omega喝了水,现在意识清醒了很多,“难怪你刚刚见我跟见鬼似的,原来是因为我有男朋友啊。”
“嗯。”晏边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诚恳道,“我怕被打。”
不知道是哪里戳到了omega的笑点,他一口水险些喷出来,笑得前俯后仰。
晏边:“?”
不懂。
“那我现在没有男朋友了,你能别躲着我了吗?”
“行……”
晏边无声地叹了口气。
由于边岚女士的缘故,当他遇见需要帮助的omega时,都会在能力范围内适当帮助一下。
“喏,这个给你。”晏边又从包里拿出一条巧克力递给对方。
“哇!哥哥你真的太好了!”omega眼睛都在发光。
晏边心想这就算好了?
那你男朋友前面大包小包地背着东西算什么?
人在情绪上头的时候很容易做出一些不理智的决定。
等到清醒了又容易后悔。
晏边看破不说破。
“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呀?”omega问他。
晏边没作声,拿出手机备忘录打字给他看。
“哦哦,我叫这个。”omega也学着晏边的样子,拿出手机备忘录打字。
——刘成宇。
越接近山顶,路上的人就越多,大多数人分布在围栏两侧,或坐着或躺着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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眠。
晏边也很困。
来这个城市爬山之前,他刚做完了一份兼职,又在高铁上给顾客写了一份公司外包的策划案,只在景区旅游专线的大巴车上小睡了一会儿。
“刘成宇,你现在困吗?”晏边问。
“啊?不啊。”刘成宇现在精力充沛。
“日出了叫我,我睡会儿。”
“哦哦,好。”
得到肯定的答案,晏边倒头就睡。
他整个人都置身在黑暗的洪流中,长期的疲累与孤独消磨了他的精神力量。从公司离职后的晏边原本以为他能够找到新的方向,没想到却是陷入了更深的迷茫。
脑袋昏昏沉沉的,梦里温继舒的身影若隐若现。他总是会在这种时候想起温继舒,想到那些和对方一起玩笑、一起努力向上的样子。
少年人好像有用不完的精力,尽管经历磨难与挫折,但总体态度是积极的、充满力量的。
晏边的少年时光已经过去,连同那个陪伴他走过青葱岁月的人也一起留在了过去。
梦里温继舒用一种怪腔怪调叫他的名字,像个骄傲的小狐狸。
而现实中——
“晏哥晏哥!你快醒来看看!日出!云海!”
omega的声音欢呼雀跃,带着独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张扬。
晏边睁开眼。
看到的是刘成宇闪闪发亮的眼睛和纤长的睫毛,红日扩散出的光映照在他的睫毛上,格外地鲜活动人,白皙光洁的脸红扑扑的,洋溢着兴奋的笑容。
东方渐白,一轮轮红晕悄然而至,太阳似乎就快要越出地平线,这代表新的、美好的一天即将开始。
轻盈的云雾托举着将要挣脱而出的太阳,群山笼罩在此间,周围是快门按动的声音,以及人山人海的欢呼喜悦。
在这一刻,晏边久违地感觉到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胸腔漫上如河水般汹涌澎湃的热流,剧烈到仿佛就要跳出胸膛。
他置身在人群的喜悦之中,看着刘成宇在日出云海中鲜活明亮的双眼。
终于明白了……
悸动。
他在大学毕业后迷茫的这四年间,头一次有了悸动的感觉。
晏边在今天这样喧嚣的氛围里,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喜欢看公路片。
他们喜欢的,不正是这样震耳欲聋的爱与自由吗?
“晏哥,我手机没电了,你能用你手机帮我拍个照吗?”刘成宇双手合十,祈求道,“拜托拜托……”
“好。”晏边的回答淡没在剧烈的心跳声中。
他学过一段时间的摄影,即使用手机拍照,也能拍出好看的照片。
“咔嚓——”
时间就此定格。
在晏边抬手向刘成宇示意拍完之后,omega马上跑到他面前验收成果。
“哇!!这简直就是神迹!”刘成宇高兴得手舞足蹈。
晏边笑了。
这是他累了好久后的第一次笑。
“你手机没电了。”晏边想到刘成宇刚说的话,问他,“需要充电宝吗?”
“需要需要!”刘成宇像是看到了救星,“我前男友把充电宝带走了,正愁手机没电到时候不能买票呢。”
晏边把充电宝递给刘成宇,又看到这小孩儿眼神亮晶晶地冲着他笑。
“怎么了?”晏边不明所以。
“嘿嘿,那个……我们能加个vx吗?”刘成宇举起手机,插上充电宝后就已经能正常打开了,这会儿正停留在好友界面。
晏边略微思索,还是说:“好。”
*
事实上,后来的晏边早就忘记了那刻的悸动是什么感觉。
他搞不懂自己。
在置身日出云海的那一刻里,他看到的到底是刘成宇充满生命力的笑容——
还是记忆里骄傲的少年温继舒?
或许二者其一,又或者两个都有。
晏边不愿意往深了去想。
有的事,想得太多了烦恼也就多了。
在那次堪称美好的邂逅之后,晏边有感而发,以那一瞬间的悸动为灵感,写了一本主角在旅行中相爱的小说。
但很可惜。
他烂尾了。
一瞬间的悸动毕竟维持不了太久,在脱离那个场景后,晏边很难再找到类似的感觉。
他那本书的数据非常不错,读者从一开始就有很多,即使最后他写得天雷滚滚,她们也一边骂一边追完了。
哦,虽然——
他最后也被投厕了就是了。
没办法,罪有应得。
6. 初霁
除了那本灵感之作,后来晏边写的小说都又臭又长、又晦涩又凉。
更有读者在评论区高呼——
“哇靠,作者换人了!?”
“我的天呐,作者是被下了降头吗,怎么能写出来这么恶心的东西?”
晏边对此无力反驳。
确实啊,他在那本书之后写得小说就跟被诅咒了一样,怎么看怎么奇怪。
节奏节奏不行,叙事也有问题,人物塑造更是史中之史,看得人心梗。
你要说他没用心吧……
他每本书开始动笔之前都会实地考察收集素材,找一大堆的参考书来看。不管是大纲还是人物小传都没有少过,磨了一遍又一遍。
可他每次一写吧,那剧情就跟野马脱缰了似的,九头牛都拽不回来。
晏边不懂。
晏边迷茫。
晏边躺平。
晏边被辱追。
晏边被老读者投厕。
晏边心如死灰,“啪”地关上电脑,心里高喊:“毁灭吧!”
其实说到底,他也知道自己写作的问题在哪里。
他不爱自己塑造的小说人物,不爱自己钦定的故事情节,也不爱自己亲手构建出来的那个世界。
被爱的角色会疯狂长出血肉,有时候不靠作者精心设计情节,文章逻辑也会自动补齐。但不被爱的角色无异于扁平的纸片,任凭作者如何炫技,它就是没有生命。
所以手头这本书,晏边想好好沉淀一段时间再写。
“咕……”
肚子发出抗议的声音。
晏边:“……”
好的,饿了。
晏边把人物设定简单补充了一下,退出作者后台的同时看了眼时间——
已经十一点了。
vx消息弹窗倏地出现,温继舒好像是掐准了点给晏边发的消息。
温继舒:【我过会儿就下课回来了,要不要给你带午饭?】
晏边走到冰箱前,正好看到了这条消息,他打开冰箱门,看到里面还剩下几个鸡蛋和番茄,打字回复。
晏边:【不用了,我自己做。】
聊天框里的“对方正在输入中……”似乎凝滞了一瞬,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温继舒:【好的。】
是不是刚才有点冷漠了?
好像是有点……
晏边反应了一下,继续打字。
晏边:【你要不要回来吃?想吃什么菜我现在出去买,冰箱里没什么东西了。】
觉得不够,他又补上了表情包。
晏边:【[可怜][可怜]】
温继舒这下回复得很快。
温继舒:【糖醋里脊。】
温继舒:【可以吗?】
温继舒:【[可怜][可怜]】
晏边自己都没发现自己在笑,他看着温继舒发过来的那两个表情包,心情愉悦。
晏边:【收到[OK]】
晏边:【[玫瑰]】
……
天阴沉沉的,连绵的黑云在上方漂浮,给这个世界都降下几分潮湿的压抑。走在街头,道路两旁的书在冷风中摇曳,落在地上的树叶被吹得向四面八方翻滚。
路边小贩的吆喝声在一片灰蒙蒙中大有冲散阴霾之势。
“老板,来个杂粮煎饼,不要薄脆。”
长发低马尾的青年耷拉着眼皮,困得眼睛都快要眯成一条细缝,碎发落在眼前出现的阴影让人更加昏昏欲睡。他左手提着一大袋子食材调味,右手空出来拿手机扫老板的收款码。
可不就是出门买菜的晏边。
他现在又饿又困。
再不吃点东西,他真的会忍不住在路边找个石墩子坐着睡会儿。
“好嘞帅哥!”老板熟练地摊开饼皮,“要辣不要啊?”
“麻烦来个重辣的,越辣越好。”
他现在需要一点刺激性的东西。
老板格外豪爽,一口应下。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今天的天气过于沉闷,路边的摊贩都极为冷清,行人零零散散地出现在街道两旁,马路上来往的车辆也屈指可数。
突如其来的一阵大风吹得晏边羽绒服下摆微微掀起,冷空气争先恐后地灌了进去。
这何尝不是一种让人清醒的新思路?
“来了帅哥!你的煎饼好了!”老板打包好热气腾腾的杂粮煎饼递给晏边。
“谢谢。”晏边伸手接过,刚转身就重重咬了一口。
这一咬,晏边瞬时活过来了。
在辣椒碎末触碰到舌尖的那一刻,火辣辣的感觉犹如熊熊烈火在口腔中燃烧,刺激着味觉神经,直冲天灵盖,嘴里酸酸麻麻的余韵久久未绝。
——老板辣椒不错。
人间美味。
拎着满满当当的袋子准备在一个合适的地方打车,晏边刚打开某地图,眼神霎时捕捉到一个熟悉的招牌。
这下也顾不上回去了,他长腿一迈径直走向了那家眼镜店。
“你好,有什么需要的吗?”
推开门,店员小哥完美的营业笑容在晏边眼前一晃又一晃。
晏边面无表情,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之前看过的平光镜型号报给店员,打开付款码询问对方在哪里付钱。
温继舒给他送了戒指,他也想送个什么小礼物给温继舒。
买眼镜的钱是晏边前段时间给大学生代做ppt代剪宣传视频赚来的。
他虽然没温继舒经济条件那么殷实,但也不至于真靠人家养活。
买个礼物的钱还是有的。
晏边这一系列操作行云流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急着达成什么KPI。
店员小哥难得错愕了一瞬。
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直接干脆的顾客没有打工人会不喜欢,小哥标准的营业式笑容都带上了几分真诚。
“您慢走、慢走啊。”
晏边人都走出了二里地,店员小哥的声音还萦绕在耳畔来回播放。
好热情的小哥。
说实话,有点害怕。
死宅写文佬晏边先生后知后觉地开始尴尬。
*
景城大学。
温继舒第二十六次强忍住打开手机的冲动。
“温老师,你平时是怎么给学生讲课的啊?我今天给他们上课,没几个肯抬头理我的。”新人讲师很是苦恼。
大学生可比高中生难教多了,一节课下来没有一点互动。从讲台上望下去,乌泱泱一群人全在玩手机。
根本没人听他讲课!
新老师感觉前路漫漫黯淡无光,出教室看到隔壁也才刚刚下课的温老师,马不停蹄地叫住人虚心请教。
温继舒急着回家,可对方是法学专业新来的老师,拒绝了也不太好,容易打击新老师的教育热情。他看看时间,觉得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和新老师交流完授课经验,就留下来了。
没想到这位新来的庄老师那么能说,倒苦水的同时还能引经据典,结合当代大学生就业形势,后面居然直接达到了关心学生未来发展和国家建设的高度。
听别人说话要认真,看手机可就不礼貌了。
但温继舒现在好歹是个有家室的人,家里有人做饭等着他回去,他真的不想在这里耽搁下去了。
“这很正常庄老师,我刚来学校教书的时候也遇到过这种情况。”温继舒礼貌地笑笑。
“那你之后是怎么解决的呢?”
还能怎么解决?
你在台上讲你的,他们在台下做他们的。
大家彼此安好,谁也不招惹谁。
当然,这种话在新老师面前说不得。
“你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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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在课上布置一些题目,点人起来回答问题。”抬头率肯定飙升。
“还有呢?”庄老师默默记下。
“可以点学生起来复述你刚才讲过的某个知识点,最好不要事先通知,你讲完了再和他们说要点人。”温继舒从善如流。
“还有呢?”庄老师开始兴奋。
“也可以让他们课上分小组交流讨论某一节课程,选一个代表出来讲一小节内容,他们有什么说得不对的你及时纠正,不完善的你再作补充,等到下节课再让他们交一篇小论文上来。”
温继舒眼底闪过一丝兴味儿,倾囊相授。
这是最折磨大学生的上课方式,绝对让他们参与感满满。
“你太厉害了温老师!”庄老师恍然大悟,受益匪浅。
温继舒赶紧给自己找了个豁口:“我基本上都说得差不多了,家里还有人等我回家吃饭,先走了。”
话音落地,他也不管旁边的庄老师是什么反应,转身就往楼下走去,长风衣顺着他的动作圈起一阵清风。
“好好好,温老师你慢走!”庄老师看着温继舒离开的背影,由衷地感谢,“今天谢谢啊!”
今日充当热心前辈的温继舒此时急得心脏砰砰直跳,他刚才下楼的时候打开手机看了一眼,现在已经快下午一点了。
庄老师刚才足足讲了一个小时!
有他这个口才,不管在哪个领域都会成功的。
晏边现在不会等得快饿死了吧?
想到这里,温继舒步履生风,来到停车位一眼看到了自己那辆在冷风中独自伫立的帕拉梅拉。
手机里晏边正发来消息问他。
晏边:【还没有下课吗?】
晏边:【[小狗探头.jpg]】
温继舒一手开车门,一手拿着手机回消息。
温继舒:【刚才有个新来的老师问了我一些问题,不小心耽搁了。】
温继舒:【很快就回来。】
他又在搜索栏里找了几个可爱的表情包点击发送。
温继舒:【[送你心心.jpg]】
温继舒:【[贴贴.jpg]】
手机里的温继舒与现实中的他判若两人,alpha长腿一跨上了驾驶座,金边眼镜下的琥珀色眼睛冷沉得可怕。露出在衣袖外的一节冷白手臂青筋暴起,他砰的一声拉上车门,明光锃亮的皮鞋猛地一踩油门,扬长而去。
要是晏边在这里,也定会觉得眼前的温继舒像换了个人。
他既不是这几天对晏边处处照顾的温和青年,也不是晏边记忆里那个脾气都写在脸上的骄傲少年。
——现在这个温继舒,是一个经过检测认证的S级alpha。
这个世界上哪里有什么温和无害的alpha?
alpha这种生物,从骨子里就带着天生的暴戾和掠夺。
什么礼貌得体?
什么温柔绅士、风度翩翩?
只有维持的时间长短罢了。
普通alpha是,高等级alpha亦是。
就算有品性温和的alpha,也只会是极少数。
不凑巧,温继舒属于那极大多数的alpha。
“叮——”
手机传来新的消息。
晏边:【好,那你开车小心,路上注意安全[玫瑰]】
隔着屏幕,那一头的晏边根本不知道温继舒此刻是什么模样,也不知道近些天在他面前表现得无比正常的伴侣到底是个多么恶劣的alpha。
他只是很平常地叮嘱温继舒,开车要注意安全。
出乎意料的是,温继舒心里那些因为无法及时回家萌生出的不安与躁动,在他看到这条来自晏边日常关心的消息时,诡异地、毫无预兆地慢慢平息了下来。
犹如久旱逢甘霖。
雨后初霁。
7. 喜欢
温继舒到家的时候,晏边正站在落地窗前发呆。
青年上半身只穿了一件灰色的薄毛衣,长发松散地垂在肩上,下颚线流畅分明,脊背找到一个支撑点随意散漫地靠住墙沿,长腿交叠。
他的神色依旧倦怠,眼睛余光要看不看地往楼下瞥,眼角的一颗小痣似有似无。
“回来了?”听到声音,晏边收了腿,很不在意形象地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他是真的又困又睡不着,闭上眼睛最多能休息二十分钟,脑瓜子嗡嗡疼,神经像是被什么东西捏住了来回拉扯。
晏边买完菜回来观察了一下温继舒家的厨房构造,仅剩的那么点精力都用在做饭上了,现在满脑子电量过低。
温继舒把风衣脱下来挂在落地架上,转头一眼就看到晏边眉目间的疲惫,不自觉皱眉,三步作两步走到对方跟前,满含歉意:“抱歉,等很久了吧,昨天晚上没休息好吗?”
晏边摇摇头,他可不能告诉温继舒自己是因为旁边有人才睡不着的。
多伤婚内夫夫感情。
“你回来得好晚。”晏边困得眼皮不断往下盖,精神状况已经不太清醒了,脖颈下意识地就往温继舒那里伸。
温继舒从晏边困得断断续续的声音里竟然听出了一丝抱怨,还没等他细细品味,就看到青年精致浓郁的五官在眼前无限放大,对方眼角的小痣像是在发出小小的芒,晃得温继舒耳尖泛上了薄红。
晏边靠得太近了,也靠得太自然了,就像一只慵懒的大猫在寻找自己觉得温暖舒服的地方。
他把头搁在了温继舒的肩上,两手环住了对方劲瘦的腰肢,一点都没觉得这样做有什么问题。
以前还和温继舒是朋友的时候又不是没靠过,现在靠一下怎么了?
温继舒感受到青年两手放到他腰上的触感,直直地定在了原地,一动也不敢动。白皙的脖颈像被火烧了一样漫上了大片的红,心里某一个角落莫名涌上了难以言喻的满足感,更多的却是知道这种时间不会存在多久的酸涩。
腰间的触感是真实的。
抱住他的晏边也是真实的。
他少年时期求而不得的那个人,现在成为了他的法定伴侣。
如果不出意外,未来的很多年他们都会一起走下去。
可为什么……
他那么地想要流泪呢?
温继舒微微仰头,极力压抑着鼻尖的酸涩,他的眼睛亮而深沉,蕴藏着无穷无尽的波涛骇浪,也压制住了眼里摇摇欲坠的泪水和内心躁动的情感。
十年。
三千六百五十二天。
他终于找到机会以一个合适的身份出现在晏边面前,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馈赠,绝对不能再让对方从他身边离开。
要克制,不能僭越。
太心急了会把人吓走的。
“对不起,下次不这样了。”温继舒试探着把手放到晏边的背后,轻声在他耳边承诺。
晏边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无意间在温继舒脖颈处蹭了蹭,似乎是在寻找热源。
温继舒觉得有些痒,对方的头发非常不听话地扫来扫去,像带着小钩子一样撩人。晏边突然动了动,感觉下巴搁在温继舒的肩膀上有点疼,又给自己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直接把脑袋埋在了温继舒的胸前。
温继舒一愣,身体下意识就想挣扎,没想到对方放在他腰间的手也顺着他的动作收得更紧了些。
“别动。”晏边声音冷沉,带着显而易见的烦闷。
温继舒不动了,他从这个视角看去,感觉晏边头上的小漩涡都在抗议。
怪……可爱的?
以前的晏边也总是喜欢这样,这么多年过去居然一点儿也没变。
“让我靠一会儿,不要小气。”察觉到面前这个人的顺从,晏边也缓和下来了语气,小声地嘟囔道。
温继舒深吸一口气,心道他哪里敢,就怕面前这人清醒了就没那么黏人了。
晏边不在的这十年里,温继舒鲜少与人有过类似的触碰,他本能地抗拒有人靠他太近。
几年前,温继舒刚做大学老师不久,他的omega父亲就亲手把一位素不相识的男性omega少年送进了他在温家老宅的房间。
他那天刚和叔叔伯伯喝完酒,寒暄两句后以要回房间休息的名义脱离了饭局。
温继舒向来不喜欢这样的社交场合,往日里父亲面上多有愠色,那日却出奇地好了起来,还温声细语地让温继舒好好休息。
他当时天真地以为父亲冷待了他那么多年,终于到了要和他缓和关系的年纪。
可他没想到,那是父亲想要折磨他的一种新型方式。
推开门,看到白净纤细的少年下半身未着寸缕,上身只穿了一件接近透明的白衬衫。少年眼神中带着怯意地躺着他床上,两只手握着一截被角瑟瑟发抖。
那一刻,温继舒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凝固了,酒精的麻痹作用在这种时候聊胜于无。
好像有风吹过,身上没有一处不是冰冷的。
父亲真的很恨他。
他到底在期待什么?
温继舒嘴角露出讥讽的笑,琥珀色的眼睛呈现出一种无机质的透明,他是笑着的,却不近人情地让人胆寒。
omega少年眼神慌乱,因为害怕面前笑容可怖的alpha男人,一双鹿眼变得通红,柔弱的身躯控制不住地发抖。
温继舒没去看床上的omega,他从衣柜里翻出一件没穿过的西装外套,盖到了少年身上,从始至终,他的眼神都没有落在omega这边。
少年似乎诧异温继舒的举动,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又什么都没说。
“介意我抽根烟吗?”温继舒坐在距离少年不远不近的一个位置,整个身体都陷在了沙发中,在点燃香烟之前,他象征性询问这间屋子里第二个人的想法。
少年头摇地跟个拨浪鼓似的,他揪紧了温继舒盖到他身上昂贵的西装外套,看着眼前被烟雾缭绕的俊美男人,不明白alpha为什么要把衣服给他,又为什么什么都不做,只是一个人坐在那里抽烟。
温继舒吐出一口烟雾,淡漠的眼睛终于往少年身上看了一眼。对方的害怕与局促让他稍稍回神,掐灭了手里的香烟。
“抱歉,我喝多了。”对方是个年纪不大的omega少年,看起来也不像哪家养出来的小少爷,胆子太小了。
八成只是个背景平凡的普通人,温继舒没有想要吓到他的意思。
温继舒知道少年背后的那个人是谁,就算要找人算账,也肯定不会迁怒一个小孩子。
他不是那种会一棒子全都打死的alpha。
“您……”少年嗫嚅着动了动唇,欲言又止。
“想问我为什么不碰你吗?”温继舒双手交叠,看出了对方心里的想法。
omega弱弱点头,涨红了脸。
“我有喜欢的人。”
温继舒听到自己的声音暴露在空气中,每个字都裹挟着浓重的木质香,里面分明夹杂着几分怀念。好像把这句话说出口,他就也能稍微释然一些了。
但他知道不能,他永远不会对那个人释然。
更无法原谅父亲在这个晚上做出的一切。
什么爱啊恨呐,通通都不重要了。从今往后,他的omega父亲再也无法让他的心掀起一丝一毫的波澜。
少年鹿一样的眼睛里少见地淡了几分对温继舒的畏惧,他看着这个会给他衣服,并且到现在为止都绅士得体的alpha,鼓起勇气主动和男人搭话:
“那您喜欢的人呢?”
omega是温继舒都不常见过的没有心眼的类型,他甚至没有想过自己说出的话可能会触到温继舒霉头,看起来涉世未深。
温继舒不会和这样的小孩儿计较,反而用平常聊天的语气和omega说话,带着淡淡的笑:“我喜欢的人最近对极限运动有了兴趣,参加了一些俱乐部举办的活动,现在这几天可能约了朋友去攀岩吧,我和他已经很久没见过面了。”
少年的眼睛亮了,透着对温继舒口中那个勇敢挑战的人的向往:“他好厉害啊。”
“我也觉得。”温继舒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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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地点头。
“可是……”omega想了想,眼里的光淡了些,他有点困惑,“您既然知道他在做什么,为什么不去找他呢?”
在少年看来,喜欢一个人就应该去主动追求对方才对。
见了面,才有更多的机会呀。
温继舒错愕了一瞬,琥珀色的眼睛重新染上了温和的色彩,少年天真的话语让他感觉到了暖意,他笑着摇头说:
“不是我不去找他,是我不能去找他。”
晏边是个beta。
而他温继舒是个血液中流淌着侵略性的alpha。
前段时间,晏边身边出现了一个阳光开朗的年轻omega少年,晏边好像很喜欢对方,平常吃饭和出去蹦极都带着omega一起,无时不刻没有彰显着他对omega的纵容。
他们应该很快就会在一起吧。
想到这里,温继舒敛了笑意,眼神再次变得冰冷。
omega却没有注意到温继舒的变化,他撑着下巴思考,细长的眉毛皱成一团:“为什么不能去找他呢?”
“因为他身边已经有一个可爱的omega了,而我是个alpha。”温继舒调整呼吸,耐心地回答少年,轻轻地笑了下,“刚才忘记和你说了……”
“我喜欢的人,是个beta。”
掷地有声。
omega的眉头皱地更紧,他看着眼前笑容温和的男人,总觉得对方好看的眼睛像是要哭了一样,着急得手忙脚乱地开始安慰:
“您不要难过!我虽然不知道您和您喜欢的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他现在又是不是已经有喜欢的omega了,但是……但是您不要现在就放弃呀!就算他现在有了omega,也不一定真的能走到最后的,您是有机会的!”
闻言,温继舒交叠的双手有了放松的趋势,他眼神动了动,不再刻意地笑了。
omega见状接着说,由于紧张的缘故带着小小的结巴:“而、而且为什么beta就不能和alpha在一起啊?alpha又不是不好,也没人规定alpha和beta不可以在一起呀。”
听了少年的话,温继舒沉默了很久。
久到omega都以为他要生气了,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这位alpha的脸色。温继舒却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对少年露出了一个真诚的笑:“你说得对。”
omega的眼睛亮了,里面似乎有星河流转。
温继舒被晃了那么一下,他问少年:“你叫什么名字?”
他的声音轻而缓,竟然真的有几分温柔在里面。
“初星。”omega的声音弱弱的,却又在下一刻坚定起来,向温继舒重复了一遍,
“我叫初星!最初的初,星星的星!”
初升的星星啊……
“很不错的名字。”温继舒点点头,又问初星,“是温玉恒让你来的吗?或者换一个称呼,你们可能会叫他温总。”
“是的……”在听到那个名字的一霎那,初星的脸上又浮现出了熟悉的畏惧。
温继舒大概明白是什么情况了:“你以后要跟着我吗?”
“啊?”初星睁大了眼睛,不太理解温继舒的意思。
温继舒琢磨了一下,察觉到自己刚才说的话确实很有歧义,故而解释道:“不是那种跟,我的意思是,你要不要跟着我做事?温玉恒那边我会去解决,如果你有什么困难,也都可以告诉我。”
“为什么?”
初星不相信天底下会有免费的午餐。
即使对方是个面容极具欺骗性的优质alpha。
“没什么。”温继舒笑着说,“只是觉得你刚才说的话很好听,和你有缘。”
他做事比较看心情。
有时候在路边看到故意装作伤残乞讨的骗子,心情好的时候也会丢两张纸币。
至于今天,少年让他高兴了,他就给对方的人生提供一个更好的机会。
没有任何其他缘由,仅此而已。
“谢谢您!”
于是,天光乍破。
8. 搬家
晏边其实很不喜欢阴天。
灰暗压抑的氛围让他常常觉得胸腔里的空气都被挤压至一角,密不透风的闭塞环境容易抑制呼吸,格外让人喘不过气。
阴天就像是人生中所有低谷时期的预示和投射,他本能地抗拒阴云密布的天气,在每个这样的时刻困意都会比平时强烈很多。
他给温继舒发完消息后就站在落地窗前等人,这扇窗对着小区大门,比较容易看到楼下来往的车辆。最开始晏边勉强还有点站姿,后来实在困得不行了,就靠着墙休息,用眼睛余光看楼下有没有温继舒的车驶进来。
好笑的是,晏边只对温继舒的车有个大致的印象,比如知道是什么颜色。
更好笑的是,从这个楼层看下面只能看到比较小的一点。
而且,他还是个近视眼。
晏边强撑着困意瞥了很久,什么也没看出来,结果反倒把自己看得更困了。
温继舒开门走进来的时候,晏边眼睛还没怎么睁开,只是感觉有一股好闻的木质香越靠越近,像是清晨古寺里的檀香混杂着露珠,让人置身在宁静安逸的氛围之中。
也非常地催眠。
晏边清楚地感知到温继舒在向他靠近,那股好闻的香味也随之钻进了他的呼吸中。
他下意识想要更加靠近那股木质香的源头,在温继舒走到他面前的那刻,晏边不由自主地靠在对方身上睡着了。
意志不断下沉,伴随着灰扑扑的阴云和电闪雷鸣,最后溺于深海。他感觉自己的躯体也变得僵硬,慢慢不受大脑控制,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也在黑暗中试图夺取他的呼吸。
难受到……
“我们回房间睡好不好?”
像是母亲的声音,温和又无奈,却蕴含着冲破阴云的力量。
好像出太阳了。
怪暖和的。
晏边睁开眼,感觉脖子都不是自己的了,酸痛得很。视线里是白茫茫的一片交杂着一点点黑色,渐渐地,他的眼睛变得清明。
——原来是温继舒的白衬衫。
“我好像睡太久了。”晏边把头抬起来,他这才发现自己全身的重量都放到了温继舒身上,手还贴着对方的腰,难得有些不好意思,“抱歉,是不是很累?”
“没有。”温继舒笑着摇头,晏边醒后没有立刻和他分开让他觉得意外,“只是担心你再这么睡下去会着凉。”
“那再让我靠会儿吧。”晏边闻言,一点儿也不客气地继续粘在温继舒身上,对方身上的味道太好闻了,好适合休息。
毛茸茸的脑袋蹭到他的颈窝处,头发丝不讲理地动来动去,温继舒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人清醒了。
但是没有松手。
而且还有意识地靠近了。
为什么?
温继舒不懂,但他知道如果再这样下去,今天就可以不用吃饭了,于是他叹了口气,提醒道:“晏边,你还记得你做了饭吗?”
胸前的脑袋动了。
晏边抬起头,睡眼惺忪,似乎是在回忆自己有没有做过。
“对,要吃饭。”声音里带着没睡好的不悦。
他亲自出门买的菜,亲手开火下的厨。
今天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这饭也必须得吃。
腰间的手松开了,靠在身体上的重量也没有了,温继舒心里空落落的,怅然若失。
有点后悔。
“你先去坐着吧,我去把菜热一下。”
晏边从餐桌上捡起自己的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越发清醒。
这饭再不吃,午饭直接变晚饭了。
不行,他不能白干。
温继舒虽然有点不太高兴,但毕竟是他自己提醒的对方,咬咬牙还是乖乖坐到餐桌前等开饭,百无聊赖地看着晏边勤劳的背影。
法定伴侣身材很好,几乎完美的身材比例似乎是造物主对他的偏爱,肩宽腰窄,肌肉线条分明却更偏清瘦紧实,居家服包裹的一双长腿笔直有力,如同松柏一般傲然挺拔。
即便是beta,也优越得过分。
晏边这个条件,虽然放在相亲市场可能不够好,毕竟经济方面拉低了他的综合素质,但放在其他领域,不知道能吸引多少人为他前赴后继。
还好晏边是进了相亲市场。
还好还好。
温继舒莫名松了一口气。
边亦安之前和他提过,晏边有段时间比较缺钱,一天打六份工,基本上就没休息。
“我是真的不懂,我哥偏把自己搞得这么累干嘛,开口找我要钱是能要了他的命吗?”边亦安那时气急了,开始口不择言,
“还问我能不能给他介绍工作?我介绍个屁,一天打七份工直接不活了算了,我巴不得跟他说‘你把自己搞成这样,不如去当男模来钱快’……”
“亦安!”那时温继舒脸都黑了,厉声制止。
边亦安顿觉自己失言,稍微冷静了一点:“当然我没说,我就怕他真去考虑,他要是真的考虑了我会疯掉的!”
我也会疯掉的……
“叮叮——”
温继舒眼神动了动,他看到晏边已经摆好了饭菜,正弯腰歪着头在他眼前用筷子敲碗。
“虽然我知道这样做很不礼貌,但我刚才叫了你好几声你都没反应。”晏边站起身,疑惑地走到温继舒旁边,顺着对方这个角度看过去,“什么也没有,怎么了吗?”
“没。”温继舒小幅度摇头,“刚才在发呆。”
“哦。”晏边接受了这个答案,又走到温继舒旁边那个位置落座,“那现在吃饭吧。”
辛辛苦苦做了一桌子菜,怎么着都得尝两口。
温继舒点点头,试着夹了一筷子鱼香肉丝,微微诧异。
“油吗?”晏边见对方表情不太对,皱眉问道。
温继舒摇头。
“辣吗?”晏边又问。
温继舒再次摇头。
“那是咸?”晏边有点不自信了,他记得自己明明是按温继舒的口味控制用量的。
温继舒还是摇头。
晏边满脸疑惑,总不能是对方口味变了吧?
十年时间,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可是温继舒这种连笔都只用一个牌子的人,真的会换口味?
晏边百思不得其解。
“不是,很好吃。”温继舒不知道眼前表面淡定的晏边到底想了多少,他只是说,“我吃饭有点挑,所以很惊讶你做的菜那么好吃。”
那么对他的胃口。
晏边了然,心想你那是有点儿挑吗,你那根本就是特别挑。
大学那会儿两个人出去吃饭,温少爷这也不吃那也不吃,点个菜能点到地老天荒,挑剔得很。晏边饭都吃第二碗了,这人才刚夹了两筷子,还一副吃下去无比为难的做派。
每到这种时候,晏边都会想,和我出来吃饭真是苦了你了少爷。
“不难吃就行。”晏边其实有一点小小的得意,但他看起来依旧面无表情,非常矜持。
“你想好什么时候回去收拾东西了吗?”温继舒又尝了一口别的菜,味道还是很不错。
晏边有当厨子的天赋。
“收拾东西?”晏边略微回想了一下,“我那儿没什么好收拾的,就一些衣服、一口小锅和一台电脑,再加上洗浴用品之类的。”
“这么少?”
“嗯。”晏边点头,“这房子我没住多久,本来就是临时找的一个落脚点,没打算长住。以前的东西大部分都放到朋友那里了,想着有需要的时候再过去拿,反正平时也用不上,放着占地方。”
“朋友?”温继舒很会抓重点,“你不是说你没有朋友吗?”
“是没有像你这样的朋友。”晏边坦然道,“但是有共同爱好的朋友倒是有好几个,改天介绍给你认识。”
我是什么样子的朋友?
温继舒不敢问。
他怕对方的答案不是他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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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温继舒说,“那我们吃完饭之后去搬家可以吗?”
“当然可以。”晏边又想到一个重要的事,表情变得凝重起来,
“你洗碗吗?”
“啊?”温继舒从未想过的问题。
对方刚才那副表情,他还以为是有什么大事。
结果就只是问谁来洗碗?
“我不想洗碗。”晏边很为难。
“有洗碗机。”温继舒无奈,“我过会儿去洗。”
洗个碗而已,这人真是的。
晏边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彻底放心了,高兴地给温继舒碗里夹了两筷子菜。
温继舒一怔。
“抱歉。”晏边高兴过了头,忘记温继舒是有点洁癖在身上的,“给你换一碗行吗?”
“没事。”温继舒察觉到自己反应过激了,把晏边刚放到他碗里的菜夹起来吃了进去,“很好吃。”
“你的洁癖?”晏边犹疑。
“印象中,我好像对你没有这种东西吧?”温继舒笑着摇摇头。
“是没有。”他们有时候喝水都是喝得同一瓶,温继舒根本不讲究这些。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晏边也拿不准。
他在温继舒心里还是那个最特殊的吗?
他不知道。
*
边亦安一大早就收到了她哥说要搬家的消息,高兴地乐不可支。心想他们俩进度就是快,刚领证没两天就快进到同居了。
而这其中,也有她边大师的手笔。
要不是她跟晏边说他家门被拆了,那两位怎么能有机会住在一起促进感情?
靠那两个锯嘴葫芦互相大眼瞪小眼,狗血剧都拍了五十集了他们也不会有丝毫进展。
还得靠她。
边大师手里拿着扳手,看着现在原复原的两扇门,深藏功与名。
“咚咚——”
人来了。
边亦安动作极快地打开门,对门口俩人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欢迎欢迎!”
不知道的还以为晏边他们是来做客的。
“这么快就修好了?”晏边伸手往门上摸了摸,几乎完好无损。
“那是!我办事你放心。”边亦安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你的电脑啊、锅啊、还有那些杂七杂八的生活用品也替你收拾好了,衣服等着你自己去整理,那东西我来不方便。”
“这么厉害?”晏边有些讶异边亦安这可怕的办事效率。
“必须厉害!”边亦安笑着默默把牙咬碎了,心想那万一你看见门修好了不搬过去了怎么办?
我还不得先下手为强?
“行。”晏边大跨步进门,看了一眼身后的温继舒,又看了一眼边亦安,“我先去收拾东西,继舒你随便找个能坐的地方坐,边亦安你陪你小舒哥聊会儿天,我收拾完马上过来。”
说着,晏边就往自己房间走去,独留温继舒和边亦安互相对视。
“怎么样,我干得不错吧?”边亦安压低声音,小声得意道。
“非常好。”温继舒对着她笑,“能想出来把你哥家门拆了让他回不了家这个办法,简直就是天才中的天才。”
“那接下来就靠小舒哥自己努力喽。”边亦安眨眨眼,“我看得出来,我哥真的很在乎你,他去相亲之前那个态度,摆明了是不想结婚的,拒绝的说辞都不知道想了多少套。”
“但是那天回来之后他可认真了,把自己收拾得漂漂亮亮的才去见你。”
“是吗……”温继舒脸上的笑渐渐淡了。
这种“在乎”,是哪种“在乎”呢?
是朋友?
还是……
他有点贪心,不想要朋友之间的那种在乎。
“当然!”边亦安看出了温继舒脸上的失落,“小舒哥你别担心,循序渐进,我哥他以后一定会喜欢上你的。”
“好。”
反正,他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和耐心。
9. 取材
“哎!帅哥,可以帮我们拍个照吗?”
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清新的青草味和泥土香交错着漂浮在空气中,带着雨后初晴的湿润,让人心旷神怡。
早上出门的时候,温继舒给晏边扎了个低丸子,又给他搭了一件米白色毛衣和复古蓝牛仔裤,外面穿了件驼色大衣充当外套,身高腿长的身材衬得挺拔利落,又干净又显艺术家气质。
他背了个斜挎包在枫树底下观察落叶,一不小心就入了神,突然听到女孩子清脆动听的声音,迟迟没有反应。
半晌,他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那是两个很漂亮的女孩子,一个黑色冲锋衣挑染绿色鲻鱼头狼尾长发,一个蓝白格子大衣栗色波浪卷。
栗色头发的女孩子手里拿着相机,目光灼灼地看着晏边这个方向。
晏边见状,用手指了下自己:“叫我吗?”
毕竟他这个方向也没有其他人了。
“嗯嗯,你可以帮我们拍张合照吗?”栗色头发的女孩笑容阳光,晶亮的眼睛带着恳求。
鲻鱼头长发的女孩子在一旁默不作声,手指偷偷扯了一下栗发女孩儿的袖子。
看起来挺不情愿的样子。
晏边将这一切尽收眼底,黑曜石般的眼睛在阳光下有种能看透人心的锐利。
他的声音慵懒且无奈,修长的手指在虚空中点了下鲻鱼头女孩:“你的朋友同意吗?”
栗发女孩儿立刻扭头问她旁边的女生,声音听上去特别委屈:“你不愿意和我拍合照吗?”
“没、没有。”女生连忙摆手。
“好耶!”栗色女孩儿靠上旁边的鲻鱼头女孩儿,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又和晏边说,“小哥哥!她愿意的,你可以给我们拍吗?”
“可以。”晏边极轻地笑了下,挪动步子走到她们两个面前。
这种天气很适合拍照,光线正好,也没怎么起风。
“小哥哥,你也是我们学校的吗?我平时好像没见过你这么帅的。”栗发女孩儿很是健谈,把相机递给晏边的同时,马上就和晏边搭起了话。
晏边看了一下她的相机照相功能,略微琢磨了片刻,抬手示意她们往右边站一点:“过来一点,这个角度构图好看。”
“哦哦,好的好的!”
晏边调整了一下角度,回答栗发女孩儿刚才的问题:“我不是你们学校的,我爱人在这里工作,他现在没时间管我,我无聊就到处转转。”
“啊,你结婚啦?”栗发女孩儿震惊了。
晏边歪了下头:“对,我三十了。”
说着,他不顾对方难以置信的目光继续指挥:“狼尾同学往你朋友这边靠一点,对,再靠近一点。波浪卷同学你稍微收一下表情,微笑就好,不要露齿笑,有点僵硬。”
他按动相机快门,又让她们换了几个姿势多拍了几张。
微风吹过俩人的头发,零零散散的落叶从她们身后飘落。
“好了,你看看。”晏边觉得差不多了,把相机还给栗发女孩儿。
栗发女孩儿笑嘻嘻地拿回自己的相机,惊呼:“我靠,拍这么牛!”
鲻鱼头女孩儿也凑到她旁边看,淡淡地说:“是还不错。”
晏边的视线停留在她们中间,总觉得面前这俩女孩儿好像那种奇妙的组合。
一开朗一高冷,过于经典了。
某些文手的DNA狠狠地动了。
“小哥哥,那个,你爱人是我们学校的老师吗?”栗发女孩儿用相机挡住自己下半张脸,大眼睛眨巴眨巴。
现成的八卦哎!
鲻鱼头女孩儿没眼看她,在旁边扒拉晏边刚拍的相片。
“对,我说我想来你们学校看看,感受一下大学氛围顺便取取材什么的,他就把他的一卡通借给我了。”
“取材?”
“嗯,我是个网文写手,新书感情线瓶颈期了,来看看年轻人怎么谈恋爱的。”晏边也不避讳,如实告知。
每本书的感情戏对他来说都是一个大坎儿。
有人在的地方就一定会萌生出感情,无论是友情、亲情还是爱情。
在书中人物经历某一个特定故事情节的时候,他们之间的感情也定然会随之发展。
但要怎么发展,又发展多少?
这些是作者必须严格把控的。
如果把控得不好,要么就是感情发展跟坐火箭似的一样突兀,要么就是剧情过半了感情还没有丝毫进展。
这些都是作者的失职。
优秀的作品应该做到剧情线和感情线齐头并进,那样才能使读者和角色共情看到最后。
“感情这种事怎么能靠看呢?”栗发女孩儿不太赞同,“我觉得还是得靠自己亲身体会,你说是吧?”
说着,她拍了一下正在翻照片的鲻鱼头同学。
“是。”鲻鱼头女孩儿心不在焉地予以肯定。
“亲身体会?”晏边蹙了下眉,若有所思。
“对呀,你与其在这里看别人怎么谈恋爱,倒不如自己去谈一个试试。”栗发女孩儿说得头头是道,
“小哥哥你不是结婚了嘛,可以想想你和你爱人之间的感情经历呀,比如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又是怎么相爱的。”
晏边沉默了。
他和温继舒能有什么感情经历?
他们以前是朋友,现在是闪婚,根本就没有“谈恋爱”这一过程,更不要提“相爱”了。
“相爱?”晏边把这两个字来回品味,又问,“要是没有相爱怎么办?”
“什么!?”栗发女孩儿发出一声暴喝,甜美的小脸都变得面目狰狞,“不是,没有相爱怎么结婚?!”
“我们是相亲认识的,以前是同学兼朋友。”
“所以说你们之间没有摩擦出爱情的火花?”
“没有。”晏边摊手。
“我的天呐!”栗发女孩儿人都傻眼了,“你们这个婚是一定要结吗?不会觉得耽误对方吗?”
“对方好像不觉得我耽误他了,我也没有。”晏边以前确实没往这方面想。
温继舒好像挺满意他这个结婚对象的。
他也觉得和温继舒在一起很舒服。
“你们家里逼婚?”栗发女孩儿声音都在颤抖,顿时脑补一部家庭伦理大戏。
“不算吧,家里虽然有人催,但如果我和他本人都不愿意,没人能逼得了。”他和温继舒的性格都不是那种能被家里人拿捏的。
他们做事向来只管自己愿不愿意,不会委屈求全。
“那你们信息素匹配度很高?”
“也没有,他是alpha,我是beta。”
栗发女孩儿慢慢开始梳理,嘴里小声嘟囔道:“没有家里逼婚,也没有匹配度,一个alpha一个beta……”
“要是没有感情谁会结这个破婚。”一旁看照片的鲻鱼头女孩儿听了半天,一语中的。
又不是疯了,结婚那么多恶劣的附加条件,谁会闲到去结婚?
“对!”栗发女孩儿眼里霎时闪烁起金光,“要是没有感情谁会想不开去结婚啊?”
“也不是没有感情吧,以前是朋友。”晏边也混乱了,脑袋疼。
“我们乡下人是不会和朋友结婚的。”栗发女孩儿敲了敲旁边鲻鱼头女孩儿的肩膀,
“你们城里人管能结婚的对象叫朋友吗?”
鲻鱼头女孩儿翻照片的手一顿,淡淡出声:“我们管这个就叫对象。”
“看吧!”栗发女孩儿满意点头,对晏边刚才那一番个人见解很是不赞同,“你们绝对不只是普通朋友,也别跟我说是什么特别好的朋友,再好的关系那也不至于结婚啊!”
晏边本想出口反驳,但又觉得两个女生说得话实在是非常有道理,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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脆闭嘴了洗耳恭听。
“关系能好到结婚的,只能说一开始就不是奔着朋友那个方向去的。”鲻鱼头女孩儿轻易不开口,一开口就是金句,句句在点子上。
“对对对!我想说的就是这个,哎呀宝宝你真是我的嘴替……”
栗发女孩儿说着就往鲻鱼头酷姐的脸上贴,想要给她一个大大的亲亲,被鲻鱼头女生一脸无语地扒拉开。
“那,接下来该怎么办?”晏边面色极其古怪,他摩挲手指思考,不知道自己和温继舒到底算是什么关系。
但在这方面他贯来一窍不通,倒不如问问现成的智囊。
“呃,这个……”栗发女孩儿只是个看破文的,她也没有谈过恋爱,求助的目光瞬间给到了旁边的高冷鲻鱼头。
被寄予厚望的鲻鱼头老师叹了口气,抬眼一看,面前这两个人都等着她开口,只能无奈地说道:
“小哥你对象……应该早就对你有意思,具体什么时候得靠你自己去发现。而你对他的感情也不一定就清白,你好好想想,换作其他人要和你结婚,你会不会去结?”
“不要拿是朋友有感情基础当幌子,现在的年轻人早就不兴搭伙过日子那套了。没有必须和朋友走到结婚那一步的必要。”
“所以,结婚肯定是因为有爱,只是你们两个目前都没有发现。”
又是俗套的爱而不自知戏码,翻来覆去的没有半点新意。
“懂了吗?”栗发女孩儿目光如炬,满脸都是让晏边好好听好好学的凝重。
“懂了。”晏边机械性点头。
收获颇丰,受益匪浅。
他不是傻子,就算感情方面可能有些迟钝,但被人这么一通分析,他再迟钝也该察觉到不对劲了。
温继舒可能喜欢他。
那他呢?
他喜欢温继舒吗?
或者说……
他应该喜欢温继舒吗?
长风一吹,大片的枫叶随风飘荡,也吹动了晏边额前的长发,刘海被吹至眼前,挡住了前方大部分视线。他的眼睛一如既往的漆黑深邃,却又饱含了其它深刻的情绪。
片刻后,枫叶落了。
好像有什么别的东西,也跟着落下了。
两个女孩儿走后,晏边坐在树底下用手机画思维导图。
已知,他和温继舒是老朋友。
他们虽然十年前渐行渐远但没有过表面上的太大矛盾。
温继舒需要一个不会影响到他的结婚对象,且不能接受陌生人和他组成家庭。
所以,温继舒找他结婚合理。
这和喜不喜欢好像没什么关系吧?
但刚才那个女孩儿说得也有道理,既然没人能逼他们结婚,他们为什么闲着没事去结?
等等——
万一这一次,温继舒真的被家里威胁到了呢?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晏边不太懂,所以他直接问当事人。
晏边:【虽然这话有点冒昧,但我很好奇,你之前说家里人催你结婚,所以你才会去相亲。可以我对你的了解,你就算是一直冷处理耗下去也不会轻易妥协,我想不明白,你到底为什么要结婚?】
何止是有点冒昧,冒昧大了。
聊天框里的“对方正在输入中……”持续了很久,温继舒大概这会儿正在斟酌该怎么说才合适。
晏边就看着那一小串不断闪过。
过了很久,对方终于斟酌完了,却只发来了一小段文字。
温继舒:【果然还是唬不住你,我家里那边其实没有催我结婚,但我父亲这个人年纪大了,有时候会做一些奇怪的事。】
晏边更好奇了。
晏边:【什么奇怪的事?】
这次温继舒回得很快。
温继舒:【比如,每次回老宅都能在自己的房间里看到不一样的omega。】
10. 苏祁
看到温继舒发来的消息,晏边沉默了。
边亦安和他说过温继舒父母的事。
边岚女士二婚的丈夫是一家科技公司的总裁,叫叶铮。
但叶铮后面站着的人才厉害,也就是他的父亲,即边亦安的爷爷。
叶家是老牌世家,边亦安作为唯一的直系继承人,从小就被放在叶老爷子身边培养,她的血脉等级和她表现出来的实力都彰显着她的优秀。
边亦安有时候会偷偷跑出来找晏边玩,把她知道的豪门秘辛都尽数说给了晏边听。
温继舒的父亲温玉恒是一名omega,和他的alpha母亲季悄具有非常高的匹配度。
温玉恒到了年纪后需要高匹配度alpha和他结合,而季家当时家道中落,急需要温家的帮扶。
于是,二十三岁的季悄被强制性送上了婚礼。
她那个时候才二十岁出头,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和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结婚,更没想过自己的父母甚至什么都没告诉她,就把她送进了温家。
在omega的信息素诱导之下,季悄也顺理成章进入了易感期。作为一个alpha,她被迫怀上了温家的孩子,在那个新婚之夜被人断送了自由。
季悄在生下温继舒后装了两年的贤妻良母,然后避开温家和季家的眼线跑到了天涯海角。她动作谨慎,而且似乎有人在刻意保她,这些年温玉恒怎么找都找不到她。
温继舒作为温家唯一的少爷,没有人会看轻他,可他的omega父亲却会对他动辄打骂,任凭其他人如何阻拦都没有用。
——“我爸爸他,其实很希望妈妈能回来看看他,所以他折磨我,以为妈妈看到我遍体鳞伤的样子就会心软回来,就算生气回来和他吵架也行,只要她能回来。”
温继舒当时笑了,带着对omega父亲的嘲弄:“可她怎么会为了我回来呢?她好不容易才逃出了困住她的牢笼,因为一个孩子重新跳入火坑就太愚蠢了。她那么聪明,我可不希望她在这种事情上犯蠢。”
在温继舒的少年时期,温玉恒就不知道搞出了多少破事折腾这个儿子。
晏边万万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温玉恒不仅没有变得正常一点,反倒还更疯了。
知道自己儿子大了有本事有势力了,打骂不管用改成毁他名声了。
这是亲儿子吗?
“嘟——”
温继舒:【怎么不说话了,是在忙吗?】
温继舒:【对不起,没有提前告诉你真正的原因,你是生我气了吗?】
温继舒:【[小狗探头.jpg]】
晏边怎么可能生气?
朋友都说他情绪稳定得跟死了一样,他自己都不记得上一次正儿八经生气是什么时候了。
他只是觉得有点郁闷。
晏边:【没生气,刚才在想事情,手机是关着的,现在才看到。】
前两句都是真的,晏边心里毫无愧色。
晏边:【你爸应该不会出格到以后还送吧?】
晏边在聊天框里都打出了“丧心病狂”这四个字,但最终还是决定用一个感情色彩没那么强烈的词汇。
多少还是保留了一点对温继舒生父的礼貌。
温继舒:【不会,他还没有丧心病狂到那种程度。】
晏边没用上的词,温继舒替他用上了。
后面,晏边没再给温继舒发消息,温继舒也继续去上课了。
对于温继舒的父母,晏边只觉得唏嘘,上一辈的人那些烂账他不想评判,除了两边当事人有资格确定,别人听到的所谓秘辛也都真真假假。
但温继舒从小受到的伤害却是实实在在的。
他不仅是温家的继承人,有大把的功课需要学习,还要承受来自omega父亲的怒火。
温继舒因为晏边报了法学,所以大学填报志愿的时候优先选择了法学,现在也在法律领域从事工作。
晏边不难想象温继舒到底抗住了多少压力。
作为继承人,三十多岁了还没有接手家业,结婚对象竟然还选了个没什么用的beta。
温继舒他爹得疯成什么样儿啊?
晏边这些年有意地避开和温继舒有关的消息,除了偶尔出去兼职维持必要的生活开支,他就连门都很少出,妥妥一个死宅写文佬。
但说到消息,有个人应该知道不少。
他早年上班和旅游的时候结交了挺多聊得来的人,上到大公司总裁总监富二代,小到流动摊贩甚至无业游民,各行各业工作的人他都认识一些。
无它,写小说的时候方便取材,找兼职的时候也有人脉。
要是没点实力谁敢真的在家里躺平?
“喂?”
晏边拨通电话,对方秒接,听筒中流出一个略显低沉的女声。
“哎呦我去,我看到联系人显示的时候差点怀疑自己喝醉了,马上让旁边的小美人给了我一巴掌。怎么,您老人家还有闲心给我打电话啊?是终于舍得回归人类社会了要和我出来喝一杯吗?”
对面那个女声的主人是个富二代alpha。
S城苏家的二小姐,苏祁。
如今苏家的当家人是苏祁的姐姐,一个很有魄力的女性omega,在管理家业处理族中事务这一块儿甩了苏祁这个alpha八百条街。
苏祁这人当二世祖当爽了,一点和姐姐争继承人的心思都没有,老老实实不争不抢等着姐姐每个月打钱。
她和晏边是在滑雪的时候认识的,后来又约着一起去跳伞攀岩,久而久之也成了玩得不错的朋友。
苏祁对晏边的观感很好。
细心,玩得开,懂得多,情绪稳定,话少但不内向。
关键是长得还好看,简直就是完美的陪玩小哥。
苏祁曾经提出过每个月给晏边十万陪玩费让晏边陪她玩,出去的一切开销也都由她苏二小姐负责,她玩得高兴了甚至会给晏边发奖金。
可惜晏边拒绝了,还说了一句渣言渣语:“我对一个人的新鲜感有限,长期和你在一起我的心情会变差。”
苏祁当时气笑了,单方面把晏边拉进黑名单三天冷战,结果发现这三天里晏边根本没给她发过消息,又默默把人放出来了。
她和晏边的这段感情,全靠她单方面奔赴。
不然就晏边那种游戏一结束人马上跑没影儿了的分寸感大师,不会主动发消息也不会主动约人,怎么可能和她鼎鼎有名的苏二小姐做朋友?
“你在喝酒?”晏边刚才没注意听,现在发现苏祁那边的声音确实杂乱得很。
苏祁这种三分钟热度的人,坚持时间最长的一项爱好就是喝酒。
“对啊,有人组局我就来了。”
“现在是白天。”晏边对这些二世祖纸醉金迷的生活颇为无奈。
“哎呀,白天也照样可以很好玩,反正里面都是黑的,有什么不一样?”苏祁点了支烟叼在嘴里,笑着用指尖勾住了旁边omega的带子。
omega是个清清冷冷的小美人,见状只是给苏祁倒酒,对她的小动作没有半分表情。
苏祁最近格外喜欢这种调调的。
“也是。”晏边对苏祁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习以为常,“行了,和你说正事。”
“嘁,我就知道你不是来找我唠嗑的。”苏祁吐出一口烟雾,唉声叹气,“怎么了,有什么正事是需要找我的?”
她这种人和正事沾得上边吗就来找,晏边脑子没问题吧?
“温玉恒的事你知道多少?”
“温玉恒?”苏祁皱眉,稍微回想了一下这号人物,“J市温家那位?”
“对,就是他。”
“不是,你没事问一个五六十的老家伙干什么,你不像是那么八卦的人啊……”苏祁摸摸下巴,啧啧惊奇。
晏边叹了口气:“我现在人在J市。”
“然后呢?”
苏祁掐灭烟头,整个身体都陷进了沙发,突然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猛地坐起:“你不会是惹到他了吧!?”
温家在J市算是老牌势力,祖祖辈辈辉煌了好些年。
苏家虽然有权有势,可毕竟主家在S城。
苏祁现在天高皇帝远,想给晏边搭把手都不一定办得到。
晏边没有说话,苏祁听不到他的声音开始急了,忙道:“我的边啊,你知不知道温玉恒那个老家伙有多疯?”
“他年轻的时候就把自己几个兄弟姐妹全部拉下了擂台!那一辈没有一个人有资格和他争继承人的位子,但凡他是个alpha,叶家在J市的发展肯定不像现在这么好,他那人就跟个疯狗似的,做事不计代价逮谁咬谁,虎毒还不食子呢,他连自己的儿子都不肯放过!”
“展开说说?”苏祁提到了重点,晏边饶有兴致。
“你怎么一种听上八卦的语气……”苏祁犹疑,还是说:“温玉恒那个人骨子里就带点疯,但是当上温家家主之后稳定了不少,有一段时间说是谦谦君子也不为过。”
“那为什么现在?”
“还能为什么?”苏祁喝了口酒,“他找了个比他小了六七岁的高匹配度alpha,以为对方背景不强好拿捏,结果人家在他面前装了两年乖就跑路了,行踪遮的严严实实。”
“那个alpha人还挺好,定期给温玉恒寄信息素回来,只是温玉恒一直找不到她本人。哦对了,说到温玉恒他儿子,我怀疑温玉恒是吃他儿子的醋了,alpha每年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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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给他儿子寄录音笔,我感觉里面应该是些关心之类的话吧,反正温玉恒没有,看自己的儿子不顺眼也能理解。”
“他这个人一疯起来温家少爷就得遭罪,要不是有温家上头那几个更老的拦着,可能小少爷早就被弄死了吧。身体上的那些折磨都还是轻的,温玉恒最过分的就是给他儿子洗脑,要不是人少爷意志力够强,早成反社会人格了。”
晏边是大致知道温继舒家里情况的,以前他和晏边说过自己的父亲对他不好,也说了自己的母亲一走十几年没回来过一次。
但那个时候温继舒并没有说父亲哪里不好,对母亲的出走也只是轻描淡写。
他好像不觉得有什么。
可难道事实上真的就没什么吗?
晏边不信。
不论是身体上的折磨还是精神上的摧残,对一个孩子来说都太痛苦了。
温继舒本来可以不用承受这些的。
母亲去追求自由没错,没有人可以责怪她身为一个独立个体的选择。
即使因为她的离开直接导致了温玉恒对她们的孩子下手,有问题的那个人也不会是母亲。
温继舒一直以来都是这么觉得的,所以他由衷地希望她不要回来。
好好地、高高地飞吧。
他替母亲抗住了父亲的怒火,成了鸟儿冲破牢笼的最大推力,而不是束缚住她的绳索。
“哎——!”苏祁气急败坏的声音顺着微弱的电流传出,“你人还活着就吱个声啊,怎么就我一个人在这里说你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你到底惹没惹温玉恒啊哥!你要是惹着他了我现在就得马上找人救你,晚了就只能给你收尸了!”
晏边刚才走神了,他听到苏祁声如洪钟的喊声后立刻回魂,缓缓吐出了两个字:“健在。”
没想到苏祁还挺讲义气的,居然打算摇人从温玉恒手里救他。
“哟,还活着啊。”苏祁冷哼,“听不到声音还以为您老人家驾鹤西去了呢。”
一开口就是老阴阳人了,也难怪她能和晏边玩到一起。
“差不多。”晏边面无表情,“刚听到你喊的那一声还真以为自己要归西了,幸好幸好。”
“音容宛在?”苏祁咬牙切齿。
“今犹在。”晏边挑了下眉。
苏祁啐了口唾沫,低骂道:“神经病!”
晏边这个人轻易不张嘴,一张嘴就能把话说得特别难听。
苏祁和他出去玩了那么多次,最怕晏边一开始老老实实任劳任怨,然后在行程快结束的时候冷不丁冲她冒出一句:“抱歉,原谅我不知道你的手脚能用,刚开始还以为它们长在你身上只是起到一个观赏性的价值。”
你说他不礼貌吧,他甚至道了歉用了“请”。
你说他礼貌吧,他那句话一听就是在挤兑人。
在和晏边打嘴仗这一方面,苏祁一次都没赢过,但她就是忍不住去自取其辱。
也真是闲的。
“那你跑J市干什么去了?”苏祁稍微冷静了一下,“我记得你以前不是和你男朋友一起住在W市吗?”
“前男友。”晏边纠正。
“哦哦,前男友……”苏祁点头重复,突然睁大了眼睛,“什么!前男友!?你们分了啊?”
“早就分了。”晏边对苏祁这一惊一乍的样子非常无语。
耳朵疼。
“你不地道啊晏边,你都没告诉我。”
“这有什么好告诉你的?”晏边不以为然,“合着你身边换人的时候告诉我了一样。”
苏祁有点钱就喜欢包人,基本上一月一个新的。
晏边之前被苏祁叫出去的时候还以为是自己脸盲,想了好久是不是他眼睛真出问题了。
得亏苏祁和他说了,要不然晏边现在都还在怀疑自己。
但苏祁说了之后,又出现了新的问题。
比如,晏边每次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苏祁旁边那人。
“那能一样嘛……”苏祁讪笑,忽地话锋一转,“哎呀不说这个,你和那小omega分得好啊!我早看出来你们俩不合适了,你对他就跟供了个祖宗似的,我看着都嫌麻烦,分了好啊,分了多轻松!”
“我结婚了。”
平地惊雷。
“哈……哈……”苏祁干笑两声,听到晏边这话怎么都笑不出来了。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滞,气氛陷入了一片死寂。
信息量太大,给苏二小姐CPU干烧了。
忽地,苏祁发出一声震天响的尖叫:“什么!?”
晏边有种不好的预感,赶紧把手机拿得离自己老远。
“晏边你个瘪犊子你再说一遍!?你他爹的背着老子结婚了——?!”
11. 渣攻
结个婚而已,又不是做了什么违背祖宗的决定,苏祁至于反应这么大吗?
晏边为自己的耳朵难过,他真的不太受得了这种突然就大喊大叫的行为。
“我只是结了个婚。”
他没有做伤天害理的事情。
“你前脚刚分了个祖宗后脚就跑去结婚,你闲自己活得够久了是吧?”
苏祁手指骨节咔咔作响,她是真想冲去J市晃晃晏边脑子里的水。
这年头怎么还有人上赶着往火坑里跳的?
“对方男的女的?alpha,beta,还是omega?”苏祁这语气比查人家户口还严肃。
“男的,alpha。”
“什么!?”苏祁惊恐,“晏边,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你这么想不开找了个男alpha?我的天呐,你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了?要是不想活了可以直接跟我说啊,没必要这么折磨自己!”
有病。
“戏多少有点过了。”晏边不咸不淡道。
某些人真是大惊小怪。
“谁跟你演戏!”苏祁心里怒斥晏边这块木头不识好人心:“我他爹的这叫真情流露,肺腑之言!”
“你跟我还有真情?”晏边故作惊讶。
苏祁皮笑肉不笑:“我对你当然是真情,可有的人一直以来是不是都只有假意就不好说了。”
晏边:“……”
这帽子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接。
苏祁的怨气冲到他了。
“簌簌——”
突如其来的一阵大风吹落了晏边头顶那棵树上的枫叶,有两片叶子落在他的肩头,被他伸手轻轻拂开。
晏边换了个姿势,双腿交叠坐在树下,趁着苏祁无言的空档,用相机拍下了躺在对面长椅上晒太阳的小猫。
过了许久,手机里终于又传出声音。
“你刚问了我那么多温玉恒……”苏祁深吸一口气,她又不傻,不可能猜不到晏边问那么多是为了什么。默了默,无助闭眼,“你该不会是和他儿子结婚了吧?”
男的,alpha,和温玉恒有关系,适龄青年。
那就只有温玉恒他儿子和他侄子了。
温玉恒他侄子比晏边小了六七岁,还是儿子的可能性比较大。
“对。”晏边漫不经心地回答,手上调节相机光圈,等感觉差不多了,又对准了那只懒散的小猫。
阳光,长椅,小猫,校园。
每个元素都踩在了他的心巴上,也很适合出片。
静谧的氛围会让晏边感到心情愉悦,他喜欢这种阳光不过分刺眼也不过分晦暗的天气,偶尔有风从身侧吹过,只觉得分外闲适舒服。
哦,如果没有一个人通过手机对他大喊大叫就更好了。
大喊大叫的苏祁本人并不知道她被晏边腹诽了,她现在还没从自己接收到的消息里回味过来。
苏祁一听晏边说他结婚对象是温继舒,焦虑地又点了支烟,兴许是哪根神经搭错了,口无遮拦地来了句:“你们还离吗?”
晏边按动快门的手顿了一下。
苏祁也瞬间僵住了,烟灰直直地落在她的裤腿上。
完蛋,说错话了。
“你在说什么东西?”晏边眉头微蹙,少有地沉下了脸,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晦暗不明,他放下相机冷声道,“语言功能紊乱就老老实实当哑巴,没人指着你说话。”
还真是活得时间长了,刚结上婚就能听到别人咒离婚的话来了。
苏祁自觉失言,像个鹌鹑似的一声都不敢吭。
好些日子没听到晏边骂人,攻击力依然强得可怕。
晏边的骂人其实也称不上是在骂,他不会用什么感情色彩太强烈的词汇,语气大多时候都是淡淡的,和陈述一项事实没有区别,但你就是会从他的只言片语中感觉到羞愧。
是的,羞愧。
晏边的一字一句中都透露着他好像是在和一个蠢货说话。
他根本就看不上你。
“挂了。”晏边言出既遂,挂断了电话。
那边远在S城的苏祁听到手机忙音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通话记录,握住手机的手指都在小幅度颤抖,一旁坐着的omega看到她这副模样忍不住皱了下眉,给她递了一张纸巾。
苏祁接过纸,缓慢地擦着自己额头上那不存在的冷汗,纠结了片刻,翻开联系人列表给人打了个电话。
“对,是我……”
“我需要……”
女人低沉的声音逐渐湮没在了叽叽喳喳的交谈声以及喧嚣混乱的音乐声里。
*
“温老师!好巧啊,又看到你了。”
温继舒上完了两个班的民诉法,又被几个学生叫住回答了他们的一些问题,现在一看表,也来不及去找晏边吃午饭了。
他下午有个庭要开,过会儿得回律所拿材料,刚走到停车位,又见那个新来的庄老师笑容灿烂地朝他打招呼。
“确实很巧。”温继舒熟练地挂上完美的社交微笑,端出一副风度翩翩的温和做派,眼疾手快地按下车钥匙上的解锁键。
正当他准备拉开车门的时候,庄老师突然竖起大拇指来了句:“温老师,你换眼镜啦!还真别说,挺适合你的。”
听到这话的温继舒立马撤回了一个伸手的动作,招牌微笑都显得稍稍真诚了一点:“谢谢,这是我爱人送的。”
那天陪晏边搬完家之后,两个人回到家里好好把东西收拾了一下。
新婚夫夫是不可能分房间睡的,于情于理都不合适,两个人都默认他们睡在一起。然后,晏边就眼看着温继舒把他的衣服全都打包带去了主卧,一件一件拿出来挂进了温继舒那个一堆西装大衣的衣柜里。
晏边几番欲言又止,琢磨着自己那些黑不溜秋的玩意儿到底该不该和温继舒的高级手工西装放在一块儿。
但他感觉温继舒身上有种名为兴奋的情绪环绕在他的四周,冷不丁来句煞风景的话也不好,干脆闭嘴防止扫兴。
温继舒在整理东西这一方面可比晏边强多了,没花多长时间就给晏边带过来的那堆杂七杂八的东西找好了去处。该进书房的进书房,使用率不高没什么太大用处的东西,温继舒直接收拾出了一个次卧当杂物间来放。
晏边补完觉打着哈欠从房间里走出来,就看到原本放了一堆杂物的客厅焕然一新。
“我都做了标记,找东西可以按这个来。”温继舒列出了一张索引单,他收拾的时候没忘记那是晏边自己的东西,东西的主人能不能找到才是最重要的。
晏边看了他一眼。
温继舒以为晏边是怕自己偷看了他的东西,面色不太好看:“我是按样子和颜色区分的,没怎么动它们,你……”
晏边的脑袋昏昏沉沉,从鼻腔里嗯了一声。
温继舒脸色更差了,话也没有说完,眼底的慌乱显著到藏无可藏。
“嗯?”晏边其实只是没睡醒,他看到温继舒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反应了两秒才明白过来温继舒刚才是误会了。
造孽,又出个问题。
晏边打心里叹了口气,眼睛定定地看着温继舒,眉毛微不可察地皱了下:“你可以随便动的,不用这么……”
不用这么小心。
后半句话被晏边咽了回去。
他觉得即使很多年没见,就算只凭着之前的情谊,他们也犯不着这么生疏客气。
可温继舒未必会像他这么认为。
晏边不明白为什么,从和温继舒那天被边亦安安排见面开始,温继舒对他的态度就一直很奇怪。
——讨好到近乎卑微。
晏边起先以为是温继舒变了性子,这么多年沉淀下来之后温和稳重了不少,对他的礼貌和偶尔的纵容也显得正常。
但后来他发现并不是这样,真正温和强大的人不会像温继舒这么小心翼翼,别人一有什么不对劲就草木皆兵。
太奇怪了。
这让晏边觉得他就像是温继舒的债主,温继舒还得看着他的脸色过日子。
不能吧这?
他印象里温继舒这种少爷也没欠过他什么东西啊。
当初主动促使他们这段关系走到结束的那个人,追根溯源来说其实应该算在晏边头上。
是他先开始疏远的温继舒。
是他先开始不回消息、不接电话,还刻意借着实习的由头避开了温继舒那颗希望解决问题的真心。
温继舒这种向来习惯性逃避问题的人,在当时是真的迈出了极大的努力想和晏边好好谈谈。
那次是晏边回避了问题。
就算他们两个之间有一个要道歉、要愧疚,无论如何也应该轮不到温继舒。
晏边头疼得很,他搞不懂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可以随便动……”温继舒低低地将这几个字重复了一遍,眼底无神,有些怔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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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他们两个还能像以前那么好、像以前那样你我不分吗?温继舒在心里轻嗤。
怎么可能?
晏边见温继舒这副样子,想要说些什么来安慰对方,张口欲言,可话到嘴边却又突然拐了个弯,他的声音低而沉,透着显而易见的无奈:
“需要我立字据吗?”
他还是不会说那些太煽情的话。
晏边在处理大多数人际关系的时候,所持有的态度都异常地无所谓,他主张不去经营,顺其自然,也懒得装什么知心大哥哥假意和对方共情,以达到对方心里那个短暂倾听者和引导者的位置。
他宁可不说话。
如果有人非要让他说,他也说不出什么太好听的话来,更多的还是逆耳。
温继舒不答,只是定定地看着晏边。
于是晏边没辙了,一眼扫到茶几上放着的纸笔,摘下笔帽龙飞凤舞地写下几行大字,把那张纸扔进了温继舒怀里。
人在手足无措的时候总有种该做点什么,又不知道在忙什么的感觉。
晏边见温继舒还是不说话,虽然他面上依旧稳定地没有表情,但心里已经在疯狂敲警钟了。
他定睛一看,茶几上放着的还有他给温继舒买的礼物。
“送你,今天出门看到觉得适合你就买了。”晏边一手拎起袋子塞进温继舒怀里,不顾温继舒错愕的神色接着补充:“我自己之前的存款。”
这很重要。
话音落地,晏边一点儿都不想看温继舒接下来的表现,连忙溜之大吉。
温继舒眼睁睁看着晏边的背影从自己视线中淡出,过了一会儿,嘴角荡漾出一抹极为浓烈的笑容。
晏边还真是……
这么多年了一点没变。
还是那么心软。
这个季节独有的冷风吹回了温继舒的思绪,头顶的太阳已经慢慢隐没在云层之中,取而代之的是冷空气的流动。
“温老师这么快就结婚啦?”庄老师的眉毛都在跟着惊讶。
“对,前几天刚领的证。”
“哎呀!新婚快乐啊温老师!”庄老师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看起来比温继舒本人还高兴。
“谢谢庄老师。”温继舒诚恳道。
虽然没有了阳光,但还是挺暖和的。
不是吗?
*
晏边看着头顶的天空重新布满阴云,收好了素材已经足够多了的相机。通身雪白的小猫窝在他的大腿上慵懒地舔舐自己的爪子,偶尔被晏边伸手抚摸,舒服又自在。
晏边把小猫从自己腿上抱起,将它放回了旁边的长椅上,随后拍拍自己身上刚沾的灰尘站起来。
“嘟——”
手机发出振动的声音,是温继舒给他发了消息。
温继舒:【我下午有个庭要开,现在回律所拿材料,就不和你一起回去了,你自己记得吃饭。】
又是吃饭?
温继舒得是有多怕他饿死?
晏边沉默。
在他沉默的间隙,温继舒又发了一条消息。
晏边点开一看。
温继舒:【[对方向您发起了一笔转账]】
紧接着的还有来自温继舒沉重的关怀。
温继舒:【为了确保你真的有吃饭,请在吃饭前给我拍一张照片过来,带时间的那种。】
温继舒:【[送你心心]】
好家伙,路都给堵死了。
一码起字来真的会顾不上吃饭的晏边有种被盯上的错乱感。
行吧。
晏边:【[好的领导.jpg]】
晏边:【[对方已收款]】
晏边:【[比心][比心]】
只是这钱吧,拿在手里多少还是有点不安心。
晏边基本上可以预见自己今后的小白脸生涯,长叹一口气踩着一地枫叶向景城大学的北门走去。
等到他回家后,他非常有自觉地点了个外卖。
#被骂的自觉#
但要是温继舒真能骂上两句也挺好,晏边对他现在这个好好先生的样子十分苦恼。
在等待骑手孙先生的送餐过程中,晏边以一种身为超级活跃生产力写文佬的自律心,继续拜读网站头部作者的著作。
点进金榜一看,晏边的手指倏地顿住了。
——《穿成软饭渣攻的我成了万人迷》
晏边:“……”
搁这点谁呢?
12. 调酒师
晏边看了一眼刚被骑手孙先生送到的家常小碗菜,再看了一眼面前醒目的金榜第一书名。
突然就不想吃了怎么办?
早知道他就点一份麻辣香锅了,这样还吃得下一点。
晏边掀开小碗菜的盖子,给他点的鱼香肉丝和肉沫茄子以及那碗白米饭拍了一张漂亮的全家福。
拍完找到温继舒的聊天框,点击发送。
#今日报备完成!#
要不是为了拍给温继舒,他才不会点的看起来这么健康。
温继舒这会儿还在律所,看到晏边的消息秒回了表情包。
温继舒:【[超棒.jpg]】
晏边嘴角抽了一下。
哇,会自己吃饭,好厉害呢。
莫名幻视了这句话。
晏边随便夹了两筷子茄子,又扒拉了两口米饭,兴致缺缺地嚼,眼睛目光一直停留在电脑屏幕上的网站金榜。
现在流行这种题材吗?
好像确实有爽感,满级大佬穿成软饭渣攻,挺符合热点的。
作者行文也很流畅,笔力强,讲故事的能力非常不错。晏边对这位作者的笔名有印象,他记得这人写出了好几部爆款作品,擅长热题材,也擅长冷题材里面加热元素,没有一本数据差的。
不像晏边,扑得那叫一个惨烈。
他不太会写爽文,主要是因为他也不明白什么样的故事情节才叫爽。
如果按照小说里的那些爽文情节来看,晏边觉得自己的人生也挺爽的。
他是知名法学院校毕业的学生,秋招上岸了大公司法务,年薪六十万起,公司老板人很不错同事也好相处。
后来他觉得自己还年轻,这种一眼望到头的工作他暂时不想继续做了,就离职去了很多地方旅游,也在各个城市做过兼职,各行各业他差不多均有涉猎。
害,技多不压身嘛。
晏边的人脉也不少,他之前旅游玩得差不多了就打算找个地方住下来写小说,平时该吃吃该喝喝该交房租交房租,等手里快没钱了就联系人出去兼职。
还真别说,挺舒服的。
他妹妹边亦安是叶家大小姐,也是叶老爷子认定的继承人,晏边如果找她帮个忙,随便在哪里都能混得很好。
身为法定伴侣的温继舒就更不用说了,这人动不动就给晏边转账,晏边还不好意思像拒绝边亦安一样拒绝他。
衣柜里那些多出来的属于晏边的衣服也都是温继舒买的,他好像觉得每天给晏边搭衣服梳头发很好玩。如果晏边早上起得来,温继舒在去上班之前怎么着都会先把晏边捯饬好。
扫了好几本金榜上类似的爽文,晏边寻思着这也不爽啊。
还没有吃到好吃的麻辣香锅来得爽。
晏边盯着手里只动了几十分之一的鱼香肉丝看了很久,还是再夹了两筷子茄子。
这家的鱼香肉丝还没有他做得好吃,如果不是因为除了味道没有任何其他缺点,他真的很想给差评。
不好吃,避雷。
吃饭时扫榜已经成了晏边开文前准备阶段的常态,就是有的时候他点的外卖实在是叫人难以下咽。
不知道是什么倒霉催的运气,回回踩雷,次次吃不下,连着看文都没有心情。
晏边看得眼睛发涩,一把移动鼠标翻到金榜最底下。
赶紧看完了得了。
可这一看,晏边硬生生连茄子都吃不下了。
——《渣攻改造后我走上了人生巅峰》
晏边:“……”
要不然他还是赶紧找个班上吧。
晏边木着脸打包好了没吃完的饭菜,幽怨的眼神都还没从电脑屏幕上移开。
*
夜幕降临。
J市这个季节的晚上常常伴随着冷风的侵袭,呼啦啦的一阵大风吹过,树上寥寥无几的叶子被席卷而落,更添几分光秃。
街上游荡的人通常少之又少,只有繁华地区一如既往地灯火通明。
Moonlight Lounge是一家有名的江景酒廊,约会、聚餐亦或是商务应酬,这里都会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吧台的调酒师生得一双修长漂亮的手,在他将各色酒液注入调酒壶的同时,酒吧里的灯光正巧打在了他的手腕处,说不出的迷乱优雅。男人的手法熟练而流畅,还带着几分游刃有余的漫不经心。
他黑色的长发扎成一个干练的小辫落在左肩,质感优越的黑色马甲覆盖在白衬衫之上,领口随意地敞开,露出的脖子线条如雕塑般完美。在与吧台前的客人说话时,男人的喉结也跟着他说话的动作微微滚动。
吧台前的年轻女性omega在接过调酒师调好的鸡尾酒后浅尝了一口,抬起头时,眼睛里满是对男人的肯定。
“这杯酒叫什么名字?”omega女生不是很爱喝酒的类型,但她和男朋友分手后心情很差,听别人说喝酒能变得好受一些,就找了这家评分不错的酒吧。
调酒师眼角有一颗小痣,在酒吧内昏暗的彩色灯光下显得有几分勾人,深邃的墨色眼眸像是化不开的千年寒冰,十足的神秘感吸引着旁人为他陷落。
“好梦成真。”男人的声音醇厚而低沉,他把调好的鸡尾酒放进了托盘,示意一旁的学徒过来端去给上一单等久了的客人。
女生听了调酒师的活,眼眶瞬间红了。
失恋之后她没有睡过一个好觉,闭上眼睛就会想起和男朋友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有时候好不容易睡着了,却会在梦里梦到自己的男友刚开始对她很好,后来又毫不留情地向她提出分手。
她害怕睡觉,更害怕做噩梦,朋友说喝醉了可能就慢慢好起来了,她就怀揣着忐忑不安的心走进了这间鸡尾酒廊。
她以前没有来过这种地方,酒量也不是很好,但她没有想到这家酒吧的调酒师长得又漂亮又出奇地态度温和。
调酒师空闲的时候似乎发现了她的情绪不对,把她叫来吧台问她想喝些什么,女生看酒水单的同时,调酒师就在一旁指导学徒。
女生看了很久,但她真的不懂这个,于是红着脸问调酒师有没有推荐。
调酒师的脸在灯光的勾勒之下呈现出一种中世纪英伦绅士的俊美,女生不清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好像看到调酒师的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些。
长发调酒师一边问她的口味要求,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问她,是不是在生活或是感情上受到了挫伤。
和美人调酒师吐露心声之后,女生的心情其实已经好很多了。
可当她听到调酒师给她的这杯酒的名字时,她真的有种被安慰之后迟来的委屈。
“谢谢小哥哥。”omega女生通红着双眼向调酒师道谢。
谢谢调酒师听她说了那么多话,也谢谢调酒师祝她好梦成真。
调酒师微微颔首,极轻地对女孩儿笑了一下。
等到女孩儿走后,在旁边摆弄调酒壶的学徒对着调酒师啧啧感叹:“不愧是晏哥,魅力就是大,这是今天晚上第八个了吧?”
给鸡尾酒放柠檬片的晏边睨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这个女孩儿和其他主动过来找晏边搭讪的客人不一样,晏边看着她一个人在玻璃窗前发了好久的呆,刚好做完前面几单有了空闲,就把人小姑娘叫过来聊了几句。
失恋来酒吧喝酒的人晏边见得多了,主动给客人提供情绪价值也是他们调酒师工作的一部分,晏边当然希望女孩子的心情能变得好一些。
“哎,晏哥,又来一个。”学徒把调好的酒放上托盘,手肘碰了一下晏边的手臂,“今天晚上第九个了,看样子好像还是个alpha。”
晏边不置可否。
他又打了一单出来,这次的客人点的是玛格丽特。
晏边取来一只鸡尾酒杯,用柠檬片在杯口轻轻擦拭,不多时,视线范围内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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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一道阴影。
他没有抬头,将盐均匀地洒在杯口,声音浅淡:“要喝点什么吗?”
女alpha在吧台前的椅子上坐下,目光不加掩饰地落在晏边身上,肆无忌惮地打量着这位样貌和身材都堪称极品的调酒师。
晏边对alpha这样的眼神熟视无睹,因为他本人确实长得有几分姿色,在酒吧当调酒师的时候总是会接收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
习惯就好了。
“你是新来的调酒师?以前我好像没在这儿见过你。”alpha答非所问,反正她的目的也不是为了喝酒。
“嗯,原来的主调酒师今晚有事来不了。”
晏边往调酒壶里加好冰块,再依次倒入酒液和青柠汁,挽好袖子摇晃调酒壶。他的动作慢条斯理,优雅得叫人赏心悦目,alpha看向他眼神一点点暗了下来。
女alpha的视线中蕴含的侵略性太过明显,晏边无奈地在心里叹息。
今天中午扫榜过后,晏边看着“渣攻”、“软饭”这几个大字心有余悸。他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立刻在兼职群里发了消息,问今天有没有什么能干的活。
这家鸡尾酒廊的主调酒师和晏边认得,对方今天晚上要去参加一个酒会,抽不开身,和店长商量着找个技术差不多外型也不错的调酒师过来撑场子,刚好可以让晏边来替他顶班。
晏边的外型可是他们酒吧高攀,店长觉得自己捡了个大便宜,高高兴兴地给晏边开了主调的工资。
其实晏边本来没打算调酒的。
毕竟是晚班,对刚结婚没几天的新婚夫夫不太友好,很容易伤感情。
可今晚温继舒好像也有事不能回家,晏边闲着也是闲着,干脆出来挣个小钱。
“小哥哥好高冷啊。”alpha眼里闪过一丝兴味儿,直勾勾地盯着晏边装饰鸡尾酒的手。
晏边没作声,给这杯玛格丽特装饰好后放上了托盘。
这种alpha他见得多了,面对的时候难免会有些麻木。
在工作上,这些人会被晏边归类为难缠的客户。
“想好要喝什么了吗?”
过了好一阵子,晏边又打出了一单,在这期间里alpha不管怎么看他,他都无比自然地忙着自己手里的事,一个眼神也不带分给对方的。
“你有什么推荐的吗?”alpha看着他问。
“教父?”主调酒师告诉晏边,很多喜欢来这里喝酒的人都习惯一杯教父打底。
女alpha看起来是这家酒吧的常客,大概率也会喜欢。
alpha笑着摇头:“我比较想喝你给那个小妹妹调的,看上去很不错。”
主要是特殊。
“可能不太适合你,那杯酒精度数很低。”出于职业素养,晏边还是好好给alpha提建议。
“那你觉得什么样儿的比较适合我?”alpha笑得尤其暧昧。
“我给你调一杯试试看怎么样?”
“好啊。”
晏边拿来调酒壶问她:“平时有什么偏好吗?”
“烈的。”alpha不知道是在隐喻什么。
“好。”
晏边对她这个没有半点参考价值的偏好接受态度良好,他做调酒师的这些年见过各种各样的麻烦客人,现如今已经见怪不怪了。
“小哥哥,我觉得我以前好像在哪里见过你。”alpha的搭讪没有技巧全是感情,“方便加个vx聊聊吗?”
“抱歉,恐怕不能。”
“为什么?”alpha故作委屈:“我可是很喜欢你的,在你和小妹妹聊天之前,我就看了你很长一段时间了。”
“也没什么,只不过……”晏边见alpha眼睛一眨不眨地等着他说出下文,神色依旧冷淡,低沉动听的声音伴随着冰块的碰撞声响起:
“干我们这行的,最忌讳爱上客人。”
13. 冲突
女alpha愣住了,晏边的拒绝话术她可谓是闻所未闻,她甚至连他说没有vx都想到了,却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
晏边把调好的鸡尾酒递给她,饶是冷淡的一张脸在灯光之下也平添几分惑人:“尝尝?”
晶莹剔透的玻璃杯中盛放着梦幻的粉色液体,浓郁的酒香与果汁的清爽极好地融合在了一起,女alpha轻抿一口,霎时间瞳孔微缩。
“好喝。”
如果alpha之前是痴迷于晏边的身材样貌,现在就是佩服他出色的调酒技艺。
在alpha看来,美貌搭配着任意一张牌打出去都会是王炸,如果是能力拔尖的的美人,有多少人为他倾倒都不足为怪。
“这杯酒有名字吗?”alpha再次浅尝,好好回味了一番它的味道。
“有。”
“叫什么?”alpha一改方才的坐没坐相,直起了身体。
“恋爱脑。”
晏边不咸不淡地回答,手上不停地往调酒壶里倒入酒液。
这间酒廊里的客人大多都在包房,约会应酬的人占多数,不会像alpha这样明目张胆地和晏边搭讪,但给他这位新来的主调酒师派的活倒是挺多。
“你不会是在用这个讽刺我吧?”alpha眯起了双眼。
讽刺?
这么难听的词可不是晏边会用的。
他只是借用鸡尾酒的名字表达了一下自己态度而已。
“没有。”顶多算是开了一个小玩笑。
晏边是一个很有职业操守的调酒师,通常会给足顾客情绪价值,哪怕有的时候客人给他带来困扰,他也不会在明面上让对方难堪。
调酒师说白了也不过就是个有点技艺的服务员。
孰轻孰重,晏边还是分得清的。
女alpha也不是什么矫情的人,她没怎么在意:“恋爱脑就恋爱脑吧,挺好喝的。”
好看的调酒师难得一见,但符合自己胃口的好酒才是千金难求。
她也歇了对晏边的那点小心思,找了一个昏暗舒服的角落独自品尝这杯好喝的粉色鸡尾酒。
学徒调好了一杯长岛冰茶,看着女alpha离开的背影叹为观止:“晏哥,这个alpha看样子也不好对付啊,你是怎么做到一杯酒就让她老老实实回去的?”
“她自己回去的。”
晏边做好一杯龙舌兰日出放进托盘,听了学徒的话只是淡淡回应。
那个alpha的眼神虽然有着很强烈的侵略性,但更多的还是好奇心和玩味。
长得好看的调酒师不是只有晏边一个,像女alpha这样喜欢搭讪漂亮调酒师的人数不胜数,他们不过是喝酒的时候找个消遣罢了。
真和调酒师谈感情就有点太蠢了。
别说谈感情,和对方玩玩都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实力。
不如好好品味美酒,安心当个酒蒙子。
“几点了?”晏边着手调下一单的酒,从和小妹妹聊完天后几乎就没有闲过,他只是个打工人,此刻也非常盼望下班的时间。
“应该一点多了吧。”学徒在旁边哼哧哼哧地擦杯子,“我之前看手机的时候是四十多分。”
晏边无言,他不喜欢这种模棱两可的答案,他需要精确到分钟。
“把手机递给我一下,黑色猫咪手机壳的那个。”晏边在往调酒壶里放冰块,不方便去那边拿手机。
“哦哦。”学徒赶紧从一堆调酒师的手机里找到了晏边的手机,拿过来给他的同时嘴里嘟囔道,“看不出来,晏哥你居然喜欢用这么可爱的手机壳。”
“我妹妹买的。”
边亦安说这东西可以让他多增加一点亲和力,一声招呼也没打就给他的手机用上了。
晏边不懂一个手机壳为什么会和亲和力扯上关系,但边亦安买都买了,他实在不好多说什么。
Moonlight Lounge的调酒师是晚上六点上班,凌晨两点下班。
晏边上班的时候没有看手机的习惯,这会儿才看到温继舒几个小时前给他发来的消息。
19:28
温继舒:【我可能会晚一点回去,事情有点棘手。】
21:13
温继舒:【[在吗.jpg]】
22:05
温继舒:【今天晚上我可能回不来了,不用给我留灯。】
23:31
温继舒:【小狗探头.jpg】
温继舒:【你是已经睡了吗?】
……
晏边这下不知道该不该回温继舒的消息了。
说什么呢?
说“其实我也没在家,我在酒吧上夜班”吗?
晏边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复杂到旁边切柠檬片的学徒都朝他看了过来,关切地问:“怎么了晏哥,是谁给你发消息了吗?”
是的,你感觉真没错。
“你知道……”晏边半是迟疑地问旁边眼睛炯炯有神的学徒小哥,“该怎么和伴侣解释自己在酒吧上夜班吗?”
学徒一愣,很快就反应过来:“那有什么好解释的,我们是调酒的,又不是陪酒的。”
晏边了然地点点头。
“再说了,张哥不也在这里做主调吗?他今天还去酒会了呢,那嫂子不也没说什么,我们这是正经工作,家属都明白的。”
一份普通的职业而已,回头和温继舒说一下就好。
晏边这样想着,手上的调酒壶有频率地摇晃起来。
这是他今天的最后一单,做完就准备下班。
“哎,晏哥,有个客人点的是不要冰的海岸线,这个怎么做啊?”学徒打出了一个新单,苦恼地揪头发。
“你看单子上写得是哪个包房的客人,问问对方是最后看到的杯子里不加冰块,还是做的时候就不要冰。”晏边把酒液倒进鸡尾酒杯,声音散漫,
“如果是后面那个,就做好了给他放微波炉热一下得了。”
“我的天!还得是晏哥。”学徒小哥受教了,转身就打算斗志昂扬地冲进那个包房。
晏边及时叫住了他:“等等,这杯自由古巴帮我送一下。”
他不喜欢和包房里的客人打交道,这会儿没有服务生路过这个吧台,晏边就只好麻烦学徒小哥。
“OK。”学徒比了个手势,接过晏边递来的托盘哒哒哒地走远了。
学徒走后,晏边去洗手间上了个厕所,洗手的时候抬眼看了下洗手台上镜子里的自己。
晏边今天这副行头是这间酒廊的主调给他弄来的,学徒几乎都是黑衬衫长裤系个围裙,几个调酒师就打扮得各有特色地充当门面。
主调觉得晏边天生条件好,那就肯定不能浪费这么好的底子,在后面更衣室亲手给他收拾妥当才去参加酒会。
“晏边?”
一道粗哑到有些刺耳的声音在晏边右侧响起。
晏边没戴眼镜,酒吧里的灯光过于昏暗,他没办法通过镜子看清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的那个男人。
这家店公布的调酒师里没有晏边的名字,听男人那个语气多半也不单纯只是酒廊里的客人。
对方和晏边认识。
“你是?”晏边擦了擦手,骨节分明的手指抖落几滴水珠,他侧过身微眯起眼睛看向那个男性alpha。
alpha穿着一身得体的西装,却是十成的道貌岸然,他看向晏边的眼神里透露着精明与算计,嘴角的笑带着深深的嘲讽。
“没想到还真是你。”alpha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双手交叉放在胸前,“之前和同事应酬的时候路过吧台,我还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人了。”
“嗯?”晏边扬眉。
他看出了alpha对他的恶意,但他记性不好,不清楚什么时候得罪过这人,洗个手还得被人叫上一声。
“大家都说不可能,我们晏大能人怎么会放着法务部的高薪工作不去,反倒来当一个小调酒师你说是吧?”alpha阴阳怪气,“谁不知道你晏边当初多受总监器重,一个beta的话语权比我们这些alpha的都大。”
晏边迷茫。
什么法务部?
什么总监?
什么beta、alpha的?
“那个,不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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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晏边适当叫停,继续问对方刚才的问题,“请问您是哪位?”
这真不怪他。
他这些年到处乱跑,法务部的确去过一些,总监也的确认识一些。
可他什么时候被总监器重过了?
他本人怎么不知道?
“你不记得我了?”此言一出,alpha嘴角的笑凝固在了脸上。
晏边疑惑:“我应该记得吗?”
这个alpha好奇怪。
世界上的人有那么多,如果每个和他擦肩而过的人都要记得,他早就大脑过载累死了。
“大三,实习。”alpha说。
晏边看着他。
“转正,四个。”alpha皮鞋鞋底与地面全面接触,发出小幅度咚咚的声音。
晏边还是看着他。
“你留,我走。”男人已经在漫长的等待中变得焦躁,可面前的长发调酒师愣是一言不发,只知道睁起个眼睛看人。
晏边满头问号。
“不好意思,我是真的有点没听明白。”晏边歉然道。
何止是有点,完全一点都没听懂。
alpha额头青筋暴起,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能再说一遍吗?”晏边只当没看见alpha变幻莫测的神色,木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提议。
他觉得自己的阅读理解能力没有问题,是alpha谜语人的属性或多或少有点高了。
alpha一共说了三句话。
每句话四个字。
共计十二个字。
这搁谁能破译的出来?
起码也得带入场景上下文阅读吧。
问题是晏边真的对alpha毫无印象,根本联想不到任何场景。
“你是故意的吗?”
晏边:“……?”
怎么突然又故意了?
又是哪里故意了?
在?
能说点让他听得懂的话吗?
“你是故意的吧。”alpha见晏边不答,自顾自笑道,“肯定是,你从大学的时候就是这副样子,装傻充愣,表面上感觉和谁都不争不抢,其实背地里不知道藏着什么下作心思。”
晏边:“?”
装傻充愣?
谁?
下作心思又是怎么回事?
“抱歉。”晏边还是不想无缘无故地认下一口黑锅,他很真诚,“您是不是认错人了?”
“你这张脸就算化成灰我都认得。”alpha冷笑。
晏边闻言却是点头:“那倒也是。”
毕竟长成他这个样子也挺不容易的。
人对自己的长相总得有些自知之明,晏边正好非常有。
“你以为我是在夸你吗?”
“没。”
晏边面上不显,心里频频摇头。
他只不过是对alpha的话表示认可而已,并没有什么别的想法。
可心里不干净的人想什么都不干净,总是容易曲解别人的意思。
“如果没有别的事,那我就先离开了。”晏边本来打算上个厕所就下班,不想在这里逗留。
alpha的话虽然勾起了晏边的几分好奇心,可这远不如下班的诱惑力大。
“站住——”
晏边人都走出了几步远,听到这话也没有想过回头。
别人让站住就站住?
他又不是什么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凭什么?
晏边兀自往前走去,不想管身后急得跳脚的alpha。
岂料男人被他勾起了怒意,两眼仿佛像要喷出火来,迈开大步向着晏边离开的背影走去,每一步都重重地踏在地上,几乎是小跑着向前抓住了晏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alpha的声音带着十足的火气,咬牙切齿:“我让你走了吗?”
晏边皱眉。
他不喜欢陌生人碰他身体的任何一个地方。
正当晏边打算挣开alpha的桎梏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凌空而至,冷沉地颇具压迫感——
“谁敢不让他走?”
14. 易感期
温继舒离开法庭后,原本打算直接回家。
这个案子结束之后他会休息一段时间,最多做做法律咨询的工作,不太想刚结婚还到处奔波。
晏边吃的那些东西他不好多说什么,但看样子就不好吃,那个人肯定吃不了多少,还是要回去做饭盯着对方吃才行。
温继舒想得很好,现实却不允许事情按照他的期望发生。
“喂?小舒啊……”
温继舒刚上车,正打算发动车子,就接到了自家婶婶的电话。
“出什么事了?”电话那头的女声哭腔中带着焦虑,抖着嗓子说出口的话让温继舒也不禁蹙眉。
“阿明去你那里了吗?”婶婶的声音不停地颤抖。
她在害怕。
“温煦明?”
温煦明是温继舒叔叔的儿子,也就是他的堂弟。
每当温玉恒发疯想要对温继舒做些什么的时候,都是叔叔婶婶找人先一步把温继舒带走。
这个堂弟小温继舒五六岁,对堂兄多有崇拜,这些年一来二去的,也在温继舒这里混了个眼熟,偶尔还能从温继舒手里拿到不少好东西。
温继舒自认亲缘淡薄,可他感觉得出来,叔叔一家对他是不带算计的好。
温煦明这个堂弟虽然动不动就犯二,但除了二之外好像也没有别的缺点了,他对温煦明向来是纵容居多,敲打占少数。
“他没有来我这里。”温煦明三战考研上岸后的精神状态岌岌可危,也不怎么像以前那样老是往温继舒这儿跑,他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个弟弟了。
“他不在你那里还能去哪里啊!”婶婶崩溃了,“他从前天开始就没回家,短信不回电话也不接……我问了他几个平常关系好的朋友,阿明也没有去他们那里,现在连你这里也没有他的消息,他还能到哪儿去啊……”
说到后面,婶婶慌乱的声音已经被淹没在了哭腔中。
她就温煦明这么一个孩子,当眼珠子似的养大成人,从来没出过半点闪失。
现在温煦明突然失踪,叫她怎么能接受得了?
“您先别急。”温继舒在处理这种事的时候要比婶婶理性很多,他试着稳定对方的情绪,“您好好想想,温煦明前几天在家的时候有没有什么比较反常的行为?”
“反常?”
“对,您现在尝试回想一下。”
当一个人情绪十分不稳定的时候,通过让对方从事一些简单的记忆工作,可以使人多少缓和下来一些。
温继舒在电话这头耐心地等待着对方的回答,没有催促,也没有其它多余的询问。
“阿明这孩子一直很听话,平时回家还会陪你叔叔下棋。上次他回来的时候,我叫他干什么就干什么,他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我和几个玩得比较好的朋友约着打麻将,他还跟我开玩笑说,我成了和你边阿姨一样的牌佬。”
婶婶说话的时候,虽然声音中仍然带着细微的颤抖,但语言逻辑清晰,已经稳定了很多。
“您和朋友打完麻将之后,有和温煦明说什么吗?”
现在J市很多太太社交之间流行打麻将,最具代表性的人物是叶老爷子家的儿媳边岚。
紧随其后的便是边岚女士的好姐妹罗敬珍女士。
也就是温继舒的婶婶。
“我和阿明说什么……”罗敬珍吸了一下鼻子,声音已经趋于平稳。
“您慢慢想,不要着急。”
“我就和阿明说,隔壁李阿姨家的儿子前些日子带了个儿媳妇回来,小两口今年就打算备孕,我问他什么时候能谈个朋友,给我也带个儿媳妇回来。”
“那他当时是怎么和您说的?”
罗敬珍哽咽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啊,我都不指望他能给我弄出个孙子,我就只是希望他能谈个朋友,在外面也有个照应。”
“阿明当时也没说什么,就说他没想过,我就不懂嘛,他都二十五岁了一个朋友都没谈过,我急你叔叔也急啊,阿明总不能真的和他那些培养皿啊什么的过一辈子哇!”
“还有呢?”温继舒直觉温煦明还说过别的话。
“然后我就想着他张阿姨家里有个小姑娘嘛,和阿明差不多大,是个omega。我见过那个孩子,嘴特别甜的一个小丫头,又漂亮又可爱的。我和他张阿姨都觉得可以安排他们见上一面,年轻人相处一阵子再考虑要不要耍朋友试试。”
罗敬珍谈到这个,情绪彻底稳定了,找不到自家孩子的焦急直接演变成了操心:
“阿明想都没想就拒绝我了,说他现在忙着给老师干活没时间谈朋友,我就不明白嘛,他怎么可能有时间和朋友聚餐没时间谈朋友呢?他就是在找借口不谈朋友。”
“那您之后是逼他去见面了吗?”温继舒简单猜想了一下。
温煦明三战考研上岸后又选到了一个很扒皮的导师,大学时候好好的一个阳光男大变成了怨气滔天的牛马。
温继舒在这孩子读研之后难得和他见上一次,每次见温煦明,他身上都遍布着一种淡淡的死感。
天可怜见的。
“我没有逼他啊,我就是让他和人家小姑娘见一面。”罗敬珍急了,语气有些激动,“这能算是在逼他吗!?”
长辈们总觉得自己的行为是出于好心,总觉得自己的安排完美到天衣无缝,所以错误地以为他们的孩子也能接受这种所谓好的安排。
他们认为自己只是说了一些再正常不过的话,可殊不知那在孩子眼中就是十成十的命令与逼迫。
温煦明确实懂事。
在温继舒的记忆里,他就是那种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
勇敢善良,正义感强。
懂礼貌也擅长社交,能把身边人都照顾的很好。
是个活人感充盈的大太阳。
可太懂事的孩子往往也会承受父母无法预想的压力。
诚然,叔叔和婶婶都是很好的人,他们对温继舒这个侄子千般关怀万般嘱咐,可对自己那个原本就养得乖巧懂事的孩子却少了应该有的了解。
温煦明太懂事了,懂事到父母会将他的听话顺从当作理所当然,他们不知道有时候孩子的懂事只是因为太爱父母做出的让步。
“可如果温煦明真的觉得你们给他带来了压力呢?”温继舒语气平稳,“他考研考了三次,读研期间也累得不行,他本来就压力不小,您突然让他去和女孩儿见面,有没有考虑过他现在真的没有精力去谈恋爱呢?”
“那,阿明是生我的气了吗?”罗敬珍其实是个很在乎孩子的母亲,可过于沉重的在意会催生出控制欲,到后来,没有人知道是不是还由原本对孩子的爱占据主导。
罗敬珍本意是盼着温煦明好的,只是用的方式错了,此刻温继舒稍稍提醒,她就马上有了反思。
“小舒啊,接下来我该怎么做才能让阿明回家啊?”罗敬珍鼻尖一酸,喉头发堵,“他不回来也可以,只要能给我回个消息,让我和他爸爸知道他现在好好的就行。”
“您别担心,我刚才联系了人,不出意外今天之内就能找到。”在等待罗女士说话的这段时间,温继舒也没有闲着。
如果温煦明不希望罗敬珍找到他,其实只需要让朋友对个口供,隐瞒他的行踪就好了。
罗女士不是那种找不到人就打个电话,说“三分钟,我现在就要知道他的去处”的女霸总。
她不过是一个平常的母亲,在孩子失踪后只会先从他的朋友那里打听消息。
“我找到他之后会让他和您好好聊聊,您现在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想想到时候该怎么和温煦明说。”
“好好好!麻烦你了啊小舒。”
“不麻烦,那我先挂了,刚查到温煦明可能去的几个地方。”
温继舒从罗敬珍告诉他温煦明失踪之后就一直没有闲着,他办事的效率很高,不多时便已经搞清楚了温煦明离家的前因后果。
并在温煦明几个玩得不错的朋友那儿威逼利诱出了他的消息。
*
Moonlight Lounge明面上的营业时间是晚上七点到凌晨两点,可有些贵宾即便是在包房里喝个三天三夜,酒廊也同样向他们开放。
只要钱到位了什么东西办不到?
温煦明是Moonlight Lounge的常客,他读研之后不喝酒就没有精神支撑去干活,必须喝点儿了才舒服。
他的朋友几乎都知道他这个习惯,所以温继舒只要稍一试探,那些藏不住事的小少爷们就老老实实全盘托出了。
“起来。”
一进包房,就见好长一条人横在沙发上,空酒瓶子散落了一地,桌子上也凌乱地摆放了不少,整个屋内都弥漫着酒气,还是各种各样的酒交错在一起的结果。
温煦明这副死鱼样子看得温继舒眉心直跳。
谁能想到曾经的阳光男大兼别人家的孩子,读个研就跟换了个人似的,这活着能接受死了也可以的生活态度遥遥领先。
“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
宿醉的感觉并不好受,温煦明头痛欲裂。他分明记得给人说过这段时间不要来找他,让他一个人在这里发烂发臭算了,怎么还是有人跑这儿来坏他清闲?
温煦明一抬头,就对上了温继舒那双在眼镜下闪着冷光的琥珀色眼睛。
“我天。”温煦明怀疑自己在做梦,喃喃自语,“我怎么梦到我哥了……”
他的梦里鲜少有机会出现他哥这号人物,上次在梦里见温继舒,还是温煦明不小心弄坏了他哥郊区别墅里那个贵得要死的花瓶。
所以在看到温继舒的那一刻,温煦明有种在现实里想要自欺欺人的感觉。
如果不是在做梦,他现在就想跳了。
他刚才好像说什么……
不长眼的东西?!
完啦!
“一段时间没见,变得很会说话了?”温继舒居高临下地睨了一眼沙发上那条死鱼弟弟,声音平淡如水却泛着丝丝冷意。
温煦明吓得打了个激灵,酒都醒了不少。
“我不是在做梦啊……”
仔细听,那是一种深深的绝望。
“你觉得是在做梦?”温继舒眼神冷得像是要滴出水来,“那你平时在梦里怎么醒的,现在就给我怎么醒。”
梦里能怎么醒?
惊醒!
“哥……”温煦明收了腿缓慢地坐起来,还给温继舒腾出了一块特别大的地方,“你怎么来了啊?”
和边亦安老是在晏边面前伏低做小一样,温煦明也怵自家堂哥。
“听说你好几天没回家,短信不回,电话也不接。”温继舒就那么站着,眼神在屋内的空酒瓶子上打转,“罗敬珍女士已经把电话打到我这儿来了,你抽空给她发个消息,别让她担心你。”
一阵冗长的沉默过后,温煦明揉了揉太阳穴。
“哥,你都知道了啊?”
温继舒:“不算,我猜了个大概。好像是罗女士让你相亲你不同意,读研压力太大了?”
温煦明没有回答。
“考研考了三次都没说压力大,肯定还有其它原因吧。”和罗敬珍说的时候,温继舒有意隐瞒了一些自己的猜想,“是有喜欢的人了,怕家里不同意?”
他的眼神极具冲击力,任何伪装在那双眼睛下都仿佛无所遁形。
“哥你真是……”温煦明怔然,随后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我在你这里还有秘密吗?”
温继舒不语,开了一瓶倒在桌角的酒,倒进玻璃酒杯递给温煦明。
“好吧,那我和你说点心里话。”自家堂哥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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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性温煦明再清楚不过,也是个好奇心重的,他接过酒仰头干了,“憋死我了都……”
“我有个omega男朋友,大学的时候认识的,他又作又娇气,但我就是喜欢他。”
温继舒点头。
“我靠,你知道他有多麻烦吗?”温煦明上头了,不是喝酒喝的,而是被气的,
“口口声声说要吃蛋糕,我跑老远去买了那家评分最高最上档次的,他给我来了句热量高不想吃了;约我出去吃饭,然后我们在小吃街逛了两个小时,他不是嫌这油就是嫌那不健康,离谱的是地方是他选的,我吱都没吱一声,他找不到能吃的就怪我头上!”
“老子考研考了三次,前面两次都是因为在进考场之前,他一个电话打过来说出事了,我他爹的急得马上掉头回家,然后你猜怎么了?”
温继舒顺着他问:“怎么了?”
温煦明深吸一口气,冷笑道:“第一次,他看到了一只小飞虫,就比我指甲盖大那么一点点;第二次,他打碎了一个盘子,我以为他受伤了,结果是因为那盘子是他最喜欢的一个,没那盘子他吃不下饭,让我买个一模一样的回来。”
温继舒叹为观止。
也难怪温煦明的精神状态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被这么折腾,搁谁谁不疯?
“但我还是喜欢他。”温煦明红着眼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我考研也是因为他家里人喜欢学历高的,他们家不是很有钱,对跑车豪宅那些避之不及,他爸爸妈妈怕自己的孩子在有钱人家受委屈,我和他谈了很久都没敢告诉他爸妈,对外都说是朋友。”
“门当户对确实很重要。”温继舒说。
消费水平和眼界不同的两个人,走下去肯定不容易。
“我当然知道很重要,我怕我爸妈嫌他家里条件不好,一直没敢和他们说。”温煦明把杯子里的酒一口闷了,“他也知道我们两家不合适,我后来想了想,他什么时候变得又作又娇气,好像就是在知道我家里经济情况的时候。”
“哥……”温煦明哭了,“他也在拒绝我,他给我提过好多次分手了,每次都是因为一些特别小的事情。他以为我看不出来他是故意的吗?我那么喜欢他,我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
一边是父母的反对,一边是爱人的后退。
温煦明以前也不过是个一腔热血奔赴爱情的少年。他坚信爱抵万难,只要对方喜欢他,只要对方愿意和他一起面对,那么不管前方有多少艰难险阻,任何困难在他面前都不会是困难。
“他明明是喜欢我的……”温煦明手里握着空酒瓶子,眼底猩红一片。
“还喝吗?”温继舒平静地又给温煦明拿了一瓶过来。
“喝!”
温煦明给自己满上,又给温继舒倒了一杯:“哥,你看在我这么可怜的份上,陪我喝两杯吧。”
温继舒没说话,但把温煦明给他倒的那杯酒一口闷了。
“不愧是我哥,就是爽快!”温煦明笑着干了自己面前那杯,眼里盛着的东西太满,装不下,就顺着脸流下来了。
“哥……你应该明白的吧?”
“明白什么?”
温煦明笑中带泪:“你应该最明白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我看到了的……”
剩下的话被他咽进了肚子里。
他们彼此明白,心照不宣。
温继舒默不作声地给自己再倒了杯酒。
是啊。
他最明白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他遥遥无期地喜欢了那个人好多年,又忍受了不在对方面前出现的十年。
温继舒分得出喜欢和执念的区别,他在漫长的等待中弄清了自己的所有感情。
如果身为alpha的温煦明都不能和自己喜欢的omega在一起。
那身为alpha的他和身为beta的晏边呢?
他们又能走多久?
靠着婚姻这层法律关系上的维系吗……
温继舒指尖摩挲着无名指上的戒指,愈来愈烈的木质香紧紧环绕在他的周围,逐渐飘散向四面八方,他感觉到了这股气息,不由得一怔。
“哥,你的信息素……”温煦明疑惑。
“易感期提前了。”
这个情况也是温继舒始料未及的,他之前的易感期都非常稳定,并且这次忙着替婶婶找温煦明,根本不会细心到随身携带抑制剂。
温继舒打开手机,前面给晏边发的消息都石沉大海了。
对方可能已经休息了吧。
“我出去抽根烟。”
现在的社会对alpha和omega的信息素有了新型解决方式,像酒廊这种地方一般自带空气净化系统,开关就设置在墙壁上,如果有人出现被信息素困扰的情况,按一下就好了。
*
露台。
温继舒看着一整个烟灰缸的烟头,掐灭了手里还没有抽完的这支。
算了。
正当他拂开裤腿上意外沾上的烟灰,打算回包房看看温煦明现在怎么样了的时候——
旁边点了支香烟的女alpha和她的朋友说:“哎,你去看一楼三号吧台那个新来的调酒师了吗?”
“长头发那个男beta是吗?”另一个女alpha说,“看了看了,好看得要死,就是有点高冷,你跟他搭讪他就跟你打太极。”
长头发。
男beta。
温继舒来Moonlight Lounge的时候是侍者带着走的贵宾通道,没经过一楼大厅。
所以他并没有看过什么长发男beta调酒师。
可现在——
温继舒看着手机上没被回复的消息,眼神变得有些森冷。
他突然很想看看了。
15. 泼脏水
温继舒S级alpha的压制力让男人条件反射地松开了手,浓郁的木质香直直地对向那个刚才碰到了晏边的alpha,带着能摄取呼吸的攻击性。
没有alpha能够容忍自己划定的所有物被人侵染,更何况是温继舒这种隐忍了十年快被憋疯的S级。
这头得到解放的晏边沉着脸,眼神落在自己被掐出红痕的手腕,第一反应不是疼,而是想给自己消毒。
他脏了。
今天也是倒霉,莫名其妙地在下班之前被一个见都没见过的alpha拦住,又被对方充满了迷惑性的用语阴阳怪气了一把。
本来上班就心烦。
这下好了,更烦了。
“哪个alpha——”男alpha暴跳如雷,过于强烈的檀木香压得他喘不上气。
到底是什么alpha在公共场合突然使用信息素压制,不知道这么做会吓死人的啊!
但在看到温继舒冷沉的一张脸时,他瞬间噤住了声。
在J市,温家少爷的这张脸他们这种干法务的想不认识都难。
明面上温继舒干着大学老师兼职律师的活,背地里谁见着他不得叫一声小温总?
“过来我这里。”面对晏边时,温继舒强压下心里的暴乱缓和下了语气,乍一听竟然是十足的温柔纵容,可衣袖里因愤怒发抖的手显示着他的不悦。
对方来酒吧兼职没告诉他,消息发了一堆一条也没有回。
还被个信息素难闻的低级alpha骚扰了。
实在很难不让人生气。
让温继舒非常地……
生自己的气。
怪自己没有本事让晏边信任重视,也怪自己不能一直在他身边保护他。
晏边一眼没看旁边的alpha男人,径直走到温继舒面前:“你有带消毒水吗?或者消毒湿巾也行,都没有的话纸巾也可以。”
只要能给他擦手,无论什么他都能凑合。
“有消毒湿巾。”温继舒沾点洁癖,这种东西他的大衣口袋里常备。
晏边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摊开两手伸到温继舒面前。
明晃晃地表示:给我一张。
温继舒一愣,无奈地对晏边笑了一下,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一张独立包装的消毒湿巾递给他。
还真是……
对这个人一点气都生不起来。
有问题的是纠缠酒吧调酒师的客人,和勤勤恳恳工作的晏边有什么关系?
想到这里,温继舒阴沉到仿佛能发出眼刀子的视线,转向了还处在震惊当中的男alpha。
alpha后背发凉,打了个寒颤。
“他刚才对你做什么了?”温继舒来的时候刚好碰巧看到男alpha从后面追上来,捏住了晏边的手腕。
但如果事情要到动手这个地步,前面肯定还有别的冲突。
晏边把自己的手腕都搓红了也还没有停下动作,闻言眼都没抬一下,心不在焉:“我不知道,他特别奇怪。”
这人是属于有洁癖而不自知的类型,温继舒看晏边这副沮丧的样子也不好多问他。
但有的人就不一样了。
温继舒冷道:“你来说。”
视线所及之处,男alpha额头浸出了冷汗,他惶恐:“我没对他做什么啊小温总,我就是和他打个招呼!”
“打招呼需要对别人动手?”温继舒轻嗤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我以前和他是大学同学,后来又是一个公司的同事,我就想看看他还认不认得我。”alpha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刚才和晏边说话是一副嘴脸,现在面向温继舒又是另一副嘴脸。
晏边擦手的动作都顿了一瞬。
没有背景的小调酒师和温家大少爷。
好嘛,很会看碟下菜。
“大学同学……”温继舒语气不疾不徐,却透着深深的危险,“我怎么不知道?”
衣袖里紧握成拳的那只手青筋暴起,眼底的阴鸷在灯光下时而黯淡时而分明。
“他和我们不是一个班的,我大三实习的时候换到了他们宿舍。”晏边淡淡出声。
折腾了这么久,他可算是想起来这个奇奇怪怪的alpha是谁了。
名字记不得,但人有点印象。
大三上的那个寒假,晏边和温继舒断了联系,为了防止他开学来学校堵人,晏边急急忙忙向导员申请了实习的机会故意避开对方。
男alpha他们宿舍那几个人是一起的,第二性别都是alpha。
最开始他们对晏边没什么敌意,顶多在说他这张脸是老天爷赏饭吃的时候酸味重了点,晏边觉得还好就没有理会。
他当时满心满意都是怎么躲温继舒,根本不在乎室友对他是什么态度。
等进了公司实习,晏边才发现自己和新室友之间原来是有矛盾的。
alpha天生就觉得自己比beta高一等,室友在看到晏边这个新来的beta时,就对他那张不该出现在beta身上的脸敌意很大。
晏边在别人告诉他这些东西之后是真的无语。
脸长什么样儿也不是他能决定的,他总不能因为自己长得太有水平了,为了满足室友希望他降到平均线及以下的愿望就跑去整容吧?
有病才干。
他又不是讨好型人格。
讨好型人格都干不出这种事,又不是蠢。
带晏边的那个前辈是实习公司的老员工,人很好的一个beta阿姨,听说她是因为整天对着文件看了那么多年,到现在眼睛实在是受不住了,跟老板好说歹说招几个新人过来坐她的位置。
晏边聪明,前辈和他说一遍他就能明白,一点就通。
干活还利索,也不在工位摸鱼,前辈给他派什么活他都干,任劳任怨的。
搞得beta阿姨感动的不行,她见惯了那些偷奸耍滑的小伙子,难得看见晏边这么一个埋头苦干的实诚好孩子。
晏边的第二性别还是beta。
这就更好了。
“张姐,我真的受不了了,今天那几个过来实习的alpha大学生全都请了易感期的假,一个月至少有一周不能上班,实习就已经这样了,天知道入职了有多麻烦。”
法务总监半夜加班看到请假消息一个头两个大。
这么大一个法务部,真正能在公司有需要的时候派得上用场的法务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
一些人不是易感期就是雨露期,真当公司是给他们养老的?
“前辈,您的咖啡。”
晏边早上工作有喝美式的习惯,带他的前辈是个冰美式重度依赖,刚好顺道一起买过来。
“谢谢小晏啊,多好的孩子!”张姐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看晏边跟看自家孩子一样。
“总监,这是您的。”晏边观察力强,也记住了法务总监的口味和习惯,“热生椰拿铁不另外加糖。”
“给我的?”法务总监有些诧异,故意说,“我可不会给你钱喔。”
“请你们喝。”晏边无所谓,他来实习本来就只是为了躲人,给开多少工资他都觉得自己赚了。
给两位女士送完咖啡,晏边就回自己工位上看合同了。
法务总监看着晏边辛勤工作的身影,一度怀疑自己见鬼了。
“张姐,我没眼花吧。”法务总监拿着手里温热的咖啡,“这个类型的小伙子放我年轻那会儿,我都不知道现在的自己还能不能成为一个坚定的独身主义者。”
“我们小晏就是很好啊,到今天为止全勤上班,还会自己给自己加班。”
“全勤啊?”她有多久没听到过这个词了。
“对对对!就是全勤!”张姐无比骄傲,自己手底下的实习生就是听话懂事。
老实干活效率还高,简直就是领导眼里的梦中情员工。
法务总监被震撼到了,她抿了一口咖啡:“我到时候得和财务那边说一下,这孩子实习期的工资不能少了。”
于是,为了躲人闷头就是工作的晏边被打上了勤劳beta好员工的标签,丝毫不知道自己在法务总监眼里已经成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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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劳模。
那群alpha回来之后看到了总监对晏边的特殊,一个个都跟得了红眼病似的到处造谣,说总监和晏边之间有那种不可告人的私下交易。
晏边自己倒是没什么,可法务总监是一位女士。
“转正机会您给其他人吧。”那天晏边去帮前辈给总监送文件,顺口就把这事给提了。
法务总监很歉疚:“对不起啊小晏。”
她工作了这么多年,头一次犯这种低级错误,让一个对自己的本职工作尽职尽责的好孩子陪着她被人嚼舌根。
晏边摇摇头:“这没什么好对不起的,他们针对的是我,说起来,反倒是我连累了您。”
他看得很通透,不怪任何人。
“可如果不是我——”
“总监,谢谢您。”晏边打断了她,对她报以一个极轻的笑容。
法务总监和张前辈对他的好,晏边都看在眼里。
后来,晏边实习期结束离开了那个公司,临时室友里的两个alpha得到了转正的机会。
那毕竟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如果没有人诱导他去回忆,他怕是一辈子也想不起来。
此时此刻,晏边看着眼前这个在温继舒面前声都不敢吱的alpha,只觉得唏嘘。
看,少爷的身份就是好使。
“他以前欺负过你?”温继舒品出了一些东西,这会儿脸色很差。
晏边抿唇:“可以不用这个词吗?”
显得他怪弱的。
晏边只是不在乎那个转正机会才拱手让人,对所谓的流言蜚语也不大关心。
如果那些alpha真的踩到了他的底线,他也绝对不会让他们好过。
温继舒哑口无言。
他叹了口气,顺着晏边说:“他以前找过你麻烦?”
“嗯。”
男alpha慌了:“小温总,您可千万不要被这个妖言惑众的调酒师给骗了,他以前就勾搭过我们公司的法务总监!我们老板觉得他坏了风气才把他辞了!”
晏边:“……”
谁妖言惑众?
他吗?
语文不好能不能回去再读一遍书?
“谁坏了风气?”温继舒挑眉,他看着晏边,“你吗?”
晏边耸耸肩。
他不知道哦。
“对啊小温总,就是他!”男alpha不知死活地说道。
温继舒一记信息素打过去,冷声道:“这里没人问你。”
温继舒虽然强制性压下易感期内心的躁动,但属于alpha的恶劣还是流露了出来。
他饶有兴致地问晏边:“你勾搭法务总监?”
“你妖言惑众?”
“你骗我?”
温继舒步步紧逼,晏边眉心狂跳。
男alpha被温继舒的信息素压得生不如死。
温继舒怎么回事?
晏边犹疑。
突然间说话就变得尖锐刻薄,还不给人留活路。
晏边扣住了温继舒的手,视线转移到了墙壁上闪着红光的空气净化器按钮上。
信息素过载了……
再看看温继舒现在这副反常的模样,晏边也终于算是明白过来了。
易感期。
“那你信他还是信我?”
晏边紧紧握住温继舒的手,冷淡的声音暴露在空气中,像是一盆凉水浇灭了温继舒身上的戾气。
他涩然道:“……我信你。”
像是怕晏边不信,他又重复了一遍:“我信你。”
我只相信你。
别人说什么我都不信,我只听你说的。
“嗯。”晏边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温继舒看着他,神色有些委屈。
晏边装作没有看见。
“既然信我。”他说,“那就把信息素收起来。”
“你信息素太浓了,空气净化器过载,再这样下去警报器要响了。”
温继舒捏了下晏边的手指。
他很听话:“好。”
16. 安抚
J市凌晨灯火通明的地方仅仅只有繁华区段,等车开出了中心地带,越临近大学城,街道上来往的车辆和行人就越少。
帕拉梅拉驾驶座上的长发青年眼神深邃凌厉,开车的手有种久经磨练的稳。
晏边以前工作的时候给不少大老板都当过司机,就算出去干网约车那行也是个中好手,典型的干一行行一行。
副驾驶上的alpha此时被易感期折磨得情绪陷入低谷,即便是闭目养神脸色也差到极致。晏边老是觉得这种情况跟喝大了一样,更别说温继舒还真喝了不少。
饶是晏边再懒得开车,现在回家也不可能让温继舒来开。
第一,他是遵纪守法好公民。
第二,他还不想死。
“你到底是喝了多少?”
晏边目光平视前方,嘴上却明显指向了副驾驶上那位今天让他头疼的alpha。
酒吧里各种酒液的味道飘散在空气中,即便是闻到再重的酒味,也只会觉得那是酒吧应有的氛围。
可把温继舒拉出酒吧后,alpha身上那股酒味和奇奇怪怪的语言一出,搞得晏边直接想把人扔在马路边不管了。
当然他只是想想。
嫌弃归嫌弃,但好歹是自己家的,别说是喝酒说混话,就算这人给他捅出个天大的篓子,晏边也只会琢磨着该怎么给人收拾烂摊子。
人生充满节制,没有任何出格行为的晏边实锤自己就是操心的命,上有边亦安下有温继舒。
不过温继舒要比边亦安听话很多就是了。
就比如现在,他很不舒服,但还是会回答晏边的话。
“喝了好多。”
温煦明刚开始是给他倒酒,后来直接按瓶来喝。
他酒量很好,更多是易感期引发的负面情绪:“但我没醉。”
“知道你没醉。”晏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冷淡,比冰块还好用,“下次别喝这么多了,气味很重。”
“……对不起。”alpha情绪很低落。
他能听出旁边漂亮的beta青年是不高兴了。
还有点嫌弃。
“不是在怪你。”依旧是冷得冻死人的声音,但说出口的话稍稍缓和了一些,“只是我不太受得了很重的酒气,你能为了我下次少喝一点吗?”
“能的。”温继舒下意识地点头,琥珀色的眼睛闪着晶莹的光,“你可以不要嫌弃我吗?我下次只喝一点点,也可以不喝的。”
只要晏边开心、而且不反感他本人,他会好好听话的。
“没有嫌弃你。”晏边只是单纯地不喜欢酒气,他虽然是个调酒师,可自己喝酒时也自带防沉迷系统,点到即止,喝完能靠漱口散点味儿就漱口。
“好吧。”对方说没有嫌弃就没有嫌弃,alpha不追问也不纠缠,又合上了双眼。
“嗯。”晏边眼睛余光瞟到温继舒已经闭上了眼,语气终于完全缓和了下来,“乖。”
能少喝一点就少喝一点吧。
酒这个东西,喝多了对身体没有好处。
有些人生活上或者感情上受挫,就会希望用酒精麻痹自己,从而达成逃避现实的目的。
可酒醒之后,除了能带给人宿醉的空虚和满身的酸痛,其他的什么也没法儿解决。
*
回家之后,晏边立刻去卧室里拿了换洗衣服。
他在酒吧里待了八个多小时,身上沾了不少酒味,他自己闻着都难受。
“你的抑制剂可以自己用吗?”
晏边没忘了家里还有一个易感期的alpha,之前边亦安易感期的时候也被他撞见过一次,他勉强算是有一点经验。
温继舒不答,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晏边。
嗯?
晏边蹙眉。
没人告诉他alpha易感期还会变傻啊。
那边亦安——
哦,那丫头一直都挺傻的。
“行。”晏边叹了口气,“那我先去洗澡,出来之后帮你注射抑制剂?”
表面上是问句,却根本不是商量的语气。他也不管温继舒是点头还是摇头,拿起衣服就进了公卫浴室。
如果他反应过来alpha的腺体在脖子后面,他会觉得自己刚才问的那第一句话也挺傻的。
温继舒现在这个情况,要是能准确地把抑制剂注射到自己脖子后面的腺体里,才真是撞了鬼了。
#在酒吧上完班的人也有点微醺呢!#
温继舒呆坐在沙发上,手指微微屈起,浴室里传出哗哗的水声让他的神经一时松散一时紧绷,易感期会让他没办法克制住自己的脾气,伴侣不在身边的焦虑也似乎快要跳出胸腔。
他开始回忆晏边刚才说的话。
抑制剂……
为什么要打抑制剂?
哦,因为他是个处在易感期里的alpha。
可抑制剂不是没有伴侣的时候才要打的东西吗?
那为什么现在他也要打?
哦,因为他的伴侣是个不能被标记的beta。
温继舒有些失落,手指几乎快要屈成一团,高大的身躯蜷缩在沙发上,他闭上眼,把头埋进了交叠的手臂里。
他的伴侣是……
晏边。
温继舒记忆中的一个关窍突然发生了变动,他精神一震,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晏边其实是不喜欢alpha的。
虽然那个人在平时表现出的,是对所有的性别都一视同仁,可在大学时期,晏边就已经流露出了他对alpha的厌恶。
或者准确一点。
——男性alpha。
温继舒猛然抬头,此时浴室里的水声也停止了,像是世界末日前最后一道丧钟敲响,冷寂到他的整只手都仿佛处在冰窖中。
不行!
温继舒双眼赤红,不顾精神上的眩晕强撑着从沙发上站起来,极力拖着沉重的身躯跌跌撞撞地走向主卧。
易感期不应该和晏边一起回家的……
一定会被讨厌的。
温继舒进了卧室立刻将门反锁,头部传来的刺痛比酒精还要麻痹他的神经。
在肢体麻木与内心焦急同时到达顶峰的那一刻,他不再维持平日里的优雅风度,如同一只困兽在牢笼里漫无目的地寻找出口。
抑制剂……
高压之下,温继舒已经忘了自己把抑制剂放在哪里,他颤抖着手在抽屉里东翻西找。
他不知道自己遗漏了哪个地方,也不知道自己找过什么地方。
抑制剂呢……?
温继舒又翻完了一个柜子,仍然无功而返。
他到底把东西放哪儿了啊?
过于紧张焦虑的心使得温继舒在碰到某个没有关上的柜门时,被意外跌倒在地,传出了一声闷响。
“继舒?”
与此同时,门外响起了晏边清淡的声音,仿佛还带着刚洗完澡后的湿意,听上去有些失真。
如同远古时期传来的一声呼叫,直直地敲在了温继舒的心上。
如坠冰窟,遍体发寒。
“继舒,你在里面吗?”门外的晏边早就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响声,只不过是象征性询问一下。
温继舒闭口不答,在心里默默数数,盼望着对方能赶紧离开。
至少不要现在出现在他面前。
他看着自己抖得不成样子的一双手,眼睛里有什么东西摇摇欲坠。
门把手突然传来转动的声音,是晏边在试图开门。
“反锁了……”
青年喃喃自语,声音小到微不可察。
可精神状态紧绷,听力达到极致的温继舒却听得一清二楚。
“继舒。”都到这种时候了,晏边还是很有礼貌地敲了两下门,“在里面的话就开一下门。”
温继舒怎么可能打开?
他最怕晏边看到他现在这副样子。
门内的人固执着一动不动,门外的人耐心等了很久。
彼此谁也不肯让步。
最后,门外传出了脚步声。
是晏边离开了。
在温继舒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与之伴随着的还有后知后觉的失落。
alpha的易感期总是会把情绪扩增到无限大,无论是暴躁还是委屈。
晏边的离开如了他的意,可温继舒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心里尤其不是滋味。
是因为感觉被伴侣抛弃了吗……
温继舒扶住自己的太阳穴,疼痛使他的眉心蹙得很深,眉眼间是化不开的阴霾。
他尝试着挪动了一下下半身趋于无知觉的腿,然而就在此时——
“咔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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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被打开了。
温继舒的心也跟着一颤。
客厅里的光洒向室内,带走了一片黑暗,也照到了他的身上,把他的狼狈和不堪都展露在了头顶上那个长发青年眼前。
晏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温继舒此刻的模样。
他换了一身简单的居家睡衣,头发随意扎在脑后,发尾还有些湿漉漉的。
“很不幸地告诉你,我正好会一点开锁。”晏边虚虚地倚在门边,伸出右手向温继舒展示他手里的那根铁丝。
他走上前,微弯下腰看着温继舒的脸,两人的额头几乎要碰到一起。
长发beta平静的声音中带着极致的蛊惑:“所以,反锁对我没用,知道吗?”
从浴室出来之后,晏边发现沙发上原本坐着的温继舒已然不见踪迹。
他向来不喜欢事情突然超出他的预想,温继舒的消失让他心里不太好受。
在想到alpha可能是自己进了主卧,他的心情才稍微好了一些。
但在被拒之门外的那一刻,晏边难得感到了一丝烦闷。
莫名其妙又吃了一个闭门羹。
今天未免也太倒霉了吧?
“解释一下,为什么突然从客厅离开,又为什么把卧室的门反锁?”
晏边温热的呼吸洒在温继舒的颈侧,没有扎上去的发丝也惹得人心烦意乱。
温继舒腺体滚烫,他下意识地就想推开晏边,可那双手却怎么也伸不出去。
不可以推。
万一出手没轻没重把人推伤了怎么办?
而且,如果这一次把人推开了。
以晏边的这种性子,他绝对不会再撬第二次锁。
温继舒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好像欺骗自己看不到眼前的人,面前的青年也就没有办法看到他的狼狈了。
“回答我一下。”
晏边手指点了一下温继舒的鼻尖,存着玩闹的心思。
可下一秒,几滴水珠落在了他的指尖上。
——温继舒哭了。
“为什么哭?”
温继舒不说话,晏边就不知疲倦地循循善诱。
他向来擅长这种事情,有段时间还去做了一阵子的家教老师。
过了很久,久到alpha的眼泪干涸,只有睁开的双目中仍布满血丝。
温继舒看着晏边,嘴唇发着抖:“……因为我在易感期。”
晏边点头,alpha易感期情绪不好很能理解。
“然后呢?”他追问。
“……因为我是alpha。”温继舒的声音变得哽咽。
晏边心道这有什么。
“还有呢?”
“……你不喜欢alpha……”温继舒说,“你讨厌alpha。”
所以肯定也会讨厌身为alpha的他。
“我什么时候……”晏边这次有点不淡定了,他努力回忆了一下,自己好像没有干过什么性别歧视的事情。
哦,不对。
他曾经的确讨厌过几个男alpha。
但那都是因为他们做的事情,而不是因为alpha这个身份。
“我不讨厌alpha。”晏边说。
“你骗我。”
乍一听非常委屈。
晏边挑眉,开始改换策略:“可你不是说相信我吗?”
“你说过相信我的。”他继续说道。
人必须对自己说出口的话负责,温继舒既然说了他会相信晏边,那晏边就会把这句话牢牢地记在心里。
“……我相信你。”
看,这个策略非常管用。
晏边满意地点头,诱哄道:“你现在过来一点。”
于是,温继舒听话地把半截身子挪到了晏边那里。
这时,一支试剂精准无误地注射进了温继舒后颈的腺体里。
晏边修长的手指夹住alpha的专用抑制剂,在客厅洒进来的灯光下发出白茫茫的光。
温继舒的表情在这一瞬间变得茫然,下一刻,他脱力地靠在了晏边的肩头。
晏边偷偷薅了一把温继舒的头发,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
#今日份幼师成就达成!#
嗯,不枉他找了半天才找到温继舒家里的抑制剂。
果然管用。
17. 天台
高等级alpha需要专门的抑制剂,倘若没有omega伴侣的安抚,年岁越长的alpha对抑制剂的依赖性就越强。
可能一开始抑制剂的副作用不会过于明显,但时间久了,alpha的易感期如果没有及时注射抑制剂,他们的腺体会带动他们全身上下乃至神经都开始疼痛。
神经痛是最让人生不如死的一种身体疾病,晏边只偶然在科普读物上看到过有关高级alpha抑制剂的介绍。
他是个beta,除了写文外没有必要刻意去关注这些东西。
所以,温继舒在他眼中看起来“突然变傻”的时候,晏边并没有立刻察觉到不对,直到从客厅转角柜找到温继舒的抑制剂时才明白过来。
注射过抑制剂后的温继舒很快就恢复了理智,琥珀色的眼睛重新变得清明起来。
“缓过来了?”感觉到温继舒的脸从他的肩头抬起,晏边默默收回了在温继舒背后揪他头发的那只手。
温继舒没有发现晏边的小动作,他现在还是有点头晕,但肯定不像刚才那么难受。
他看着晏边思考了一下,继而点点头。
“我们大学辅导员是男的还是女的?”晏边冷不丁开口。
温继舒不明所以,皱起眉稍稍回想,还是答:“刚开始是个男omega,后来他回家生孩子了,变成了一个女alpha。”
“答对了。”晏边满意点头,给出评价,“逻辑思维正常,语言功能尚佳,恢复得不错。”
他这副样子像极了给病患开单子的医生,就只差一句“可以出院了”。
“那你先回房间睡觉吧,我去洗澡。”温继舒和晏边一道站起身,他现在清醒了,也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干了什么。
回卧室找抑制剂把门反锁,神经痛摔倒了。
晏边让他开门,他不给开。
晏边在门外等,他愣是一声都没吭。
以长发青年这个记仇的性格,他八成会——
“我居然还能回房间睡?”晏边演技很差地故作惊讶,眉毛都不带动一下的。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是在阴阳怪气。
“……你当然可以。”
晏边总是喜欢在这种方面幼稚一下,温继舒好脾气地照单全收。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温继舒好像看到晏边在昏暗的卧室里笑了一下。
应该是错觉吧……
“下次还锁门吗?”晏边有话直说。
“没有下次了,也不会锁门。”温继舒很有眼力见地连跳几个大坑。
晏边身上原先的低气压散得无影无踪,他又变回了那个散漫慵懒的青年。
晏边问:“那你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什么?”温继舒一愣。
他不明白对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嗯……”晏边琢磨着再次开口,“换个说法,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比如,问他为什么会在酒吧当调酒师?
再比如,问他为什么大晚上偏要出去,不在家好好待着?
只要温继舒问了,晏边一定会事无巨细地回答他。
可温继舒闻言只是摇头:“没有。”
“真的没有?”晏边不太相信。
温继舒自少年时起就是这样,有什么事只会一个人默默憋在心里,就算是当初的晏边,也要磨好长一段时间才能从他嘴里撬出几句话。
“真的没有。”温继舒笑着再度摇摇头。
他现在的思维正常得不能再正常,当然知道晏边想让他问什么。
可温继舒不再是以前那个又小心眼又作又别扭的小孩子,他已经过了那个需要晏边处处照顾他的年纪。
有时候温继舒也会想,晏边当初疏远他,故意避着他不和他见面。
是不是……因为他的性格问题?
只有这个问题,是温继舒不敢问晏边的。
至于别的问题,不是温继舒故意不去问晏边,只是他确实觉得没什么必要去问。
他知道晏边是什么样的人,就算在酒吧上夜班当调酒师,也肯定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一个优秀的alpha,首先要对自己的伴侣有信心。
“那行。”见温继舒脸色一切正常,晏边也不再过多追问,他困得打了个哈欠,“我先去睡觉了。”
一连上了八个小时的班,开了快一个小时车,又因为温继舒的易感期折腾了老半天。
他现在真的要困到去地府报道了。
“阿边晚安。”温继舒弯了弯眉。
“晚安。”
J市这个时间狂风大作,迅疾的冷风一阵接着一阵,有频率的声音像是在演奏交响乐,彼时,只有三三两两的车辆和行人还逗留在外面。
温继舒洗完澡后,又去书房处理了一下手头这个案子的后续工作。
等他轻手轻脚地回到房间,晏边已经睡着了,呼吸平缓均匀,只是眉头皱着,像是陷入了什么不好的梦境。
晏边的睡眠质量很不好,夜间容易惊醒,总让温继舒怀疑青年是不是有点神经衰弱。
他尽量把动作放得很轻,唯恐惊扰了晏边的睡眠。
可天不随人愿,就在此时——
“嘟——”
“嘟嘟——”
温继舒:“……”
坏了,下午忙着找温煦明,手机一直都是响铃状态,忘记调成静音了。
再一看床上已然坐起的晏边,温继舒心如死灰。
“……你电话响了。”
晏边沙哑的声音在黑暗安静的室内分外清晰,他两手搭在被子上,几根头发丝微微翘起,脸上是被手机铃声吵醒后的茫然。
他其实烦得想丢枕头,但身体本能的高素质还是让晏边提醒温继舒先接电话。
#有时候真的很想刻薄地活一次!#
晏边开口过后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心里五味杂陈,整个人像是失去了梦想,瘫在床上一动也不动。
最多睡了一个半小时就被吵醒了,这对他这种长期除了睡觉就是写文的网文作者真的很不友好。
如果他有罪,可以用法律来制裁他,而不是不让他睡觉。
温继舒见晏边这副样子,牙关隐隐作痛,非常不情愿地接通了电话。
“哎——温老师啊!”
好家伙,还是外放。
晏边睁开了眼睛,想不精神都难。
“梁老师有什么事吗?”温继舒从来没有像这个晚上那么无助过。
要是别的电话不接也就算了,可手上这个不接不行。
电话那头的人是温继舒兼任班主任的那个班的辅导员。
姓梁,是一个比老妈子还能操心的男性beta。
“出大事了!”梁老师那边声音无比嘈杂,又是风声又是车辆行驶声,其中似乎还夹杂着站台播报的声音。
“你现在是在……?”
“我在高铁站!”梁老师垮起个帆布包就要上车,急得焦头烂额,“我有几个学生被骗进传销组织了,我现在正打算跨省把人捞回来。”
这些大学生一个两个的净干些不让人省心的事,让他买了凌晨的高铁票连夜去救人。
刚沾上床就被迫自己把自己揪起来,没人知道他进行了多么严肃的心理斗争。
靠在床头的晏边:“……”
好厉害的辅导员。
温继舒:“……”
这些学生也是很有自己的生活。
“你一个人去吗?”温继舒问。
“不啊,我们这儿还有两个辅导员,一个alpha一个beta,过会儿一落地我们就采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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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动。”
“那你需要我做什么吗?”听上去有人手有计划,应该用不着他现在也去买张高铁票。
“需要!”梁老师应该是已经上车了,这会儿杂音小了很多,“但不是这件事!”
“那是?”温继舒蹙眉。
“我刚到车站,有个学生突然给我发消息说她在天台!”梁老师感觉自己心率都要飙到两百八了。
这些学生平时不出事,出事聚一窝。
跟商量好了似的给他找麻烦!
他这个辅导员心理素质再强也不够让他们造的啊!
“我现在真的来不及掉头回学校,我看到消息的时候票都检完了。”梁老师一看就是大心脏,还有功夫抽空喝了口水,“虽然你可能已经睡了,这么晚了还给你打电话也挺不好意思的。”
“但是温老师,人命关天啊!”
梁老师声如洪钟,不仅接电话的温继舒被吓了个好歹,在床上偷听的晏边也被余震波及到了耳朵。
果然辅导员也不是谁都能当的。
如果有人让晏边大半夜去传销组织捞人,他是真的可能会猝死。
“好,梁老师你先别急,我马上就去学校,你把具体位置发到我的手机上,我看清楚是哪个天台了再过去。”
温继舒挂了电话,不慌不忙地从衣柜里翻出衣服,但手上动作却出奇地快。
“你要回学校一趟?”在温继舒换衣服的时候,晏边就盯着他抿唇,像是在思考什么。
“是啊。”温继舒穿了件毛衣,顺便回答晏边的问题,“冬季是心理疾病的高发期,之前就有很多学生因为一些事情跳楼,不过还好辅导员出现得及时,没发生什么大事。”
既然辅导员有事没办法回来,他这个兼任班主任的怎么着都得过去一趟。
就像梁老师说的,人命关天。
“你不是还在易感期吗?”
晏边来到床边穿鞋,和温继舒靠得很近。
“我以前也没请过易感期的假。”
感觉到旁边落下一道阴影,温继舒奇怪道,“你怎么过来了,不继续休息吗?”
晏边摇头。
他一旦被惊醒就很难继续入睡,更何况温继舒现在算alpha易感期正儿八经的第一天,让温继舒一个人去学校劝导学生他不放心。
“温老师好忙啊。”晏边忍不住感叹道。
易感期第一天还坚持工作的alpha,可以说是天大的劳模了。
温继舒微微一顿,嘴角上扬:“倒也不算忙,应该就忙这一阵子。”
晏边点头,从衣柜里翻出他那件陪他征战了好几个冬天的黑色长款羽绒服,麻利地给自己穿上。
“你这是在做什么?”温继舒一怔。
“看不出来吗?”
晏边拉好羽绒服的拉链,也不管自己穿的是不是睡裤,反正是黑色的,和普通阔腿裤区别也不大。
他耷拉着眼皮,眉目间满是倦意:“当然是陪我们温老师去学校一趟。”
易感期的alpha还是有人看着比较好,要是半路出了什么事还能及时解决。
晏边秉持着对伴侣负责的态度,破例让自己大半夜出去一趟。
凌晨就应该好好在家待着睡觉,他向来是这么认为的。
但如果涉及到温继舒和大学生的生命安全,晏边也可以稍稍放松一下自己的习惯要求。
“你陪我去?”温继舒的声音听上去难以置信,他以为晏边会更愿意在家睡觉的。
这话在温继舒口中是一个意思,传到晏边耳朵里又成了另一个意思。
晏边不悦地揪了一下温继舒的头发,动作轻到温继舒毫无所觉。
怎么了?
觉得他派不上用场?
“有相关工作经验,确认圆满完成任务。”
18. 当好人
景城大学。
明德楼天台。
呼啸的寒风冷冽刺骨,在夜色中如同撕破天际喷涌而出的巨龙,发出震慑人心的嘶吼声,给世界带来了冰痕袭掠的压迫感。
J市这段时间的天变幻莫测,时而如春和景明,时而似凛冽寒冬,不变的是四季如常的妖风,尤其在最近几天更为强烈。
温继舒和晏边赶到的时候,梁老师找的另一位女性beta辅导员已经在对女生进行开导。
不得不说,梁老师在这种方面是实打实的行家,一看就身经百战。
如果单单只有一个女老师过来,万一女孩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老师不一定能够拉住她。
毕竟,人在求死时表现出来的肢体力量是比平时要强上数倍的。
而多一个男性alpha就不一样了,双方力量悬殊,就算真发生什么事情也能及时制止,不至于闹出人命。
“陈老师,现在情况还好吗?”温继舒小跑着上前,喘息声显得有些急促,他接到消息马不停蹄地赶过来,生怕误事。
陈老师是景城大学出了名的温柔辅导员,以前读书那会儿是学的临床心理学,后来考研跨考了教育学,在劝导这方面比较有经验。
自她来这里和女孩儿谈过之后,对方除了在一旁沉默着流眼泪之外,并没有做出什么过激行为。
因为陈老师旁边就是当事人,可能无意识的一句话就会导致对方情绪坍塌,所以温继舒的声音刻意放得很轻,陈老师见状,也学着他压低了声音。
“这孩子情绪勉强算是稳定下来了,但问题没有解决,可能……”
陈老师长叹一口气,说完可能就没了下文。
晏边在停车位停完车后才赶上来,稍微慢温继舒一步,他上来时,正好听到了陈老师和温继舒的对话。
“可能什么?”晏边向来直接。
陈老师一怔,她没见过晏边,记忆中她们系好像也没有招收新的辅导员,青年似乎是和温继舒一起上来的,她便转而问道:“温老师,这位是?”
温继舒看了晏边一眼,长发青年对他眨了一下眼睛表示回应,他回答:“这是我先生。”
“哦哦,温老师这么年轻就结婚了啊。”同事之间难免有些八卦,陈老师也不例外。
温继舒的脸格外具有迷惑性,常常有人忘记他已经年过三十,晏边亦是。
他们俩往这一站,别人只会觉得这是比学生稍微长几岁的两位辅导员或者助教。
“两位,先谈正事。”寒暄什么时候都能做,但现在还处在紧要关头,晏边无奈提醒。
陈老师看了一眼正倚在栏杆边上垂眸往楼下看的女孩,又看了一眼面前站着的两位青年,不知道该讲还是不该讲。
晏边很快就明白了这位女性beta的忧虑。
当事人还在这里,倘若讲述事情的前因后果时再一次刺激到了女孩儿,之前尝试过的所有努力都会功亏一篑。
“您好,请问可以让我和她聊聊吗?”晏边礼貌询问面前的女士,手指在虚空中轻点了一下背对着他们的女孩儿。
“你要和她聊?”陈老师神色略微有些纠结,她更相信自己的专业性,担心换个人会伤害到她的学生。
温继舒看出了陈老师的顾虑,不带有任何一丝迟疑:“陈老师,让他试试吧。”
晏边在解决这种事情上出奇地擅长,或许是因为眼睛比较像他的母亲边岚,如同黑曜石一般深邃明亮,也能洞察人心。
被这双眼睛盯上片刻,很多人都会无法控制地将自己的秘密呈现在他的面前。
又或许是因为他自身的气质淡化了相貌上的冲击力,十足的散漫慵懒犹如雨后初晴的正午阳光,照得人心里暖洋洋,莫名给人一种知心大哥哥的感觉。
温继舒以前就是这种气质的受众,现在愈发无法自拔。
陈老师还是有自己的坚持,不太相信眼前的漂亮男人能安抚好她的学生。
#妈妈说过,越好看的男人越危险!#
像晏边这个长相的,鱼塘里有多少条鱼都不奇怪,但凡他出门上街走两圈,手机列表里都不知道能多出多少排队等拿号的人。
陈老师对拥有过于出色样貌的人有一种天然的怀疑。
类似的人太多了,虽然一棒子全部打死不太好,她也不会对人产生心理歧视。但宁可错杀也不放过一个,是一种最有效果的自保方式。
她是个老师,要为自己学生的安全负责。
“陈老师,我有心理咨询师的相关证书,希望您可以让我试试。”晏边打开手机挪到陈老师眼前,把电子版证书呈给她看。
他欣赏这种负责任的老师,对这样的老师抱有最崇高的敬意。
陈老师还是思考了一下,最终妥协:“好,你去和她谈谈吧。”
看样子也是个有心人,她不会对这样的青年戴上有色眼镜。
她又对温继舒说:“温老师,借一步说话。”
有人在这里看着女孩儿,陈老师就能放心和温继舒讲讲事情的前因后果了。
在跟着陈老师走之前,温继舒眼神落到了晏边手机亮屏的心理咨询师电子证书上,又抬眼看了一下晏边。
晏边秒懂温继舒眼底的意思,嘴角往上扬了一下,算作回答。
——“你什么时候连这个都给考了?”
——“想考就考了。”
这是他们曾经独有的默契,多年之后的今天,身体也没有忘记以前的本能反应。
*
等走远了些,温继舒终于可以用正常的音量问面前的女性beta:“陈老师,那个女孩儿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能让人凌晨上天台的事情,想想也不是什么小事。
“唉……”陈老师长叹一口气,眼睛黯淡了下来,“其实这件事吧,说严重也不严重,说简单也不简单。”
她没有将女孩儿身上发生的事概述为“没有什么大事,不过是因为学生自身抗压能力差”,而是向温继舒娓娓道来。
“这个女孩儿叫姚棠,专业成绩很不错的一个好孩子,但因为参加的活动和竞赛比较少,综测分数不算很高,今年的奖学金也没有评到。”
“她们宿舍的几个女孩子一开始还比较客气,之前大一刚开学嘛,都不熟。但熟了之后就不太一样了,有的孩子平时有点口无遮拦,说话不太好听,而且几个小丫头作息习惯不一样,姚棠这孩子是早睡早起那个类型的,她的室友睡得晚起得晚,也不准别人早起。”
“姚棠家里条件不太好,她爸爸前段时间在工地受伤,伤到筋骨做手术花了不少钱,她妈妈工资不太高,弟弟妹妹也还要继续上学,平常还有别的生活开支,现在正是经济困难的时候,但这个学期的助学金评定时间已经过了,我对这个事也没办法。”
“在工地受伤不应该找老板或者工头赔偿吗?”温继舒疑惑。
说到这个,陈老师叹气叹得更厉害了:“她爸爸对工程比较负责,在施工期间外回去检查,结果意外受伤了。工头那边说不在施工期间受的伤他们不负责,但嘴上又说出于人道主义给她爸爸一万块钱,也算是个慰问,她爸爸在那儿干了挺久了,除了吃下这个亏也没别的办法。”
不同于温继舒他们这种社会阶层的人,没有太多限制和条条框框,底层人民想要谋生考虑的可就多了。
又是飞来横祸又是人情往来,随便一个什么困难都能把人压死。
“这学期不是要结课了嘛,到了期末月,学习又开始变得紧张,凑巧赶上了室友关系不协调,家里还出事,我要是姚棠那孩子,我也不一定就受得了。”
人们常说,少年人总是容易走上绝路,不过是发生了一些无足轻重的小事,就嚷嚷着要去跳楼寻死。
可陈老师觉得,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情感旺盛的时候,本来就容易滋生出敏感。
从四面八方降下来的压力就算再小,汇集在一起也足够压得人喘不上气了,万一这时候再发生一件刚好戳到某个情绪点的事情,那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哪里能怪他们抗压能力差呢?
成年人不过是经历太多,倒霉成了习惯,又在周围人一声声“没什么大不了”中咬咬牙奋而站起。
他们那些孩子就该有这个年纪的样子,抗压能力不行也好,寻死觅活也罢,都不是旁人能够随意指责他们的理由。
“温老师,说出来不怕你笑话。”陈老师纤长的睫毛随着她闭眼的动作,落下了一片阴影,她声音很轻,像羽毛一样没有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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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高中读书那会儿很想当老师,总觉得老师这个职业特别伟大,看到那些情绪上出问题、或者生活过得很不如意的孩子,我总是会想,我能不能帮帮他们呢?”
“后来我大学学了临床心理学,想着多学多研究,考研再考个教育学以后就能去当老师了。”
陈老师在讲,温继舒就在一旁安静地听她说。
“我考研考的是语文那方面的,读完研出来就去了一个初中当语文老师,有个小女孩儿特别可怜……”
说到这里,陈老师声音愈发哽咽,她喉头动了动,说,“她爸爸妈妈很早就因为意外去世了,几经辗转了好一阵子。后来她姑姑主动申请成为她的法定监护人,她以为自己能有个家了,但是很可惜,姑姑难产死了,姑父在姑姑死之后原形毕露,对这个孩子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温继舒一怔。
“我刚开始不知道,我以为就是普通的那种家庭矛盾,我还劝她和姑父好好聊聊。”陈老师想起之前的经历,充满了自责,“那怎么可能聊的好?她那个姑父就是个禽兽,我那天去她家家访,根本不敢相信我看到的东西。”
“那后来呢……?”温继舒似乎预料到了女孩的结局,但他也不愿意去相信。
“后来啊……”陈老师的思绪转瞬间飘得很远。
“后来她死了。”
女孩儿的死让陈老师觉得她崇尚的职业就是个笑话,以为自己能为那些孩子做一点什么,实际上却什么也做不了。
家庭之间父母矛盾打孩子,身为老师没办法调解,父母只会觉得她多管闲事。
那些生活得太苦的孩子,她也没有足够的人脉和条件去搭一把手。
她读了那么多圣贤书,养成了自己高共情高敏感的性格,结果只能眼睁睁看别人经受苦难。
她救不了任何人,也永远无法同自己和解。
两人在这边站了很久,最后感觉时间差不多了,就一前一后回了天台。
让陈老师意外的是,先前眼神空洞只知道流泪的女孩儿,居然与那个过分漂亮的长发青年相谈甚欢。
“怎么样了?”温继舒率先上前一步问道。
晏边对女孩儿眨了下眼睛:“你来告诉他们怎么样?”
姚棠破涕为笑,眼睛重新有了光泽:“陈老师温老师,我现在感觉好多了。”
于是,晏边收获了两位老师齐刷刷的视线。
“你做了什么能让她……”陈老师难掩诧异。
“其实我也没做什么。”晏边摊手,眼神落到了温继舒身上。
温继舒与他对视一眼,笑了笑以示肯定。
“晏哥说给我介绍工作,还问了我这学期剩下的排课。”
陈老师皱了下眉。
怎么这会儿功夫连哥都叫上了?
“介绍工作?”陈老师说,“可是期末月不紧张吗?”
“还好吧,我觉得累一点比穷一点还是要好很多的。”
姚棠是个挺胆小还带点讨好型的女孩子,害怕出去找兼职,平时也不敢和室友大声说话。
但是几十分钟前,那个漂亮的大哥哥和她说——
“以前做过兼职吗?”
“没有。”
“那你怕累吗?”
“不怕。”
晏边极淡地笑了一下:“很好。”
“我可以给你提供几份不同的兼职,薪酬都差不多,有白天家教的兼职,还有晚上在清吧的兼职,你要是有空去做收银或者服务员也可以。”
“清吧?”
女孩儿似乎对这个最感兴趣,如果是晚班的话,她就可以不用回宿舍和室友待在一起了。
“我有个朋友最近盘下了一个清吧,她是个女alpha,人还不错,你要是晚上害怕也可以让她保护你,遇上问题随时给我打电话。”
“您为什么……”姚棠迟疑着开口,“要这么帮我?”
明明只是陌生人,之前连面都没有见过。
“可能是因为,你惨到我面前来了吧。”
晏边也用一种迟疑的语气开口:“也可能……算我们比较有缘分?”
他故意学别人说话的样子显得非常幼稚。
姚棠没忍住笑了。
“谢谢。”
19. 前男友
几人从天台下来后,陈老师给姚棠开了一天的假条,让她回去好好休息。
温继舒也觉得晏边休息得太少,让他回家先睡一觉。
而温老师本人把晏边送到家后,反手就掉头回了学校。
没办法,这天不是周末,易感期的温老师也是个好好上班的alpha。
“你真不打算请个假?”晏边在温继舒回去之前,充满暗示性地提了一嘴。
岂料温继舒果断摇头,满含对学生们的了解:“我今天要是请假了,上午这两节课就要到他们复习周的时候上,本来复习时间就紧,还是尽量能不补课就不补课。”
他开玩笑说:“我还是不太想被学生发朋友圈吐槽。”
上学期复习周就有一个他们专业的老师说要补课,有几个学生发朋友圈忘记屏蔽了温继舒,刚好让他看见了那几个孩子字字泣血的控诉。
让大学生复习周还要去上课,确实有点太为难他们了。
毕竟平日里也不一定就听,复习周讲课纯属浪费他们的时间。
晏边秒懂。
他读书那会儿就是那批复习周不想上课的,太能理解了。
“那温老师好好上课,有事给我打电话,我先回去睡会儿。”
“好,那我先走了。”温继舒说。
“嗯。”晏边向他小幅度地摆了下手,困意十足,“拜拜。”
帕拉梅拉在他眼前疾驰而去,冷风席卷起地上的落叶,犹如嘶吼的野兽在奋力叫嚣,也使晏边的羽绒服下摆被吹得掀起一角。
怪冷的。
晏边揉揉眼睛上了楼,越发佩服温继舒伟大的上班精神。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温继舒最开始也是上了一上午的课,下午去开了个庭,晚上好像又因为什么事去了酒廊一趟。
回来的时候易感期突然爆发,折腾半宿以为能睡了,又接到辅导员电话去天台捞了个人。
这会儿居然还跑学校去上课了。
这就是alpha的身体素质吗?
恐怖如斯。
*
约莫到了中午,晏边才慢慢睁开了眼睛。
阳光从室外洒向室内,覆上了他的眼睑,漆黑如墨的眼睛沐浴在光泽之中,发出明亮的光。
这居然又是个晴天。
J市的天气多变到让人找不到规律,昨天夜里还狂风大作,今天上午却又变得风和日丽。
他昨天和那个叫姚棠的女孩子聊了好大一会儿,答应今天出门帮她看看还有没有其他适合她的兼职。
多挑多选择,才是她们这个年纪该有的生态。
晏边是个行动派,睡醒之后就凭借兼职群里那些个人的自荐去进行踩点。
他在W市待得久一些,大多了解的兼职和人脉也都在那边,J市这里他刚来没多久,认识的人肯定没有在W市的多。
但也绝对不少就是了。
给人家小姑娘找一个兼职绰绰有余。
再不济,也还有苏祁那个净干些赔钱事的富二代。
昨天晚上晏边在酒廊上班的时候,她一连发了十来二十条消息,说自己口无遮拦惯了,没别的意思,想过来J市给他赔罪。
她托人盘下了一个J市大学城附近的清吧,刚好晏边偶尔要出去找兼职,不如直接去她那上班。
J市大学城附近的清吧和繁华区段的酒廊不太一样,不三不四的人会少上很多,大部分都是些年轻人,学生占多数。
这也是晏边敢让姚棠去清吧上班的原因。
苏祁这人虽然是个二世祖,平时吊儿郎当的,但人不坏,对女生尤其关照。
把温继舒的学生送到苏祁的地盘上班,他也比较放心。
“算了,我再去看看别的。”
晏边回绝完不知道多少个“认识的人”的自荐,把手机备忘录里存下的名单又划掉了几个。
找兼职这个事情,必须考虑到姚棠本人的性格和空闲时间,还有工作地点到学校的距离。
太远太偏肯定是不行的,女孩子一个人路上不安全。
正当晏边从这家饰品店出来,转头就看到隔壁腕表店也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还没率先反应,对面那人就笑着朝他跑过来了:“哎!是你啊晏哥!”
omega笑容阳光,看到晏边的那一瞬间眼睛睁得溜圆,手里拎着一个礼品袋子就朝他跑了过来。
“刘成宇?”在J市遇到前男友是晏边始料未及的。
和刘成宇分手后,晏边主动搬出了他在W市租的房子,把那个地方留给了年轻的omega,想到边亦安和边岚女士都在J市,他就来了这边。
因为时间仓促,他没有提前看房子,手上剩的钱也不多,想着随便找一个落脚的地方凑合住就够了,便也住了好长一段时间。
只有边亦安觉得他过得苦,以为她哥和前男友分手后一蹶不振,连房子都要找那种老破小。
“好巧啊,没想到在这里也能遇到你。”刘成宇看晏边的眼神不像是在看前男友,更像是在看一个崇拜的大哥哥。
“是挺巧的。”晏边的视线落到了omega手里的那个礼品袋上,“你这是?”
“哦哦,晏哥你说这个啊!”刘成宇见到晏边很兴奋,脸蛋红扑扑的,他把袋子举起来给晏边看,“我前段时间和我男朋友吵架了,冷战了好几天,我想买个小礼物去哄哄他。”
晏边把这句话过了一遍,既是了然又是诧异,问:“还是原来那个?”
“对,原来那个。”刘成宇笑得很不好意思。
就是他们最开始认识的时候,那个因为爬山跟刘成宇吵架的alpha。
没想到,小情侣分分合合那么多年,兜兜转转还是走到了一起。
“对了晏哥!”
“嗯?”
刘成宇腼腆地笑了一下:“我能请你吃个饭吗?你之前走的急,我还没有好好谢谢你。”
晏边刚想回绝,又看到刘成宇双手合十,嘴里念叨着“拜托拜托”。
“行吧。”还是妥协了。
“好耶!”刘成宇欢呼雀跃,眼睛亮晶晶的,“我知道有一家中餐特别好吃,以前忘了你不吃西餐了,对不起啊晏哥。”
“没事。”
其实不是忘了晏边不吃西餐,而是因为omega喜欢的人爱吃西式美食。
刘成宇和晏边在一起的时候,也习惯性地想到了前男友的口味。
虽然晏边不爱吃西餐,但也并不是不能接受,出于教养,刘成宇每次约他吃饭的时候,对方点什么他就吃什么。
他没有点破omega在与他这段感情中的游离。
毕竟,如果真说游离,其实晏边也有。
他不喜欢这个omega,最开始答应和对方在一起,一半原因是刘成宇的死缠烂打和不依不饶,还有另一半原因是为自己的小说创作。
有一些读者对晏边虐恋情深,看着他文里史一样的感情线捶胸顿足,最后在评论区里破防建高楼,让晏边去谈个恋爱再回来写感情线。
晏边还真就照做了。
和刘成宇在一起之后,晏边有很多个瞬间觉得自己的良心受到了谴责,他比刘成宇年长那么多,应该在对方分不清自己感情的时候及时引导,而不是陪对方玩闹。
但既然都在一起了,事后反悔也没用,只能尽力对omega好一些。
除了不能给omega标记,晏边是一个当之无愧的完美恋人。
满足对方所有合理的需求,提供给对方好的生活环境,接纳对方时不时的小骄纵,在对方难过的时候给足情绪价值,困难的时候及时施以援手。
完美到不似真人。
“晏哥,其实我一直很想跟你道歉。”水蒸气往上升,刘成宇的眼睛在这中间变得有些朦胧,他张了张口,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又不敢言语。
“嗯?”晏边没有抬头,用筷子搅拌刘成宇刚点的汤。
他表情一直淡淡的,谁都没有办法从脸上观测出他的心情。
刘成宇盯着晏边的脸看了很久,还是说:“我当初不应该为了气前男友和你在一起,你对我那么好,我再怎么作天作地你都没有对我发过脾气,是我做错了。”
“你已经道过歉了。”晏边继续拌汤,声音听上去有几分无奈。
刘成宇和他那个alpha男朋友也是孽缘。
如果晏边喜欢刘成宇,他可能真的会被那两个人给气死。
晏边从秋招上岸的大公司离职后,一直都过得比较闲散,偶尔出去兼职维持一下日常生活。
只有和刘成宇在一起后,他才想着要多赚点钱给omega提供好的生活环境。
在一起了就得负责,和喜不喜欢没有关系。
有一次晏边工作了一整天,从前一天晚上在酒吧上夜班,再到白天做策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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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服务员,又到晚上继续回酒吧上夜班。
陀螺都没有他那么能转,边亦安知道这个事后把他痛骂了一顿。
上班还不是最惨的,惨的是上班回家之后看到自己的男朋友和男朋友的前男友在一起。
……滚床单。
并且是在他租的那个房子。
还是他亲手铺的床单。
“聊聊?”晏边连轴转了一天身心俱疲,回家看到刘成宇和他身后的那个alpha,恨不得自戳双目。
alpha似乎想要上前一步,被刘成宇一把拦在了身后。
“晏哥!我,那个……”刘成宇慌乱无比,眼底的惊惧都快要漫出眼眶。
“劳驾这位alpha先生出去一会儿,我有事要和他谈谈。”晏边没看刘成宇,目光转向了omega身后的alpha,抬手示意对方出去。
alpha转头看向刘成宇,想要征求omega的意见。
“你先出去吧。”刘成宇做了一个推搡的动作,alpha依言大跨步离开,顺带关上了房门。
待alpha走后,晏边拉了把放在角落里的椅子,确认上面干干净净才坐下。
刘成宇站在床边,试图从晏边的表情上寻到一些蛛丝马迹,以判断对方到底有没有生气。
最终无功而返。
“站着干什么?”眉目间漫上了困意,晏边眼神动了动,声音低哑道:“先坐吧。”
刘成宇站在原地看了晏边半天,确认对方是真的让他坐下,才慢慢地在床边落座。
“你和他……”晏边困得不太清醒,凭着本能开口,说话并不是很具体,“多久了?”
刘成宇却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踌躇道:“……两个月了。”
“两个月啊……”晏边似乎是在记忆中判断时间,但可惜他记性不好,只能说,“那挺好的。”
偷摸着在一起两个月了,分明就是要复合的趋势。
刘成宇吓得瞳孔骤缩,急忙道:“晏哥,我——”
晏边抬手,打了一个停的手势。
他没兴趣知道这些东西,这两人爱怎么样怎么样,他是一点都不想掺和了。
谢邀啊,不是很想成为你们play的一环。
写文素材这不就有了吗?
艺术来源于生活这句话诚不欺我。
“那我们和平分手,你看怎么样?”晏边眼睛酸痛,强撑着打起精神今日事今日毕。
“对不起,晏哥……”
“成宇。”晏边依然叫停,“我没有怪你。”
“我是个beta,你和我在一起本来就不太合适,我会耽误你。”因为困倦,晏边的声音虚浮到能听出淡淡的温和。
他像是一个久经波折的年长者:“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是好事,没有必要和我将就下去,你还年轻,多得是选择,现在和对方重归于好还有机会,倘若以后不喜欢了,再分开也来得及。”
“晏哥,那你呢?”
“我吗?”晏边思考了一下,长睫轻动,“我和你在一起不是因为喜欢,所以分开对我而言没有伤害,你也不用因为这件事而自责。”
“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吧。”
刘成宇最后听到的,是晏边殷切的祝福。
而此时此刻,面前晏边的声音让他觉得恍如隔世。
晏边放下了筷子,这次叙旧就此结束。
服务员过来撤菜的时候,刘成宇才发现晏边那碗拌匀的汤根本没动。
不只是汤,桌上的菜都没有夹上几筷子。
和晏边同居了将近一年,他根本不知道这个处处照顾他的大哥哥喜欢什么,又不喜欢什么。
可晏边却对他的喜好了如指掌。
出了餐厅,晏边走在前面,刘成宇因为回顾饭桌上的一切落在了后面,但与对方只隔了两三步的距离。
彼时,一群西装革履的商务人士朝这边走来。
为首的那个人身形修长挺立,黑色短发梳成背头做了打理,琥珀色的眼睛在金丝边眼镜下透着精明的冷光。
——赫然是下午出来谈生意的温继舒。
他与晏边相视一眼,又默契地移开了视线,彼此擦肩而过。
刘成宇小跑上前追上晏边,看着身后走过去的温继舒等人,目露疑惑:“他们领头那个人……”
晏边歪头:“嗯?”
“我好像见过。”
20. 同谋
刘成宇见过温继舒?
晏边听了对方的话,微微蹙眉,又重新确认了一遍:“你真见过他?”
刘成宇盯着那群人离开的背影看了很久,把温继舒的脸在脑海中过了又过,最终断言:“对,我见过他。”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太有标志性,里面蕴藏的情绪极其深刻,刘成宇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样的眼神。
再者,对方的样貌出众,像温继舒这样的alpha被人记住实在是太容易了。
“什么时候?”
“大概两三年前吧。”
那个时候刘成宇不知道第多少次和alpha男友分手,他去W市散心刚好看到了晏边发的一条朋友圈。
两人在登山的时候加了好友,但晏边没有主动和人聊天的习惯,刘成宇也只是把他放在自己的联系人里面。
晏边当时在一家奶茶店做兼职,碰到有人在寻找有心人收养流浪小猫,就顺便帮对方发了条朋友圈。
他脸长得好看,手机列表人也多,宣传起来比较方便。
刘成宇看到朋友圈里的漂亮青年,想到晏边是那个在登山的时候帮过他一把的好心大哥哥,就根据晏边朋友圈的手机定位去了那家奶茶店。
再后来,他为了气alpha男友,每次和男朋友闹矛盾都会故意去找晏边。
好看的人会让人有危机感,刘成宇这招屡试不爽。
他是个omega,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看起来就是个阳光开朗大男孩,只要稍微装装无辜,想亲近一个人实在太容易了。
而晏边虽然冷淡,也不会主动去和任何人联系,但他却出奇地好相处。
也对omega出奇地纵容。
刘成宇利用了晏边对omega群体的恻隐之心,在晏边想要拒绝他的每个瞬间装可怜博同情,甚至跟着晏边搭上了苏祁这个富二代。
苏祁又有钱又舍得给朋友花钱,对晏边好的不得了。
只要跟着晏边,刘成宇总能从苏二小姐的指缝中得到一些好东西。
苏祁对刘成宇这人没什么好脸色,女人天性中的直觉当场给刘成宇判了死刑。
并且和晏边说:“下次我约你的时候你能别带上这个omega吗?老娘真的要被他烦死了,又小家子气又蠢,长得尖嘴猴腮的,真当我看不出来他那点小心思?姑奶奶在外面混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在哪呢!”
“我知道。”那段时间里晏边精神不太好,给人一种他总是昏昏沉沉的感觉。
苏祁震怒,气得笑了起来:“你他爹的知道?!你知道你还跟他走在一起?你他爹是不好意思拒绝他吗?就因为他是个omega?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人还有当圣父的潜质啊!?”
作为朋友,苏祁怒不可遏。
要不是扇omega巴掌这种事情失了alpha的风度,她真想给对方一套降龙十八掌。
“我就是觉得很有意思。”晏边笑了一下。
他那段时间在研究一类有争议的角色。
那些人多半精明市侩、粗鄙卑劣,网上有很多小说后期会对他们进行洗白。
但晏边很好奇,这种人在现实中会不会因为所谓真诚的感化,从而及时停止那些恶劣的行为。
如果说最开始晏边对刘成宇是以一种对omega群体的关照纵容对方,那后期的刘成宇对他而言,仅仅只有作为观察样本的价值。
人的宽容是有限的,一旦突破了那个界限,对方在他眼里和跳梁小丑无异。
不只是刘成宇,晏边同样接触了其他的样本,那些人和他保持着朋友或者同事的关系,接受晏边春风化雨般的好。
苏祁也在其列,但她是特殊的。
最开始,晏边以为她只是个吊儿郎当的二世祖,除了有钱一无是处。
接触久了之后才发现,这个女alpha除了喜欢口头占点便宜外,基本没什么缺点。
比起像刘成宇这种一开始表现得阳光无害的人,晏边更愿意与苏祁这种爱憎分明的人接触。
“我看他现在虽然表面上跟你当朋友,过不了多久没准就要跟你表白了,加油我的边,这人后面指不定还要吸你多久的血呢。”
苏祁烦得点了根烟,眉毛都快拧成一团。
再后来,连苏祁都忘了晏边带着刘成宇玩的原因,她只觉得晏边长了恋爱脑,偏要跟那个omega小人在一起,气得三天两头对晏边发一次牢骚。
晏边和苏祁谈话的时候,刘成宇去了公共厕所,他们说的那些话没让omega听到。
而刘成宇在去找他们的路上,意外被图钉捅破了鞋子,钉子直直扎进了脚里面。
“谁啊乱扔东西!?”晏边不在的时候,刘成宇根本装都不装一下,左顾右盼地大声吼道。
“抱歉。”
一个潮湿低沉的声音突然在他背后响起,吓得刘成宇汗毛倒竖。
他转头,看到了一个容貌俊美的alpha,对方琥珀色的眼睛即便在阳光下也能看出几分森冷,像蛇一样的目光缠绕在了刘成宇的身上。
湿湿黏黏的,好像要将人拖进深渊。
“手滑。”
从头到尾,alpha的道歉毫无诚意,所有的一切都是他故意为之。
刘成宇又气又急,但高级alpha与生俱来的压迫力让他在对方面前不敢出声。
alpha的衣着打扮看样子非富即贵,不管从哪个方面,刘成宇都惹不起这个男人。
他只能咬咬牙咽下这口恶气。
而两三年后的今天,刘成宇把这个难言的遭遇告诉了晏边,妄图从他口中得到对那个alpha的责骂。
但晏边只是说:“他不会做那样的事。”
“可他就是做了!”刘成宇瞪大了眼睛,眉心皱得很深。
“如果他做了,只会是因为你先做了让他不高兴的事情。”晏边冷淡道。
他了解温继舒。
温继舒不屑于去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omega。
如果他们家温老师故意针对某个人,只会是因为对方本身就人嫌狗憎,污染了他的眼睛。
“晏哥,你……”刘成宇瞳孔间满是讶异,他根本不敢相信,曾经那个维护他的beta哥哥会对他说出这样的话。
晏边抬手打断omega,眼睛里多了一丝轻蔑,虽不明显,但足够刺人:“上次走得急,忘了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
“我没有兴趣和前任见面,和你吃这一顿饭,也只是因为当初没有把话说清楚。”晏边眼神动了动,
“我想,可能是分手的时候我太过体面,才造成了你的误会,让你觉得我们能够心平气和地一起吃一顿饭。”
晏边眉毛一动,嘴角也微微上扬:“那我现在换一种说法好了——”
“我还没有大度到能够原谅你犯下的原则性问题,我希望以后再也不要见到你,你能明白吗?”
说完,晏边像旁边有什么脏东西似的皱了下眉,长腿一迈三步作两步向前走去,空余下身后的omega张口忘言。
总有一些人看不懂成年人的体面,在自己做尽了错事之后还妄图得到原谅,以为轻飘飘的一句道歉就能冰释前嫌。
既要又要,不知廉耻。
晏边讨厌这样的蠢货。
*
一个小时后,晏边在一家咖啡厅等来了自己想见的人。
女alpha长发低马尾,黑色皮衣长裤,脚踩一双剪裁得当的皮质长靴,走上前时,空气中似乎还带有淡淡的玫瑰香。
“哥,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女alpha正是刚从叶家训练场地赶过来的边亦安。
“无糖热美式。”晏边把手边的咖啡移到了边亦安那头。
边亦安拿起来喝了一口,眉毛舒缓,笑着问他:“怎么突然请我喝咖啡呀?”
她哥难得主动找她一次,看到消息的边亦安直接完成了叶老爷子今天给她安排的训练,生怕错过了晏边约定的时间。
“好喝吗?”
“当然!”边亦安疯狂点头。
她哥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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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什么不好喝?
“好喝的话……”晏边修长的手指在菜单上轻轻叩了两下,嘴唇微微勾起,“给我讲讲你和你小舒哥之间的事怎么样?”
“咳咳——”
边亦安一口咖啡差点没喷出去,吓了一跳,连忙找补:“我和我小舒哥之间能有什么事啊?”
“边亦安,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撒谎的时候看起来特别明显。”眼睛躲闪到让人一眼就能看穿事实。
晏边看着边亦安的眼睛,说出了让她最害怕的那两个字:“聊聊?”
她哥的聊可不是一般的聊。
如果晏边说了这两个字,就代表他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全部,只是想看看你到底愿不愿意在他面前说实话。
这种时候,骗他和朝他打马虎眼,亦或是辩解。
都十分的不可取。
“你想知道什么?”边亦安叹了口气,看着咖啡杯里倒映着的自己愁容满面。
“我和他相亲这件事,是你们两个商量好的吧?”晏边还怪有礼貌的用了问句,“我能问问……你为什么突然要让我相亲,他又为什么刚好在那个时候需要一个结婚对象?”
“我什么都说,你不要生气。”边亦安欲哭无泪,她感觉她现在就像那个在天台大哭的小人表情包。
嗷嗷大哭求晏边立字据。
晏边欣然同意:“我不会生气。”
他知道温继舒和边亦安没有恶意,只是单纯地想知道事情的缘由。
他真的非常好奇。
边亦安握住杯把,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口道:“好吧,其实是这样的——”
时间回溯到了晏边和刘成宇分手之后。
边亦安在叶家训练场里听她派去监视刘成宇的人汇报情况。
在知道刘成宇背着晏边和alpha前男友勾搭在了一起后,她气得直接打穿了一个沙包,烦躁地和指导她的老师叫停了今天的训练。
就在此时,同样接到消息的温继舒来到了叶家训练场。
两个alpha面面相觑。
下一秒,不知道从哪来的默契,同时掏出了香烟和打火机。
边亦安极力进行深呼吸,以此来稳定自己的情绪,猛吸了一口烟:“你的人也和你说了?”
“嗯。”温继舒一手叼着烟,眉宇间尽是厌恶,“那个omega真的活得不耐烦了。”
刘成宇能和晏边在一起是他的荣幸,这个omega反倒好,在晏边出门工作的时候把前男友带回了晏边的家。
……他怎么敢的?
衣袖下紧握的拳头不断收紧,手背上的青筋无限趋于分明。
“我今天晚上打算出去一趟,让他知道自己惹到了不该惹的人。”边亦安眼眸深沉可怖,活生生像个索命的阎王。
在晏边面前,她只是个想要逗哥哥开心的妹妹。
但在其他人面前,她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alpha。
“亦安,行为过于偏激不可取。”温继舒在笑。
边亦安目露讥讽,吐出一口烟雾:“我做事,用得着你来教?”
“当然不。”青年嘴上说着冠冕堂皇的漂亮话,烟头在指腹上留下小小的灼伤,眼底的阴郁无所遁形。
“只是,我觉得我们可以使用一些非暴力手段,软刀子磨人。”
边亦安蹙眉,似乎是觉得温继舒说的话有道理,但她挥了挥手,说:“这种事情你比较擅长,你想做就去做。”
下一刻,她勾了下唇,像一朵带刺的红玫瑰:“我还是比较喜欢自己的方式,见效快。”
“温继舒,要不你和我哥在一起吧?”
“和你在一起,我也比较放心。”
说话的同时,边亦安拿起放在一旁的外套,转身离开这个地方,她的话飘荡在空中,带着alpha的野性和张扬。
如果她的哥哥一定要选择一个人结为伴侣,温继舒在她眼中最为合适。
因为那个人和她一样,都是个眼里只有晏边的疯子。
或许,比她还要严重点也说不定?
21. 谈谈
边亦安处理事情的方式很简单,她不喜欢搞那些弯弯绕绕的,越粗暴直接的手段她越擅长。
叶家人除了她父亲叶铮是个优柔寡断的正人君子,其他人多半血性高过理智,都是个顶个的疯狗。
要不然就凭温玉恒那股疯劲儿,他们叶家怎么可能在J市站稳脚跟?
一个不小心就被咬死了。
在知道刘成宇和他相好的那个alpha做的那些垃圾事后,边亦安在他们可能行经的路上,派人套麻袋狠狠收拾了那对璧人几顿,比上班打卡还要及时。
事后处理得干干净净,没留下一点把柄。
只可惜,做坏事没有留名,那个愚蠢的omega不知道收拾他的人是从哪儿来的,所以直到现在还敢肆无忌惮地来找晏边。
温继舒和边亦安完全就是两种派别,他主张非暴力手段,在精神层面上进行攻击。
他那个局设了挺久,边亦安搞不清楚什么时候收网,看着那对臭情侣每天舒舒服服的心里就来气,她在这件事上对温继舒意见很大。
火烧眉毛了那人还在喝茶。
死装。
但——
“哥,他真的挺喜欢你的。”只有在这件事上,她找不出任何责怪温继舒的理由。
边亦安讨厌晏边身边的很多人。
那些人享受着她哥的好,享受着她哥所有的关心和照顾,跟吸血鬼一样粘在晏边的身上。
以前的晏边和现在不同,他像是一个拥有固定程序的机器,温和与仁善似乎就是他的终身指令,没有人不会夸赞他的好脾气。
温继舒也是当初的受益人。
她讨厌曾经的温继舒,一个拽的二五八万的少爷,整天摆着一张臭脸。
真不知道他在高傲什么东西。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晏边变了。
他变得什么都不在乎,也不再喜欢笑,不再主动去对人好。
如果最开始边亦安眼中的哥哥是温柔到让她恨铁不成钢的烂好人,那么后来的晏边就是情绪稳定到毫无波澜的一潭死水。
她本来天真地觉得晏边这样是越变越好了,他终于不再为别人不计代价地付出。
边亦安由衷地为晏边感到高兴,可她再也没见过她的哥哥真心实意地笑过。
好像在她不知道的某个地方,晏边一个人经历了很多东西,从而身如枯骨,形如枯木。
是因为温继舒吗?
好像也不是。
可在温继舒身边的哥哥,似乎会比平时要开心一些。
开心一点点都好。
“我不知道你和他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边亦安抬起头,直视晏边的眼睛,那双眼一如既往地漆黑深邃,但也没有任何是非草木。
“可你不讨厌他,你甚至没有拒绝和他结婚。”边亦安说,“所以我觉得,你们之间当初发生的事情,应该还没有严重到两个人老死不相往来,他在你这里还是不一样的,对吗哥?”
晏边没有回答她。
他从来不会回答这样的问题。
“我并不觉得在这件事上我做错了,虽然瞒着你是我不对,也是他的不对。”边亦安很清醒,也很认真,“可如果你身边的伴侣是一位烂到发臭的神经病,我和他都忍受不了,我宁可站在你身边的人是温继舒。”
边亦安在晏边出现的时候,总是会像一个正常的妹妹一样,把温继舒叫“小舒哥”。
可她对温继舒的礼貌,仅仅是对晏边的爱屋及乌。
边亦安生来高傲,平等地看不起所有人。
现在她也懒得装了。
“我以前特别讨厌温继舒,他就是个自我中心的大少爷,每天摆个臭脸不知道在给谁看,还让你为他干这干那的。”边亦安回想起那段往事,眉心拧成了一团。
可下一刻,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像是妥协:“但你和他分开的那几年里,他好像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他改了很多,还学会了一个人默默地看着你,留意你的消息,却从来不去打扰你。”
如果说最开始那几年,边亦安觉得温继舒只是在怀念晏边的好,甚至指着对方鼻子骂“你早干嘛去了”。
那么之后的那几年,就是温继舒向她证明了他是真心喜欢晏边,非常纯粹地喜欢,无所谓利益得失。
只是年轻时候的少爷不会爱人,因为没有人教过他怎么去爱,所以他只会通过别扭的方式引起别人的注意。
温继舒漫无目的的等待让边亦安动容了。
她看着对方站在晏边的方圆之外,第一次产生了对那个人的怜悯。
她想给温继舒一个机会。
也想给自己的哥哥一个机会。
“亦安。”晏边这样叫她。
边亦安眼神微微一动,直直地看着晏边那张依旧没有表情的脸。
“他没有做错什么。”晏边说,“我不觉得他以前表现的有什么不好,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他是什么样儿的性格,我做的一切都只是因为我愿意,你能懂我说的话吗?”
“……我懂。”她只是不甘心。
不甘心为什么有人会心安理得地享受别人对他的好,自己却什么都不付出。
她为自己的哥哥感到不值。
“懂就好。”晏边点点头,碎发随着他的动作遮盖在眼前,覆住了眼睛,“如果你真的对他有意见,也不用刻意委屈自己,能做到吗?”
“……我能。”边亦安看上去有一些茫然,她忽然回过神来,又说,“但我现在对他没有意见,真的。”
只要温继舒喜欢晏边一天,对她的哥哥好一点,边亦安和他就会是永远的盟友。
“嗯,那样最好。”晏边莞尔。
边亦安被这样的笑容晃了眼睛,霎时间两眼泛上了薄红。
她一字一顿地说道,声音越发执拗:“哥,我希望你幸福。”
“我是最希望你幸福的。”
从那年晏边被边岚带到叶家开始,她就真心喜欢这个哥哥。
晏边一愣,旋即舒展了眉眼,告诉她:
“我知道。”
*
温继舒看着那个让他犯生理性恶心的omega出现在晏边周围,没有眼力见地上窜下跳。
有那么一瞬间,他在怀疑自己的办事效率。
何必设那么大一个局呢?
还不如使用一些特别手段,让那两个人再也不要出现在晏边面前好了。
但转念一想,违法犯罪的事还是不能做。
他的人生暂时不能有这样的污点。
心怀恨意的小温总商场得意,轻而易举地以上面的最低要求拿下了手头这个项目,把对面派来的人气得七窍生烟,直呼他小小年纪不懂人情世故,和他那个疯起来不顾人死活的爹如出一辙。
温继舒只是笑笑,没有强调他其实已经到了而立之年。
更没有脱口而出对方倚老卖老。
他已经够有教养了。
解决完这个事情之后,温继舒让自己派出去的另一拨人进行收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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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本来还想好好耗上一段时间,让那对烂锅烂盖有个缓冲的机会,给自己积点德。
现在一想吧,给那种渣滓喘息的空闲才是真的作孽。
不如早日收了他们得了。
温继舒挂掉电话,眼底的鄙夷丝毫不加掩饰,琥珀色的眼睛冷得像坚冰。
不是喜欢玩吗?
不是喜欢追求刺激吗?
行啊,这次就让你们玩个够……
好好刺激刺激。
褪去温和面具的alpha如同煞神,驱车回家的路上眉眼都不曾舒展,脸色差得恨不得引爆这个世界。
每每想到那两个渣滓做出的恶心事,温继舒很难不想将他们千刀万剐。
如果不是法律束缚了他,他也拿不准自己会做出什么偏激的行为。
“喂?”
约莫到了第三个红绿灯,边亦安的电话打了进来。
她刚和晏边道别,急急忙忙地来给温继舒通风报信。
“我哥已经知道我们两个做的那些事了,你好好想想回去该怎么面对他。”
边亦安是个不错的盟友,第一时间就把消息带给了温继舒,但骨子里的劣根性让她也存了看乐子的心思。
她嘻嘻地笑道:“希望你人没事哦。”
还真是毫无诚意的祝愿。
老希望工程了。
边亦安向他交代完后,一句话也不多说就挂断了电话,独留温继舒眉心蹙得更深,握住方向盘的手青筋暴起,无不显示着他此刻的烦闷。
边亦安是美美隐身了,他现在也是不想活了。
最让人心态崩塌的是,晏边的消息来的无比及时——
晏边:【[小狗探头.jpg]】
温继舒现在看表情包里的那只狗都觉得头疼。
“叮——”
阎王爷的下一条消息也过来了。
晏边:【到哪儿了?】
温继舒深吸一口气,有种命不久矣的感觉。
嗯,到地府了。
人在等红绿灯,现在希望永远不要绿灯。
当然,温继舒的愿望是不可能实现的,因为下一秒绿灯就亮了。
他只能命苦地叹气,调整好说话的语音语调后给晏边回了句语音。
“大概还有十五分钟就到了。”
#最后的十五分钟!#
“叮——”
温继舒又叹了一口气。
晏边此时的消息就跟阎王爷的催命符一样让人紧张。
晏边:【我去找边亦安了解了一些事情,等你回来之后我们好好谈谈。】
手机屏幕上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晏边似乎觉得自己说的话太具有命令语气,琢磨着又补充了一句。
于是温继舒就看到了那句现在在他眼里,充满讽刺性的——
晏边:【可以吗?】
温继舒:“……”
他有说不可以的机会吗?
“可以。”
温继舒已经不记得自己今天到底叹了多少次气,他现在如坐针毡,焦虑地都有种想要换车的冲动。
这个代步工具还是太快了一些,下次希望能来个慢一点的。
陪温继舒风里雨里的帕拉梅拉:“……”
谢谢,没惹。
alpha都是这副德行,需要你的时候和你同进同出,不需要了就想换别的!
帕拉梅拉:“QAQ。”
当事车就是很恨。
22. 虔诚
温继舒到小区楼下后并没有马上回家。
他心里七上八下,不停地打着腹稿,思索该怎么不着痕迹地回避某些不好作答的问题。
边亦安和他做的那点事,无非就是给那个叫刘成宇的omega提了个醒。
再然后……
就是把晏边骗去相亲。
听着边亦安电话里的语气,再看看晏边发来的那个呆头呆脑的小狗表情包。
可以断定,晏边绝对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
那是要谈什么呢?
温继舒如芒在背,眉宇间写满了阴郁,打火机点燃之后的火光与他的眼睛交相辉映,眼神微微颤动,袅袅烟雾顿时浮上了眉梢。
一焦虑就抽烟的这个破毛病真改不了。
他两指夹着细烟,眉心越蹙越深,仅仅只吸了两口,又掐灭了烟蒂。
算了,一身烟味儿更不敢回去。
晏边的嗅觉比他本人的记性强上数百倍,连边亦安那个有烟瘾的都不敢在他面前抽烟。
这个季节的寒风如刀般凌厉,刺骨的冷意拂过眼睑,吹在脸上似乎有密密麻麻的小针攻城掠地,像是要抽走身体里的每一丝温暖。
等到温继舒觉得身上那股烟味儿散的差不多了,就拍拍衣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动身上楼。
刚踏完几步台阶,转头便在楼道口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温继舒哑然。
难以相信,在转角处竟然能遇上此刻最害怕见到的人。
以前想见都见不到,现在不想见了,巧合却从天而降。
真是天打雷劈的运气。
“回来了?”
青年的声音慵懒中带着困意,长发扎成低丸子松松垮垮地垂在脑后,有种淡淡的温柔,眼角那颗小痣却给人平添了几分不正经,异常地扎眼。
晏边在等温继舒回来的这段时间里收拾杂物。
要不然他撑不到。
他想睡觉。
“……嗯。”温继舒的眼神落到面前那人系着围裙的腰间,又仓皇地移开了视线。
“我去扔个垃圾。”晏边困倦地打了个哈欠,眼皮渐渐往下垂,“你回去先洗个澡回房间等我,我还有点东西没收拾完。”
尽管收拾杂物是临时起意,但晏边强迫症比较严重,不立刻收拾完心里就不舒服。
他不喜欢拖拉。
“需要我帮你吗?”
“不用。”晏边朝他看了一眼,歪头,“你身上烟味好重。”
所以,要先洗澡。
温继舒:“……”
他都在楼下吹了那么久的风了,怎么这破烟味儿还没散?
“抱歉,我……”
没等温继舒把话说下去,晏边就摇了摇头,说:“没事,少抽点就行。”
如果苏祁这位三天两头不抽烟就会死的人在这里,一定会大骂晏边是个双标怪。
她可是集齐了这人各种角度的白眼和各种阴阳怪气的微微一笑呢!
只有苏二小姐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沧桑点烟.jpg
————
温继舒在楼下磨蹭得太久,他抽完烟吹风的那会儿功夫,晏边已经把东西收拾得七七八八,只剩下楼扔个垃圾。
alpha不太享受长时间洗澡这项活动,而且他有事梗在心口,巴不得越早解决越好,很快就洗漱过后从浴室里出来。
温继舒黑色的短发沾上了几滴水渍,在灯下闪烁着细碎的光,水珠顺着他的腰际流落至匿迹,居家服还未来得及扣上扣子,半敞开来,轮廓分明的腹肌携着人鱼线在明暗交界处若隐若现。
他的眉毛从始至终没有舒缓过,过于焦虑而又不能抽烟,温继舒只好把笔记本电脑带进卧室做历年的法考真题。
他的精神紧绷到一种程度,做题效率奇高,基本上勾完题干秒选答案。
烦。
很烦。
有些题目左弯右绕,看得温继舒脑子里的线也在打结,他深吸一口气,又打开了某裁判文书网的网页搜索案例。
晏边大扫除后洗澡的这段时间,温老师甚至已经在着手给学生布置下次上课的随堂作业,一个下手没轻没重就多划了几道题目。
手上不做点什么就焦虑,一焦虑就对自己的工作下手。
温老师今天也是当之无愧的劳模。
在温继舒打开n个网页,又关掉了n个窗口之后,卧室的门终于发出了一声轻响。
晏边推门走了进来。
要来了。
温继舒喉头微微滚动,鼻翼间传出视死如归的一道呼吸,放在触摸板上的手指都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在工作吗?”
晏边挑了挑眉,嘴唇稍稍抿起。
温继舒睁眼说瞎话:“刚才处理了一下案子的后续,现在已经忙完了。”
“哦,这样啊。”晏边点点头。
下一刻,他掀开被子上床,躺在了温继舒的旁边。
温继舒不解地皱眉。
不是说要谈事情吗?
可晏边这副样子,怎么看都是想睡觉啊……
“关一下灯。”
卧室灯的开关在温继舒那边,晏边依然像前几个夜晚一样招呼旁边的人。
温继舒叹了口气,不明白晏边到底是什么意思,但依言照做。
头顶的灯熄灭后,室内只余下一片黑暗的寂静。
温继舒在黑漆漆的氛围里睁着眼睛,精神仍未松懈。
他在等。
等身边这个人开口。
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头顶,他放在被窝里的手也透着丝丝缕缕的凉意,就像是在等待上帝的终审。
时间在一分一秒中流逝。
钟表声滴答滴答。
温继舒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每一秒都比上一刻更强烈。
“我之前说要和你谈谈……”
晏边带着困意的声音暴露在空气中,钳住了温继舒的心脏。
“你呢,有想和我说的吗?”青年侧过了身,一双深邃的眼在黑暗中更添几分锐利。
他把手伸进被子里,抓住了温继舒冰冷的手指,也让温继舒脑海中紧紧绷着的那根弦倏地断裂了。
温继舒动了动唇,喉头干涩,却并没有开口。
他该和晏边说什么呢?
说我偷偷把你的前男友逼得生不如死?
说没有联系的这十年间我一直都在看着你的一举一动?
说我去相亲没有任何附加原因,只是因为相亲对象是你,而我又早有图谋?
还是说……
我喜欢你很多年了?
温继舒不知道晏边想听什么,他有太多太多的话难以启齿,有些事甚至因为不够光彩,而不能摆到明面上来说。
他不敢告诉晏边。
他从少年时开始就是这副懦弱的做派,一旦发生什么事情只会选择逃避。
晏边曾经是那个会上前走上九十九步的人。
可这人只要后退,他就会后退到一百步之外。
以前的温少爷不会好好说话,又别扭又喜欢发神经,那时的晏边仿佛有海纳百川的胸怀,比他记忆里早早离去的母亲还要照顾他。
温继舒把晏边的好当成了理所当然,他没有想过有一天这个人会离开,更不知道晏边其实从来也不是个喜欢主动的人,每一次前进却得到消极反馈,其实也会消耗一个人的温柔。
所以这一次,即便温继舒再三纠结,几番欲言又止。
可最终他还是开了口——
“和你一起走出来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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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过,我知道他是你的前男友,但我觉得他不是什么好人,所以背后给了他一点小小的惩罚。”
旁边的长发青年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可晏边的沉默也并没有让温继舒停止他的表达。
温继舒接着说:“我不知道大学那会儿你为什么要疏远我,为什么我去找了你那么多次,可你每次都在刻意回避?”
“我后来想了很多,觉得是我的性格问题,亦安也说,你大概是累了,不想再像以前一样供着别人当祖宗了。”
温继舒在笑。
难过吗?
当然难过。
可归根结底,也算是他活该。
温继舒正打算罗列下一条,然而就在此时,身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晏边是真的困极了,伸手环抱住旁边的人,把头埋在对方的胸口,轻轻嗅着那股好闻的檀木香。
胸口闷闷的,还有些发烫。
温继舒微微一怔,摸不清对方到底想做什么。
青年沙哑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鼻音的沉闷:
“我当时确实很累,但不是因为你的性格问题,而是因为我自身。”
晏边向来喜欢给人留足体面,温继舒只把这句话当作晏边的教养使然,没有当真。
“如果不是因为我的性格问题。”温继舒把晏边的话放在嘴边过了一遍,喃喃自语,“那你是因为什么才讨厌我呢……”
“我什么时候讨厌过你?”
晏边犯困犯得厉害,听到这话忍不住皱眉,气都足了一些。
这种伤感情的话可不能乱讲,严重破坏婚内夫夫和谐。
“不讨厌?”温继舒微微低头,垂下的眼睛眨了又眨。
晏边不知道自己哪方面的举动造成了温继舒的错觉。
可没有缘由的疏远确实会导致人的猜忌,温继舒变成这样,晏边觉得自己也有责任。
可惜当初他也尚且年幼,找不到最合适的、且最没有伤害的方式远离对方。
兜兜转转,居然促成了温继舒一个人深陷囹圄。
“不讨厌。”晏边强撑着睡意再一次重复。
安静的室内,他的声音清晰明了,落地可见。
“你知道我记性不好,如果非要去细究以前,我也没有办法告诉你答案,但现在平心而论,我并不讨厌你,我想以前和往后也都不会。”
晏边的爱憎其实一直非常分明。
对曾经爱过的事物,他向来保有足够的尊重和温柔。
而从一开始讨厌的东西,即便到后来也很难会有新的改观。
“我本来有很多话想跟你谈谈,但你回来得太晚,我现在有点困了,只能往简单了和你说。”
温继舒眼神颤了颤,他听到晏边说:
“下次回来得早一点吧。”
温继舒闭眼,压下眼眶里的灼热。
“我下次一定早点回来。”
“嗯。”晏边困得发晕,眼睛不再睁开。
一阵冗长的沉默过后,温继舒本以为晏边这个晚上再也不会出声。
可这个人在半梦半醒之间,好像突然记起了自己忘说的某句话。
他好像说的是——
“温继舒,没有人会和不喜欢的人结婚。”
这句话之于你,或许也同样之于我吧。
晏边自己也不太清楚他对温继舒到底是什么感情。
正如同边亦安所言,温继舒在他这里是不一样的。
喜欢吗?可能是有那么一点点吧。
可是……
也只有那么一点点。
温继舒在夜色中愣了很久,最终在钟摆的嘀嗒声中回神。
薄唇覆在对方的额头上,虔诚地落下一个吻。
晚安,做个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