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土回响者》 第574章 未明之夜（中） “你确定没有杀死他吧？”亚达罗尼一脸担忧地问道。 此刻，他们三人正气喘吁吁地站在周围人流稀少的“阿瑞斯之穹”体育馆旁，通向“幸福街”的岔路口。 “没有，肯定……肯定没有，杀死他们……会给沙涅娃留下……留下全面搜捕我们的口实。”“伏冰”单手扶着路灯金属杆，“沐浴”在标准的白炽光辉之下，喘着粗气回答道： “我打的是他俩的肺部，距离心脏还有一点距离。” “肺部？那他俩活不过十分钟啊？”莱特惊呼道，以十分费解的目光看向一脸得意的“伏冰”。 在他的认知里，即便是上层职业者，只要不是如普瑟夫那般身体极端强壮的【守护者】，在被子弹击中器官后，只需要十分钟，就会去面见上主，击中肺部，即便是序阶3的强者，得不到及时医疗救治的话，也得有生命危险。 “不用担心，莱特。”“伏冰”缓了口气，继续说道： “我们真正的失落者在身体构造方面，与你们异能者，或是半失落者，在细节上还是有所不同的。实际上，人类的身体极其脆弱，几乎扛不住任何一点魔法或是枪械的攻击。 “而异能者和半失落者都没有我们失落者的一项独特能力，‘局部再生’。” “我没听说过。”莱特摇了摇头，表示不解。 “这种能力发动的条件比较苛刻，所以联邦委员会那帮科学家也不会重点研究。不过，你只需要知道‘失落者是以心脏为核心的机械’这点就行了。”“伏冰”向莱特和亚达罗尼科普道： “失落者的器官损坏后，实际上会缓慢再生，只要心脏不被破坏，依靠灼液也能让我们存活大概3-7天。在这段时间中，‘灼液’会不断冲刷损坏之处，缓慢修复受损的细胞。 “曾经，在南山区的南乌哈塔镇，就出现过只剩半截身子的失落者，通过将身体浸泡在‘无心人’的灼液中恢复如初的极端例子。可人类很少注意到，我们失落者，如果只是某一器官损坏到无法使用的程度，而身体其他部位并无伤口的话，就会因‘局部再生’能力，陷入长达30分钟的昏迷状态。” “这的确很新鲜。”亚达罗尼也一脸好奇地凑过来。 “是啊，毕竟失落者要是受伤肯定是致命伤。再说了，”“伏冰”的手离开了金属杆，他拍了拍衣服上沾染的污垢，说道： “想要实现‘局部再生’，还得魔源力枯竭才行。要不是看到阿纳托利和他的助手，为了构建‘诱导梦间’耗尽了魔源力，我才不会开枪呢，用拳头把他们打晕多好。” “那下一步怎么办？三十分钟后他们就会醒过来。”莱特问到了关键。 “还是得去城市东边，不过，我不建议现在就去。现在的时间……差不多是晚上9点半，去人员嘈杂的‘放纵区’躲一会儿更好。”“伏冰”回答道： “按照博弈的观点，直接向东对我们来说效用最大，‘城市安全委员会’必定会安排‘护卫队’埋伏在无人小道上，等待以最小代价抓捕我们。 “要是我们先去‘放纵区’的话，他们就会撤走全部人员，去那边搜捕我们。不过，沙涅娃出于保密考虑，必然不会允许‘安全委员会’那群人大张旗鼓地动手。” “这么说的话……”亚达罗尼恍然大悟道： “他们的行动就会很慢，而且效率极低。等阿纳托利那些人搜完‘放纵区’，我们也早就溜到城市东边了。” “没错！”“伏冰”脸上露出了得意与诡异交织的微笑。 …… 诺瓦亚斯克，“放纵区”。 沿着布满霓虹光点的街道，踏过布满污水与酸臭的楼梯，三人走上了一处堆放奇怪货物的“放纵之源”仓库楼顶。 借助凌乱的木箱、板条箱和纸壳的掩护，在这处相对高点，三人正好可以看到“放纵区”的大多数街道，并能很好地隐蔽自己。 望着灯红酒绿的夜间城市，莱特竟感觉一阵恍惚，仿佛自己回到了原来的世界，置身于大城市中，在工作之余享受短暂的纸醉金迷的夜生活。 如果，这个世界没有“无心人”，没有失落者，没有“新构计划”，没有新元危机的话，这片大陆的所有城市都应该享受到这种繁荣与快乐。 想到这里，莱特内心陡然生出一种略带“扭曲”的幸福感。 这个世界本可以沿着蒸汽时代预定的轨迹，走向黑色的繁荣，走过霓虹的灯火，再走向一次璀璨的毁灭，进而走向星辰与科技的未来。 人类本应该遨游于造物主创造的伟大宇宙之间，探索不同的星球，探知时间与空间的奥秘，不断突破当前的维度，最终亲自登上造物主居住的殿堂，与之探讨最本源的奥秘。 只可惜，浮世间永存的是卑劣和欲望，它击碎了克鲁斯德的冰雪，击破了日涅人的黄沙，击翻了普托亚人的巨舰，使得契丹里斯人龟缩于“虚幻的实体长墙”之内。 诺瓦亚斯克，这座于灰烬中重生的城市，侥幸为那些逃难至此的人们保留了“放纵区”这么一个供灵魂放纵的地方，现在的人们大可以在这里享受虚幻的赛博朋克世界。 只不过，两个小时之后，城市便会宵禁，一切又都会回归沉寂与冷漠，等待未明之夜终结，崭新的日光普照于世界，重启这个整洁的城市。 “他们来了。”“伏冰”指着从街口潜入“放纵区”的几个黑衣人说道。 莱特伸长脖子看去，那群人都戴着统一的银白色面具，全身穿着黑色礼服，像极了参加宴会的上流人士，丝毫没有废土与糜乱之风。 他们每到一处还在营业的店铺门口，或是乒乓乱拍，或是闯入其中，拿出“城市安全委员会”的证件搜查一通后，骂着脏话，悻悻离开。 很快，几个“安全委员会”的士兵就来到了“放纵之源”仓库下方。 “老大，要进这里搜查吗？”一位手持银色手枪，腰间别着手铐和简易锁链的士兵向身旁的小队长问道。 “这里。”小队长快步上前，扫视了一圈，又向楼顶方向看了看。 好在，“伏冰”及时压下了莱特和亚达罗尼的脑袋，所有人都屏住呼吸，藏在了一堆各式各样的箱子之间，即便心脏怦怦直跳，也没有发出任何引人怀疑的动静。 “这里的话，看样子很久没人来过了。”小队长使劲晃了晃仓库铁门，说道： “瞧瞧这些难闻的灰尘，还有这些楼梯，要是‘伏冰’那三个人从这里去仓库上层的话，恐怕人才走到一半，楼梯就得先塌了。 “况且，这座仓库是‘列夫里’长官的私人财产，阿纳托利长官和列夫里长官本来就不对付。这些仓库里……本来就装着很多走私给失落者的物资，要是因为这点事情，两位长官起冲突的话……不管最后谁赢，我们都是先被献祭的一批。走吧，到时候就说他们使用异能隐藏了踪迹，我们能力有限，无法追踪。” “是，队长！” 几分钟后，察觉到周围不再有凌乱的脚步，“伏冰”这才缓缓从箱子堆中爬出，看向外界，眼看街道上不再有“安全委员会”那帮追捕他们的人之后，才拍拍胸口，松了口气。 “看样子，今天我们安全了，他们不会再追捕我们了。”“伏冰”走出凌乱的箱子堆，轻柔地跳上顶层边缘的护栏，说道： “没有城市行政长官沙涅娃签署的命令，‘安全委员会’也得遵守城市的规则，在宵禁之前回到战略团大楼就寝。” “那我们要一直在这里等到宵禁吗？”莱特问道。 “不，那样还是很危险。”“伏冰”双手交叉于胸前，分析道： “这里是‘放纵区’，在宵禁之前的半个小时，夜间护卫队就会和日间护卫队交班，驱散这里的人群，到时候，我们混在人群中离开，反而更稳妥一点。 “这群‘安全委员会’的家伙比我预想的要愚蠢、懦弱很多，才搜到一半就撤了，根本没有查完整个‘放纵区’。不过，我们倒是得到了一条很新奇，却对我们很有利的情报。” “你是说，向失落者走私物资的事？”莱特指着脚下的仓库，问道。 “当然。”“伏冰”转过身体，一脸坏笑地看向两人，道： “原来列夫里那家伙也不干净，我说他一个联邦的军官怎么那么期盼冰临城打败仗呢。人类总是贪婪的，只要有利润，这些人恨不得把自己也卖了。契丹里斯人常说‘小隐隐于市’，这些隐蔽在市区、街道的仓库，里面恐怕不止装着罐头等食物，还有我们失落者紧缺的军火。 “对失落者来说，黄金是最没有价值的东西。可只要联邦的商业存在，各地的交易正常运行，黄金，就能轻而易举地吞噬他们那颗贪婪的心。当然，也为我们，制造了数之不尽的机会。” “你想用这个情报来威胁列夫里？”莱特有所明悟地点头笑道。 “为什么不呢？多好的机会啊。”“伏冰”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本章完) 第575章 未明之夜（下） 诺瓦亚斯克城市的“Ⅱ号水渠”以东，就是城市的“黎明工业区”，也是城市东部唯一的重工业区域。 在历代行政长官的规划下，诺瓦亚斯克基本形成了环绕城市的四个大类工业区，分别被称作“黎明”“破晓”“未明”和“长夜”，总之没有“清晨”“正午”这类代表白昼的称呼，反而都象征着夜晚。 由于这些区域工厂林立，用于生产或是研究的黑金、机械风建筑成群，也被城市居民和工人称作“钢铁森林”。 跟随着在“放纵区”结束日常放松的人群，“伏冰”、莱特和亚达罗尼倒是真的在毫不引人注意的情况下跨过了水渠，趁着宵禁前的几分钟，来到了“机械车组装工厂”附近的二层宿舍，大摇大摆地来到楼下，伸手敲门。 当——当——当，当当当。 三次间隔很长，三次显得急促的敲门声后，坚固的金属门内发出了一阵嘈杂的金属碰撞声，几秒后，门被拉开了一角，一个满脸皱纹的脑袋悄悄从门内探出。 在看到“伏冰”那头标志性的白发后，金属门被彻底拉开，一位体态健硕的穿着蒸汽朋克风工作服的老头将三人带了进去。 “星野，应该是来找你的。”刚一进门，老头就用沙哑的嗓音喊道。 被称作“星野”的少年，此刻正在拿着电焊护目镜，聚精会神地盯着手中的钢块。 很快，在一阵噼啪作响、火星四溅的操作后，“星野”放下了手中的一堆电焊工具，把它们略微整理，给“诺瓦亚斯克工具厂”生产的铁制工具台腾出了一块不大不小的空间后，才换上了一副“冒险者”们必备的护目镜，走向莱特三人。 “周大爷，您先出去吧，这三位是我的客人，我半个月前邀请过他们。”“星野”用极具少年感的明亮语调说道。 “行，不过你别忘了，在凌晨1点的时候一定得关掉全部的灯，一盏也不要留，这是上个月城市委员会才出的新规。”老头嘱咐道。 “记住了，记住了，您先睡吧，我已经定好了闹钟，不会忘记的。” 送走了“周大爷”“星野”将金属门拉上，同时将上下两个门闩扣紧，又用钥匙插入船舵般的锁中，用力旋转了好几下后，才将钥匙拔出，随意扔在了布满机油污垢的沙发之上。 “先请坐吧，三位客人。”“星野”做了个相当简单的“请”的手势，便自顾自地坐到了铁制工具台附近。 坐上沙发，莱特好奇地环顾四周，打量着这个小型的工作间似的宿舍。 整个宿舍面积并不算大，比起在切卡夫斯克时居住的旅馆，只是多了个放置单张床的卧室，以及一个连人都站不下的简陋盥洗室。 除了沙发、工具台，还有一只存放各式工具材料的木箱，拥挤的空间中就只剩下了几只被擦拭得格外崭新的中部帝国式乐器，以及它旁边的一小只存放机械书籍的架子。 整体看来，这里极具废土世界的蒸汽朋克之风，比起日涅人、克鲁斯德人还有那些失落者上层们的房间，才算是真正的接近废土世界，接了地气。 “我叫星野翔太，和那位带你们进来的周大爷一样，祖上来自西陆人口中的契丹里斯。不过，我的先祖们并非炎火帝国本土之人，而是其域外省份，东瀛省。我的职业是【冒险家】的变种【歌奏者】，按照通行的职业认定，我也属于上层职业者。”星野翔太自顾自地自我介绍道： “我的实力……接近序阶4：希望，我能掌控大多数火焰系魔源力，以及少部分光明系力量。当然，我只是诺瓦亚斯克中的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没有序位等级，没有军队和行政职务，只是‘机械车组装工厂’的一个工人而已。” “不起眼的小人物？星野，你也太过于妄自菲薄了。”“伏冰”浅笑道： “能从艾温特莱那片冰雪死寂之地穿越而来的人类，都有超越非凡的本领，至少也有令人羡慕的独一无二的才能。你也知道，我和安娜都是‘秩序会’的‘执掌者’，我们之间并不会互相隐瞒所得的信息。 “那枚……契丹里斯环玦，是时候告诉我它在‘环’状态下的奥秘了。因为，我已经将它赠予了真正的龙族，而契丹里斯环玦，似乎也暂时接受了这条龙的‘统治’，与之建立了牢不可破的联系。” “是你带来的那条龙吗？”星野翔太猛地抬头，目光落在了莱特和亚达罗尼的身上，认真分析道： “我想，一定是你身边这位体格健壮，一副炎火帝国人面孔的男人了。拥有火焰系魔源力的人类之间会产生共鸣，就像细微的火星可以传递为火焰一般。龙族，即便隐藏了角与翅膀，也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固领者’的霸道火气。” “没错，我就是龙族，我的契丹里斯名为龙远，在克鲁斯德，你应该称呼我为亚达罗尼。”亚达罗尼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自己的龙族身份，并自我介绍道。 “既然你能对我开诚布公，承认你的身份，那么之后一切都好聊了。”星野翔太坐回了铁制工具台，从抽屉里掏出了一只软木塞封口的玻璃瓶，扔给了亚达罗尼，“想要真正发挥契丹里斯环玦的力量，理解‘环’的奥秘，首先就是要变成真正的龙。 “我知道，‘龙庆’之后被放出的龙族都会损失绝大部分的力量，受到魔源力枯竭、人类军队追捕等等外界因素，强行压抑体内‘龙性’的同时，抑制了龙族血液在体内流动，导致‘人性’逐步取代了‘龙性’，以至于逐渐丧失了变身为龙的能力。” “的确如此，那么……要怎么才能解决这个困难，让我……重新变回一条正常的……龙呢？”亚达罗尼问道，红色的眸子中透露着对力量的渴望。 “我在乃布斯克平原流浪时，曾拜一位药剂者为师，他教授了我很多药剂的制作方法，比如隐匿气味的‘烈性油彩’、促进伤口愈合的‘金色创伤药剂’、治疗认知错乱的‘麻痹之眼’，以及，促进‘龙性’之血流转的‘龙鳞粉末’。”星野翔太指了指亚达罗尼手中的玻璃瓶，说道： “你手里这瓶就是‘龙鳞粉末’，只需要每天把它涂抹于‘印点’，就能在睡梦中见到你们龙族的先祖，逐渐唤醒属于龙的血脉。” “真有这么神奇？”亚达罗尼抠开木塞，向掌心倾倒了少许粉末，用两指指尖沾了细微的一点，揉搓着说道： “它是什么材质做的，应该不是黄金，对吧？黄金里面拥有电流似的魔源力，可它没有，却能保持金色模样。还有，‘印点’是哪里？” “它的确不是黄金，当然，也不太可能是真正的‘龙鳞’。”星野翔太理了理白色的头发，解释道： “自‘龙战’结束，尤其是龙族在‘卓根之柱’附近的抵抗彻底失败后，人类五大勇士将它们压制在了只存留赤红之色的血色龙境中。的确，在那个时期，出于对龙族的同情，还有帝国血脉的考虑，我们炎火帝国的太祖上高皇帝炎君，留存了部分‘龙鳞’，以期将其融入各式法器之中。 “待有朝一日人类逐渐忘却战争与灾难，对龙族的偏见逐步消弭，再将你们彻底释放。只是，炎君或许不知，第一纪元与第二纪元时的魔源力浓度是不同的。” “魔源力的浓度？”莱特疑惑道。 恰巧在此刻，一只略显肥胖的克鲁斯德蓝猫从窗外跃入星野翔太的卧室，好奇地打量了一番坐在沙发上的三人后，三两步跳上工作台，落在了星野翔太的右肩，用疑惑的目光紧盯着三人。 他的毛发很顺，丝毫没有一点野猫流量的气息，反倒腮帮子鼓鼓的，透露出一股“老大”的气质。 “没错，当时的人们没有这个概念。”星野翔太边抚摸着那只克鲁斯德蓝猫的毛发，边用更加温柔的声音解释道： “在第一纪元时，人类可以施展许多富有想象力的千奇百怪的法术，有些甚至连克鲁斯德的科技都无法做到。但当龙族覆灭后，自然界中魔源力减少了70%，蒸汽纪元来临后，又减少了90%，直到废土时代来临，由于人类活动减少，这才恢复了一些。 “于是，就导致了需要高浓度魔源力滋养的龙鳞在不到百年的时间就纷纷腐坏、变质、干枯，化作了一摊一揉就碎的粉末。而现在的‘龙鳞粉末’，多数使用的是感染了‘无心人病毒’的‘膨裂鬃蜥’的鳞片。据说，上古时期，它们和龙族是近亲，也曾拥有过寥若晨星的‘智慧’。”(本章完) 第576章 一个约定（上） 第576章 一个约定（上） “智慧？”莱特笑着感慨道： “是啊~对低等生物们来说，的确是件难得的福祉。” “更是一种痛苦的折磨。我们契丹里斯有句古话，‘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正是因为膨裂鬃蜥拥有低等智慧，所以它们便一度成为人类捕猎的对象。”星野翔太目光转向亚达罗尼，微笑道： “说回到这瓶‘龙鳞粉末’吧，亚达罗尼，如果你真的想尽快恢复血脉，甚至重获属于龙族的身躯的话，你需要坚持使用它。” “我会坚持使用的。”亚达罗尼很快做出了保证。 “我说的‘坚持’并非普通的‘坚持使用’，而是要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中断‘龙鳞粉末’的使用，直到你能真正感受到隐匿于精神之漆黑深海底部的喷薄欲出的龙族血脉为止。”星野翔太看到亚达罗尼的脸上布满了疑惑，眉头皱得像干枯的墙皮，他索性进一步解释道： “龙族在使用‘龙鳞粉末’时，有时会陷入幻觉，在化身为龙的想象中迷失自我，坠入由欢愉、快乐和热血组成的澎湃梦境中，无法自拔。而一旦停止使用‘龙鳞粉末’，则会迅速陷入空虚、痛苦和疾病中，就像炽热的身躯坠入冰冷的深海，直到精神和认知一同崩溃。” “所以，你所谓的‘坚持使用’，实际上就是‘上瘾’，对吧？‘上瘾’带来的副作用逼迫我不得不深陷‘粉末’之中，直到重新激活龙族血脉。这样，我就会自然摆脱幻觉与梦境了，对吧？”亚达罗尼冷哼道： “也就是说，只要我用了第一次，在这段时间里，我就会成为你的傀儡，受制于你，对吧？” “你的分析不无道理。”星野翔太大方地承认道： “任何收益都有成本，任何获取都要付出，任何力量……都有代价。我可以向你保证，在你激活血脉期间，‘龙鳞粉末’不会短缺，我这个【歌奏者】也会每天为你弹奏龙族的乐曲，确保你感受不到绝大多数的副作用。 “只是，你也得为我办一些事情。这是交易，一场并非零和博弈的双赢交易。作为诚意的表现，我愿意免费为你讲述‘契丹里斯环玦’的深层奥秘。” “那么，你想让我办什么？”亚达罗尼相当直截了当地问道。 星野翔太先是一愣，旋即嘴角上扬，展露出内心难以压抑的喜悦，微微说道： “我要你刺杀沙涅娃，就是诺瓦亚斯克这座城市的现任行政长官。” “什么？？” 亚达罗尼还没作出表态，莱特和“伏冰”反倒先忍不住惊呼道： “你疯了吗？星野翔太？” “我没有疯，也不是信口胡说。在作出这个决定之前，我先去漆黑城墙上向神明吟诵了‘歌奏篇章’，回来后，又按照道神教的仪式，进行了正式的八卦占卜。”星野翔太说着，拉开工具台，在一片刺耳的“吱呀”声中，取出了一张沾满了黑色油污与红色血液的不洁纸张，递给了“伏冰”。 “上面怎么都是晦涩难懂的古契丹里斯文啊，我……”“伏冰”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道： “我虽然略懂一些东方语言，但你也知道，契丹里斯古语和现在的契丹里斯标准语之间差别还是很大的，即便每一个象形文字我都认识，可将它们组合到一起就完全无法理解了。” “我能看懂。”莱特接过了纸张，仔细阅读了一番。 上面的文字虽然有些歪七扭八的，明显是不熟悉东方文字的人抄写的。不过，在切卡夫斯克的时候莱特就发现了，炎火帝国文字和上个世界的吃货帝国文字几乎一样，只有细微的差别。 既然在上个世界，吃货帝国是自己的母国，自己的语文成绩向来全班第一，阅读古文、文言更是不在话下，要是能把这些文字完全读出来，再好好翻译一番，想必这个星野翔太会高看自己一眼，也更有利于塑造自己所谓“邪神”的形象。 有时候，自己厉不厉害并不重要，让别人以为自己很厉害才是最重要的！ 况且，【秩序者】的身份，加上“回响者”的称谓并不足以让“联邦委员会”、“秩序会”和那些拥有魔源力和职业者，甚至是非凡之人足够重视，要是能够解读神秘莫测的东方占卜艺术，或许也能在精神领域与东方神明建立联系，寻找突破序阶的可能性。 若是再能与一些序位魔物取得联系，早日走向半神或是真正序位神明的位置的话，恐怕就有机会终结废土世界，让自己真正成为“星辰纪元”的唯一“回响者”了。 在看到这些熟悉无比的契丹里斯文字之前，莱特的确没有对自己的未来思考过那么多。毕竟，被“复生泯神”囚禁在充斥着“古旧力量”与“殇”的“红幻遗迹”中三十年了，在痛苦和内耗中，人是无法为未来做出打算的。 而现在，似乎是精神领域的某一根断裂的线路终于得到了弥合，莱特那股蠢蠢欲动的野心开始迅速萌芽。 这一系列的思维活动持续了十分钟，莱特才假装长舒口气，眉头展开，像是经过了一场极其活跃的头脑风暴，他舒了口气，念道： “山天大蓄，大蓄卦。这是东边占卜的第26卦，的确是相当吉利的征兆。利贞，不家食吉，利涉大川。这里……似乎只有这么几句，其他的文字应该是炎火帝国的方言，我就不太认识了。” “哦？难怪人们说你是‘邪神’呢，莱特，果然，你拥有让人无比惊艳之处啊。”星野翔太不吝赞美道： “剩下的文字是针对每一爻的具体解释，用的是我们东瀛省的文字。你也知道，我们是蛮荒之地，要不是炎火帝国在太宗上文帝时期对我们进行了全面征讨，我们也无法领略如此深奥的东方文明。”星野翔太的脸上泛起一股油然而生的自豪，道： “东瀛省的文字为了方便使用，采取了字母与象形文字结合的形式，而真正的契丹里斯文并没有字母一说，这就是一种‘古老的进步’。不过，莱特，既然你能读出上面的契丹里斯文，那你会翻译吗？” “当然。”莱特将纸片递还给了星野翔太，凭借短暂的记忆，翻译道： “大蓄卦，有利于占卜，有利于将所做的事情继续下去，不用食用自己家的粮食就能办成事情，这是吉利的征兆。而且，有利于做出跨越大江大河的事情。” “不错。所以说，莱特，既然古老的东方文明为我占卜出了如此吉利的结果，那么，我便不能违背神明与仙者的旨意。你们知道的，动用魔源力进行的占卜往往是最有效的。而且，只要占卜结果出现，无论再进行多少次，针对同一件事，都会是同样的结果。”星野翔太头颅微微低下，眼神向上翻起，露出一副阴险但不失可爱的表情，露出一副诡异的微笑道： “换句话说，神明抛弃了沙涅娃。如果沙涅娃那个女人只是贪恋男人们的权力，试图在西边的联邦委员会覆灭后执掌反攻‘失落者’的大旗，倒也无可厚非。可她既没有瓦西里的手段与决心，也没有整合联邦的力量与勇气，她只是想要得到操控人心的科技道具，从而实现对其他人的奴役而已。” 星野翔太缓慢走到了莱特三人的面前，他先是身体用力后翻，以极其不正常的扭曲姿态，伴随着骨骼破碎的“咯吱”声响以扭曲的姿态脑袋向上，双臂与双腿交叉，诡异地站立着。 接着，他的心脏冒出了阵阵象征着失落者的蓝色光辉，在口中吐出一股烧穿了木质简陋地板的灼液后，他的喉咙中才发出了属于怪物的空灵、堆叠之音： “沙涅娃正在献祭人类和失落者，就像瓦西里所做的那样。只是，她更加残忍而已。中部帝国在第一纪元时曾一度流行过将东西方文化相结合的‘龙与彼岸花’献祭仪式。 “这种仪式需要蜥蜴的血液作为魔源力持续运作的工具，更需要肉体的相对破碎来获得神明的赞许。以往的仪式，要么整体献祭，要么如‘旧日的花火’般将人转化为能量体后再行献祭，可沙涅娃的仪式需要先将躯体肢解，以鱼类躯体做成的丝线进行勉强连接，然后，以高浓度的魔源力药剂维持献祭者的生命与意识。” “这的确非常残忍。”亚达罗尼紧咬嘴唇，评论道。 “而后，在七天时间中，每天向神明献祭一块躯体，每献祭一块，地面的祭坛上就会出现一朵彼岸花的图案，用以连接人世间、冥界与神明。当最后一块彻底献祭完成后，祭坛的彼岸花就会转变为龙族图案。”星野翔太继续讲述道： “只要集齐10800只龙族图案，就能获取足够启动‘位明’的能量，在不借助‘摇光演变台’的情况下。直接找到‘源像石柱’，开启‘心识操纵台’。” “别说了。”亚达罗尼粗暴地打断了星野翔太，“我答应你……去刺杀沙涅娃。” 第577章 一个约定（下） “炽烈之火怒而绽。” “秩序之光消而明。” “赤龙玦环生。” 一阵富有契丹里斯韵味的俳句诗篇从星野翔太的口中吟诵而出。 他的歌声悠远但十分动听，夹杂着浓郁的少年感，以及专属于【歌奏者】的音符能量涟漪。 几秒后，淡蓝色的微弱光辉从他白色的头发处向外扩散，如瀑布般汩汩而下，浸染了他的身躯。 很快，他便从诡异扭曲的姿态中解脱出来，无数零碎的混沌光线拼凑出一幅奇怪的令人精神迷乱的炫彩画面，似乎是在讲述历史，似乎又只是描述宇宙间的星辰与其构成的星座。 这些画面零散而丝毫没有逻辑性和连续性，直到一块晦暗的如黑洞般的漩涡从星野翔太的嘴巴处生成，将一切能量构成的奇怪之物变成了无数“断壁残垣”，尽数被吸入了他的口中。 “按照约定，我现在可以告诉你‘契丹里斯环玦’的特殊奥秘了。”彻底恢复正常的星野翔太戴好护目镜，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蒸汽朋克风工作装，用沾染油污的毛巾擦去嘴角流出的涎水后，从抽屉中取出了一只包装精美的笔记本。 “这是《抉择者的日记》，虽说不是原版，是我的父亲凭借记忆誊抄的版本，但内容上几乎与原版无异，充其量是几个字的差别。”星野翔太拭去上面沾染的灰尘，翻开其中一页，将其递给了莱特，用耐人寻味的眼神盯着他说道： “我们契丹里斯人，比起克鲁斯德、艾温特莱和普托亚人来说，拥有超乎寻常的记忆力，这并非异能，更不是非凡力量，而是炎君在创造这片炽热的土地之初就从神明那里祈愿而来的。 “‘抉择者’，序位51的神明，传闻他曾经历过‘龙庆’，见证过炎火帝国的衰落与克鲁斯德，乃至整个西陆国家的兴起。那是一个抛弃了农业的时代，是一个迎接了蒸汽机械的时代。” 星野翔太用吟诵神明般的激昂语气说着，身体不自觉地转向后方，双臂呈现四十五度斜向上状态，似乎是将简易吊灯当作了太阳，做出滑稽的赞美姿态。 或许是神明在冥冥之中看不惯他的姿态，或许是极致的兴奋让全身血液汇于心脏，减少了下肢供血。 总之，星野翔太跌了一跤，脑袋磕在了工作台边缘，肿了一个小包。 “没……没事吧？”莱特有些尴尬地抬头，看向星野翔太，关切道。 “当然没事了。”星野翔太似乎还没从刚才的激动中缓过劲来，只要他自己不觉得尴尬，就不会尴尬。 缓过劲来的星野翔太从抽屉中拿出了一只印着“太阳与灰烬”城市徽章的药箱，从里面取出一块洁净的白纱布，沾了点碘伏，敷在头上之后，他遥指着那本《抉择者的日记》道： “在……咳咳，在之前，序位51并非抉择者，具体是哪位神明，已无人知晓了。至少在契丹里斯的神话体系中，神明存在更迭。新的神明可以继承原始神明的名讳，也可以取得造物主的批准后取而代之。 “被弑杀的神明会空缺出来，等候半神之人经历考验之后填补，而被取代的神明则会被造物主抹去存在，就像从未在这个世界存在过一般。那位……序位51的抉择者，我没记错的话，应该叫作叶明远。据说，他也非这个世界之人，而是由异位面降临此地。” “异位面……降临此地？”莱特低声重复道。 顿时，一股激动与恐惧混杂的情绪在他的体内蔓延，就好像他的心脏深处被人安放了一堆爆竹，噼啪作响的同时让他无法平静下来。 如果说这位“抉择者”也是和自己一样是穿越者的话，那他的日记里一定会留下一些回到原来世界的线索。至少……也应该知道两个世界间存在哪种联系。 即便无法回到原来的世界，成为神明的“抉择者”应该也会留下晋升的方式吧，毕竟我们都是穿越者，应该存在专属于穿越者的晋升途径。 似乎是读懂了莱特内心的企图，星野翔太一手按着脑袋，一手抚摸着桌上打着哈欠的克鲁斯德蓝猫，一边说道： “《抉择者的日记》里面记录的绝大多数内容是第三纪元中期，炎火帝国和艾温特莱的风土人情，历史事件。它是以日记的形式书写的报告，但属于无差别的记录。 “我和我的父亲曾经试图找寻‘抉择者’的晋升方法，或是成为半神后的所见所闻，但很遗憾，这本书只记录到乃布斯克就戛然而止了……嗯，根据推算，正好是‘战争者伊凡’对雷丽塔二世发动反击的那段时间。似乎就在乃布斯克被‘天罚之火’轰击后不到一年的时间。” “这样啊。那真是有点遗憾呢。我，也曾想过朝着半神的方向努力，如果‘抉择者’能提供一些指导就再好不过了。”莱特感慨道。 “指导？我劝你最好不要碰那些危险的玩意儿。”星野翔太语气变得严肃了起来，“我听说，那群如土拨鼠般愚蠢的日涅人曾把一本暗夜之主撰写的伪作当作真的《抉择者的日记》在拜读。” “伪作？”莱特内心一惊，他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在日涅帝国时腾因教派，希望教会，乃至帝国高层，包括皇太子伊凡特在内的一帮人都研读过日涅版的《日记》。 似乎，的确是研读了《日记》，他们才进行了众多稀奇古怪的献祭仪式，包括把自己带入这个世界的“机械的歌颂”，甚至协助找到了“械元之女”的神谕。 如果……那本《日记》是暗夜之主的伪作，那么，把自己召唤入这个痛苦的废土世界，指引我得到红色魔源力，传承了古旧神明的力量，以及引导“复生泯神”带着我走向克鲁斯德。 以及让我与达克相遇，一起走向东方的这一系列事情，都有可能不是我自己选择的结果，也不是事情的自然发展，而是那位屈居于造物主之下，代表“黑暗”的神明一手策划的结果。 一道横贯废土的铁幕似乎早已落下，造物主与众神在上，我与暗夜在内，而人类与其他一众生灵在外。 那么，或许，就连“新构计划”和“新元危机”也…… 想到这里，莱特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战，他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他的智慧与认知，也不支持他向着更深层次思考，除非他能真的晋升到半神。 正巧，星野翔太的声音将他拉回了现实，“打开第124页，莱特。” “哦，好的。”莱特应承着，翻开了泛黄的书页，看到了用蓝色钢笔字书写的炎火帝国语“一二四”。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上面记录的是‘抉择者’在乃布斯克平原的见闻。在那里，他跟随一辆商队的皮卡车准备从克鲁斯德回到艾温特莱的西部都城，在一位因偷窃食物而被逮捕的少数部落老者那里，见到了这只‘契丹里斯环玦’。”星野翔太尽可能用白话讲述“抉择者”的记录，道： “那位老者据说是蒙兀族的萨满祭司，经常活跃在契丹里斯西境到克鲁斯德边境一带。当时，这枚‘契丹里斯环玦’就以‘玦’的状态悬挂在他的脖子上，为他提供一定的火焰系魔源力，用以沟通神明和龙族。 “这枚序位魔物，契丹里斯人称为‘法器’的东西一旦真正回归到‘真实的龙族’身边，就会‘推动迟滞的齿轮’，让‘星球走向正轨’。” “这两句，像是预言，更像是谜语。那么，星野翔太，‘抉择者’有告诉我们具体的方法吗？”亚达罗尼好奇地端详、打量着手腕上的“契丹里斯环玦”，疑问道。 “并没有。”星野翔太摇了摇头，“那位萨满就是以谜语告知他的，他也就当成谜语记录了。其实，在我看来，‘抉择者’更像是一位对历史的观察者或记录者。仿佛，他来到这个世界，真的只是‘来到这个世界’而已。”星野翔太敲了敲脑袋道： “不过，那位萨满说了，当你真正以龙的肉体激活‘环’状态话，‘河流会融化、冰雪会消失、死亡会暂退、万物会复苏，一切痛苦将会过去，崭新的世界将会到来。’亚达罗尼，既然‘契丹里斯环玦’暂时认可了你。 “不如，你先成为我的雇佣兵，一边帮我刺杀沙涅娃和城市委员会的高层，一边在‘龙鳞粉末’的帮助下寻找属于你的‘龙族血脉’，如何？” “暂时，只能这样了。”亚达罗尼相当勉强地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星野翔太。 说完这些，星野翔太的喉咙里发出了几声属于少年的爽朗笑容，他起身长长伸了个懒腰，舒缓着一晚上的疲惫。 做完这些，他缓缓走向窗边，拉出了窗栓，边关闭着向屋内不断渗入凉气的玻璃金属窗户，边背对着向莱特说道： “‘抉择者’对你这样的从异位面而来的人类做出过一段统一的预言，就在《日记》的最后一段。 “他说：天空还是天空，星球还是星球，宇宙还是宇宙，世界还是世界。 “以我的智慧显然无法理解这么深奥却又朴素的话语，这些，只能靠你自己领悟了。对了，《抉择者的日记》就赠送给你吧，反正是手抄本，也不值钱。” 正巧，星野翔太的话音刚落，工具台上的闹钟开始响起，发出急促、刺耳又令人感到困倦的金属碰撞之音。 伸手关闭了闹钟，星野翔太起身走到墙边，打着哈欠，对莱特三人说道： “凌晨一点了，到了城市的‘就寝’时间了。现在出门会被城市‘护卫队’逮捕的，况且也不安全。你们……今晚就留在这里吧，我那里倒是还有几床被子。” 眼看莱特三人没有任何意见，星野翔太弹走了趴在手背上吸血的“乃布斯克血蚊”，拉下了电闸。 顿时，整间屋子与整个诺瓦亚斯克城市一起，正式进入了漫漫长夜之中。(本章完) 第578章 白夜（上） 第578章 白夜（上） 新元历558年，1月6日。 克鲁斯德联邦，冰原省，诺瓦亚斯克城市，绝对行政区。 穿着带有旧帝国男性风格的克鲁斯德女式军装，诺瓦亚斯克行政长官沙涅娃伴随着皮靴接触地面带来的富有节奏感的“哒哒”声，抱着一摞厚重的文件，来到了位于“洁白行政楼”顶部的“大会议室”。 沙涅娃是诺瓦亚斯克城市委员会中少有的女性成员，更是联邦境内少有的女性行政长官，她是“诺瓦之民”，没有姓，只有这个前任行政长官为她取的名字。 在以开放、文明、平等和自由为主导的蒸汽纪元，女性都经历了长达百年的抗争才获得了进入各联邦、帝国议会的权利，即便是以“最开放”著称的普托亚联邦，直到新元之初才允许女性成为地方最高长官。 到了以死亡、残忍与血腥为主导的废土纪元，女性逐步沦为近似于一般等价物的残酷现实下，整个联邦境内，除了失落者组织和独立武装外，几乎没有几个女性超越飓风序位，担任要职。 而沙涅娃这位外表看似年轻，实则年龄一点也不算老的女性，能够走向行政长官的职位，管理整个城市，她所拥有的，恐怕并非肉体力量这么简单。 沙涅娃身处的这座“洁白行政楼”，是沙涅娃依靠内心的想法，以及梦境中所建的“希望女神”的殿堂风格结合而建的。 它的整体呈现完全的洁白，使用了带有魔源力的“白矿石”与一种前帝国遗留的航天科技配方制作的“外壳合金”相结合所制。 无论在白天，建筑外观遭受何种污染或是损坏，只要有空气流通，墙壁上洁白的物质就能与之产生奇异的化学反应，自行修补缺失部位的同时，使其保持洁白的存在。 它虽然只有不到十层，但其底部呈现出中部帝国的古角斗场风格，而高层则是沿袭了克鲁斯德帝国的科幻之风，以自由微妙的弧度构成精确的几何画作，结合了“未来之风”的太空乌托邦思潮产物。 与卡诺斯克还在勉强运行，尚未被“混乱组”攻占的“宏台”有异曲同工之妙。 由于“洁白行政楼”外部墙体的特殊物质能够自行吸收太阳光线产生电流，因此，充足的能源供应，能够保证楼内的全部电气灯，包括顶楼的探照灯在内，永远也不会熄灭。 刚从整洁的，富含科幻风的钢铁电梯中走出，沙涅娃便遇到了同样一身军队制服的“城市守备组”军事长官列夫里。 “沙涅娃大人。”刚一见到沙涅娃，列夫里边迎了上去，敬了个标准的克鲁斯德联邦军礼后，他拿出了一份刚刚翻译的电文，递给了沙涅娃。 “这是，来自冰临城的信件？”沙涅娃先是一怔，而后一脸吃惊的表情道： “冰临城还没沦陷吗？这对我们来说并不是件好事。” “的确没有，沙涅娃大人。”身为城市战略团的重要成员，即将取代联邦委员会任命的城市副行政长官弗拉迪米尔·乃布里克，成为城市二号人物的列夫里，用尽可能详细的语言，讲述西部的局势道： “似乎，在突破‘格纳季防线’，逼死了格纳季、逼的瓦西里那老家伙自杀后，那群失落者们自己产生了内斗。 “驻地在极寒特区的‘旧时矿井’的‘混乱组’，在其敌首‘冰刃’因病暴毙后，由其组织复活的来自普托亚的所谓‘新人类’亚托取代了首领位置，成了实际上的掌控者。 “由于对联邦委员会的理念不同，‘混乱组’与‘领悟教’首领，其大祭司‘先领’决裂。在以‘奥德赛之矛’为核心的‘永寒联盟’围攻冰临城外的俐奥特斯克堡垒时，他们甚至带来了一只以‘利斧’为角的‘异种怪物’，从背后袭击了失落者营地，为冰临城带来了宝贵的喘息之机。” “你是说，因为失落者内部发生了争斗，所以联邦委员会暂时安全了？”沙涅娃那张整体洁白，极端符合克鲁斯德人审美的冷峻面容上，露出了一丝遗憾之情： “列夫里，你知道的，瓦西里那老头无时无刻不想除掉我们，要不是‘演变台计划’一直没有取得成功，恐怕几个来自联邦委员会的高阶异能者，就能把你我抹杀于血月下的黑暗之中。 “的确，诺瓦亚斯克、乃布斯克、纳西德格勒，还有卡斯达格勒，我们这些屈居行政长官位置的人类，一直以来都是只知有联邦，不知有他瓦西里。几十年来，明里暗里，联邦委员会想的要么是削夺我们的权力，要么抹杀我们的存在。 “可实际上，就像旧帝国伊凡一世创立的‘冰域骑士团’一样，我们守卫在联邦实控区边境，既不要联邦供应资源，还承担了防御‘无心人’、运输物资与上交重要资源的职责。我们这些城市行政长官，要不是人类的话，他瓦西里，还有秘书库卡还能安稳地坐在‘猩域正殿’的冰色宝座上吗？” “那自然是不能的。”列夫里指着沙涅娃手中的电文道： “不过，新任的行政长官库卡还是把自己放在了瓦西里那个可笑而又愚蠢的位置上，以联邦的绝对统治者自居。他不仅斥责了我们迟迟没有出动军队西进支援前线，接纳了大量从西部出逃的军人，还要求我们供应枪械、火炮、子弹和空天军战机，用以解除冰临城的困境。 “既然，沙涅娃大人您有意要向着最高权柄努力的话，不如借此要求库卡辞职，或是给予您处理联邦事务更高的授权。这样，您可以借助诺瓦亚斯克经营多年储备的物资和人力，以人类文明救世主的姿态，出现在西部那些经受苦难之人的面前。” “要我去做上主教的圣母玛利亚？我可做不到，况且，正主只有信徒，没有愚蠢的‘爱人者’。”沙涅娃驳斥道： “无论现在西部的失落者组织，‘奥德赛之矛’也好，‘混乱组’、‘领悟教’也罢，甚至是‘荒野游客团’那样人类与失落者混杂的独立武装也好，都已经拥有了相当的实力和资源。 “只要联邦委员会这个共同的敌人存在，他们的冲突就只会是暂时的分歧。我和你打个赌，用不了一个星期，俐奥特斯克城堡就会沦陷，半个月时间，冰临城也会覆灭。” “我愿意与您打这个赌，我认为，库卡并不如瓦西里那般愚蠢，以冰临城的实力，还能坚持至少四个星期。”列夫里伸出四根指头回应道。 沙涅娃抬头看了眼列夫里相当自信的表情，嗤笑道： “那么，赌注是什么？” “一首钢琴曲的曲谱，‘埃律西亚：未来’。”列夫里拿出一张折叠了多次的崭新纸张，笑着说道： “这是我们的那位‘歌奏者’朋友，星野翔太赠予我的。传闻，中部帝国的皇帝创作了它，而日涅人的皇太子伊凡特曾用钢琴演奏它时，进入了神明与上层职业者们交流的异位面空间。” “好啊，我很期待得到这份曲谱。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我们的‘心识操纵计划’可离不开那位‘歌奏者’。还有……留宿在他房间的‘邪神’与龙族。”沙涅娃的脸色突然变得阴沉，她凑近列夫里，压低声音道： “那位在‘血调’中得到蓝色结果的‘邪神回响者’，真的能成为我们启动‘神龛’，走入神明殿堂的媒介吗？还有那条龙，你有多少把握让他心甘情愿地成为我们的‘材料’？” “30%，沙涅娃长官。”列夫里露出诡异的笑容，回答道： “不过，现在有了了解联邦内情的达克·蒂里斯，我可以将把握提升到65%。正好，东边的乃布里乌斯迷失在了‘衰锂矿’丰富的外乃布亚山，我们可以利用它们亟需赚钱的心态，通过冒险者公会将他们分开，逐个击破。 “正好，这些盘踞在东边不守规矩的失落者组织需要敲打一下了。无论是被契丹里斯文化感染的‘冥夜卫’，还是深受中部文化影响的‘奉献组’，做出绑架行政长官的行为，都是在自取灭亡。” 听到这里，沙涅娃竟然放肆地哈哈大笑，她偷瞄了一眼“洁白行政楼”外明亮而刺眼的太阳一眼，背对着列夫里道： “瓦西里已死，联邦委员会将亡。现在，一只‘异种怪物’就能威胁失落者们的组织，一条幼小的龙，足以沟通神明。而我们，则可以站在帷幕之后，成为新的操纵者、傀儡师了。” 沙涅娃说完，抱着文件，走入了“大会议室”。 她并不知道，身后一盏外壳雕刻着龙与神明纹路的电气灯，拼命闪烁了几下后，陡然熄灭于一众似乎永恒的白灼光亮之中。 第579章 白夜（中） 第579章 白夜（中） 诺瓦亚斯克，“命运解读所”，地下一层，“魔法贯通室”。 莱特刚坐上绣着鸢尾花、太阳花与牡丹花的坐垫，安娜便将一整瓶“魔源焰液”浇在了周围用小刀雕刻的魔法阵上。 轰！ 一阵急促而骤然的火焰喷发，使得周遭如密林般令人感到恐惧的黑暗空间，蒙上了一层怪异的，不断呈现扭曲姿态摇曳的，却无法窥见其实体的火焰。 紧跟着，莱特周围的世界突然变得明亮起来，原本单调的黑红色调，瞬间被赤色的天空、绿色的地面与无尽棕色的山峦所笼罩。 这些属于大自然的场面丝毫没有任何属于人类认知的真实，倒像是抽象派艺术家用马赛克图格尽力拼凑起来的色块叠加。 树木的枝干僵硬地摇曳着，头顶的禽类生物像是定格动画般盘桓而去，周围突兀出现的碎石阵堆砌的祭坛，富有一层专属于契丹里斯上古文化的色彩。 坐于这片诡异世界的莱特，此刻感觉自己像是一只被捕获的魔鬼，正在无数潜伏着的猎魔人间，开庭受审。 “这曾是一个真实的世界，在契丹里斯的文献中，称作息壤境，也即现在的晨曦土。”安娜的声音仿若从万米深空而来，显得空灵而又悠远： “红色魔源力的一大特点便是传承，可自契丹里斯人的‘至高无上的始祖’炎君将其捕获后，它便成了【秩序者】的专属。只可惜，第一、第二纪元时有关上层职业的理论并不完善。所以，这种力量便逐渐被人遗忘，直到我们的那位暴君降临。” “莱特·苏格拉。”安娜的声音恢复了正常，她以灵魂态出现在了莱特面前的幻境中，漂浮至莱特面前，继续讲述道： “这是属于炎君的世界。” “炎君的？那么，我将接触的是炎火帝国开国之君的力量？”莱特双眼似是在冒光，他的心脏开始砰砰作响，双手止不住地颤抖，难以压抑的激动之情浮现在脸上。 “没错。”灵魂态的安娜微微颔首，笑道： “得益于你这几天持续不断地魔源力输出，加上你体内薄弱的契丹里斯血脉。实际上，人类的灵魂与肉体是不同的实体。在转移到新的肉体时，总会产生细微的影响。你通晓契丹里斯的文字，了解炎火帝国的文化，那么，你灵魂深处的能量，便会为你带来专属于东方的血脉。” “真是新奇的论调。”莱特腹诽道，他浅笑一声，表示既不赞同，也不反对。 “持续的魔源力释放，不仅让你的‘暗迷之触’重新恢复了活力，还让你的体表生成了一层温暖的火焰覆盖，强化、磨炼你的肉体。”安娜继续说道： “这种轻度的释放，就像呼吸一样，非但不会让你精神崩溃，还会使得红色魔源力越发轻盈、结实和柔韧。如此一来，它不再会集中于你的大脑附近，影响你的思维和认知，反倒会随着血液流经全身，提高身体接纳度的情况下，加速魔源力的交汇与凝结，实现我曾向你提及的‘魔源力二次呼吸’。” “那么，在这里，我还要继续持续的……呃，低度地释放红色魔源力吗？”莱特捂住胸口，面露难色道： “你知道的，安娜，无论多么低浓度的红色魔源力都会对我的身体造成影响，一旦透支，影响将会是不可逆的。而且，据我观察，这种力量对我造成的影响并非体现在精神或是肉体上，而是，来自命运。” “你是说，它会改造你的未来？”安娜有些诧异地低头看向莱特，此刻，身为灵魂态的她放弃了悬浮状态，以双脚接触地面的姿势，缓步走到莱特面前。 “红色魔源力的力量来自沉眠于噩梦中的伟大造物主，而失落者与半失落者赖以为生的灼液，或许来自拉莱耶。可，我能感觉得到，传承至今的红色魔源力中蕴含了太多属于深海‘古旧’的力量。似乎，每一位曾经的拥有者们都倾向于使用‘暗迷之触’的力量。”莱特低声道。 他的漆黑双眸始终紧盯着周遭不断泛起魔源力涟漪的赤色空间，他生怕自己过度的语言或是情绪波动，会影响这片来之不易的“学习”环境。 “因为强大。”以灵魂态进入此地的安娜，显然没有莱特那般小心翼翼，她反而用足够响亮的嗓门道： “人类总会钦佩强大的力量，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我们也会想尽办法去攫取、抢夺和挖掘，直到身躯破碎、血肉横飞、精神消弭、世界毁灭。强悍的力量必然存在不受掌控的可能。 “然而，经历了多代【秩序者】们的使用加传承，实际上，属于‘暗迷之触’暴躁的一面已经消逝在了时间造就的历史长河之中。除了初始的几位使用者是‘古旧神灵’或是‘古旧生物’之外，后续的使用者无一例外都是人类。” “人类？会赋予红色魔源力什么特别的价值吗？”莱特问道，有些茫然地看向安娜。 “当然有。”安娜的回答斩钉截铁，她的脸部微微下沉，就好像掌控魔鬼之力的巫妖女王一般，“‘秩序’、‘安全’和‘理性’，这是人类赋予‘暗迷之触’的伟大意义，《异化魔典》有云：触手并非严格意义上‘古旧’的代表之物，就如同翅膀并非龙族的专属；人类可以使用龙翼瞭望天空，也可以用触手领略深海。 “所以，命运和未来，在我看来都是无稽之谈。龙族曾言人类是遭受诅咒的种族，必将在龙之辉耀下焦灼、消弭。可实际上，人类统治了大陆，差一点统治了星球。 “命运，只不过是无数不同的选择交织在一起所导出的结果，只是加了点不确定性而已。而未来，则是千变万化的信息搭建的水晶球，你相信，它便是现实，你不信，它便是推测。” “所以，你是说，我应该摒弃脑袋里有关命运的这些无稽之谈，立足当下，尽可能领略红色魔源力内涵的本源力量，只有将它们彻底解读出来为我所用，才能真正以强者的姿态抗衡……不，选择命运？”莱特双手握拳，紧盯着安娜，双眸炯炯有神、微微发光，透露出坚定之态。 “当然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得赶快尝试吸纳炎君的力量，要不然我的水晶球就要爆炸了！”安娜面部扭曲，近乎歇斯底里地催促道。 “哦，好吧。”莱特尴尬地挠了挠头，盘腿，席地而坐。 很快，周围的赤色仿佛泄露的颜料一般，从天空倾泻至目光所及之地，山脉、湖泊和树木尽数笼罩起一层血色的枯萎之态，好似夹杂着魔法的疫病掠过繁荣、丰饶之地。 天空中出现了一圈圈向外扩散，不断重复着生成、消逝动作的金色波纹，一连串的属于人类与龙族的战场嘶吼由远及近，与火药的爆炸声混杂一起，嵌入了莱特的精神上深处，附之如蛆般挥之不去。 紧跟着，他身边的碎石阵开始不停翻涌，配合着迅速乌黑、暗沉的天空，升起一阵阵足以沟通神明的烟雾，并不断生成金色的契丹里斯文字，与衬托其存在的黄色符纸。 碎石、符纸和一圈圈漆黑的气息犹如深海漩涡一般聚拢而上，如古老的树木般将莱特裹挟其中，似要让他被迫融入这片诡异的泛着浓厚契丹里斯文化气息的赤色天空之下。 然而，几秒后，一阵红润的光辉从莱特的心脏向外喷溅，碎石构成的墙壁开裂为“网”，向外映衬着与周围格调迥异的金色之辉。 如龙般的愤怒吼叫从莱特身躯中发出，使得山川震动，赤色的云层微微消散。 顿时，一切的烟雾消失，碎石纷纷落地，化作酥脆的粉末。地面上只剩下一层烧焦的草皮，散发着微弱热度的同时，吸纳着从半空坠落的巨量火星。 “赤色之空罩。” “古老龙族之怒吟。” “化而万鬼漠。” “莱特，这就是专属于契丹里斯炎君的伟大力量，‘赤化龙吟’。”安娜无比真实的声音传入莱特耳中，他猛地抬头，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安娜的“命运解读所”中，回归了现实。 “不错不错，炎君的力量与龙有关，炎火帝国的皇室拥有至少一半的龙族血统，他们的臣民敬仰龙的文化。”安娜边鼓掌恭喜莱特，边解释道： “如果你有幸能顺利抵达契丹里斯的话，这份与炎君和龙有关的力量，能为你赢得很多他们的好感。” “那么，安娜，‘赤化龙吟’，能为我的战斗，带来什么？”莱特抬头，用发红的双眼望向安娜。 “它能强化你的勇气、力量和精神，最重要的是……”安娜嘴角上扬，耐人寻味地笑道： “它能短暂赋予你‘君王’的身份，使那些低等魔物与‘无心人’心生畏惧。当然，也包括那条从瑟讷尔监狱中释放的龙族。” 第580章 白夜（下） 第580章 白夜（下） “纪元X：漆黑的长空因龙鸣而无法安眠，死寂的长夜因天罚而白昼如新，绚丽的牡丹坠地，旺盛的向日葵枯萎，鸢尾花与矢车菊灼烧，无尽的繁荣航路坠入深海。这是迪普瑟的呼唤，这是克苏鲁的悲鸣，这是废土长夜的永昼，这是星辰之前的黎明。暗夜之主的愁容于息壤而起，终于晨曦。此畏‘白夜’。”——《暗籍》 新元历558年，1月9日。 克鲁斯德联邦，远东中区，“大铁路”，“新拓一号专线”。 天色因持续的降雪而变得阴暗、沉寂，如同置身于密林之内，被昏暝的漆黑古木所包裹一般。 这趟由诺瓦亚斯克出发，终点为同为远东中区的霍普托夫的“新拓号”列车，搭载着各地汇聚至此的各类冒险者，正穿过一片古早的人类城市遗址，在白灼搭建的世界中，驶过两栋接近五十米高的半截高楼建筑残骸。 此刻，达克正跪坐在列车的锅炉房内，在一旁的冒险者协助下，检修和维护这些老旧到几乎报废的金属管道。 “这些都是老家伙了，还都加的是原始的煤炭做燃料。我记得，联邦西部虽说在早期还在使用煤炭作为军用燃料，不过至少一百多年前就都改用汽油了。”达克对着还在拼命燃烧，向外喷溅火星与少许黑色烟雾的锅炉捶打了好一番，腹诽道。 “东边是比不上西边，没有那么多旧帝国的工业遗址可以接收，用来研究、发展‘新能源’。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西边的科技再强悍，不也沦陷在了‘无心人’手里了吗？我们东边虽然落后一些，好歹还能容纳你们这些西边逃过来的小军官。”一位身着棉服，戴着标志性黄铜护目镜的中年用略带鄙夷的口吻驳斥道。 他叫安东尼·风间，是炎火帝国与克鲁斯德人混血，祖上是一百多年前，“畿核区”外部据点般若崮废弃时，向西逃难的东瀛省人类。 一起在列车上相处的两天，达克了解到，这位混血者安东尼的成分远比他想象地要复杂得多。 虽说他的祖上是人类，可到了他的爷爷辈，他的爷爷风间初次与拥有浓厚克鲁斯德西部血统的失落者媾和，生下了他这位拥有非凡力量，对魔源力和机械相对精通的半失落者。 仔细看去，安东尼·风间大约40岁，经历过多次艰苦的战斗，脸上、身上，尤其是脖颈处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无心人”的抓痕，以及炮弹爆炸的灼伤痕迹。 他的头发是漆黑的，极其富有东方人类的韵味，可蓝色的眸子、蓝色的半机械心脏，加上突出的颧骨和一米九的身高，以及健硕、宽大的，几乎没有任何杂质的强健肌肉，突出了他克鲁斯德的“暴力”血统。 此刻，安东尼把随身携带的“联邦雄鹰-新”狙击步枪放在一旁，任由锅炉内的高温炙烤它的白色隔热外层，他从旁边杂乱地堆砌着各类复杂却并不实用工具的箱子里倒腾了半天，找出了一只扳手和两枚螺栓，递给了达克。 “我看啊，你们东边真不算落后，不然也不会找我这个小军官来修补这个老家伙，不是吗？”达克边维修，边打趣道： “锅炉水箱的两枚螺栓生锈了，导致压力过低，安全阀没法工作，现在换上之后就会好点，至少能再维持个一两周。不过，我还是建议你向冒险者协会的负责人报告一下这件事，最好在到霍普托夫的时候大检修一遍，要不然，到时候这出一点问题，那出一点问题，头疼医头、脚痛医脚总不是长久之计。” “达克，你也知道，如果无法完成任务，冒险者公会是很难得到城市委员会的拨款。尤其是沙涅娃那个x子夺得行政长官位置之后，联邦委员会就掐断了对东部各城市的拨款。”安东尼靠坐在车厢铁皮墙壁上，放松着身体，斜眼看向达克，冷笑道： “如此一来，冒险者公会就只能完全依靠诺瓦亚斯克的资金，而获取资金的条件，只有一条，那就是完成城市安排的任务。” “怎么讲？”达克听到这里来了兴趣，他把扳手放回工具箱，将锅炉重新扣好后，坐到安东尼面前，从怀中掏出了一支诺瓦亚斯克本地生产的“安神内卷花香烟”，递给了安东尼，问道。 “完成任务，获得赏金。比如，完成一件c级任务，得到300新卢布，完成一件b级任务，得到500新卢布，任务的等级越高，奖励越高，可上限只有1500新卢布。不过，20%的奖金要支付给城市行政团的税务处，作为城市建设基金，剩余的50%支付给协会作为抽成，而剩下的那点钱，扣除武器、食物等等费用后，才能平分到每人手中。”安东尼解释道。 “这么说的话，c级任务完成后，如果有20个人平分奖励的话，一个人能得到6枚新卢布，扣除40%的成本，一次可以赚取3.6新卢布。这种奖金……听起来不算多，可实际上不算少了，都赶得上冰临城工厂工人半个月的酬劳了。”达克仔细算了一笔账。 “不过，分的人越多，所有人得到的越少。有时候，一次s级任务的参与者能高达1000人，这样算下来参与冒险还会亏损。可一次e级任务有时候就一两个人参加，虽然报酬少，可分钱的人少，反而很赚。”安东尼向达克讲述了现实情况。 “那么，我推测，随着参与s级任务的人数增加，效用降低，人们会倾向于参加更低层级或是参与人数较少的任务。而这样会导致低端任务参与者增多，边际效益减少，又会冲向高端任务。”达克凭借在战略团所学的知识，分析这个有趣的现象道： “任务的参与人数是严格保密的，泄露人数会被城市护卫队处决。那么，在向高低等级任务摇摆的过程中，人们不可避免地会陷入囚徒困境中，产生对未知的恐惧，根据中间者原理，到最后，最有价值的，或是参与人数最多的，反而是中间等级的任务。” “没错，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c级任务的参与者最多，收益中等。可你知道吗，达克，参加这次‘寻找乃布里乌斯’任务的人数反倒超过了三千人。”安东尼瞥向达克，嘴角微微上扬，道。 “3000人？为什么……为什么会这么多？还有，这辆‘新拓专线’上最多只有一百多号人，其他的人难道是分批过去的？”达克内心陡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当然！”安东尼笑道： “至于其他人，的确是分批过去的，只不过，他们已经得到了冥界的召唤，前往水草丰美之地了，所以才会轮到我们。实际上，进入远东中区之后，每一个环节都会产生难以预料的危险。 “由于‘演变台’计划的最后一枚核心，应该叫作‘契丹里亚的核心’，几天前在乃布斯克的旧帝国科学实验室遗址内被发现，远东三区内原本沉眠的怪物、魔物、‘无心人’、失落者和‘异种怪物’开始蠢蠢欲动。其中还包括曾融入人类世界的血族。” 安东尼顿了顿，调整了一下侧躺的姿势，进一步解释道： “据说，乃布斯克的行政长官，乃布里乌斯，就是依靠权力占据了这枚核心，为了启动它，才前往‘衰锂矿’丰富的外乃布亚山，在寻找矿石能源的过程中失踪了。 “可听说他失踪之前，是随身携带着‘契丹里亚的核心’的，即便‘核心’不被失落者占据后利用，它所散发的气味，也会让众非人生物们精神抖擞，蠢蠢欲动。” “我说怎么这项任务报酬这么高呢，那个冒险者公会的小子还告诉我，这里可以免费获取物资，原来是之前的人都死了，我们才能收集他们遗留的物资；分割赏金的人少了，我们的报酬才会更高。”达克嘟囔着嘴，做出一副略感滑稽的生无可恋状态。 然而此时，原本平稳运行的“新拓号”列车却突然剧烈震动了一下，在一阵刺耳的轮子与轨道的摩擦声中，列车向前滑行了一小段后，竟然熄火停下了。 “我来看看怎么回事。”安东尼一把拿出腰间的军用望远镜，透过前部车窗观察远处的冰原和森林带。 他发现，靠近车头的位置正冒出滚滚漆黑烟雾，有几只手拿简易骨叉的类人生物正向着列车冲来。 它们刚一靠近列车，肚子便迅速鼓胀起来，如气球般瞬间爆裂，炸出绚丽、璀璨的火光。 轰！ 列车再度拼命震动，安东尼站立不稳，手中的望远镜差点掉落。 将望远镜收好后，安东尼拿起了“联邦雄鹰-新”狙击步枪，摘下耐热材料，向达克解释道： “这些是变异了的‘无心人’，属于‘爆体无心人’的异类，名为‘爆体鱼人’。乃布亚山脉西侧，霍普托夫以北的区域曾经是湖泊，叫作卡斯塔德湖，是乃布斯克显贵的封地。 “新元危机后，这里的显贵们纷纷逃走，变成了乃布斯克城市的辖地。由于曾经这里是魔源力者进行实验的场所，于是在湖泊干涸后，诞生了‘爆体鱼人’。不过，乃布斯克应该在这附近有‘军事瞭望台’之类的建筑，再不济还有‘第四空天军’。 “难道说，形势已经恶劣到军用建筑被大量废弃了吗？还是说……” “我能感觉到一股奇异的黑暗系魔源力波动，它们在冰间，又不在冰间。”达克右手按在胸口，感受着半机械心脏的跳动，低声道： “有失落者在指挥这群‘无心人’。” 感谢夏至未至xxx22751投喂的月票，你们的支持是我持续更新的动力！！！ 第581章 “血潮”下的战斗 第581章 “血潮”下的战斗 “失落者？”安东尼将“联邦雄鹰－新”步枪扛在肩上，一手抚摸着刷过油漆，显得格外崭新的枪管，一边用谨慎的目光观察着正在快速逼近的几个“爆体鱼人”，问道： “它们的领袖在哪里？就是，呃，背后指挥这些‘无心人’的失落者？” “我不知道。”达克摇了摇头，有些尴尬地回答道： “那个失落者，似乎和我一样拥有【引乱者】的能力，将自己的身体隐匿于‘无心人’和环境之中了。或许是因为我们拥有相似类型的魔源力，我才能感知到它的存在。” “先不说这个了，情况紧急，你带武器了对吧？先和我来解决掉这些怪物！”安东尼大声疾呼道。 伴随着另一阵声势浩大的吼叫和爆炸，达克和安东尼面前不远处的车厢陡然升起一团如流水般向外扩散的火球。 火焰如闪电般骤然膨胀、消逝，留下了熊熊燃烧的钢铁之物。 砰！ 安东尼半蹲下身，扣动扳机，顷刻间击毙了一只企图靠近两人的“爆体鱼人”，接着，他接连扣动扳机，打出了五六发子弹，击倒了稍远处的“无心人”。 虽说遭到了几发爆炸影响，列车倒是还没脱轨。眼见突袭的效果不佳，指挥这群“无心人”的失落者发出了一阵清晰而又严厉的狼嚎。 这些“爆体鱼人”，很快拿着手中的骨叉退回了卡斯塔德湖遗址与铁轨的交界处，企图与身后来自乃布亚山脉西侧的密密麻麻的其他种类的无心人会合。 “是‘无心人浪潮’，新的‘无心人浪潮’！”这些冒险者们高声惊呼道。 他们之中只有少部分是达克这样的从西部过来的联邦小军官，还有个别如安东尼这类的老冒险者，但很多只是心怀发财梦想的年轻人，在诺瓦亚斯克城市委员会的忽悠之下来到这片充斥着危险与机会的远东中区。 轰！ 又一阵响彻天地的爆炸声从“新拓号”列车尾部传出，不少冒险者的精神濒临崩溃，他们有的捂住脑袋哭喊，有的干脆拿着枪支不要命地向前狂奔，很快便被回头反击的“爆体鱼人”叉穿了心脏。 “这群乌合之众啊！”达克叹息道，摇了摇头，“敌人只是做出了试探性的进攻，就知晓了我们低劣的水平。” “是啊。”安东尼仰望着黯淡的充斥着乌云的天空，啐了口唾沫道： “和这么一群虫豸们一起冒险，又怎么能完成任务！” 好在，维护列车的工作人员，多数属于经常往来危险城市的精英，他们不仅受各城市委派，还拥有联邦委员会授予的序位，在危急时刻，他们迅速切断了被爆炸波及的车厢，拿起喇叭，维持秩序的同时，将惊恐的冒险者们赶到了相对完好的车厢。 紧跟着，这趟列车的车长，同时兼任诺瓦亚斯克战略团运输部组长的哈卡·冯·卡斯达诺夫迅速从车窗跳下。 他一把扔掉了手中的杂牌步枪，组织车上战斗经验丰富的部分异能者、士兵和工作人员，进行简单反击。 “你们，去‘安全车厢’拿武器，记住，能拿走的要尽可能拿走。现在这群‘无心人’似乎在等待某种命令，暂时逡巡不前，我们要趁机把他们击退，以时间换取空间，留出足够的逃跑位置。”哈卡用浑厚、低沉但刚毅有力的声音命令道。 随着部分车厢的火焰熄灭，加上切割分离工作逐渐完成，天空中的乌云退散了些许，太阳如高悬的命运之轮般向这片充斥着血腥味的大地泼洒了些许金色的光耀。 这群生存于昏暗中的“无心人”开始在阳光之下变得躁动不安，他们身上的鳞片逐渐由深蓝色，向暖色系转变。 “这群‘爆体鱼人’，似乎拥有变色龙般的能力，能融入环境之中，难怪第一时间我们没有能够发现它们，进行还击。”安东尼分析道。 不过，他手中的动作始终没有停下。 在其他人还拿着步枪、狙击枪、火箭筒，甚至小型手炮走向车外，找好角度准备射击时，安东尼通过“联邦雄鹰－新”上的高倍镜，似乎在逐渐明亮的环境中，看到了那只如鬼魅般隐匿起来的失落者身影。 “这里！”安东尼低声道。 砰！ 一发特意换上的银制子弹从枪管中射出，在最初的加速度过后，以及其优雅的抛物线姿态，从一众发出杂乱吼叫的“无心人”头顶疾驰而过，穿过一片怪异的积雪间的阴影，带着些许血迹打向了地面。 接着，沉闷的呜咽声从阴影中传出，一只披着袍子的失落者捂着胸口，身影拼命闪烁了几下后，流淌出混杂着灼液的蓝红色血液。 “进攻！”那位披着鸢尾花袍子的失落者并没有惊慌，也没有失去意识，而是用白皙的手指向列车方向，口中发出带着颤抖的极具少年感的声音。 同时，他的帽衫在突如其来的狂风下被陡然掀开，露出了赤红的双眸，以及普托亚人专属的尖锐下巴、高挺鼻梁，以及血族专属的石膏般惨白的脸部皮肤。 没错，他便是“秩序会”前任“执掌者”“风矿”的跟班米伦，一位看似微不足道的血族保镖。 此刻，他正拼命涌动体内属于火焰的魔源力，手中拿着一块散发着可视化寒冷气息的山形坚冰，指挥着这群危险的“无心人”，对列车发动“浪潮”。 随着“无心人”们不顾一切地向前冲锋，米伦终于坚持不住，双腿瘫软，跪坐在地，单手捂着胸口，嘴巴里不住地咳出鲜血，可脸上依旧是一副坚定之情： “不能……让这帮人找到‘衰锂矿’，不能再让它们启动‘演变台’毁灭这片我们……我们赖以生存的土地了。人类……这种卑劣的生物，只要稍微有点诱惑……就会不顾一切地向前冲去。 “‘风矿’……就是因为他们的阴谋……变成了……变成了‘普拉米尼之斧’。我只要在这里……在这里拖住剩余的冒险者，只要等到……等到乃布里乌斯的精神彻底崩溃，‘奥德赛之矛’和‘奉献组’的兄弟们，就能摧毁……摧毁‘契丹里亚的核心’，避免，灾难。” 回到达克和安东尼这边，虽说安东尼举枪击中了米伦，可他并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打中，而远处卡斯塔德湖遗址附近的“爆体鱼人”又开始不顾一切地向前冲锋，他不得已，又举枪朝向它们继续射击。 而达克则涌动起体内充裕的水源系魔源力，配合着冰天雪地环境赋予的独特自然加持，手中涌动起蓝色的光辉，将一根根象征着死亡的冰锥推向敢于近身的“爆体鱼人”，抢在他们自爆之前，戳破他们储存生物燃料的腮部。 虽说这样的进攻让不少黏稠、恶心的乌黑色黏液散落一地，也使得“爆体鱼人”的身体从中裂开，向后外翻，就像一幅极端复杂的拼图般在沉闷的响声后四散落地，但好在避免了更多的伤害。 “嗷呜！”“嗷呜！”“嗷呜！” 接连的几轮进攻都被冒险者和列车工作人员组成的临时队伍击退，“无心人”们体内的本能开始与失落者的能量抗衡，渐渐地，米伦体内的魔源力开始枯竭，由于与环境本身存在相克关系，米伦的火焰系魔源力正在逐渐濒临枯竭。 如干涸的河床无法供给生物们的栖息一般，“无心人”们的反抗开始加剧，他们喉咙中发出的类似狼类生物的悲哀鸣叫，就是对控制的本能抗争。 在一个个“无心人”倒下的同时，同伴体内血液散发的不甘气息，也使得后续的“无心人”们开始逐渐后退，不敢接近列车。 “我们的进攻起效果了，‘爆体鱼人’，还有其他的‘无心人’开始后退了。果然，车上准备些西面来的武器总没有坏处。”哈卡那张如揉碎的纸张般沧桑的脸上，露出了点难得的瘆人笑容。 他快步翻越车窗，回到了驾驶室，同时打开全车的喇叭，命令道： “‘无心人’开始撤退了。现在，所有人在十五分钟内回到前五节车厢，收拾好个人物品和‘收集物’，我要全速冲向霍普托夫了！” 短暂的兴奋过后，在场幸存的冒险者们开始按照命令，收回武器，搬走还有价值的“爆体鱼人”的躯骸，在拿走了剩余车厢内的物资后，他们回到了车厢内，紧闭了门窗。 很快，急促的铃声如召唤迷失的魂魄般开始在冰雪荒原中响起，吵架声、谈论声和痛苦哀号声，以及劫后余生的欢喜声在车厢中蔓延开来。 包括达克和安东尼在内，健全的冒险者开始清点物品的损失和缴获物的价值，而受伤的人，在简单包扎伤口后，除异能者外，都在注射由列车分发的“联邦零号药剂”，避免“无心人病毒”的侵害。 第582章 “爆体鱼人”的由来 “纪元X-01：夜非夜，日非日，白昼非昼，长夜非夜。白熊与双头鹰于西，伟大的哲学与雕塑于中，鸟居樱花与仙者在东，均未曾低垂高傲的头颅，俯瞰云层之下的‘竭心’光点。白袍者非罪，王冠者邪祟，摇光之侧，救赎之矿，利斧再临，演变未开，番红已至，红梅遥远，龙鸣与旷野，毁灭于西陲。”——《暗籍》 新元历558年，1月10日。 克鲁斯德联邦，远东中区，霍普托夫城市外郊，“新拓一号专线”。 休息了整整一个晚上，稍微舒缓了些许极致的疲劳感后，达克从迷幻、纷乱的梦境中苏醒。 他起身掀开安东尼为他披上的大衣，摇晃着走到车厢的盥洗室，猛地冲洗了两三分钟后，才走回自己的房间。 安东尼早已苏醒，由于祖上传承的克鲁斯德血统，这个大块头习惯于晚睡早起，007二十四小时待命，以及在这种激烈战斗的极端恶劣环境下保持忍耐，以充分的力量持续作战，而不会精神崩溃。 “早啊，安东尼。”达克打着哈欠，向安东尼问早安。 “早，达克。”安东尼只是简单地回应了一句，便走到过道摆弄起昨天激战中捕获的“爆体鱼人”。 “安东尼，怎么一大早就开始摆弄这么恶心的东西。虽说列车的货箱被暂时遗弃了，可其他冒险者都把捕获的‘猎物’挂在外边，你怎么拿进来了？”达克强忍着刺鼻、呛人的恶臭，以及那股极寒天气都无法压抑的仿佛来自深海的不适感，抱怨道。 “这是唯一一只完整的‘爆体鱼人’。”安东尼戴上手套，边观察，边拿出一只黑色封面，页面泛黄的小笔记本记录着，“‘爆体’类‘无心人’属于比较特殊的一类，虽不及那些令人san值减弱，精神崩溃的家伙们危险，可他们足够恶心。” “恶心？”达克顺口问道，瞥向面前的那只爆体鱼人。 这只“爆体鱼人”，从外表看，的确是卡斯塔德湖泊遗址附近的产物。这里曾因为隶属乃布斯克显贵们的专属封地，曾聚集过一批高污染的蒸汽工厂。 达克在马扬市时，曾看到过两份名为“旧帝国东部地区图鉴”和“卡斯塔德湖泊废弃详解”的文件，上面曾清楚地记录道： “自称‘冰皇’的伊凡十九世，曾在工业繁荣的末期，在外乃布亚山和卡斯塔德湖泊附近发现过竭心矿石。这类矿石比石油的能量转化率高出数倍，同时能为火焰、光明系魔源力使用者提供力量加持，并且还能协助半龙人以牺牲生命的方式短暂取得龙族身躯而闻名。 “因此，‘冰皇’伊凡十九世在卡斯塔德湖附近建立了‘复龙所’，以协助旧帝国复兴真正的龙族，协助帝国作战，以消除来自无尽冰洋、无人沙漠、艾温特莱地区和中心湖泊的军事威胁。 “多年的高污染物质排放，加上偶尔的‘天罚之火’实验，以及几次失败的‘激发龙族力量’的实验，使得卡斯塔德湖泊表面逐渐积累了一层难以消解的黑色粘稠油污。加上水源的蒸发，到了‘冰皇’伊凡十九世死去的那年，卡斯塔德湖泊已接近干涸。” “我……读到过不少有关卡斯塔德湖的文件。的确，卡斯塔德湖蒸发后，留下的干涸底部失去了净化污染的能力，由于地形原因，这里的污染物很难被卡车运出，要是使用纯人力的话，恐怕要不了几个月克鲁斯德皇帝就得被愤怒的平民砍下头颅。”达克凭借记忆里的内容，认可了安东尼的描述，他继续托着下巴道： “不过，按理来说，自卡斯塔德湖蒸发后，这里的湖鱼、湖虾，哪怕是水草都尽数枯萎、死亡了，后来的……‘爆体鱼人’，又是怎么形成的呢？这点我很好奇。” “序位魔物。”安东尼给出了一个意料之外，却又情理之中的“通行答案”。 “卡斯塔德湖消失后，‘复龙所’便被信奉科学的伊凡二十二世所取缔，其余的研究，包括‘竭心矿石’在内，都被带去了极寒特区的旧亚霜区。只不过……”安东尼的声音越发低沉，就好似有魔鬼居住在他那张并不算大的喉咙中似的： “这里曾隶属于正主教的牧首保罗乌斯。那些乃布斯克显贵没落后，为了维持表面的奢靡，他们曾与帝国的‘中枢教会’签订了《卡斯塔德使用权交割协议》，将已干涸的湖泊，‘卖给了’教会。 “而‘中枢教会’拥有湖泊使用权的时间里，既没有技术探测和挖掘河床下储量丰富的‘竭心矿石’，更没有利用河床上留下的丰富盐矿资源获利。而是开展了很多以往不敢涉猎的邪恶魔源实验。” “你是说……牧首保罗乌斯，以及他背后的教会所做的实验，产生了‘爆体鱼人’？”达克猜测道。 “当然不是，那会儿‘伊万诺夫病毒’还在极寒特区某间实验室的试管里呢，并没有泄露。”安东尼边用手认真抚摸、检查着这只完整的“爆体鱼人”，像是在对待一件精美的，由中部帝国上古艺术家倾尽毕生功力雕刻的绝美雕塑一般，边用半陶醉的语气回应道： “实验，只能造成新的污染，以及更为复杂难解的魔源力流动。蒸汽纪元时，自然世界里的魔源力濒临枯竭，以至于那个时期，序阶4已是顶尖水平。保罗乌斯为了成为半神，试图使用卡斯塔德湖泊遗址，塑造一片能持续释放魔源力的培养皿。” “培养皿？真是个有趣的想法。”达克用普托亚式幽默语调腹诽道。 “当然。魔法的护卫者们一般都是意志坚定的赌徒，保罗乌斯一生都未使用过任何蒸汽工业的产品，就算是进食，他宁可使用契丹里斯竹筷，也不会用工厂批量生产的刀叉。”安东尼解释道： “不过话又说回来，保罗乌斯认为魔法的枯竭是人类摒弃了神明。他认为，人类的信仰是神明存在的关键，而造物主和神明又是形成魔源力的关键。人类拥有信仰，便能在举手投足间重塑自然间的魔源力。等积累到一定水平后，魔源力便会自由流动，愈加繁盛。 “所以，他试图塑造一位‘天使’。” “‘天使’？他不敢去创造神明吗？毕竟，克鲁斯德人的确创造了‘械元之女’。”达克调侃道。 “‘械元之女’是旧帝国的一件失败品，而保罗乌斯创造的‘五色天使’，却是真正的成功品。”安东尼轻叹口气，斜向上望着车厢顶部，好似在观察白昼天空后漆黑无垠的宇宙一般，“他献祭了拥有强悍金属系魔源力的梅意思，草木系魔源力的维斯，水源系魔源力的暗见炼狱，火焰系魔源力的沙依，以及大地系魔源力的亚历克塞。 “这五位当时拥有最强魔源力的魔法师被药物拉入了疯癫之境，在将全身的魔源力汇聚于心脏时，被子弹贯穿了大脑。于是，他们那拥有充裕魔源力的身躯便成为了拥有无尽成长性的‘魔源力之植’，种入了干涸的河床之中。” “真是残忍。”达克摇了摇头，叹气道。 “献祭和牺牲，自古以来都是残忍的，哪怕是联邦，也在天天上演这种残忍的故事。”安东尼继续讲述道： “原本，五种魔源力能够在微妙的平衡间塑造出完美的‘五色天使’，可谁曾想到，群山环绕的降雨稀少的湖泊谷地，却迎来了暴雨。诡异的天气打破了依靠魔法与邪恶塑造的脆弱平衡，水源系魔源力吞噬了其他力量，在雷电形成的可怖氛围间，仿佛是从天空中诞下了一颗被红色血管缠绕的黑卵。” “诞生了水系天使？”达克尽可能依据安东尼的描述在脑海中想象着如魔鬼般怪异天使的画面，然而，安东尼却摇了摇头，用不容置喙的语调否认道： “绝无可能。水源除非结冰，无法形成固定的实体。那只失败的天使在冲出黑卵的下一刻就变成了古怪的黑色石油，在‘中枢教会’成员们恐惧的尖叫声中，吞噬了一切。 “七大首位神明的雕塑，罕见的魔法材料，重型机械，实验室，甚至是从联邦各地调来的魔法古籍都被污染，在‘焦灼之阳’的照耀下分崩离析，化作齑粉。” “那么，实验是彻底失败了？” “并不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保罗乌斯成功了。”安东尼解释道： “这里终究是凝聚起了一股挥之不去的水源系魔源力。只是，人类无法涉足此地，除非佩戴如宇航服般专业的防护器具。否则，人还没到湖泊附近，就会融化，变成黑色石油。 “而当第一只‘无心人’成功闯入此地后，‘伊万诺夫病毒’改造了‘五色天使’仪式塑造的恐怖世界。从此，病毒与异化的水源系魔源力结合，源源不断地向外输送‘爆体鱼人’，除非魔源力枯竭。 “达克，你看，这些‘爆体鱼人’普遍有1.6米的身高，体型偏瘦，喉咙、胸口、腹部和下肢处各有一只储存石油燃料的囊，只要受到刺激就会爆炸。而且，它们不需要任何进食，只要不离开卡斯塔德湖泊遗址，就不会因饥饿而失去战斗能力。”(本章完) 第583章 短暂的修整（上） “那么，这些‘爆体鱼人’和‘爆体无心人’有什么区别呢？”达克仔细观看着这具越发让人观感舒适的偏蓝白色的躯体，灰色的眸子中似乎被放置了一块强力磁铁，使得他的视线越发向前，靠近“爆体鱼人”，而无法向侧方偏离。 “还记得我刚才提到的‘五色天使’吗？”安东尼并未察觉到达克的异样，用铅笔记录着这只“完美躯体”的信息，边微笑着解释道： “祂会使人‘堕落’，就好似散发极致魅力的雄性魔鬼一般。通常，克鲁斯德和契丹里斯贵族，为了维持表面的光鲜和所标榜的高水准道德，在公众面前总会显示自己的无私、伟大、诚实、忠诚、礼仪、清廉和知耻，可私下里，他们也想通过某种魔法手段，将自己的灵魂拉入任何人都无法寻觅踪迹的梦境中，满足那些只能停留于大脑中的邪恶欲望。” “欲望？是啊，欲望，没有人不喜欢。”达克低声喃喃道，似是对安东尼的回应，又似乎是在对飘忽于空中的某种无形的魅惑力量言语。 眼前的“爆体鱼人”在他的眼中渐渐剥离了怪物的属性，甚至那层对敌人的刻骨仇恨，此刻好似烟消云散。 他只感觉全身上下微微发热，双手想要颤抖，却在精神的迷离之下无法挪动分毫。只有象征罪恶的肌肉在拼命紧绷，试图依靠躯体的力量冲破精神带来的短暂而危险的桎梏。 “保罗乌斯，他虽然是正主教最具权势的牧首，一切有关教堂与教会的资金都由他掌控。他的权柄能够影响伊凡二十三世的决策，毕竟这位平庸帝王的洗礼是由他来完成的。”安东尼嘴角上扬，很明显在偷笑。 这种有关皇室的权力斗争，宫廷秘闻，总能引起身处下个时代的中年男性们的好奇。 “要知道，呵，咳咳。”安东尼干咳两声，用以掩饰尴尬，他半遮挡着嘴巴，继续说道： “正因为‘第一炉钢铁事件’后的魔法枯竭，原本进贡给宫廷用来发泄不洁愿望的异兽种族开始没落、死去，加上艾温特莱地区取得了独立，旧帝国失去了对冰魔人的掌控，使得宫廷内的贵族开始追求魔源力的复兴。 “拥有了魔源力，一切的欲望都拥有了完美的发泄场所。当人类的意识遁入虚幻的异位面时，空间构建、修改认知、塑造角色，甚至‘召唤’原本危险的生物，用来做再奇葩的事情，都不会受到任何指责。” 安东尼说着，打开了他的笔记本的后几页，指着用钢笔绘制的长方体黑色物件道： “即便拥有了照相机，除非它是序位魔物，否则任何人都无法获取你脑海或是梦境中的图片。就算你凭借描述把它画出来，也不能作为指摘的证据。因此，‘五色天使’的创造，既能充盈魔源力，又可以满足特殊的需求。 “而平衡破坏、魔法崩解后，在‘伊万诺夫病毒’的影响下，‘爆体鱼人’自然继承了一部分‘五色天使’的使命。他们会持续向拥有水源和黑暗系魔源力的人类释放独特的信息素，魅惑迷途的旅者，将他们引入湖泊中心，在极致的欢愉中分食殆尽。” “所以，它很危险，对吗？但是，也很迷人，对吗？”达克的声音带着些许扭曲的颤抖，他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脸颊泛红，脑海中浮想联翩，充斥着令正主所不容的七大罪恶之一。 好在，安东尼发现了他的异样。 看到达克一脸迷醉的表情时，他先是一愣，略微吃惊，进而捂着嘴偷笑了好久，才在达克一头扑向“爆体鱼人”之前，猛扇了他一巴掌。 砰！ 清脆的不亚于子弹冲击钢板的声音，从达克那张还算标致的脸上传出，在充斥着列车隆隆声的环境中不时地回荡。 如幽怨的魔鬼向世人发出不怀好意的哀嚎般，在一阵电流般的嗡鸣声中，达克苏醒了过来。 “我，这是……这是怎么了？”达克尴尬地捂住左脸，擦去鼻血，看向安东尼。 安东尼摆了摆手，一脸无奈地回答道： “你被‘爆体鱼人’……影响了，你知道的，我刚说过，它能够干扰你的思维，让你遁入罪恶的幻觉之中。我……不能让你破坏了这具来之不易的躯体。我还得把它上交给联邦。” …… 丢掉半数车厢的“新拓号”列车，终究还是停靠在了霍普托夫的军用车站。 刚一下车，披着那件布满了“无心人”抓痕和血迹的军用大衣的列车长哈卡，就跟着当地护卫队成员，前往临时行政团驻地汇报战况去了。 而这一车的冒险者，此时只剩下了35人。其中十五人在最初“爆体鱼人”的爆炸中死去，二十人没来得及上车，被遗弃在了后部车厢，成为“无心人”的食物。 50多人在战斗中被“无心人”直接捅穿胸膛，当场毙命。还有几个人，由于对“联邦0号药剂”有抗体，不得不在同伴用枪顶住脑门的威胁下拉响了“了断核”，震爆了心脏自尽。 可以说，这次这批冒险者的实力远逊于之前的几批，还没到目的地，就只剩下了不足三分之一。 “真惨啊。”达克叹息道，仿佛他并不是身经百战，出入于“苦深遗迹”和“红幻遗迹”，与魔物、神明、“无心人”、失落者等等敌人战斗的联邦【战士】，中级军官。 反倒像是一个未曾离开粉红卧室的公主，对一切残忍的事情拥有天生的“圣母”情怀。 安东尼倒是非常淡定，他只是轻轻吹去了包裹着“联邦雄鹰－新”的白色布条上的灰尘，拉着达克走过这群灰头土脸的冒险者，走到了霍普托夫战略团为他们临时腾出的简陋营地的最里边。 走进房间，将门反锁好后，安东尼才拍着达克的肩膀，用低沉的语调警告道： “偶发的善心或许可以帮助你保持人性，不至于被‘无心人病毒’侵蚀心智，这也是很多异能者得以保持清醒的原因。可是，在危险地带，任何一点圣母情结都会让你错失战机，失去生命。” “你是说，冒险者不值得被同情吗？”达克有些恼火，故意反驳道。 “那是当然。”安东尼的回答非常干脆，他仿佛站在了如造物主般中立的视角，俯瞰这些贪婪者，道： “冒险存在收益，就存在风险。既然选择了最难的任务，就理应做好死亡的准备。只要走出了人类控制的据点，任何人都是你的敌人。 “那群‘无心人’只是迷恋你的‘肉’，来填饱它们空虚的肠胃；那些失落者迷恋你的身体，用来满足空虚的心灵。而只有和你一样的冒险者人类，才会贪恋你的财富和物资，只要你露出一点虚弱的气息，他们便会像猎犬一般蜂拥而上，把你‘啃食殆尽’。 “任何时刻，任何地点，最危险的是人类，与你一样拥有血肉心脏的纯种人类。‘同情’，只有在你需要晋升半神时才会有用。除此之外，在任何时候，它都是一颗足以让你化作齑粉的炸弹。” “好吧。”达克微微颔首，表示认可。 紧跟着，他却扭头看到了墙壁上悬挂的一枚半只手臂长的圆形纹章。 那纹章通体漆黑，却在表面雕刻着凹凸有致的纹路，借助反射的光线，可以看到一幅巨龙跪坐于人类面前，向其泼洒血液的恐怖场面。而纹章的顶端，则雕刻着一只从虚空中伸出的巨手，似乎想要抓走巨龙，或是阻止它的动作。 “这是什么？”达克指着黑色的纹章，好奇道。 “奉献组的‘魔徽’，这里原本是它们的营地。霍普托夫的第五军团把他们赶走之后，依据《敌方物资处理条例》征用了这处营地。即便这几间房子曾是本地居民的私有财产，可经过了冥夜卫、奥德赛之矛、血族和奉献组的轮番使用……到了现在，谁占有了它，谁就拥有了它的所有权。” “所有权，是啊，废土世界里的一切都是如此，包括人类。”达克内心调侃道，不过他并未宣之于口，而是凝视着黑色的“奉献族魔徽”。 他的脑海中开始闪烁着一些古怪的仪式画面：无数身着白袍的失落者，在漆黑长夜笼罩的血红月色下，赤脚踩踏在被怪物啃食过后的烧焦草皮上，他们割下健硕的手臂作为魔法器具，在血色之雾散发的微红光点下，跳跃着，向龙族元首与血之神明展现力量与虔诚。 在昏睡之前，达克“看”到了失落者们吟诵的赞歌： 灼烧的奉献于灰暗中凝聚，漆黑的碎末在死亡间重铸，全知的龙族正在睁开血色的瞳孔，于未来的冥暗中注视着你。(本章完) 第584章 短暂的修整（下） 第584章 短暂的修整（下） “你看到了，对吧？奉献组的‘血之唤龙仪式’。”安东尼沉重地拍了拍达克的肩膀，扫了一眼处于半迷离状态的达克，爽朗地笑着说道： “在这处战略团征用营地的每一个房间，都悬挂着一枚令人轻度致幻的‘奉献组魔徽’，你放心，它没有害处，也很难通过这种恐怖的画面潜移默化地影响你。” “这么说……我刚才的确是进入了幻觉，对吧？”达克抹去了额头和脖颈的汗水，舒了口气，将视线移向一旁，心有余悸地问道。 契丹里斯的贤者曾经说过：“肉体依托于意识存在，当意识消失，肉体便会遭受不可逆的损伤。这是造物主赋予人类的性质，也是这颗星球存在的固有法则。” 达克内心清楚，从列车进入卡斯塔德湖泊遗址开始，到霍普托夫城市旧址这短短两天，他已经陷入了两次“并不致命”的幻觉。恐怕，等到了乃布里乌斯失踪的外乃布亚山，还得经历几次“致幻事件”。 要是长期处于幻觉状态，即便精神力量再高，也总有耗尽的一天，恐怕到了那时，达克即便想要再维持人类形态，也会感到力不从心，精神力量归零，意味着他的肉体将会再度回归岩石状“异种怪物”形态。 安东尼似乎通过表情和动作读出了达克内心的困惑，他随意而又放松地坐到了奉献组高层留下的一张沙发上，跷着二郎腿，进一步解释道： “奉献组，根据我的了解，并非新元后才建立的组织。至少在蒸汽元中后期，差不多700年前，就存在他们与艾温特莱抵抗者合作的记录。他们的首领一直以来都是经过序组牌认可的【奉献者】。” “这么说的话，奉献组……嗯……是起源于‘抵抗者’吗？我记得，那会儿旧帝国完全控制了艾温特莱，把以雷克斯三世为首的投降政权变成了附庸。”达克快速瞥了眼“奉献组的魔徽”，猜测道。 “应该是吧。”安东尼不置可否道： “我只记得它们的首领‘血献’与利益遭受损害的乃布斯克显贵们合作，发起了名为‘东曦之明’的抵抗运动。反抗旧帝国军队的暗杀、暴动和起义活动持续了一百年。有人推测，甚至暗夜之主和龙族都深度参与其中。” “他们的确是成功了吧。”达克回忆起沃夫亚曾向他讲述的历史知识，说道。 “当然，不过……”安东尼皱了皱眉，轻叹口气，旋即握拳砸在新换的纯钢方桌上，留下了一只显眼的凹陷印记。 过了好几秒，他才“哼”了一声，接着说道： “奉献组那帮人不是什么好玩意儿，过去是，现在也是。‘东曦之明’取得成功后，他们虽扶持了雷克斯三世的小儿子登上帝国宝座，却杀害了一切与各国教会有关的人员。包括我的祖国，契丹里斯道神教的仙者和侍从。 “他们认为，造物主在七个时元之后，为了构建宇宙和星球，耗尽了魔源力，已然死去。所以众神明才会在纪元的更迭下逐步丧失人们的‘信仰’与‘神性’。光明女神早已陨落，七大首位序列神明们早已被迪普瑟压制在无尽冰洋以西。因此，才有永不消逝的风暴阻碍探险家前往概念中的新大陆。” “这是奉献组的教义吗？”达克好奇道，看向安东尼。 有这么一瞬间，安东尼的脸开始迅速变得模糊，就好像伫立于焦灼之阳下的蜡像一般，开始融化、腐烂，散发出浓郁而刺鼻的气味。 可也只是这么瞬间，达克眼前的一切又重新变得清晰了起来，仿佛一切的异象从未发生。 “当然。”安东尼进一步讲述道： “他们明面上并不信奉任何神明，自称为‘弃神者’。他们认为，造物主死去后，宇宙会在依科潘德力量陨落后，陷入施科状态。用克鲁斯德那群服从伊凡二十二世的科学家们的话来解释，就是从大膨胀转向大坍缩。” “听起来的确像是物理学的内容，‘奉献组’最初是实用主义者？还是，他们其实是披着魔法外皮的科学家？”达克揣测道，他再度望向“奉献组的魔徽”，似乎那枚漆黑的雕刻着“崇拜巨龙”画面的圆形纹章，所散发出的怪异气息消减了些许。 萦绕于他心头那股噙着死亡的不安，也随之“安静”下来了。 “他们所言的‘弃神’只是不再以卑微者的姿态去侍奉难得一见的神明，也不再以生命与魔法向这些从未给人类帮助过的‘伪神’献祭。而是主动以平等者的姿态与神明沟通，争取合作。”安东尼一脸严肃地解释道。 “他们有这个实力吗？还是说，蒸汽纪元时人类普遍有这种……这种凌驾万物的思潮？”达克问道。 “这很复杂，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要是我们能把这个话题研究透彻，在冰临城‘瓦西里大学’的学术期刊上发表几篇论文不成问题。对了，我的祖上是科学家，我们风间家族曾为克鲁斯德帝国改良过风电设备。”安东尼一脸自豪地微微挺胸抬头道： “不过，等我们见到了奉献组的家伙，自然就能弄清楚他们一直以来的真实目的。总的来说，他们在掌控了艾温特莱后，或许选择了与暗夜之主合作，期待这位屈居于造物主之下一位的神明，重新以‘巨人’的姿态降临人间。 “可惜，极端的教义造就了极端的思潮，这些极端的思潮又促动了极端的行为。奉献组用特殊的‘心识操纵’手段掌控的军队，很快就在乃布斯克、月临之地和北境府三场战役中迎来了溃败。他们制造的暴雪、狂沙和飓风，被三国自上古流传的神器冰咏之杵、永日圆规和极炎之核所破坏。 “等到‘血献’自尽后，奉献组的成员遭到大量捕杀，就连暗夜之主的‘使者躯体’也被愤怒的契丹里斯士兵大卸八块。” “这么说，奉献组超越了时人思维局限的教义造就了极端的行为，而四面出击的不理智军事部署，为他们带来了灭顶之灾。”达克评论道。 “那么，你认为，奉献组‘抛弃神明’的行为对吗？”安东尼用极其严肃的口吻询问道。 达克抬头看了眼安东尼的眼神，很明显，那双标准的契丹里斯人才能拥有的偏黑色眸子内，透露出的是一种难得的“虔诚”与坚定，可经历过多次生死的达克，却没有那些苟且偷生、贪生怕死之辈们的那种将生命和未来寄托于虚幻之物的懦弱。 “或许经历了七个时元、龙战和‘无心人病毒’，魔源力大幅枯竭，污秽与非凡之物肆意蔓延的现在，神明们早已忘却了他们信徒的存在。沃夫亚告诉过我，神明们因信仰而存在，记忆与过去的迷失，让祂们不再拥有突破神域的神力。”达克一脸严肃、认真地盯着安东尼的眼睛，回答道： “至少在人类纪元中期以后，就再没有多少神明降临的记述了。除了那个被夺去胳膊，献祭给火焰的可怜老农外，就只有我和莱特见过所谓的神明了。” “你们……见过哪位神明？”安东尼的呼吸开始微微变得急促起来，他的内心扬起一股激动与恐惧交织的复杂情绪。 “械元之女和永赤之主。”达克平静地回答道。 仿佛，一股无形而又病态、晦暗的属于怪物的气息，正在悄然弥漫于这间越发病态的被奉献组成员居住过的房间。安东尼感到脊背发凉，一股无形的恐惧开始如藤蔓般缠绕着他健硕而高大的身躯。 “你们……见过这两位神明？可我听闻，祂们所居住的神域，沉寂高地和红幻遗迹已经彻底废弃了，也就是说，祂们已死，莫非？”安东尼看向达克，仿佛在看一只真正的张牙舞爪的怪物。 “是莱特弑杀的，他本就是所谓的邪神‘回响者’，‘械元之女’……只是旧帝国人造神明，而普拉米尼的代表者‘永赤之主’，祂的灵魂早已千疮百孔，在‘古旧力量’的蚕食下苟延残喘。”达克上前几步，走到安东尼面前，抬头盯着他那张惊恐的脸，继续一字一句、平稳而有力地回答道： “如若不是死亡临近，神明们依旧会保持高高在上的俯视众生的状态，祂们几乎从未回应过人们的祈求，除了个别的，祂们也不愿降临人间，与‘低劣’的人们为伍。 “既然没有人见过祂们的存在，祂们便并不存在；只有当我的双眼中出现了他们之时，祂们才算真正存在过。” “真该……”安东尼咽了口唾沫，转身深呼吸几口，无奈地笑道： “让你见见那帮奉献组的失落者，你们，应该有不少共同语言。我估摸着，霍普托夫战略团不会让我们这批冒险者逗留太久，要不了三天，我们就得乘车进入外乃布亚山脉辖区。” 第585章 竭心之辉（上） 第585章 竭心之辉（上） 新元历558年，1月13日。 克鲁斯德联邦，远东北区，外乃布亚地区，K-1201公路。 休整了三天，达克和安东尼在霍普托夫“新城区”内购买了一些枪械、弹药和食物。当然，还有一支能够对绝大部分“无心人”和失落者坚固外皮起到爆破作用的火箭筒。 在这三天里，达克了解了很多在诺瓦亚斯克时未曾注意的信息。 首先“爆体鱼人”这次大量出没于卡斯塔德湖泊遗址的确并非偶然，也非自发的“无心人浪潮”，而是背后隶属于奉献组或是“奥德赛之矛”里的激进派所为。 身为飓风5位阶的联邦军官，尽管现在联邦西部形势危急，东部各省份、地区和城市的执政官们蠢蠢欲动，可达克还是凭借军官身份，加上几枚印着瓦西里头像的新卢布金币，还是从霍普托夫战略团那边得到了想要的信息。 毕竟，在冰域河以东的广泛荒凉区内，除了各地城市委员会的高层外，其余隶属于联邦的行政和战略人员，基本没有达到暗星位阶的存在。 “你问清楚了？”安东尼坐在摇摇晃晃的军用皮卡车内，和达克等几个还存活的冒险者一起，忍受着闭塞与颠簸，等待皮卡车驶入外乃布亚山区。 “情报应该是准确的，因为，在和‘爆体鱼人’战斗的时候，我感受到了那股血液与火焰交织的焦灼气息。上次带领‘无心人’发动‘浪潮’袭击我们列车的就是这个人，血族失落者——米伦。”达克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张泛黄的画像，递给了安东尼。 “米伦？”安东尼仔细看着这张只有标准、圆润的黑色线条勾勒的画像，上面刻画的血族，貌似并没有历史资料中记录的那般长着虎牙、穿着一袭黑袍、十分优雅、眼神冷峻的一副凄美少年的模样。 貌似是“无心人病毒”抵消了血族血脉流传下来的固有缺陷，使得米伦的模样更接近于一位“真实的失落者”。 “这是按照他的真实样貌做的素描吗？”安东尼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 “当然。给我画像的那个人名叫特蕾莎，是克鲁斯德皇室后裔，拥有普托亚血统。她的祖上一直是为旧帝国皇室作画的宫廷画师，即便新元后帝国崩溃，她的家族没落了。但靠着作画的手艺，依然可以维持温饱。”达克向安东尼解释道： “画师这种职业，联邦战略团一般称呼他们为‘速绘者’，是军队中不可或缺的职业之一。就拿特蕾莎来说吧，即便是只见过一眼的画面，只要她愿意，就能完全印刻在大脑中，随时画出来。 “一周之前，就在‘爆体鱼人’攻击我们的列车后不久，特蕾莎所在的‘霍普托夫城防1旅’就和撤退的‘无心人’们打了个照面。由于他们撤退的方向是外乃布亚山，‘城防1旅’在没有接到确切命令的情况下，并没有资格靠近那里，于是……” “于是只是一眼，特蕾莎就记住了米伦的样貌？”安东尼有些吃惊，嘴无意识地半张开着，表达着他的吃惊。 毕竟，据他所知，“城防系列”军队基本都是维持本地区治安的杂牌军队，不仅没有完备的制式武器，在战争期间多数用于填线，而且，并不接纳任何异能者。 也就是说，特蕾莎只是一个拥有“过目不忘”本领的纯人类而已！ 达克似乎读懂了安东尼内心的猜测，微微颔首，表示认可道： “能够担任‘速绘者’的，必须是纯人类，这种战略性质的工作不可能交给情绪存在不稳定性的异能者，更不可能交给随时能够反叛的失落者。克鲁斯德联邦的历代行政长官都深谙契丹里斯的行政之道，他们并不能容忍任何威胁权力的存在。”达克看向安东尼，认真地解释道： “的确，特蕾莎只是在两百米外的人群中看到了米伦一眼，就结合以往的资料画出了这张素描。血族……在新元之前，的确是阴暗的存在，他们见不得光，只能依靠吸食血液为食。他们普遍拥有俊俏的面容、白净的皮肤，以及超越人类数倍的寿命。” “血族失落者，到底是什么东西？以前我只听诺瓦亚斯克的一些科学家提到过，可那帮拿钱不干事的科学家也没搞懂。”安东尼一脸不屑地批评道。 “日涅人曾认为，血族失落者就是‘血族’与‘失落者’的简单叠加。可事实证明，日涅人过于肤浅了，就像他们的皇太子伊凡特，以及历史上的皇帝科特斯基一样。”达克在颠簸的皮卡车内，尽量放大声音道： “事实证明，血族失落者虽然得到了‘血族’与‘失落者’两方的痛苦，比如对血液的渴望，对肉类和生食的渴望，身体也在时刻承受属于失落者的痛苦折磨，以及‘异变’、‘退化’的威胁。但实际上，失落者的特性在弥补血族的缺陷，血族的身份加强了失落者的力量。” “我还是不太明白，太晦涩了。”安东尼摆了摆手道。 “说简单点，就是血族失落者的皮肤不再如墙皮般惨白，他们可以食用肉类来替代血液，还能正常在阳光下生活。不仅如此，原本的血族只能使用偏向于黑暗系的血类魔法，可拥有失落者身份后，他们也得到了与任何类型魔源力的相性。”安东尼指着米伦的画像道： “米伦就是一位能熟练使用火焰系魔源力的血族失落者。据说，他可以存活至少500年，他的寿命等于失落者与血族寿命的叠加。我记得，在‘苦深遗迹’附近的军事营地的时候，我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所以，你其实了解他的，对吧？”安东尼低头看了眼达克，轻轻叹了口气，达克的身份在他的心中悄然多了几分神秘感，在和达克一起冒险的几天里，他渐渐地，不再大大咧咧的了，语气中也少了几分老练冒险者对“新手”的教育。 “当然。”达克颔首道： “实际上，已经死去的前任战役总指挥，卡诺斯克、瓦西里斯克行政长官雅罗斯拉夫曾向我介绍过他。米伦，隶属于与联邦委员会合作的那部分‘秩序会’，是已被‘混乱组’的洛卡通过‘诗篇’异化为‘普拉米尼之斧’的‘风矿’的仆从。 “用委婉点的话来说，就是‘生活秘书’兼任‘工作秘书’。‘风矿’被混乱组捕获后，‘混乱组’内部也在错误的仪式下复活了日涅人的实验品亚托，导致这只两米五的‘新人类’怪物完全统治了他们。” “那么之后呢？”安东尼的好奇心被完全勾起来了，他原以为人类阵营的斗争已相当复杂了，可失落者间的斗争似乎更为复杂，且多了很多神秘学和非凡事物的元素，显得更为有趣。 “之后啊，‘风矿’异变的‘普拉米尼之斧’在‘格纳季防线’崩溃后就失踪了。听说几经辗转后，落在了乃布里乌斯的手里。所以我猜测，米伦是为了追寻‘风矿’才来到远东三区的。”达克用格外严肃认真的语调解释道： “我推测，‘契丹里亚的核心’不仅是开启‘摇光演变台’，重启‘心识操纵台’的关键道具，它的特殊功能，更有可能是与‘治愈’或是‘重塑’有关。” “不管怎么样，知道米伦是血族失落者这点十分重要。”安东尼拍了拍“联邦雄鹰－新”步枪，自信地笑道： “‘无心人病毒’可不会赋予血族抵御‘银’的能力，失落者也无法抵抗蕴含魔源力的‘银’。在离开休息营地之前，我已经把所有的子弹都换成了‘银制’的，只要他敢出现，我有信心能够一发贯穿他的脑袋。” “那我就期待你的完美发挥了，安东尼大哥。不过现在，我们还是小睡一会儿，保存体力吧。”达克打着哈欠说道。 没过一分钟，他就靠在军用背包上睡着了，喉咙里还不断发出隆隆的呼噜声，正好与皮卡车行驶的声音产生了共鸣。 …… 不知过了多久，熟悉的摇晃感觉戛然而止，达克也突然从睡梦中苏醒。 还没等他完全缓过神来，他的耳畔传来一阵足以穿透一切障碍的熟悉声音吟唱的歌谣。 趴在车窗上仔细听去，与吟唱一并传出的是契丹里斯乐器演奏的曲目，这种阴郁、晦暗，夹杂着忧郁与些许恐怖的曲调，像极了星野翔太为他弹奏过的东瀛乐曲。 星野翔太？ 达克脑中闪现出这位契丹里斯少年的样貌，这种熟悉的曲风与嗓音，似乎的确属于他。 只是，星野翔太没有理由，更没有能力来到外乃布亚山区，那么弹奏、演唱东瀛乐曲的“人”，究竟是谁？ 刹那间，理性占据了达克身体的每一个细胞，他没有贸然下车，也没有发出声响，而是静静聆听着诡异的曲目。 “造物死者生。” “东曦之炎龙皇落。” “万现神龛启。” 随着最后一个契丹里斯语吟诵完毕，音乐与吟唱一并戛然而止。 达克悄悄走下了大门敞开的皮卡车，向外边望去，只见一众冒险者、联邦【战士】和一些穿着诡异东方服饰的失落者，正齐刷刷地面向正前方，被绯红之月浸染的区域，跪拜。 第586章 竭心之辉（中） 第586章 竭心之辉（中） “安东尼？”达克低声呼喊着安东尼的名字，他环视一圈，舒了口气，安东尼并不在一众以诡异姿态五体投地的人群之间。 看样子他应该是提前嗅到了危险，离开了皮卡车。 只不过，这里为什么会出现绯红之月？在达克的认知里，绯红之月具有“献祭性”，需要献祭成吨的血液，来换取造物主属于“绯红”的那段意识分身的眷顾，从而得到或是神性，或是魔性的垂怜。主动呼唤“绯红”者，要么得到超越认知的力量，要么就此被湮灭，灵魂与精神陷入永恒的无休止的极限痛苦之中。 “既然代价如此之大，为什么还会有人，选择呼唤‘绯红’，来诱捕冒险者们以卑微的姿态来……献祭？”达克皱着眉头，内心充斥着疑惑与细微的恐惧道。 身为【秩序者】的莱特拥有绝佳的精神力量，不会受到任何精神力量的攻击，或是“引诱”类技能的攻击，也绝不会失去意识，做出危险的行为。 而当【引乱者】达克与莱特正式相识、结为伙伴之后，他的精神力也从很难崩溃，彻底进化为了不会崩溃、不会被引导，其能力与莱特一致。 这也就解释了，达克能在如此诡异、奇怪、昏暗的环境下保持清醒的原因。 既然一同前往外乃布亚山这里的冒险者们都被精神控制了，达克自然想要找到背后做出这一切的失落者或是邪神，身为人类中的异能者，克鲁斯德的军官，他无法在看到几百号人即将死去时袖手旁观。 想到这里，达克掏出了特地为这次冒险，而向莱特借来的“狂熊牌”手枪，用尽全身力气，以最大的声响扣动扳机，发出了结实的“砰”声，回荡于整片喧闹间隙夹杂着寂静的“绯红之月”世界之下。 好在，这群匍匐在地，口中被动吟诵着奇怪的由中部语和各类古怪古早字母语言的可怜虫们，完全没有注意到与他们完全不同的达克。 他们虽然是联邦【战士】、冒险者和失落者，不乏存在拥有强悍精神力量的存在，但在他们面前不远处，凝聚着呈现自旋状态的一颗向外逃逸着黑红丝线的蛋状怪异生物面前，他们却始终不敢站立起身。 在一阵刺耳的鸣叫与相当急促的令人抓狂的吟诵正主教经典的咒语呢喃声下，他们不断磕头、爬起、磕头、再爬起，重复着五体投地的卑微姿态，似是在祈求诡异之蛋中生物的赐福，似乎更是在祈求卑微而又令人厌恶的生命能够苟延存在下去。 “他们都在痛苦中煎熬，已经有人昏迷了，还有一些闭着眼睛无意识跟着跪拜的人。有可能他们已经死去了，还在被操纵着跪拜。我得快点，不然这些人就都得死去。如果慢了，一旦这类残忍的献祭仪式完成，得到‘神魔之性’的人恐怕得做出更残忍的事情。”达克想到这里，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 或许是“绯红之月”冲淡了人类对时间的感知，或许是达克内心的焦虑驱使，总之，当他的意识再度集中于眼前时，他已然来到了那颗似乎远在天际的“蛋”面前。 好在，身为【引乱者】，加上魔源力类型属于水源与黑暗，达克现在并不会恐惧于任何与黑暗、邪祟有关的事物，即便非凡的气息裹挟着他的感官，黑暗的力量完全绑架他的双眸。 他没有任何犹豫，口中默默吟诵用于凝聚水源系魔源力咒语的同时，他朝着这颗近乎由数之不尽的丝线缠绕而成的诡异之蛋，扣动了扳机！ 嗖！噗！ 银制子弹与蛋接触的瞬间，并没有传来达克预想中的破碎之声或是接触硬物的“砰”音，反倒是一种被肉体吸收的沉闷之感。 具有浓郁生物气息的蛋开始放缓了自旋的步伐，一只只黑色能量构成的奇异乌鸦，发出着凄厉的、惨绝人寰的悲哀鸣叫，从红黑搭建的奇怪、怪绝之物中如受惊的野兽般拼命逃离。 只过了几分钟，就使得达克脚下的这块草地变成了覆盖着灰白枯萎草皮和干枯奇异植物、藤蔓的死气氤氲之地。 紧跟着，达克眼前出现了一团由红色丝线逐渐凝聚为人形的能量体，不知是由于“绯红之月”下的仪式尚未完结，还是达克贸然闯入将其打断，这团能量体并未真正立即向达克展露其人类的形态，而是用稚嫩、软糯、招人可爱的少年嗓音，以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成熟人类语气，说道： “你……竟然能够打扰我的仪式；你……的确是特殊的存在；我的仪式上……第一次出现了【引乱者】。” “你是谁？是人类？失落者？还是……神明？”达克罕见地用属于军官的威严语调问道，见面前的人形能量体并没有回应，他拉动枪膛，将“狂熊牌”手枪对准大约是它的心脏的位置。 “你应该很冷静才对，可是，你却表现得十分激动。就像号称能掌控一切的上武殇帝，与企图掌控龙族的上灵帝一样。”人形能量体边模仿着神明用虚伪的庄严与圣洁的语调，慢声慢气地说着，边拼命向上空挥手，企图接纳从宇宙深处传来的属于造物主的力量。 很快，达克发现，周围原本安静下来的人群，再度以极端可怕的虔诚姿态开始跪拜，在人形能量体胸口不断向外弹出的漆黑丝线的掌控下，就像快放的幻灯片一般，“咚咚”地磕头，以向造物主展现可怜而又可悲的“忠诚”与“信仰”。 “竭心似梦来。” “寰宇之末终世去。” “少年持械至。” 悠扬而狂躁的吟诵之音，似乎蕴藏着令人捉摸不透的奇异力量，它似乎属于造物主，似乎属于某种永远无法苏醒却真实存在的梦境。 恍惚间，达克似乎感觉自己正置身于莱特将他引入的“灰蒙之梦”中，那棵永远不会枯萎的巨木，羊肠小道，契丹里斯南部风格的峡谷，以及围栏包裹的祭坛，还有八条令人不寒而栗的“暗迷之触”。 好在，达克的意识只是游离了一瞬，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眼前的人形能量体的周遭吹过呼啸的刺骨之风，无数浓稠的白色、红色交织的，散发着死鱼或是野兽躯体腐败之味的半流体物质，开始尽数从能量体的内部向外排出。 有些甚至流到了达克的脚下，让他不得不捂着鼻子跳向一旁。 很快，红色、黑色的丝线如琴弦般纷纷断裂，发出阴森的小调与沉闷的琴音。一团团肉红色的人类肌肉组织开始迅速生长于人形轮廓之上，逐渐与新生的骨骼、血管、神经和皮肤生长，融为了一体，当着达克的面，塑造了一副虽不算畸形，但足够亵渎神明的少年模样。 “你……你想知道我的名讳吗？”少年说道，喉咙中发出阴森的，如白骨敲击般的可怖笑声。 达克抬头望去，少年的外表在第一眼看来似是无法叙述的凝聚了克鲁斯德与契丹里斯文化中对鬼怪之人极致描写的产物，这种诡异的存在并不能为人所叙述，仿佛窥伺一眼，喉咙中无意识地发出一个单词，都会瞬间眼球爆裂、舌头脱落，遭受极端惩罚。 好在，那股残留的能量体彻底被身躯吸收之后，少年的模样才迅速转变为一个真实的，值得用人类语言描绘的生物存在。 “我当然想知道你是谁，但我更想知道你的目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是【奉献组】的失落者，至少也是为他们服务的邪恶蠢材。你以邪恶的目的召唤‘绯红之月’献祭，造物主及神明一定会赋予你因果层面的降罚！”达克怒目而视道。 “你想让我放了他们对吧？”少年问道，见达克依旧愤怒地盯着他那张稚嫩白净的孩童之脸，以及一身混杂了克鲁斯德风的长袖炎服（炎火帝国传统礼仪服饰），他若有所思地瞥了达克一眼，走到了面前最近的一位克鲁斯德联邦【战士】面前。 微微蹲下身体，抚摸着他那从破损衣物处露出的身经百战形成的健硕肌肉，少年坐到了他的肩上，回应达克，道： “我是MB-111：网猎灵龛，塑造的人造失落者，我为【奉献组】吸纳逸散于外的‘竭心矿石’的力量，为他们完成‘竭心之辉’的献祭仪式。你可以称呼我为‘竭炎’，这是一位从契丹里斯而来的牧民为我所取的名字。” “‘竭炎’？”达克重复道。 “没错，竭炎。这就是我的名字，你们人类总会把名字当成一个代号，除非那人取得了非凡的成就。可是，我喜欢这个名字。”竭炎笑着回应道： “这绯红之月下的世界是我的梦境，是【探险家】职业‘觅境’能力为我构造的空间。在这里举行仪式，我可以为所欲为。” “为所欲为？”达克冷笑道： “你只是以为这是你的梦境，可实际上，这是我和这些可怜【冒险者】的现实。” 第587章 竭心之辉（下） 第587章 竭心之辉（下） “现实与梦境，究竟有什么值得我们去否定的区别呢？当造物主苏醒时，他轻轻挥动手指，一个无比微小却又相当沉重的寄点开始了爆炸。火焰先是带来了最为微小的粒子，氢和氦开始生成，质子与中子开始随着爆炸而构成了我们现在所能见到的万物。” “竭炎”露出一副不属于孩童的耐人寻味的微妙微笑，盯着达克那双灰色的，仿若能遮蔽万物的眸子，用青涩但已不再带有孩童软糯之感的嗓音，认真道： “对于造物主来说，这就是他的梦境，或许是一场耗尽了想象力，竭尽全力构建绚丽宇宙的美梦，或许是沉浸于漆黑的宇宙深海中，无法脱离却又无法掌控所造之物的噩梦。” “不少失落者和所谓的神秘学家都坚持你的观点呢，‘竭炎’。”达克表情平静，将“狂熊牌”手枪放下，枪口对准地面，用平淡地仿佛超脱了宇宙的语气，说道： “他们自始至终都坚持：整个世界是伟大的造物主的一场可怜而又可怕的梦境，当他意识到自己应该苏醒时，这个世界不会崩塌、不会毁灭、不会撕裂更不会被吞噬，而是像从未被创造过一般，戛然而止。我们并不会有任何痛苦与迷茫地瞬间消失，就像我们从未来过一般。 “可实际上，梦境不过是白昼时活跃、游离的思维在大脑中不断重组的结果。既然你自称是‘网猎灵龛’创造的‘人造失落者’，那么，你就应该明白，你没有经历过全部的生而为人的过程，你并不具备完全的人类的情感与思维，你自然会陷入无法证实的神秘学的泥沼中无法自拔。” “那又怎么样？我突然来到这个世界，就符合梦境的标准。在梦里，我的认知已被超越自然的力量所扭曲，除了死亡与完成使命，我并不会苏醒。我，不可能在梦境中记起自己的原本姓名与身份，我只能顺着‘力量’赋予我的身份，扮演下去。”“竭炎”显得有些生气，他猛地跳跃起身，踹了面前的联邦【战士】好几脚，直到他吐出几颗牙齿，嘴角流出鲜血为止。 达克隐约能够猜测到，“竭炎”正在进行的与“绯红”有关的“献祭仪式”并未完全完成，这颗恐怖之月下的有限世界，的确正在被“竭炎”所掌控，在弄清楚他的目的之前，达克不可能与之交战。 然而，这类有精神病倾向，语言和行为疯疯癫癫的失落者……不，人造失落者，情绪也必定不稳定，只要达克能够顺着他的思路说下去，激怒“竭炎”，就能套出更多的信息。 想到这里，达克嘴角露出不易察觉的微笑，他缓缓道： “扮演法吗？在第三纪元时，那群被蒸汽簇拥，却又信奉魔法的非凡之人或许习惯于这种装神弄鬼之法。可实际上，那只是他们一厢情愿的幻觉罢了。你们以为自己在伪装神明，在伪装邪祟，在伪装梦境，可在外人看来，你们只是在进行手舞足蹈的疯癫行为罢了。” “你再说一遍！”“竭炎”果然愤怒了起来，他抬起头，怒目而视向达克，用低沉的宛若地狱恶魔在嘶吼的嗓音道： “你胆敢质疑神明，那就代表你要承担神明的降罚。你知道，就在你我站立的这块土地之下，究竟埋藏着何等美妙，何等狂野，何等……令人心潮澎湃的力量吗？” “什么力量，也不是你献祭这些无辜之人的理由。”达克宛若一位守护国家与市民的骑士，微微昂首，用犀利的目光盯着“竭炎”额头处那团若隐若现的黑色与红色丝线交织缠绕、旋转的诡异光环，义正词严道： “这些冒险者并非完全因为利益与金钱才来到这处危险的地方，外乃布亚山脉，我打听过，在临行之前也做了完备的攻略。我知道，这里自旧帝国查理十二世开始，艾温特莱人发起的那轮密集的‘天罚之火’打击后，一轮轮奇怪的非凡、邪恶、黑暗和与龙有关的力量就被激发了起来。 “尤其是‘新元危机’之后，‘无心人病毒’与这群诡异力量合流，塑造了这片复杂而又危险的区域。要不是乃布里乌斯的祖辈世代的艰苦斗争，那座于烈火后重建的乃布斯克，早就成为了‘无心人’的乐园。” “实际上，你想要告诉我，这群冒险者和联邦士兵并非被利益冲昏了头脑的贪婪之人，所以他们没有理由被我献祭对吧？的确，在正主与上主，唯主与道神的论调中，贪婪、邪恶、暴怒、卑劣之人永远应该受到惩罚，可那只是童话与传说。”“竭炎”不屑地笑道： “越是纯洁的灵魂，实际上越发珍贵，这些你们人类都讨厌的灵魂，恶魔们、我们失落者们，又怎么会喜欢呢？ “实际上，‘新元危机’已经抹去了那帮靠着卑劣行径为生的可怜可悲之人，他们只配在我们的脚下哭泣，然后坠入地狱。留下来的，经历过战争依旧存活之人，在痛苦的煎熬中，无一不渴求和平，这种信念支撑着他们的灵魂一遍又一遍被烈火洗涤，从而完美无缺、洁白无瑕。这些纯洁的灵魂和有一点瑕疵的躯体，正好是‘火焰’所希冀的养料，‘竭心焰点’，需要他们。” “你说什么？”达克没想到，他没能真正成功激怒“竭炎”，却反倒被“竭炎”所激怒。 他的右手止不住地颤抖，所坚守的人类身份，令他无法容忍“竭炎”这番无耻而又卑劣的说辞，他想要立即举起“狂熊牌”手枪射击，但与生俱来的，身为联邦军官的理智，加上反复在大脑中闪过的沃夫亚的身影，以及【引乱者】的职业特性，让他迅速冷静了下来。 他见“竭炎”的脸上露出了浓重的得意之情，打算顺着他的话问下去：“‘竭心焰点’，是什么？” “你们人类啊，真的很不在意这些非凡之物。你们越是信奉所谓的科学，就离魔法与整个宇宙的真相越来越远。不过，你是值得拯救之人，我在你的身上嗅到了令人迷醉的同类气息。既然你对我的仪式感兴趣，那我不妨告知你一些真相。”“竭炎”从那位联邦【战士】的肉体上坐起，一脚踢开了他，接着，他走到刚才巨型“蛋”所在的地方，用脚指着一块散发明亮光芒的闪电状裂纹，解释道： “其实，你们一直在寻找的乃布里乌斯，目前正被我们‘奉献组’困在这片山脉深处的一处军事据点之内。那个据点，是几百年前建造的，地下管道四通八达，你们联邦的人可以随时运送武器和给养。只要他愿意，就能随时离开这里，回到安全的城市。” “你的意思是，乃布里乌斯并非失踪，而是主动深入这里，与你们‘奉献组’对抗？”达克背后冒出一股冷汗，嘴唇翕动，纠结了好久才从喉咙中蹦出声音，问道： “乃布里乌斯……他想自己使用【契丹里亚的核心】，来启动‘摇光演变台’？难道说，联邦已经开启了剩余六个‘演变台’了吗？” “当然！达克。你很聪明，是上层职业者，又拥有失落者的非凡力量，如果你能抛弃绝对的人类身份，抛弃那群为了利益与阴谋不择手段的联邦高层，你的未来将会是如造物主创造的星辰般璀璨与光辉的。”“竭炎”笑道： “实际上，联邦开启了六个‘演变台’的事情在我们失落者组织里并不算什么秘密，可瓦西里那老家伙似乎对人类隐瞒得还不错。即便克鲁斯德西部被我们团团包围，联邦委员会也并没有将‘演变台’的情况告知东部的打算。 “既然，最后一枚核心就在乃布里乌斯手里，我们又没办法真正杀了他，把核心抢夺过来销毁掉。也没有办法提前锁定‘源像石柱’的位置，那么我们何不换一个思路呢？”“竭炎”指着头顶那轮愈发庞大、膨胀的绯红之月，半吼道： “这里，正是‘竭心焰点’的所在，在这里启动‘竭心之辉’的献祭仪式，以数百拥有纯洁灵魂和昂扬斗志的人类为祭品，主动呼唤‘绯红’，就能得到监视这颗星球的造物主分身的注视。完美的灵魂将会令他满足，只需轻轻挥动手臂，‘竭心焰点’就会重新启动。 “届时，从卡斯塔德湖到乃布斯克平原地下所埋葬的‘竭心矿石’都会将无尽的‘炎能源’汇聚于此，有了能量，‘网猎灵龛’就能被再度呼唤。” “召唤……‘网猎灵龛’，能为你们带来什么？”达克问道。 “‘安德烈斯之愿’……一种能够实现你所许下的，‘任何’，足以改变未来现实走向的愿望！” 第588章 “炎竭”（上） “赤网霓希降。” “百魂竭心万神咏。” “夙愿百安生。” 当着达克的面，“竭炎”再度扯起嗓子，手中拨弄着并不存在的东瀛琵琶琴弦，口中吟诵着令人开始感到厌烦的契丹里斯东瀛俳句。 顿时，无数条血色与漆黑丝线，以诡异方式交错、叠加着，构成了一只只形态怪异的契丹里斯神话中才会出现的凤凰。 这些属于东方国度的至高神鸟，带来和平、安宁与祥和，火焰、死亡与毁灭的能量体，在达克看来，似乎并不能存在于这个位面。 凤凰们的内部躯体似乎与外界贯通，脑袋稍微偏移一点，凤凰们的形态就瞬间诡异了起来，这种感觉像极了三维物体在二维纸张上的不同投影。 达克瞬间反应了过来，这些所谓的血色能量体凤凰，并不以三维形态存在，那些诡异的血红内脏，能够看得见丝线纹路的心脏和血管、皮肤和骨骼、肌肉和羽毛，无一不在暗示这位人造失落者“竭炎”所启动的仪式的强大。 “超越一个维度的力量面前，你没有任何获胜的可能。‘竭心之辉’仪式必将获得成功。届时，我会通过‘安德烈斯之愿’向造物主发出我最真诚、最诚挚、最渴望的祈求：我只希望，人类从来没有在这片宇宙间存在过！” “疯子，又是一个疯子。我只知道‘无心人病毒’会伤害肉体，没想到，你们一个二个失落者都被它伤了脑子。”达克破口大骂道： “你们这群无耻的疯子、屠夫、怪物和野兽！‘竭炎’，你真的以为，这个世界失去了天性拥有‘智慧’序核的人类会更好吗？失去了人类，金属、草木、水源、火焰和大地，就会恢复到你们所谓的理想状态吗？你过于天真了！ “失落者们固有的痛苦，让你们对人类的身份产生了厌恶，加上伊凡二十二世这个伟大的屠夫、成功的刽子手，改造‘伊万诺夫病毒’造就的‘新元危机’，让你们在极致的痛苦之后摒弃了对人类身份的认同。” “没错，我们不再是人类。我是‘网猎灵龛’创造出来的人造失落者，我自然会继承大部分失落者们的意志。没有……记住，我是说没有，没有任何真正的失落者会对人类产生任何好感！”“竭炎”的声音愈发低沉，就像是口腔与喉咙中正在喊着一块烧红的铅块，显得阴森、压抑和恐怖。 他的双眸迅速被一层浓郁与头顶散发瘆人光辉的明月相衬的绯红血丝，它们迅速扩张、蔓延，如同变异疯胀的细胞一般，迅速凝结为令人发骇的绝对猩红。 几秒后，他口中吟诵着赞咏造物主、暗夜之主与序位19：献祭恒主的契丹里斯语诗句，以及一段晦涩难懂的，似乎是诞生于黑泯群岛之外，属于迪普瑟与克苏鲁等“古旧神明”的边远之海的咒语。 很快，“竭炎”的手中多了一柄怪异、扭曲的被汹涌、灼烧着的黑暗所笼罩的斧头。 仔细看去，达克注意到，斧头的手柄是来自契丹里斯的最为昂贵的渡桃木。沃夫亚曾告诉过他，东边那群感染了“无心人病毒”的“清明失落者”们常常手持这种渡桃木制作的礼仪性质的武器，以所谓“仙者”的身份自居，以此来降伏它们视野中所谓的妖怪、精灵和魔物。 而“竭炎”所持的利斧本身，则是镌刻着昏暝底色的巨龙与人类诡异共存的画面，画面上两个物种的状态十分怪异，好似人类与巨龙从未敌对过，而是一种超越了合作、友谊与欣赏的，足以称之为“情爱”的状态。 虽说，在急促的环境中，人类的思维运转会提升，尤其对于曾是“怪物”的达克·蒂里斯来说，他的思维速度上升了十倍不止。 这一系列的观察和分析看似复杂、漫长，实际上总共不超过五秒。 几秒后，“竭炎”的脸部肌肉开始急剧抽动，就好像有人冲上前去猛击了他一拳，周围急促的狂风朝着他的嘴巴猛灌一般。 紧跟着，竭炎开始哼唱着令人烦躁但稍许心潮澎湃的曲调，很快他便倚靠着黑色丝线构成的云朵腾空而起，来到了早已形成多时的一团熊熊燃烧的似火焰状态，却似太阳之辉般明亮的“光球”附近。 “这就是‘竭心焰点’的真实模样，达克，你看着！你听着！你感受着！”“竭炎”声嘶力竭地吼叫着： “‘竭心焰点’实际上是拥有生命的，千百年前的伟大诗人古尔几，通过文字与语言赋予了它如此至高无上的宝物。看呐！它的身体如太阳般明亮，却延伸出1300条细小、狭长的触手，它们美丽而又‘可爱’的蠕动着，在放荡不羁的自由天性之下，尽情展示着属于它的‘神性’！ “当我手中的渡桃木之斧将它的身躯彻底劈开之时，‘竭心焰点’会毫不犹豫地死去，释放出它及周围深埋于地下的‘竭心矿石’中的全部能量。你看呐！绯红之月刚好笼罩于此，成为一只倒扣着的血色玻璃罩，只要‘竭心之辉’仪式仍在持续，就不会有一丝一毫的能量，从此流出。” “你的身上笼罩着‘魔性’，‘魔怔之性’！和你们这群疯了的失落者一样，‘竭心焰点’一定也是入魔了，才会心甘情愿地为了你们肮脏的目的而死去、而发狂，对吧？”达克咬牙切齿道。 身为异能者，尤其是曾经历过一段“异种怪物”的混沌时期，达克的情绪本身就极其稳定，难以有所波动。 然而，现在，他竟然感受到了一股从精神和灵魂深处向外迸发的愤怒。 “无心人”们为了生存和能量，只会啃食单一的人类个体，以维持自身的存在；即便是废土世界中最为残忍的人类，在猎杀失落者时，依旧会给出一个较为体面的理由。 纵然是以恢复秩序、打击失落者为最终目标的联邦历任领袖，也从未有过将失落者作为一个种族彻底消灭。 而现在，在“竭心焰点”这一散发着至高力量的“魔物”面前，面对拥有改变未来现实能力的“网猎灵龛”，“竭炎”选择了最为疯癫的“彻底消灭”。 就好像第一纪元时，面对觉醒“智慧”序核的人类，龙族元首选择了与暗夜之主合作，在“五大龙区”内选择彻底肃清人类，最终导致绵延数百年的战争，导致了龙族的覆灭，也为人类迎来了持续至新元前的“黄金时代”。 愤怒填满了达克的心脏，这种针对人类整体的敌对行为，让他内心的正义、恐惧与暴怒逐渐滋长，就像一颗种植在死神地狱中的微末之种，霎时结成了一颗簇拥着他身体每一颗细胞的魔源力之花。 “疯子！”达克低沉地说道。 真正的愤怒，不是大喊大叫，而是彻底的冷静与认真。 就在“竭炎”手中的渡桃木之斧即将触及“竭心焰点”光球之躯的中心，企图将它劈开之时，达克单手举起“狂熊牌”手枪，口中吟诵着赞咏暗夜之主的咒语。 很快，结灵形成的水源系魔源力迅速凝结于枪口，随着达克扣动扳机，一枚被深湖坚冰完美裹挟的银制子弹在空中划过一道并不完美的抛物线，径直打向了“竭炎”那双白净到令人厌恶的手臂！ 砰！ 当！ 反应过来的“竭炎”赶忙用斧头侧面挡住了子弹，可“狂熊牌”手枪本身拥有的巨大威力还是将他击飞了一段。 水源系魔源力构建的寒冰在与斧头接触的点位开始迅速蔓延，几秒之内便冻结了渡桃木之斧，以及拿着斧头的那双手，也短暂冻结了“竭炎”体内澎湃的魔源力。 嗖！ 砰！ 失去了魔源力的维持，“竭炎”脚下那朵蠕动着漆黑丝线的云迅速散开，化作一团团漆黑的蒸汽与雨点，坠落在地，在绯红之月的照耀和枯萎地面的腐化下，变成了一只只背着沉重甲壳的虫子四散逃去，留下了一道道散发着难闻胃酸气味的白灼之痕。 “好强！”“竭炎”暗叫不好，虽说“奉献组”曾向他简要介绍过达克·蒂里斯的资料，可面对人类军队和异能者时的长期胜利，让他内心的骄傲滋长蔓延。 他从未料到达克只凭借一招，就压制了他，使得攻守易形。 现在，他只能拼命涌动半机械心脏中的灼液到手臂附近，口中吟诵着古炎火帝国语构成的咒语，企图在物理和魔法的双重作用下，解冻手臂，做出反击。 然而，在一阵迷乱的闪烁后，“竭炎”发现，达克身体周遭的色彩和光芒正在迅速褪去，那副身躯和“狂熊牌”手枪也在迅速变得透明，无数的水源系魔源力开始在“竭炎”的身体周围蔓延，试图逐渐替代绯红之月造就的世界，以及那种令人感到压抑的掌控力。 很快，地面迅速凝结了一层泛着幽深蔚蓝光辉的坚冰，【引乱者】达克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竭炎”也无法通过魔源力来确定他的位置。 直到，他的面前划过一阵严厉的寒风，一只冰冷的圆形物体，抵住了他的头颅。(本章完) 第589章 “炎竭”（中） 砰！ 冰冷的子弹从枪膛中射出，“竭炎”却在瞬间凝聚起火焰系魔源力，依靠火焰带来的剧烈气浪，将自己弹向一旁。 银制子弹只是顺着他的脸蛋，划过他的头皮，融入了背后的“竭心焰点”之内，向外散发出冰与火碰撞的涟漪。 扩散的气浪与竭心矿石里抽取的能量相互作用，在如亡灵之花般“绽放”的火焰配合下，于地面的冰层之上演奏出乐曲般的合奏弦音。 “好强！”这次轮到了达克暗自心惊。 趁着“竭炎”踉跄着跪坐在地，达克并没有继续发起攻击，反而顺势解除了【引乱者】的专属“隐匿”技能，借助气流弹射升起，在半空中如优雅的鹰身鸟一般向后翻去，划过一道极端标准、优美的抛物线后，平稳地落在了“竭炎”的对面。 “阻挡‘奉献’者，‘理’应遭到命运的惩戒；违背造物者，终会受到首序神明的抹杀。达克，你阻止‘竭心之辉’仪式，会付出代价的。”“竭炎”恶狠狠地斥责道。 他旋即单手支撑地面，轻柔跃起，站在了达克面前。 刚才子弹划过“竭炎”脸颊时留下的伤口处，此刻已附着了一层坚冰。它们正在抑制“无心人”与失落者们专属的超然愈合能力，使得一道又一道散发着灼热气息的血液从“竭炎”脸部，向下不受节制地流淌。 痛苦的抽搐、愤怒的狰狞，加上一道道鲜红的印记点缀，此刻的“竭炎”在外表上才真正与他正在做出的毁灭行为匹配。 “代价？我们人类，还有什么代价值得失去的呢？”达克轻蔑地笑道： “神明从未真正降临过人间，也从未现身回应过祂的信徒，只有无穷的传说流窜于人类之间，为浮世蒙上一层希望的光点。这是沃夫亚，我已死去的好友告诉过我的……哲理。 “我曾对此不屑一顾，可现在，我认为，这并非胡言乱语。‘复择之纹’让我经历过两个极端的轮回，我早已不惧死亡与生存。如果人类既不惧怕死亡，又更不恐惧活着，那么，即便七位首列序位神明降临，也无法抹去人类的存在。”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竭炎”狰狞地笑着，他抹去了流淌至嘴角的血液，跳到一位依旧跪地，向“竭心焰点”保持固定频率磕头的人类面前，伸手按住他的脑袋。 几秒之内，无数赤色的血液与绿色的生命灵气便从那个人类的五官、七窍与心脏处涌出，流入“竭炎”体内。 很快，那个人类的皮肤如褶皱的橘子皮般干枯、脱落。厚重、有力的肌肉和脂肪顷刻间如蜡般溶解，滴落在地，化作一摊冒着滚滚浓烟的沥青状油污。 然而，即便那具躯体只剩下了一副脆弱的骨骼，可他依旧在“竭心焰点”力量的迫使下做着身为信徒的，展现极端虔诚地跪拜、磕头动作，直到208块骨头尽数散架为止。 “一点小小的献祭，而已，达克。”“竭炎”偏头看向达克，嘴角尽可能地上勾着，仿佛在以人造失落者的身份嘲笑人类的怯懦与弱小，“这里是我的世界，是‘奉献组’协助我召唤‘绯红之月’构建的世界，只要‘竭心焰点’不灭，‘竭心之辉’就不可能终结。” “野兽、怪物！”达克咬牙切齿道。 “你不也曾是怪物吗？你就是‘异种怪物’，即便你因为造物主设下的某些因果而找回了属于你的智慧与意识，你也无法逃脱蜕变为失落者的命运。”“竭炎”说着，站在了达克面前的一处小高坡上，左手轻微用力，便将刚刚结灵完毕的火焰系魔源力尽数灌注在了渡桃木之斧上。 汹涌的火焰宛若绯红世界下的一只永不停歇的魔鬼，它们跳过了萌芽与摇曳的拖沓阶段，在“竭炎”的手中，化作一缕缕向外极速扩散的火焰蒸汽，不仅解冻了手臂和斧头，解冻了地面，更让他那副极具少年感的“丑陋”身躯之上，蒙上了一层地狱、冥界与死寂之所的灵能之火。 “你真的以为你可以掌控一切吗？‘竭炎’。你真的以为‘网猎灵龛’能赋予你改变未来现实的能力吗？”达克缓步走到“竭炎”面前，在距离他不足三米的距离停下了脚步，一脸严肃地面对着他，用低沉间带着些许惆怅的声音道： “即便是MB-002：复择之纹，创造了两个不同位面的世界后，依然会给人留下深刻的记忆。这种‘记忆’能够传承，足够复现，甚至能给人以身临其境之感。 “然而，你何曾在任何历史资料中找到过相似作用魔物的记录？如果真有人使用网猎灵龛改变未来的现实，那么，人类做下的记录就不可能被完全抹除。至少，在背后凝视着你的那位执掌暗夜的神明，应该记得一清二楚。” “你在胡说，你在用一个看似合理的逻辑推断，得出另一个荒谬的不切实际的结论。你已滑下了诡辩铸造的斜坡，却试图拉着我一起坠入深渊。”“竭炎”似是在驳斥，可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紧跟着，他再度举起渡桃木之斧，径直朝着达克的脑门劈来。 然而，达克并没有躲闪，也没有立即发动反击，似乎是要硬抗这奋力一击。可“竭炎”却诡异地将斧刃悬停在了半空之中。 见达克面对致命攻击毫无畏惧，“竭炎”反而从喉咙中发出一阵饶有兴趣的诡异笑声。 几秒后，他竟腾空而起，在半空中吟诵着古契丹里斯语，启动渡桃木之斧更深层次的力量，挥砍向还在跪拜的人群。 红色的能量波纹在半空划过一道象征着死亡的涟漪，促动着空气之浪划过上百个可怜之人的脑袋或胸膛，让它们的身躯如刚才那位联邦士兵一样，霎时蜡化，在绯红之月泼洒的红灼之辉下，如流动的雪糕、牛奶和蜂蜜一般，为冰冷且干涸的地面覆盖上了一层“幸福”的颜色。 啪！ 啪啪！ 啪啪啪！ 一个又一个失去皮肤、血液、肌肉、脂肪和内脏的人类，如宇宙间无比璀璨、神秘莫测，却又令人迷醉的群星一般，接连四散炸开，就好像恒星燃尽其最后的那点物质般，化作一颗颗深红的火球，在最为炽烈的爆炸、闪耀后，化作一枚枚体积极小的亮白色的圆球状物质。 “龙族元913年，炎火帝国的‘仙者’始祖在铜制食物器具中撒入了属于生命、死亡的各种药材、矿石，运用魔源力将死去之人的尸骸坠入其中，炼制出了第一枚用于提升序阶的药丸。”“竭炎”凝视着一颗颗腾空而起的“亮白色药丸”，道： “魔源序阶，在契丹里斯的仙者口中，叫作‘修为’。这些用于提升修为的药丸，在炎火帝国语中，叫作‘丹药’。你们克鲁斯德人虽自称对东方文化了然于心，可实际上，这些足够非凡、奇异、诡秘的家伙，直到你们的精神消亡，肉体化作灰烬与细菌的养料，也不可能一窥它们的存在。” “属于契丹里斯的神秘学，东方的非凡……之物吗？”达克轻声呢喃。 这些被称作“丹药”的亮白色药丸，竟逐渐在绯红之月的熏陶下蒙上了一层绝不可能褪去的红灼“外壳”，它们以漩涡状姿态向“竭心焰点”这一中心飞去。 属于狂风的急促呼啸，夹杂着火焰爆燃发出的轰隆声，靠近那团长满触手的能量体光球的“丹药”们纷纷炸裂开来，绽放出一朵朵火焰之莲，宛若宇宙间恒星死亡时发出的绚烂、璀璨而又极端危险的“闪耀”。 一缕又一缕五光十色的魔源力，以及纯绿色的生命灵气从依旧保持跪地祈祷的人群中抽出，继续为“竭炎”批量生产所谓的“丹药”。 可这群人类并没有做出任何逃跑的动作，他们既没有恐惧，也没有慌乱，脸上反而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口中念叨着有关奉献的誓词，即便同伴在身边死亡，身体的动作也没有停下一丝一毫。 达克知道，要么是“竭炎”通过某种手段催眠了他们，要么是“竭心之辉”意识批量改变了他们的认知。 他从来没有奢望去拯救这些陷入疯狂和认知颠倒的人们，他们的理性已趋于枯竭，除非周围充斥着诡异、非凡气息的环境被破坏，否则，他们将如此虔诚地疯狂下去，直到肉体、能量与灵魂彻底消弭。 “这就是你在乎的人类啊，达克，它们是多么懦弱。如果，他们侥幸成为失落者，想必也能和你一样，在绯红之月下维持清醒呢？你看，绯红之月笼罩的区域宛若一只倒扣的厨具。”“竭炎”说着竟走到了达克面前，他的脑袋几乎贴上达克那还算宽阔的胸膛，而脑袋却尽可能地向上抬起，看向达克那副鄙夷的表情。 “龙族纪元和人类纪元时期，由于工业并不发达，人类对科学的探知十分微弱，所以，炎火帝国的皇室铸造青铜器用于生活。‘鼎’就是这样一种用于烹饪的青铜餐具，而‘仙者’们在血液与骸骨旁，使用‘鼎’来炼制丹药。”“竭炎”故意用挑衅的语气道： “我们正好都处在属于‘竭心之辉’的‘鼎’中，没有人类可以逃脱，没有人类愿意逃脱。他们，终将‘幸福’地死去，为‘竭心焰点’与‘网猎灵龛’变成‘丹药’，协助吾，抹去人类的历史……与存在。” 砰！ 一枚银制子弹，从“狂熊牌”手枪中钻出，透过“竭炎”的后背与心脏，打向空中的那轮，正在缓慢坠落的“绯红之月”。 第590章 “炎竭”（下） 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 头顶高悬着的令人发骇的“绯红之月”，竟然发出了与周遭环境相衬的恐怖电流之音，好似一台即将报废的过载机械。 是啊，“绯红之月”……似乎并非真正的月亮，而只是“竭心之辉”仪式手动召唤的机械。 “假的，对吧，‘竭炎’。你并没有能力直接沟通造物主，而是搭建了一个幻境，让这些可怜人相信并服从了你所制造的幻觉，对吧？”达克将枪口对准“竭炎”的喉咙，他深知，失落者的大脑或许极其坚固，能够抵抗数百吨的压力或冲击。 而连接脑袋与身体并不似“无心人”那般长有骨甲用以防御，而是如人类般十分柔软与脆弱，即便这里存在脊柱，以“狂熊牌”手枪的威力，也足以击毁。 “哼！” 面对达克的问题，“竭炎”只是倔强地撇嘴冷哼，即便他的心脏刚才被银制子弹贯穿，正向外涌出通红、滚烫的灼液，但他并没有因疼痛和威胁而屈服于达克。 “你默认了对吧？以你刚才的表现，如果我的判断有误，你一定会高傲地反驳并嘲讽我。看来我猜对了，你所谓的‘鼎’，炼制契丹里斯‘丹药’所用的炊具，其核心就是用于迷惑人类的‘MB-003：机械绯红之月’对吧？现在，它正在控制这群精神力受损之人，迫使他们不容置喙地执行你的命令。”达克冷笑道。 “你怎么……知道。怎么知道……这个的？”“竭炎”的脸上划过一丝惊恐，再没有了刚才的那般放荡不羁与骄傲不堪，名为“恐惧”的情绪开始在他的意识中悄然蔓延，使得他眼前“机械绯红之月”降下的光辉开始微微扭曲。 “‘恐惧’，永远是‘古旧神明’们最好的食粮。人类因对死亡的‘恐惧’而抗争，却也因为这份恐惧而对‘神明们’产生了敬畏。【战士】们恐惧战争无法结束，冒险者们恐惧空手而归，失落者们恐惧‘异变’与‘退化’，而与联邦对抗的各类‘组织’们恐惧‘消亡’和‘毁灭’。”达克缓缓走到跪坐在地的“竭炎”面前。 他的身影正好挡在悬浮于半空的“竭心焰点”与其后背陡然扩大数圈的“机械绯红之月”上，“蠕动的光辉触手”和“绯红产生的光晕”恰好为表现出正义与勇气的身躯增添了几分属于诡异的帅气。 “‘恐惧’就是‘古旧生物’们的食粮，我在‘竭心焰点’内嗅到了‘古旧神明’们特有的那股深海味道，而‘机械绯红之月’正在利用这些‘古旧’带来的恐惧。它是与‘时元’一并诞生的‘造物主之物’，实际上，我更愿意相信，我们这颗星球、我们经历的时代，包括我们人类本身，不过是身处噩梦的伟大造物主所预先创造的程序。”达克紧闭双眸，轻叹口气，道： “就好像，造物主是一位站在更高维度的作家，早就为我们这个世界创造了规则和故事。我们能做的只是沿着预定的轨道驶向‘我们的未知’，直到世界的毁灭、故事的终结，或是造物主的苏醒。 “既然如此，‘竭炎’，或许你并没有过去，而‘网猎灵龛’为你创造了‘未来’。因为你没有过去，突然来到这个罪恶与痛苦弥漫、死亡与终结并存的可怕世界，所以你产生了错觉。” “错觉……”“竭炎”轻声呢喃道，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看向达克那张波澜不惊的，属于克鲁斯德男人的坚毅面容。 “你既没有过去，就无法陷入梦境，你并不存在原身，则无需扮演。没有人能真正赋予你任何罪恶与残忍的任务，同样，你无需为他人的欲望和贪婪买单，成为‘机械耻辱柱’上的那颗逐渐生锈的螺丝钉。”达克用劝告的口吻道： “契丹里斯那些信奉‘道神’的人说过，‘能够感知的存在就是虚空，虚空就是值得感知的存在；思维、感知、思考和行动，都无法逃脱至高的虚空之境。’‘机械绯红之月’便是随着‘火焰的赞颂时元’而铸，‘优雅的闭幕时元’而眠，最终被暗夜之主捕获，用来毁灭造物主创造的这颗勃勃生机的星球，以及，祂按照自己的模样所创造的人类。” “神明的模样怎么会是人类？你这个异端！”“竭炎”怒吼道，他依旧保持瘫坐在地的姿态，右手捂着还在渗出灼液与血液的胸口，头颅却高傲地仰起。 “神明的模样什么不是人类？”达克厉声反问道。 他的灰色双眸居高临下地盯着“竭炎”那张微微扭曲的脸，神情、态度中透露着一种威压。 这种不容置喙的语气让“竭炎”一时语塞，他只得偏过头去，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 “大的神话、历史和官方资料，小的画作、日记和笔记，凡是降临于人间的神明，都以人类的形态而存在着。既然无人知晓、无人看到神明们所谓的‘神化’姿态，那么，它就是不存在的。”达克解释道： “造物主于沉眠中依照自己的模样创造了人类，通过我们，来了解祂所创造的一切自然法则与至高之‘理’。深邃的宇宙间，遍布着我们无法洞悉的黑暗之眼，它们正在看着我们，观察着我们，并向造物主汇报我们的信息。 “如此，造物主就能根据我们的行为安排合理的命运，赐予我们恩惠，或是降下严厉的惩罚。而掌管宇宙间一切暗能量的暗夜之主，一直试图将人类引入深渊、引入毁灭。” “我不相信。”“竭炎”小声反驳道。 “这是伊凡二十二世，通过伊万诺夫等一众科学家所发现的事实。”达克的声调提高了几分，像是在劝说一个冥顽不灵的孩童，道： “克鲁斯德的历史学家们总结过一个规律，每当重要事件发生的时间点前后，世界各地都会出现有关暗夜之主的记录。龙之纪元中期的‘人族起义’、人类纪元末期的‘第一炉钢铁’、蒸汽元中叶的‘契丹里斯龙庆’，无一不存在暗夜之主的影子。 “于是，在伊凡二十二世成为克鲁斯德皇帝的第15个年头，他在帝国当时最大的实验室，乔伊格勒‘宇宙实验室’内，在伊万诺夫等人的建议下，启动了‘向造物主叩问’的实验。” “科学，不会得到魔法的真相。”“竭炎”不合时宜地评论道。 可达克并未生气，而是向“竭炎”投去关切弱智的目光，微微摇了摇头，苦笑道： “可科学能够得到魔法的事实，这就足够了。在这项名为‘YF-KL-001’号的前期实验中，科学家们启动了依靠月陨和富含魔源力的诸多矿石打造的‘宇间信号传递器’，以‘实验级人员’作为机械的启动燃料，将一只早已死去的暗夜之主人类化身，投入月能笼聚的核心。 “如此一来，整个乔伊格勒便被浓郁的迷雾所笼罩。科学家们在浓雾中，通过机械向造物主传递中部语构成的电磁信号，并将天线捕获的‘宇宙之音’经由机器，重新翻译为中部语。 “毕竟，只有中部语是真正能与神明沟通的语言，那些古克鲁斯德语、古契丹里斯语，不过是和妖怪、魔物们聊天的腌臜之音罢了。” “那么，结果是什么？”“竭炎”好奇道。 “结果嘛。”达克顿了顿，讲述道： “似乎是造物主的化身回答了伊凡二十二世的提问，即‘人类能够存在多久’这个科学迫切想要知道的问题。造物主的回应并没有出乎圣伊凡大教堂里那些神职人员的推测：宇宙由七个时元所兴，人类则经历七个纪元而亡。 “灭亡与重生，将会在冰雪覆盖的灾难中进行。旧有人类将会在自己经历的第七个纪元时淹没于暴雪中，而新生的人类会在属于春的第一声啼哭中，迎来新的纪元。 “在伊凡二十二世那个时代，人类只经历了三个纪元，还有四个纪元的漫长时光。可对于一位手握权力的皇帝来说，永恒之外的一切皆是短暂，于是，在造物主与非凡之物的诱惑下，他们最终找来了‘机械绯红之月’，就是你头顶的这颗正在黯然失色的序位魔物。” “它不是灾难之物，它只是……只是献祭的必要工具而已。它从未……从未带来毁灭……”“竭炎”试图反驳，可是他的声音却越来越小，最终他只是嘴巴拼命上下开阖，再难发出一点声音。 “连你自己都不信呐，‘竭炎’。‘机械绯红之月’，这只能排到序位-003的魔物，从来都不会通过引诱、控制、操纵这种简单的把戏来体现他的价值。实际上，只要你向他许下邪恶的期望，它便会指引命运与未来，按照预定的灾厄剧本——演绎。” 第591章 愿望！ “灾厄，不会的，灾厄，绝不可能。”“竭炎”拼命地摇头，仿佛通过这种方式，就能彻底忘却达克刚刚告知他的真相。 可实际上，这种可笑的自欺欺人的把戏，不过是让他更像一位跌坐在地，被命运愚弄的小丑罢了。 即便是人造失落者，“竭炎”也拥有生而为人的全部情感，由于“网猎灵龛”并不会让他经历失落者们普遍度过的痛苦、艰难的岁月，在情感方面，“竭炎”似乎要比真正的失落者更为丰富、敏感一些。 “奉献组的首领……首领，‘弃神’，告诉过我，‘机械绯红之月’是圣物，是圣物！”“竭炎”高声呼唤着，他的面部开始极度的扭曲，就好像一张被揉碎的纸张。 一半的脸因为达克的寒冰系魔源力而撕裂，又在火焰系魔源力的冲突之下灼尽了皮肤，流出一道道鲜红、乳白交织的腐烂之液，露出内部微微抽搐的红色肌肉、青色血管，以及撑起整张属于人类面容的骨骼。 一半为人，一半为“怪”，倒也符合炎火帝国文化中对于化作人类的众多魑魅魍魉们的详尽描述。 “很简单，你被欺骗了。你是通过魔物凭空创造出来的，就像是小孩子一般，除了最基本的阅读、交流能力外，你的力量、你的认知，甚至是你的行为，就像一张洁白无瑕的纸张。”达克轻微叹了口气，指着头顶正在微微褪去绯红光辉，露出内部呈现诡异的极端精密排列的几何元件的“机械绯红之月”，惋惜道： “很可惜，奉献组的‘弃神者’们欺骗了你。‘机械绯红之月’从来不只是一件道具、一个媒介，而是暗夜之主耗费了一半生命力，在造物主沉眠的嘀嗒钟声下所创造的。 “当巨龙们于奥里西斯之巅的宫殿中挥斥方遒时，‘机械绯红之月’正隐匿于真正的明月之后，推动灾厄。命运灭亡了龙族，留下的‘浮空神域’，只不过是一座安静地悬浮于万尺之空的废墟罢了。” “‘弃神者’们不会欺骗我，他们都在‘真理’与‘天道’之前发过誓，除了缔造世界的伟大造物主之外，他们不会信奉任何神明，不会与任何神明合作。”“竭炎”用坚定的语气抗辩道。 “你有什么理由相信他们？你别忘了，你来到这个世界后的所知、所感和所想，都深受它们的影响。或者……暗夜之主本就欺骗了它们，才让‘机械绯红之月’这件可悲而又可怖的魔物，出现在你的面前、你的手中，你的……头颅之上。”达克愤怒地举起“狂熊牌”手枪，对准已如岛屿般大小的“机械绯红之月”扣动了扳机。 然而，看似庞大、宏伟的实体之月，却在其散发的恐怖而又令人躁动的绯红色光之下，竟微微晃动、闪烁。银制子弹，就这样，以毫无阻力的方式穿过了它，在数千米外抵达了高空尽头后，垂直坠落。 “看呐，它是虚伪、缥缈的致幻之物，没有实体的宏伟之物，多半出自暗夜之主。毕竟，在至高无上的‘理’中：只有造物主可以凭空创造庞大、奇幻、非凡的实体，其他任何神明，都只能依靠已创造的存在之物进行加工。”达克冷笑道： “当年伊凡二十二世的科学团队的确做过近似的创建不存在物质的实验，无一例外都失败了。在深邃的宇宙间，一切科学之物，都是造物主降下的福音。可得，则必得；不可得，则不可知，不可知，即不可存在。 “克鲁斯德那位伟大的皇帝，在得知世界必将灭亡，帝国必将陨落的命运后，他们竟献出了数百颗跳动的心脏，在血液构建的狂风漩涡之下，得到了‘机械绯红之月’赐予的‘双生哈迪斯之匣’。” “你讲述的，是它的历史吗？”“竭炎”不安地伸出沾染血迹与灼液的手指，指向半空。 “当然。而且，我完全相信这段历史的可靠性，因为，它是我的一位朋友……暗夜之主的‘仆从’告诉我的。”达克顿了顿，喉结艰难地蠕动了几下，他的嘴巴上下开阖，像极了痛苦挣扎于深海的溺水者。 但很快，他便镇静了下来，拭去眼角的泪水后，缓缓说道： “暗夜之主，祂虽然可恶，虽然是黑暗的守护者，虽渴望灾厄与苦难，但祂并不屑于欺骗。沃夫亚曾告诉过我，七大首列序位神明，都不屑于以欺诈之态示人。 “实际上，‘机械绯红之月’如很多奇幻美妙的力量一样，都是靠传承存在着。一旦真的有人忘记它的存在，它便的确失去了存在。而由于它足够隐秘，且需要暗夜之主的引导，所以它的力量足够强大，强大到即便是神明降临也无法真正驾驭。” “我……我已经操纵了它。只要你……达克，你退后，让我把血液滴入‘竭心焰点’中，鼎就能发挥最强大的力量，这些素材，将会变成‘丹药’，它们既可以滋补我，也可以滋补你。”“竭炎”开始以他能做到的最为扭曲、疯癫的语调和姿态，身处那只在“鼎”之下逐渐失去了皮肤和部分血肉，以鲜红的糜烂之色为主基调的那只逐趋狰狞的手臂，道： “一个崭新的世界，需要‘秩序会’，可以有‘混乱组’，更需‘奉献组’和一众‘新构计划’下进化的崭新人类不是吗？那些劣等的基因理应被抹去，残忍、诡辩、自私、懦弱、贪婪的情感，本就是……从潘多拉之盒中钻出的邪祟，让它们在‘安得烈斯之愿’的净化下，与其载体一并消亡，不好吗？” “不好！”达克冷静而又清晰地反驳道： “我说过，凡是启动了‘机械绯红之月’，就只能带来灾厄的结局，美好的是过程，灾难的是结果。实际上，即便在‘苦深遗迹’里见到过伊凡二十二世，亲眼看到他死于他所创造的新人类——也就是失落者之手，我也无法摆脱对他的恨意。 “我和沃夫亚都猜测，‘无心人病毒’，也就是很多旧帝国遗留文件中提到的‘伊万诺夫病毒’，就是‘机械绯红之月’带来的。大量的证据即便表明了，伊万诺夫并非死于‘衍核古兽’的远古胚胎，毕竟它太过于古老了，发现时已是半化石状态。 “而且，魔物的细胞并不可能与人类顺利结合，它们的细胞过于猛烈，即便入侵人体，也会导致身体承受不住过度的冲击，爆体而亡。” “你想表达什么？”“竭炎”双眼失焦地仰视着绯红气息略微黯淡的“机械绯红之月”，问道： “‘无心人病毒’，很可能源于我们人类自身。‘机械绯红之月’本身的魔源力，加之它对未来的命运进行了改造，使得高能粒子、强力辐射和各类宇宙射线，通过‘宇间信号传递器’打在了实验操作者伊万诺夫的身上。”达克解释道： “变异了它的一个连肉眼都无法看清的细胞，从蓝色光辉拼命闪耀的那一刻起，伊万诺夫的心脏开始异化，他变成了一切灾厄、灾难和灾变的母体。即便它早已死亡，‘新构计划’依然在持续地毁灭这个世界。” 达克见“竭炎”还想反驳什么，于是快步走到他的面前，体内迅速涌动起一股强烈的水源系魔源力。 他一手用“狂熊牌”手枪抵住“竭炎”的喉咙，一手捏住他的下巴，用严厉的口吻道： “正是因为残忍，才有了【爱】；因为诡辩，才有了【祈祷】；有了自私，才有了【奉献】；有了懦弱，才有了【守护】；有了贪婪……才有了【秩序】。一切相互斗争又相互融合的矛盾，推动着世界的航船向地平线的彼端前行，才有了蒸汽纪元，才可能有‘星辰纪元’。 “人类的存在便是造物主的存在，人类的挣扎，就是造物主在噩梦中的呓语。我要毁掉‘竭心焰点’，如此‘机械绯红之月’便会离去，尚未被‘融化’的冒险者和联邦【战士】才能得救。” “你不能，达克，你不能！”“竭炎”声嘶力竭道： “你会让‘网猎灵龛’消失的，你会毁掉‘奉献组’和‘弃神者’们的！” 眼见自己的劝告无法阻止达克的脚步，“竭炎”口中极速念叨着用于结灵的咒语，涌动起浓郁而又纯正的属于东方的火焰系魔源力。 然而，如利剑和巨龙般扩散、爆燃的火焰刚一接触达克的身体，便被浓郁的混杂了哀怨与痛苦的寒冰消融。达克猛地向前跃起，在优雅的抛物线顶端，他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这次，“竭炎”怂了，他并没有以生命阻挡达克的决心，他只是踌躇原地，静静地看着“竭心焰点”的触手胡乱地飞舞，无数的魔源力凝结的光点四散溢出；看着头顶的“机械绯红之月”如损坏的灯泡般闪耀了几下后彻底碎裂为无数细小的黑暗碎片，如骤雨般沉重地坠落在虔诚地向“造物主”与“绯红之月”匍匐的可怜虫们。 可令达克和“竭炎”都没有想到的是，“竭心焰点”和“机械绯红之月”的消失并未让笼罩于周遭的“鼎”彻底消弭。反而，地底和卡斯塔德湖泊遗址附近的竭心矿石的力量被激发，无数的璀璨的、五光十色的闪耀着的能量从与“竭心焰点”垂直的地下缺口中毫无限制地向外涌出。 如彩虹般的色彩照耀地深夜如白昼一般光彩夺目，绚丽梦幻，无数的能量在半空中凝聚为一只偏白的七彩巨手，在造物主力量的驱使下，它缓缓下坠，在周围的旋风与泥土的巨龙下，捏出了一只由泥土之色笼罩的，散发着神明气息的神龛。 “网猎灵龛，它终于又出现了；夙愿之手，重新降临人间。原来，血液并不是真正的钥匙，破坏才是。”“竭炎”激动地不顾伤痛起身，喃喃自语着。 几秒后，他试图狂奔向“网猎灵龛”许下愿望，可受伤的脚踝和大腿使得他跌倒，再无法前进一步。 他挣扎着向前匍匐前进，仿佛，“网猎灵龛”是他存在的唯一目的，是那株值得追寻的“愿望之花”。 然而，当他再度抬头时，却发现一张赤红的血网将达克·蒂里斯与神龛笼罩其间，短暂的沉默后，他听到了同样带着希望与期盼的声音。 “我以达克·蒂里斯之名，向‘安德烈斯之愿’祈求，愿‘废土纪元’终结，愿世界不再有绝望的痛苦，愿人类与失落者们最终能生存在一个没有人统治，没有人被统治，一切智慧之生灵均笼罩于和平的大陆之上。共同，仰望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