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世纪女作家》 1、第一章 北约克,漫长的仲夏逝去,秋季来临。 黎明的曙光爬上白蜡树梢,溪流平缓,倒映鱼鳞状云层。 满载旅客的邮差马车行驶在山谷腹地,在蜿蜒的羊肠小道中前进。 几经换乘,从谢菲尔德到五十英里外的山区,路程漫长,此刻摇摇晃晃,让车上的所有旅客都陷入晕晕欲睡中。 耳畔不断传来身旁老修女的鼾声。 大片山峦,植被全都枯萎,呈现出浓重的金褐色。 整齐垒成的矮石栏将那些草地分割成方块,牧牛人戴着草帽弯腰在其中劳作拾粪。 附近显然是某个乡绅用来畜牧的农庄。 这也意味着,他们距离目的地纳德维丁镇已经很近了。 玛格丽特将目光一点点从窗外收回来,她深吸一口气,用来将肺叶里的颤抖抚平,努力从原身的记忆中提取关键信息。 一个小时前,她还在二十一世纪,参与同学组织的假期旅行。 她们自驾在约克郡谷地,路上偶遇一座古堡,好奇心驱使,便停车买了门票游览。 古堡醒目的坐落在山坡上,静谧端庄,气质令人神往。 在观摩挂满肖像油画的长廊时,玛格丽特却莫名感到心悸,不慎一脚踩空。 她从高高的大理石旋梯上滚了下去,后脑勺落地,意识立马在刺痛中陷入无垠空无。 再次醒来,她发现自己穿越了,正坐在一辆拥挤而古朴的双驹马上。 在车壁上铜条镶嵌的玻璃片里,她看见自己长着一副陌生的容貌。 属于另一个人的记忆,另一个人的情绪,不停刺痛着玛格丽特的神经。 这让她不得不在恐慌中闭上眼休息,缓慢梳理其中的内容。 阅读完原身记忆,她惊喜的发现自己还在英格兰,甚至还在约克,只不过时空扭转,来到了十九世纪初。 记忆中,原身也叫玛格丽特,这与她留学后取的英文名恰好相同。 诚然,同学们常笑她的名称老气横秋,辈分像太奶,不比蔻妮辛迪之类的潮流。 还真是孽缘,她苦涩扯起嘴角。 原身姓巴伯,十五岁,父亲原本是谢菲尔德的一名小商人,母亲早亡。 起初,父亲巴伯先生做小商品生意,年入上百英镑。 生活还算小康,房宅体面,请得起一两个家仆,吃穿不愁。 但他却在三年前染上疾病,身体每况愈下,还遭到合伙人的抛弃,吃了官司。 多年的财产,全都用来脱身,就连房屋也被银行收了回去。 自那之后,父女两个的生活就一落千丈,过得十分朴素,她父亲仅靠着帮人盘账赚取报酬为生,与贫民无异。 两周前,巴伯先生病情忽然加重,在谢菲尔德去逝。 原身在教堂牧师的帮助下处理完丧事,几经花费,储蓄殆尽,手头仅剩几个先令。 她从小日子过得舒适,再加上父亲的宽爱,即使后来家道中落也并没有吃什么苦头。 生活尚可自理,可赚钱谋生的能力基本为零。 她在谢菲尔德孤立无援,一筹莫展之时,平时只有信件往来姨妈伸出援手。 教原身卖掉带不走的家什,立刻收拾行李,去她家投奔,说或许可以帮着谋一份合适的生计。 原身觉得姨妈或许靠得住,便立马踏上了行程。 姨妈名叫伊丽莎白,是原身母亲唯一的妹妹,为数不多的亲人。 姨妈同样也嫁给了一位小商人。 他们居住在名叫纳德维丁的小镇上,精打细算经营着一家小旅舍,不算十分富裕,但也吃喝不愁。 在十九世纪初的英格兰,生活在大城市里工作的多是失去了土地的穷人,富有的人更青睐像这样风景优美,地缘宽广的乡村。 像是纳德维丁,附近的几个村子里,有土地的乡绅遍地,是田庄与牧场的摇篮。 甚至还有一些贵族和权贵置办在这小镇预备了度假用的府邸,以及私人地产和庄园。 这小镇常有贵族乡绅,小商贩与红制服们来往走动,到底还算热闹。 玛格丽特暂时无心欣赏窗外那些景致。 上辈子,她一开始同样也是一个生活阔绰的富二代。 但后来父母离异,各自组建家庭,她算是多余的那个,就被流放至国外读书,从初中到大学。 被放养后,玛格丽特彻底摆烂了自己的人生。 偌大家产没有她的份,那么就只能在生活费上可劲儿挥霍,好让自己心里好受一些。 上学不到两年,她在全欧洲都旅了一趟游。 课业荒废,整天得过且过,参加聚会派对,打卡上星餐厅与奢侈品店,穷奢极欲。 唯一的阳间爱好,就是在小圈子里产出点同人,不过也是为爱发电。 她的赚钱能力跟原主相比,实在是半斤八两,甚至比原身更十指不沾阳春水,大哥莫笑二哥。 故而,她目前能做的,也只有期待原身的姨妈一家不是坏人。 要说令人疑惑的,就是原身父亲为什么没有在活着的时候为原身想些后路。 或许,也是她曾经也意气风发的父亲没想到自己会如此薄命。 玛格丽特懊恼地抬起头颅,她再一次从玻璃里看见了自己现在的模样。 第一印象是纤瘦,胜雪的肤色,看起来弱不禁风,五官又实在美丽,如同文艺复兴时的油画,揉色精致,黑发深瞳,古典神话中寓意高贵。 这样的外表,年龄尚小,弱不禁风的姑娘,在这年头一旦失去庇佑有多危险,但凡不痴呆都能晓得。 她目前唯一的依靠,只有脚边那只见方三十英寸的灰褐小皮箱。 金属搭扣满是划痕,或许曾经体面的打过油蜡,但现在已经出现斑驳裂纹。 与此同时,车轮滚滚从横亘溪流之上的桥梁飞驰而过,纳德维丁镇沿街那些稀疏的房屋出现在车窗外。 她身边那些同乘马车的人开始苏醒,揉着眼睛嘟囔天气寒冷。 坐在车厢后赶马的邮差敲击窗子,在速度缓下来后,将马车停在一口水井旁。 随后,车上的人依次走下来,沿着小镇唯一的街道四散离开。 这里的建筑物如今看起来与几百年后玛格丽特旅游时所见到的模样区别并不大。 她甚至觉得,与穿越前旅游过的那个十九世纪小镇也没什么两样,很可能就是同一个地方。 沿街都是盖灰瓦的尖顶的房屋,田园风格,莱姆石的外壁,爬满玫瑰藤蔓的篱笆,湿漉漉的水井边,谁家里的女人正在搓衣。 周遭熙熙攘攘,随处烟火气。 玛格丽特身上穿着摄政时代流行,腰线很高的棉质筒裙,极素的颜色,已经不光鲜了。 头顶戴装饰了花朵的波奈特软草编帽,空空如也的脖子上没有任何装饰,只肩上堆着块纱巾。 她心态还算良好,觉得算是沉浸式角色扮演观景游览。 可这副打扮连小偷也懒得靠近,无人主动理会,于是玛格丽特拎着箱子找邮差问路。 “您好,请问安格莱旅舍在什么位置?” 老邮差正在旁边整理要送到镇上各处的信件,闻言抬起头,不耐烦地指了指路: “小姐,你得折返回刚刚路过的那座桥后,顺左手边数第三间屋子就是了。” 他头也不抬的继续翻动信件,忽然叫住了正打算走的玛格丽特。 “这里有些要送到安格莱旅舍的东西,既然同路,就顺道带稍去吧。” 说着,就理所当然朝玛格丽特面前递来两封崭新未开封的信。 她回头,思索了一瞬,并没有拒绝。 朝邮差指路的方向前进,一眼朝小镇北边看去,整个山峦都十分安静,山腰处斑驳的石墙内栽种着树木,隐蔽着一座庄园,有点眼熟。 晨雾还未消散,那宅邸像是歇在泛黄草地中的一只白鸽,玻璃窗瓦流光溢彩,像优美的翎羽。 忙着寻找目的地,玛格丽特再一次忽视沿路风景,额头渗出了一层薄汗,太阳完全升起,她终于到了姨妈家的住址。 位于溪流前,是一幢还算体面的两层房舍,小巧玲珑,附近有马厩和许多柴垛,门外栽种了一些花卉,有白玫瑰,盛放过后颓靡的花瓣堆积在萼片上。 溪水里,灰鸭卧在里头洗澡,溅出水花。 “笃笃……” 她放下皮箱敲门,有些紧张。 开门的是一个年轻女孩,立刻朝门后大叫了一声。 她兴许就是姨妈的小女儿,埃莉。 在原身的记忆中,姨妈共有三个女儿,最大的十八岁,小的十三岁。 紧接着,门里走出来一位妇人,长相有些像原身,玛格丽特上前,低声叫了一声姨妈。 旅舍内的客人还没起床,姨妈显然早已经开始了劳作,她身上系着围裙,浑身的麦子杆味儿,苹果肌叫壁炉熏的泛红。 “好姑娘,长得可真像你妈妈,路上吃饭没有?有没有冷到?埃莉,去,泡点柠檬茶。” 名叫埃莉的姑娘在头发上缠了一圈丝带,她又是盯着玛格丽特的浑身瞧,泡了茶,又兴高采烈地帮她拎着行李,蹬着木梯子上了旅舍第二层。 玛格丽特被安排在厨房旁的长桌边坐下,塞了热茶与苹果派,姨妈一点没给她留说话的余地,问了一大堆家长里短,她父亲葬礼的安置。 “真是可怜的姑娘。” 听完玛格丽特一路打好腹稿的陈述,姨妈叹气。 她完全清楚玛格丽特家的那些惨事,以往巴伯先生富裕时还接济过他们,谁想的到,几年时间就什么都变了,叫人心惊肉跳。 玛格丽特见这位妇人正在出神,连忙将邮差叫带的信从袖子里扯出来,递过去,说明了这信的来由。 姨妈接过来,一看,啧啧嘴:“那邮差总爱偷懒,这是你姨夫的信,别管了,他天不亮就往萨拉尔爵士家里去送木炭去了,兴许待会儿就回来。” “这回我说要接你来,他立马就答应了,还说要给你找个生计呢。” 姨妈刚说罢,旅店有客人从楼上探下来要热茶,将她唤走了。 麻利的妇人,拎起挂在壁炉边冒着热气的锡铁长嘴壶,提着裙子三两下就没了影。 玛格丽特只得原地坐着,思索姨夫口中的生计会是什么。 姨妈的大女儿已经成家,嫁给了镇上杂货店主的儿子,有一个孩子。 二女儿也成有家,跟着丈夫去了伯明翰生活。 至于姨夫,在记忆中是个稍显吝啬的人,姨妈信里常说,想给她家寄钱,但姨夫次次说旅舍账上开支太多,他们也并没有富裕。 这次竟然破天荒的同意她来住,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事。 …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第二章 操纵着不属于自己的身体,在这样陌生的环境,与这个地方的人建立对话,这是玛格丽特从未想过的。 紧张局促,她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 在并不宽敞的小店里,从左到右,从小门廊到锁了杜松子酒的木柜,以及那挂着一只金属十字架的柜把手。 一切都很新奇,令人感兴趣,这或许算是个好的开始。 她坐在硬邦邦的高背椅上酝酿了许久,意图迫使让环境表面的温馨意趣麻痹对未知的恐惧。 不一会儿,埃莉从楼上探出脑袋,她双肘撑在楼梯扶手上,笑嘻嘻地: “玛格丽特,快来,你跟我睡一个屋子!” “噢,这就来!” 玛格丽特仰头扯着嗓子答,顺着一侧的阶梯往上爬。 二楼全是客房,这里费用并不贵,大约几个便士就能住一晚。 每扇小门外的地上都放一只铁质敞口尿壶,它们静待倾倒,隐约飘着臭味,有种混合的难闻感觉。 路过时玛格丽特差点哕了出来,但她捂鼻忍住,上了阁楼。 气味是最能让人回归现实的感知,犹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姨妈一家子将阁楼改造成了三间房,一个储物间。 埃莉拉着玛格丽特打开她的卧室门,指着靠里的那张小木床。 “那里原来是梅兰妮的位置,你的东西放在衣柜里。” 埃莉说着,将她带进屋内。 这屋子不大,只放得下两张小床,一只衣柜。 原先是大姐梅兰妮和二姐希娅的房间。 中间过道铺着块破了洞的羊毛地毯,石榴色的棉帘垂在干裂的木地板上,挡住了外面的窗景。 很好,比她上辈子住过的任何地方都要破,要小。 床褥薄薄的一层,空气里都是灰尘在浮动,房梁上随时可能会跑过一只老鼠,毕竟上面有它的齿痕。 如果刚才的感兴趣是对复古的滤镜,那么现在的沮丧就是对现实生活的抵触。 一想到要在这里住下来,玛格丽特的心情跌到了谷底。 可这还是她眼下最好的选择,外边只有比这更差的。 在埃莉叽叽喳喳介绍她爱好的同时,玛格丽特坐在床位则垂着头一动不动。 她现在十分想拯救自己人生。 虽然不求像上辈子那样无忧无虑骄奢淫逸,但也想姿态稍微体面点。 想在这个世界过上上辈子那样的好日子,肯定需要很多钱。 但要靠什么呢? 写为爱发电的同人吗? 真是同人女悲剧的一生。 不过,这确实是一个可以保留的项目。 玛格丽特知道,在纸媒兴盛,百花齐放的十九世纪,在英格兰这片土地上,确实有许多女人是靠着文字立了一番事业的。 无论是小说,诗歌,杂文,还是剧作,都有机会。 也真是命运弄人,上辈子从不认认真真完成的闲暇爱好,竟然这辈子要变成救命稻草了。 “玛格丽特!你听,是我爸爸回来了!” 在她思索时,埃莉听见了楼下的动静,忽然将她拉着走出门去。 就在刚刚的间隙过后,旅店里的客人已经开始出门活动了。 长餐桌上,有客人在吃早餐,这只需要单独付几个便士,能饱腹。 店里打杂的老劳工依次将那些尿壶收走,汇聚成一桶扛去了外头沤肥。 酒柜附近类似收银台的小角落,一位中年人穿着脏污长靴,有些显旧的绿色粗花呢外套,脸上挂着眼镜,神态有些愉快的站在那儿读信。 如果她猜的没错,这位看起来就是姨父了。 而姨妈凑在一旁看信的内容,她双手叉腰,发出一声惊叹: “法尼奈庄园竟然真的卖出去了!” 姨父挂着一副好脸色: “那当然了,撒拉尔爵士说,是曼彻斯特的温菲尔德家族。 买回了那座庄园以及纳德维丁附近的大多数农庄,往后每年得到的地租至少上万英镑。 啧啧,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放弃曼彻斯特。” 姨妈嘘声:“布奇子爵之前到底赌没了多少祖产?” “这谁呢知道,总之,撒拉尔爵士说,子爵夫人已经在为她长子小布奇筹备与温菲尔德家长女的婚事了。” 姨妈惊讶的再次确认,直到姨父指着信件做保证才罢休。 “据说温菲尔德家几十年前只不过是个牧羊的,甚至连乡绅都不是,那子爵夫人能受得了与这样的人家结亲?” 由于旅店里常住着一些在本镇收羊毛的二道贩子,姨妈与姨父对纺织业起家的温菲尔德家族有一定了解。 那是一个在曼彻斯顿用几十年时间就积累了巨额财富的家族。 有刻薄的竞争者嘲笑,说他们家的金库里说不定还挂着来不及腐烂的羊屎蛋。 姨父冷哼一声:“现在又不是中世纪了,你敢想象温菲尔德小姐的嫁妆有多少吗?这足以抹平他们家的过去。” 姨妈当然不敢想象,她回过神来:“可是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温菲尔德一家即将搬到法尼奈庄园了,怎么跟我们没关系。 撒拉尔爵士说,那偌大庄园有段日子没打理了,只有几个看守,未来肯定需要很多体面的仆人。” 姨父隔空指了指西边。 “那个该死的詹姆斯早就准备让他几个女儿去应聘做女仆了。” 姨妈这下就明白了。 她丈夫与桥那头的肉铺老板詹姆斯多年不和睦。 詹姆斯的女儿漂亮勤劳,在小镇里很有风评,如果选去了庄园里做体面的女仆,也不知道会有多少好事让他家沾到。 “你的意思是?叫玛格丽特去跟她们竞争?” 原来他答应让玛格丽特来住,全然是为了坏别人的好事啊。 姨妈对玛格丽特能不能胜任女仆的工作有些担忧。 可她明白,自家也做的是小本生意,不可能养一个女孩一辈子。 况且,在她看来这确实很有前途。 在上流人家工作过,说出去,品格都会被高看一等,还有不菲的待遇。 一个高等女仆每年有十几英镑的薪水,吃住无忧,也大多不会干特别劳累的活计。 要是运气好,还能嫁给庄园里收入稳定的男仆,一举多得。 “我正是计划这样做!” 姨父说罢,扭头看见一脸蒙圈的玛格丽特下楼,立刻对她招招手,说道: “好孩子,我是你姨父,还记得我吗?” 玛格丽特点头,就像对待上辈子的导师一样,收起懒怠,弱弱的问候了一句。 姨父点头,心里怪得意,倨傲地说: “我求人引荐你去未来的子爵夫人身边做贴身女仆,怎么样?” 玛格丽特毫无准备,她讶异地看向姨妈,见她没有异议,又把目光转回姨父脸上。 “当然可以。”她抿唇道。 昔日生活比他更优越的人此刻要仰仗他的作用,姨父对此有种隐秘的得意,继续说道: “从前你父亲帮过我,现在我为你某一个体面的前程,别说做姨父的不照顾你。 不过,到时候与你争的人不会少,你也该努力表现。” 玛格丽特没得选,她再次点头称好。 下午,姨父又忙着给镇上别的人家送木炭去了,姨妈一人操持旅店的经营。 埃莉带玛格丽特在厨房里帮忙看着汤锅,姨妈没有请厨师,她自己兼任了厨师,管事,前台。 只有两个薪水便宜的老人在这帮忙做兼职,劈柴挑粪,洗衣扫地。 玛格丽特拘谨的坐在火炉边的小凳子上,饥肠辘辘的,食用刚煮出来的血肠布丁配面包。 这鬼玩意儿她上辈子也在英国吃,接受度尚可。 她正听姨妈讲述,姨父口中的温菲尔德家族和布奇子爵家那些人尽皆知的事情。 布奇子爵家的祖产橡林庄园就在五英里外,布奇家族的大多数土地和林庄都位于北约克这片,富贵了几百年,从未落魄过。 但这一代子爵大人运道有些太差。 仅仅四十多岁,不小心骑马摔断了腿。 或许是因为人生低谷,他在伦敦疗养的期间,开始迷上了赌博。 要知道,人一旦沾上这个东西,即便是家里有国库也能输的底儿掉。 仅仅几个月时间,家族的大部分产开始在市场上流通,几经易手。 等子爵幡然悔悟时,家里几个女儿的嫁妆都输没了。 嫁妆没了,可婚约还在,作为贵族,如果不能履行好嫁妆的内容,那么家族的名号就会彻底失去信誉。 为了挽回,子爵夫人只好给他家长子选择了一个有钱的未婚妻。 这个有钱的未婚妻名叫夏洛蒂.温菲尔德。 是商人家的女儿,她家祖父起初是个牧羊的,后来搬到曼彻斯特做纺织工人,十年时间便成为工厂的管事,积累下经验。 到了第十一年,她家祖父辞职创业,乘上纺织行业翻天覆地的机缘,就此而发家。 两代人,四十年时间,这个家族成为了曼彻斯特数一数二的纺织业大亨。 双手沾了泥巴的平民靠着一座座的工厂成为了比土地主更富有的新贵。 很显然,温菲尔德家族还嫌不够。 先是替布奇子爵赎回曾经赌掉的大多数产业,又承诺给长女夏洛蒂十万英镑的嫁妆。 目的只有一个。 夏洛蒂必须嫁给子爵的长子,未来的爵位继承人,成为未来的子爵夫人。 子爵与夫人没有理由不答应。 于是,温菲尔德家族决定举家从曼彻斯特搬到谷地。 学着贵族的那一套,置办土地,庄园,家族成员不再直接管理工厂,而是个个做起不用工作的“绅士”与“淑女” 玛格丽特惊讶的意识到,她从桥上经过,朝小镇北部远眺看见的那座漂亮的建筑,正是温菲尔德家族即将搬进的法尼奈庄园。 而她,即将要去这庄园里做女仆了。 至于撒拉尔爵士,他是纳德维丁镇最有声望的乡绅。 那温菲尔德家族十分遵守社交礼节。 先是,提前给这附近十几英里内,所有的体面人家发了聚会的邀请函。 还特意请了撒拉尔爵士,请求帮助。 想请他帮忙,挑选一拨合适的本地仆人。 重新运作那座荒废几年的大庄园,至少需要上百人的工作。 温菲尔德家族是个大家族,现还健在的老夫人年轻时育有有二子三女。 小女儿一生未嫁,大女儿守寡后带着孩子回了娘家,还一个女儿早逝。 至于现在当家做主的二代温菲尔德先生,他是长子,有一女两儿。 长女就是要做子爵夫人的夏洛蒂。 听完这一大席话,玛格丽特总算弄懂了绕来绕去的人际关系。 简单的午餐过后,姨妈悄悄从抽屉里拿了两个先令,叫埃莉带着她去小镇上随便转转,顺便买双新鞋。 玛格丽特本想拒绝,可低头看了看原身脚下那双破烂儿,没把拒绝的话说出口。 看来,她也只有用争取到这份工作,让姨妈脸上有光来报答了。 …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第三章 溪流附近堆积着许多的枯叶,石桥爬满了一层又厚又绿的苔藓,午后阳光稀薄。 埃莉带着玛格丽特从小镇唯一的主路闲逛,她们裹紧披肩,行走时提起裙子,以免踩上随地掉落的马粪。 她们闲聊着镇子的大小,天气,人口多少,土生土长的埃莉连哪座土丘上开什么花都一清二楚,是个非常好的向导。 埃莉:“谢菲尔德比这里如何?” “当然不如这里了!” 依靠着上辈子留学对英格兰的了解与原主的记忆,言语间玛格丽特没有任何露怯的地方。 原身生活的谢菲尔德算是一个小型城市,工厂遍地,天空中满是瓦特蒸汽机里飘出来的煤烟,气候比这种小镇差多了。 英格兰的小镇大多一个模样,平坦的荒原,低矮的石头建筑,石砖路,虬盘的树,奔腾的溪流。 小镇附近总共住着几百人,地方虽小五脏俱全,民居聚集在山谷的最低处形成街道,与逐渐宽阔的溪流平行。 埃莉先是带着玛格丽特到了大姐梅兰妮家里。 梅兰妮嫁给了杂货店主的儿子,如今一家人挤在一间都铎风格的木顶房子里,上面用来住人,一楼是做生意的地方,窄窄的门头外挂着正在营业的木牌。 她就在拥挤的小店铺里帮忙。 看起来就知道衣食无忧,红光满面地向客人介绍物品,穿着深色衣裙,还亲自绣了一条带花边的领口,很显心灵手巧。 梅兰妮旁边有个小推车,里面睡着盖了蕾丝垫的小婴儿,那是她的孩子。 等客人走了,梅兰妮关上门,取下营业的招牌,才扭头与跟她们寒暄起来。 寒暄期间梅兰妮听说玛格丽特只是暂住娘家,即将要在镇上竞争一个很好的工作,就给她倒了一杯热茶。 玛格丽特一抿,满口的茶沫子。 紧接着,梅兰妮就靠在斑驳的斗柜上,她瞥着玛格丽特杯子里剩下来的茶渣,解释了它的形状:“噢,像个甲虫,这意味着你会有好运气的。” “你一定能成功当上女仆的!”埃莉认为这样的茶叶占卜十分准确。 玛格丽特对这个征兆却开心不起来,从前她明明有更好的日子,哪需要给人当女仆啊喂。 与埃莉离开杂货店,经过镇上的酒馆。 畜牧作为周围的支柱产业,养活了许多以此为生的大小牧场主,以及畜牧工人。 快到下午,酒馆里隔着窗子就能看见许多彪悍粗糙的牧人围在里面喝酒,里面正在讨论猪仔价格上涨,声音不小。 这样的地方她们是不适合进的,只能继续往前,带着换给玛格丽特一双新鞋的任务,找到了一家窄的几乎转不开身的皮具店。 说是皮具店,实则里面的老师傅最常干的活儿只是修补鞋底,腰带,皮具。 他的手艺欠佳,摆在台子上卖的女鞋都是从大城市的工厂进来的货,样子看起来都还漂亮。 玛格丽特选了一双稍微精美一些,里面有厚衬布的搭扣浅口鞋子,她打开纸标签,发现其价格为一先令三便士。 在埃莉看来,这是有些昂贵的,但她一年也能得个三四双,所以没觉得不妥。 见玛格丽特放下,又选了一个没那么好看的,埃莉反而劝道:“妈妈说要你选双好看的,她不差这个钱,况且面试多重要啊。” 原身的口袋里就几个先令,还不够买几双鞋的,玛格丽特觉得没有必要,这辈子没那么好的命了,她打算能省则省。 可是埃莉执意,拗不过还是选择了那一先令三便士的皮鞋,二人拎着鞋盒返程,用剩下的一点便士买了新的筒袜,这才原路返回。 路上,玛格丽特怕给人家造成负担,有意打听姨妈的经济状况。 她上辈子再怎么挥霍,花的也是有钱的亲爹妈的钱,可没有吸不相干的人血的习惯。 在现在这个年代,英格兰的货币还有三种,英镑,先令,便士。 用眼下的汇率来说,十二便士等于一先令,二十先令等于一英镑,二百四十便士等于一英镑。 也就算说,一个每天薪水为十便士的壮年劳工每个月可以赚一英镑多,一年也才十几英镑。 便士的购买力并不大,每天十便士也只够一个壮劳力每天三餐吃饱,有肉有菜。 但凡需要养家糊口,那就得少吃一顿。 看起来一双鞋一先令三便士没有多贵,但要是照普通人家的经济水平来看,就需要省吃俭用一周多才能省出来。 埃莉是个没多大心眼子的小姑娘,她见玛格丽特好奇,说道:“我爸爸不管旅店的事情,他每天都在给镇上的人家送木炭,每天都要去山上的炭窑。” 姨妈操劳的旅店大概有五六个房间,每天住满了,加上饮食卖的钱,能赚两三个先令左右。 故而,这小旅店看起来环境堪忧,却每年能赚四十英镑以上,除去雇佣的帮工和经营成本,每年的红利为二十英镑左右。 至于姨父单独做的木炭买卖,每年的利润与这也差不多。 姨妈家虽然看起来比不上二十一世纪那样干净,但在这个世界,能雇得起帮佣,拥有自己的生意,物质条件已经比全镇百分之八十的畜牧工人要强很多了。 但在稍微有点祖业的绅士和农场主面前,姨妈姨父依旧是上不得台面或贫穷的小商贩。 将这些都了解清楚后,玛格丽特对自己现在的窘迫处境也有了更新的认识。 她真的!穷的够可以的! 而且,这个世界看起来也不是爽文小说里描绘的那样,随便整点什么新潮发明就能赚笔大钱 想搞消费品也不太现实,例如穿越三件套,香水,口红,香皂。 梅兰妮刚刚还聊过,镇上的绅士们最爱法国运来的香水,种类繁多,市场颇饱和。 至于口红,这个年头还是妓女的象征,但小镇上没有干这行的。 再就是香皂,光是距离这里最近的城市利兹,在蒸汽机的帮助下,就发展出了香皂工厂几十座。 要怪,就只能怪她没有再往前穿个几百年,在十九世纪初的几十年,女性可以名正言顺参与的工作十分稀少,社会结构愈发稳定,工业革命爆发期,商品市场的入行门槛越来越高。 回过神来,发觉已经快走到石桥了。 玛格丽特赶紧止住脚步,摸了摸原身别在内衣里的钱袋子,询问埃莉哪里有卖书籍的地方。 她虽然很后悔上辈子没有勤奋的更新,但却庆幸这辈子还有最后的机会,文字。 “玛格丽特!你还看书啊?”埃莉有点惊讶,她认识的词汇很少,一是年龄小,再就是没那个条件,就连她爸爸都只认识平时做生意常用的词汇。 不过,埃莉想起来她爸爸说的,巴伯姨父年轻时表姐家里十分富裕,还请过两天家庭教师,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喏,就在那边,不过不一定有你要的书。”埃莉指了指六点钟方向。 玛格丽特没说自己去书店做什么,她只不过是想找找路子,想想该如何把身上为数不多的求生技能变现。 小书店依旧颇具历史感,木质橱窗外栽种着一些爬藤花草,如今只剩泛黄的绿叶,随风震动。 逛了一下午,天空已经擦黑,厚重的积云盘踞在山谷上,早已开始落雨,打湿了地面,就连空气都发闷。 两老表钻进书店里,漫无目的在摞满书的小空间里穿梭。 这家小店二层均用来卖书,收银台里昏昏睡着一位戴眼镜的老伙计,旁边就是通往二层的小扶梯,只能供一人上下,楼梯的铁艺扶手上站着一只绿毛鹦鹉。 一楼有两大扇很气派的书架,占据了颇大的位置,玛格丽特打眼一瞧,最醒目的就数神学类,其次就是如雷贯耳的大家名作。 这里摆的书都很正式,作家都大名鼎鼎,都是不愁卖的经典。 埃莉站在楼梯边逗鹦鹉玩儿,玛格丽特低着头,从油漆斑驳的书橱边走过,扶着险峻的小楼梯往楼上走。 到了楼上,显然是另一片天地。 没那么整齐,厚薄不一的各种书册堆放在墙角,一排书架将楼上分割成两个区域,书架上挂着牌子,分割开的一个区域放着各式稀奇古怪的工具书,另一个区域则是杂书。 楼上似乎有其他客人在逛,玛格丽特走向放杂书的那个区域,专心的阅览起来。 好家伙,原来这个时代也是有杂志的,就堆在最方便拿的那个格子,每一册都十分薄,装订的也不精致。 她随手抄起一份,薄薄的,分量很轻,封面上有刊物名称,叫二月花。 这份刊物的背面,有出版社名称及联系方式,发行日期,以及书籍价格,五便士一本。 诶,竟然不贵。 看来这种廉价的装帧能很大程度上减轻印刷成本啊。 她兴致勃勃地翻开,上下迅速扫了两眼,嗯,都是短篇故事,三五页就能翻完,作者却都是实名,甚至还有两行介绍,写着以往发表的作品在什么时间的哪一册。 这不跟她上辈子喜欢刷那些小短篇一样吗,她的冷圈同人也常按照这个载体发在某些绿色平台。 果然,天无绝人之路,她就知道! 玛格丽特很兴奋,手上继续翻动其他故事册子,耳朵里却溜进来旁人轻轻的话语声。 “索伦,令尊打算什么日子搬进法尼奈庄园呀?” …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第四章 “两周后。”索伦低头,目光顺着书页往下挪。 “那用来修缮的时间还够,夏洛蒂...她什么时候订婚?”托尔斯继续追问。 “明年春天,问这个做什么?” 索伦蹙眉,将手中随意翻阅的东西放下。 托尔斯眼神躲闪,“当然是留下来参加晚宴啊,到时候说不定我能帮上忙。” “......有我在,法尼奈庄园能拥有全约克最现代化的设施......” 托尔斯笑的有点牵强。 一柜之隔,玛格丽特将故事册子放下,挑选了其中一本夹在腋间,打算掏五便士买下。 她抬起头,依旧可以听到有人在旁边说话。 言语间,多次提及“法尼奈庄园”这引起了她的注意,但仅是注意。 索伦没在这小镇的书店里找到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反而听托尔斯旁敲侧击了一路。 他看了一眼手杖顶端的钟表走针,目光冷漠的抬起来,停滞了片刻。 “你怎么拿这种眼神看我?” 托尔斯与其交锋,下意识地紧张起来。 “我姐姐未来会是子爵夫人。”索伦盯着托尔斯。 纵使二人在剑桥是同年同窗,关系熟稔,可托尔斯却莫名感受到这目光中毫无感情的审视,感到拘谨。 “我当然知道她未来会是子爵夫人,这可是你们温菲尔德家族最重要的事情,是你祖母,父母的期望,英王都改变不了这件事。” 托尔斯垂着头,声音越说越小。 温菲尔德家族为这个子爵夫人的位置能稳固,为跻身贵族行列,近乎豪掷千金。 他一个煤矿主的儿子,与夏洛蒂的未来隔着天堑鸿沟。 索伦渐渐收回目光:“你清楚就好。” 托尔斯没来得及说什么,便见索伦从面前经过,他似乎要继续逛这窄小的书店躲雨。 他们是骑马出来的,而索伦不会做冒雨那种有失体面的事。 “玛格丽特!你选好了没有啊?外面雨变大了哇。”埃莉的注意力从鹦鹉身上转移到外头。 她朝楼上大叫,而玛格丽特正聚精会神的打开一本故事册子藏在角落,看似看书,实则吃旁边人的瓜。 其实不是故意的,这小楼就这么点大,她又恰好又听说过那人口中的几个地方。 例如法尼奈庄园,例如,夏洛蒂。 这两个男的似乎跟她关系很深。 其中一个人说,夏洛蒂是他姐姐,那么,他应该就是温菲尔德那一大家人其中的一个,名字叫索伦,她记住了。 这人听着说话口吻,就知道应该性格挺傲,要离远点。 埃莉又喊她一声,玛格丽特立刻回应,只瞥了一眼,然后垂着头擦肩而过。 她还记得顺带买一令纸,小瓶墨水,结完账。两老表抱着买来的东西奔进雨里,朝没多远的旅舍而去。 这阵雨来的快,去的也快,等她们刚到家就平息了。 直到深夜,再又继续,在瓦顶上发出“噼啪噼啪”的噪音,让人感觉到安心。 简单洗漱后,玛格丽特躺在埃莉给她留的床上,烛台上火光摇曳,她打开今天购买的故事册子。 而埃莉在对面,帮忙用刀削羽毛笔,这根毛是她刚从后院那鹅屁股上拔下来的。 有了笔,玛格丽特在烛火下小心翼翼将出版社的地址抄下来。 “你打算做什么?”埃莉打哈欠,戴上一顶白睡帽,钻进被子里打算休息。 “随便看看。”玛格丽特坐在床头翻阅了一会儿,也就安心睡下。 她打算将这本故事册子反复阅读,摸清楚这家出版社的口味,以及这个时代的流行之后,再针对性的创作与投稿。 晚餐时姨父说过,明日一早就要带她去撒拉尔爵士府上,今天得早点休息。 玛格丽特想,这两份工作,她总能抓住一个吧? 一夜之后,又一个清晨,阁楼外雨水淅淅沥沥,从窗缝看出去,静谧的小镇里漫山白雾缭绕。 埃莉还躲在被窝里,姨妈一早就翻箱倒柜,找出来件梅兰妮留在家里的旧衣裙给玛格丽特。 虽然是旧衣裙,只是结婚前没舍得穿几次,后来又穿不下了的那种。 深蓝色,厚实的材质,长袖圆领,显得十分保守端庄,版型简单,对于玛格丽特来说刚好合身, 姨妈在窗前给她把头发绑的很漂亮,撩起刘海露出额头,只在两鬓留了一撮修饰。 临走时,她学着这个年代无论穷女孩还是贵淑女都要履行的穿着礼仪,先戴上棉布手套,再戴上布面的宽檐帽,在裙子外面套一件端披风,蝴蝶结系在面前。 又穿着新鞋,姨妈带她下楼去,与姨父二人在门廊打量了半天,在形象上没看出什么,这才满意的叮嘱起话。 “温菲尔德家族未来即将跻身贵族行列,这次委托撒拉尔爵士找女仆并不是真的缺人干粗活。” 姨父点了一根烟斗,又道:“他们家想上一个台阶,少不得要向上交际,未来多的是宴会要办。” 女仆数量的多少,是否模样端庄,举止体面,是否谈吐清晰,这些通常象征着一个家族的底蕴。 作为本地有名的乡绅,撒拉尔爵士深谙此道,他既然答应了温菲尔德家的请托,就一定会严格照办。 “好好表现,按我说的做,知道了吗?” 玛格丽特看起来乖顺的点头。 姨父对姨妈表示满意,为什么大老远让玛格丽特过来,就是因为这个,他可不会让自家的埃莉去做女仆,她那个活泼的性格,不会愿意受管束。 姨父说罢时,旅店的帮佣从后门进来,对他们说马车借来了。 玛格丽特跟随姨父踏上这架仅仅只有一匹马拉的车,她坐在车厢里,姨父坐在车厢外的椅子上,他戴着高筒帽,手里拿着鞭子,还得赶车。 总而言之,她感觉有点紧张,上一次见这场面,还是看国内父母送小孩高考的新闻。 况且,上辈子只有她出钱买服务,还从未体会过服务别人是什么滋味。 沿着小镇的主路走到底,一路朝南。 小镇上的中产人家不多,撒拉尔爵士与霍格牧师就算两个。 他们两家同为乡绅阶级,关系很好,就连宅邸也相邻,在位于小镇南边的村子海勃里。 海勃里那地方得乘马车在树林里走一小时才能到。 海勃里所有的土地都属于这两家人,像是撒拉尔爵士,每年能收入地租一千英镑。 至于霍格牧师,他住着教区给指派的牧师宅,享有一片土地的使用权,年收入五六百英镑。 在整个纳德维丁的金字塔上,底层人的大类首先是年入十几英镑的畜牧工人。 其次就是姨父这样年入几十英镑的商贩,再往上是租赁了土地,每年收成上百英镑的农场主。 体面人家的守门员,就是这位年收入五六百英镑的霍格牧师。 上层人士,就是年入一千或两千英镑的地主或爵士。 撒拉尔爵士家的土地分别租给了五个农场主,他赋闲在家收租做绅士,将宅子打理的十分精美。 与玛格丽特在小镇上看到的棺材房一样的农舍不同,她从马车上下来,脚底立刻踩上了光滑的鹅卵石小径,沾不到园土。 爵士家的大宅子建在树林里偏安一隅,有门柱与雕塑装饰,玻璃窗一尘不染,足有七八扇。 四周围着高大的树木,英格兰式花园将房子前后分割成两块。 乍一看起来紧凑而美,无论什么季节,都有植物正在花期。 爵士家的小日子好过,仆人却不多,但都老练,早打点好了一切,见到玛格丽特一行人,女管家撑伞出来与姨父交谈几句,便带他们进门。 姨父被领去爵士的书房回话,玛格丽特与其他要面试的姑娘一起被领进了另一扇门。 这里极具乡村风格,丝绒的沙发上坐着一位红色卷发的中年女人,她戴珍珠耳坠,胸口戴着镀金的十字架,显然正是爵士的太太。 爵士太太有三个女儿,都未出嫁。 由于继承法限制,丈夫死后地产就要归远房侄子所有,故而爵士夫人整日忧愁女儿们的归所,当听说富有的温菲尔德家族要搬来,又知道他们家未婚的儿子一大把,激动的跟什么似的。 她十分热心肠的,叫爵士回信给温菲尔德家的老夫人,说要帮这个小忙。 可真的开始操劳这件事,爵士夫人又十分头疼。 温菲尔德家不好敷衍,什么事情都效仿贵族规格。 可爵士夫人的出身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也是牧师的女儿而已,见识肯定跟不上贵族。 她只能硬着头皮去寻了曾经在布奇子爵家工作过的高等女仆泰迪女士,以及贵族出身的霍格牧师的太太来帮衬。 泰迪女士被雇佣的时候还是十年前,布奇家族还未没落,她那时被允许像男仆一样在晚宴时迎接引导客人,地位比一般的女仆高些。 此刻,玛格丽特跟随其他女孩在厅里靠着墙排排站,泰迪女士做了自我介绍之后,便在她们的面前挨个问话。 只一抬头,就能看见爵士太太与牧师太太一脸严肃的坐在旁边,昂首挺胸,互相使眼色。 泰迪女士走到玛格丽特身边,开始询问她左手边的绿衣女孩。 “你的姓名是?” “玛丽.詹姆士。”那绿衣女孩答。 玛格丽特稍微侧目,这姑娘的父亲是肉铺老板詹姆士,与姨父一直不太对付。 不过玛丽这姑娘看起来,确实很是标致,高高瘦瘦。 泰迪女士又看向玛格丽特。 她僵硬地按照姨父说的,叠手垂头,露出微笑。 “玛格丽特.巴伯。”她答。 …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5、第五章 泰迪女士十分细致,询问过她们的姓名,当即就每一个都记住了。 她嘴里念了四五个名字,“你们可以先回去了。” 玛格丽特眼观鼻观心,这是已经筛出去一部分了,她想。 一阵脚步声后,房间里还留着差不多十来人,都是身高一致,体型匀称,脸上没有疤痕胎记,没有龅牙,五官端正的。 玛格丽特暗地扯了扯嘴角,怪不得他们都把女仆这职业当的多好,原来要求这么严格。 泰迪小姐又依次叫留下来的姑娘们介绍自己的年龄,家住在哪,父母是做什么的,在家里排行老几,会些什么,例如厨艺,女红之类的。 巨细无遗,跟选牲口也差不多了。 玛格丽特听着,有裁缝店主的女儿,会绣花补衣服,有餐馆厨娘的女儿,也很通厨艺,有牧羊人的女儿,说自己力气大。 她观察着泰迪女士与旁边两位太太的脸色,发觉她们似乎对有一技之长的姑娘们更感兴趣。 要知道,女仆是大户人家装点门面的饰品,除了整齐好看,里子也少不了,不能全是草包, 轮到她,便捡了姨父交代的话,说她父亲是商人,不过去世了,如今在姨父家,姨父也就是安格莱先生。 纳德维丁地方小,居民少,大多数人都在安格莱先生那里购买便宜的木炭,泰迪女士也是常客,她听了,又问:“那你会什么?” 原身什么家务活也不会,“女士,我识字,会写信。” 这确实是原身会的技能。 泰迪女士上下打量她,除了漂亮点之外,没见出来有什么特别,不过,认识字也算是符合爵士夫人的要求。 问完了话,泰迪女士叫她们出去等。 在走廊里,女孩儿们互相瞧,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闲聊,可又等的焦心。 做了女仆,每年就有十几英镑的进项,吃住无忧,况且未来的雇主仆人多的很,又不需要像穷人家的女仆一样身兼数职。 在庄园里,做的都是些相对清省的细碎功夫,比在家给父母洗衣做饭还要快活,几乎没人不愿意。 两位太太与泰迪女士关在屋里商量了片刻,没耽误多久功夫,泰迪女士便出来,又筛选掉三四个人。 剩下六个,包括玛格丽特在内,便都是今天的录取者了。 泰迪女士说,让她们一人至多收拾两只手提箱的行李,下周三,自行去法尼奈庄园报道,管事们那里会有她们的名录。 得了确切消息,她松了一口气,却不与别人一样开心,只觉得心里一阵复杂的滋味弥漫过。 临走时,雨初霁,透明的水珠顺着树梢滴答滑落。 得了好消息的姑娘们跟着家里人离开爵士府邸,玛格丽特的姨父与爵士大人说了半晌的话,这会儿也从书房出来了。 姨父对玛格丽特被选上似乎毫无意外,但对于詹姆士家的玛丽也被选上了表示遗憾,他没想到泰迪小姐这么不挑。 “那丫头粗俗的很,去烧火还差不多。” 姨父嘟囔着,又夸了玛格丽特两句。 “好好干,有了这份工作,你就算是在纳德维丁站住脚了,往后就能过上好日子。” 姨父问她具体的时间安排,玛格丽特照泰迪女士说的答,姨父掐指一算。 “那算算也就还有四五天的时间。” 玛格丽特答应一声,压低帽檐坐进车里,她偏头看向宅邸附近的景色,灰扑扑的天空中,树木的颜色发深,空气湿冷。 实际上这样的清晨,更适合窝在公寓里睡上半日懒觉,再点份披萨外卖。 不过,这对于安格莱家算是一桩喜事。 姨妈做主邀请了梅兰妮一家子四口人到旅舍来聚餐,玛格丽特像是捡到铁饭碗之后去参加亲戚聚会,备受关注。 桌上供有冷盘三道,浓汤与炖肉,不管那么些礼节,一股脑的堆在面前,大家吃的畅快。 玛格丽特吃的少,说的多,正向梅兰妮回答她在泰迪女士面前的见闻。 梅兰妮的丈夫和公公都不是沉默寡言的人,与姨父在桌上攀谈了一阵,很是和睦。 这小镇上,人虽然少,消息传的却快,没半天全镇人都知道法尼奈庄园的新主人再过两个礼拜就要搬进来,仆人都选好了。 后面留在旅舍的几天,一场场的秋雨把温度在两日内降到了刺骨的地步,旅舍住店的客人们天刚擦黑就要求烤壁炉。 姨妈忙的不可开交,给玛格丽特收拾行李的任务落在了梅兰妮身上。 巴伯先生在世时,梅兰妮打小就没少受这位姨父给的礼物,她可怜玛格丽特,便态度也十分慷慨。 用剩下的两天时间,带着玛格丽特在自家杂货铺的仓库里翻箱倒柜,凑齐了一概的生活物品,小到一把木梳,与梳头用的油膏。 又帮玛格丽特改了她的两套厚衬裙,与她买的一令纸,塞了满满当当的两只皮箱。 可对于玛格丽特来说,她又不是原身的魂,到底受之有愧,上辈子亲爹妈都没对她这么上心过,便想着,若是有出头之日,一定得帮衬梅兰妮的生意,她也并不容易。 埃莉小,靠不住,老二明妮远在伯明翰,与姨父姨妈关系不好,这二老有什么大事小情,全靠梅兰妮。 杂货店的生意,几乎也是她一手辛劳,可见梅兰妮一身的本事。 临去上工的最后一天,她们在小镇上闲逛,购置其他零碎的东西,凡是做生意的,见着梅兰妮总要打听,玛格丽特是不是即将去山谷北边的那座大庄园里工作了。 那座庄园自打仲夏之末就开始动工修缮,到如今总算是重见天日了,有镇上的老人说,上上一代的布奇子爵曾经在那里住过,家仆上百,每缝节日宾客如云,光是一个打猎季,就能用掉整个小镇一年养的鸭鹅。 自打布奇家没落,这庄园几经转手,终于尘埃落定。 可玛格丽特对那座庄园唯一的兴趣,就是想知道它是不是她上辈子摔死的地方。 如果是的话,她能不能试着再一跤摔回去? 总而言之,在姨妈家住的最后一晚,玛格丽特披着衣服,点上蜡烛,花两刻钟的时间,试着写了四五页的短篇故事,写完后包进了纸袋子里,写上地址,贴好邮票。 一夜过去,清晨十分,她叫埃莉白天偷偷帮忙把信交给梅兰妮。 玛格丽特早与梅兰妮打点好,往后都要她帮忙寄信件,谁也别告诉。 “你放心吧!”埃莉拍拍胸脯,她年龄小,却很讲义气,玛格丽特在尝试写作,这是她们姐妹三个无足轻重的小秘密。 深秋,阴天,山峦之间的小镇里全是雾气。 临走时,姨妈在门口替玛格丽特戴上手套,预备叮嘱什么,可外面的姨父与帮佣等着,她又什么也没说。 虽然姨妈很好,可玛格丽特并不留恋这旅舍,她轻轻地与她们抱了抱,便朝外走出门去,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一样。 实际上,她确实下了决心,购置完生活物品,特别是价格不便宜的那一令纸之后,她兜里已经捉襟见肘了,要不是梅兰妮友情赞助,她恐怕会更心急去赚钱。 冷风像是刀子一样往衣袖里钻,玛格丽特躲进马车里,旅店的帮佣赶马,送她和两箱子行李去法尼奈庄园。 从镇上赶马车到山上,需要一刻钟还多的时间,山路修缮过,十分平坦,玛格丽特从车里往外望,距离那半山腰的庄园越来越近,又小又简陋的马车不断抖动,好似随时要散架了。 它被云雾笼罩着,在法国板栗树的掩盖之中,只有一个冷冷的灰白轮廓。 等到了近处,路的尽头是一道庄园外围的院墙,或许几百年前作为要塞存在,低矮的墙体里挖出一个弧形门洞,分外宽大的木门上有很多岁月痕迹,开了半扇,已经有人进去了。 从车里掀门钻出来,玛格丽特感觉头顶上的宽檐帽都要被润的拧出水来了。 回头去看自己来时走过的山石子路,她发现在这几百米高的山上,两英里外的小镇已经模糊成一片,像煮糊的豆子汤一样摊在山谷中央。 她在微风中抬手按着帽子,又回过头,伸手接下两只旧皮箱。 帮佣指了指附近的门洞,“这里是庄园的北门,只能送到这了。” 玛格丽特拘谨地道谢,拎着箱子朝门边走去。 她越看越像。 这里好像就是她上辈子摔死的地方。 走进门洞,她的脚步加快,目光一寸寸的庄园里探。 在外人看起来,她就像是个没见识的野丫头。 从北门进,直直的可以看见庄园主建筑的后侧,栽着一排常青的柏树,挡住了些许隐私。 玛格丽特收起好奇心,按耐着难以言说的心思,她抬眸,跟着前面同样是来工作的女孩子朝左边去。 从北门进没两步,往里进了一个四方中庭,是左右两堵矮墙与前后两座排屋组成的。 这里的排屋并没有什么特色,属于庄园的北侧仆人生活区,这庄园也只有北侧保留了围墙,她还知道,这围墙下甚至还保留有中世纪的地牢。 什么都对得上,玛格丽特更加确定她上辈子就是在这里死的。 闭上眼睛,她仿佛还能记起同学在地牢拍照留恋的样子。 排屋的门厅外,两个女管事打扮,衣着几乎一模一样的中年女人站在门口,手里摊着一本名册,见到又来了人,便询问名字。 “问你呢!叫什么名字?” 卡文娜有点不悦,她看向玛格丽特,这小姑娘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面色发白,手指都在颤,垂着头,像是害怕一样。 被叫醒了神,玛格丽特赶紧恢复常态,“我叫玛格丽特,姓巴伯。”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6、第六章 卡文娜面无表情的点头羽毛笔一挪,勾了名字,给她一把钥匙,叫她先去楼上的这个房间放行李。 玛格丽特拿了钥匙,金属材质,刻有编号。 从左手边上了楼,排屋的第二层用一道木槅门分成两段,槅门带锁,边上站着一个嗓门怪大的老男仆在给人指路。 “左边是男仆宿舍!右边是女仆宿舍!放好行李,去一楼的仆人大厅!” 他老人家穿着整齐的三件套燕尾礼服,头顶戴着白色假发套,衬得浑身灰黑色像打翻了墨水瓶一样,脸红脖子粗的喊着,好似要被领口的蝴蝶结给勒过去一般。 人挤人,扛东西的扛东西,闲聊的闲聊,一眼都看不到走廊尽头。 就像大学宿舍那样,许多的姑娘们都拎着行李往屋里走,但凡一人发出点动静,汇在一起都是吵吵嚷嚷的。 其中,还有一些已经穿着统一服装的仆人来回走动。 她们兴许就是从曼彻斯特先行来法尼奈给雇主一家子送行李的了。 玛格丽特混在其中往前挪,数了数这地方,光是女寝就有面对面的十二间卧室,她找到她要住的地方,是倒数第二间。 打开门锁,推门进屋,小房间也与大学宿舍差不多大,只不过是双人间,两张床,被褥胡乱堆在床板上,一扇细长的窄窗,看出去能见到对面的另一座当仆人宿舍用的排屋。 靠墙那头,有带锁的木柜,钥匙插在锁头上,玛格丽特将行李箱子放进去,占了半格。 接着,她将斗篷与帽子挂在门后,选了靠窗的那张床整理。 要说到目前为止,遇到的生活琐碎,她还是可以自理,学着上辈子请的钟点工那样,铺床单套被子。 玛格丽特累的冒了汗,她摇摇头,试图把过去一个月挥霍a9老爹一万多镑生活费的好日子给忘掉。 巨大的心理落差在此刻忽然具象化,叫她心里不忿,偏要活下去的劲头冲上脑门,只能使劲的抖被褥。 正干的尽兴,感觉背后有人在唤她。 玛格丽特扭头,门口站着一位薄嘴唇的姑娘,她一口牛津腔,腼腆一笑:“你好,我叫哈洛特,看来我们是室友了?” “啊,很高兴认识你哈洛特,我叫玛格丽特!”她也笑笑,然后继续干活。 哈洛特先是站在屋里定定的四周巡视了一圈,放了行李,她又端详着玛格丽特干活的背影,像只在刨坑的瘦兔子,噗嗤一笑。 她上前排排玛格丽特的后背,接过她手上的被褥,三两下就捋清楚了。 玛格丽特看的有些目瞪口呆,怎么?难道她会魔法吗? “你在家里没干过活儿?”哈洛特看着她,有些不解。 玛格丽特脸红的摇头,“干的不多,谢谢你呀。” 二人交换身份信息,哈洛特也是本镇人。 哈洛特摆手,“没事儿,我记得你当初在爵士太太家面试的时候,是因为会写信认字才被录用的,对吧?” 玛格丽特点头,问她怎么了? 哈洛特起身去关起门,又开始铺她自己的床,低声说道: “我舅舅是温菲尔德先生新聘的马车夫,据他说呀,这温菲尔德家族尚在读书年龄的孩子很多,个个都顽皮,不好伺候,你可得小心,不能被分去照顾他们。” “啊?”玛格丽特呆滞片刻,“我不会那么倒霉吧?” 哈洛特笑笑,抱着珐琅盆子出门去盥洗室接了盆热水回来,她打算擦擦桌椅,又问玛格丽特知不知道雇主都有哪几位。 这个她知道,这些事姨父大致提了一嘴。 说那温菲尔德老夫人有两儿两女。 大儿子就是如今是温菲尔德先生,他继承了温菲尔德家族的大部分资产,有一女两子。 小二子依照习俗,称名不称姓,叫他蒙斯坦先生。 蒙斯坦先生曾是名下议院的辉格党议员,选区在哈罗盖特,换届后下了岗,如今赋闲在野,与他太太育有两个儿子。 再就是,老夫人那个守寡的大女儿,人称她特雷西亚勋爵夫人,年轻时她嫁给了曼彻斯特一位继承不到爵位的贵族后裔,育有一儿一女。 加上一直在家未婚的小女儿梅格小姐,一共是兄弟姐妹四人。 如今的豪门贵族重视姓氏与家族荣耀,又有长辈健在,轻易不会分家。 “你只知道大概,不知道细节。” 哈洛特看着玛格丽特掰手指数数,欣慰清清嗓子,又补充道:“孙辈照年龄排,行老大的夏洛蒂小姐刚满二十岁,脾气最好,是未来的子爵夫人。 “她弟弟,也就是长孙索伦,十九岁,在剑桥三一学院读书,还有两年毕业,未来大概率要去做议员,是出了名的难伺候。” “老三老四是蒙斯坦先生的两个儿子,一个叫凯尔一个叫劳伦斯,都是十七八岁,也已经各进牛剑,现放了假。” “排行老五的是亨利,十六岁,在哈罗读书,与他亲姐姐夏洛蒂小姐一样好脾气。” “再就是特雷西亚勋爵夫人的一对儿女,约翰和卡洛琳,是龙凤胎,大概七八岁上下,被惯的很会闹腾,一年能换三次家庭教师。” 玛格丽特已经听晕了,好奇地问哈洛特怎么知晓来的。 “我舅舅说,曼彻斯特的上流人如果不知道温菲尔德家的大门朝哪开,便算不得上流人,这些事情也是谈资,口口相传罢了。” 玛格丽特有些佩服她的记忆力。 说了一会儿话,听见走廊有人在唤,她们一起出门,跟着人流去了这座排屋一楼的仆人大厅。 仆人大厅可容纳上百人同时进餐,四五列长桌间隔分布,旁边就是仆人的厨房,有四五个中年厨娘正推着车子,将铁制的餐碟刀叉摆上桌。 玛格丽特跟着哈洛特寻了女仆多的长桌找位置坐下。 她们对视一眼,同时惊叹起温菲尔德家的排场。 “我以前在别家做女仆的时候,最多也只见过用八个男仆的人家,这里竟然就有十六个,不愧是富商啊。”哈洛特小时候在利兹做过女仆,但后面那家破产了。 又去去约克的旅店做清洁工,结果旅店又倒闭了,听舅舅说温菲尔德一家要来纳德维丁定居,她立马就回了老家收拾收拾参与面试。 “这回的雇主这么有钱,我总不会那么容易失业了吧?” 玛格丽特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哈洛特把雇主家打听的那样详细,原来是打工人的一把辛酸泪,穷人家的女孩不想结婚,就只有这条路可走喽。 等长桌都坐满了,玛格丽特又数一数,已经穿上制服的男仆有十六人,女仆十六人,园丁打扮的十二人,马车夫六人。 还有住家裁缝五人,一老四小。 家庭教师,三位,家庭医生,一名。 顶厨帽的厨师一主四副共五人,穿围裙的厨娘老少都有,白纷纷的站了一列,正在分餐,不好数清。 没穿制服的杂役,还没领制服的新选上来的仆人,男女加一起也有三十多人。 “别数了,这还没完呢,等下周主人家搬过来,还会有一批同事住进来。” “哎,你瞧,会计和管事们来了。” 玛格丽特顺哈洛特手指的方向看去,前面是两名绅士打扮的会计,一老一少,小的那个应该是徒弟。 后面,是五位管事,两男三女,看起来年龄都不小了,他们正入座预留出来的一列座位。 其中就有方才在槅门边大嗓门指路的那个老头。 哈洛特说,那老头是男仆们的二管事,大管家是他旁边那个留了胡子的高个。 “那哪个是女管家?” 玛格丽特低声问着,朝给她摆餐具的厨娘道谢。 “那个,领口缀着蕾丝褶的,她是女管家,另外两个管事,早上见过,在门口拿着册子给我们钥匙。一个叫卡文娜,另一个叫罗莎。” “她们看起来年龄不大呀,三十出头?” 哈洛特点头:“我的理想就是在这熬上十年,然后做个她们那样体面的女管事,她们一年能拿二三十镑的薪水,还轻轻松松的,什么活儿也不用干,管我们就行了。” 玛格丽特的理想暂时是有钱能离开这里,她垂头丧气的开始摆弄餐具,帮厨们抬着食物分发。 她的面前被舀上焗豆子,一块面包,一小条熏肉,还有都看不出形状的糊糊。 不该对饮食有什么期待的...... 玛格丽特叹气,与此同时主位上的女管家摇了摇铜铃铛,声音清脆而醒神,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朝她投去目光。 女管家清清嗓子,耷拉的眼皮抬起来,她做了个简短的自我介绍,又道: “大家早上好,我们的雇主温菲尔德先生一家下周三抵达法尼奈,在这之前,有些必须事项,要讲给新成员了解,请务必仔细聆听。” 她的话说完了,旁边的卡文娜举着一张稿纸站起来,将庄园里的规矩挨个解释。 爵士太太帮忙在本镇上筛选了许久,终于凑齐了男女三十多名新仆人,卡文娜首先讲解他们的薪水构成。 由于是第一年在府上工作,男仆的薪水每周是的薪资是七先令十便士,女仆是每周六先令整,新来的园丁是五先令八便士一周,厨娘是四先令八便士一周,杂役则是四先令一周。 至于新来的马车夫和住家的裁缝们,薪水则是月付,一个月三镑。 等留到了第二年,第三年,薪资就会酌情上涨一点。 每周的周三,是会计室结每周薪水的时间,上午发男职工的,下午发女职工的,如果弄坏了东西,也是这个时间赔偿。 卡文娜最后又说起生活事项,宵禁时间一般是晚上十点,起床时间是五点。 如果府上要办宴会,那就不固定了,各处都要留一批人值守,以免宾客需要。 每个月,可以申请两天假期,去镇上买东西,每年的四月到八月,庄园里的主人们要去伦敦参加社交季,这期间可以申请两周假期回乡探亲。 不过,具体时间要管事来排班,不能自己决定。 听罢,玛格丽特深深的往椅背上一靠,心想,貌似还挺人性化。 …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7、第七章 等卡文娜将这些草稿挨个讲完,厨娘们也手脚麻利的给每个人盛好了食物,大厅里满屋飘着食物的味道。 最后,女管家又开口,叫大家开始用餐。 玛格丽特的肚子早就咕咕叫了,吃过早餐,她们这些新来的女仆就三三两两的结伴去储物间领工作服。 她与哈洛特一起,从这座排屋横穿,去了第二座排屋,这里的一楼是储物间。 新来的女仆相比男仆来说并不多,卡文娜与她两个助手在分发罗莎派人送来的物资。 一人两套,从头到脚,软帽,短斗篷,简约的素色长裙,长袜,半身围裙。 领完东西,她们又结伴回宿舍去换装,换完了,按照卡文娜的嘱咐,去四号储藏间汇合。 这时候,所有的女仆都穿上了整齐的浅色衣物,棉麻混纺的,裙子垂到脚腕,个个戴着白色软帽,精挑细选的漂亮姑娘,就连身高长相都差不太多。 站了两排,新入职六人,老员工十六人,一共二十二人。 罗莎是负责看管所有物品资源的管事,她手下都是些杂役。 她们这些具体的人,调动就都归卡文娜管,而卡文娜的两个助手贝思与阿曼特,不论新来的还是老员工,她们一人分管了十个。 卡文娜分好了人,与阿曼特玩笑:“这下你手里的人该够用了吧?” 阿曼特满意的点头:“我一定带她们好好干。” 哈洛特与玛格丽特都被分给了稍显沉默的贝思,而另一个玛格丽特有些记忆的熟面孔玛丽则是分去了阿曼特那组。 四号储物间是阿曼特的地盘,贝思与卡文娜耳语两句,带着她们去了隔壁的三号储物间。 哈洛特并不知道贝思管哪些事情,玛格丽特只跟着走,脑袋空空,还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什么。 直到在三号储物间,其他有工龄的女仆面色凝重,似乎有心结,才反应过来,似乎事情不对。 贝思是个二十出头,长着棕色卷发的已婚女士,她的手指上戴着素圈戒指,指尖焦虑地敲击着储物间的壁柜,深吸一口气,才抬起头把目光落到每个人身上。 “女管家的意思,是让我以后负责特蕾西亚勋爵夫人,以及梅格小姐,还有老夫人的生活起居。” 闻言,屋子里的每一个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就连玛格丽特与哈洛特都忍不住,惴惴不安地互相交换视线。 接着,贝思一脸憔悴地开始拿着名单点名,分派具体工作。 特雷西亚勋爵夫人的房间在庄园主建筑的南翼右侧,三楼,占据了五六个房间,分别是她两也个孩子约翰和卡洛琳的卧室,起居室与书房。 老夫人住更安静的北翼,老人家已经六十多岁了。 她早年白手起家时过的很是辛苦劳累,虽然中年时就成了曼城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但还是无暇健康,没好好保养于是老了身体不算很好,浑身的毛病,每天都得家庭医生去问候,需要格外仔细用心照顾。 且她老人家如今照样还费心操劳家族的前途,身边来往见面的,要么是各地举足轻重的人物,要么就是股东和下边的经理律师。 下到孙辈的婚嫁与事业规划,上到数十家工厂和家族资产的经营,与贵族政要,名流友商们的交际,也全都一手把控。 有这位厉害的老夫人在,她的长子温菲尔德先生,虽然继承了家业,可至今还没能亲政呢。 而看起来算是一种安慰的梅格小姐则是全府上下最好伺候的人。 她的房间在南翼东侧,梅格小姐爱看书写作,还热爱艺术与绘画,每天都陪着她的母亲也就是老夫人,性格温和。 虽然性格好,可也没人敢小瞧她,她曾经有十万英镑的嫁妆,但却很有见地,很勇敢的选择不婚,又聪明地选择用那笔巨款赞助给了许多公学,那些学院都赠予了她名誉教授的称号,她彻底站住脚,成了伦敦上流社会的常客,大家也都很尊敬她。 玛格丽特屏住呼吸,神仙真人,上帝佛祖保佑,一定要让她去伺候梅格小姐啊! “玛格丽特!哈洛特,还有珍妮,你们三人负责照顾约翰勋爵和卡洛琳小姐的生活,珍妮,你负责带她们两个熟悉环境。” 贝思的嘴皮子上下一碰,被点中名的三人仿佛天都快塌了。 他们姐弟二人是特雷西亚勋爵夫人的眼珠子,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从小娇惯到现在。 珍妮以前就是伺候这两位小祖宗的,她看起来勉强能行一点点,朝贝思点头: “我知道了。” 看起来这个家里最难缠的主人被她们俩给遇上了,玛格丽特与哈洛特紧紧抿着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贝思开始给其他松了一口气的女仆分配任务,珍妮便率先带着二人去以后的常驻片区熟悉环境。 珍妮带着二人走出排屋区域,从一条鹅卵石路往前,穿越浆果花园,又穿过一片特意留下的灌木园。 灌木里有一段溪流显露在外,顺着山体的弧度向前流淌向建筑的南翼前。 到了南翼附近,她们就能看见一条人工扩宽的水道,像是蛋白石一样聚成小湖,岸边有宽阔的荒原,不设任何围墙,任由草地滋长,只栽种几颗大榕树,站在树下,可以眺望山谷间的绝伦美景。 此时此刻已经临近中午,秋季的阳光正融化薄雾,爬上大榕树的枝头,金色云霞为树木描了一层边,视线尽头是一条沿着山腰弯弯曲曲的山路。 这条路的方向,与上山的那条相背,通往南方山谷的另一个村庄,当然,也可以通往几英里外布奇子爵家现如今的宅邸,规模小巧的橡林庄园。 眼前这一幕,使人呼吸一窒,玛格丽特知道,她上辈子和同学就是被同样的景色忽悠进这座庄园的。 不过住在山中的庄园交通不便,好处只剩风景了。 绕过南翼从工字型建筑的主楼进入,辉煌的大厅,浓郁的英伦风格雕饰,一幕幕仿佛时空扭曲,在玛格丽特的面前不断闪烁。 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一些,跟着珍妮走向了那条曾经让她通往死亡的路。 在如今,那几百年后挂满历代主人肖像画的长廊还空空如也,她再也不会因为看画被摄了魂所以摔死了。 这算是个好消息吗? 从格外气派的弧形旋梯逶迤而上,朝南翼再爬一层,这建筑内部的结构十分工整对称,不至于让人迷路,但第一次来的时候玛格丽特着实是需要三步停下来看一次箭头指引。 现在她不是第一次来,相比起几百年后翻修过的样子,如今这里的环境更加精美阔气,真实的烛火昏黄,弧形窗外幽深的光束投进来,有着电灯不可以媲美的质感。 不过,玛格丽特心绪不佳,她跟随珍妮来到为两个小主人准备的房间,是一个大套间,两个卧室。 珍妮带他们逛了一圈,安排哈洛特负责照顾卡洛琳,又安排玛格丽特负责约翰勋爵。 看出来她们二人有些害怕,珍妮摇头笑道: “别担心,两位小主人身边还跟着两个女仆,未来是我们五个,还有家庭教师们一起照顾他们。” 这话并不能安慰人,毕竟什么混世魔王身边才需要这么多人看着啊。 不过,玛格丽特也接受了事实。 接着,她与哈洛特跟着珍妮整理这个大套间,并且听她转述两个小主人的生活习惯,例如吃饭睡觉喝水上课的时间。 这俩小祖宗有三个家庭教师,分别教他们阅读,绘画,乐曲。 有的时候,两个小家伙还得完成兄长们布置的功课。 哈洛特得了吩咐,去收拾卡洛琳小姐的布偶,玛格丽特还在跟珍妮学习如何给约翰勋爵铺床。 珍妮看的出来玛格丽特没怎么干过体力活,也知道她被录用的原因是识字,可以当个伴读收拾书房和功课什么的。 不过,玛格丽特却一点也没有叫苦退缩,反而钻进幔帐子里执着地与被子较劲。 根据指示,她将被子铺好,将大小不一的枕头按照功能摆好,给被单喷壶上湿水,再隔着纱布将上头的晾褶熨烫平整。 装着几颗碳的铁斗很重,小心缓慢的移动,蒸发出湿润的水气,玛格丽特干的吃力。 “这床铺两天就得重新铺一次,每天都得整理,你以后得负责叫小勋爵起床,陪他去家庭教师那里上课。” 珍妮心一软,靠近她好心的提示道:“约翰勋爵可不是个乖孩子,你可能行吗?” 玛格丽特发懵:“怎么?难道我还能有得选?” 珍妮笑了,“木已成舟,不过小勋爵犯起混来,也不是完全无法可解。” 玛格丽特看珍妮一副要传授秘籍的模样,开心地凑过来。 “珍妮,我第一次见你就知道你是个大好人,快告诉我,你有什么办法?” 珍妮凑到她耳边,低声说道: “约翰勋爵在这个家里谁也不怕,唯独怕他大哥,提起他大哥就能震慑他。 若是他犯在他大哥手里,更不得了,必然得吃些苦头,就连勋爵夫人也只能干看着,没法求情。” 珍妮说的大哥,实际上就是约翰勋爵的表哥,温菲尔德家的长孙索伦。 玛格丽特摸着下巴思咐了一小会儿,她在镇上的书店里遇到过这位人物,听他对人说话那副咄咄逼人的口气,就知道不是温良恭俭让的脾气,竟然还能止小儿胡闹。 不过,如果这位人物早就到了纳德维丁,怎么还没入住庄园呢? …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8、第八章 玛格丽特为此感到短暂的疑惑,又继续干活。 珍妮在一旁转身走出起居室,从抽屉里拿出一些香料,先装进镀金的小炉,放燃烧的碳石进行熏制,抵消掉银器清洁水的腐蚀味。 等她们安静的在套间内按照流程收拾房间,整理物什的时候,房间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珍妮回过头,看清来者是谁后,笑问:“罗茜,你这会儿行李收拾完了吗?” 罗茜摇头“没,我出来歇歇。” 说罢,罗茜伸伸懒腰,又问她这里新来的两个姑娘如何。 “还可以,不算笨手笨脚。”珍妮说。 罗茜的目光透过套间里的门扇往里瞧,隔着床幔的遮盖,她看一道薄薄的身影,样子专心致志,拿着铁斗的手腕抖的像筛糠,也不歇歇再熨。 “啧,这小姑娘看起来浑身劲劲儿的,还不懂得偷懒呢。” 作为在这家混了七八年的老资历女仆,罗茜自认看不到短时间挤掉贝思和阿曼特其中一人升职的希望,便也开始无欲无求,能偷懒则偷懒了。 珍妮将巴掌大的小炉子放在屏风前的斗柜上,她与罗茜都是十三岁就在温菲尔德家打工,是七八年的老朋友,便随意攀谈起来。 “她叫玛格丽特,另一个叫哈洛特,今年你那里有新帮手吗?” “怎么可能,你忘了,索伦先生每年就在家里住两三个月,平时都在剑桥,阿曼特知道我清闲,哪会像卡文娜那么好心,还派下来帮手呀。” 阿曼特是蒙斯坦夫人身边的管事女仆,她会打一手好牌,这些年深受蒙斯坦夫人的喜爱。 就连私事,蒙斯坦夫人都问她的意见,把她当半个幕僚看。 由于温菲尔德先生的妻子早亡,整个府邸里就她一个二儿媳妇名正言顺的有话语权,有了她的推荐,阿曼特很多时候比女管家都风光。 不仅住着单人间,还有三四个帮手,什么力气活也不用做,光陪蒙斯坦夫人打牌聊天就好了。 同样是管事的女仆,罗茜甚至都有点怀疑她看着长大的索伦先生知不知道她的名字是什么。 罗茜靠在墙壁上低声吐槽:“索伦先生从橡林庄园回来,立马就进书房,在里面呆了不到一刻钟,就让我们把摆设复原成在曼彻斯特的老样子。” “这会儿我找了三四个男仆帮忙,还在重新收拾他那些东西,哎,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珍妮安慰她,“万一忙不出来,我可以去帮你,反正离的近。” 罗茜又点头,“自然是要请你帮忙,不然怎么弄得完呐。” 索伦的套间就在这同一层的最左侧,他的书房与约翰勋爵上课的教室相邻,凯尔和劳伦斯少爷,亨利少爷的书房也在那一头,只不过是上下楼,跺跺脚都能听见响。 家里五兄弟前四个年龄差的都不大,关系很好,经常一起下棋,打板球,唯独约翰勋爵是孙辈里的老幺,与哥哥们玩不到一起。 “不过,你说索伦先生从橡林庄园回来?”珍妮又问,她产生了兴趣。 “对啊,兴许是去拜会了未来的姐夫。” 罗茜又道: “夏洛蒂小姐上回与那位勋爵见了一面,不是貌似有点不愿意吗?他到底是亲兄弟,不得去见见那位勋爵,弄清楚问题在哪吗?好歹也是关乎小姐一辈子的事。” “假如对方真不好又能怎么样?难不成谁还能劝得动老夫人吗?她老人家铁了心要让咱们府里走出一位正儿八经的贵族夫人。” 玛格丽特收拾完卧室,站在房里欣赏自己的劳动成果,她擦擦手,转头看向门外,珍妮还在与罗茜说话,好像谈论的是夏洛蒂小姐的婚事。 又说那索伦先生前几天没先住进来是因为去了什么地方。 她听个大概,现在更关心接下来要做什么,于是上前轻声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珍妮摇头:“主人家还没到,这里也没什么事情要做了,你要是愿意,跟我去帮罗茜收拾书房吧。” 玛格丽特点头,跟着她二人成一列往反方向的走廊去。 这宅邸新翻修过,没有那种陈年的糟朽味儿,规整的窗,棋盘色的地砖,敦实洁白的长廊墙壁,嵌了落地的水银镜面折射采光。 抬起头,廊顶点缀小副油画彩绘,画的什么她还记得,说是美狄亚报复过了伊阿宋,架着龙车远去。 黄的蓝的,栩栩如生,美狄亚背影决绝。 之所以书房集中在这里,是因为原本这宅子里有的藏书室,就在这里,里面的万册藏书也跟着宅子转手卖了,换了几个主人,书目只多不减。 藏书室的对面就是索伦先生的书房,并不大,门敞着,屋里泄出来一片光明,里面正有男仆吃力的抬着盛书的箱子挪动位置。 书案在窗边,背靠着一面壁炉,主人椅子空空的,没在。 说是要还原成在曼彻斯特时的原样,可玛格丽特并不知道原样是什么,她只听罗茜的安排,从箱子里捡给她一摞发黄的纸张,让她抱着先站在旁边。 玛格丽特也很听话,在门边,像个置物架一样安稳,她低头一瞧,有点看不懂上面写的什么,叽里呱啦的整齐排列。 但字迹很干脆,没有一点多余的勾画,又是字母又是阿拉伯数字,但似乎是...某种物理公式? 她很识趣的没有再细看,免得脑细胞迎来无端之灾。 众所周知,玛格丽特无论哪辈子都对这科无能为力,唯独写点文还算尚可。 总而言之,她脑海中对索伦先生的形象在此刻具象化为一个整天与晦涩难懂的题目打交道的性格不好的年轻人。 弄了半天,她又是抱纸塞进柜子,又是抱着青花瓶来回更换次序,又是被罗茜拉去书橱旁边。 “玛格丽特,你找一下索伦先生去年六月份的记事本,找到了就放书桌上。” “好的。” 她打开柜门,踮起脚往上瞧,怪不得罗茜自己不找,一橱的记事本,虽然整齐,但封皮上没日期,日期手写在蝴蝶页上,要一册一册的翻开看。 玛格丽特感觉自己好像在窥视别人隐私,可常年生活在几十上百的仆人中间的人,早应该习惯了没有隐私可言吧? 她运气好,几下就找到了六月的那本。 本以为记事本里真的会记了什么事,可不小心漏出的内页里全是刚才看到的那种公式,要么就是简笔图纸。 似乎是以蒸汽作为动力来源的某种机械结构的内部图。 她愣了一下,悄悄往后翻了一点,好家伙,这不火车吗? 现在是十九世纪初,蒸汽机刚刚广泛运用到各行各业,火车的雏形早已经问世,可还是没有普及,只有零星的煤矿在用,普通人出行还只能依靠马车。 她将这记事本合好,放到书案上,跟着珍妮离开了。 由于给罗茜帮了忙,罗茜便带着玛格丽特和珍妮,哈洛特一起回排屋去厨房开小灶。 原本呢,像这样的庄园都会把主建筑的地下一层用来做仆人大厅和厨房。 这里的地下空间有些太潮湿,只能用来存储马铃薯,酿酿酒,至多也就是留一个候车室,停着单排或双排的敞篷马车,或者封闭式马车。 所以,修缮建筑的时候才在北侧干脆加了三座排屋,将住建筑的许多空间都解放出来,主楼更宽敞了。 厨房在第三道排屋的一楼,与不远处饲养了十来匹马的食厩相对。 仆人的饭,都是厨娘们做的,主人家的菜是厨师做的,厨师是新换的南欧人,厨娘们就都是本国人。 大厨房里戴着高帽,毛发浓密的厨师们个个都不好惹,脾气不小,指挥副手处理案子上的杂活,厨房里几头灶眼都留着火。 路过的人凡是见了罗茜,总要招呼一声。 半道有副厨盯到罗茜就像盯到亲妈,赶紧走上前来,给她看了一份食单,说是索伦先生回来的很突然,很多食材都在仓库里没处理。 主厨还在发愁,就几刻钟到饭点了,恐怕凑不了很好。 罗茜摆摆手:“慢慢做,索伦先生早上在子爵府留了那么久才回来,想是吃过了,这会儿肯定不饿,别着急,宁愿慢都不要太不像样了。” 副厨走了,玛格丽特继续跟着罗茜她们在厨房里穿梭。 她低头,脚下的地砖不知什么时候上洒了一些煤灰,脚感黏糊糊的,有位中年的厨娘扛着一缸腌渍橄榄经过,她几乎要避让到墙上去了。 除了干活儿的时候比较劳累,其他时候生活在这样古色古香的地方,像是在玩什么沉浸式剧本杀一样有意思。 不过,这个念头刚从脑子里冒出来没多久就被她清醒过来了。 相比与这些,明显还是手机和钞票更好玩。 罗茜很是仗义,带着几人径直去了给仆人准备午餐的地方。 这里也有四五个灶排在墙根下,有厨娘往火膛里填煤,灶上的高筒锅煮着豆子汤,水雾飘的满屋味道。 有个穿着稍微干净点的老妇人站在灶前教训一个打碎了瓶子的年轻厨娘。 罗茜上前去三两句话替年轻厨娘解了围,揽着老妇人的肩膀给她顺气,笑道:“波利太太,别生气了,你看我带漂亮姑娘来跟您认脸了。” 波利太太卖罗茜一点面子,她面对女仆们又不像面对她手底下的小厨娘那样凶悍了,反而一团和气,笑呵呵地问候起来。 “听说索伦先生已经到了?罗茜你也辛苦了,午餐准备好了,给你们放在里面。” 玛格丽特跟在后头见状,弱弱的思考了一下。 看起来目前升职无望的罗茜只不过是资历尚浅,可在仆人里也算是最有资本躺平的。 这现在女管家是从小照温菲尔德先生的管事女仆,而未来长子索伦要继承温菲尔德家族。 那么,罗茜等索伦先生辈分升起来,顶替他父亲成了第三代温菲尔德家主,她就跟着可以水涨船高,名正言顺做顶头上的女管家了。 故而大家对她很客气。 罗茜正是知道这一点,所以现在才那么随性,她将玛格丽特她们带进仆人厨房靠里的一间小隔间,里面也有条小长桌,桌上罩着一些没动的食物。 里面的厨娘见了她们,立刻就把盖掀开,对罗茜说:“阿曼特和贝思的已经给送上去了,这些是给你留的。” 玛格丽特因帮忙得福,午餐又吃上了肉。 她当即就决定,以后要更乐于助人。 …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9、第九章 下午稍显清闲,没有主人在家的日子就是如此,大家都早早的回到排屋洗漱,收拾宿舍。 哈洛特午餐时在厨房里结交了一些朋友,打算去找她们,她想叫上玛格丽特。 “我就不去了,得写点信给家里。” 玛格丽特举起羽毛笔,婉拒了邀请。 哈洛特也不勉强,留玛格丽特一人在房间里。 她占了窗边的小桌,打开墨水瓶,沾了沾笔尖。 根据玛格丽特对那册名叫“二月花”的刊物做了研究,上面的故事集,大多数,都是以哥特式复仇和古典爱情故事为主流。 例如xx孤儿,又例如xx山庄。 这些作者,她也大致问梅兰妮打听了一下,要么就是已经写过长篇著作,或者戏剧,小有名气。 要么就是出身绅士阶级,他们平时除了写短篇故事还在报纸上发表评论,写“不上台面”的小说只为了讽刺他人。 像她这样明不见经传的乡下女孩,别人一看既没有名气,又没有既往作品,还没有能说的了话的人脉。 如果再不另辟蹊径吸睛点,肯定会把她的故事拿去垫桌脚。 不过,这样的海投,投稿十次,能有五次侥幸被助手放到编辑的桌上。 而五次里,或许有三次,能被编辑打开看看。 即便是被看见了,也只是略扫几秒。 如果前三行不能吸引目光,那么也会石沉大海。 所以,玛格丽特虽然要坚持不懈地投稿,但也不能完全把希望寄托在这上头。 既然决定要试一试此路能否通常,她就不得不做些努力,多加思考,其中最关键的,就是选题。 她想融入这个时代的流行,又打算找出自己的特色,还得于趋于安全范围。 随后,铺开纸,露出一行设定“蓝色鬼魂疑案” 侦探题材,当代背景,架空伦敦。 故事伊始,是称自己为“修女”而离家出走的皮尔斯小姐,在来到伦敦的第一天,便被误认为是妓女而抓进了苏格兰场的看守室里。 在看守室里,她意外认识了一个被以“扰乱治安”罪关进同一个看守室的“厨师” 一个假“修女”一个假“厨师”因为误打误撞经过了一桩意外死亡案的案发现场而接受警长的审讯。 为洗清嫌疑,就此,“修女”“厨师”与警长开始了对本案的侦破拉锯。 今天,她将为这个开头写上后续。 鬼魂是假,复仇的凶手是真,修女与厨师帮助警探拆穿了假象,真凶即将浮出水面。 然而,追杀他们的脚步已经踏出伦敦的某个地下酒馆。 一个小时过去,笔尖一顿,文字中浮现出炫目而荒诞的世界也停止流淌。 玛格丽特回过神来,面对着这些文字思索片刻。 前面吊人胃口的开头,玛格丽特早在姨妈家的阁楼上就写好,这会儿梅兰妮应该帮忙寄出小镇了。 从小镇到出版社的地址,邮差车马慢,得辗转上十来天才能到。 在这期间,玛格丽特打算多写一些以皮尔斯小姐为主角的侦探单元文。 多骚扰几次出版社,以求一个被拆开的机会。 不过,在梅兰妮的口中,“二月花”是目前最受欢迎的短故事刊物了,投稿者不计其数,大概率是没有音讯。 将续集用蜡封好,装进箱子里,玛格丽特心想,反正她已经有了铁饭碗,试试错也没关系。 在庄园里做女仆熬薪水的日子,格外的漫长难忍。 直到晚上,哈洛特从别处回来了,她们一起闲聊,没休息多久,就被珍妮上门找去。 在管事罗莎的安排下,她们帮着杂役擦了几箱银器。 都是主楼大厅里需要摆设的,她们还疑惑,明明时间还早,何须这么着急。 到晚上,在仆人们在大厅吃晚餐时,女管家才道,根据传信,温菲尔德家的主人们大概后天就会提前到达庄园。 得了消息,一厅的人都不由的紧张起来,一些以为时间还久,可以偷懒慢慢收拾屋子的,当夜便点着灯去加班加点了。 就连珍妮,她事先安排好的进度,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玛格丽特与哈洛特也在后两天里忙的不可开交,即使做完了自己分内的事情,也要因为年轻好说话而被叫走帮忙。 苦哈哈,累的她们每晚都匆匆洗漱一顿,钻进被子闷头睡着。 一晃,时间就到了后天的黎明。 深秋了,天亮的越来越晚,窗户上结了一层白霜,帘子遮着,也瞧不清外面月亮落山了没有。 玛格丽特醒的早,纯属是被墙外传来的噪音给吵醒的。 楼下的杂役凌晨就起来,个个举着扫帚,准备去上山的路清理落叶与碎石。 几个厨娘钻进了马厩边养鸡的棚子,抓出来一些,有公鸡扯着嗓子嘶鸣。 她在被子里翻了一会儿,彻底清醒了,便披衣服起身,端着盆去了盥洗室,排了半天的队,才洗上一把脸。 珍妮在昨晚告诉她和哈洛特,明天一早不需要集合,吃完早饭就去各自的地方干活。 先照例把房间里的摆设掸一遍,再把园丁送上来的鲜花插好,把木炭填进壁炉。 这么大个庄园,房间上百,每个地方都需要专人管理,否则就会失去秩序,变得不如小公寓方便。 走廊里的自鸣钟响了三声,时间到了七点,天方亮透。 玛格丽特已经到了她负责的地方,开始一项项的完成工作。 园丁将去好刺的玫瑰和各种应季鲜花用桶装上来给女仆们分,玛格丽特看着捞了小半桶,抱着一溜花枝,她正打算回自己的区域。 经过走廊,瞥到这大早上的,一个年轻的先生被罗茜带着,站在索伦的书房门外。 罗茜敲了门,里面似乎答应了,那年轻先生被带进去,嘴里还在大叫什么“实验终于成功了……”的话。 玛格丽特将花抱回房间里插好,顺便帮哈洛特也弄了,她起来的晚了,这会儿还在掸灰擦地。 “玛格丽特,你现在有事吗?” 门外,哈洛特偏进来半个肩膀,她瞅了瞅,玛格丽特正站在花瓶前面擦手。 她倒还没觉得累,就点点头,问有什么事要帮忙。 哈洛特脸上挂着冷汗,弯腰捂着肚子:“我好像闹肚子了,要去释放一下,能不能帮忙把房里那盆污水给倒了?拜托拜托……” 小问题,她叫她快去。 仆人不能使用主楼的盥洗室如厕,但可以把污水倒里面,方向相反。 玛格丽特去卡洛琳小姐的房间端起那盆,是个厚厚的有雕花的铁盆,很大一只,装满水端起来怪重的。 在长廊里走了没两步,她抬头,看见罗茜从索伦先生的书房里出来,她打开门,守在旁边。 很快,刚才进来没多久的那个年轻先生就一脸气愤的走了出来。 后脚,索伦就也出来了。 他们似乎在僵持什么,在门口站着不动。 “你就这么不珍惜自己的心血吗?明明实验都已经成功了!到底为什么?” 托尔斯脚步止住,回头看着索伦,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有人宁愿把自己的设计让出来给他实现,都不愿意自己亲自创造。 “托尔斯,很显然,我的生活里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无法分心。” 索伦在门边将设计图交给罗茜,罗茜快布给托尔斯递了过去,他没什么情绪挂在脸上,也不为自己多解释。 这样的态度,更是惹怒了托尔斯。 “对!温菲尔德家族真是了不起,出了你这样能耐的人物,未来最好是登阁拜相!” 托尔斯抽走设计图:“铁路我来造,上不得台面的商人也让我来当!” 说罢,他恨铁不成的大步流星往前走,似乎打算永远也不来了。 玛格丽特见状,提前端着水盆往边上避让,可托尔斯脑子里一团浆糊,气不择路,精准的擦了她一下。 “咣当” 铁盆直直的坠到了地上,溅出来大片的污水,弄湿了她的围裙。 玛格丽特无语地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冒冒失失的年轻人已经快步从旋梯走下去了。 她收回目光,抬起头。 索伦站在原地看了看,他硬是没挽留一句话,与罗茜说了什么,身影就重新没入书房里,关起门。 这是玛格丽特第一次正眼看他。 不到二十岁,正是欧罗巴人尚且干净挺拔的花期。 可惜,她没多余的心思欣赏,赶紧弯腰把盆重新端了起来。 只不过地上的污水还在蔓延。 与此同时,罗茜走过来,问她还好不。 “没事,就是水洒了,我待会儿来擦。” “不过,这是怎么了?那先生是谁呀?” 走路都不看一下人的,傻叉。 罗茜抿了抿唇:“那是托尔斯先生,索伦先生的同学。” “这里你别管了,我叫别人来擦。” 玛格丽特点头,要往前走,罗茜又拉住了她。 “今天听到托尔斯先生的话,你就当没听到,索伦先生不想让人知道他们争执过,懂了吗?” 玛格丽特老实巴交的点头。 “我这人嘴最紧了,放心吧。” 罗茜放她走了。 盥洗室里,玛格丽特看着污水顺着管道流走,忽然来了兴趣。 如果她猜的没错,应该是那个索伦先生和托尔斯先生一同研究改良火车与铁路,模型的运行还实验成功了。 但是呢,索伦先生拒绝了继续参与这个项目。 想想也是,这与温菲尔德家族未来成为贵族名流的发展规划相悖。 他们家最不缺的就是钱,没必要再开拓一个新蓝海,当官当贵族光耀门楣才是“正理” 不过,在玛格丽特这个除了写文啥也不会,想做龙傲天都没机会的穿越者看来,实在有些难崩。 那可是足以改变未来世界的东西,难道他就意识不到吗?真是遗憾。 …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0、第十章 不等玛格丽特继续思考,珍妮找来了盥洗室外,敲了敲门,告诉她,主人家的车队已经到了山脚下,约莫一刻钟就到了。 “知道了,这就来。” 珍妮点头,又指了指她的围裙: “顺便去叫哈洛特,再把围裙换成干净的。 到时候特雷西亚勋爵夫人来了,要机灵点,留个好印象。” “好的。” 玛格丽特将盆洗干净,搁回储物间,又走回排屋,此刻山里的云雾都蒸腾殆尽了。 她从排屋往北门的山墙外望去,山顶坡道上,除了还没焦透的那些老橡树,其他一概金色,融化在薄暮中。 只看了一眼,就走入门廊,先是去仆人的盥洗室叫了哈洛特。 又回宿舍换了裙子,赶回南翼时,北门下已经有靓装男仆拉着一车一车的木箱笼进了拱形石门。 鱼贯而入的仆从,安置马匹的,卸车抬箱的,忙成一片。 有的箱子路上破了一角,露出罅隙,可以窥见,里面全是精巧玩器,富丽堂皇。 玛格丽特与哈洛特忙着回南翼,瞧见了,都来不及为这些财富唏嘘,她们匆匆赶路。 约翰勋爵卧室的长窗下,玛格丽特与哈洛特拿着手帕互相擦汗,整理着装,拨拨头发丝。 “帮我看看背后。” 哈洛特转过身,让玛格丽特瞧了一遍,这才放心,她靠着窗帘瞥向窗外,扯了扯玛格丽特。 “你看,他们已经到了正门。” 主人回家是走大宅正门的,不用通过那古朴压抑的石洞。 从这间屋的视角,正好可以看见,几辆纤尘不染的四驹马车慢悠悠地从树下的宽道经过。 与穷人搬家动辄狼狈不堪不同,富人家即使是赶路,随行也跟着一二十个仆人。 不必整日都在路上,温菲尔德一家子日上三竿,才从沿路接待他们的乡绅旧友那里整装出发。 也不漏夜奔袭,只要稍微太阳下山,或天气不好,也是休整一夜再说,倒比旅行还舒适。 视线中,正门前的鹅卵石道上,男女管家与稍体面些的女仆男仆在一侧列开,大气不喘,庄重肃穆。 视线正中,索伦慢步上前,接替了男仆的位置。 他身影颀长,负手而立,伸出一只胳膊,扶着首辆马车里走出来的银发老夫人下车,平整的衣摆随秋风飞动。 索伦微微低头,似乎与老夫人说了什么,老夫人身着绸裙,面色和蔼,站在庄园正门,镇定的四处瞧瞧。 后几辆车上,依次下来笑容晏晏的几个兄弟姊妹,先是鳏夫温菲尔德先生,蒙坦斯夫妇。 寡妇特雷西亚勋爵夫人,梅格小姐。 凯尔,劳伦斯,亨利三位俊年共乘一辆马车,他们朝气蓬勃,个个俊俏,依次上前与索伦问好。 最后一辆,是夏洛蒂小姐,卡洛琳小姐,与约翰小勋爵的马车。 最小的卡洛琳还是由女仆抱着下车的。 约翰小勋爵也是由几位仆人簇拥着,开始还想闹脾气,哄了半天,他才别别扭扭的走到索伦面前,朝大哥问好。 随后,一行人缓慢地朝正门走来,时不时扭头瞧几眼山谷里的景色,个个神色轻松。 玛格丽特看着这珠光宝气的一家人,就如同电影情节一样,有种花团锦簇,烈火烹油的既视感。 回过神,哈洛特拉着她在墙边侯好。 玛格丽特也学着哈洛特的样子,恭敬垂首,盯着脚面。 过了多时,卡文娜的声音从走廊传进来,男仆拧开门扉,特雷西亚勋爵夫人的裙角出现在玛格丽特的视线当中。 “夫人,她们是新来照顾勋爵和小姐的女仆。” 珍妮在一旁说着,勋爵夫人点头,目光都没在她们身上停留片刻,径直经过。 进了她自己的起居室,在看起来最舒适的沙发上坐下。 勋爵夫人侧面打量这栋宅子,感觉确实要比住在城里更宽敞,晴朗的气候,令人心旷神怡。 “卧房收拾好了?我要休息一会儿,晚餐时叫醒我。” 她对着卡文娜吩咐。 房间里,卡文娜点头答应。 她带上门走出来,到斜对面小勋爵的房间看了看。 勋爵和小姐已经在女仆的陪同下回了房间。 珍妮蹲下,平视着两个小孩,向他们介绍新来的仆人,又介绍这庄园里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看起来,好奇的小孩子没有因为没休息好就闹脾气。 见状,卡文娜放心离去。 约翰勋爵打量了一会儿新仆人,他看起来就像油画里的小人,穿着小礼服,系着堆叠的领巾。 一双蓝眼睛怯生生的,警惕的四处打量。 然而卡文娜前脚走,后脚卡洛琳小姐就忽然爆发神力,她从女仆的牵制下挣脱,溜到了地上。 “我要去找夏洛蒂,我要去看小兔子!” 她说罢,提着裙子一溜烟就跑出去,哈洛特赶紧跟上她的小领导,珍妮也追出去,没了踪影。 与此同时,房间里,约翰小勋爵也趁乱走开。 他开始巡视自己的卧室,扯一扯窗帘,趴在窗边朝外瞧瞧。 一路照顾他的女仆尤妮见惯了,朝留下的玛格丽特一笑,低声道: “你运气好,小勋爵今天的心情不错。” 玛格丽特露出微笑,心想这好运谁爱要谁要。 她怕约翰勋爵跌倒,目光紧紧盯着他在房间里玩。 依据哈洛特的话,这位小勋爵的父亲,是汉普郡一位伯爵的小儿子,身份高贵。 娶特雷西亚夫人的时候,是因为第一任妻子猩红热去世了,也就是俗话说的续弦。 两年后,特雷西亚夫人生了约翰,又两年后,生了卡洛琳小姐。 再两年,这位伯爵之子就去世了。 勋爵这个词汇,通常用来称呼贵族家庭中任何有血缘关系的男性成员。 小约翰算是贵族之后,勋爵这个词,从他父亲头上,继承到了他的头上。 毫无疑问,约翰是目前温菲尔德家族里离贵族这个词汇关系最近的家庭成员。 他母亲曾经嫁给二婚的贵族做妻子,也算是贵族夫人。 这也是现在他们孤儿寡母,回娘家温菲尔德家族依附,依然受外界尊重的主要原因。 听平日里仆人们的字里行间,就该知道,府里的老夫人,出生低微,现在最看中的就是地位与家族荣耀。 按道理这约翰应该是个宝贝疙瘩,被溺爱成水灵灵的公子哥才对。 那么玛格丽特就有点好奇了,为什么这孩子见人的第一面,总是一副怯懦防备的样子? 她心里腹诽,好奇的看着约翰勋爵。 他正将手伸出窗外,触摸秋风。 然而,似乎是因为什么,他嗖的一下把手收回来,背在身后。 玛格丽特眯了眯眼,她已经看到了原因。 这位小勋爵的右手只有四个指头,其中两指,天生就并在一起。 在这年头,人都迷信,恐怕会因为这点小残疾而疏远他,包括他的至亲。 与约翰勋爵对上目光,他敏锐的发觉了,新仆人若有似无的在观察他。 约翰对此十分抵触,紧紧的蹙眉,立刻收起笑脸,比翻书还快。 “你们都给我滚出去!我要一个人待在这里玩!” 闻言,尤妮有些找不到北,不过她也算颇有耐心,和声细气道: “好好好,我们出去,您有事就叫我们,午餐过后,还有一节课,要去家庭教师那里呢。” 约翰不知道听进去没有,他打开玩具盒拿出锡兵人,背对着门一屁股在地毯上坐下。 尤妮只好与玛格丽特在门外站着。 “不知道这又是怎么了。”尤妮有点纳闷。 不过,这种类似的事情经常发生,尤妮没看出玛格丽特若有所思。 “诶,你是本镇人吗?这里可太美了,比曼彻斯特要好上许多呢,附近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呀……” 玛格丽特靠着门与尤妮聊了一会儿。 都是仆人而已,与小说里写的争斗不休的剧情不一样,她们很快就互相弄清楚了互相的基本信息,性格还算合得来。 尤妮也是北方某个小镇出来的,在这家干了许多年,比玛格丽特大五六岁。 午饭时间到了,有厨娘来通知,约翰小勋爵依旧拒门不出,玩他的玩具。 尤妮熟练地叫厨娘拿一份午餐上来,摆到房间里让勋爵单独用餐。 玛格丽特主动把东西端进去,放在桌上。 小勋爵慢吞吞的走到桌边,用叉子进食,无视了玛格丽特的存在。 半小时后,撤了餐。 尤妮见玛格丽特一人应付的来,就告知她,下午上课的家庭教师是威斯坦先生,他教的是阅读与书写。 上课的地点玛格丽特知道,就在同一层,靠近藏书室的其中一间小书房。 尤妮安排妥善,就回到仆人排屋,整理杂役帮忙送进宿舍里的行李。 下午,自鸣钟响了几声。 玛格丽特按照时间,上前敲了屋门。 “勋爵,现在是去上课的时间了。” 她隔着门提醒。 过了片刻,屋里的约翰打开门,阴恻恻地瞪着她。 “我不去!我哪里都不去!” 约翰将门打开一条缝,以一种敌视的态度,狠狠扔出来一只木偶,被玛格丽特接住了。 她有点懵,看见约翰勋爵又“砰”地一声把门给关上了。 …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1、十一章 眼下的境况,一瞬间就让玛格丽特想起了上辈子。 当年,她高一请假从伦敦回国过年。 到了家,结果却被同父异母上小学的弟弟捉弄关在大门外。 当即那小子便挨了她一顿毒打。 不过打完之后,后妈要死要活,亲爹左右为难。 感觉到自己的多余后,玛格丽特第二天就一张机票回了欧洲,最后,是在唐人街的中餐馆吃了顿年夜饭,记得那时天上还飘着雪。 可惜现在时代变了,眼下的这个臭小子可不是她能随性暴揍的。 不过,玛格丽特相信,成大事者能屈能伸。 就目前的形势,她不能就这么让约翰勋爵一直以一种抵触的态度面对她。 不说一拍即合,至少得能交流吧? 否则这以后工作还怎么进展?她还怎么升职加薪然后彻底逃离苦海,重新过上米虫一样的幸福生活? 必须得想点办法了。 站在原地,她思索了片刻,随即将手上的木偶拿着,转身走出房间,沿着长廊前行。 今天外面的气候不错,出了大太阳,山上还有点微风,草地也干燥了起来。 她渐渐的有了主意。 一路到藏书室附近,经过索伦的书房,前面一间就是给约翰勋爵他们兄妹上课用的小书房。 房间并不大,门敞开着。 威斯坦先生刚到不久,他年轻时做过神职人员,博古通今,如今十分老迈了,胡子头发白成了一片。 算是约翰勋爵身边待的最长的家庭教师,工作清闲,薪水与管事差不多,养老罢了。 地上有只皮箱,老头的手上拿着一本装帧精美的《鸟》 卡洛琳小姐不知道听了谁的话,正坐在一旁的小桌边,乖乖的握着羽毛笔,学习拼写书中一些简单的词汇。 哈洛特正站在桌边守候,时不时帮着小姐整理纸页。 卡洛琳小姐嘴里念念有词: “...菲罗克勒斯是云雀,特奥革涅斯是冠鸭...” “笃笃” 玛格丽特敲了敲门,威斯坦老先生见她有点脸生,便出门来,询问有什么事情。 玛格丽特简单的自我介绍了一下,又道: “约翰勋爵刚搬进庄园,有些不太适应,闹着脾气,不想来上课。” 闻言,老头的脸色没有多大变化,这样的情况,在以往一周总是有两三回。 “好的,我知道了,那就让小勋爵好好休息吧。” 玛格丽特点头,她回到约翰的房门外,敲了敲门。 “我已经向威斯坦先生请了假,小勋爵,今天的天气很好,我们不如糊两个纸蝴蝶,去后山上放吧?” 她把耳朵贴过去,过了一阵子,门开了。 “纸蝴蝶?” 约翰将门打开,凑出脸来,一脸狐疑地看着她。 玛格丽特点头。 “会飞的纸蝴蝶,只需要一点儿工具,很简单。” 约翰到底还是个孩子,脾气再大,遇到好玩的事情也难免好奇。 “那好吧,我要去!” 他别别扭扭的走出来,瞧了瞧玛格丽特,见她的注意力并不在他身上,感觉舒适了许多。 很快,玛格丽特就地取材,弄了一些厚实的纸,又在储物间找到了一点铁丝,一卷线。 不必弄出来真正的风筝,将纸片平整捆在铁丝上就好,蝴蝶做的小一点,线短一点,系上绳,再绑上棍子。 这是玛格丽特唯一会做的手工。 然后他们便从北门出去,叫了廊上的两个男仆随行护卫。 沿着山势,从还算平缓的青灰色石子路小道往山顶走。 约克北部的山地,海拔也不太高,只不过高地错落,山势平缓,流畅壮丽。 山谷间的自然树木并不多,满是荒原牧场,裸露的岩石旁,伏着星星点点的牛羊。 庄园后的山顶上多灌木,又有前主人栽种的橡树,长了许多年,枝叶繁茂,伸的比普通农舍还要高大,树根都从土里拱了起来。 如今这里栖息着许多鸽子鸟雀。 玛格丽特在前,男仆们远远的跟在身后。 小约翰对山谷里的风景十分喜欢,玩一玩石子,又指着卧在山谷里的小镇问那是哪里。 舒缓心情后,渐渐的,他放下了一点戒备。 “那里是纳德维丁,镇上有许多的小店。” 玛格丽特说完,回过头,又往前走了几步,忽然看见远处大树下站着几个男仆。 假发头套,穿着燕尾礼服,紧身裤,短靴子,昂首端着一些东西。 她见状,没往前走了,回头问问身后的男仆。 “今天后山上有人吗?他们在那里做什么?” 约翰勋爵身后的男仆这才想了想,回答道: “那或许是几个先生和公子们在林里打猎吧。” 蒙斯坦先生和他的两个儿子,凯尔和劳伦斯都很热爱这项运动。 约翰勋爵一听,立刻就不得了了。 “我才不要跟他们一起玩!我不要跟他们一起!” 他的那四个表哥,个个出挑,才貌双全,好像哪里都找不到缺陷一样。 外人口中,常拿他们与约翰比较,衬的他貌似很不像样子,这让约翰心里抵触。 男仆招架不来小勋爵的脾气,只能拦着不让他乱走。 玛格丽特拎着小风筝,也不打算硬让约翰融入集体。 她想了想: “那我们在前面的草地上放风筝吧,这开阔,没有树也没有鸟,他们不会过来的。” 约翰挣扎了半天,既想放纸蝴蝶又不想跟他们在一处,勉强同意了这个意见。 于是乎,他们走到树林边的草地就停下来,在男仆的帮助下,玛格丽特放飞了小风筝。 这风筝不算重,山谷里的风可以带动,飘在湛蓝的半空中,在太阳的闪烁中,十分类似山谷间掠来掠去的飞鸟。 玛格丽特将手柄交给了约翰勋爵,然后退到一旁。 约翰小心翼翼的,但又很开心。 此刻,她心里对自己这个金牌保姆十分满意。 这真是个绝妙的主意,能吸引小孩子的注意,又可以消耗时间,还不用乱跑,十分的安全。 不愧是她。 … 平缓的山顶上,蒙斯坦先生正在调试他的新装备。 这是一杆黄铜柄的猎枪,上面的木饰还刻着花纹,镶嵌了黑曜石与贝母,精美的很。 温菲尔德先生与蒙斯坦先生两个老家伙打算在灌木丛里找野兔。 他俩的儿子们已经先一步,去了橡树林。 在乡下居住,最好的就是这一点,不必特意等假期。 蒙斯坦先生从前做议员的时候,总是要眼巴巴等着休会期的那几个月。 从伦敦回了北方,在交好的贵族山庄,或者亲眷家里住上两周,好度过狩猎季。 现在蒙斯坦先生年龄越大,就想卸甲归田,不打算再参与竞选议员。 他卖了伦敦的宅子,打算长住法尼奈庄园。 未来也不用等待假期,随时都可以上山打猎,下湖钓鱼。 包括今天的活动,也是他一手催促的。 凯尔和劳伦斯两个年轻人硬拉着不怎么爱打猎的亨利和索伦往前走,将两个老爷远远的落在后面。 他们两个举着猎枪,在林子里转悠。 走的累了,凯尔就把猎枪交给男仆拿着,接过牛皮水囊,仰头解渴。 而劳伦斯继续巡视鸟雀的踪迹。 喝完水,凯尔偏头,看向牵着一只苏格兰牧羊犬的索伦。 “大哥,你去了布奇子爵家,见到罗萨德了吗?” 罗萨德也就是子爵长子,他们未来的大姐夫。 “见到了。”索伦答。 凯尔又问罗萨德性格如何,喜不喜欢打猎,配不配得上夏洛蒂。 索伦去橡林庄园,只是出于礼节,无论罗萨德怎么样,两个家族之间的约定不会改变。 “他最近身体有些抱恙,不过,还算是通情达理,只能算是一位绅士而已。” 索伦语气不咸不淡,自然是认为他姐姐夏洛蒂值得更好的。 凯尔一听这话,就知道了实情。 “连你都说算是一位绅士,那想必他应该是个相当不错的人……诶,你看,那是什么东西?挂树上了。” 前头的亨利与劳伦斯也发觉了不远处树林边上,挂在树梢的纸蝴蝶。 他们几人好奇地从林子里走出来,正巧瞧见准备来上树摘风筝的男仆。 亨利推了推眼镜,“哥,你看那不是约翰那小子吗?” “他又没去上课,跑出来玩了?这会儿好像又在闹脾气,我去吓唬吓唬他……” 凯尔要走,被劳伦斯拉住了。 “唉,你别去。”劳伦斯叫来男仆,让他上前去问问怎么个事儿。 男仆去了一会儿又返回来,向他们解释: “女仆正在带约翰勋爵放纸蝴蝶,没想到风大起来,线断了,纸蝴蝶挂树上了,仆人们够不到,约翰勋爵正在发火……” 隔着一道树林与山坎儿,他们可以清楚的看见一个女仆正在约翰面前蹲下,似乎在跟他说什么。 渐渐的,约翰就停止了哭闹。 等反应过来,跟着约翰的一个男仆已经爬着山间小路走上了山坎,到他们的面前来了。 索伦询问他的来意。 “先生,约翰勋爵的女仆想借你们的猎枪用一用。” 凯尔摸不着头脑:“她一个女仆,要猎枪做什么,难不成是想把纸蝴蝶打下来吗?” 文质彬彬的亨利也不信:“我们之中除了索伦,没人的准头能有这么好。” 劳伦斯搓了搓下巴:“好像是个新来的,没见过,不过能招架得住咱们家约翰勋爵,必然需要点本事。” 一旁,听了男仆的解释,索伦什么都没问,已经开始解开枪袋,取出来递过去。 “拿去。”他抬眼看过去。 隔着树林,只可以瞧见一个人影。 …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2、十二章 玛格丽特目视着男仆,从树林里走下来,将借来的猎枪交给她。 她在约翰狐疑地目光中接过来,掂了掂。 第一感觉,是这把枪真够重的,光是金属托恐怕就有好几斤,坠的人单手都拎不住。 跟路边摊上摆着玩的一点也不一样。 它看起来很复古,没有多余的装饰,造型十分简洁,可以清楚的观察到原始的操作原理。 虽然养护的很好,但还是留存着擦不掉的使用痕迹。 她先是试了试,又谨慎地问男仆确认哪里是保险栓。 “你不会从来没打过猎吧?能行吗?他们可都看着呢!”约翰看的有点着急。 “放心吧,我绝对不给你丢人的!” 玛格丽特也可以看得见,远处的树林子下,有几个穿着骑装与长靴的少年身影。 她现在一心想着在小勋爵面前露一手。 小孩子嘛,性格再怎么古怪难缠,要想他折服,只找到点突破口就行了。 小约翰暂时被唬住了,她连纸蝴蝶都能做出来,可能也会打猎吧? 他朝山顶的林中瞟去,那几个哥哥正看热闹呢,他仿佛都听见凯尔那个家伙在笑话他了。 玛格丽特深呼吸,艰难地举起枪支,她瞄准大约十几米外的树梢,纸蝴蝶挂在一枝纤细的树梢上。 它像是钻在金绿色枝叶间的飞鸟,被秋风吹的一摇一晃。 “砰” “砰砰砰——” 连续果断的几枪过后,风筝它还在原地挂着,唯独可怜的树皮被擦了一块轻伤。 约翰的耳朵被弹药的爆音阵痛了,他目瞪口呆的看看玛格丽特。 她依旧举着枪,姿势像是很纯熟。 也不知道在哪练的。 在后坐力的推动下,她歪了歪肩膀,又恢复笔直,看起来这会儿比他还固执。 “算了,我不要那个破蝴蝶了,我们还是回去玩别的吧。” 小约翰自暴自弃地说。 玛格丽特蹙眉,回过头: “既然答应了一定要把它弄下来,就必须做到,我可又没说只需要一枪。 多试几次,总能打中吧?勋爵你就瞧着吧。” 她又正对着目标,“砰砰砰”的连续几枪,直到子弹都要打完了。 终于,纤细的树枝被偶然击的粉碎成木渣,前端断裂,纸蝴蝶飘了下来。 玛格丽特的肩膀都要被冲击力震的,碎成一块一块了。 她偷偷龇牙咧嘴把枪拿开,交给男仆。 强忍着说道:“这下不就好了?” 刚刚那火力全开的模样,让约翰勋爵都有些佩服了,他又瞥向上头的几个哥哥。 远远地就能看出来,他们一个个的都有些愣神。 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 亨利扶了扶眼镜,有些呆滞,他还从来没见过这么用枪的人。 “她...她明明刚才还一副不会使的样子呢,还真是运气好?这都能中?” 现在的绅士之间都把这当成风雅的运动,蹲守一个目标花了大多的时间,一趟游猎下来也放不了几枪。 这下倒好,直接突突上了。 凯尔摇摇头,仿佛已经感受到了后坐力的剧痛:“她是谁啊?真有力气,真能扛。” 劳伦斯反驳道: “我看不是有力气,是有劲儿,像个死心眼子。 要是叫小约翰来求求我,我还不一枪子儿就帮他们弄下来了。” “不要夸大自己了~我们亲爱的弟弟,约翰那小子,心思怪的很,求大哥还说得过去。” 凯尔语调揶揄,不给他面子。 劳伦斯不服气的寻求公正,他看向索伦刚才在的地方: “大哥,你就说我能不能行?” 然而,索伦并不在。 他早就朝另一个方向的灌木从走过去了。 秋季的灌木地全是枯枝败叶,混杂着野生玫瑰构成荆棘从,他拨开那些走到深处。 果然,在灌木丛里打兔子的父亲和叔叔满脸困惑,看着前来的索伦,不明所以地问: “这是哪个臭小子放的枪?把我要到手的兔子全吓跑了。” 蒙斯坦先生看起来挺蒙圈的。 索伦依旧没什么表情,他扯下麂皮手套,淡定的说:“是凯尔,一只鹌鹑怎么也没打中。 叔叔,时间还早,从这山继续北下是蛋白石湖,不如去那钓鱼吧。” 温菲尔德先生体力不如蒙斯坦,他赶紧点点头: “就依索伦的吧,还是钓鱼好,也不远。” 凯尔是蒙斯坦先生的长子,最受他宠溺。 “这臭小子今天怎么这么莽撞?” “那走吧,咱们都去钓鱼,看今晚谁能给大家加道菜,让新来的法国厨子做。” 蒙斯坦先生又兴致勃勃地走在前头。 ... 喧嚣过后,玛格丽特重新修好了风筝,交给约翰勋爵。 而他看着树林里几个哥哥的身影离开,男仆也带着东西相继离去,有种侥幸的快乐。 他抬头挺胸,又继续开心的放风筝了。 抬头看着纸片在天空飞翔的时候,幼小的心灵十分得意。 当晚,入夜之后的第一声钟响过后,就是家宴。 地点在南翼第一层的大厅,这里风格典雅,数米长的桌子盖着白布,摆上了银质餐具。 各处的仆人们在走廊内来去如过江之鲫,数支烛光汇聚,在桌面摇曳。 约翰破天荒的没有拒绝家族聚餐。 他按照礼节换上一套缩小版的晚礼服,又叫尤妮找了一枚他最喜欢的勋爵徽章戴上。 尤妮还好奇,询问约翰为什么这么开心。 约翰喋喋不休地说今天发生的事情,而玛格丽特与尤妮换了班,早早的就回到了排屋休息。 哈洛特还没回来,她合上门,本想写点什么,可胳膊累的连羽毛笔都拿不起。 简单洗漱了一下,玛格丽特决定先躺进被子里休息,看来,这干兼职也得主业下班后还有精力才行,以后不能这么拼了。 打工人,命真苦。 酣睡了整夜,凌晨,觉浅的玛格丽特就被吵起来了。 起的最早的是女管家,她老人家会负责给男女宿舍门开锁。 而玛格丽特从今天开始,就要正式与尤妮换班照顾小约翰。 她负责凌晨到中午,尤妮负责中午到夜晚。 其实这么一看,这份工作还是没那么难熬。 她练就了闭眼穿衣再眯一会儿的绝技,又练就了闭眼排队打热水洗脸洁牙的功夫。 糊弄完了每天都要做的流程,便摸回宿舍,去拍拍室友的屁股。 “哈洛特?起床了,我出去喽…” 哈洛特拱了两下,也摸着黑爬起来穿衣。 庄园里的凌晨并不孤寂,早上有活儿的人,起的都早。 排屋外的庭院一角挂着煤油灯,玛格丽特看见伺候花园的园丁了。 在搬运一些郁金香的根球,准备拉到地窖里保存,等冬天过了就播种。 仆人大厅,早上没什么好吃的。 两片干巴面包配点黄油,在这座英伦岛上,这种饮食风格前几百年后几百年都没什么两样。 饭罢,庄园内有更多的仆人醒来。 烛光从许多房间的窗子里照耀出来,室外的天空则透出蓝调亮光。 冷啊,秋风从裙底往上倒灌,催促着人脚步飞快的走进庄园那宽阔而幽深的主建筑。 鹅卵石小径上了霜,湿滑难走。 昨夜的家宴结束后,蒙坦斯夫人与特雷西亚夫人,梅格小姐,姑嫂三人在南翼起居室打二十一点。 直到凌晨三四点才收了场。 在特雷西亚夫人那里值下半夜班的珍妮,这会儿才收拾收拾,准备回去睡觉。 她与早起的玛格丽特正好打上照面,二人打个招呼。 珍妮照例询问起玛格丽特今天要做的事情。 见玛格丽特能够对答,珍妮也放心了,看来她还是有点能耐的。 若不是脾气温和的像尤妮,一般人是受不了约翰勋爵的。 打开套间的门,她穿梭在黑暗的房间里,点燃墙角的蜡烛,束好丝绒质地的窗帘。 首先是把燃烧过的壁炉灰铲出来放到门外等杂役收走。 换掉案子上泡了一夜的茶水,换上新的。 清理地面上明显的灰尘,将使用过的桌椅归置回位。 做完这一些,天已经彻底亮了。 玛格丽特推开卧室门,将地上的玩具收进柜子里,然后拉开窗帘,让光洒进来。 尤妮说,约翰勋爵被叫起来爱发脾气,所以要循序渐进的来。 她去端来热水,将洗漱要用的整套东西都搬进卧室。 这个时候,小勋爵已经被亮光打搅的快醒了。 玛格丽特将热毛巾拧出来,按照尤妮教的,糊在他脸上,来回擦擦。 热气蒸腾,眼睛会感觉舒服,约翰嘟嘟囔囔的醒过来。 然后,穿衣梳头又磨蹭了足足一个小时。 他人虽然小,可事儿还不少,养成了一身的小毛病,穿衣服要成套且搭配,鞋子不够亮了也不能穿。 但凡有哪个细节让他不满意,必然会拧着眉毛纠结半天。 不过,经历了昨天的事,约翰倒没有再冲玛格丽特发脾气。 “今天我要上什么课?”约翰问。 玛格丽特答:“吃过早餐要先散步,上午还是威斯坦先生的课,下午有梅尔小姐的绘画课程。” 约翰在房间里用早餐,他是个小孩子,这年头只有进入社交年龄又没结婚的青年人会在餐厅用早餐。 这也是墨守成规的给年轻男女们留相处的空间。 温菲尔德家只有索伦,凯尔,劳伦斯和夏洛蒂进入了社交界。 昨晚哈洛特说,今天老夫人会邀请布奇子爵一家,以及纳德维丁周遭所有的体面人家来做客。 还包括了爵士一家,许多的乡绅和牧师,还有在镇上度假的富贵人家。 要来的宾客可不老少,宴会从中午开始,晚上还有舞会。 玛格丽特没有在珍妮口中接到带约翰勋爵去参与的指令,故而他们主仆二人依旧如同往常。 依据家庭医生的建议散过步,时间来到九点整,便准点回到了小书房。 …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3、十三章 今日卡洛琳小姐在老祖母那里,威斯坦先生准备带领约翰小勋爵欣赏一些优美的诗歌。 这位老先生从前教过许多学生,十分具有育人的素质,他见到约翰,便从容地向他问好。 约翰感受到了尊重,自然也安定许多。 玛格丽特将纸笔都收拾出来,铺在桌上,便候在门边,百无聊赖的,目光顺着书架瞧。 “约翰勋爵,你曾经听说过这些诗歌吗?” 威斯坦先生向约翰展示了一下某个诗人的经典作品,又和蔼地问。 约翰听过,但并不能理解。 “没有,不过,我今天不应该还是继续读《鸟》吗?” 面对约翰懵懂的疑问,威斯坦先生的脸上露出微妙地笑容,掩盖在圣洁的白胡须下,仿佛有什么好事发生: “原本应该是那样,不过,这是都索伦先生的意思,他要求我更换勋爵你的学习内容,并且……” 约翰蹙眉,心中警铃一响。 “并且什么?” “并且,勋爵你得每天向他汇报,他还说……这个假期,要抽时间亲自教你学数学呢。” “什么!” 约翰呆滞了片刻。 要说这个家里他最怕谁,恐怕也只有这一个人了。 大哥和那些想着笑话他,刻意疏远他的人不一样,他十分的严厉,通常一点情面也不给。 一想到以后要在索伦身边学东西,经受他的审判,约翰心里都发抖。 玛格丽特将脸偏开,若无其事地,不去看约翰窘成苦瓜一样的小脸。 唉,可怜的小孩,都这么会投胎了,还是躲不过理科的攻击。 很快,威斯坦先生继续给约翰勋爵讲解诗歌,解释用意,剖析里面的用词韵脚如何工整,是何种流派。 约翰听的昏昏欲睡,看起来文科也不大行。 玛格丽特听的津津有味,她觉得这老头讲课挺有水平。 “约翰勋爵,你听懂了吗?” 约翰犹豫地点头。 威斯坦先生又一笑: “那真是太好了,那么现在,你可以尝试着模仿它来作一篇短诗。 嗯,以你的现在的词汇量,这不算什么难题。” 约翰挠了挠后脑勺,硬着头皮拿起羽毛笔。 玛格丽特打了个哈欠,她走过去,帮忙打开墨瓶。 与此同时,门外,有敲门声。 随即,罗茜走了进来。 “威斯坦先生,跟我来一趟,藏书室里有些东西要您去看看如何归类。” 后脚,老先生离开了小书房。 约翰酝酿了半天,看一看玛格丽特,朝她露出求助的目光。 “这怎么办啊?我不擅长这个…我写不好的,到时候叫别人看见了,会笑话我…… 玛格丽特,你不是也读过书吗?要不你帮我写吧?” 闻言,玛格丽特双臂往怀里一抱,思索片刻。 “勋爵,这可不行,万一被察觉了怎么办?您是没什么,我可就要惨了。” 约翰支支吾吾了片刻,“那我保证就这一次,以后我再也不乱扔东西了,你就帮帮我吧!” 帮一次,或许也不会被发现。 谁会在乎一个小孩的诗呢? “那我说,你抄下来。要是被发现了,可别说是我写的。” 玛格丽特将原作一瞧,脑子里立刻便作出了后文,低声说出来。 她思路流畅,约翰都快赶不上写了。 完成后撂下笔,不一会儿,威斯坦先生就回来了。 约翰有些心虚,扭扭捏捏地把小诗拿了给他。 威斯坦先生捋捋胡须,在窗边夹上眼镜,低头借光研究起来。 “嗯,约翰勋爵,看不出来,你在创作上有这样的天赋。” 约翰抿唇:“我……。” “我要把这首诗拿去给索伦先生看看。” “啊?” 约翰目瞪口呆,看着威斯坦先生快步离开小书房,转身去了隔壁。 玛格丽特心道不好。 完蛋,看来写的太超过了,没控制好度。 剩下小书房里一主一仆大眼瞪小眼。 现在只能祈求那个什么索伦没空了。 空气都仿佛停止了流动,直到威斯坦先生重新回来。 他人虽老,脚步却还利索: “小勋爵,索伦先生这会儿有空,正在品鉴你的作品。” 老天。 玛格丽特深吸一口气,约翰一溜烟就从椅子上下来,跑了到了对面的书房门口。 她急急忙忙的跟在后头,见约翰在门口停住了,左顾右盼,像做贼一样。 不一会儿,房间里传出来索伦的声音。 他的嗓音很清冽,平稳的,可以听见,是在叫他们进去。 玛格丽特顿时哑了,她推着小约翰往屋里进。 然后,畏首畏尾地留在门边,将视线垂在地上。 窗边,索伦靠在书桌的沿上,手里拿着那张纸,瞥了两眼,目光有所停顿,便搁到了一边。 桌面上,还有没演算完的东西。 他扭头看向小约翰,眼神散漫的,示意他过来。 “约翰,今天庄园里有客人见祖母,你待会儿跟我一起过去。” 约翰手指绞在一起,有些不愿意。 “我……我不想去。” 陌生人见到他的第一眼,或许还亲热殷勤,但只要看见他手上的缺陷,必然又会断崖式的冷落他。 哪次不是这样呢? 索伦起身,从桌边走到了支着一柄铜手杖的窗边,背对他们。 窗外风景开阔,白昼光明,反衬出他的背影,有一种独属于少年气的俊秀,与这屋子里利落洁净的环境相融,十足优越。 要说他祖父曾经是个穷的底儿掉的牧羊人,没人会信。 玛格丽特收回余光。 “不去?为什么?今天写的诗不错,可以去客人面前朗诵…大家会喜欢的。” 他转过身,耐心询问着。 垂眼睨视,头顶的发丝在光照下流动着棕金色。 约翰感觉背后渗出了一层汗,他连忙摇头: “我不愿意去,我不喜欢朗诵。” 索伦瞧了瞧这俩怂包,唇线轻蔑地扯了扯,又挪开视线。 “不喜欢,还是不敢?这些是你自己写的吗?” 他提高语调,讲话口音更靠近英格兰南部的伦敦,与难懂的约克腔一点关系也没有。 “还是别人帮你弄虚作假?” 约翰抬起头察言观色,索伦一如往常的口吻,平铺直述着疑问。 但他知道自己算是又完犊子了。 一秒都没有挣扎,果断出卖了队友,他扭头看着后方。 “是她!我求玛格丽特帮我写的,我错了!” 闻言,玛格丽特猛然抬眉,她可没想到约翰这小子一分钟都扛不住就滑跪了。 她试图组织语言,可约翰实在太脆皮了,她半天也没想出一个更好的解释,只能缓缓地低头认罪。 索伦不准备轻拿轻放,顿了片刻,他问: “我不明白,难道你真觉得自己一定就不如别人?” 约翰回过头,张开嘴,身边人都这么认为,他生来有缺憾,当不了大用,好在有身份钱财,所以随心所欲就好了。 就连他的母亲,都这么觉得。 “对不起。” “我不应该撒谎,这不是一个绅士该做的事情,我保证再也不会了。” 约翰答。 “很好,那么还应该向谁道歉?” 索伦问。 小勋爵想了想,转身跑出门去,要去寻找威斯坦先生。 他迈着小胳膊小腿儿从玛格丽特身前一晃就不见了。 只剩下她继续在原地顶着审视的目光从身上掠过。 玛格丽特在想,她照顾了约翰勋爵两天,这期间没有任何人来询问约翰做了什么,包括特雷西亚夫人。 除了索伦,没人会对约翰这种孩子有“要求”。 索伦看着约翰走了,回到书桌后坐下来,端正的握起羽毛笔,蘸了墨汁,继续在空白的纸上写着什么,似乎没有要责问她的意思。 玛格丽特心里松了一口气,打算溜走。 “你叫玛格丽特,姓什么?” 她的鞋底重新沉回地面,听不出话里什么意思,便直接答道: “姓巴伯。” 他取起写着那截诗的纸张,递了过来。 “把这个拿走。” 玛格丽特走过去,手指接触到悬在半空的纸面,却没抽动。 她抬眼,顺着指尖,手腕,平整的衣袖,直视到他的脸。 索伦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翠蓝的,眼尾上挑,鼻梁很高,眉尾舒朗,微微侧首时显得有些倨傲,一股很淡的香味飘进她的鼻腔。 “还有件事情需要你做。” “什么?” 她顿了顿,又道:“请吩咐。” 他瞥着这个大约十五六岁的女仆,迟疑和尴尬都挂在她的脸上,眼眸清澈透底。 就如同劳伦斯所说,浑身是劲,好像还不如约翰会审时度势。 索伦直白道: “给予约翰勋爵应有的尊重,收敛好自以为是的念头,不要任由他伤害自己的品格。” “这些是雇佣你的目的,请谨记。” 口吻听起来有些淡漠。 用词刻薄,教条感十足,劈头盖脸的。 她的手一松,表情凝固,不过很快维持住了镇定。 只不过喉咙有些哽住。 这倒是没说错,她上辈子是个在家族权利中被抛弃的米虫富二代。 可这让她对资源争夺中上位者具有天然的抵触心理,将他们视作敌手。 敌手是需要被警惕的,她只当天生就高人一头的约翰勋爵,是个需要解决的问题小孩。 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 而不是什么所谓的“贵族” 玛格丽特嘴角动了动,“好的,明白了,我一定改正问题,再也不会了。” 她说罢,从索伦手上抽走纸张,转身就走,十分果决。 索伦看着人影从门口消失,他慢慢的收回目光。 一定改正?看起来很不像是。 走廊,阳光和煦,秋风阵阵。 玛格丽特抬手,来回倒了两下,将写了诗的洁白纸张揉成一团。 抛物线从容精准,扔进了杂役留在过道里的灰桶。 “扑”的一声,完全没了进去。 …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4、十四章 玛格丽特在围裙上擦擦手,推开小书房的门。 约翰勋爵小脑子里久久回荡着那句“难道你真觉得自己不如别人?” 他听了,心情复杂。 此刻正在威斯坦先生的指导下认真写着什么。 专心致志,看起来怪不认命的。 玛格丽特这下老实了,她往边上一靠,像个铁面无私的门神一般。 直到十点左右,听见钟声,她也同时听见了隔着楼板,悠然传来的阵阵弦乐声,像是宾客们到了。 等约翰的课程结束,不一会儿,罗茜就来敲门,请约翰勋爵跟索伦先生一起下楼。 由于庄园要开门请客,她特意编了头发,穿了崭新的荷叶边围裙,也一早就被叫下去支应事物了。 “好吧,我这就来。”约翰整个人都蔫蔫的,他答应了一声。 玛格丽特将桌上的书本笔墨都收拾归位,约翰也洗完了手,戴着属于他父系的家族戒指。 他们一前一后走出去,索伦正站在走廊里。 他打量了约翰一眼,示意他上前。 “走吧。” 约翰即便紧张也没办法了,赶鸭子上架。 索伦走在前面,他穿上了挂在门边外套。 是一件深灰色夫拉克外套,里面是黑色基莱马甲,白衬衫,深灰色长裤,领结就是一个普通的结,倒也一点不张扬。 经过幽长的走廊,旋梯,经过装饰精致的大厅。 玛格丽特的身侧,渐渐出现了更多穿华丽制服的男仆。 他们小心翼翼,端着薄胎的瓷器茶具,小提琴奏着圆舞曲,距离音源越来越近。 转角,就到了温菲尔德老夫人宴客的侧厅。 她跟在最后面,见一位男仆在侧厅外守候,专职替人开门。 进了侧厅,可容纳五十人的侧厅里金碧辉煌,处处舒适。 天气还不算冷,落地的窗格被折叠起来,可以从廊下直接步入花园,深秋的色彩缤纷。 刚移栽好的红枫落了一地。 面色和蔼的温菲尔德老夫人坐在一块大漆描金的屏风后面,老人家身边围着几位贵妇人。 秋季仍然盛开的娇嫩花朵在瓶中盛开,老夫人面前的水果塔与甜品都没人动。 说话声音最大的,便是旁边的爵士夫人。 爵士夫人的几个女儿都是十四五六的年龄,虽然没有全部开始社交,但像这样的小型聚会也都到齐了。 她们三人在经受温菲尔德老夫人和蔼的询问。 旁边还有牧师家的女儿,男爵家的侄女,乡绅家的女儿,还有一位女继承人,她们依次等着被介绍。 这些懵懂的姑娘们,面对传说中叱咤曼彻斯特纺织业的“百万英镑”温菲尔德老夫人,心中只有满满的敬畏。 都是举止端庄的淑女,温香软玉,令玛格丽特心生迷恋。 好像每一个人都像是简.奥斯汀笔下的女主角,如此美好。 可她只能远远地与一打仆人在墙边排排站等候着,时不时还得给谁搭把手端茶倒水,无法离那群漂亮小姐姐近一些。 温菲尔德家的儿子们个个被问候的一脸麻木,堆在一旁社交。 索伦领着约翰一经出现,就吸引了绝大多数的注意力。 瞧见约翰来了,特雷西亚夫人的脸色变了变,没说什么。 凯尔与劳伦斯如释重负,他们俩还没到结婚的年龄,即便现在家里相中了谁,也只能先订婚。 就算是天塌了,还有夏洛蒂和索伦两个哥姐在前面顶着。 索伦在剑桥还有两年的学业,他受伦敦权贵的青睐,嫁娶之事必然不会在小小的纳德维丁乡下解决。 首当其冲的,是已经私底下订了婚的夏洛蒂。 她穿着浅紫绸裙,摄政裙的风格自然简约,柔和婉约。 缀满珍珠的披帛与长手套裹着她的手臂,轻摇贝扇,脖子上围着沙漠之星造型的黄宝石项链,与子爵家的长子罗萨德在一旁闲聊。 光往那里一站,满屋的小姐都失去了颜色。 玛格丽特偷瞧了她半天,脑中幻想着未来作品爆红,一夜暴富后,她也能成为这样的小姐。 他们看起来相处融洽,之前说是她不愿意,看来现在已经化了冰。 如果能情投意合,那么就是锦上添花了。 温菲尔德老夫人听了一耳朵夸赞温菲尔德小姐和索伦的话,面不改色,只傲然地微笑: “索伦,子爵和你父亲他们在外面打曲棍球,克林顿中校也在,你带约翰勋爵去看看吧。” 索伦在任何人面前都稍显疏离,唯独尊敬这位祖母,他恭敬的答应,与约翰从社交中脱了身。 祖母口中的克林顿.布奇,是约克步兵团的中校,也是子爵继承人罗萨德的堂哥。 克林顿还在服役,近期休假,在布奇子爵家做客,这次也受到邀请一道来。 他年龄不小了,二十七岁还未婚。 来这种场合还去打曲棍球,看样子是不打算寻找一位情投意合的淑女。 玛格丽特跟在约翰勋爵后方,从廊下走到花园里。 大约还有两个小时午宴才开始,花园前的溪流边有一大片草地,清晨的露水这会儿已经晒干了,正好适合各种球类运动。 玛格丽特出来了就站在廊下,远远的侯着,等着随时侍应。 索伦上次去橡林庄园做客,与克林顿见过。 他带着约翰过去,凯尔和劳伦斯,还有亨利也尾巴一样的跟着。 克林顿身着中校制服,一身浓烈的虾子红,在人堆里很瞩目,也是球场的临时领队。 他放下曲棍,与温菲尔德家的儿子们依次握手后,将他们安排到了不同的位置。 仆人们送来工具,递来托盘,供几位年轻绅士摘下手上的戒指和身上各种昂贵配饰。 不一会儿,花园里的运动就有十几位绅士陆续参与进来。 一目望去,远处潺潺水流,近处花枝曼丽,面前人群热闹,与山下平静的荒芜谷地对照。 很快,侧厅里的夫人小姐都被这阵仗吸引了过来。 角落里的玛格丽特发现,只有身体不太舒服的罗萨德没参与,他与夏洛蒂携手步进了花园深处影影绰绰的花圃。 然而,本地的曲棍球玩法十分优雅,大多是站桩输出。 将球打到指定的铜铃铛下面,听见清脆的响声了,就是对了。 克林顿朝罗萨德和夏洛蒂的方向看了一眼,说他们两个偷懒,引得众人玩笑。 与花园里主宾尽欢的社交活动不同,仆人们这头忙开了花。 二十多位宾客虽然不多,但是庄园第一次宴客,新旧两波人在这新地方配合的手忙脚乱。 若是谁闲着手被逮到了,少不得要被拉去干活。 临近中午时,尤妮找来花园外与玛格丽特换了班。 “这外面真冷,上午我被拉去库房帮忙配餐具了,你待会儿躲着点,别被她们拉去。” 尤妮语重心长,玛格丽特搓了搓风口下冻的通红的手,“放心,我还得上楼把箱子里的衣服拿出来熨。” 下苦力做事情她不在行,浑水摸鱼可还是会的。 约翰的套间里有个小储藏间,不过几平米宽,放着些杂物,也用来打理衣服。 玛格丽特躲在这里开开心心的把两件衬衣熨了一中午。 又慢条斯理的收拾房间。 下午,在仆人大厅吃过午餐过后,她就回了自己的宿舍。 哈洛特那里并非像玛格丽特和尤妮一样早晚换班行动。 所以房间里没有人,她还在卡洛琳小姐身边。 玛格丽特把纸笔掏出来,先是结束了上一个侦探小故事的结局。 羽毛笔尾抵着下巴,她漫无目的的思考下一个故事。 想着身处庄园里的种种场面,又忽然来了兴致,起了一个新案件开头。 解决完上一桩案件的凶手,与假厨子相忘于江湖,皮尔斯小姐成功换了身份,在伦敦开起私人侦探社,挂名为花店。 在一个雾蒙蒙的阴雨天,一位着装贵气的女人踏入店门。 皮尔斯小姐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只两眼就推测出她并非真的阔绰,而是个没什么客户的职业情妇。 这女人啧啧称奇,只好说出实情。 从前,有一个在伦敦混迹的小白脸。 他为更好的傍富婆假称流亡贵族,却遇上了为傍贵族,装成离家出走的异国富家女的职业情妇。 小白脸意外死亡,他假称的贵族身份却被有心人座实,要诬陷给职业情妇。 女人没了办法,只能找皮尔斯小姐调查出真凶。 等这个小故事的开头铺陈完,过道里钟声响起,忽然又到了饭点。 玛格丽特从无声的沉浸中恢复意识。 她搁下笔,心情愉快,纵然现在身体被困在这个庄园里做仆人。 但在她的纸笔之下,一切光怪陆离的故事都随她所欲。 她可以决定任何事情的走向,犹如文字世界中的上帝。 满意的把成稿收进箱子里锁起来,又烧掉随笔的纸稿。 她走下楼,吃了依旧只能果腹的简单晚餐。 晚上,卡洛琳小姐不参加舞会,哈洛特还不算晚就回来了。 二人洗漱完,点了支蜡烛在床边,哈洛特在缝制破洞的衬裙。 玛格丽特则是躺在床上翻看故事册子,一边跟她夜话。 “据说那个罗萨德勋爵似乎天生就有心脏疾病,这段日子换了季节,他才身体不适。 不过他十分有礼教,听说刚刚舞会上他和夏洛蒂小姐足足跳了两支舞。” 玛格丽特点头:“以他们未来的关系,即便是跳三支舞也不会有人觉得意外。” 在公众场合跟同一个舞伴跳三支舞,跟当场求婚也没区别了。 哈洛特笑了笑: “你今天瞧见那个克林顿中校没有? 他在舞会上宁愿跟咱们府上的梅格小姐搭舞,也不愿意与那些年轻的小姐们跳舞,真是个怪人。 不过,他穿着红制服,可真是壮硕神气,真是英俊啊!” “不过,要如果我是个小姐,也选罗萨德勋爵这样的绅士,哪怕他身体不好。” 闻言,玛格丽特小脸一黄,定定地说: “那你就不怕他身体不好以后生不了孩子吗?” 哈洛特“噗呲”一声笑出来,又捂着脸,“啧,要这么说的话好像确实得谨慎。” 她轻轻嗓子,:“不过,没参与舞会的不止中校一个。 上午老夫人见客时受了风,晚宴前就有点不适,为了不让宾客担心,就没有说出来。 称要休息,回了房间叫医生和仆人照顾着。 不过,温菲尔德先生和索伦先生很不放心,父子二人一同去左右侍奉了,晚宴是蒙斯坦夫妇待客。” 玛格丽特合上书页。 “她老人家病了?” …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5、十五章 烛光下,哈洛特补好了衬裙,将线咬断,让玛格丽特把针插到窗框上。 “是,听珍妮说病的还不轻,估计要好好休养了。 这下子,贴身照顾她老人家的贝思就更倒霉了。” 玛格丽特把故事册子卷到一边,戴上保暖的睡帽,蜷缩进被子里。 “老夫人身边那么多人照顾,即便病了,贝思也不会有多忙呀?” 她打个哈欠,困困的阖上眼皮。 哈洛特看她这样就干着急,掰开揉碎了讲。 “这女管家的职责是维护庄园的秩序,帮夫人应酬客人的往来,但她一天比一天老,难免吃力。 再过两年,肯定要换下一辈人了。” 现在女管家的两个副手,一个是卡文娜,一个是罗莎。 前者现在管着人事,大有前途。 后者管着后勤物品,已经退出了角逐。 如果未来卡文娜做了女管家,那么她的两个副手,阿曼特和贝思,就要开始新一轮的比较了。 “阿曼特想表现,在蒙斯坦夫人身边陪玩就好。 可贝思呢?老夫人身体不好,贝思想表现,就必须得咬着牙伺候。” “不过,这也不完全是坏事,在老夫人身边,每个月都会有单独的补贴,她们哪是靠那点薪水生活的啊……” “我以后一定要想办法混个管事做。” 哈洛特说罢,吹了床头的灯。 玛格丽特虽然没有那么长远的打算,她也知道。 想攒笔钱离开这个庄园,去更远的地方发展,靠每周那几个先令的薪水,恐怕猴年马月也不可能。 等着将写作变现,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碰到机会。 眼下来钱最稳的路径,就是在庄园里做出点成绩。 要知道,像她们这种伺候边缘人物的,没有人会给她们单独的好处。 但在核心人物身边就不一样了。 拿玛格丽特知道的来说,比如,特雷西亚夫人身边的珍妮。 珍妮手下管着特雷西亚夫人和两个孩子身边的所有仆人,新旧一共五个,算是小有权利。 珍妮去仆人的后厨吃饭,都是单独的菜色。 她还住着小单间,庄园里每个月都会单独发几十码棉布和牙粉油膏给她,更不要说特雷西亚夫人随手给的东西。 这种津贴要是拿出去换钱,也能值不老少。 如果想混成这样,玛格丽特想了,这一个萝卜一个坑的,肯定就不能永远呆在约翰勋爵身边了。 迟早还是得骑驴找马,另觅他处。 她没有过分纠结,在被子里滚了几圈,陷入睡眠。 次日,玛格丽特板着脸将约翰勋爵催起来洗漱,换了床品枕套。 约翰知道他昨天卖队友卖的太快犯了忌讳,兴许还害她挨了索伦的批。 故而,他也利索的爬起来了,不找玛格丽特的茬儿,哼哼唧唧的自己选衣服穿去了。 乳白的被子床单一股脑堆进篓子里,玛格丽特抱出走廊放到杂役的小推车上。 迎面,看见了从特雷西亚夫人房间关门走出来的珍妮。 珍妮是她的顶头小主管,玛格丽特照例向她询问今天勋爵有没有特别的安排。 “有,今天勋爵跟夫人去看望老夫人,顺便那里用早餐,等问候了她,就要跟着几位少爷去橡林庄园做客。” “勋爵这会儿起来了吗?” “起来了。”她答。 珍妮满意点头:“费丝在给夫人收拾头发,你们且等等。” 不过半小时后,特雷西亚夫人一身衣着雅致,从房间里宽宽走出来,她瞥了一眼旁边的一对儿女,在他们面前弯腰蹲下。 “外祖母生病了,你们两个去问候她老人家,要安慰她,知道吗?” 兄妹两个点头,叫夫人牵着,往庄园的北翼走老夫人的套间去。 昨天的宴会办的十分圆满,宾客们没有不尽兴的,子夜时分,才各自乘马车离去。 此时此刻,装饰品,多余的家具全都撤了下来,整个庄园里一片整洁,看不到一点昨日的痕迹,又恢复了庄严。 玛格丽特跟着进了北翼。 温菲尔德老夫人出身贫家,据说是佃农的女儿,嫁给老温菲尔德之后才开始认字读书。 她年轻时,每天做生意,与二道贩子还价讨价,卖粗加工的棉羊毛线。 后去曼彻斯特,熬了数年才起家。 这位老人家,如今看起来是雍容富贵且和蔼的。 即便是见那性格有些张扬的的爵士夫人,也没有表现出不适。 面对本地牧师家没什么嫁妆的小姐,也并不如言情故事里那样,像个老巫婆一样刻薄傲慢,给人不痛快。 她对谁都是如沐春风,有种上位者特有的宽容。 不过,玛格丽特不敢对这位实现了阶级跨越的人,做什么片面的定义。 走廊里嵌着大理石地砖,套间里用的是木质地板,护墙板颜色很深,男仆开了门,房间里面静悄悄的,只能听见偶尔的话语声,金属餐具在瓷盘上叮叮当当。 与普通的套间不一样,这里有起居室,有餐厅,有书房,有卧室,浴室,甚至还有下午茶室。 如果她想,可以一整天都不见任何人。 从大门进入,左边是餐厅,右边是起居室,从起居室往里走一间,就是卧室。 老夫人昨夜身体不适,今早好多了,已经坐起来,在床上吃早餐。 家里的其他成员去房间里瞧过了她,与她老人家说两句话。 出了卧室,到对面的餐厅吃早餐。 特雷西亚夫人与长桌边的几个兄弟姊妹点了点头,又才牵着两个孩子进卧室去。 先生夫人们在庄园里走动,通常不用女仆跟着,但约翰和卡洛琳两个小孩子容易忽然犯浑,女仆们必须寸步不移的在旁边。 玛格丽特与哈洛特跟着进了套间,在起居室外的墙边侯着,随时预备。 今天早上山谷下雨了,窗外有些阴沉,餐桌上点了烛。 上座的是温菲尔德先生,左边是索伦,右边是蒙斯坦先生。 他们面前是精致简单的早食,谈着今晨的报纸。 等特雷西亚夫人和两个孩子从卧室出来,女管家这才将今天的信件和熨好的报纸放进银托盘送进去。 从玛格丽特面前经过,端进了卧室。 她看见了,盘子里厚厚的一堆,上面是待拆的信,下面是报纸,还有一把贝壳拆信刀。 隔着墙壁,玛格丽特稍微凝神就能听见里面老夫人的声音。 听着还精神,像是病的不重。 过了不到一刻钟,女管家走出来,请还在用餐的温菲尔德先生进去说话。 这位名义上的家族主人一愣,他看了看众人的表情,起身进入卧室。 玛格丽特注意的听着,里头的老夫人似乎在说什么,出口政策有变。 她要关掉几处南方的工厂,裁撤掉所有的工人,把场地租出去回笼资金。 “这会不会太激进了?以现在的形式去看,我们并没有多大风险,最先受影响的也不会是我们。” 温菲尔德先生这么说,屋里又沉寂了一会儿。 随后,女管家出来,低声在索伦耳边说了什么,请他进去。 桌上的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不知所措,似乎很少碰到类似情况。 气氛顿时不自然了起来。 索伦进屋后,父子只说了几句话,过后,索伦提了个折中的办法,温菲尔德先生似乎被说服了。 屋里暂时达成了一致,索伦见祖母病体还没好,就要撑着看这些东西,劝她找个仆人帮忙,多卧床休息。 出来后,父子二人都有些沉默,特别是温菲尔德先生,对索伦欲言又止。 玛格丽特在角落观察,这父子倒不像父子,而是同事,他们只有一个上司,那就是老夫人。 那些温和待人的面目,在这父子俩面前,就成了不容置疑的铁面。 索伦抚着衣摆重新落座。 蒙斯坦先生试探性地瞧了瞧他大哥。 温菲尔德先生一脸的凝重,明明是苦苦打拼出来的家业,花了数十年时间,这才在整个英格兰有了立足之地。 如果是常人,恐怕更要铆足劲,发展规模,提高产量,让商品销往世界各国的埠口。 这南方几城的工厂,就例如伦敦那处,刚投入使用五年,虽然暂时因为外部原因减缓了利润增速,但也不是完全就办不成了。 他母亲总是这样的,无论做什么决定,生意上,孙辈们的婚姻,就连他的婚姻,也从来都不顾他的意见。 而索伦呢,好像也从未站在他这个父亲这边。 温菲尔德先生脸色不好,一旁梅格小姐瞧了出来。 “大哥,是不是南方闭厂的事?” 温菲尔德先生点头,脸色不大好。 梅格小姐笑笑,不说话了,她最清楚她母亲。 若不是因为大哥能力平庸,母亲也不会想着割舍掉赚英镑比印钞还快的老本行。 转而,去买收益稳妥但周期长的地产,以及各种合同年限长久的海外投资。 一张餐桌上的人都能明白,这是母亲对继承人的不放心。 别人家的老太太,要么把家业交给子女打理,要么就是交给经理,像他们家这样的,少见。 玛格丽特一个外人,在边上瞧着,就能看出来。 要是时间久了,老夫人,温菲尔德先生,包括索伦先生,恐怕都会因此生出是非。 到时候恐怕就热闹了。 这些,都跟伺候家族边缘人物的玛格丽特没有一毛钱关系,她与旁人一样,装聋站在那像木头。 只偷偷的瞥了瞥索伦,不出她所想。 老祖母强势但日渐衰老,说一不二。 父亲能力平庸,却即将接手家族事物。 而他呢?在母子权利之间做缓冲带,这个中滋味,恐怕不是别人能想的。 不过,他再不好过,也是个万恶的有钱人。 …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6、十六章 天气本就阴沉,温菲尔德先生心情不愉快,在这样的氛围里,没人会有胃口。 就在玛格丽特以为,早餐活动很快就要结束时。 女管家又端着一封信,从她面前经过,脚步匆匆。 这次没有进卧房,而是去了餐桌边,交给了餐桌边的蒙斯坦夫人。 蒙斯坦夫人不懂这是什么规矩,要拆信也不该是现在,她看着女管事,慢慢放下光滑的餐具,并不接。 “夫人,这是您母亲派身边人亲自送来的信,说是有重要的事。”女管事解释道。 蒙斯坦夫人这才伸手,两下拆开,展开读了。 顷刻之间,她脸色一僵,惊吓的丢掉了信,往椅背上一靠。 蒙斯坦先生十分关切她。 “怎么了?是什么事?” “是皮埃罗斯…他乘的船沉在了红海!” 此话一出,对面的温菲尔德先生脸色凝固,他“噌”的一声站了起来。 他眉头紧锁,不可置信的问:“那琼丝呢!她在船上吗?” 蒙斯坦夫人摇头。 “上帝保佑,琼丝和孩子并不在船上,当地已经把他的遗体打捞起来,火化了,骨灰正在回国的路上……” 温菲尔德先生的反应实在太大,引得众人侧目。 他平复下来,意识到自己的急切后,脸色有些不自然。 “真为皮埃罗斯可惜,他是个好人。” 皮埃罗斯先生同样是在曼彻斯特起家的商人之子。 他的妻子琼丝,是蒙斯坦夫人娘家的堂姐。 蒙斯坦夫人的娘家姓麦考利,祖上在曼彻斯特附近有爵位。 不过,麦考利家早几十年就落魄的没什么钱财了,只有一个贵族姓氏可以变现。 他们家女儿们,大多都嫁给了曼彻斯特的商人和暴发户。 当年琼丝原本是要嫁给温菲尔德先生,但温菲尔德家那时候遇上了问题,必须要一笔钱财来渡过难过。 于是,温菲尔德先生就改娶了索伦的母亲,另一个商人的女儿。 而琼丝这个有贵族血脉的穷小姐,则是嫁进了皮埃罗斯家族。 他们就此错过,再也没有联系过。 这是众所周知的秘密,大家从不怀疑他们之间的遗憾。 几年后,温菲尔德家渡过难关,二儿子娶了麦考利家的另一个女儿,也就是现在的蒙坦斯夫人。 那个时候,温菲尔德先生与索伦的母亲感情良好,皮埃罗斯先生与琼丝也十分幸福。 他们再次重逢,只做朋友交往,并不避讳过去。 “恐怕我们现在就得去曼彻斯特了。” 蒙坦斯夫人与她丈夫商量着,要立马出发。 温菲尔德先生十分急切: “我跟你们一起去,皮埃罗斯家情况复杂,恐怕遗产不会那么容易交给琼丝母子,这个时候必须有人帮她。” 蒙斯坦夫人点头:“我正是这么想的。” 温菲尔德先生看向索伦,情绪冷静了一点: “祖母病了,我们都不在,布奇子爵那里的往来,你做主吧。” 索伦座位背对着仆人们站的位置,看不清表情。 现在男丧妻女丧夫,就算是要再续前缘也没人能说什么,更别说是去帮忙争遗产。 索伦果然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昨日宴会结束后,布奇子爵府上回请了温菲尔德一家。 今天原本说好了要去橡林庄园做客,老夫人不去,现在家里两个老爷也都有事去不了。 长辈只有特里西亚夫人,梅格小姐,带着年轻的几个小子和小姐,他们也不好耽误太多时间。 早餐后,一家子便下楼去了北门口,仆人们忙着收拾长途跋涉的行李,手忙脚乱的套车。 玛格丽特跟着约翰上了去橡林庄园的马车。 卡洛琳小姐和约翰勋爵一辆车,玛格丽特和哈洛特两个女仆陪着,四人同乘。 深秋了,原本还发黄的树叶都开始在往下落,只剩下光秃秃的枯枝。 荒原上,牲畜们没了食物,牧羊人开始叉干草垛喂它们。 沿路向橡林驶去,并不远,但也是约翰和卡洛琳第一次在这里出远门。 他们两趴在窗户边上看着湿润发白的雾团,玛格丽特则与哈洛特轮流,把脑袋靠在车壁上沉沉的睡着,补觉。 等到了橡林庄园那巍峨的建筑附近,玛格丽特才明白,为什么温菲尔德老夫人为什么要花那么多钱将这个家族的财政赤字填平。 布奇子爵家祖上阔过,后代就算败家卖了法尼奈和许多地产,即使连女儿们的嫁妆都给不起了,也可以住进这么美丽的庄园,享受佃农的供养,维持着体面。 它新建没有几十年,整个建筑群一字排开,前后都是极为平坦的地势,照着风格标准,前有泉池,后有花园。 子爵还是坐着轮椅,携着一家人和几位管家在正门口等候。 子爵夫妇,以及子爵的继承人,还有几个女儿。 “欢迎来到橡林庄园。” 子爵对众人说道,询问起索伦: “温菲尔德先生和蒙斯坦先生怎么没有来?是有什么事吗?” 索伦向他解释了一通,子爵立刻便明白了,“上帝保佑,这可真是不幸。” 子爵夫人性格温婉,倒还冷静,立即就请几人往房子里去。 这里的仆人不如法尼奈多。 玛格丽特以前观察不出来这个细节,但现在她在庄园运作的系统里呆久了,很容易就能发现。 所谓败落,最显著的一项就是人气不足,照顾不到每个角落。 轻轻一瞥,大厅角落的精致桌花下积了厚厚灰尘。 如今布奇子爵靠着温菲尔德家族才缓了过来,大不如前。 每年一两万英镑的地租收上来,补上了女儿们的嫁妆款后,剩下的钱就捉襟见肘,勉强过日子罢了。 一个这么大的庄园,人力资源满配的情况下,每年要一两千镑的开销。 不过,经过大厅到了侧厅内,这里又比外边有人气多了。 布奇子爵家的许多亲眷都在。 有子爵的堂侄,克林顿中校。 还有子爵的表弟一家三口。 簇拥着进了门里,子爵夫人便向几人介绍。 布奇子爵的这位表弟,也是一位子爵,姓雷诺。 雷诺子爵和夫人都比较年轻,唯一的儿子乔治与约翰一般大。 这位雷诺子爵继承的土地还在更北方,他们打算回伦敦过圣诞,经过纳德维丁,就顺道来做客。 特雷西亚夫人和梅格小姐,索伦,都曾经在伦敦的上流社交场上见过雷诺子爵。 他家并没有特别引人注目的家财,同样是靠着地租和矿产过日子,一年两三万镑。 与温菲尔德家族这种暴发户相比,九牛一毛。 他们家引以为傲的,可能就是太奶是公爵小姐,与许多大贵族乃至国王家都沾亲带故。 其实这也是为什么夏洛蒂非要成为这个子爵夫人不可的缘故。 索伦记得他祖母曾经说过,在英格兰这座岛上,贵族是最成功的商人,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规则是权贵阶级制定的,成为权贵就是唯一不会输掉的解法。 所以,即使是这位雷诺子爵稳稳的坐在椅子上连身都没起,傲慢的夹着烟杆,上下打量索伦,又并不礼貌的询问他父亲怎么没来时。 索伦没有什么异样,照常与他问好,略做解释。 布奇子爵夫妇对于雷诺子爵的态度有些尴尬,打着圆场,请众人去户外散步。 雷诺子爵看着布奇家对温菲尔德一家的殷勤,笑色中不禁有嘲弄的意味,不过也没再说什么。 梅格小姐与特雷西亚夫人也十分体面,顾着布奇夫人的面子没有说什么。 她们与雷诺夫人,四人打算去茶歇一会儿。 先生们换了长靴,打算去庄园附近徒步走一圈,欣赏这里引以为傲的景色。 夏洛蒂则是带着卡洛琳和哈洛特做陪同,与罗萨德约着去了画室观看藏品。 等到先生们徒步完毕,正好是午宴时间。 雷诺子爵的儿子乔治勋爵和约翰勋,被橡林庄园的女仆们将他们带到花园里玩耍了。 这里有一块半人高的树篱迷宫,几个孩子在里面嬉戏。 照顾乔治勋爵的女仆对温菲尔德一家十分好奇,主动与玛格丽特搭话,一脸天真地打听温菲尔德家的事情。 “我听说温菲尔德家族十分富有,他们有多少仆人?温菲尔德小姐有十五万镑的嫁妆,是真的吗?” 面对她的好奇,玛格丽特不好敷衍,可主人家的事情又不能背后拿来当谈资,万一被人听去了了可不好。 她们只能挑些无关痛痒的问题来回答,既不能显得温菲尔德家族真像什么底蕴也没有的暴发户,又不能敷衍了事。 与此同时,又得时刻注意着树篱墙里的动静。 半人高的绿篱,刚刚好能露出两个孩子的脑袋,他们牵着驯养好的柯基犬奔来奔去,在玩你追我赶的游戏。 可不知怎么,轮到约翰勋爵去追赶乔治勋爵,乔治勋爵被撵上,却发了脾气。 忽然间,玛格丽特听着动静不大对。 等她翻进树篱里,约翰勋爵已经骑在乔治勋爵的身上,双手屈成拳头把对方揍的嗷嗷叫了。 等玛格丽特走近了,才听见被压在地上的乔治勋爵嘴里一口一个“臭暴发户“臭畸形儿” 她心一沉,快步上前拉着约翰勋爵,“别打了,快别打了!” 可约翰这小子怒气上来哪是那么容易消的,玛格丽特想拦都拦不太住,更何况她主观上并不想拦。 雷诺子爵私下在他儿子面前说的那些讥讽人的坏话,这会儿全从这小子嘴里倒了出来,不堪入耳。 就这素质,还贵族呢,活该被揍。 等伺候乔治勋爵的女仆仓皇赶过来,远远就看着乔治勋爵脸上挂了彩,她惊的快厥过去了。 想上前拉架,可树篱墙间距太窄,玛格丽特和柯基犬挡在前面,她只好绕路从另一边进来。 等到乔治勋爵快骂不出声了,女仆才把他给救出来,他哭的鼻血眼泪一把抓,十分吓人。 玛格丽特手快,趁着这混乱的功夫,将乔治勋爵身上的血往约翰脸上糊。 不过瞬息的功夫,约翰现在看着也是十分狼狈,像是互殴的模样了。 约翰没躲过她的手,一脸不愤的被玛格丽特架开。 “你放开我,我要撕了他的嘴!” 闻着这里的热闹动静儿,折返回来取东西的先生们穿越柏树丛,前前后后的走了过来。 最前头,被推在轮椅上的布奇子爵见状,差点从上面摔下来。 “这是怎么了?怎么打起来了!怎么都伤成这样?” 索伦迈着长腿,快步越过布奇子爵身边。 看了一眼乔治勋爵的伤势,又迅速到约翰面前来。 他蹲下来,取走玛格丽特手上的帕子。 刚给约翰擦了擦,正想看查伤的怎么样,忽然手又一顿。 索伦迅速抬头,约翰身后瞥了一眼。 与玛格丽特眼神一撞,他立即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又抬手帮约翰原样抹回去了。 … …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7、十七章 秋季花园之中,自有一片萧瑟独特的风景。 但此刻更萧瑟的,是庄园主布奇子爵的心。 “快去叫医生来,快去!”他匆促的指挥男仆,又摇着轮椅查看了两个小勋爵的伤势。 玛格丽特学着对面一样,将浸了血的手帕捂在约翰鼻子上,装作他也受伤不轻的模样。 不过,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躺地上哇哇哭的乔治勋爵伤的更重。 他父亲雷诺子爵气的脸都红了,不停询问女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女仆支支吾吾的,羞赧不已,乔治勋爵骂的那些话她也大概听见了。 若在这些绅士们面前说出来,那可就真丢雷诺家族的脸面了。 布奇子爵看出来乔治伤的更重,可是他更不能得罪温菲尔德家族,他三个女儿未来的嫁妆还得靠他们家出。 他打圆场道:“是不是玩闹的时候都不小心摔了?小孩子嘛,这也是有的……” 凯尔和劳伦斯,亨利三人在一旁附和。 雷诺子爵见这会儿他们都装聋作哑,气的脸都红了。 “我看乔治分明就是被你们家约翰勋爵给打了!” “到底是缺乏教养,连承认都不敢吗?” 索伦掏出口袋里的干净手帕擦了擦指腹,他起身,也漠不理会雷诺子爵的话,只盯着玛格丽特。 “你来说,是谁先动的手?” 她捂着约翰的嘴不让他做声,抿了抿唇: “确实是约翰勋爵先动的手。” 众人顿时将目光汇聚在她脸上,索伦的脸色依旧没有变化,他点了点头,转过身。 “他先做出鲁莽的行为,是他不对,确实是温菲尔德家族教导失职,我替他向乔治勋爵道歉。” 雷诺子爵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愿意替这个怪胎道歉,他冷哼一声。 “一句失职就能抵消我儿子受的伤吗?” 玛格丽特略带疑惑。 她抬头,恻恻地盯着索伦的后脑勺,他挡在约翰前面。 这人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说认错就认错? 索伦回头:“那么,约翰勋爵为什么要先动手,你清楚吗?” 玛格丽特啊了一声,她重重的点头: “我听见了,是因为乔治勋爵辱骂了约翰勋爵,所以他才挨打。” “他具体说了什么?”索伦问。 她酝酿了一下,看着两向两位子爵,一五一十,不加添改将乔治的原话吐露出来。 话音一落,约翰勋爵又开始手舞足蹈的挣扎,想上去揍人。 雷诺子爵顿时脸色闪过掩饰,吞了吞声,看向乔治勋爵的女仆,“你确定这不是对乔治的污蔑?” 女仆不做声,只轻微摇了摇头。 布奇子爵瞧着,心里也是了然了。 “这就是乔治的不对了,作为一个高贵的勋爵,怎么能说出这些刻薄又无理的话来伤人?” 他做了断言,雷诺子爵脸色不好看。 “即便是这样,那他也不该动手!” “又不止乔治一个人受伤了,他们这是互殴,子爵要是非要较真,是不是还应该替乔治向约翰道歉?” 凯尔听了玛格丽特转述放那些话就火冒三丈。 他家虽然有钱的时间短,可他父亲好歹曾经也是地位不凡的下议员之一,他和劳伦斯的母亲还是贵族之后。 这些嫉妒的人也只能从祖辈身上下口。 “就算是牧羊人的后代又怎么了,总之都说不出这样没有礼教的话,反而是贵族出身的勋爵说出来了。”劳伦斯十分不屑。 雷诺子爵被他们两兄弟气的脸红了一片,就这么僵持的时候,管家才迅速带着医生赶来,将乔治查看了一番。 医生说乔治没有什么大事,只是鼻子里破了,过一会儿就会止血。 索伦并未让医生靠近约翰。 “雷诺子爵,约翰有错,我替他道歉了,乔治勋爵的错误,你是不是也得替他负责?” 这是要逼迫雷诺子爵这个不可一世的大人,给约翰这个毛孩子道歉。 玛格丽特看好戏一般,低头扯了扯嘴角。 “谁缺乏教养,连道歉都不敢?子爵,还真是够失职。” “你……你!” 雷诺子爵看样子并不打算道歉。 索伦呵了一声,脸上看不出是在嘲笑,还是在感到讽刺。 “想必,乔治勋爵的哥哥也是跟您学的吧。”他低声道。 嗯? 玛格丽特回过神来,她可不知道乔治勋爵还有一个哥哥啊。 难不成? 雷诺子爵还有个私生子? “你怎么……”雷诺子爵的脸上闪过错愕。 莫说他,旁边的几人也是这种神色,眼珠子溜的飞快,思索这不为人知的丑闻。 远处,几位夫人从庄园的另一头才闻见消息,赶了过来。 雷诺子爵夫人看见乔治的伤势后大惊失色。 “天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索伦瞧了瞧雷诺子爵,“是他们两个玩耍时不小心摔倒了。” 雷诺子爵咬了咬后牙槽。 “对,是不小心摔倒了。” 特雷西亚夫人到了跟前,只是让玛格丽特掀开手帕。 作为母亲,她倒是清楚约翰的脾气。 见约翰没有并破相,便不做声,叫玛格丽特带他下去清洗。 … 盥洗室,房门紧闭,一股子沉闷的木头味儿从各个老旧的角落发散出来。 玛格丽特将清水倒进盆中,阴翳的光线照的约翰一双眼睛水雾蒙蒙。 他靠墙坐在一只丝绒布的凳子上,脱了鞋子,卷起裤管,露出膝盖上的擦伤。 玛格丽特将浸湿的白棉手帕递给他。 “勋爵,别委屈了,自己擦擦伤口吧,擦完绑绷带,省的弄脏了。” 约翰抓起手帕,哼了一声:“那个该死的子爵还没替他儿子给我道歉呢!” “乔治勋爵的鼻子差点都被打歪了,您还想要道歉呢?差不多得了吧……” 她转过身拧另一块手帕。 约翰知道自己下手重了点,十分理亏,他闻言哼哼唧唧,“谁让他骂我的!活该!” 盥洗室外,有脚步声,似乎谁与门外的仆人交谈了两声。 随后,门开了。 玛格丽特回过头,是索伦,他推门进来,又将门关上。 走到水盆边,他拿过拧好的手帕将指腹洗了洗,刚刚似乎蹭到了污渍。 玛格丽特往边上让让,警惕的闭上嘴。 索伦环顾一圈,将绷带拿出来,取起剪子裁了一段,他在约翰面前蹲下,把约翰膝盖擦伤处包裹住,系了一圈,打上结。 力道很重,约翰龇牙咧嘴喊疼,被盯了两眼,顿时就像鹌鹑一样缩起来,默默地扯下裤管,穿上鞋子。 “我……我保证我下次不会惹麻烦了。”他低下头。 索伦看这孩子的模样,笑了。 “我有说你错了?” “他们给你准备了干净的衣服,去换吧。” 约翰没挨骂,喜出望外,期期艾艾地起身,朝门外走去。 玛格丽特下意识跟上,被叫住了。 约翰转了转眼珠子,赶紧溜走。 “您还有事?” 玛格丽特回过头,头皮一紧,低眉想了一圈,也学约翰赶紧认怂。 “今天…是我没有看好约翰勋爵,我有错误,保证下次一定好好拦着,再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 索伦没说什么,拿起金属剪刀,将纱布又剪了一截。 “伸手。” 她愕然,抬头,伸出手心。 这是刚才地上擦到的,破点皮而已。 索伦的手指上戴着戒指,是他祖父留给他的,素圈银戒,刻着一圈字母。 手指修长,动作果断,没有触碰到她,三两下便挽起了伤口,打成活结。 “倒是多亏你拦,否则,乔治勋爵也不至于伤成那样。” 他看着玛格丽特,不加凝视,只是淡淡的讥讽着,深蓝色的眼,看什么都平静如水,转身走开。 玛格丽特略显僵直,她将手掌垂下来,握了握。 很显然,被他这话刺到了。 “就是故意的。” “用血汗和双手赚来的钱,凭什么就低人一等?又有哪里肮脏了让人这么骂……” 玛格丽特摩挲着并不适应的纱布,就像掩盖着谁的自尊心似的。 她现在拿的薪水,就是为照顾约翰,当然包括罩着他,不让这小子受欺负。 看索伦这态度,应当也是赞同维护自家人的。 不过,她很疑惑,索伦为什么能知道雷诺子爵有个私生子?难不成他认识? 索伦耳力不差,临门之际,听了她的嘀咕,脚尖稍微停顿。 紧接着,恢复如常,他拉开门,走了出去。 老旧的门板“吱嘎”一声,又“砰”的一声关上。 今天这么一出闹剧过后,想毫无芥蒂的社交是么没指望了。 玛格丽特跟着去了子爵府的仆人大厅,三两下填饱肚子,上楼时就看见马车夫们在套车。 想是不欢而散,午餐过后就要回家了。 等她回到约翰勋爵身旁,午宴已经结束,大家兴致缺缺打算各回各家。 唯有夏洛蒂小姐骄矜地同罗萨德点了点头。 一行人返程回到法尼奈,已经是下午,山谷飘起小雨,庄园外就如同玛格丽特刚来时一样迷雾缭绕,路旁枯枝滴着水珠。 她下车前戴上宽檐帽,忙前忙后,撑着伞将约翰勋爵送进住宅,与尤妮换了岗,简单交代了事情经过。 尤妮也猜了个大概,叫她赶紧回去换衣服。 玛格丽特回到排屋,进了宿舍,哈洛特也在,她刚替她们两个领完这周的工钱。 属于她的那份放在桌上,几枚先令而已。 玛格丽特看着那几个钱,都害怕一个喷嚏打不见了。 她锁了门,抬手解掉身上一切沾了雨水变湿润的衣裙,只剩内裙包裹着身躯,又取出干燥外裙换上。 哈洛特正在窗边补东西,回了头,瞧见玛格丽特的手。 “怎么?出去一趟还伤着了?” “没有,擦破了而已。” 她扯掉这条多余的纱布,揉成团扔在桌角。 …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8、十八章 秋雨将山谷中的温度再一次降低,晨起时点上灯,只见铁丝框住的玻璃窗一片模糊,连黎明的晨光都遮住了大半。 哈洛特在衣柜里翻找厚衣裳,玛格丽特打了盆热水回来,一路冒着白乎乎的蒸汽。 这鬼天气,莫名催的人手脚更快。 “玛格丽特,你知道吗,我刚刚经过阿曼特的房间,她门敞开着,一股暖气钻出来,想是有炉子用吧?” 玛格丽特用热毛巾将脸烫了烫,皮肤恢复了知觉,“蒙斯坦夫人出门去了,她没跟着去?” “没去,听说是蒙斯坦夫人不叫她去,带了身边做发型的女仆。” 哈洛特贼兮兮的笑笑:“看来,阿曼特养了个白眼狼出来。” 玛格丽特看出她在想什么,拧了毛巾,气定神闲的: “你要不也去试试抢珍妮的位置?” 哈洛特将纽扣拧合,“我又不傻,在卡洛琳小姐身边久了,说不定等她嫁人之后就能直接做管家了。” 干仆人这行的,要么做好本职工作耐心等待升迁,要么就是短时间内挤掉头上的人,让对方永远都翻不过自己。 怪不得阿曼特气的门都没关好。 蒙斯坦夫人这一去兴许就是小半个月才能回来,要是做发型的那姑娘能不出差错哄好人,到时候她黄花菜也凉了呀。 今日一早,玛格丽特和哈洛特在仆人大厅吃早餐的时候瞧见了生面孔。 穿着脏兮兮的靴子,非制服的粗糙呢子套装,胡子拉碴头发花白,一看就不是庄园里的人。 庄园里的马车夫一般穿制式版型的深蓝色天鹅绒燕尾外套,长靴子擦的比镜面还光亮,且都很年轻英俊。 问了才知道,是镇上爵士家的人,来给老夫人送信问候,叫男管家请来仆人大厅休息喝茶了。 那老仆人与旁边人交谈,三两下就被套出来目的。 说是,爵士大人打算在纳德维丁镇上修建一个赛马场,想设立奖项,吸引周边几十个农场主每年参与,吸引旅客来这里游玩,也带动更多的生意。 纳德维丁风景如画,每个季节都有各地的富人自发来游览。 也就算是,爵士有个对于温菲尔德家族来说非常小的项目要拉投资,反正资源就在身边,他来试试老夫人对此感不感兴趣。 玛格丽特把这事听进了心里,想着写信让人捎回家去,告诉姨妈一声。 既然要大兴土木,肯定少不得需要物料供应什么的。 昨晚了每日清晨的例行事务,等约翰勋爵自己从被子里爬出来。 玛格丽特在储物间取了信纸和笔,将这个消息写了下来,打算下午就打听打听,有谁请了假要去镇上买东西,顺便帮忙把信送回去。 她躲在角落写完了信,约翰也自己把衣服穿好了,正在洗漱。 “今天我都有什么课程啊?”他问着,一边在镜子面前对比玛格丽特搭出来的两套衣服哪个更好看。 玛格丽特想了想:“原本是梅尔小姐的课,但昨天罗茜说索伦先生上午有空。” 她露出祝你好运的抱歉表情,约翰顿时就垮了脸。 约翰“噢”了一声,什么衣服也不挑了,丧着脸抓起一件就穿。 上午,又开始下小雨,雨后的泥土味,草木的腐味,混合着书房的纸页味儿,就像潮湿空气中的投影。 玛格丽特站在门边当门神,闭上眼就能想象出来此时此刻周遭的环境。 书房里为了防火没有设置壁炉,但索伦还是只穿着件白衬衣,套了呢绒马甲,捧着一本材料学书籍坐在远处的沙发上翻看。 倒霉的约翰坐在桌边,掰着手指写最基础的式子,时不时抓一抓脑袋,头发都快成鸡窝了。 纸面翻页声时不时传来,具有一定的节奏,很催眠。 就在玛格丽特昏昏欲睡时,玻璃瓶的触碰清脆碰撞声使她惊醒。 快步走上前去,帮约翰勋爵扶起翻倒的墨水瓶,里面墨汁还很多,洒出来了大半,灾难一样四处都是。 约翰苦着脸去洗手,玛格丽特先将桌上没沾到的东西收拾到一边,又拿毛巾围追堵截的擦了擦。 将沾到墨水的单独放开,大多都是约翰打的草稿,并不重要。 “索伦先生,额,这是你的东西吗?” 这时候,他才把注意力从手上的书里拉出来,看过来,见玛格丽特举起一本装帧十分精美,不太厚的小书。 他点头:“是我的。” “刚才约翰勋爵打翻了墨水瓶,可能弄脏了,这该怎么处理?” 他的视线落在那本东西上,迟疑了一会儿。 “拿来。” 玛格丽特将这东西递了过去,他翻开,许多边缘上的铅版字被糊了。 她靠的不近,但依稀可以辨认出是什么单词,貌似是本游记杂谈。 约翰勋爵还真是闯祸的年纪,三天一小祸,两天一大祸。 这还是上公学的时候的旧物,昨天整理东西时拿出来的。 他翻了一会儿,没有忆往昔,打算让她直接扔掉。 回过头,先是看到了一双深棕色的眼睛,目不转睛的,她好像在思索什么,好奇不已。 似乎是认得上面写了什么,还看得懂。 要脱口而出的话一咽,想起来,罗茜貌似说约翰的新女仆认识字。 他手一偏,放在茶几上。 “看着处理吧。” 语意不详,冷淡无比。 玛格丽特只能往最坏的结果上猜测,约翰这小子闯的祸,自然得她来收拾。 认命地点头,抓起来回到了桌边,她取来一叠纸,抄起笔开始誊写。 这重工的装帧,在书店里少说值一个先令,反正就十几页而已。 抄完了拿去请威斯坦先生帮忙装订一下,威斯坦先生近期正在大藏书室做修复工作。 修完了还能看,她这么打算着,坐在约翰旁边的位置上伏案耕笔。 等约翰回来,重新开始写那些式子。 他的任务还没完成,玛格丽特就轻轻松松的抄完了大半。 她津津有味,这小说是本世纪作者所作,在两百年后已经没有再版过了。 内容还算有趣,主要讲述了主人公在格陵兰岛和北欧的旅行游记。 用树皮造船,造滑雪板,与当地人生活。 上面还有铅笔划痕,标了一些当地语言的注释,以及观后的疑问。 很显然,这本书的主人,小时候要比现在要有趣的多。 旁边,索伦走了过来,指尖拿起约翰写完的题目,低头看了一会儿。 他摇摇头,感到一言难尽,圈出了错误。 甚至都没有开口解答,“就到这里吧,等会儿跟我去祖母那里。” 约翰又抓了抓头,长叹一口气,终于解放。 与此同时,玛格丽特收了笔,将誊写好的页面夹在书里,起身将东西复原位置。 快到换岗午间时间,不一会儿尤妮就来了。 玛格丽特将写好的东西交给藏书室里工作的威斯坦先生,随后就回了排屋准备休息。 如果有信件,府里负责收信件的男管事会帮忙塞进宿舍的门缝。 尽管知道伦敦大概不会给她回信,可玛格丽特还是每天回来的时候,都屏住呼吸的慢慢把门推开。 她幻想那封信会出现在脚底下,幻想着可以早日攒到钱,离开像这个庄园去更远的地方开始新生活,就像游记的主人公一样。 ?诶 还真有一封信。 她弯腰捡起来,进房间关上门,又锁上了。 后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她低头全神贯注的检查信封,正面的收信人:玛格丽特.巴伯,背面写着梅兰妮的名字。 是给她的! 她拆开梅兰妮为了掩盖她写作这件事情,帮忙加装的一层信封。 取出里面真实的信封,翻过来到背面。 她目光顺着封口的火漆往下看,寄件人的那行小字,却并非写着出版社的名字。 而是“jr.乔.帕特森爵士” 玛格丽特一脸懵,她挠了挠额头,反复查看收件人的名字,没有写错,收件地址也没有错误。 这位爵士为什么要给她一个小卡拉米写信? 她小心的撕开肉红色火漆,将信封展开,里面叠着三四页的纸,字迹稍微有点潦草。 “巴伯小姐你好,我是jr.乔治.帕特森爵士,你是否在前段日子往“二月花”出版社投过稿?” “我在出版社的桌角下捡到了你原封未动的稿件。” 玛格丽特:“......” 很好,她并不介意拆都没拆就被拿去垫桌角,其实这么点小事,也不用特意通知她的啦。 视线往下挪,玛格丽特沉下心将后面的两张信纸读完,中途忽然一顿,她从两张信纸下找到了两枚先令硬币。 “这该不会是个骗子吧?”玛格丽特自顾自地喃喃。 概括信的内容,就是这位爵士也是一个作家,他与出版社签订了二十周的周刊故事稿件。 但他的未婚妻跟别人私奔苏格兰了,他十分痛苦,无心创作,打算去当地追妻。 可是,与出版社的合同已经签署了,他无法违约。 就想出了这个下策,想找人收买稿件,虽然署名要属于他,但每次可以得到五英镑的买断报酬。 一次五英镑,二十周可就是一百英镑,这可是一笔巨款。 即便是出版社,价格也不会比这高很多。 这位爵士说,他觉得玛格丽特的文风很新颖,如果这样的行为冒犯到她了,希望她原谅。 如果愿意将故事卖给他用,那么就写信给他标注的地址。 这两个先令,是回信的费用,不必归还。 玛格丽特握着那两个先令,将信收起来。 她陷入了疑惑当中,一面想着万一这人是个骗子怎么办。 同时,又一边想,如果他是个骗子,就不怕她把这两先令给吞了,然后假装没看到信? 不过,这同样也有可能是骗子下的诱饵。 可是,她现在实在太穷了,又没名气,文稿本来也不值钱,哪个出版社也给不了五英镑一篇。 或许可以试着送一次稿件,如果得不到报酬,损失不大。 如果没被骗,那就是五英镑到手,差不多一个季度的工钱就到了手。 一百英镑呢!都可以在乡下买块不大的土地饲养牲畜了,即便是去伦敦,也可以付四五年的房租。 实在是不用再做女仆的诱惑力太大。 况且,她一个无父无母的女仆,这会儿有名比有钱更危险。 咬了咬牙,将第一个小短篇的完整版本找出来,装进信封,写上爵士的地址,烤了蜡,封上口。 又顺便将给姨妈家带消息的便条放在外层,连同那两个先令,一起打包,写上了梅兰妮的名字。 晚餐时间,玛格丽特就打听到了谁明天放假,要下山去买东西。 她给了对方一点好处费,请她把这纸包交给山下杂货店的梅兰妮。 然后,夜晚重新归于寂静。 …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9、十九章 结束了整天的疲惫,夜晚将息,管家将宿舍门上了锁。 玛格丽特躺在床上,她望着无边的漆黑,整个灵魂好像也随着那封信飘走了。 “吱呀”哈洛特推门从走廊进屋,她刚洗漱完,关上门,也钻上床。 门一关,隔壁宿舍隐约传来的哭泣声也戛然而止。 玛格丽特蹙眉,扭过头:“这到底是怎么了?米娅都快哭了一下午。” 该不会还要哭一晚上吧?也太惨了。 哈洛特一言难尽,打算细细道来:“我刚才打听到...” 米娅是老夫人身边没什么存在感的女仆,是新来的,她平时就帮着给老夫人打扫书房。 这次似乎是她有什么事没做好,大领导让贝思把她换掉。 这会儿哭的不行,贝思又在劝她,恐怕是要被换到别的不怎么好的岗位上去了。 闻言,玛格丽特心里莫名爬过一只象征着霉运的蜘蛛,她听了,也没多问,赶紧将蜡烛吹灭。 “咱们还是早点休息吧,明天还得早起。” 哈洛特嗯了两声,房间里陷入无声。 做女仆是很辛苦的差事,要是碰到尤妮这样的好同事还不那么辛苦,但要是同事不好相处,主人又难伺候,那可就生不如死了。 夜深了,隔壁的喧嚣也渐渐安静下来,玛格丽特快要入眠,已经开始睡意朦胧。 忽然,耳畔好像传来了敲门声。 她揉揉眼,撑起身体来,门外又响了几声。 见哈洛特还在睡,玛格丽特起身穿鞋,绕到外边,将门打开。 门缝里,烛光漏进来。 是谁手持着蜡台,她目光顺着灯光后看去,穿戴整齐,盘着头发,是卡文娜的助手贝思。 贝思算是玛格丽特顶头上司珍妮的顶头上司,如今在老夫人身边,颇有资历。 她连忙将门打开,又折返回屋擦亮火柴燃了烛,打算拎起陶壶给她倒杯水。 贝思走进来,环顾了一圈:“不用麻烦,我只是有点事找你,别把哈洛特惊醒了。” 玛格丽特愣了一下,心里一沉。 “找我?难不成有什么事?”最好不是她想的那样。 贝思有点难为情,但还是低声开口:“相信你也听到了隔壁的动静,知道大概情况,我打算安排你和米娅更换岗位。” “米娅来照顾约翰勋爵,你去明日起去老夫人身边。” “什么?”玛格丽特手上燃烬的火柴都差点掉了,她整理情绪去披好衣裳。 好不容易与约翰勋爵相处平稳了,适应好了工作,一点也不想换岗位。 “可是约翰勋爵那里该怎么办?贸然换了人在他身边,恐怕他会不习惯的。” 贝思不是来跟她商量的,玛格丽特也知道自己没有任何理由不服从调动,只能以这样的方式暗示她不想换。 可贝思都三十多岁了,在这人家里十几年才熬到今天,自然不好应付。 “那不用你担心,况且,正是因为你在约翰勋爵身边都可以十分适应,我才与珍妮商量,要你去跟米娅换。” 贝思笑了笑,打算快速解决这个问题,又低声道: “我知道这个职位不好做,有些强人所难,你肯定会不愿意,所以与罗莎太太商量过,会每周给你一份津贴。” “虽然不多,但是你需要的。” 玛格丽特沉默了,她确实是缺钱,要不是因为缺钱解放□□上的劳累,她也不会就这么轻易卖掉自己的文稿。 还不是为了钱,该死的钱。 没有人能帮助她,要是不想这辈子一直做仆人,不想嫁给仆人,不想未来子子孙孙都是仆人,她就只能靠自己,把这苦给吃了。 “那好吧,我愿意换。” 贝思满意的点头,又嘱咐:“明天一早去找我,我会安排你具体的工作,今天就好好休息吧。” 说完,她走出去,合上门。 玛格丽特已经完全清醒了,她回到被子里,蜷缩起来。 怪不得米娅要哭一下午,原来上因为马上要来照顾约翰勋爵。 这确实很值得哭一场。 那么,下半夜就轮到她来哭了。 玛格丽特狠狠的闭上眼,想了想,还是把力气留来睡觉。 第二天清早,哈洛特做了个噩梦惊醒,她揉揉眼睛,发现玛格丽特已经起来了,她还挂着两道黑眼圈,像是没休息好。 “你这是?怎么了?” 玛格丽特说没什么:“就是昨晚你睡着后贝思来找我,让我跟米娅调换岗位。” 她看起来已经麻木的接受了这个消息。 “什么?”哈洛特背后一阵冷汗浮起来,这倒霉事儿竟然就与她擦身而过,砸中了室友? “你怎么这么倒霉,先是约翰勋爵,又是老夫人,这府里几个难伺候的人怎么都让你碰上了?” 玛格丽特一脸命苦的摇摇头,找了件厚的衬裙穿上,“不知道,她让我早点去,我走了...” 在安静的北翼,这里住的都是一些年龄稍长的家族成员。 老夫人的套间占据的地盘很大,用人数量也是约翰那里的好几倍。 玛格丽特踌躇的走过去,楼道内没有风,可光线没有南翼好,暗暗的,甚至还需要点烛。 她一眼就看到了在套间隔壁,储藏间里指挥人熨报纸的贝思。 玛格丽特知道,在这个“部门”的职级比任何地方都要复杂。 “大老板”名义上的女仆就是这个家族的女管家。 她与如今的男管家并不是两口子,而是正副级关系,男管家在温菲尔德先生身边。 贝思是女管家的助手之一,主要负责老夫人身边的杂事。 女管家每天都会亲自为老夫人服务一小会儿,例如清晨汇报各种消息,收送各种信件,还得跟外面的经理们打交道。 但这会儿女管家还没起床,一切准备工作都需要贝思来安排人做。 虽然珍妮包括手下的四人也归贝思管,但贝思一般放任珍妮做主。 她直接管理的女仆只有四人,也是分早晚两班。 贝思转身见到玛格丽特,告诉她以后就代替米娅值早班,主要工作内容就是打扫。 打扫范围覆盖了套间的整个范围,但主要还是以清洁为主,壁炉,桌面,容易积灰的壁柜。 “工具在这儿,你取了记得原样放回来,午餐时跟弗洛妮交班,不过,下午你得将这储藏间打扫完才能休息。” 贝思又接着吩咐了一大堆有的没的,玛格丽特点头:“我记住了。” 然后贝思就满意的去衣帽间巡视别人的工作了,留下来还在熨报纸的弗洛妮。 玛格丽特与她打个招呼,取了清洁工具,有点疑惑:“你怎么这一大早的在干这个活儿?” 弗洛妮也是清洁岗的人,她不是新来的,以及在这家工作三年了,比玛格丽特长两岁。 “老夫人突发奇想要看上个月的泰晤士报,这些放在柜子里都受潮了,只能拿出来烘一烘,上午就得要。” 弗洛妮见玛格丽特比她还倒霉,也不抱怨了,“诶,你想知道米娅到底是怎么被换的吗?”左顾右盼看了看,见没人,便叫住她。 玛格丽特将抹布挂在水盆边,“怎么?” “她呀,仅仅是因为收拾书房时将文件放错了顺序,立刻就被夫人察觉了。” “所以啊,小心吧。” 玛格丽特点点头,又心想,这老太太,病着呢,还仍旧每天亲自处理公务? 她踏入第一个流程的浴室,被眼前的装潢小小惊到了,约翰勋爵的卧室没有专门的浴室,平时都借他母亲房里的用。 那里的装饰十分优雅简洁,可老夫人这里却更重视气派。 如今抽水马桶还没发明出来,自来水管还没有普及,但由于请了托尔斯这个剑桥优秀学生帮忙设计,庄园里的浴室大多都有水压不算高的自来水,连接着庄园蓄水池。 玛格丽特小心翼翼的摸了摸这浴池上的把手,金灿灿的金属胎托着珐琅图案,颜色绚丽。 这里的清洁流程与以前的工作差不太多。 总之,先要把盥洗室角落屏风后遮住的马桶和使用过的手帕拎出去交给杂工。 然后换上送来的干净桶,填补好用来擦拭的手帕,再将舆洗室里的浴缸擦一遍。 她老夫人喜欢白天沐浴。 隔壁的卧房老夫人已经醒了,另一个值早班的是玛丽,她与玛格丽特同是新人,一起选上来的。 她一开始在阿曼特那组,但后面不知为什么换到了贝思这里。 玛丽不负责清洁的工作,她主要在老夫人身边照顾她晨起,端茶倒水。 但凡干过工作的都知道,这个活儿与打扫卫生比起来算是个好差事。 但对于玛格丽特这种不想与领导过多接触的人来说,不是什么好岗位,所以,她也并不羡慕玛丽清闲。 收拾了浴室,就是外边的起居室,桌椅什么的昨晚都没动过,也没有乱摆乱放的玩具和小人书。 整个空间都布置的十分统一庄重,复古感浓郁,随便一个角落都像是油画静物图。 将十字花烛台上挂着的蜡泪铲掉,擦干净,换上新的蜡烛。 地毯没有污,地上也没灰,换了插花。 看的出来夫人并不喜欢用这间起居室。 旁边的餐厅,桌面的餐具昨晚弗洛妮收拾更换过,都还干净完好。 最后就是旁边这间书房了。 推开对开门,一股浓郁的印刷油墨味扑面而来。 书房的两侧全是书架,书桌背靠着窗户,丝绒窗帘常年扎起来,光线平和,桌上的文件堆成了小山。 贝思特别叮嘱过,书桌上的任何东西都不能动。 果然,这里也像是不招待任何人一样,只有一把椅子在书桌后。 没有任何多余的饰物,一幅画,一枚花瓶,都没有,十分严肃冰冷。 玛格丽特先按照贝思说的,把书桌脚下的一只铁篓子拿出来,里面都是揉成团的纸片。 意味着要作废销毁。 每一个纸团都要手动剪成碎片,然后再倾倒。 等玛格丽特开始下一个步骤,拿着鸡毛掸子扫书架时,外面老夫人已经开始用早餐了。 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噪音,只能听得见用餐声。 以及老夫人和女管家用沉闷老迈的嗓音在交谈。 … 20、二十章 秋季是物产丰饶的季节,但温菲尔德老太太的饮食种类十分简单。 细腻的青花盘整套使用,加了菌菇的汤有汤盅,蘸主食的黄油有小碟。 勺子一共三把,刀叉放在餐垫上,老太太平常爱吃甜食,嫩滑的布丁有专用的高脚托碗。 她老人家早上爱红茶,茶壶杯碟茶漏奶缸糖盒,叮呤咣啷摆了一桌子。 餐后,老人家擦擦唇角,取了女管家送进来的报纸在起居室东南角的大窗边坐下。 那有一把带有月桂叶与垂花饰的镶垫椅子,新古典主义风格,一看就知道舒适。 玛格丽特在书房里扫完了灰尘,打算将鸡毛掸子放回储物间时,她听见储物间有人在说笑。 进屋一看,弗洛妮还在整理报纸,她面前是夏洛蒂小姐身边的女仆巴蒂斯塔。 玛格丽特昨天就是请她稍的东西,可想不到这么快就回来了。 巴蒂斯塔也是雪埠曼彻斯特的人,她看起来相貌端正,年岁不比玛格丽特大多少。 今天休了假,没穿统一制服,而是一身靛蓝棉裙,发红的头发披在肩后,用缎带绑着。 她怀里揣着一鼓鼓囊囊的纸包,扭头见到了玛格丽特,对她笑笑。 “昨天你让我稍下山的信已经带到了,这是你表姐让带回来的东西。” 说完,她将纸包交给玛格丽特,又与弗洛妮继续刚刚的话: “布料倒没什么选择,不过我买了一块毛毡毯子,两双厚长袜,这里的鬼天气也太冷了。” 巴蒂斯塔指了指玛格丽特:“她表姐还给我抹了零头。” 说罢,她想起这点好处,从口袋里掏出小包杏仁糖给玛格丽特。 “喏,这个送你吃,以后要带什么记得还找我,夏洛蒂小姐每周都会放我出门去给她买东西。” 巴蒂斯塔在小姐身边久了,与小姐关系亲近,可以摸鱼放空的机会也很多。 玛格丽特接过她的零食踹兜里,点头说好,放了鸡毛掸子,在旁边的台子上拆包裹。 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也不知道梅兰妮给了她什么。 拆开扎紧的麻绳,打开纸包,首先是两张简短的便条。 今天阴雨,巴蒂斯塔一早跟着下山运蔬菜的杂工一起去了镇上,那杂工怕雨大,取了蔬菜后脚也就要返程。 巴蒂斯塔于是没有多少停留的时间,便让梅兰妮有什么话少写两句。 拿起纸片,梅兰妮说她会把镇上要修建赛马场的消息告诉姨父,说这消息恐怕能解姨父的燃眉之急。 又恭喜玛格丽特能靠文稿赚外快了,说会帮她秘密的来往信件,不让任何人知道。 最后,梅兰妮说这包里有吃的喝的用的。 有梅子酱,她爱吃的腌橄榄,袜子两双,还问她觉不觉得冷,下回送两张毯子来。 因为梅兰妮这个好人,玛格丽特摇了摇头,仿佛瞬间把最近的倒霉事儿都看淡了。 她将便条塞进口袋里,与弗洛妮说了一声,将这些东西放在储物间里待会儿来取。 临走时,巴斯蒂塔还说,今天府里的人都被爵士府请去做客了。 小姐不在家,她打算回房睡整个中午。 回了餐厅,走到早餐专用的小圆桌面前,准备收拾使用过的餐具。 食物大多都还原模原样。 看起来老太太胃口不是很好,虽然没几样东西,可每一样也都只是沾了沾。 只不过喝了半壶红茶,奶缸空了。 这一桌的小碟小碗,十分难收拾,怕磕了碰了就不成套了,玛格丽特无比小心。 不过,做女仆有一点好,不用接触最末端的劳动。 将要清洗和倾倒的东西撤出来,就可以一篓子交给杂工,后面的工序就与玛格丽特无关了。 记得曾经看过某个博主讲,十九世纪的小店老板都喜欢招一个童工做女仆。 一个人操办所有家务,不仅得哄孩子还得烧火做饭,还得看店,如同奴隶一样。 最后那女仆发了疯,将雇主的孩子给摔死了。 这故事给当时玛格丽特幼小的心灵带来极大的震撼,诚然当时她没想到自己会穿越。 不过还好,眼下没命苦到那种程度,好歹进了一个大户,每天还能有点休息时间。 她安慰着自己,取了块湿抹布默默擦拭桌面。 今天府邸里没有人来看望老夫人,没有客人,工作量就少。 巴蒂斯塔说爵士将府里人都请去做客了,也就是说梅格小姐去了,那么,也就意味着赛马场的事情老夫人有点感兴趣。 梅格小姐作为老夫人没出嫁的女儿,平常主要是挂个名,帮老夫人打理没什么收益的名誉性项目。 包括给各种公学和机构的投资,说白了梅格小姐也只有个牵线搭桥出项目书和跟人一起剪彩的作用。 最后决定掏不掏钱的还是老夫人。 她老人家由于是个寡妇,至今还为丈夫服丧,穿黑裙,戴珍珠与纱料。 早晨冷,虽然起居室有壁炉,却还围着一块乌黑的重缎披肩,这披肩四个角有细米珠作流苏,挽结成坠子,莫名摩登。 老夫人举着报纸,这一份是曼彻斯特的城市日报,快马加鞭,日期十分新鲜。 她老人家翻了翻,一般只看工会登出来的消息,和与自己相关的新闻,如果有时间,下面的杂文她也会看一看。 前两天感冒还没好,盯一会儿铅版字眼睛就不舒服,老太太摘下玳瑁眼镜,揉了揉眼角。 旁边玛丽端着托盘走过来,将茶水摆在旁边小桌上。 老夫人将眼镜交给她,叫她去换副轻的来。 玛丽点头,细心地问:“换银框的那一副好吗?” 老夫人想了想说可以,抿一口茶又继续看报纸。 如今深秋,全英格兰的农庄和牧场都完成了今年的最后一次结算。 最近的报纸上,铺天盖地都是粮食价格一年比一年高,要求降低进口税的言论。 老夫人看的累了,将报纸放下,玛丽取个眼镜不知道怎么还没回来。 她老人家目光在屋子里扫了一圈,瞥到了正在擦拭餐桌重新摆放餐垫的新女仆。 昨天贝思来说过一嘴,老夫人知道了这女仆的名字,知道她以前做什么的,方便使唤。 玛格丽特正摆好东西,远远的听见旁边起居室老太太在叫她。 赶紧放下抹布,擦了擦手,走过去。 “您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玛格丽特在窗边站着,十分拘谨。 老夫人没太在意她,只是将报纸递了过来,戴着首饰的手指点了点某个段落。 “你接着这里,往下念。” 玛格丽特有点懵,她点点头,杵在旁边,口齿清晰,字句流利的一句一句往下读。 好歹也是搞写作的,没什么长难词汇她不认识。 老夫人瞥她一眼,又慢悠悠地阖上眼皮,靠在椅背上,像睡着了一样听着。 玛格丽特一遍轻声念着,脑子里不由自主的被里面的内容拉进了思绪。 这上面说,因粮食和土地作物的进口税颇高,工厂主们为了逐年增长的成本叫苦不迭。 许多商人新贵都在正在积极游走争取下议院席位,想取缔对资本产业发展不利的法条。 然而,英格兰的本地作物价格居高不下,受益的,正是土地贵族阶级。 想改革,老牌上流社会第一个就不同意,四处打压这种出身与政治倾向的议员。 这两种立场的双方经常在各种场合互喷的唾沫横飞。 光是读报纸,玛格丽特就莫名感受到一股飓风即将形成,它未来似乎会席卷着整个国家。 这两者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大,也不知道谁最后能犟的过谁。 看来,老夫人决策温菲尔德家族做的种种举措,包括家族里的联姻,南方撤厂,都是有迹可循的,都是为了在这种矛盾中自保。 她老人家对未来的预判是什么,她的倾向是什么,似乎都说得通了。 但是,玛格丽特猛然记起来自己好像是个穿越女噢。 尽管上辈子学习成绩拉胯,只知道吃喝拉撒玩花钱,可毕竟也在这片土地上生活过。 她并不知道这些关键事件的准确年份,可还算大概清楚历史轮廓。 可在眼下这个年份,正是摄政王时代,工业革命的气息才刚刚萌芽,维多利亚女王都还没有登上历史舞台。 恐怕老夫人向贵族阶级示好的举措,至少近十五内年是可行的。 读到最后,玛格丽特回过神来,她吞了吞口水,将报纸放回茶杯旁边。 老夫人悠悠转醒,睁开眼。 玛丽不知何时已经端着眼镜在旁边站着了,她看起来等了很久,但不敢上前打断,只能望着。 她有些复杂的看了看玛格丽特,将腰弯的更低一点,把东西呈过去。 老夫人取了眼镜,戴上之后又取起别的东西看。 玛格丽特见这里似乎不需要她了,便后退两步,与玛丽对视一眼,看了看角落里的大座钟,转身离开了。 临近十一点一刻,她回到储藏间,帮弗洛妮将最后几张报纸熨烫完,简单的交接了工作。 她打算储藏室用了差不多半小时,正好到饭点,弗洛妮上岗时间到了,她要去给老夫人布餐。 正中午,雨停了,出了一点朦胧的太阳。 玛格丽特揣着梅兰妮给的那些东西,回了宿舍。 屋子里,哈洛特正跪在玛格丽特床上。 手里拿着一块不太厚的棉布,打了几个褶子,用小图钉固定在窗框上四角,用来挡风。 这是二人早就谋划要做的事,卡洛琳小姐出门了还没回来,她今天事物清闲,便动了起来。 玛格丽特将瓶瓶罐罐放在桌上,又把袜子分给哈洛特一双。 她接受了让放床上,继续用小锤子钉钉子,一面追问她:“怎么样?今天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还不就那样,我现在看见东西就想着怎么擦,还念了一会儿报纸,口干舌燥的。 唉,还是约翰勋爵好照顾多了。” 至少约翰几顿大餐都是跟着长辈们吃的多,无需她收拾。 也没有什么正经的重要东西,就那几本书,一收拾就好了。 事儿虽然也不少,可不让人随时感觉精神紧绷。 玛格丽特从早起去贝思手下到现在,就像个陀螺一样旋转,实在累的不行了,脑壳都麻麻的。 腰也酸,背也痛。 她从柜子里拿了个叉子出来,撬开腌渍橄榄的玻璃罐盖子,叉了一颗出来,塞进嘴里咀嚼。 味道十分独特,又酸又涩又咸,到最后竟然回甘。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都很喜欢。 … 21、二十一 哈洛特遮好了窗子,屋里光线立马暗下来,不过冷风却灌不进来了。 “瞧你说的,如果老夫人身边那么不好,为什么米娅被调走就要哭一下午啊?” 她从床上下来,穿上鞋,将新袜子收进衣柜: “今天早上我在卡洛琳小姐那里,一大早就听见约翰勋爵在发脾气,这也不肯那也不肯,肯定是你走了不习惯呗。” 玛格丽特倒不觉得不习惯,她将橄榄放好,转身踢到了个东西。 弯腰一看,原来是是桌下有只藤编筐,不知道哪来的,装着几叠厚厚的洋红呢绒布。 她回头问哈洛特这是哪来的。 “噢,你说那个啊,是刚才珍妮给送来的,说是给你的,想来是忽然给你换了地方,额外的补贴吧。” 哈洛特羡慕地捧起脸颊:“什么时候我也能被调去好地方,这些呢绒布少说值四五个先令,看着像能做两身斗篷。” 玛格丽特把因为擦东西冻的通红的手举起来,“看看这个还羡慕吗?” “天呐,你这是做了多少事儿。”哈洛特一噎。 玛格丽特就挨着掰她做了些什么,哈洛特一听,立刻不好了: “那这岂不是什么脏活累活儿全让你一人做了,玛丽她做了什么?” 玛格丽特迟疑的“嗯”了一声: “让我想想,老夫人起床洗漱梳头,穿衣,端茶倒水递东西,这些都是她做的,她也不容易,要跟那老夫人凑那么近。” 要时时刻刻低眉顺眼,弯腰弓背,揣摩那老太太的喜欢。 哈洛特摇头,忽然觉得她现在这位置呆着挺好。 “玛格丽特,你还是心疼心疼你自己吧。” 闻言,她心里苦了一下,把藤编筐里的布料都拿出来,比了比,觉得有点眼熟。 这是料子好像贝思和珍妮她们也有,也是用来做了冬季的外套,看着十分鲜亮。 大约有四五码的样子,她一人用不了这么多。 “哈洛特,你要这布料吗?我便宜卖你一半,两个先令怎么样?” “好啊好啊,这可比在外面买要划算,还是你对我好。”哈洛特摸了摸床垫掏钱。 想来,这些资深女仆除了出勤工资,还有工龄工资以及职称工资。 工龄和职级的待遇,发的不是钱,而是从温菲尔德自家工厂运来的各种棉布与羊毛料。 在这年代,算是一种硬通货,还是很值钱的。 二人拿剪子对半裁开,玛格丽特留了一半打算下回给送出去到裁缝店里做个外套。 拿到了哈洛特给的两先令,玛格丽特把它放进衣柜里的钱袋子。 这钱袋子里装着五六个先令,几个便士,又放进去两枚,还是那么少。 箱子上盖好布料,合上衣柜,脱下外裙,她坐在床边休息。 “哈洛特,你以后想去伦敦做事吗?” 哈洛特挠头,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 “去伦敦干什么?进工厂吗?我还没疯呢。不过,要是以后攒到了钱,去伦敦开个小店也不是不行。” 她想了想,还是觉得一直做仆人更稳妥,一眼看的到头的未来,衣食无忧很安心。 玛格丽特不说话了,她十分想去伦敦,当一个真正的作家。 可历史上这年代所有出头的女作家都具备一个前提,拥有至少是牧师出身或绅士阶级的父亲。 在法律意义上,他们才是女作家最初的信誉担保人,出版商会考虑看看她们写了什么。 真正普通人家的女孩,正常来说是没有识字的机会的,更不要说写作。 玛格丽特觉得自己现在的身份还是太拉胯了一些,甚至连体面人的门槛都没有进。 说出去,别人都会觉得她异想天开,不会相信她。 所以,她必须准备一笔钱,覆盖掉开头难那一段日子毫无收入的生活支出。 直到以自己的名义卖出稿件的那一刻,才能算是入了行。 什么时候能一夜暴富呢? 她想着,跟随哈洛特去了仆人餐厅吃饭。 这会儿已经算晚了,大部分人已经吃过了,没有厨娘帮忙分菜。 她们二人自己去厨房里取了餐盘,到做仆人饭的灶台边上,那的厨娘打开桶盖子,让她们自己盛。 又与玛格丽特聊天,问她是不是跟米娅换了位置。 她虽然疑惑为什么这事儿传的这么快,但还是点头称是。 “谁不知道最近老夫人心情不好,你以后要辛苦了。”说着,厨娘帮她俩盛上满满的两盘食物。 玛格丽特与哈洛特对视一眼,才去外边用餐。 下午三四点,中午的太阳被埋进云层里,天际边缘似乎又要聚拢乌云。 外出做客的几位都没有就留,经管爵士夫妇一再恳请,可顾着雨大回庄园上山路不安全,便也作罢。 小姐下午要在梅尔小姐那里学钢琴弹奏,哈洛特在宿舍没休息一会儿就收拾收拾,去上岗了。 她走了,屋里空空的,玛格丽特锁上门。 深吸一口气,顺着旧稿往下写。 上回说道,职业情妇求助皮尔斯小姐调查小白脸真正的死因,花店里的皮尔斯小姐仅仅只是听了职业情妇对这个案件的描述,便来了兴致。 她跟随情妇去往死者曾经居住过的地方,这公寓位于伦敦梅菲尔区,靠近摄政街,是黄金地段,租金高达二十镑一个月。 进了公寓,皮尔斯小姐来到了案件的第一现场。 但职业情妇说,发现小白脸疑似中毒身亡后,她立马叫来警察和殓尸人把遗体送走安葬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报纸上忽然刊登出了许多关于小白脸贵族身份的讣告。 还刊登上了职业情妇的身份,说她是最后一个见到小白脸的人,或许是为了私吞小白脸这个“贵族”的遗产,害死了他。 情妇说她确实在公寓里找到了一笔钱,但她早就猜出来小白脸是伪装贵族,实际上兜比脸干净,这公寓还是他以前的客人给续租的。 情妇猜测,宣传这种谣言的,和给小白脸下毒的,正是同一个人。 只要揪出来真凶,她就有办法对付对方。 皮尔斯好奇情妇怎么能对付凶手,情妇却胸有成竹,表示她混了这么多年也不是白混的,自有本事在身上。 于是乎,皮尔斯小姐开始了对第一现场的研究,她几乎瞬间就确定了凶手的身高体型以及投毒方式。 职业情妇深受震撼,但脑海里想到了一个人,她立刻拿出一些英镑封了皮尔斯小姐的口,让她帮忙保密。 既然确定了凶手,又拿到了报酬,皮尔斯小姐也不打算多管闲事。 她撑着一把黑伞,提起裙子,走向摄政街那片孤寂而冰冷的雨巷中。 结果,背后的一闷棍让她长久的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时,皮尔斯小姐发现自己被绑在某个仓库里,紧紧的捆在椅子上。 然而她并不孤单,职业情妇也在一旁,她们两个的面前,是凶神恶煞的黑老大,一脸邪恶的告诉她们,有人想要她们的命。 然而,皮尔斯小姐一偏头,就看见了黑老大背后的二五仔,这不是上次那个厨子吗? .. 玛格丽特休息了一下,又将后续三人如何里应外合逃出虎爪,厨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的真实身份,又如何铲除凶手澄清谣言的结尾给写上。 说真的,她上辈子写作是因为爱好,这辈子是因为要讨饭,写作时的状态十分有波动。 生活已经那么苦了,玛格丽特总忍不住让笔下的角色轻松一点,顺利一点,可她也知道,这么写是勾不住看客的。 相比起满足自己,她现在更应该劝说自己清醒起来,向钱看,写点大众喜闻乐见的。 以皮尔斯小姐与厨子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感情线为长期伏笔,以各个小案件串起世界观,又有血腥炸裂的凶杀细节做钩子。 她相信,路过的狗都得停下来看两眼再走,那位帕特森爵士如果真有诚信,花五英镑买一篇肯定是物有所值。 她写的眼睛酸涩,揉了揉,收拾好桌面和纸页,给头脑风暴按下暂停。 刚端起玻璃杯抿了口水,外面,有人敲门,在叫她名字。 玛格丽特走过去,打开门,外面是贝思。 “有什么事情吗?” 贝思在门外上下打量她一眼,微笑道:“没什么事情,就是来问问你还习不习惯。” 玛格丽特点头,“我...还可以,没什么不习惯的。” 贝思听了,满意的点头,离开了她门前。 入夜,玛格丽特将她洗了晾在晒衣房里的衬裙取回来,拿回房间叠了,又端着盆出去锅炉房打热水。 排屋的锅炉房在一楼东南最角上的那间房子,与厨房相邻,方便厨房随时取用。 锅炉房旁边,是杂工每日清洗锅碗瓢盆的地方,天冷了,一到晚上洗漱的时间,这里就大排长龙。 队伍排进洗锅碗瓢盆的屋子里,这里也靠墙存着几缸从井里打上来的冷水。 玛格丽特与别人一样,舀几瓢冷水,待会儿再兑点热的,回房间一盆水倒成两盆,好把洗脸洗脚的给分开。 条件艰苦,再爱干净也只能这样了。 快到锅炉房时,她前面的队伍走了几个等不住的,她看见隔壁住一个宿舍的玛丽和米娅在一起,就在前头。 今天上午工作忙,与玛丽碰了面没打招呼,这会儿想上前去唠嗑。 她们二人却装作没看见她一样,双双将脸一扭,玛格丽特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便也没有开口问候。 回屋洗漱过后,她直接就睡了。 第二天,看着天气好,太阳微微发亮,窗户却外呼呼的刮着风,吹的窗框一抖一抖。 这些天来,玛格丽特已经养成了早起的习惯,如同一颗螺丝钉,重复每天的日常工作。 她觉得时间早,可刚到老夫人那里,就看见玛丽早已经忙开了,听声音像是在卧房里帮老夫人拿痰盒。 玛格丽特见状,赶紧围上围裙,将起居室壁炉里的灰清走,点了火。 所有的清洁工序与昨天都差不多,她的速度也见长。 只不过,老夫人洗漱完毕起床后没多久,太阳升起来,屋里开始亮堂,梅格小姐就到了。 这会儿距离早餐时间还有半小时,看来梅格小姐是要在老太太这里用早餐。 杂工来收污秽和灰尘,顺便帮备餐的厨娘问话,玛格丽特照人数说了。 又从橱柜里叮呤咣啷拿出两套餐具,摆上了小圆桌。 过了一会儿,餐点由两三个厨娘端上来了。 罩在宽大的托盘里,足足三四盘,厨娘们把这些搁在了储藏间的推车上。 剩下的摆盘工作应该由女仆来做,照惯例厨娘是不允许出现在主人家面前的。 玛格丽特瞧着,玛丽在起居室,在老夫人身边嘘寒问暖,询问她要不要加个防风的披肩。 远远的看了一眼,她就收回目光,没指望人能帮忙。 将车推进房里,这些吃的喝的一一端上餐桌按照位置摆好,学着尤妮教过的方法,打理整齐。 … 22-30 第 22 章 二十二 由于梅格小姐在,今天的早餐食材种类比昨天丰富很多。 五花八门的各式熏肉馅饼酥挞羹粥奶酪水果,每种两口的量,用香草和各种酱料装饰的精致漂亮。 然而,老夫人的口味就是很简单,像特意嘱咐过,依旧是那么老几样。 准备好之后,玛格丽特绕过餐厅的漆器隔断屏风,走向外间起居室。 梅格小姐是夫人最小的女儿,算算今年也是三十四岁了。 可她没有结婚,看起来就像二十四岁一样年轻,温和美丽。 她穿一件颇有质感的鹅黄色缎子裙,裙子本身光泽富丽。 摄政风格剪裁不像上个世纪,没有任何的裙撑束缚身体,整体十分追求简约自然。 裙摆不加任何花边与点缀,只系了一条镶着松石与红宝的腰带。 在常年服丧一身漆黑的母亲身边,她是一抹亮色,如此轻盈俏丽。 “妈妈,撒拉尔爵士昨日带我看了看他选来修建赌马场的地方,就在小镇的边缘,这儿。” 老夫人面前,梅格小姐拿着一张爵士给的纳德维丁地貌图。 在瓦特蒸汽机没有出现前,拥有溪流小河的纳德维丁沿岸有两三处工厂。 这些工厂利用水流做动力,生产小麦粉或橄榄油。 但如今蒸汽机改变了这个,这些工厂搬离小镇,去了附近人员更集中的城市。 这些工厂所租赁的土地,正是撒拉尔爵士家的祖产。 工厂撤走后,爵士家用这土地上留下来的房舍畜养了几千只鸡鸭。 为了这个赛马场,爵士打算放弃这些现成的经济动物,把房舍全都推倒。 老夫人顺着她指的地方看了看,点头:“这事情随你做主吧。” 玛格丽特上前告诉二人早餐好了,梅格小姐点头,搀扶着老夫人起身过去。 这时候,玛丽又凑了过来,在旁边帮忙倒茶加牛奶,还问老夫人放不放糖。 玛格丽特见她在布餐,就转身去了书房,照旧收拾打扫。 刚刚也听见了梅格小姐与老夫人的对话,她就知道赌马场这事儿肯定能成。 毕竟这老太太现在一门心思减少需要投入大量资金链运转的工厂产业,又是买地又是买房。 就是为了把资产配重到土地经济上。有它不可替代的地方,自从上一代君王与教皇开战,修道院就失去了掌握的权利,商人们把煤炭和木材开采出来,卖给铁匠和镇上的百姓。 但玛格丽特想到了上辈子普及农村的蜂窝煤,这种煤更耐烧,用煤粉和黄泥加工,结构耐烧,省料。 从长时间燃烧的着手,如果能研究出蒸汽动力的船只…… 玛格丽特把这个大胆的念头按耐在心里,上前帮莫莉锤煤炭,准备和蜂窝煤。 玛格丽特想,撒拉尔爵士出地,温菲尔德家出钱。 要是赌马场合作建成了,纳德维丁这个山谷里的小镇说不定会成为海水浴场那样的旅游圣地。 不过,在几百年后,这里本就依靠绝对的地里风貌成为了名胜景区。 从约克北部的谷地到湖区,一整条线游览下来,可以体会绝佳的英伦乡村风情。 这年头赌马如果做成了,是十分牟利的产业,没有点背景和资金都没法进场。 这位画家来自王都,他有名气,但是传闻中疯疯癫癫的傻小子,如果不是背后有欣赏他画作的王储撑腰,恐怕早就因为挖乱葬岗的尸体解刨肌肉纹理被教会抬去当成巫给烧死了。 伊莎贝拉把廖沙绘画的人物速写下来,打算临摹。罗茜与三个孩子居住在城内一幢旧房的单人间内,晚上九点,罗茜与两个帮厨结伴回家,今日她们发了第一个周的薪水,足足有五十多个铜币。 走在回家的路上,罗茜身体疲惫,但整个人却轻松雀跃,以往她洗一周的衣服只能赚十几个铜币而已,除去房租,十来个铜币只能买粗麦面来果腹。 那是一种混合了麦麸和半加工粗谷的面粉,偶尔还掺杂沙子,做成面包,吃起来味同嚼蜡。 很多像她一样住在镇上的贫民都会把儿女送去修道院,他们没有田地,也不是奴隶,没有人能给他们提供生活物资,很多人都把孩子送去某个店里做学徒,减轻负担,但这种孩子不仅要做牛做马,还有被失手打死的风险。 想到这些,罗茜的就庆幸当初她碰运气遇到了米勒小姐。 再次进入磨坊,罗茜虽然还穿着一身打了布丁颜色也洗毁了的亚麻布裙,但她已经全然没有了往常踌躇的怯意。 罗茜在灯光昏黄的磨坊花十个铜币买了一大包细麦粉,又在旁边的肉店花四个铜币买了一条培根肉,她抱着这些东西回到蜗居的家里,几个孩子都躺在两层的床上睡着了。 壁炉里的碳渣很碎,因为他们家里通常都会买碳店打折出售的碎渣,价格低廉,一筐也只要三个铜币。 罗茜把培根放在壁炉上,她洗过手,开始在木盆里揉面,按照玛格丽特教她的食谱,把培根肉剁成肉糜,再加上卷心菜碎末,包在面皮里。 捏成水饺的形状,放在锅里煮到浮起来。 夜半,罗茜的家里响起小孩子的惊呼,他们第一次吃到这么美味的食物,就连汤都喝的精光。 她打算拿出二十个铜币,买布回来给家里每一个人都做新衣裳,以及秋天的袍子。 傍晚时米勒小姐给她送来了一份新的菜谱,是火腿酥饼的配方,米勒小姐说她要在城内开一间店铺,专门做类似这些甜品。 罗茜听懂了米勒小姐的意思,如果她能适应这份工作,那么大概率会被调去这间店做甜品,薪资恐怕还有上升空间。 罗茜打算先学习起酥皮,她拿出家里为数不多的黄油,准备熬夜揉面练习。 鸢尾街,厨房女仆莫莉靠着壁炉瞌睡,玛格丽特站在灶台前,她把一根铁丝拧成了打蛋器,分离蛋黄后,“刷刷”地搅着蛋白。 直到蛋白变成细腻的泡沫,再倒入散发糖粉香甜的蛋黄面粉,撒进一把葡萄干,搅匀后,摊在锅里煎成饼,气孔均匀,蓬松有焦糖味。 煎了几层之后,再糊上奶油霜,抹平了点缀新鲜水果,罩好放在橱柜里冻一夜。 第二日清晨,玛格丽特亲自去花摊买了几束玫瑰,把餐厅布置的好看,伊莎贝拉也神神秘秘地把她给妈妈做的衣服拿出来。 等玛利娅起床之后,第一眼就看到了餐厅里摆着的礼物和蛋糕,她这才想起来,今天是她自己的生日。 母女三人高高兴兴地庆祝了一番,伊莎贝拉从未见过这种食物,简直比国王吃的还要精细一些,绵密而又丝滑。 玛格丽特则是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吃上甜豆花,那是更绵密好吃的东西呢。 再过几天,玛格丽特就准备回村里看看她种的黄豆长的怎么样了,如果好的话,可以把种子收集起来,在村子里买一块地播种。 再等来年,她就有吃不完的黄豆了。 这座神殿还没有入驻主教,只不过如今已经对着神像做祈祷。 来往的人多,伊莎贝拉坐在墙根下绘画,并不引人注意。 廖沙完成了圣女的袍服,他从脚手架爬下来,面对前来监工的人,他只能摊开手,耸耸肩:“你瞧,我这不是画完了穹顶吗?报酬什么时候能结” “理文先生,可你还差一整副壁画没有完成,你只有两周的时间了,两周是什么概念?您懂吗?” 一开始没打算接下这个活儿,可谁让他的钱全拿去接济破产的哥哥了,他只能在王储的示意下,来画他不怎么能发挥的神像。 画教堂或者神殿里的神像,虽然能提高名气,但却没什么发挥的余地,经书里的描写决定了画像的模样。 但却总有些忍不住想发挥创意,监工总是只会催促他快点完成。 廖沙与监工拌嘴的声音传到伊莎贝拉耳朵里时,她正举着铅笔,瞄准画像临摹出图形,打算把这个画复刻进特丽农花园新装修的建筑里。 夕阳西下,廖沙召集了团队里的学徒,他们开始对着壁画的部分打草稿。 坐在壁画施工地附近的伊莎贝拉垂着头,忽然被叫了一声。 “那位小姐,就是你。能请你和你的女仆当一下模型吗?” 伊莎贝拉闻声抬起头,发现是廖沙在叫她。 “我”赁了港口的苦工和驴车运货,声势浩大,七十桶粮食进了米勒酒坊,玛格丽特指挥亚丁恢复出厂的产量,并且开放分销权。 得到消息的第一周,从各地到丁戈的商人都排着队伍找酒坊的亚丁预定白酒,玛格丽特说了,不限制地区和分销商,但要规定价格浮动不能超过出厂的七分之一。 有些商人托关系找朋友,定到了两桶白酒,一周后取了货,运上船,向王都的方向漂去。 玛格丽特根本不打算把酒业垄断。特丽农花园,镇上的木匠带着一车木板与工具箱,在客厅与楼梯厅量了尺寸,在院子里把木板锯好,就开始组装成桌椅和柜台。 在这期间,玛格丽特与伊莎贝拉来到了镇内的旧货市场,二人挑选了一些有刺绣的亚麻桌布,灯台,以及花瓶和廉价的二手油画和厨具。 在回特丽农花园的路上,玛格丽特还在粮店,蔬菜店,肉店,木炭店,水果店都付了订金,让他们送来开业需要用到的东西。 玛格丽特对这间店的规划暂时只打算开发饮食部分,带着卖点酒水,等她调整出了本地人喜欢的酒水口味,就把利润高的酒品放成主要货物,之后才是楼上的客房部分。 傍晚,又有应聘者上门,分别是两位被罗茜介绍来的大婶,以及一位看起来很有经验的。 在这个地方,原本普通帮厨的工资不应该这么高,许多人要么是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要么是觉得要求肯定很高。 所以来面试的人零零散散,但玛格丽特依旧与他们谈了谈。 两个大婶没有什么特别,他们都是罗茜的邻居,一个在家中带孩子,一个也是洗衣工,都会做饭,但也仅仅是会。 但这位看起来穿着体面的中年人却说,他原本是港口一家当铺里帮老板打理活钱的管事,在夏季来临之前,他做主投资了临国一座收益逐年上涨的铁矿。 可因为冶炼工坊的船只遭遇了海盗,铁矿损失了一半的矿物尾款,他老板的投资受到损失,他只能借钱把这几百个银币的款项补上,但也还是遭到了辞退。 如今他一家老小等着吃饭,又要还放贷人的钱,其他当铺都不想要他,他又刚好听老港口附近的红头发们提起特丽农花园,说那里老板的女儿是个狠角色,还说这家店给厨娘的工资就是其他店的两倍。 于是他打算来碰碰运气。 诉说完自己的履历之后,汉姆先生又摸着胸口的十字架发誓:“我保证不会再犯那样的错误,上帝作证。” 玛格丽特听了一席话,挑起眉头,她本打算自己来做这个管事,但毕竟脸嫩人年轻,她也做不到一心扑在店里。 所以确实是需要一个有经验的管事来撑场面。仲夏,气温稳定在宜人的二十五度以上,玛格丽特前一天与玛丽约好了一起采野果。 树林在村子边际,爬上长满翠绿树枝的树干,可以看见远处的河流,玛格丽特摘了一兜像梨又像苹果的果子,坐在树冠的风口歇凉。 玛丽在树下坐着,先是说了玛格丽特腌的菜炖汤如何美味,又说起家里最近要交多少税款。 “我哥哥最近被丁戈附近的码头招去做工了,你知道吗玛格丽特,那里的工人可多了,少说有上千人,虽然一天共三餐的面包,还有一些报酬,可就是那里监工的骑士们不太友好。” “若是不犯错还好,犯了错,说不定还会被痛揍一顿。” “前天王哥哥在夯土时还看见了领主的两个儿子来视察,听说那两位勋爵光是骑士就带了二三十名,随从,跟行的物品,足足装了三大车。” “我哥哥还说,他们兄友弟恭,气度不凡,身上都穿着黄金呢!” 玛格丽特听的入神,玛丽描绘的场景倒是壮观,可她想起收野蜂那日在山上听到的对话,明明是兄弟阋墙,反目成仇才对。 再三思虑之下,玛格丽特与汉姆和另外两个大婶也签了试用合同。 汉姆的正式工资比帮厨多了二十个铜币,玛格丽特还告诉他,如果他能销售店里昂贵的酒水,那么也可以拿到提成,如果他家里有儿子,也可以弄来跑堂。 当晚,玛格丽特与伊莎贝拉租了驴车回家。傍晚,玛格丽特与乔治两手空空的回家,倒把玛利娅吓了一跳。 “你是说,船上的人把你的果酱连同罐子全都买走了”这一行,一共赚了五十六个铜币,花了四十六个铜币。 姐妹二人返程,太阳西下,照在人的背上灼热似火,玛格丽特与伊莎贝拉大汗淋漓。 伊莎贝拉擦了擦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她侧脸看见一旁大路上骑马信步而过的铁甲骑士,心有悸动:“要是咱们家也养匹马就好了。” 玛格丽特便问:“一匹马得花多少钱。” 伊莎贝拉摇摇头,说不知道,但她双眸一转,竟然提着裙子径直追上那名骑士,问他的马值多少钱。 伊莎贝拉是个漂亮的小孩,人人见了都和颜悦色,那骑士对她答道:“这可是战马,十个银币也难得。” 玛格丽特心想,那么普通的马匹,大概一半的价格就能买到。 次日,伊莎贝拉把缎带泡在捣烂的花汁里浸染,再用粗盐固色,晾干了,缝成蝴蝶结的式样,先把头发编成一条又长又粗的大辫子,再绑成发髻。 红艳艳的缎带衬着浅色的长发,显得肤白娇俏。 屋子门口,玛格丽特坐在矮凳上,将清晨采来的,带着露水的花瓣揉进在商店买来的几种谷物细粉,然后放进盆里,用布盖着,收在楼梯下。 这就是酒曲了,等待酒曲发酵,长出白毛,是需要耐心的事情。 玛格丽特给乔治布置了任务,叫他去山坡上砍一担柴回来,等到了傍晚,玛格丽特打算教乔治与伊莎贝拉识字。 没错,就是识字。 她两天之前还不晓得,原来乔治和伊莎贝拉还没有来得及跟米勒先生学习算数和单词。 原主年龄大,曾跟着米勒先生读过一本经书,大部分单词都认识。 采购完粮食回家之后,玛格丽特在院子里用树枝在地上写字算账,乔治在一旁看,竟然不知道她写了什么。 玛格丽特便安排他们二人每晚饭后跟她一起学习这个国家的语言,还有基本的数学,常识知识。 夜餐,玛格丽特煎了香喷喷的熊葱饺子。 吃过饺子,玛格丽特把大麦的单词写在地上。 “九月十月播种,次年五月六月收。一亩地,若是旱年,能产大麦五桶,若是丰年,能产八桶,一桶麦子,常年能卖六十到八十个铜币。” 玛格丽特想了想,又说:“如果想提高产量,还可以用堆肥在播种期覆土。” 乔治有些不解。 “堆肥是什么?” “肥料,比如鸡粪,牛粪羊粪,收集起来堆在土里让他发酵腐烂,用火烧过之后,可艾萨克进田里,这样作物就会长得更好。” “我常去康尼骑士的农庄,怎么从来没见他们这么做过” “康尼骑士家的农庄,使用的是耕牧轮休法,每隔一年,畜牧的地方会用来种地,种地的地方第二年又养牛羊。” “所以康尼骑士农庄的粮食产量,能比得下临近几个村子的骑士,所以他颇有积蓄呢。” 玛格丽特把赚到的钱摊给伊莎贝拉看,她才信了。 “这些做海运的,即便是条看货的狗也镶着金牙哩。” 好消息不止这一个,乔治通过玛格丽特教的话术,不仅把皮子卖了,还得了一个男爵府侍从的职位,男爵的意思,是让他陪着男爵的大孙子在府里学弓剑。 “男爵大人叫我后天进府。”乔治还是挺高兴的,毕竟前程有望,可他也有些担忧,毕竟家里的帮手少了。 “别担心。”玛格丽特瞧出来,出言安抚,“等我把酒酿好了,打算在城外开一家店,我们都搬过去,这样就可以常见到了。” “那太好了,乔治,你明天去镇上买几套像样的成衣吧,免得去了府里人家瞧不起你。”伊莎贝拉说罢,从卧室里把针线篓子都拿下来。 “骑装要有一套,锁子甲也要有一套,祷告日穿的黑袍,以及平时穿的披肩袍。平日要用的手套,箭袋,水囊,要是衣服大了一点儿也没关系,拿回来我给你改改。” 伊莎贝拉对穿戴打扮这方面的研究颇深,就连玛格丽特也听的一愣一愣,连忙让伊莎贝拉去仔细列一条单子,明日好去街上买来。 乔治的行装收拾了很大一箱,花费着实不小。 光是可能会用上的锁子甲,就要了八十个铜钱,加上骑装,长靴,共花了三个银币。 出发那日,姐弟借村子里的顺风车去镇上,玛格丽特解开钱袋给他抓一些,送到男爵府外,随着高耸的哥特式雕花铁门紧闭,人影都看不见了,玛格丽特才离去。 夏日里蜜蜂要常熏,一刻也不叫人停留,又得赶回家伺候那一屋子的蜜蜂,玛格丽特割了一小罐子蜜糖。 回家后,伊莎贝拉还在窗边做针线活儿,只不过抱怨起了楼梯下传出刺鼻的发酵味。 被这么一提醒,玛格丽特才想起封着酿了许多日子的酒。 次日,黎明的日出地照向院子里的鸡窝,里头依偎着两颗洁白的鸡蛋。 一个清晨的功夫,她叫伊莎贝拉帮忙,用甑锅蒸馏出来一大桶白酒,酒体清澈,略微发黄。 她浅尝了点滋味,辣烘烘的味道从喉咙一直蔓延到胃,粮食的香味馥郁满鼻,虽然度数没那么高,但在这个时代也算得上傲视群雄。 树林里以往玛格丽特看不上的红皮小西梅,口感有些酸,但果肉却软,无毒,但本地人不吃,长在细枝小刺的灌木堆里。 盛夏阳光好,如今这些西梅肆意生长,玛格丽特又拎着篮子出门,把这些西梅尽数摘回家。 蜂蜜拌西梅蜜渍,再倒上一罐酒浸泡,以稻草和黄泥隔绝细菌封存。 这便是西梅酒了。 玛格丽特将家里酿的酒搬上驴车,夜里,她也闲不住,去了一趟蜂房,又把院子里生出来的青辣椒摘下一衣兜。 明日,她预备在店内试菜,确定菜单,后天中午挂牌营业。 她站在港口看着船远去,只希望他们能把白酒带到更远的地方,发展出仿品,产业。 只要市场活跃,经济繁荣,总有一天,这些钱会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回到她的口袋。 至于醉人的酒,就当是她送给这个大陆的礼物。 玛格丽特前往造船厂。老港口,酒坊。 报上准确人数之前,亚丁低垂着头,有些犹豫地向身后排起的队伍瞧了一眼,示意身后的兄弟们噤声后,亚丁回首将手中的羊皮纸递给玛格丽特。 玛格丽特坐在一口甑锅旁,她伸手摩挲着这质感不俗的羊皮纸张,上面记录着二十四个前小偷们的姓名,以及年龄,就算是没有姓氏的人,都临时给自己取了个姓,大部分人选择跟着亚丁,姓杜佛。 这是她吩咐下去的,每个人都要有详细的身份,最好连头发和眼瞳的颜色也写上,好用来确认是本人领工资,玛格丽特拿起一支羽毛笔,她垂着脸蘸墨水,在纸面划出四个分组。 按照工序的不同,女孩子来拌曲,年龄大的孩子负责蒸粮,剩下的来装桶,等陈酿够一个月再开桶蒸馏,以及专门负责做饭的后勤组。 亚丁.杜佛是这里最机灵的,他见玛格丽特并没有因为人太多而不满,而是依次排上作用,松了一口气。 “你们的床铺和被子都够吗?”玛格丽特头也不抬的问。 “够的。”亚丁.杜佛今日一早便与兄弟姐妹们将家当都搬进了酒坊靠大门那一侧的屋子里,女孩住在阁楼里,男孩儿们在一楼开大通铺上,虽然条件艰苦,但总比住漏雨的草窝棚要好些。 分完组,玛格丽特把名单还给亚丁,她扫视着有些沉默和无措且面黄肌瘦的人群,竟然有那么一瞬间幻视了上辈子在世末投奔她而来的那些人,不过上辈子她无力回天,当不了圣母玛利亚,什么承诺都不能给。 玛格丽特还是照章办事,说道:“欢迎来到这里,以后你们就是米勒酒坊的人了,我先在这里把你们的报酬条件明说,如果有人觉得不好,还可以及时退出。” “我这里包吃包住,每个礼拜有一天假期,周薪是三十铜币。亚丁会是你们的领班。” “如果有人生病了,请通过亚丁告诉我。负责做饭的人,请你们每一天都打井水用木炭和亚麻布过滤,在锅里烧开了再给大家喝,每次动工前,一定要用皂荚洗手,如果发现有人弄脏了酿的酒,会被我开除。” 玛格丽特大致从生活卫生,后勤和时间规矩上说了说,就开始带着每一个分组的人,开始处理今早粮店送来的两桶麦子。 这只是给酒坊的新员工练手的东西,玛格丽特没打算他们会做的好,但每个人都似乎很谨慎,将手洗了又洗,煮粮,拌曲,封装。 她会找更合适的人来。 一桶粮食大约有一百斤重,根据玛格丽特使用的酒曲种类可以酿出大约五十斤酒,这些酒大约能在她手里卖出五十个银币的高价,抛出人工费,成本费,一桶酒的利润在四十个银币以上,这远远超出了目前在丁戈市场上的任何酒。 玛格丽特有意识控制产量,订购原材料很保守,只在粮店进货,还用不着去港口的拍卖场。 亚丁亲自制作了一点酒曲,他小心的把酒曲关进箱子发酵,时不时撇一眼窗户,看有没有不懂规矩的人来偷看。 “米勒小姐,这件事交给我你就放心吧。” 亚丁很懂得如今手艺人的忌讳,首当其冲就是要受得住秘密,他向玛格丽特表忠心,玛格丽特却连脸都没赏,给了他一些用来买碳和员工餐的钱,玛格丽特就离开了。 她离开后,亚丁把发酵酒曲的隔间屋子上了锁,他走出门去,身上感到格外轻松,每周三十个铜币的薪酬,比港口的劳工赚的还多,他们每个人每个月都有一银币还多的收入,拿了这份钱,没人会再愿意去盗窃。 亚丁一出门,往拌曲间去,人还没进去,就听见里面的姑娘们在一边嬉笑一边工作,筹划着要拿周薪去买亚麻布做新衣服穿。 “这位米勒小姐看起来可真吓人,说话的时候,我竟然不敢看她的双眼,我猜她肯定是某个贵族的私生女,否则怎么能又有钱,又无人管束,又需要自己的产业,还识文断字。” “不过她比旁人要把咱们当人看呢,我妈妈在世的时候,也没问过我有多冷,被子能不能盖到脚。” 马格和他的兄弟们已经提前到了。 最终,他们答应了玛格丽特的报酬,打算集资出钱来买下未来每月四成利润的分红。 这艘船比马格曾经驾驶过的要小一点,但这无碍,他是经验丰富的船手。 船体已经基本完成,只剩下精细的调试,玛格丽特不是内行,不知道自己看不看得懂,怕被忽悠,她提前叫马格来查验,毕竟日后他们是接触这船最多的人。 伊莎贝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屋子里,伊莎贝拉又添了一次柴火,她坐在妈妈玛利娅身边,跟妈妈学习染线。 伊莎贝拉是家里长相最漂亮标志的孩子,她也很爱美,心灵手巧,小小年纪,就已经会给自己编好看的发型,但相比起玛格丽特和乔治,伊莎贝拉年龄小,自从父亲去世后,她更加依赖妈妈。 玛利娅的腿疾是先天病,有一条腿使不上劲,只能扶着墙壁缓慢的挪动。 好在伊莎贝拉可以当做她的双腿,在屋子里跑来跑去,帮忙拿工具。 傍晚,太阳开始落山,伊莎贝拉劝玛利娅歇一歇。 “玛格丽特和乔治怎么还没回来。”玛利娅揉了揉疲惫的双眼,看向屋外。 伊莎贝拉与玛利娅在家一个下午,把亚麻和羊毛都染好了,晾在屋子里阴干。 “妈妈,我们回来了。”乔治的声音从门外很远的地方传来。 伊莎贝拉推开门,惊讶的愣了好半晌。玛格丽特站在井边洗了把脸,包括耳后,脖颈,如果不是身体禁不住折腾,她真想畅快地洗个凉水澡。 玛利娅每天都起的很早,这一会儿太阳才升起来,清晨的雾霭笼罩着草地。 回屋后,玛格丽特开始给壁炉生火。 “今天我感觉很好,已经没有不舒服的地方了。” “那太好了玛格丽特。”玛利娅微笑,又低下头继续编织羊毛。 自打丈夫去世后,玛利娅每日的情绪都很低沉,只顾着织羊毛,这个家里也始终被阴霾笼罩。 玛格丽特不擅长安慰,她拿铁钳扒出炉灰,点燃老米勒留下的干草和柴,火光渐渐燃起来。 这其实是玛格丽特第一次正儿八经探索这个屋子,前两日她还时常发烧,只能卧床。 米勒家祖上阔过,但很多家当都被爷爷辈的给卖掉了,屋子里没几件像样的桌椅,壁炉边挂着两口铁锅和刀,这便是所有的厨具了。 玛格丽特取了一口大点的铁锅,放在壁炉里的铁架上。 “玛格丽特,你要做什么?是饿了吗?桌上还有面包。” 玛利娅停下手里的工作,她以为玛格丽特要煮什么东西吃。 “不,我只是想烧点热水喝。”玛格丽特说完,又出了屋子。 她沿着小屋外面的草径走到了不远处的羊棚里,里面还关着村里几户人家放在这里的羊和牛犊。 玛格丽特从角落里拿了一只收集动物奶的土陶罐,这东西不值钱,在小镇上,三个铜币就能买上一只。 又在草地里寻寻觅觅,扯断一支野生香草。 先在水井边把东西都洗干净了,再拿进屋,铁锅里的水烧开了,放入野香草,冒着热气,倒出来一半,把罐子烫过。 再用来装水。 玛格丽特把它搁在窗边的木桌上。 “妈妈,我听神父说煮过香草的水可以预防瘟疫。” 米勒家以前都是直接喝井水。 玛利娅有些讶异:“真的?那太好了,上帝保佑。” 村子里的神父一贯喜欢摆弄些奇怪的药物,玛利娅身有残疾,是虔诚的信徒,也不加怀疑。 玛格丽特笑而不答,拿起木盘子里给她留的两块黑面包,坐在火边啃了起来。 这里的人没有喝熟水的习惯,村子里还有人因为鼠疫传播去世,要想培养生活习惯,告诉他们干净卫生这套道理大概率行不通。 玛格丽特吃过饭,又要出门去。 “妈妈,我出去牧羊了。” “……”玛利娅有点犹豫,她不太想让玛格丽特牧羊,但是家里的钱袋子里已经没几个铜币了。 “好吧,注意安全。” 玛格丽特的手里竟然提着一只小野猪。 “嘘,别做声。”玛格丽特故意趁着天快黑了外面没人才把小野猪弄回来,她进屋把门关好。 “今天碰了运气,竟然在灌木丛里碰到了跟母猪走散的小猪仔。” “天哪。”玛利娅对于玛格丽特碰运气的说辞感到有些惊诧。 玛格丽特只是把小猪给打晕了,并没有放血,她使唤乔治去拿个陶罐,又使唤伊莎贝拉去壁炉边取热水。 小猪只有十几斤重,跟一只狗差不多大,玛格丽特就地把猪毛烫了,用刀挂掉,就提着脖子下刀,把血放进了陶罐里。 玛利娅猜测玛格丽特准备做北边人喜欢的血肠。 小猪刚断奶还没什么膻味,下水和大肠玛格丽特都反复烫洗了,泡在一边。 接下来,她拿着菜刀卸掉了猪的四条腿,猪头猪尾,又剃下肋骨,把肋肉留在五花上,再把肉切成一条一条,还单取出来一层小小的板油。 撒一层粗盐,一层肉,包括猪头和猪腿,腌制在陶罐里,用大石块压上,放在楼梯下。 清洗过的肠子白而滑,玛格丽特请妈妈和乔治帮忙,把没凝固的猪血用纱布过滤,再灌好,用沸水煮。 乔治则是蹲在一旁清理今天捞的小鱼,他在木盆里把鱼的五脏挤出来,放在火边晾干。 处理好猪和鱼,天都黑透了。 玛格丽特把麦子谷倒了一碗出来,放在小石臼里稍微捣碎,直接倒进锅里煮成粥。 晚餐,一家人把门关的严实,玛格丽特用猪油煎了小鱼,还有加了杂碎的血肠汤。 许久没吃过肉的米勒家已经来不及对玛格丽特的变化感到不对劲,大家静悄悄的饱餐一顿。 廖沙从附近捞起两把高脚椅,放在要绘画的墙壁前,扶伊莎贝拉和女仆站上去。 他对着学徒们说道:“你们瞧瞧,从那边花窗照射到墙壁上的光线色调,真实效果并不好。与题材本身不符合,所以咱们得调整底色……” 女管家已经头发白了,至少五十岁以上,也与她的主人一样戴着眼镜,桌上堆着要处理的活儿,面带疑惑。 府邸里人员变动的小事用不着惊动这位大管家,一般卡文娜和贝思就做主了,玛格丽特赶紧自我介绍。 “我叫玛格丽特,刚调动到夫人身边,这是给西姆斯勋爵的回信。” 她将东西递过去,女管家扫了两眼:“这是你替夫人代的笔?” 一看就非她本人字迹,玛格丽特点头。 女管家将东西卡进合页夹,找出空信封,摇头嘀咕道:“早该找人帮忙了,非得要等到熬不住了才肯罢休,犟骨头。” 女管家会负责管理这些重要信件的收发,普通信件她就能回信,用不着拿上楼。 玛格丽特回到起居室,往外扫了一眼,窗外出了大太阳,这可是个稀罕事。 玛丽在擦拭角落里的花瓶。 老夫人还在书房里,玛格丽特敲门进去,回话说信已经送到了女管家那里。 她抬头一看,起居室窗边那把舒服的躺椅被搬进了书房的窗边。 老夫人就坐在窗边晒太阳喝着茶,悠哉悠哉的,抬一抬手指向书桌上。 那里摆着一叠昨日弗洛妮整理出来的旧报纸,又叫她从这些文字间找与某个经济指标有关的新闻,抄下来整理成册交给她看。 玛格丽特噎了噎,“好的。” 她重新回到这个重要的座位,硬着头皮翻开一页又一页的报纸,一目十行扫完所有可能与这相关的版面。 当她在这种具有一定安全感的文字工作里沉下心来,外面有人来了,玛丽在与其对话。 书房里安静的很,只有报纸翻阅的“沙沙”声,能听见一阵脚步声由远支近,叩了叩门框。 “祖母,您找我?”是索伦的声音。 老夫人应了一声,叫他进来。 门开了,索伦走进来,打眼往里一瞧。 书桌后坐着玛格丽特,她只是稍微抬了抬头,又重新沉浸在似乎焦头烂额的阅读当中。 毫无疑问,她看起来与这里格格不入,十分夺目。 祖母愿意让女仆帮助她代笔,看来是把他的劝说听进去了。 这很罕见。 索伦的眉头微微舒展开,又蹙起来,但她能行吗? 他十分具有偏见性地想。 迟疑的停顿了片刻,这才收回目光,朝窗边走去。 老夫人坐在一片被窗外树叶遮挡的疏落松散的阳光下,她睁开眼,将十二月初参加婚礼的行程通知了他。 但索伦拒绝了,他低头:“我认为让父亲和姑姑去更合适。” “要他一个鳏夫去干什么?” 索伦解释:“父亲” 老夫人打断他:“索伦,你得做个顶用的人,不要替你父亲开脱,不能对我说不,懂吗?” 第 23 章 二十三 她的态度很绝对。 索伦定定看着这位目光英明的祖母。 面不改色,“我知道了。” 老夫人瞧着他这种神色满意的“嗯”了一声。 “顺便去拜访你的老师,带一些礼物,替我问候他。” 不一会儿,祖孙二人又交谈了几句,索伦转身离开这间书房,头也不回。 握着羽毛笔,玛格丽特努力让注意力集中。 如果说,身体上的疲劳是一种耗空人创造力的慢性毒药。 那么,集中的专注力精神消耗,就像是在漫长的泳池里蝶泳。 你知道,憋着一口气继续前进就会比上一秒更能承受这种重压。 玛格丽特把三十亩地的事情详细讲给了玛丽听,她家里是自耕农,从小对农事擅长,基本上只需要听一遍,就能明白玛格丽特的意思。 二人带着一车粮食和一包蔬菜种子回到村子里,玛丽独自回了家,向老詹姆坦白了她一点也看不上那个鞋匠。 木匠气的把她赶出家门,玛丽便带着行李跟玛格丽特走了。 从此,玛丽住进山坡上的砖房,她决心不与娘家往来,专心按照玛格丽特的要求,每日都前往农庄里给农奴们发粮,照顾作物。 即使她的妈妈上门来,玛丽也不答应回家 几天时间,玛格丽特与玛丽将黄豆从地里刨了出来,收了大概有半桶的量,玛格丽特打算明年开春种植。 她指挥农奴们把土地上的动物粪便收集好,堆在干草堆里火烧,成了肥沃的灰烬。 玛丽询问玛格丽特为什么要这样做。鸢尾街。 玛格丽特又去逛了一趟香料店,她买回来一包绿豆和糯米,又买到了一支黄澄澄的西式火腿,回到家里,厨房女仆莫莉正在制作软面包。 玛格丽特换了一身伊莎贝拉刚给她做好的新裙子,系了围裙挽袖进入厨房,她打算在夏末做一次火腿馅儿的酥皮。 火腿修理好后切片切丁,糯米绿豆蒸熟后用小石磨碾成泥,用粗亚麻过滤出绿豆皮,把过滤出来的细泥加面粉揉搓成剂子。 黄油加面粉熬成油酥。 每个剂子刷上厚厚的油酥不停折叠,在莫莉大惊小怪的眼神中,玛格丽特把酥油面团里塞上火腿馅儿。 打开厚重的铸铁锅盖,刷油后把饼子放进里面,用壁炉里烧过热水剩下的零星碳火焖烤。 十五分钟,小火烤出来的咸香焦黄,只顾着整日做衣裳的伊莎贝拉从起居室里跑过来,闹着要尝第一个。 玛格丽特从厨房里找出来一只铁匣子,捡了七八个盖上,用布包好保温,交给莫莉让她送去半条街之外的男爵府给乔治。 “乔治昨天还给妈妈传了口信儿来,他说他如今已经从男爵的孙子身边调去了男爵的书房,做随从,恐怕以后没什么时间能回家来。喏,他把上个周的薪水也捎了回来。” 傍晚,男爵府。 乔治在士兵那里拿到了莫莉送来的包袱,他趁着男爵在与情妇约会,回到自己的单人寝室里打开,见里面都是香喷喷的小饼子,就连吃了好几个。 男爵府里虽然饿不着,但只有得宠和有根基的随从才能有好吃好喝,乔治刚从男爵的孙子身边熬到了书房,人微言轻,这样的美食是没有的。 玛格丽特解答:“烧粪可以减少田地里的虫害,草木灰可以当做肥料。” 从这之后,玛丽不是在田间跟农奴们交流这片地的土质,就是跟玛格丽特探讨如何照料蔬菜。 农奴们一开始不是很服这位管事,但她从不克扣粮食,也不拿架子,割草时也帮忙,耕地时也带头,不自觉就混成了一片。 玛丽在农庄里忙的蒸蒸日上,玛格丽特骑着马,安心地回了丁戈。 再过几天,农庄里就会播下卷心菜,胡萝卜,洋葱,以及甜菜。 玛格丽特筹划着,日后能够做到自产自销,把特丽农花园,以及未来要开的甜品店的供应链建起来。 回到鸢尾街,玛格丽特刚一进入家门,就得知自己有封请帖,是汉姆在特丽农花园收到了,给她送过来的。 她一瞧,意外的很。男爵的宅邸在城内的一片湖泊旁,翠绿的龙柏围起数十亩地界,与这个时代别的庄园式建筑不同,男爵的宅邸占地面积很小,堡垒式建筑前后只有花园和营房。 男爵随从住在营房的阁楼上,十来平米一间,摆的下一张床,一张桌,除此之外的陈设几乎没有,乔治经常点一只蜡烛,在桌前看一本五十年前的画家写的游记。 乔治并不觉得单调,相反他已经十足的适应了这里的生活。 作为随从,可以进出男爵的书房,阅读书房里的书本,玛格丽特曾经教过他认识单词,如今他经常抱着书本与男爵学习知识,又会算账目,男爵很喜欢他。 男爵有一儿一女,他的夫人久居修道院,平日里出入男爵府的,只有一个名义上是来教导男爵之女绘画的香缇夫人。 傍晚,香缇夫人乘坐着敞篷马车经过营房,她走后,乔治就从房间出去,再书房见男爵,伯罗萨男爵吃晚餐时不喜欢听乐曲,而是喜欢让乔治在一旁念经书。 在这个年代,除非是经过神职人员教导过,有诵经需求的人,普通人,就连贵族子弟,也不一定识字。 “父亲,我们在老港口以西二十海里的地方又发现了海盗伪装成商船的通行踪迹,大约有一二百人之多,他们很有可能暂时藏在西边的几座荒岛,要不要登岛去剿灭” 男爵长子身上还穿着盔甲,他象是刚从海防骑士团回来,身上有股大海的咸味。 “他们不久前才夺走了一船的铁器,如今怕是装备精良,如果要登岛,我们得把防守在乡村的骑士召回来,并征些士兵,恐怕要花些时间。” 伯罗萨男爵丝毫没把这群海盗放在眼里,他摆摆手:“先派两个人过去谈谈,最好是让他们投降归顺。” 约瑟芬.香缇方才来时刚与男爵探讨过真主的仁慈,她说过,人越活距离天堂越近,要多做善事,避免杀戮。 外貌美艳而性格清丽的约瑟芬是多么迷人,他想到这里,顿时觉得不能娶约瑟芬这样的女子做夫人,真是遗憾。 约瑟芬.香缇,是香缇家族长子孀居的寡妇,她生下了香缇家族的继承人,虽然也有两个小叔子在世,但她却是如今香缇酒坊当家做主的实权太后。 家族里的人都对她格外诚服。 大多数原因是因为这位夫人有好手腕,她曾做过领主宫的侍女,人脉宽广,不仅可以少交杂税,还能拿到许多贵族的订单,偶尔花时间去宽慰男爵那老迈的心灵,本地的生意就能高枕无忧。 天幕透着深蓝,香缇庄园在镇外,回家要途径金玫瑰酒坊,约瑟芬坐在点缀着丝绸的马车内,她抬起手臂,喷了点玫瑰味香水掩盖老男爵身上的狐臭。 约瑟芬穿着一身寡妇专用的黑色塔夫绸,宽阔的坦领边镶着蕾丝,大裙摆,束胸下的一尺细腰,更衬托出她风华正茂。 “那里新开了一家酒馆”约瑟芬看见了此刻灯火通明的特丽农花园,就在金玫瑰酒馆不远处,里面进出来往的人,并不比金玫瑰酒馆少。 特丽农花园外,一两个衣着体面的男人扶着墙根往外呕吐,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约瑟芬看见了,感到奇怪。 一般情况下,有钱的人喜欢喝葡萄酒,只有穷鬼才会因为灌多了啤酒而酩酊大醉,难不成特丽农花园的葡萄酒很醉人 约瑟芬询问了自己的车夫,车夫却答:“特丽农花园里不止卖啤酒和红酒,还有一种白酒,喝起来火辣无比,余韵却很香醇,这酒很烈!卖的也贵,还限量。” 约瑟芬闻言,若有所思。 “明天你去买一份带回来给我尝尝。” 香缇夫人竟然邀请她,出席伯罗萨男爵举办的舞会。 信上还说,香缇夫人对她的白酒很感兴趣,想购买配方。 玛格丽特把这件事讲给伊莎贝拉和妈妈听了,二人都认为,这不是一件好事情。 “我不会去的。” 自己还没把钱赚够,地头蛇就想来分一杯羹,玛格丽特怀疑自己是不是看起来太像个软柿子了。 她立刻给香缇夫人写了回信,拒绝了她的邀请。 写完信,玛格丽特就马不停蹄的赶去酒坊。 酒坊里的员工们,每个工序都有人在工作,他们每一天都要使用三桶粮食和四桶麦麸,酒曲更是每天都要制作。 一层的仓库里,堆了小半库陈酿后即将蒸馏的酒。 玛格丽特把亚丁叫出来,告诉他或许过几天会有人潜进酒坊窥探秘密。 亚丁顿时露出警觉的神色。 “我待会儿就去市场上买几条狗栓在仓库里。” “不仅如此,你把甑锅外面套一层木板掩盖,再做一批失败的酒曲放在外面。咱们这种酒,最重要的秘密就是酒曲和蒸馏器。” 回到鸢尾街,玛格丽特把自己关进卧室。 她列出了自己目前的商业配重,发觉酒类的收入竟然占据了大半。 如果她的酒水产业受到了打击,那么就会产生连锁反应,破产也不是不可能。 也就是说,她必须开发出别的,能带来经济价值的东西了。 食品类虽然能够带来一时的暴利,但竞争门槛太低,如果是超出这个时代的工业品,恐怕就没有那么容易模仿了。 玛格丽特暂时还没有灵感,她来到厨房,准备给自己做点好吃的饭,厨房里,女仆莫莉拿了一把小锤,正蹲在壁炉边敲木炭块,煤炭块,准备升起烤炉的火。 一扭头,阿曼特就叫她,东拉西扯的问她家里有几口人,是做什么的。 不与这些人应酬,以后又怕难以开展工作,她只能陪着耐心的说道。 等到了晚上,众人散去,玛格丽特回了宿舍,正打算与哈洛特一起拿着盆去打水。 人还没出门,外头就有个从来没印象的女杂工提着一铁桶的热水来让她用。 玛格丽特看着这桶水又烫又重,连连说不用了,“锅炉房就在楼下,我自己去也很方便,下次不要再这么麻烦了。” 那女杂工才道晓得了。 屋里,就连哈洛特在旁边看着也瞠目结舌,“原来,做管事日子这么舒坦吗?” 第 24 章 二十四 做管事日子舒服不舒服,玛格丽特并不知道,但不用凌晨五六点就顶着寒气从被子里钻出来,那是相当的爽。 如果生活的节奏可以慢下来,那么这座庄园其实是十分具有田园自然韵味的。 玛格丽特习惯性的早醒,却硬逼着自己躺到了天亮才起来。 等她穿好衣服,舒舒服服的吃了个早餐,顺着花园的小路朝主宅走,这会儿正是山谷里的日出。 潺潺溪流在平缓的草地上蜿蜒,积成水塘,倒映着朝霞。 园丁将窖藏过的郁金香种球栽进水塘沿岸的花圃,兽医牵着两条水猎犬从鹅卵石小路经过。 这两只狗前几天陪凯尔劳伦斯两位去钓过鱼,回来之后就食欲不振,兽医觉得棘手,要拉去镇上找其他兽医一起瞧瞧。 玛格丽特与它们擦身而过,鞋面被两只大黄狗舔的黏糊糊的。 她无奈地快步走进庄园建筑中,一般情况下,在这个时间,她早就已经干活忙的脚不沾地了。 像今天这样悠闲,让人恍惚回到了上辈子不用当牛马的时候。 玛格丽特顺着楼梯往上爬,到走廊里,就看见储物间,贝思在像前两天嘱咐她一样,嘱咐着新来的女仆。 “索伦来了吗?” “大人,他们已经到了左翼的大厅。” 赛巴斯蒂堡,领主宫。 这座城堡建立在一座距离兰埔斯郡丁戈港八十里路之外的山丘上,优美而庞大,特别是庄园后那华丽的玫瑰园,依稀可见曾经的女主人的审美。 雨后的晴天,盛放的玫瑰香气烂漫,这一日是家族祭奠亡灵的日子,领主恩克.赛巴斯蒂坐在长桌前,等待他的两个儿子服软,来到这里祭奠他们的母亲。 恩克已经年迈,他穿着丝绸袍服,却掩盖不住脸上的病气,身旁端坐的是他的第三任妻子,她叫伊芙娜,是珀莱特伯爵的小女儿,作为继母,伊芙娜甚至比自己的两个继子还要年轻。 伊芙娜年轻,容貌美丽,在王都时曾与另外两个姐妹有三朵金花之称。 可因为伯爵父亲的财政情况,三姐妹所嫁的人都并不是什么如意郎君,伊芙娜的境况甚至比其他两个姐姐更好一点儿,至少恩克从没把她当成妻子同床共枕,而是老友的可怜女儿,城堡的女管家。 在伊芙娜看来,恩克的长子风流倜傥,有血性与热情,只不过因为出身上不得台面,一直被人诟病,以至于如今已经到了结婚的年龄,却没有哪个贵族想把女儿嫁给她,只是跟一个新贵的女儿订了婚。 至于恩克的次子索伦,伊芙娜觉得此人脾气古怪,阴沉刻板,难以相处,讲出的话都有所保留,就跟他的血脉一样,满是高傲与虚伪,她实在不敢想,如果是索伦得到了所有的土地,那么她会不会被随意指到哪个修道院了此残生。 “父亲。”这月余以来,米勒家的伙食从来没次过,即使只有麦子粥,玛格丽特也总熬的又稠又香,偶尔还加麦芽糖。 又三天两头地做肉食,只要是山里能弄到的肉,她也总是想尽办法,做的又多味道又好,还总劝着他们多喝热汤。 成效当然不止一点的显着,以往妈妈玛利娅饭量小,身材枯瘦,换季时动不动咳嗽,眼下却逐渐养好了一圈,头发也有了莹润的色泽。 也就在这段日子,伊莎贝拉的身量长高了,玛利娅吃饭时提起要伊莎贝拉学做衣裳,又说玛格丽特的裙子也短了。 光顾着吃蜜汁烤五花肉的玛格丽特这才低下头看看自己,今日她穿着原主衣柜里最新的长裙,倒是短了一大截。 不过夏日里天热,她没注起意。 几日后,玛丽一早就给玛格丽特送来了一兜刚从树林里摘的野生水果,吃起来倒是酸的很,却十分有水分。 玛格丽特回赠了自己腌的几种小菜,让她拿回家炖汤。 酸野果削皮后切块,加上蜂蜜,小火熬成果酱,果酱难熬,要人守在边上,不停地加水,搅合。 玛格丽特热的冒了一鼻子汗。 伊莎贝拉在裁亚麻布,这布是家里陈年的料子,她用花汁染过之后,颜色鲜艳了些,烟粉俏丽,说打算做两条裙子。 但玛格丽特提前却提了点小要求。玛格丽特换了一条最旧的长袍,这时代人人都穿长袍,腰间系长围裙,脚上穿牛皮做的鞋。 她在一楼找到了老米勒留下的皮鞭,来到了羊圈。 大羊五只,小羊羔三只,牛犊子一只。 米勒家负责给这些牲口放牧,挤奶,剪毛,拿取总收入的三分之一。 村子里的居民上百,但真正可以拥有财产的自由民并不多。 户籍区别如下。 她想做连衣条裤裙,能方便行走,干活儿,以及骑马。 “我从来没见过谁穿这样的裙装,真是奇怪,却有点好看。”伊莎贝拉开始缝制布片。 午饭是果酱配黄油烤面包,香喷喷的面包是玛格丽特特意用酵母二发过,加了猪油揉的,格外松软。 乔治刚从山上回来,他在练手打兔子,略有收获才回家,一鼻子就闻到了香甜的果酱在散发可口的味道,迫不及上前待蘸了一口,美的眯着眼。 吃过午饭之后,玛格丽特去查看了酒曲,已经长出白毛,她把酒曲搬出去晒在院子里。 接下来,就是把育出小芽的辣椒移出去栽上,还有黄豆的育苗。 六月里种黄豆,至少要九月才能收获,需要足够有耐心。 气温达到初夏的顶峰后,玛格丽特寻了一个安宁的日子,让乔治帮着把酿酒用的粮食煮了。 在这之前一日,玛格丽特带着钱去了一趟玛丽家,她定制的甑锅做好了。 甑锅是华夏自古最早的蒸酒工具,是木头所制,做起来简单,看起来与木桶差不多,玛格丽特对人解释是用来存放粮食的。 将麦子先泡,再放进甑锅里,搁在锅炉子上开蒸。 蒸到七成熟,出锅摊凉,拌上曲,封进陶罐里,用黄泥封好,放在楼梯下阴凉的地方。 玛格丽特的锅小,一共封了两坛,她手里的工具和材料都缺少,所以没指望能做出度数高的烧刀子。 只要有些酒味儿,再用本地的酒调和调和,风味也就百里挑一了。 “你们来了。” 拱形门被侍从打开,两兄弟从门外步入,他们二人一左一右,入坐长桌。 恩克作为父亲,按例询问了二人最近的生活,随后便开始午餐前的祷告。 他一生娶过三任妻子,娶西蒙的母亲时,他只是一个有皇家血脉的男爵,面对被王国招安的海盗首领联姻的请求,他没有拒绝的权利,娶了一位海盗的女儿。 后来这群海盗叛变,又是恩克披马上阵将他们剿灭,他因此封了伯爵,但西蒙的母亲却在悲痛时确诊怀孕。 西蒙的母亲生下他便与世长辞,满身荣耀的伯爵高娶了阿伦盖郡女领主,王国西部最富有的图索特女大公。 她是一位年轻的女继承人,拥有偌大的土地,他们的联姻使国王都感到焦虑,如今阿伦盖是索伦的财产,恩克本打算把兰埔斯交给西蒙继承。 这样也算公平的分家。 但在此之前不久,西蒙在兰埔斯的丁戈监督修建港口时,因为防卫管理不当。 一艘运送建筑铁器从临国来的巨船被海盗在近海拦截抢夺,将预算里三分之一的钱财都损失了进去。 要知道本地并不产铁矿,这些些铁是用来建造神殿,角斗场,港口,以及大剧院的。 为何要建立早已在这个时代失去了实际属性的角斗场和神殿呢?这与现任老国王追求古典的信仰立场有关,所以这是为了国王办的差事,容不得太大差错。 西蒙犯了错,如今这差事被恩克交给了丁戈的伯罗萨男爵。 但老领主少不得要询问他那艘船被劫的细节。 “都是我的疏忽,忘记了调整近海换防的时间。” 从索伦的视角抬眼看去,西蒙回答时的面色却过分镇定,缺少了应有的羞愧。 索伦并不想过多的把注意力放在西蒙的那些小动作上,可他十分怀疑,这件事太过蹊跷,就好像那群海盗有只长在郡里的耳朵。 恩克摇摇头:“你该向你弟弟学习,如何管理好一个郡的秩序。” 西蒙握住刀叉的手指轻微用力,这一次他并没有露出不满的情绪,反而与父亲身边伊芙娜的双眸交汇。 对方朝他递来宽慰的眼神。 跟她们不顺路,寄信的地方在小镇另一端。 梅格小姐应了一声,又道:“爵士府上有晚宴请我,你寄完了信也来吧。” 等她们晚宴结束,到时候回程就是深夜了,这会儿又飘着雪籽,路上有点危险,索伦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他点点头先行一步,没了影子。 玛格丽特盯着窗外随风而逝的景色出神,她还沉浸在外出的新鲜中。 一晃来到这个世界月余,还没有逛几回,就去了那个深不见底的庄园里。 在那里呆久了,连季节更替都被模糊成了起床时冷不冷这一个简单的感知。 已经将车窗关严实了,但冷风还是迎面吹来,将她的呼吸凝成白雾。 冬季来临。 第 25 章 二十五 小镇人口稠密的地段,房舍大都是都铎时期的产物,就好像岁月把这里给遗忘了。 房屋墙壁斑驳,瓦块看着薄如蝉翼,偶尔滴着融化的雪水。 能供两辆车并行的街道上,地砖铺的歪歪扭扭,看着已经十分老旧。 甚至有马车轮子长年累月碾压出的痕迹。 可侧目看去,每一间房屋都还飘着炊烟,开门迎客做点小生意。 或卖杂货,或开肉铺铁匠铺,这会儿老铁匠的儿子正在门口烧煤锻一把耙子练手。 锤子砸在铁料上,“叮叮当当” 红色火花四溅。 今天虽然天空黑压压的,还飘着冰碴子,但街边游人如织,还算热闹。 看起来像,是附近法瑞顿村的寄宿女校,给学生们准了假期出来买东西。 这些女学生每年只要交十几二十个英镑的学费,就能包含伙食。 这是一间石块和木头垒成的瓦顶二层小屋。 墙壁裸露沙土,木框窗户狭窄,潮湿的地面铺着松木板。 房子不大,顺着吱呀作响的木梯子走下来,就能将一楼的室内尽收眼底。 原主玛格丽特的母亲玛利娅坐在壁炉边,这位妇人身形削瘦,浅色卷发盘在脑后,用苎麻布条绑了起来,露出她稍微佝偻的背。 饥饿感使玛格丽特清醒,她看见这空旷的“家”,愣了一瞬,又裹紧身上的苎麻外套,继续拾阶而下。 听到动静,玛利娅回过头,冲她微笑:“你醒了,玛格丽特。” 玛利娅手中拿着纺锤,正在纺织羊毛线,十个手指灵活的来回摆动,看不出一点身患残疾的样子。 “玛格丽特,乔治和伊莎贝拉今早跟铁匠一道去镇上找你姨妈去了。” “知道了妈妈。”玛格丽特把这九块钱的房子地址记下,又记了一间八块的房屋。 下午,她便收拾妥帖,出门儿,又去了最近工厂多的街区,著名的贫民赁房地附近。 她找夹在中间,只有矮楼房成片,马路进不了车的窄巷子,这里出名,因为房子大多廉价到中介都不愿意掺和。 住在玛格丽特隔壁的那一家子,这周就开始在这里找空屋了。 她看见正在一处门廊下洗衣的大姐,走过去,问了问,附近有没有空房招租的。 那洗衣的大姐,像是专职为住在附近的年轻小哥儿洗衣裳的人。 她身躯颇丰腴,穿着破围裙,坐在一只凳上,头上包了布巾,袖子撸起来,正在用浆糊,给一件破旧的男士衬衣浆领子。 只要领子看得过去,这衣裳也不算坏了。 很多的穷男人,又想要体面又想实惠,就只出浆衣领子的钱,前后衣襟也不叫她洗,怕衣裳被洗的不耐穿了。 衣领子直溜挺拔,系领巾,外穿一件呢外套,什么脏污也瞧不出,闻着臭烘烘的,就喷些廉价香水。 正附和当下的流行办法,凡是个学徒,也该有这么一身的行头。 洗衣的大姐,在围裙上揩手,为玛格丽特指了路。 “你背后六点钟方向那个门儿,找一楼的老太太,她是那楼的房东。” “谢谢您。”玛格丽特点头,冲对方笑笑,就往她指的地方去。 但她留了心眼,这地方住的人,鱼龙混杂,方才她问路时,还看见附近有两个满身劣酒味儿的懒汉路过。 窄巷子是两座工厂夹在中间的小街道,她感觉这里的房子大多阴湿。 穿过窄路,她去一楼的窗户下敲了敲,里头有一位老太太咳嗽了两声,从屋里打开窗。 “做什么的?敲窗子干什么?” 听里头人的声音,真是个老太太。 玛格丽特这才放松拔腿就跑的警惕,她抬头应道:“请问您这里,是不是有空房间可以租呀?” 过了一会儿,里头的老太太披着厚披巾起来,她从窗外望见了人,又开门出楼梯间,再开了楼房的大门,拎着一串钥匙朝埃洛伊丝招手。 “进来吧,上周刚空出来的三间房,前两天,好点儿的那间被一个与你差不多大的姑娘租了,剩下两间,都在二楼。” 玛格丽特点头,跟着那老太太顺着楼梯往上走。 这房子果然很背光,楼梯间里黑漆漆的,木阶梯有些松动了,一踩就吱呀作响。 老太太还穿着帝政时期样式的衣裳,可见也八九十岁了,她扶着梯子,颤颤巍巍往上走,边说: “二楼那两间房,有一室的,一周五块。有两室的,一周六块钱。” 玛格丽特不愿意住在这里,但她想着来都来了,就慢慢跟在这老太身后往上走。 三楼,有开门的声音,紧随着一阵脚步响动。 她抬头顺着阶梯往上看,视线越过老太太,在拐角处,意外与一个前同事打了照面。 是娜莎·弗拉米尔。 玛格丽特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不自在,她冲玛利娅点点头,掩饰地咳嗽了两声,开门,往小屋外头的水井边走出去。 这个时代不缺无污染的水资源,但想获取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玛格丽特是个来自现代的穿越者。 而这里,大约是暗黑的中世纪,但玛格丽特穿越之前却来自丧尸病毒刚爆发的时代。 她原本是家庭农场的老板,丧尸病毒爆发之后,玛格丽特把家庭农场打造成了基地,选择合并了一个救援组织,靠着训练,玛格丽特成了组织的志愿者,在完成一个援救任务时,玛格丽特出了意外。 再醒来,她就已经成了中世纪牧羊人的大女儿,住在简陋的房屋里,有一个腿脚残疾的母亲,有弟弟妹妹。 原主玛格丽特.米勒是一个牧羊人的女儿,这位牧羊人的爷爷做过骑士,曾也拥有过农奴。 但骑士给后代分散了财产,牧羊人老米勒的父亲曾还沉迷赌博。 到他这代,就剩一块山坡上的土地树林,和一间小小的二层屋子。 山坡种不了作物,但是天然的草场,老米勒没钱买牲口,却一直以帮村落里没有土地的自由民放牧,再加工羊毛制品维生。 一家人靠这份微薄的收入勉强渡日。 直到玛格丽特穿越来之前,老米勒放牧时出了意外,弄丢性命。 家里的顶梁柱忽然没了,原主伤心的晕厥过去,玛格丽特醒来之后,就成为了身材瘦小的十四岁小女孩。 玛格丽特上辈子父母家人都死于丧尸爆发,经历过数不清的跌宕起伏。 她穿成玛格丽特.米勒时,反而一点失落也没有,只是觉得侥幸,终于可以不设防的呼呼大睡了。 木屋建在村落的最边上,靠着山腰,放眼望去就是绿色山峦,有草地与针叶林。 家门口,是一座长满苔藓的大水井,原主目前身高不超过一米四,又没吃过什么肉,力气小的很,玛格丽特只敢量力而行,打了小半桶水出来。 穿越之后刚醒来那天,玛格丽特就看见弟弟乔治领着一个头戴尖嘴乌鸦头套的神父来给她看病。 那神父说最近镇上有鼠疫流行,怀疑她会不会染病了,要给她使用放血疗法。 还好玛格丽特强烈抗拒,说自己只是没了父亲太伤心所以才病了,才躲过毒手。 老米勒放丢了铁匠家的一只羊,虽然他为找羊已经丢了命,但铁匠家还是找玛利娅把赔羊的铜币要走了。 这一赔,老米勒留下的积蓄所剩无几,家里瞬间就穷的没有面粉下锅,玛利娅差点要乔治把她的鞋子拿去镇子上当掉。 玛格丽特身体还没有恢复完全,但她看得出来,便宜“妈妈”玛利娅女士是个没有生存能力的人,弟弟乔治年龄太小,妹妹伊莎贝拉更不要说。 这一家子筹划生计的担子,玛格丽特只能接下。 所以,她才在昨晚安排弟弟妹妹搭铁匠的便车去镇上,找在教堂做修女的姨妈,找姨妈借一点口粮渡过难关。 米勒家在村子里,竟也算得上是富裕,祖上做过骑士,虽然落魄了,但也是自由民,还有自己的土地,瓦顶而不是草顶的屋子,甚至还有一口井。 马蹄一脚踏进石砖路缝隙里的稀泥,往前走了两步,却又停下来。 索伦感觉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不对劲的事情,他停下来,仔细回忆,确认寄给外祖的信没有任何遗漏。 关于夏洛蒂,他做的不多,只是给外祖家写了信,请舅舅过来一趟。 那么这种不对劲源于什么呢? 他蹙眉,忽然回溯到了某一个点。 刚才的那个人他不认识,但捡到的那封信,字迹为什么那么熟悉? 他继续回忆,想起了匆匆一瞥时留下的印象。 寄信人,‘Margaret.Barber’ 收信人,‘Sir Paterson’ ? 他好像知道那是谁的信了,好像,也知道收信人是谁。 马蹄子动了两下,朝书店的方向缓步走去。 片刻后,索伦进入这家店,在书架上找了找,确认了帕特森爵士这个名字,确实吻合。 可她为什么要给帕特森爵士写信? 这人是个写冒险故事的作者,在伦敦社交界有过一面之缘。 他出过一两本长篇,但经常连载些短篇,凯尔和劳伦斯喜欢看,还常念叨。 想了想,索伦把书放下,觉得这与自己无关,他不应该对别人的隐私感兴趣。 第 26 章 二十六 撒拉尔爵士居住在小镇附近的村庄海勃里,他在纳德维丁和海勃里都有许多田地。 这些田地的地租的年收入差不多能有一千镑。 他还将一部分钱交给银行投资一些生意,大概年入两千镑左右。 玛格丽特听姨父和姨妈说过一嘴,这位爵士家里的开销并不小。 这么多年,家底大概只在一万英镑左右,但他有三个女儿,每人存一部分嫁妆。 可动用的资产只有几千,要启动这么大的工程,想来也是囊中羞涩。 姨父只是包下了圈马场和一点需要木料的杂活儿,就能赚上那么多。 别说,这赌马场还需要建一座看台楼,交易室,马厩,还要拆旧和整地,样样都是钱。 埃洛伊丝坐在床边,她将两双制作完毕的手套装进纸袋里,一双是蓝色棉布底,做了简单的鱼骨绣,是到手肘的长款。 另一双是酱色衬裤改的,荷叶边短款,她昨日一整天都捏着针赶工,人都要累晕了,加班加点才将它们完成。 埃洛伊丝目送着舅妈率先去送贝拉上学,又将手套交给露易丝,随后也出门去。 酒店的圣诞装饰已经全部完工了,这一次埃洛伊丝换完衣服,还在换衣间里,就被做后勤的某个老婶婶急匆匆递了一盒员工新年礼物。 她接过这有彩色纸皮包裹的扁扁小盒子,去了储藏室,却发现艾米也在,同样拿着新年礼物。 玛格丽特一面拆开盒子,一面好奇的问:“你今天不该当班,怎么也上来了?” 艾米将她拉到窗边,神色有些隐晦的八卦。 “有人辞职了,莫里森太太昨儿就派人下楼找我,叫我顶班。” 玛格丽特把包装纸盒打开,里面竟然是一块印着利兹酒店的棕色巧克力。 “你猜猜是谁辞职了?”特莉知道,要想将玉米粒烹调美味,就得大火闷煮,放黄油和蜜,将水分熬干,粘稠浓香。 对于一个妇女来说,她从不觉得,会处理这些吃喝上的事儿,做这些有甚么了不得。 但玛格丽特的话,说的确实有理,听过之后,的确在她心里悄悄埋了一颗种子,希望冬季快点过去。 玛格丽特还不当一回事,她把巧克力掰下来,塞进嘴里。 “谁呀。”当夜,露易丝心心念念着戴手套去工作,怕窗户边晾不干,心急地把东西取下来,挂在炉子附近烤干。 烧好一些的碳,燃的时间久,舅妈起夜时又添了一次碳块,玛格丽特醒来的时候,也不觉身上冰冷,房间里有些温度,窗户上蒙着一层冰雾融化的蒸汽,而窗户外,乱纷纷的大雪几乎模糊了视野。 玛格丽特今日需要去上班,她十分痛苦地从被子里爬出来,蒙上衣裳,连头发也没梳,任其散着。 露易丝在一旁用鬃毛牙刷蘸铁盒里的洁牙粉洗漱,斜眼瞧着玛格丽特披头散发擦脸,心道怪难看的。 “你怎么不梳头?”她问。 “脖子冷,披着还好受一些,等去更衣间再梳吧。”玛格丽特决定下班了去市场探索新地图,选购一条围巾什么的。 临走时,玛格丽特将生土豆埋了几颗在炉子的没烧完的猩红灰烬里,等她们都收拾好了离开家门儿,露易丝果然被迎面的风雪冻地缩头缩脑,她也没有围巾,瞧了瞧玛格丽特,也将编好的头发扯散了捂着脖儿。 “这鬼天气!” “下午我打算去买条围巾。”玛格丽特并不知道纽约哪里的二手市场最适合逛,原身也不追求这些,她想从露易丝的嘴里打听打听。 闻言,露易丝就自然地提起来了精神:“去二十三街的朗博伦磨坊,那里的棚户商人卖这些便宜合算,你还能瞧瞧,有没有用的上拿来练手的布料子。” “好,要给你捎一条吗?” 露易丝点了点头,她脱了手套从半裙的口袋里拿出三枚十美分硬币,以及一枚五美分硬币,递给玛格丽特,说道:“既然去了,就多捎点东西,我要一条围巾,两张棉手帕,要是有二手的波奈特硬檐帽,也买一顶。” 玛格丽特记下来,点了点头,这天气不戴帽子确实撑不住,舅妈和贝拉今天就系了头巾挡雪,她也叫玛格丽特和露易丝戴,但姊妹二人都嫌头巾难看。 露易丝算算,她这周的可支配零花钱就又用的差不多了,登时愁眉苦脸起来。 抵达利兹酒店附近时,她们需要绕路从后门进入,可隔着远远的距离,就瞧见酒店的门口,停着一辆报纸上最新式的维克托得亚牌四轮汽车,以及一辆漆面光滑的双驹传统马车,马车夫正在给这两辆象征着两种时代的交通工具擦洗积雪。 排队打卡,进入更衣室,玛格丽特穿戴好,把头发编成麻花编,用软帽子盘在头顶,她今日的工作搭档依旧有劳拉,还有另一个叫艾米的灰瞳姑娘。 艾米·阿普利亚的哥哥,安东尼·阿普利亚今年升任了后厨的主厨副手,因这层关系,她现在在后厨的女员工宿舍里有个铺位,来的最方便,也最早。 玛格丽特进入11仓库时,劳拉的脸色很是难看,她坐在窗边的凳上,似乎是在与艾米僵持。 玛格丽特一进屋,另一边的艾米就扯出一抹闷闷的笑意,看向劳拉,口吻淡淡地说道:“今天也轮到你去打扫五楼六楼了,说什么不方便,我不方便的日子也没见你让过我。” “来做工的又不是来做客的,这是你说的吧?” 劳拉吃了没理,上回艾米来月事时她确实是这么说的,而且按照次序,今儿确实该她去五楼六楼,以往,她都跟别的人换了。 觉得屋子里的火药味有些浓,但并不知道事情经过,玛格丽特正犹豫要不要寒暄两句打圆场,那艾米见到劳拉拉着一张脸,心里格外畅快,听到铜铃声响,艾米一边起身往外走,一边拉着玛格丽特一道。 “怎么回事?怎么劳拉脸色那么难看。”记忆中原身与艾米还算能说的上话,玛格丽特低声问到。 “她说她月事来了,身上不方便,又想要去七八楼,图个轻松,可她这一周,就没去过别的地方。” 这事儿,玛格丽特记得点眉目,上回艾米想与人换轻松的楼层,就叫劳拉说了好一通矫情。 “今天你说什么都不能跟她换,平时那个样子,我非要叫她吃点苦头,该怎么就怎么。” 谁不知道,劳拉在会计室里有靠山,唯一敢跟她这个老油子碰碰的也只有同样有靠山的艾米了,玛格丽特悻悻地不说话,她只觉得,扫个炉子还能扫这么多故事出来,也是难得,都是做工,她觉得去哪都一样。 “我今天该去哪儿?” 这时代的巧克力,苦的酸嘴,玛格丽特开始差点没吐出来,好歹后面有些甜滋味。 艾米犹豫了几秒,说道:“是娜莎,她昨天就来辞工了,还跟着六楼的那个客人一起退房走了。” “我就说吧,她绝对会这么干的,只不过这些有钱的人都不谈感情。但凡是有些体面的,他们总会找情人,不找就像是没有马车一样丢脸。” “娜莎?”玛格丽特心道不好,这姑娘极有可能是被骗了。 可她也人微力薄,劝过了不顶用,只能接受这个事情发生在眼前。 “人各有命。”她低头喃喃,把巧克力全都包起来,塞进衣服里。 扫壁炉的娜莎傍上有钱人离开了酒店,这消息不胫而走,玛格丽特做完活儿,被露易丝找到,叫去了隔壁的布草间。 布草间位于7号仓库,此时屋子里人多,都是收拾着打算去吃员工餐的。 露易丝将玛格丽特拉了进来,不出她意外,屋子里的姑娘们果然跟她打听娜莎。 玛格丽特说自己与她不熟,屋里一个与露易丝要好的姑娘给她端了一杯热红酒。 她接了,又道:“我也是刚才知道她走了的,也不晓得那商人是什么人。” 屋内,有人听了艳羡,有人面露鄙薄。 露易丝看出来玛格丽特不想提,就把打听的人挥散了:“这样的事儿,年年都有几出,咱们这样的地方,免不了而已。” 玛格丽特同她们说了一会子话,又被提起她的手艺。 今早拿到手套的两个姑娘,都与露易丝关系好,见了人就炫耀这实惠。 其他姑娘们,有些家里没那么穷,不需要她们付家用,手上阔绰。 这回,她们见了玛格丽特给人做出来的东西像样子,心里蠢蠢欲动。 更有三四人,当场给她付了钱,说明儿要露易丝把旧衣裳捎回家,给她改成小物件儿。 玛格丽特如今正愁钱,于是来者不拒,七角五角的加起来,也有了两三块的入账。 这钱,来的也是正巧,玛格丽特在精品店里夸了海口,又去逛了几间店,得到的结果大差不差。 她正打算找谁借点钱,拿去买些好布料做更精致的物件儿。 眼下一算,借钱是不用了,可就是得赶工做活儿。 这里的仆人充足,但玛格丽特依旧寸步不离,在一侧默默站立。 她今天算是见了世面,不过脸也冻的生疼,坐在马车上一路车轮“咕噜噜”的又想睡觉。 到了这宅子里才重新暖和起来,眼前烛火精致,花团锦簇,这房子小而温馨。 爵士家的招待也算是用了心的,爵士家三位小姐盛装出席,一个弹琴,一个唱歌,又一个陪梅格小姐聊天,用餐前小点。 她们十分完美的展示着优点给这会儿所有的人观赏。 玛格丽特站在角落里,如用看文艺电影一样津津有味。 待爵士的大女儿谈完钢琴曲,玛格丽特打眼一瞧屋内众人的反应,却无意间瞥见那位米歇尔先生,正盯着梅格小姐出神。 第 27 章 二十七,加更 面前有侍从端着托盘经过,玛格丽特让一让,低下头,却顿时警惕起来。 这人该不会是没看上他表妹,反而喜欢上梅格小姐了吧? 玛格丽特承认,与梅格小姐比起来,那些小姐确实缺乏成熟的魅力,但恐怕梅格小姐最有魅力的,还是她那些巨额嫁妆吧? 这一点无论男女老少都会心动。 被人惦记是不奇怪,可要是这人从此耍些奸计,给梅格小姐带来麻烦可就不好了。 正若有所思,但余光又瞥见一旁有索伦在。 玛格丽特想了想,恐怕到时候是坏人自有坏人磨,她干脆眼珠一转假装没看见。 圣诞将至,纽约的新年氛围愈发浓了些,城市繁忙而稠密。 莱逊律所内,一股浅淡但有些难闻的油墨味儿正裹挟水暖管里的热气而蒸腾。 这味道,来自罗姆德夫人工位上的键式打字机。 罗姆德夫人的手上沾满了维修墨囊时黏上黑乎乎污渍,她正小心翼翼的按动金属键,以免不沾到更多地方。 这上面,是莱逊先生需要在新年到来前,上门去拜访的客户名单。 有几位达官贵人,在这其中最为重要。 “先生!您的日程排好了。” 罗姆德夫人瞧见门外莱逊先生从马车上下来,一路进入门厅,她立刻起身,将这一份纸条从机器里取出来。 “早啊,罗姆德夫人。”玛格丽特问艾米,艾米拉她站到人堆里等着莫里森太太来训话,说道:“顶层和底层。” 结束了莫里森太太的例会,玛格丽特避着劳拉那张阴沉地脸,提着空桶子,一股作气爬上了八楼。 经理上班不在这个时间点,给玛格丽特开门的,是八楼办公室的几个职员,他们那儿就一座大壁炉,用铁罩隔着,玛格丽特搬开铁罩,清扫了炉灰,又换上新柴碳。 她名不经传,与办公室里几个穿着光鲜,神色傲慢,忙着在自己的位置上冲泡咖啡和把弄黄铜怀表的职员们不熟悉,也没有打交道,清了炉灰,她就离开这里,下到七楼。 七楼一共三个贵宾套间,住了客人的只有面积最大,名为“蛋白石”的套间。 套间的门外,有两位穿法兰西燕尾制服和紧身裤的男同事像锡兵人一样矗立在外头时刻等着听吩咐。 玛格丽特走过去,那侍者询问了两句,得知玛格丽特先去过八楼之后,蹙起眉头对她说道: “下回得早点过来,默肯先生已经起来有一刻钟了。” 玛格丽特晓得自己似乎没办好事儿,连忙走进套间入门的起居室,低着头不敢乱看,移开铁格栅清壁炉,生起火。 这套间有两间卧室,一间书房,衣帽间,藏酒室,摆着钢琴的起居室,餐厅,会客厅,还有一间浴室。 隔壁的书房大门敞开,里头有笔尖在纸张上摩擦,纸张不停翻页,窸窸窣窣的动静儿。 玛格丽特没有这种做清洁工的经验,她只能祈祷,这位默肯先生不要向管事的投诉她来晚了一刻钟。 但谁家住的起利兹酒店的有钱人会这个点就起来工作? 橘色火焰在炉膛里跳跃,书房里依旧传来阵阵有节奏的翻书声,玛格丽特回头朝那房门里瞧,只瞧见酒店精致的壁纸与护墙板。 她若有所思,默肯先生。莫里森夫妇在距离酒店附近两个拐弯的街道拥有一座三层带弧形阳台小别墅。 莫里森太太每天七点起床,七点半抵达利兹酒店员工区,摇响挂在走道上通往各处的铃铛。 很快,储物柜边上的巷子里挤挤挨挨,站满了已经穿戴完毕的女员工,虽然人多,但在莫里森太太面前,没人发出一点多余的动静儿,静的可怕。 从这时候算起,迟到的员工就会被扣掉半天的工资,门房伍什特先生几分钟前将打卡情况例行告知了莫里森太太。 玛格丽特跟着劳拉站在人群靠后的地方,她低着头,悄悄把一双眼睛往前梭,打量那位穿着典型巴斯尔裙制式的上下两件套装的妇人。 莫里森太太年龄不算老,瓜子脸,鹰钩鼻。看起来面容有些刻薄,她的脸上不知涂了什么粉,白的厉害。 穿戴十分体面,上身穿有蕾丝边和荷叶褶的宝石蓝圆领外套,下身是深蓝与浅蓝条纹的罩裙,里面两三层的衬裙露出一点点边,褶皱堆的华丽,款式相较上层人来说有些老,她不曾戴首饰。 远看起来侧身造型像是水滴一样丰满,一定是装了裙撑的。 莫里森太太提着嗓子,正在说话: 该不会是默肯银行吧?她上辈子还办过这家银行的卡。 莱逊的嘴里还叼着一只雪茄,他接过那张纸,垂目,蹙了蹙眉。 罗姆德夫人解释着上面的变化。 “詹尔茨先生昨天派人来说,他又要修改他的遗嘱,将原定的继承人…他的侄女詹尔茨小姐,修改成一份嫁妆信托。” 她又说道:“这詹尔茨小姐还真可怜,她父亲死了才不到一年,詹尔茨家的企业,工厂,股票,就都落到了她的叔叔手中。” “就连詹尔茨小姐本人,也逃不过,被订了一桩厉害的婚事,如果不结这个婚,她可能连一分钱的遗产都得不到。” 莱逊先生没见过詹尔茨小姐,但去过她家的别墅,他好奇地问:“订婚?与谁?” 罗姆德夫人擦手,端起桌边的红茶,加了两颗糖,淡淡的说: “索伦·默肯。”细微的“滴答”动静儿,富有节奏韵律的敲击着黄铜水管壁。 每天清晨,托马斯·扎尼隆听见这样的声音就该知道,罗姆德夫人已经进入了律所。 她此刻正在使用莱逊先生办公室里的洗手池,为莱逊先生清洗茶杯准备他最爱的巴拿马咖啡和糖。 而托马斯睁开眼,他的视线里是狭窄的一间小屋,屋子里悬着一根铁丝,上面搭着他带来的换洗衣裳。 厚实的墙壁和窗子抵挡着外界严寒,但也足够叫人清醒。 他一骨碌爬起来,抓了抓头发,披了外套,塞了皮鞋,匆匆地出了储物间。 在律所的班地下室居住的不止托马斯,他与两个厨房的帮佣是邻居,其中一个帮佣太太此刻正站在储物间外的水池边刷牙。 托马斯打开牙粉盒,猪鬃毛制作的牙刷沾了牙粉之后会有些刺挠,他见那帮佣太太用的是白色的羊毛刷,心想着,等发了工钱,去买来做圣诞礼物送回家里。 再有两天,他的工钱就下来了。 律所里有许多为了处理文件而一清早就来工作的合伙律师,罗姆德太太嘱咐过帮佣,要准备够十人的早茶,托马斯在吃食方面,待遇与他们一样。 托马斯是个小孩儿,没人给他弄咖啡,于是就是热牛奶配黄油烤过外表金黄的面包片,偶尔帮厨会用锅铲给他从天递来一个煎蛋,但也会同时差使道: “托马斯,待会儿把厨房拖一遍,再把水都擦干,再把碗也擦一遍。” 但托马斯觉得,或许是因为莱逊先生是个大方的好人,除了事儿多之外,所以这里的所有人都很和善。 他认识的另一个报童朋友去木匠店里做学徒了,至今还宿在灶台边上,每天吃硬邦邦的残羹剩饭。 托马斯将鸡蛋往嘴里塞,点头说道:“好的。” 十点。 合伙的律师们完成了清晨的加班工作,三三两两下楼来,在小餐厅里找了位置支起修长的腿,喝一杯浓浓的咖啡并商讨着晚上出去某家新开的餐厅聚餐。 托马斯在隔壁的厨房,竖起耳朵听着他们议论时政选举,股票物价,这之类的话题。 他安安心心的用白巾子擦拭餐盘,擦过盘子,又提着拖把将厨房和餐厅拖了一遍。 临近中午时,托马斯才拿着一干一湿两条毛巾上楼,擦拭律师们摆放卷宗和书籍的书房,并擦到一半儿就蹲在过道中间,他抽出一本卢梭的《爱弥儿》缓慢翻阅。 十二点一刻,见过客户之后的莱逊律师从扶手楼梯拾阶而上,他经过书房,忽然瞥见躲在过道里的托马斯。 这孩子总是像一只小老鼠一样蜷缩在那儿。 莱逊今晨与詹尔茨先生,以及他的侄女儿见了一面,工作过程很是顺当,可他的心情相当复杂。 此刻他看不惯地敲了敲门,倏忽间就有一阵慌乱的书页翻动的声音,再歪头去瞧,托马斯又开始擦柜子了。 莱逊这才满意地进入办公室。 厚重的铸铁锅里,煎过的饺子热过一遍依旧酥脆,露易丝闭眼张开唇齿咀嚼,她的舌头烫的五官起舞。 “好烫……好烫!” “就不能等冷一冷再吃吗?我又不跟你抢……” 闻言,莱逊先生挑了挑眉,“他这是要把自己的侄女儿送去做抵压,想拉一笔贷款吗?” 他抖了烟灰,折起纸张,阶级之上还有阶级,有钱了就想着更有钱。 对于莱逊先生的诙谐用词,罗姆德夫人也无奈地笑笑,谁不知道,默肯这个姓氏在北美可以直译为银行。 莱逊先生三十出头,他丧过妻,没有再娶,故而即使是新年,他也没必要为了跟家人相处而留出许多假期。 对这满当当的行程,他没有任何异议。 将头上平檐高筒礼帽摘下留在前台,他正打算上楼,忽然看见了一个小小的陌生面孔。 托马斯提着一只铁桶拾阶而下。 他拎起湃在水中的抹布,水流哗啦啦的,拧干了,蹲在楼梯上擦拭台阶。 莱逊先生觉得有些面熟,但又忘记了是从哪里见过,他指了指,问道。 “那只小老鼠是从哪来的?” 罗姆德夫人答:“刚招的,以前是报童,我叫他睡在储物间旁边的小屋子里,你没意见吧?” “挺好。” 莱逊先生点了点头,绕开托马斯,上了楼。 “时间也不早了,我想我也该离开了,撒拉尔爵士,夫人,多谢招待。” 说完,其他宾客才开始向爵士告辞,一屋的客人三三两两的走出宅子,钻进自家马车里。 玛格丽特与整装完毕的梅格小姐一起上了车。 马车夫正在将索伦骑来的白驹套进车前。 索伦戴着一顶短檐筒帽,从门廊的灯影里走了过来,踏上马车,坐在她们二人对面。 谁也没有提起刚刚那回事。 第 28 章 二十八 车行到半程,开始飘起雪,从油灯的光廓中划过。 梅格小姐没忘记嘱咐马车夫降低速度,于是一路晃晃悠悠的,白噪音十分规律。 玛格丽特在灯下的黑处打了个哈欠,她偏头瞅着窗外的拦路雪花不断飞跃,车内寂静无比。 渐渐的,开始小鸡啄米,试图唤醒意志力,但脑袋一歪,昏昏沉沉的合上了眼。 忽然间,她听见马车夫驾驭着牲畜停下来的声音。 玛格丽特感觉自己仅仅犯困了两秒钟而已,但等她睁开眼,马车已经进入了庄园的北门。 渐渐停了下来。 这只是一件普通的衬衣。 但玛格丽特记得经自己手的所有物品,所以她十分认得,这就是她修补过的那一件。 她这一刻才认真的把视线往他的脸上去看。 肤白,深栗色稍微卷曲的头发,使用过轻薄的发蜡,自然整齐,露出额头眉骨,鼻梁高挺。 可能祖上有英国血统,嘴唇略薄,没有留胡子,胡茬都修理的十分干净,下巴上美人沟依稀可见,像是有强迫症。 十分规整内敛不高调的冷俊。 要看一个人的年龄,只需要看眼睛,而他的眼睛瞳色与发色一样,眼尾狭长,睫毛浓密,在神色上显得漠然了些,虽然看着只有二十出头,但有种古板感,不愿意多说一句话的缄默气质。 而他严丝合缝,端庄体面的穿着更能体现出,他是一个有钱到不太礼貌,又十分尊重传统规矩的人。 根据以上种种迹象,玛格丽特即使心里再疑惑,他到底是怎么察觉的,到底因为是他豌豆公主,还是她技差一筹,她还是没有问出口。 这显然不是一个亲和到的人。 她还不想被投诉然后被炒鱿鱼。玛格丽特打着哈欠,针尖差点儿戳到了手指,她的面前也摆着一份食物,但她垂首忙着摆弄手里的针线。 舅妈刚刚出门送贝拉上学,屋里就姐妹二人。 露易丝摇头,一副短话长说的脸色:“我昨儿听说,彭戈利经理与上头的老板决定,在新年之后缩减普通房间的数量。” “他们计划在明年内,完全减掉普通客人的部分,专做贵宾酒店。” “莫里森太太打算在圣诞之前就裁掉一部分员工,缩减开支,我们这个部门的人最多了,肯定最先遭灾。” “虽然我并不希望一直留下,但暂时还不想被裁掉。” 露易丝恶狠狠的咀嚼着食物,又道:“等攒到钱了,我就去报夜校学速记和打字,我也要去公司里的办公室工作,我也要过上好日子。” 其实她是个十分安于现状的人,但最近不知道家里怎么回事,先是玛格丽特开始赚外快,又是托马斯换了新工作,现在贝拉也去上学了,妈妈昨天还琢磨着要做生意的事儿。 露易丝裹挟在其中,不得不产生了一种紧迫的,要改变点什么的强烈感情。 玛格丽特笑吟吟的,没有接话,她手里剪刀“咔咔”作响,今天还有许多的活儿要做,只得目送着露易斯离开家。 盛过早餐的木盘儿浸泡在盆中的温水里,玛格丽特仔细清洗了餐桌,这才开始拆掉昨日买回来的纸包,在桌面铺开,打算将料子下出来。 在设计上,玛格丽特则是准备顺应这个时代的流行趋势,增加华而不实的花边与刺绣,毕竟也有许多妇人,爱穿能把里衣露出一条边的时髦上衣。 要兼顾好看和舒适并不容易,忙到近中午,玛格丽特在旧报纸上打着草稿,她忽然听见敲门声。 “你在屋里忙吗?我听特莉说,你在做缝补的活儿。”房东太太朝屋里瞄了瞄,说道:“能不能帮我补件衣裳?” 玛格丽特打开门,迎面就看见房东太太那张苍老而有精神的脸。 她连忙应了:“没问题,我可以做,只不过这两天有些忙,您能等吗?” 房东太太今天穿了一件鸭蛋青的绿色上衣,她从袖子里掏出两枚硬币递给玛格丽特,说道:“能等倒是能等。” 玛格丽特见她要给钱,辞了辞,还是收了。 房东太太有些顾虑地说道:“我来还有一件事,你能帮我转达你的舅妈吗?” “请问是什么事儿?” 房东太太叹了一口气,说道:“这栋房子,我先生已经做主卖出去了。” “卖出去?” “没错,他最近遇上了一些生意上的难事儿,着急要用一笔钱来,就只好把这间房挂到了中介那里。” “不成想,还真的这么快就卖出去了。” 房东太太是个善良的信徒,她本不想干这种寒冬腊月,圣诞之期赶租户出门的事情,在街坊四邻的名声上,这也于她的体面有损。 可她在家里做不了这样的主,只能听丈夫和儿子的话。 玛格丽特倒是不觉得这有什么,她问:“您就告诉我,最晚什么时候需要我们搬走?” “最晚,可以住到圣诞节后一周。”房东太太不好意思地说着,她说明白了,又去敲下一户的门。 隔壁住着的人家儿情况比玛格丽特家更可怜,得知了这个消息,隔壁家的妇女唉声叹气了许久。 一墙之隔的玛格丽特都听的清清楚楚。 她也有些犯愁的挠头,虽然这小房间狭窄拥挤,但都住习惯了,为省钱也不是不能忍。 如果要换房,玛格丽特想干脆换个好屋来住。 低头,又点头,玛格丽特在围裙上擦了擦双手,嘴里恭敬说着:“好的”,上前两步,接过了衬衣,旋即转身离开。 出了套房的门,她打算将衬衣交给侍者,毕竟清洁工不允许从贵宾客人的房间里带出来任何东西。 “这是里面的先生要扔掉的东西。”玛格丽特转交给侍者。 两个侍者点了点头,正预备说点什么,忽然瞧见走廊里过来了一个人,是“蛋白石”套房里的另一位偶尔到访的住户,本杰明先生。 “我表哥他收拾好了吗?” 本杰明先生穿着也差不多考究,但身上有颜色跳脱的口袋巾和领结,显得纨绔而又随和。 侍者们面对他时,并没有那么紧张:“默肯先生已经洗漱过了,今天需要为他准备正餐吗?” “不用,他要回长岛住两天……我母亲她要过生日……” 本杰明先生大步流星往套间门口走来,一边询问那两个侍者,与他们对话,而玛格丽特低着头默默走开。 她还是很想不通,到底哪里做的不尽人意了?就这么明显吗。 不过玛格丽特知道自己的能力,也不过于在意,反正人家也没说什么不是?至少,把顶得上她几个月工资的衣裳就这么丢了,也不会浪费时间去计较,更不会影响到舅妈。 只不过,为什么这样有钱的人不是她? 玛格丽特充满无奈的做完了自己的工作,她又与艾米一道,上五楼帮助娜莎弄弄剩下的活儿,趁着艾米下楼去送灰了,玛格丽特跟在娜莎身后,与她搭话。 “娜莎,你手上的链子是从哪买的?真好看。”玛格丽特幽幽地出现在娜莎身后,将正在扫灰的娜莎吓了一跳。 她闻言,赶忙用袖子将手链掩住了,那是一条镶了海水珍珠的小东西,对贫家的女孩来说,已经很奢侈了,娜莎的脸有些红,她可不敢告诉任何人,她是六楼的拉姆达先生的情人。 但这么好的东西,从未有人送给过她,他还说,要她辞职,要与她在纽约赁一套体面的房屋结婚。 娜莎的神色有些不自然,“没什么,只是一个小东西而已,客人送给我的……” 见她如此,玛格丽特也不问了,她并不觉得,一个穷苦的姑娘对优渥的物质心动有什么错,如果是她,恐怕她也会与娜莎一样选择,忍饥挨饿的滋味实在不好受,干这样没完没了的辛苦活儿的滋味,也不好受。 玛格丽特只是害怕,别人承受了本该她去承受的因果,即使与她无关。 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帮娜莎把炉子扫干净,还是摇摇头,看向娜莎:“娜莎,我没什么别的意思。只不过同事一场,不得不提醒你,一定要小心,保护好自己。” 娜莎听了,先是一怔,她回头看去,玛格丽特脸上没有任何嘲弄之色,反而言辞恳切,真是为了她好说的话。 她咬了咬嘴唇,没有说话,只点头继续干活儿。 中午,热情好客的艾米又打算带她们去后厨一起食午餐,但玛格丽特打算回家带贝拉选选学校,就没有留下。 她换了自己的衣裳,先回家去了。 贝拉也从报刊老板那里辞了工,她目前一个人呆在家里,舅妈不放心,早上又托了房东太太,叫贝拉跟着房东太太的女儿一起看书。 玛格丽特这还是头一次敲房东太太的门儿。 她的丈夫和儿子都是鞋匠,她的女儿读了几年女校,做过家庭教师,后来又嫁了人家,目前刚生完孩子不久,由于丈夫太忙,她在房东太太这里受照顾。 而房东太太,也是一个脾气宽和的妇人,身上穿着很是过时的维多利亚时代款式的深色粗棉衣裳,她打开了门儿,玛格丽特一眼就瞧见,贝拉正乖乖坐在屋内的藤椅上吃什么东西。 房东太太知道玛格丽特也是个老实巴交的孩子,作为一个心善的妇人,她很同情一个人拉扯这么多孩子的特莉,不仅玛格丽特与寒暄了两句,还教贝拉再拿两块饼干去吃。 玛格丽特牵过贝拉,也没不许她拿,只是让她向太太道谢之后,才带着她往家里走。 玛格丽特早上就在报纸的板块上找到了几家女校刊登的信息,姐妹二人回家简单吃了点儿煮过的意面,就带了钱,径直往最近的一家女校寻过去。 莫曼兹女校,据说是一个东欧移民来的中年女家庭教师个人办的,不比其他宗教学校体面气派,没什么名气,整个学校,也就只是一栋简单的三层房屋,带一个特别小的院子而已,但学费也不算是便宜的。 每一周都要两块半钱,包一顿正餐,不包晚餐,可以选择住宿,每周要多交一块钱。 这些信息,报纸上都登了,玛格丽特就是想瞧瞧,这里为什么没名气,但价格要的并不低,是有什么过人之处吗? 一排翠绿的,覆盖着洁白晶体的龙柏树栽种在院门外面,上面同样悬挂着一些金属制作的六芒星。 红褐色砖房从柏树的遮挡后露出来一个门头,上面有斑驳的雕刻字体,写着这里女校的名头。 旁边玛丽路过瞧着,头一撇径直回了屋,这么冷的天,她家什么东西也没给送来。 她前儿回去送薪水,父亲还怪她,花了那么多钱给管事,把她塞到了老夫人身边。 到今天,也只是让厨娘们在他家买肉这么一个好处。 镇上要大兴土木,她竟然一点消息也没弄回去,反倒让别人家抢了先机。 玛丽感到委屈,那老太太事儿多难伺候,她天天做些杂活儿,哪有心思留意这些。 楼上,玛格丽特的两个大包袱被送进了屋子,送完那两个杂工拿了她给的小费就走了,哈洛特留下来帮她收拾。 “你姨妈一家对你可真好,这又是吃的又是用的,还有几双新鞋,这还有钱呢。” 第 29 章 二十九,加更 哈洛特打开包袱,将用的和吃的拿出来,摆了满满的一书桌。 玛格丽特笑而不语,想来是工地的伙食包给了姨父,他老人家能狠狠的赚到一笔,否则也不会对她这么大方。 包袱里有便条,她拿起来一看,是姨父写的,说才知道她升了管事,特地恭喜她。 这些包袱大部分是给她的,其中有些,是打听了庄园里一些管事们的爱好给添上的。 叫她随心做做人情,以后好吃得开。 原本她家就与姨父一家联系的不多,来这里投奔算是给他们找了麻烦。 一夜过去,玛格丽特又到了去酒店上班的日子,托马斯则是跟家人告别后提着箱子去律所上工了。 泡沫细密的柑橘调肥皂化开,有种上辈子用的某雕洗洁精的味道,但这在本时代已经算是好东西。 玛格丽特昨夜洗了头发,睡前在炉子前烘干了,这会儿她把头发编成辫子,戴上草帽,围好了针织的混纺的围巾。 出了门去,今日果然还是漫天飘着细雪,有东西御寒,玛格丽特一点不感觉冷,只有脚上有些受冻而已。 身上暖了,她今日到的也早,是头一个来的,去前台那里领了单子,才见艾米从宿舍上来。 晨会过后,另一个扫壁炉的同事才过来,说是雪大起来,路上晚了一些,好在门房放了她一马,没记名字。 这同事叫娜莎,家住在好几条街之外,父母都是纺织厂的工人,总是将她赚的工钱夺去,故而娜莎在这寒冬腊月还穿着一双布面儿的鞋子,身上也没个帽儿,没有围巾和手套。 玛格丽特瞧着她实在可怜的很,就叫她去七八楼做轻松的活儿。 可娜莎却摇头,说道:“我不敢去,还是你去吧,我怕弄不好那的活儿,被莫里森太太看见。” “那这样,你去五楼六楼,我们弄完了,待会儿就过来帮你。” 艾米给玛格丽特使了个眼色,将玛格丽特拉走。兰埔斯郡以西是阿伦盖郡,阿伦盖郡西南方向的临郡,便是干莫西公爵的封地,诺汉诺萨。 三郡共同组成了王国西北部的边境,这里海拔高,西南是山地丘陵,靠近海岸是平原。 多产大麦小麦,燕麦以类。 所以,这里天生就是孕育啤酒的地方,得天独厚的条件使这里酿造的各式啤酒举国闻明。 香缇夫人自小就生活在这里,她当年为自己谋划前程时,一眼便瞧中了酒水商人香缇先生。 香缇先生在世时,不仅给她做丈夫,更是行业里的老师。 她精通各种啤酒的酿造,在香缇先生过世之后,她就再也没有亲自去过酒坊,那里承载了太多美好的回忆,会让她失去斗狠的动力。 香缇庄园,夫人与她的儿子一起用晚餐,末了,仆人端上来一杯清澈的白酒。 香缇夫人把酒杯端起来,先是闻香,她能闻出来这是大麦作为原料,,但酒体清澈泛红,泡过西梅。 不是单纯发酵出来的,肯定还有什么别的工序。 这么多年了,她还从未见过这样的酒。 香缇夫人轻抿一口,对仆人说道:“下一次男爵办舞会,帮我邀请特丽农花园的老板,就说,我想找她买配方,价格不是问题。” 她知道,大陆南方有几个小国家也有一种黄酒与这个类似,不过是用黍作为原料,本地不黍,她也从来没有尝试过。 仆人把消息传了下去,一顿饭还没用完,又有仆人过来,面色紧张。 香缇夫人叫人把儿子带走,那仆人才凑到跟前来,低声道: “那帮海盗杀了男爵派去讲和的骑士,消息已经传了过来,恐怕男爵要对他们用兵,海面已经封锁了,我们的粮食恐怕暂时送不过去,西蒙勋爵那边该怎么交代” 酒杯摔在桌面,发出“铛”响。壁画草稿大致打好,已经是夜半,教堂里只剩下廖沙.理文以及他的学徒在秉烛夜画。 奥弗.普法尔茨从绸料口袋里倒出一司金粉,又用鸡蛋清调和,用银盘装了,递给师父廖沙.理文。 “小殿下,你到底什么时候回王都” 奥弗.普法尔茨摇摇头。 “不回不回,我父亲那个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这次就那么轻易回去了,下次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反正我跟着你,他放心的很。” 廖沙自打被王储救了一条命之后,就被聘请到宫里,给奥弗做老师。 廖沙的父亲是一个小贵族,他自小生活在王都,靠遗产维持作画的基本开销,从来没常识过带孩子,还是正值少年的叛逆王孙。 奥弗见老师不说话,又道:“再说了,没了我在这里,您哪有那么多金子可以拿来磨粉用” 廖沙有个被家族除名的哥哥,外人皆不知内情,但这么多年廖沙一直养着他。 “哎呀,这点儿,明天再画吧,我听说这里镇外有个餐厅不错,叫什么特丽农花园,据说酒水很有名……” 奥弗拉着廖沙收拾工具,在月光璀璨的晚间,挤过卖艺人和小商贩,进入了贫民消费不起的特丽农花园。 奥弗四处瞧,没觉的有什么稀奇,他在柜台前点了最近主打的鲜花酒,又点了几道掌柜推荐的菜。 他与廖沙平时住在领主宫里,近来有集中的作画工作,就住在丁戈附近的贵族庄园里,只有商人才会住这种地方。 奥弗坐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他瞧着桌上放置的香草,花瓶,以及墙上的画儿,点了点头:“这里的陈设虽然不值钱,但还算有审美。” 抬眸,他忽然撇见廖沙背后不远处一个眼熟的面孔。 “你看,那是不是今天在教堂里的那个小姑娘” 伊莎贝拉与玛格丽特在窗边的座位上,二人在绘制详细的建筑图。 乔治经过一天的谈判,把花园背后的五亩林地以一百六十银币的价格买了下来,他们打算把特丽农花园的围墙拆掉。 “真是一群草莽,若不是勋爵留着他们有用,岂会让我养着他们。” 香缇夫人曾在领主宫时,是负责照顾西蒙.塞巴斯蒂的女仆,她可怜勋爵一出生就没有了母亲,对待他就如同儿子一样照顾。 当时的索图特女公爵对西蒙这位继子视若无睹,那时香缇还姓安托瓦特,她从厨房烧火的奴隶,竟然变成了照顾勋爵的女仆。 如果不是勋爵被人轻视,有出身的侍女不愿意照顾,她恐怕一辈子都是最低贱的奴隶。 如今的这群海盗,是勋爵的母族遗留下来的势力,虽然已经没有了曾经的辉煌,可野心却一点没变。 香缇夫人不明白为什么西蒙要留着他们,忍受他们的索取。 “既然他们不老实,弄的男爵下令海禁了,那么我们就断粮食,反正运不过去,叫酒坊这个月增加一倍的生产。” 艾米悄悄说给玛格丽特,她曾经看见娜莎在六楼一个商人的房里呆了好几个小时。 那商人平时出入酒店,凡是娜莎上班儿,她总会去很久,可艾米又说,她听会计室的人说,那商人是赊账住店。 艾米怕玛格丽特又做好人去告诉娜莎,又说: “现在赊账住店的人也不少,娜莎家里对她不好,要是能从那商人身上得点实惠也好。” 玛格丽特听了,她心里存着这些事儿,心想。 会不会这赊账住店的商人,就是原身遇到的那个骗子? 只不过因为原身的芯子换了一个人,所以这蝴蝶效应就轮到了娜莎? 想着,她就抵达了七楼的“蛋白石”套房,房门外依旧是那两个侍者,玛格丽特与他们问了早,便提着桶子进屋。 她这回看,书房的门还没打开,里头没有人在,浴室里有哗哗的水流声,又停了。 扫完了壁炉,又从储物间里拿了煤炭打算续上,她意外瞥见了衣帽间里的一个影子。 一位先生穿着整套晨礼服,在衣帽间的门后露出半副肩身。 叫玛格丽特躲着定睛一瞧,他身上的衣裳,那锋利的剪裁轮廓,肩线疏阔,腰身收的窄而挺拔,戗驳翻领,一粒扣,下摆弧度做的流畅内敛,丝毫不张扬。 但从料子,到版型,一看她就知道,绝对是出自英格兰名家之手,与纽约裁缝的作品一比,鹤立鸡群。 也只有那里的老裁缝,才也这种令人钦佩的手艺。 不过,这位先生的身形比例也是上品,若是给这样的客人做衣裳…… 玛格丽特正盯着想,愣了一会儿,她又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些冒犯,才赶紧收回目光,继续去放碳火。 索伦对着镜子,将领结调整好,他感觉到背后似乎有一道炽热的视线在盯着他看。 可回首看去,外头只有一个不起眼的女工在壁炉那儿专心烧碳。 玛格丽特生起了火,打算离开,没走两步,叫衣帽间里的先生叫住了。 “您有什么事儿要吩咐?” 她要稍微仰头,才能与这典型欧罗巴人长相的年轻先生对视。 “请你,把这个丢掉。” 索伦面无表情,他的手里,拎着一件原色衬衣。 玛格丽特看着分外眼熟。 “你昨天给我那双鞋样子挺好,是不是在镇上的鞋匠铺买的?能帮我再买一双吗?我带回家,给我妹妹穿。” 她说了这些东西,又借此机会,提出了要送玛格丽特一条新裙子。 玛格丽特推辞,贝思却说: “我都使唤你帮我办这么多事了,你收我一条裙子又怎么了?嫌不好吗?晚上我拿给你。” 话都说到这份上,玛格丽特只能接受。 二人聊的火热,引人侧目,又在过道分别。 玛格丽特下了楼,朝长廊的拱形窗边走去。 第 30 章 三十章,一更 前几天还是细小飘零的雪籽,这两天就成了纷纷扬扬的鹅毛。 凌晨时落了一阵,到上午,雪歇了,偶尔还会出太阳, 长廊有些狭窄幽深,仅仅可供两人并肩通过,不过这里是后侧,仆人上下用的多,主人家一般不到这里。 此刻府里到处都忙,这里更是没有一个人的踪影,玛格丽特一路走到尽头。 来到窗格前,手肘撑在窗台上托着下巴,静静地欣赏。 从这里往外看去,可以见到弥漫着白色雾气的溪流和水塘,以及花园的一隅。 阳光照着不太厚的雪地,老园丁戴着厚厚的手套,在给植物盖上油布防寒。 吃过午餐,埃洛伊丝将剩下的鱼汤放在炉子里暖着。 又把剩下的鱼干和香肠挂在墙上,温水洗了被托马斯和贝拉吃的干净的木头碗勺。 她将家里拾掇了一遍,将这些东西都归置好,等托马斯去找煤店的老板花钱讨推荐信,又去找报刊店的老板辞工。 待舅妈和露易丝回来时,托马斯已经在往藤编箱子里收拾他要用的牙刷,衣裳,帽儿。 傍晚,舅妈与露易丝她们冻的通红,脸上挂着笑意,似乎是遇到了什么好事儿。 见到托马斯在收拾行李,露易丝没等他说求职的事儿,便开口问了起来。 “我找到新的工作了,在莱逊律所里做杂活儿。”托马斯答。 舅妈闻言,收敛了脸上的笑色,回头把门带上,又蹙着眉头看向他:“不是让你干清理烟囱那样危险的活儿吧?工资待遇怎么样?不是骗子吧?” 托马斯先是给舅妈递了水,叫她老人家歇脚,再才娓娓道来,说那律所是他送了一个月报纸的地方,打探明白了。 而露易丝则竖耳听着,一面将玛格丽特搂到另一边,说道:“先保留这栋建筑,把三侧的人工水域和围墙建起来,再建三侧的二层排屋,最后用长廊链接起来,与这栋房子合围。” 水域和围墙可以做为防贼设计,又美观。 “外立面粉刷成白色,做十字脊屋顶,每扇窗外,都要看得见绿色树梢,以及水流和爬满玫瑰的围墙。” “中心这块空白做什么?”伊莎贝拉问。 “做花园,中心用玻璃造一座阳光房,种郁金香。四周每个角上做大理石水池,养上鱼和天鹅。” “围绕花园的走廊内,要做的比皇宫还漂亮。” 伊莎贝拉与玛格丽特的私语被奥弗听了去。 “做的比王宫还漂亮”他挠了挠头,被酒辣的直呛。 天气转冷,寒风呼啸,马格将船靠岸,那日的海风很大,玛格丽特后悔穿了伊莎贝拉给做的红丝绒斗篷,整个人都像炸开的蒲公英,在船头飞舞。 “怎么样,这几趟货运还顺利吗?” 马格在给玛格丽特计算账务,他手中的纸都要被吹飞了,还只顾着清点货仓抬出来的玉米。 “顺利,这船造的好,在临近布尔堡的时候触礁了,缝隙渗水但是没有蔓延到别的舱里,靠岸之后立马就修补好,一点问题也没有。” 他清点完了给玛格丽特代购的玉米,感叹道:“布尔堡城真不愧是王国北方最富裕的城市,那儿的规模至少是十个丁戈城。” “布尔堡就建在城外的山丘上,在城内远远就能看见,宛如一条白色绸带缠绕在上面,易守难攻。” “哦对了,鲁尔普郡有一个商人,想买我们的酒,近倒是近,可鲁尔普那地方,太穷了,那儿的贵族都宁愿住在王都,真不晓得他要把酒卖给谁。” “既然近就卖吧,他要多少?” “至少十桶。” 玛格丽特若有所思:“鲁尔普为什么穷” 马格嗤笑一声:“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只要一发生战争,那儿都是最先沦陷的地方,或许是海岸线太适合敌人登陆吧。” 玛格丽特目前没看过世界地图,也不知道马格语言描绘的地方有长什么样,她觉得再差总也差不过世末。 “等半个月再给他送去。”玛格丽特说道。 还有太多没探索的地方,丁戈这小小的一片河湾,看多了总觉得乏味。 “要是有一天我能把特丽农花园开到布尔堡城会如何?开到王都又会如何?” “那么全国都会知道您的姓氏。”马格把数目清点完毕,将玉米的货单给玛格丽特签字。 玛格丽特知道那些理想需要很多的钱。 她把玉米送进了城内的领主磨坊,先扒成粒,一半送到酒坊酿玉米酒,一半磨成细粉,送特丽农花园。 香料腌制过的猪五花肉切成薄片,裹上玉米面和辣椒粉,上锅蒸,这道菜的名字叫卧龙鲊。 细面可以做成窝头,馒头,以及烤饼,炸玉米片,玛格丽特把主食里的麦子全都换成了玉米,听马格说冬季易发瘟疫,她又把生食的色拉减掉,全都换成了热汤。 卧龙鲊配玉米浓汤,售价十九铜币,很是叫座。 玛格丽特打包了一份带回家做晚餐,加班加点算店里的账目。 清晨。 从铁匠那里定制的鏊子还没用过,玛格丽特在家里做玉米面,加了刚从花园鸡窝里摸出来的温热鸡蛋,隔夜烤肉,炸脆饼,刷了蜂蜜做的甜面酱。 妈妈玛利娅在家里依旧习惯每天织半码布,如今她织布不必为了生计,倒也乐得研究花样,她腿脚不好,睡在一楼莫莉的隔壁。 一大清早,她起床就看见玛格丽特在厨房忙活,已经习惯了,她敲敲门,从壁龛上拿下来一封信。 “玛格丽特,有你的信,是昨晚送到的。” 玛格丽特在做,做好了才来拆信,她一看署名,是戈登。 玛格丽特没有拆信,先吃了心心念念的,上辈子她的梦想就是能再吃到这东西,可搜物资怎么也不可能弄到。 到了这辈子,又是费尽心机才能得到一口美味,玉米浓香包裹唇齿,酥脆扑鼻,让人在冷寂的清晨瞬间苏醒,血脉贯通。 玛格丽特有些懒倦地晾着那封信没有拆,上午她有空,打算先去一趟距离丁戈十五里路外的露天煤矿。 “今日我偷偷将那件衬衣塞进了送上楼的篓子里,她们检查的时候,没一个人发现这衣裳有什么异样,想必套房里的那位客人也不会察觉。” 玛格丽特点头,从她放针线的地方拿出来清洗干净,镶好内衬的波奈特草帽,递给露易丝。 “喏,我特意赶了工,把帽子都改好了,围巾也都补好了,明日咱们俩就受不了冻了。” 露易丝喜的跟什么似的,将玛格丽特改过的帽儿戴在头上,虽然外表朴素,但戴起来很舒服,不扎头也不漏风,边缘处还用辅料里最便宜的天鹅绒布镶了边,看着跟新买的一样。 “你这裁缝,学的真快,真是一天一个手艺,要是再过半个月,那岂不是连绅士们的晨礼服都能做了。” 露易丝的话有些夸张,玛格丽特没有系统学习过这个时代的礼服制式,做些小玩意儿,缝缝补补的还成。 真做起裁缝来,除了设计,她觉得自己还有许多东西要学。 晚上,锅子里的鱼汤还热乎,舅妈用腊肠烩了意面,吃过饭,玛格丽特又提着一壶热水下楼去擦洗,洗过了,她一面合衣睡下,一面与露易斯和舅妈商量起,要凑钱把贝拉送去上学的事儿。 “贝拉这么小就在外头晃,总还是不像话,咱们家但凡宽松一些,还是该让她去读书认字。” “这倒是,只不过咱们家现在还不宽裕,如果叫她去那些连饭都吃不饱的地方上学,我可舍不得。” 露易丝摸了摸贝拉的脸蛋,她正挨着姐姐准备酣睡,可一听要上学,立马把眼睛睁开了。 纽约有专门给穷人家孩子上的学校,有公立有私立,还有有一些宗教学校,有女校。 说是学校,其实也学不了什么,不过是跟着老师一起读读书,扫个盲,学会拼写单词而已,不过价格却各有不同。 贝拉苦着脸躺在露易丝身边,她以前上过几天学,她好动,老师却总要她在椅子上坐规矩。 玛格丽特知道,贝拉苦上学久矣,但小孩子害怕上学,无非是在那儿受了委屈。 “我打算亲自去给贝拉找个女校,要老师脾气好,离家里近的,最好是半日制,贵就贵一些,大不了再多接几个活儿做……” 男女混校不安全,宗教学校玛格丽特私心不喜欢,住寄宿学校怕照看不到,将这些条件一一筛选,估计也不剩什么了。 贝拉听闻,也安心了不少,没再提不上学的话。 舅妈听玛格丽特这么说,起身从她的床板里拿出积蓄的几美元,说道:“哪能叫你出钱,我这里还有……” 女老板用块帕子将这几样东西包起来,扎了麻绳,帮玛格丽特放进她的包。 离开这里,她深吸一口气朝书店走去。 这会儿已经算是下午了,天上一团乌云,看着不像是有好天气,书店里一个人也没有。 她走进书店,老板还在瞌睡,打了个招呼他才醒来,她询问最新的“二月花”到了没有。 那老板点头:“到了,就剩两本了,在楼上,你自己去拿吧。” 30-40 第 31 章 三十一,二更 玛格丽特踩着吱呀作响的楼梯上了这个熟悉的二楼,径直走到书架边。 嗯,日期最新的“二月花”摆在最外侧,不愧是最受欢迎的短篇故事集。 据说每次都会刊印十万册,在一周内就会铺满全英格兰所有的书店,算是牢固的占据了大众市场。 她随意拿出来一本,看了日期,又看目录。 嗯,还真有署名为帕特森爵士的《皮尔斯小姐探案集.假修女》 她仔仔细细读了一遍,这种看着自己手写的文字变成铅版印刷字的感觉十分奇特。 就好像是褪去了一层皮,以新的面貌展示出来。玛格丽特与威廉蒂芙尼先生两个人在舞池上翩翩起舞。 舞会上其他都盯着这两位出色的未婚男女。“爸爸,你想过没有,格兰迪庄园现在经营不好,根本无法养那么多人。”玛格丽特不得不提醒自己的想法父亲,虽然贩卖了一些家具,但是她们很快又入不敷出了。 “玛格丽特,可是安妮和茱莉亚,她们的母亲和继父都不管她们,她们母亲要再嫁,她们的继父始终不愿意接受她们。”理查德还是不忍心自己的亲戚孩子受苦。 “爸爸,我承认她们现在确实很艰难,可是我们的处境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根本负担不起那么多人的生活。”玛格丽特心想,我总不能跟你说,由于庄园经营不善,我们根本无法维持体面的乡绅家庭生活。 “爸爸,我们现在也要无法给安妮和茱莉亚提供体面的淑女生活条件。”玛格丽特不得不再三提醒,“更何况,贝尔夫人的经济情况比我们好多了。”玛格丽特实在不明白,在城里居住的贵妇为什么不收养安妮和茱莉亚,明明贝尔夫人的社交圈更好的。 理查德是因为贝尔夫人拒绝了收养安妮和茱莉亚,理查德不得不收养。 贝尔夫人的理由也很充足,她如今还有女儿要养,还养着自己妹妹的两个女儿,实在是无暇顾及茱莉亚和安妮。 亨利虽然父母双亡,但是还有一个舅舅,但是亨利的舅舅现在去了海外,如今也断了联系。 理查德干脆把他也接到了格兰迪庄园。“亲爱得的苏珊娜,亲王的想法,那里是我们能猜到的,我想安德烈大公现在要娶的伊丽莎白凯特小姐,也是嫁妆丰厚漂亮的年轻淑女。” “可我听说伊丽莎白凯特没有任何头衔,她甚至都不是伯爵的女儿。” “不过,亲爱的,索伦岗特先生只是跟伊丽莎白王妃长得比较像而已,并没有任何根据两个人有血缘关系。” “我觉得索伦跟埃德蒙王子更像。” 玛格丽特也在一旁听她聊天,不是她故意偷听,而且她一直都坐在凳子上,不去跳舞,霍桑爵士夫妇完全没有在意她,继续聊天。 玛格丽特只好出去外面走走。 没有想到索伦也在花园里。 “你要不要吃点草莓布丁?”玛格丽特提议索伦吃点食物,其他人都去舞厅跳舞了,就只有玛格丽特跟索伦两个年轻人坐在凳子上。 “不用了。” 不停的嘻嘻叨叨:“可怜的理查德,可怜的玛格丽特,理查德还收养了自己亲戚家的孩子,如今要受这样的罪,可是太可怜了。” 索伦听了之后沉默不语,他回去之后让人把麻醉药送到格兰迪庄园。 面对索伦的拒绝,玛格丽特也没有什么话要说的了。气氛彻底冷下来。 索伦看起来沉闷,古板,不好接近,而且他又很年轻,没有人把他当成适婚的对象 但是以玛格丽特的接触来看,索伦也有自己的爱好,寄托山水。 玛格丽特确实不知道怎么跟索伦搭话,关键他们两个都没有说过几句话。 索伦跟威廉蒂芙尼先生不一样。 索伦沉默,古板又幼稚。 简直就是一个小古板,但是给人的感觉就是做故作老成。 鉴于他的财富和容貌,大家对他的绰号从古堡伯爵转变成了小古板。 有时候玛格丽特就觉得索伦跟小亨利一样,心里有事,就是不说,跟着你闹别扭,还得等着你去猜。 玛格丽特干脆就用对付小亨利那招一样。 小亨利喜欢小蛋糕,饼干和布丁,每次给小亨利吃布丁,小亨利心情就会变好。 上次索伦赠药的事,玛格丽特还得感谢他,不然玛格丽特一点都不想在这里尬聊。 “上次的麻醉药,多亏了你。” “你要感谢就感谢安东尼太太,要不是她跟我们说的,我都不知道。”索伦冷冷说,他并不打算接受玛格丽特释放的善意。 索伦没有说错,安东尼太太到处求麻醉药,为的就是玛格丽特。 一开始索伦也有不打算搭理,安东尼太太外 至于不争气的詹姆斯,他花完钱又欠了不少债,压根就不敢回到家里,想到自己在奥斯特还有一个表亲,他打算躲在乡下一阵子,那些追债的人就是找不到他。 詹姆斯平时的生活除了喝酒还是喝酒,然后天天去公共舞厅喝酒。 “玛格丽特,只是一阵子而已,说不定亨利的舅舅很快就会回来,茱莉亚和安妮的母亲说不定会说服她们的继父,把她们接回去,至于詹姆斯,说不定他的父亲会帮他还是债务。”理查德依旧很乐观的想。 “爸爸,你想的太乐观了。”玛格丽特忍不住的想要拆穿自己的父亲的幻想。 玛格丽特也没有踩到威廉蒂芙尼的脚跟,威廉蒂芙尼一直都在迎合玛格丽特的舞步,不急不忙。 “玛格丽特小姐不愧是青春女神。”威廉蒂芙尼夸赞玛格丽特,玛格丽特的姓氏是扬,扬是青春的意思。 “抱歉,玛格丽特小姐,请原谅我的无礼,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淑女姓青春的。” 玛格丽特笑笑不说话,威廉蒂芙尼先生,我难道会告诉你,你的姓氏在二十一世纪可是一个珠宝品牌的名字。 不过,如果不是借这位成名作家的手,恐怕投稿投到明年,也不见得能得到机会。 “玛格丽特扬小姐,你有没有打算当药剂师?”看着玛格丽特心不在焉的样子,科林医生又问了一遍。 “我?”玛格丽特不是很了解,“我没有接触过。” “我认为你们完全可以振兴家族产业。”然后科林医生就可以在家格兰迪庄园购买便宜点的药品,当然科林医生是不会说出来的。 “我会考虑了。”玛格丽特想了想,毕竟不能靠着格兰迪庄园坐山吃山空。理查德还特别喜欢接济亲戚,尤其是像詹姆斯这样,他的父母都抛弃了他,理查德还想做圣父拯救他。 “玛格丽特扬小姐,你订婚没。”“亲爱的玛格丽特杨小姐,你要把自己的嫉妒心完全放下。” “我没有嫉妒。”玛格丽特的担忧不是没有理由,茱莉亚可是刚跟老爵士见面没多久,老爵士就向她求婚了。 “你肯定被吓得不轻吧!”露西在一旁弱弱的说,她一向都是没有主见的人,如果她的母亲逼迫她嫁给给她大三十岁的人,她也只能默默接受。 “那倒没有。”玛格丽特明白只要理查德不点头同意,任凭马丁太太和贝尔夫人说得天花乱坠,玛格丽特都不会如她们的意。 主要是要坚定理查德的想法,说不定理查德过几天就同意了让她嫁给大三十岁的老头。 “玛格丽特扬小姐,好久不见。”科林医生脱帽致礼。 “科林医生,好久不见。”无一例外,药剂师想要往上发展,只能靠行商, 大多数药剂师都是医生的助手,听从医生的开的治疗方案进行治疗配药。 科林医生缺少药品,他虽然是奥斯特小村庄唯一的医生,只能处理见到的包扎,骨折,皮外伤等这一些小手术。就像露西史密斯的牙齿坏了,只能去城里找专门的牙齿来看。 “茱莉亚和安妮会制药吗?”科林医生问。 “根据我所知道的,她们不会。” “她们的父亲不手把手教吗?” “她们的父亲去世的太突然了,没得及教。”玛格丽特还不清楚马丁太太的德性,马丁太太只想着让自己的女儿嫁给有钱人,压根就没有想过让自己的女儿继承家业,学一门手艺。 “真是可惜,那可是祖传的制药手艺,没人继承。”科林医生是发自内心的感到可惜。 “你有没有想过当药剂师?”科林医生问玛格丽特。 “玛格丽特扬小姐,你要不要喝咖啡。” 玛格丽特知道后,让厨娘不要理会茉莉贝尔,也不用给她做奶油蛋糕。 “???”多冒昧啊!怎么每个人都关心她的婚姻大事。 “玛格丽特扬小姐原谅我的冒昧。” 知道是冒昧?你还问!玛格丽特心里更加不满。 “当初,史密斯太太病重的时候,史密斯老太太想要史密斯先生娶你当第三任妻子,他们让替史密斯先生向你求婚。”最件事最终史密斯太太病好告终,科林医生心里也捏了一把汗,还好自己没有替史密斯先生去求婚。 款式都不至于太华丽,避免显得铜臭气重。 “听说琼丝夫人喜欢花花草草,你看这个好不好?” 贝思拿起来一只盒子,打开看,是一只花形臂环,银质的,花草部分镶嵌了水晶。 玛格丽特没有一点要表现的意思,连忙点点头。 “我觉得你选的这个很好,就这个吧。” … 第 32 章 三十二,三更 那臂环在罗莎手持的烛光下显得熠熠生辉,模样十分好看。 贝思听玛格丽特这样说,本还想犹豫,但罗莎在旁边等着,她不好耽搁,就同意了。 二人一起锁好储藏室门,将钥匙核对过,又让男仆确认没有任何问题。 这才走出衣帽间。 罗莎说她还有事,就带着男仆先走了。 贝思将盒子交给玛格丽特:“亲爱的玛格丽特,你饿了吧!吃点橘子和牛奶吧!还有烤香肠片。”理查德看到玛格丽特那么晚才回来,肯定没有在外面就餐。 玛格丽特确实在舞会上吃得很少,其他淑女吃得更少,她们甚至连饮料都不敢多喝。 玛格丽特坐下来吃了点烤香肠片,她想了想,事情还没有到最坏的地方。如果庄园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方,就让茱莉亚安妮,詹姆斯他们回自己家吧。 如果真到那一天,庄园被卖掉,玛格丽特也不得不出去打工,茱莉亚和安妮去投靠她们的父亲,詹姆斯回自己家,至于亨利。希望他被更有钱的亲戚收养。但愿那天不要到来,所以玛格丽特一直都在制止理查德把庄园卖掉。 “父亲,如果真的要收养她们,庄园一定要留下来,我只能靠土地上的收入才能维持住体面的生活,如果不能给茱莉亚安妮亨利他们提供体面的生活,还不如让她们跟其他表亲生活。” “玛格丽特,你说的对。”理查德想了想,他也认同玛格丽特的说法,如果不能给你茱莉亚安妮亨利她们体面的生活,收养她们又有何意义。 还有茉莉小姐,茉莉小姐是非常大小姐脾气,她一进来到庄园就嫌弃庄园土里土气,村里的女人们穿得一点都不时髦,就连淑女们的晚礼服都是过时的款式。 茉莉小姐实在想不明白,威廉蒂芙尼先生为什么要来奥斯特这个村庄生活。 茉莉小姐想了想威廉蒂芙尼先生,还是打算在格兰迪庄园住下来,没想到格兰迪庄园连钢琴都没有,也没有专门跳舞的舞厅,格兰迪庄园倒是有不少古老的书籍。 茉莉小姐不喜欢看古老的书籍,她只喜欢看最新的杂志,学杂志上的服饰穿搭。她要做奥斯特最时髦的淑女,她可不想像玛格丽特一样当个农家女,整天都是穿棉裙,虽然方面行动干活,可是跳舞不好看。 茉莉小姐认为自己年轻漂亮,理应打扮的好看,甚至打扮得比格兰迪庄园的女主人还要时髦华丽。 她平时参加村庄舞会时,都是抢占舞会女主人的风头。 “你替我跑腿,送到琼丝夫人那里去吧,她住在楼下最北的房间。” 更何况,史密斯太太想要换掉家庭教师,她的丈夫始终不同意。 露西的家庭教师只不过是胜在年轻,有几分姿色,完全比不上年轻时候的史密斯太太。史密斯太太的美貌衰退让人感到惊讶,她与同龄人的乡绅太太们比起来,看起来更显老。 这次舞会,格兰迪庄园里除了玛格丽特,茱莉亚和安妮两姐妹都没有来参加。 詹姆斯更是不知道跑到那里喝酒去了。 整个人都是醉醺醺的。 詹姆斯喝酒都是赊账的,这些人追账都追到格兰迪庄园来。 玛格丽特是不会为詹姆斯喝酒赊账买单的,詹姆斯父母都不替他还债,她这个表亲更加不会,也没有义务替詹姆斯还债。 即使玛格丽特替詹姆斯还债了,詹姆斯也不会觉得亏欠玛格丽特,詹姆斯会认为是天经地义。 理查德就替詹姆斯还过酒钱,可惜詹姆斯不知道悔改,又去喝酒去了。 奥斯特这个小村庄里,很多村民对玛格丽特都没有深刻的记忆,在她们的印象中,玛格丽特就是理查德那个人深居简出的病弱女儿,平时都不离开格兰迪庄园,这段时间才开始出来社交。 玛格丽特在小村庄从来都不是这个重要的是人物,村民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了她上次落水,背救活。 对于其他人来说,玛格丽特毫无魅力可言。她将来继承的格兰迪庄园比她本人更富有吸引力。 玛格丽特和露西小姐一样都不说很好的结婚对象。露西没有庄园继承,他的父亲把她的嫁妆也花光了。 每次村里召开的宴会,村里的年轻绅士和淑女们都积极参加,这可是个非常好找结婚对象的机会。 科林医生的生日到了,科林太太还专门举办了生日宴会,邀请村民来参加。鉴于科林医生是村里唯一的医生,大家都来参加。 科林太太还专门买了一个巨大的蛋糕。宴会上自然也有年轻人喜欢的舞会。 年轻人参加宴会,都会去舞厅跳舞。自从理查德收养了好几个孩子后,原本只有父女两人的庄园,现在变得非常热闹。 但是小亨利一直闹着要回去,茱莉亚和安妮两个外甥女都想着要去自己的母亲那里居住,她们想念自己的母亲。詹姆斯一直都希望自己的父亲能替自己偿还债务,这样他就不用躲在格兰迪庄园,在乡村,连个像样得酒吧都没有。 茉莉小姐想要回自己家,她想要去百货商店买衣服,去公共舞厅跳舞,去图书馆买最新的杂志。 总之,所有人都对格兰迪庄园不满意,理查德碰巧是骨头疼,也管不了。还好索伦派人送来麻醉药,缓解了不少。 索伦自然也知道可能格兰迪庄园发生的事,格兰迪庄园最近都是乱糟糟的,哭天喊地。 理查德也跟玛格丽特说了,过几年后,小亨利可能会去寄宿学校,毕业后他就不会再回来了,等到茱莉亚和安妮两个也出嫁了,詹姆斯过段时间风头过了,他也会回家。 过几年,格兰迪庄园只有他们父母两个人,玛格丽特依旧是庄园的继承人。 现在格兰迪庄园还是非常热闹了,过几年就会冷冷清清的。 玛格丽特习惯了冷冷清清的生活,但是理查德喜欢热闹一样,而且理查德也过于热心,跟自己关系不好表哥的孩子,他都会接过来,即使姐妹俩的母亲还活着。 至于茱莉亚和安妮的嫁妆,她们的母亲会替她们准备。 玛格丽特依旧还是没有找到很索伦说话的机会,茉莉小姐不知道又跑去哪里了,她最喜欢跳舞了,不跳舞的时候,她就霸着安东尼太太家的钢琴弹琴伴奏。 虽然其他淑女也想弹钢琴。 露西也想弹钢琴,她也想展示自己的才华,但她生性怯懦,看着茉莉小姐霸着钢琴,她不敢上前。 舞会上,只有露西跟玛格丽特两位年轻的淑女坐在长椅上,没有人邀请。 威廉蒂芙尼前段时间进城了,他刚好回来就碰到了安东尼先生召开舞会。 “青春小姐,我在海德里看到你的父亲理查德扬先生。” “我父亲怎么样?”玛格丽特早就收到理查德的信,理查德说他很快会回来,现在都没有回来。玛格丽特不免得有些担心。 “你不用担心,他被有些事情绊住了。” “是什么事?”玛格丽特有些紧张,莫非理查德趁着她不注意,给她订了一门婚事。就比如马丁太太,她会逼迫自己的女儿结婚。通常父母无视子女的意见,逼迫她同意求婚者的求婚。 “他碰到了马丁太太。” “马丁太太!”玛格丽特想起来了,“马丁太太她一直都想介绍一位老爵士给我认识。” “也许,她是出于好意。” “她让那位老爵士向我求婚?” “也许她认为你当一位爵士夫人比在乡下庄园过完一生好。” “那位老爵士曾经向茱莉亚求婚。” “这个我也听说了,爵士比茱莉亚大十七岁。” “不,是大三十岁。”玛格丽特收到了理查德写的信,理查德在信里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大茱莉亚三十岁,也说明比理查德年纪大,玛格丽特无法接受一个比自己父亲大的老爵士当做自己的丈夫。 “那麦威爵士呢?贝尔夫人可是你的表亲,她总不会盼着你的不好吧!”威廉蒂芙尼追问。 “别提了,麦威爵士都快有外孙了。”一提到麦威爵士,玛格丽特更是痛苦。 “这其中会不会有误会?” “能有什么误会?”玛格丽特更生气了,把年轻富有庄园继承权的淑女介绍给老爵士,这用心还不明白。一定是贝尔夫人私下达成了什么交易。 贝尔夫人打算给自己的女儿找一个年轻富有的绅士,给她找的是行将就木的老头。 一时不知道,贝尔夫人和马丁太太谁更过分。 “你说马丁太太,我上次见到她,她还在抱怨茱莉亚拒绝了一个爵士的求婚。”威廉蒂芙尼跟马丁太太不是很熟悉,他照常规向马丁太太问好,随便问了一下她的两个女儿。 马丁太太当着威廉蒂芙尼这个外人直接把她女儿茱莉亚拒婚的事,抖露出来。 厨娘太太往她的杯子里放了一块干柠檬,又添上大勺的蜂蜜。 她按了按太阳穴,灌了一大口这又酸又甜腻的饮料,才感觉自己又从那种阴翳的梦里活过来。 她想,一定是昨天见了他,把他和那些充满血腥的故事情节给梦混淆了。 与此同时,阿曼特走进来用餐,满脸兴高采烈的与玛格丽特打招呼。 “早啊,玛格丽特,你是没睡好吗? 怎么眼眶黑成这样,我那儿有两只薰衣草芯的枕头,晚上给你拿去一只。” 玛格丽特冲她笑一笑,低声说道:“没什么,昨天晚上肚子疼,实在谢谢你,但枕头就不用了。” 她简单的答复两句,将杯子里的水喝完,起身去了女管家工作间,拿今天的报纸和信。 第 33 章 三十三,一更 庄园外,山峦雪后晴天,但阳光力度微弱,建筑物内部依旧湿润寒冷。 如今是十一月了,月中就是府里盘账的日子。 等账目盘完了,月底就得将各个地方的账单签掉。 到十二月,就没那么忙乱了。 在银行有信誉的大户人家,采购杂物都不用立即拿出钱来花。 每个地方的管事,每周都会写单据,向罗莎上报需要的物品数量。 然后罗莎就会统一写成采购单叫商人给送来,每一个月或者三个月结一次账。 “这是你家,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不瞒你说,我前不久发现古堡里有条暗道。”索伦放下手中的书。 “你怎么不说啊!”玛格丽特顿时明白了,脚步声和敲门声绝对不是她的错觉。 “当初我问了仆人和管家,他们都说是我的错觉。我也觉得是我的错觉,就没有多问,过段时间后,我又听到了那种声音,我直接沿着声音找,发现声音停在了书房那堵墙旁边。” “然后呢?”玛格丽特好奇的追问。“露西,你不是喜欢弹钢琴吗?快去弹啊!”史密斯太太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给露西表演弹钢琴的机会。 “妈妈,茉莉贝尔小姐还在弹。” 露西没有茉莉贝尔健康,也没有茉莉贝尔漂亮,嫁妆估计也没有茉莉贝尔多。茉莉贝尔可是贝尔夫人明面上唯一的女儿,肯定会有给她准备丰厚的嫁妆。 露西拿什么跟茉莉贝尔比,至于玛格丽特,她只有一个庄园,虽然理查德收养了外甥女外甥,玛格丽特依旧只是格兰迪庄园的继承人,她的继承人地位不会受到任何影响,她的继承权依旧在安妮茱莉亚,詹姆斯,亨利前面,露西可没有庄园继承。 如果玛格丽特能够把整个庄园当成嫁妆是最好不过的。 多少绅士连自己的庄园都没有,只能另外谋生,当个稍微体面点的律师,牧师,医生。 玛格丽特浑然不知自己身为格兰迪庄园女继承人被马丁太太和贝尔夫人当做是筹码介绍给各种各样的爵士和绅士。 马丁太太为玛格丽特拉媒保纤,也不是一时兴起。她碰巧遇到了一位绅士,虽然绅士年纪比玛格丽特大,但是他积累了不少财产。 马丁太太知道自己的两个女儿性格不如茉莉那样活泼,茉莉贝尔就像她的母亲贝尔夫人一样,过于轻浮。贝尔夫人可是海德里鼎鼎有名的交际花,马丁太太生怕自己的两个女儿会跟茉莉贝尔学得过于轻浮,反而不招绅士家庭的喜欢。 马丁太太和贝尔夫人对待玛格丽特也是一样的,给她找一门婚事。并且她们希望在这门婚事里收益,至于玛格丽特的个人意愿对于她们来说是完全不必要的。 贝尔夫人认为玛格丽特应该去老爵士当家庭教师,等爵士的妻子死了,玛格丽特就可以嫁给老爵士。,但理查德拒绝了,他的女儿还没有必要苏别人家当个女仆。 然而令贝尔夫人尴尬的是,老爵士的妻子到现在都还没有死,身体已经开始有所好转了。 贝尔夫人一听到老爵士的妻子身体好转,就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贝尔夫人赶紧自己喝一口咖啡压惊,谁知道老爵士的妻子突然好转,老爵士就不可能再娶了。 “我在书房找了很久,才发现里面有条暗道,当时天太黑了。我就没有去看,等到第二天,我再去看得时候,发现暗道的尽头被封住了,我也不知道通往那里。” “那条暗道是之前就堵住了,还是被你发现之前就堵住了?”玛格丽特更加好奇了。 “这个就不得而知了,得问古堡的前任主人。”索伦初来乍到,对拉德古堡也不是很清楚。拉德古堡几经转手,前任的几位主人,都是大领主,或 者是大主教,地方官。但都不例外,入住没过多久,就马上把古堡出售。 “那我们现在去暗道看看吧!”玛格丽特兴致勃勃。 “现在吗?”索伦有些犹疑。 “你不同意,毕竟这是你家,你的房子。” “我只是觉得你有些亢奋。”在安东尼太太家的宴会上,大家畅所欲言。 这次苏珊娜从国外回来,跟她们说了很多国外贵族的风流韵事,其中就有情妇被迫还首饰的,史密斯太太质疑苏珊娜是说谎。那里有贵族向自己的情妇要回珠宝的? “如果是科尔伯爵的话,我认为是真的,因为他的公开情妇埃莉诺曾经把珠宝都还了回去,两个人也断了联系。”索伦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大家都议论纷纷,看起来当贵族的情妇也不是什么好事,说不定还得倒贴进去。 “那这个还回去的珠宝?”玛格丽特好奇的发问。 “科尔伯爵送给他下一任的情妇。” 好家伙,原来是循环利用,玛格丽特真的不知道该不该说什么了。 “他后来的情妇心里不隔应吗?” “埃莉诺把所有的珠宝都还回去了,甚至连珍珠耳环都还回去了。” “珍珠耳环,那不是最便宜的吗?”玛格丽特本来以为科尔伯爵要的是像宝石项链,王冠这样的珍贵珠宝。 “你觉得很过分了吗?”索伦侧过身, 继续跟玛格丽特说话,“埃莉诺还把自己的黄金手镯都给科尔伯爵。” “别人找情妇都是花钱的,科尔伯爵是挣钱的!”玛格丽特都不知道怎么说科尔伯爵,“是不是还得夸一句科尔伯爵生财有道!” “好了,好了,你不要谈论科尔伯爵了。”史密斯太太对关于科尔伯爵的话题,无法插不上话。 “你们知道麦威爵士吗?他妻子的身子好转了。”史密斯太太非常神秘的话,她看向了玛格丽特。 “可不能让你的不女仆和管家知道,不然会引起恐慌。”玛格丽特赶紧交待索伦几句。 “放心,等她们到外面修剪花圃的时候,我们再去看看。” “我之前也没有在这边住过,修葺一新后,我隔了一段时间才住进来的。这是多年的老房子了。” “能不老吗?这可是中世纪的产物。”玛格丽特没有好气说,她昨天被那敲门声折磨得快要失眠了。 索伦一个人带着仆人居住在悬崖上的古堡,有点瘆人。 阴沉沉的气氛,让人很不安。 “我之前也没有想过入住,但住了一段时间后,我更加喜欢居住在田舍里。” “那我们两个过去暗道看看。” 说干就干,两个人吃完了早餐就马上行动。 两个端上了蜡烛,仔细观察了书房一番,决定从门房的壁炉下手。 “你看,这个壁炉也有通道?” “看起来古堡的秘密很多。”索伦这段感情比较忙,也没有探索古堡的秘密。要不是他一直都听到脚步声和敲门声,他都懒得去理。 两个沿着暗道悄悄的走下去,“还有多久?” “嘘。”索伦作了一个不说话的动作。 玛格丽特乖乖闭嘴。 只有微弱的烛光照耀。 尽头是一个大房间,里面有废弃的烧杯,玻璃杯,瓷碗。 “这些是什么?”玛格丽特看到都惊吓了,这难道是化学实验室? 难道还有在这里制毒?! “看着不像。”索伦把蜡烛靠近这些瓶瓶罐罐。 “这些都是用来制药的。” “什么?难怪这么眼熟。”玛格丽特想起自己在电视上播放的那些护肤品广告,什么几百前传承,贵族专享!难不成,在十九世纪就已经有私人作坊来制作化妆品。 “很显然,废弃了一段时间了。”索伦摸了摸台面,已经有了一层灰。 “这房子的前几任主人,到底是干什么的?”玛格丽特开始怀疑是不是有人借助拉德古堡来做非法生意。 “没问过,我之前也调查过,很神秘,什么都调查不到,拉德古堡在一年之内就换了三任主人。” “这些制药的瓶瓶罐罐先留着吧,说不定以后能用得到。” “我们先出去,这里呼吸不顺畅。”索伦感到快要窒息了。 “我们赶紧走了。”玛格丽特也同意,小命要紧,谁知道这些瓶瓶罐罐有没有残留毒性。 两人沿着来的暗道走了出去,出去后,感觉看到世界一片光明。 “这房子实在是太奇葩了。” 玛格丽特穿了索伦给的马丁靴回去。玛格丽特拒绝了索伦的马车送回去,她可不想因为乘坐索伦的马车又被说闲话。 拉德古堡的瓶瓶罐罐跟她家里遗传下来的非常相似。看来拉德古堡里曾经居住了一位有名的化学大师,说不定是专门制药,买入地下市场。怪不得有那么多的制药师大发横财。 更不要说是温菲尔德这种全英格兰只一两百来户的豪门,不拿放大镜给对方找毛病就算家庭和睦了。 罗茜忽然感觉到火烧眉毛。 “我这以后可怎么过呀。”她摇头,又道: “昨天晚宴,琼丝夫人特意把老夫人给她的礼物戴上了。” “老夫人见了,似乎对她印象还算好。” “难道这事已经是十拿九稳了吗?”玛格丽特疑惑的问。 第 34 章 三十四,二更 三人一路闲聊,来到排屋的小餐厅等着午餐。 罗茜絮叨她的不易,又掐了掐日子: “再过一周,索伦先生就该和梅格小姐一起出发去伦敦参加婚礼了。” 到时候她就能跟着他们离开约克一阵子,算是公费旅行。 这引得罗莎和玛格丽特很是羡慕,但她到底年龄大十几岁,不喜欢玩乐,倒打算过完圣诞就请假,回老家见见亲人。 玛格丽特不准备请假。 由于是冬季,新鲜的蔬菜水果数量稀少,她们的午餐并不如秋天一样丰富。 不过,再怎么也比大锅饭要好点。 没有想到不是索伦,没有任何人过来敲门。 “刚刚是不是有人在我卧室前敲门?” “玛格丽特扬小姐,我都没有听到。” “真的吗?刚刚明明有人在敲门,还很大声。” “玛格丽特扬小姐,我真的没有听到敲门声,不信,你可以去问管家。” “不用了。”三更半夜没必要,兴师动众。玛格丽特顿了顿:“我明天早上再问其他人。”玛格丽特自己是一个借住的客人,在三更半夜弄个整个拉德古堡的都睡不着,她就罪孽深重。 玛格丽特从小躺下,刚盖上被子,她又听到了一阵阵的敲门声。“咚咚咚” 还有非常急躁的脚步声,在门前走来走去。 玛格丽特刚跑到门口,声音就停下来了。玛格丽特发现格兰迪庄园的经营情况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糟糕,她的父亲理查德真的不会经营生意,之前他投了一个木厂,结果血本无归,理查德还打算开纱厂,但由于资金不够,无法开启。之前理查德还打算投资矿场,结果也是血本无归。 如果理查德好好经营,不乱投资,格兰迪庄园还不至于如此萧条,之前湖泊还在,玛格丽特看到格兰迪美丽的湖泊如今是属于别人的,就不由叹气。 虽然玛格丽特还不至于要出去找工作,去当家庭教师,当贵族情妇。 但是理查德再这样挥霍无度,一家子真的只能去喝西北风。 格兰迪庄园的早餐有巧克力,牛舌,茶,法式小面包。 还有煮鸡蛋,燕麦粥。燕麦都是理查德喝。 茉莉小姐一大早就抱怨,为什么没有她想吃的奶油蛋糕!也有没有她想喝的热可可。 茉莉小姐最喜欢吃完早餐就跳舞,可惜没有人弹钢琴伴奏。 玛格丽特是穿越过来的,她也没有学过古典乡村乐曲,钢琴也被理查德卖掉了。 茉莉小姐想要跳舞的话,只能干巴巴的跳。 茱莉亚和安妮也不会跳舞弹钢琴,她们虽然住在城里,可是父母都没有给她们找过家庭教师,导致她们行为举止都不像淑女。 今天下了场大雨,村里也没有那家要举报舞会。 大家都待在客厅无所事事,理查德依旧待在书房里看书,安妮和茱莉亚两个人依旧寸步不离对方,亨利困了要睡觉。 詹姆斯不知道跑去哪里喝酒去,茉莉小姐想离开乡村,乡村的舞会那里有城里的多。 茉莉小姐开始怀念起城里的公共舞厅,商店,书店。说不定在这个时候,她跟着自己的母亲贝尔夫人两个人一起去裁缝店找裁缝给她们缝制华丽的晚礼服。 茉莉小姐不经意的猜想威廉蒂芙尼先生的父母研究是谁?威廉蒂芙尼来到奥斯特这个小村庄购买土地田舍,看来是打算居住在奥斯特这个小村庄。 虽然奥斯特是个很重要的枢纽,是到达首都的必经之路。 难道威廉蒂芙尼先生打算一辈子都待在奥斯特? 不,如果她跟威廉蒂芙尼先生结婚后,她一定会的说服威廉蒂芙尼先生搬到城里居住。 茉莉小姐已经开始在幻想威廉蒂芙尼先生跟她求婚,虽然威廉蒂芙尼先生对茉莉小姐的了解,仅限于她 的名字。 威廉蒂芙尼至少跟玛格丽特跳了一场舞,知道玛格丽特是格兰迪庄园名副其实的女主人,也是格兰迪庄园的继承人。 大家都是这么介绍玛格丽特的,玛格丽特扬是奥特斯乡绅理查德的年轻漂亮女儿,格兰迪庄园的女继承人。 虽然玛格丽特很少出来社交,自从上次落水之后,玛格丽特就经常参加村里举报的派对和舞会。她还热心的带上自己家厨娘做的冷盘,比如橘子,香蕉,苹果,还有格兰迪庄园自己制造的香肠。 威廉蒂芙尼先生对玛格丽特扬小姐的影响还不错,她是个乡绅家庭的淑女。 至于茉莉小姐,是个年轻清秀的淑女,她喜欢打扮得花枝招展,很可惜的是,茉莉小姐没有完全遗传到贝尔夫人的美貌,但是遗传一部分就不错了,茉莉小姐的两个表姐妹完全就是相貌平平,就连安东尼太太这样的好心肠的太太,都会夸她们年轻活泼,实在是夸不了她们漂亮。 茉莉小姐知道其他已婚的乡绅太太们肯定有自己的外甥女和侄女们,目前在奥斯特适合结婚的淑女没有几个。 茉莉小姐再客厅浮想翩翩,想象中威廉蒂芙尼邀请她跳舞,可惜她舞到不佳,准备在客厅练习跳舞,玛格丽特正在学习绘画,她先从素描开始,她比较喜欢画肖像。 不过她也没有那么的模特给她参考,她先从画果盘开始。新鲜的橘子盛放在白瓷上,还有蕾丝桌布。 玛格丽特看到熟悉的白瓷盘子,不由想起自己穿越之前,白瓷对于她来说是司空见惯。不过在十九世纪的欧洲白瓷还是非常的昂贵,也可以看格兰迪庄园曾经也富裕过一段时间。 只可惜庄园的主人理查德不善经营,投资失败,不得不卖掉一部分的土地,田舍。 而这一部分土地和田舍,被威廉蒂芙尼先生和索伦购买。 威廉蒂芙尼还买下了史密斯先生大哥的庄园。他就居住在史密斯先生家旁边,对于史密斯太太来说,是最好不过的。她早就想上门拜访了,可惜她的女儿露西,不愿意出门,看到陌生的绅士,她都会羞涩。 那怕威廉蒂芙尼先生是他的邻居,她一看到威廉蒂芙尼先生马上就躲开。 威廉蒂芙尼还以为是不是他吓到了露西小姐。 “威廉蒂芙尼先生,请你见谅,露西一向都是这样,她一看到陌生人就躲开了。” “史密斯太太,如今,我们已经是邻居了,我还没有送你见面礼,我实在太忙了,希望你不要介意。”威廉蒂芙尼也是搬进新购买的庄园才知道,原来史密斯太太是他的邻居。 “不用了,威廉蒂芙尼先生希望你能来我们家做客。” 大雨下到徬晚才停。 索伦在格兰迪庄园的湖泊边绘画,这个湖泊几经转手,最后由索伦接手,好几个卖家都认为湖里的鱼太少了。 索伦认为是不错的去处,湖边还有几间小屋子,是平时垂钓休息的地方。 索伦会在乡间散步,在河边划独木舟。做园艺,偶尔写作,观察鸟类,绘画等。 索伦除了爱探险,他本人还是个制图师,他每去一个地方,都会画上一张地图。 索伦几乎不画肖像画,他认为人物没有什么好画的,但是风景不一样了,几百年后,这样的湖泊山林风光,不会有变化,他打算买下这里的湖泊,山林,这样就不会被别人破坏。 玛格丽特重新回到床上躺下了,敲门声又响起。 玛格丽特实在是受不了,莫非真的闹鬼!玛格丽特赶紧起床把女仆和管家都叫过来。 一询问,都没有听到卧室门前敲门声。 “玛格丽特扬小姐,肯定是你太累了,产生幻觉了。”女仆安慰玛格丽特。 “嗯,可能是我太累了。”玛格丽特附和,她不相信女仆得说法,明天她打算问一问古堡的主人索伦岗特。 玛格丽特醒来的时候,女仆已经给她备好了早餐,问她是在卧室吃,还是去餐厅吃。 “我去餐厅吃吧!”玛格丽特正好想要问索伦岗特。 餐厅里只有索伦一个人,仆人都去厨房做自己的早餐。 早餐有牛奶,黄油面包,饼干,煎牛排,意大利面,燕麦粥,巧克力,小蛋糕,煮鸡蛋,烤香肠。 还有水蜜桃,橘子,葡萄。 玛格丽特一坐下来就问索伦。 “你晚上有没有听到声音?” “什么样的声音?” “就是有人在门口敲门的声音,敲了一下又停了。” “我还以为就我一个听到。”索伦放下手中的书,“之前我问其他仆人,他们都说没有听到。” 玛格丽特更疑惑了,之前她还怀疑是自己错觉,险些被女仆带入沟里。 “可这是你家?你有没有想过他们没有跟你实话。” 刚迈出几步,玛格丽特朝楼梯那儿去,立刻就与一个女仆迎面撞上了。 是玛丽。 玛丽看见了玛格丽特,顿时脸色有些不自然,支吾了一瞬,也没说个什么。 她怀里抱着个什么玻璃瓶,与玛格丽特避开眼神,就继续从身边蹿了过去。 玛格丽特回头看着她走开,看出来她抱着的,貌似是一只酒瓶。 看着,她进了藏书室,像是去找威斯坦先生。 第 35 章 三十五,三更 她该不会是要拿这个,去贿赂威斯坦先生借书看吧? 玛格丽特感到很新奇。 难道说,是得了高人指点,终于想明白了升职加薪的秘籍。 玛丽终于打算奋发图强,提升自我,收拾收拾代替她在老夫人身边的工作了? 这是个好事啊,玛格丽特正愁没法从老夫人身边撤下来。 要是玛丽愿意顶上去做这些需要提心吊胆的工作,她还真不介意主动把机会送给她。 理查德被赶出詹姆斯家的庄园,他依旧想再次去拜访。 就连玛格丽特都想不明白为什么理查德一直都在做吃力不讨好的事。 玛格丽特跟茱莉亚和安妮聊了一会,拜别了威尔太太。 威尔太太正和茉莉贝尔聊最新的布料,没有空搭理她。 玛格丽特笑了笑,她算是明白了茱莉亚和安妮的处境了,威尔太太看起来说和稀泥,两边都不得罪,她其实是站在茉莉贝尔这边。茉莉贝尔就算挤兑茱莉亚和安妮,威尔太太当做没看见。 玛格丽特打算下次一定要跟马丁太太说一说,茱莉亚和安妮在寄宿学校的事,虽然指望马丁太太良心发现,去看望自己的女儿是一件很难的事。 自从马丁太太把茱莉亚和安妮送去寄宿学校后,她就没有去看望过一次,还抱怨茱莉亚和安妮去了寄宿学校后很少给她写信。 玛格丽特认为这是马丁太太应得,如果是她,她一个眼神都不给马丁太太。 眼看快要下大爆雨了,玛格丽特得赶紧回去。露西史密斯小姐有一颗牙齿坏了,可她的母亲并不在意。 史密斯太太认为只要不影响美观就没有必要治疗。 露西史密斯小姐实在是受不了,直接找医生看牙。医生看了一眼,需要麻醉药才能治疗,可是医生这边也缺乏麻醉药。 玛格丽特也需要用麻醉药,理查德最近不知道骨头莫名其妙痛。 只可惜这个年代压根就没布洛芬啊! 但是索伦派人送来了麻醉药。 玛格丽特回想起自己跟索伦并不熟啊! 最近一次见面,还是索伦再湖边作画,她走过来看了一眼,两个连一句话都没有说。 为什么索伦知道她需要麻醉药,就派人送过来。 玛格丽特想不通,也不去想。 理查德用了麻醉药后,情绪很多稳定下来,很快入睡。 在奥斯特药剂师是非常缺乏的,因为药剂师需要进药品的渠道。 至于医生,他通常住在几公里外的镇上。 药剂师在以前也是祭司或者是巫师之类的。 那大家口中的很多女巫,其实就是女性药剂师,很多平民女性看不起病,只能去找女巫看病,然后奇葩看好病了。 女巫只不过是给她们开了一些药,就像医生药剂师那样给病人看病。 至于可怜的史密斯小姐一直受病痛的折磨,可惜她的母亲,史密斯太太一直把重心放在了史密斯先生和家庭教师身上。 至于史密斯老太太压根就没有想起自己有这么一个孙女,她在意的是自己跟前夫的孩子。 也可能是最近天气开始变凉了,很多人都不注意保暖,生了病。 医生明显不够用了,就连镇上的药品都买完了。 玛格丽特看理查德康复得差不多,就把剩下的麻药让女仆送给露西史密斯。 村庄的人大多都生病了,不过这一切都不会影响到索伦,他的生活无忧无虑,还有自己的兴趣爱好,他身体健康。虽然他看起来脸色过于苍白,身体也过于单薄。 这让安东尼太太很担心索伦的身体,让索伦多去看看医生。 安东尼太太是一个非常热心的乡绅太太,她非常关心身边的人,她也关心玛格丽特。 索伦就是从安东尼太太那得知玛格丽特非常需要麻醉药,派人把麻醉药送过去。 索伦引起别人的注意,不仅仅是他漂亮的外表,还有他过于我行我素的行为举止。 但是鉴于他是拉德古堡的新主人,也无人得知索伦的财力如何。 众人都对有钱有势,相貌英俊的人比较宽松,恰巧索伦这两种都有。 如果索伦没有漂亮的外表,也没有惊人的财富,他在别人眼里就是一个没有礼貌的乡巴佬。 至于玛格丽特是这么认为的,一开始大家都觉得索伦是个古怪的人,但是大家看到的他容貌和财富都赞叹不已,不知道是赞叹他的财富还是容貌,或者两种都有。 索伦一般都不参加村里举报的舞会,就算参加都是中途就离开了,他从不跳舞。 这一点跟理查德一样,理查德情愿跟安东尼先生一起打牌都不愿意去舞池邀请淑女们跳舞。 索伦过于年轻,更何况他也没有透露出想要成家的意愿。 大家都把目光放在威廉蒂芙尼先生身上,大家都纷纷猜测威廉蒂芙尼会娶什么样的妻子。 威廉蒂芙尼已经在奥斯特买了庄园,他似乎有在奥斯特安家的愿望。 女儿还没有成家的太太们,都把目光投向了威廉蒂芙尼。把女儿嫁给威廉蒂芙尼,就可以天天跟女儿见面了。 史密斯太太也是这么想的,恰巧露西生病了,她邀请了威廉蒂芙尼,但是威廉蒂芙尼只是例行拜访,对露西也没有过多的关照。 而且她还看到茉莉小姐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上前跟威廉蒂芙尼搭话。 史密斯太太非常懊悔,她经常盯防玛格丽特,却忘了茉莉小姐,茉莉小姐也跟她的母亲贝尔夫人一样的轻浮风流。 再看看自己不争气的女儿露西,露西从不都不会主动跟绅士搭话,就是绅士们主动跟她聊天,她说话也是磕磕巴巴的。 而露西更关注自己的病重,她被自己的病重折磨,都不能起来练钢琴跳舞,甚至只能喝些燕麦粥,烤牛肉和烤鸡,露西更是看不见,露西本身就很瘦弱,生病之后,更加凭消瘦,十五岁的露西跟十二岁的孩子差不多。 史密斯太太不关心自己女儿的病情,史密斯先生更加不关心。史密斯先生甚至不关心露西以后晚上嫁起那里,要嫁 给谁。因此,史密斯作为一个非常不近责任的丈夫和父亲,他压根就没有给露西准备嫁妆。 史密斯先生忙着和家庭教师调情,史密斯太太忙着抓奸和从新找家庭教师,史密斯家现在一团乱。 安东尼先生的女婿,霍桑爵士看到索伦时,总感觉自己好像在那里见过索伦。 突然想了一下,索伦有点像埃森王妃伊丽莎白! 但是也不是很像,安东尼先生见过埃森王妃伊丽莎白的儿子,索伦比埃森亲王菲利普的儿子还要漂亮。 索伦又姓岗特,索伦岗特,岗特异地姓氏,不得不让人浮想联翩。 “我感觉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霍桑爵士直言不讳。 “很多人都跟我说这个过这句话。”索伦听到过不少这样的话,例如,你很像我认识的人一个人。 “索伦先生,请你稍等片刻,我这有几句话跟霍桑说。”霍桑爵士的太太苏珊娜赶紧把他拉走。 悄悄得跟霍桑爵士说:“我觉得索伦先生更加像埃德蒙王子。”霍桑爵士的妻子也觉得索伦很眼熟。 “可是埃森王妃伊丽莎白不是在芙兰公国吗?” “伊丽莎白很快就不是埃森王妃了,埃森亲王菲利普很快就会另外娶一个新的王妃。”霍桑爵士的太太苏珊娜安东尼捅了捅霍桑爵士的胳膊。 玛格丽特在回去的路上才发现自己的鞋子坏了。 羊皮短靴的鞋底完全被泥水泡开了。 这意味着,玛格丽特得穿着没有鞋底的羊皮短靴回到家,这跟光脚穿鞋有什么区别! 唯一的区别,就是玛格丽特光脚穿鞋,别人不知道,她还有个鞋帮子当掩护,别人都不知道她的鞋底已经全部泡开了。 索伦刚好骑马从外面回来。 玛格丽特一路上都没有看到几个人,就算索伦不算是熟人。 玛格丽特也有赶紧上前打招呼。 “索伦岗特先生,索伦岗特先生,请你等等!”玛格丽特连忙追了上去。 “……”索伦听到有人在叫唤他,这里荒无人烟的,怎么可能有人叫唤他!肯定是他的错觉。索伦没有停下来,反而说快马加鞭。 “索伦岗特先生,索伦岗特先生。”玛格丽特在后面追赶。 在小村庄出现了一幅非常诡异的画面:一个年轻的时候黑衣绅士骑马在快马加鞭,另一个蓬头垢面的淑女在后面追。 玛格丽特“啪”的一声摔倒在地,玛格丽特也不想继续去追赶索伦,别人可是六条腿,他两条腿追不上。 索伦听到叫唤声听了下来,似乎有人摔倒了,连忙下马回过头来看。 玛格丽特已经摔倒在泥土里。 “玛格丽特扬小姐?”索伦走近一看,果然是玛格丽特扬小姐。“真的是你。 玛格丽特并不深问,又想起来这消息还得告知梅兰妮一声。 就与哈洛特告辞,起身回去,打算写个便条,明早再找人给梅兰妮送去。 这会儿,过道里全是放了工,打算收拾收拾洗漱休息的仆人。 玛格丽特走了两步,就遇到玛丽捧着本什么书在艰难的啃,有不认识的词汇,还划出来标记上,念念有词的在扫盲。 心无旁骛的,也没瞧见旁边经过了什么人。 见状,玛格丽特感觉心里稳稳的,十分安心。 第 36 章 三十六 回了房,玛格丽特将书桌收拾了一通,打算写便条。 台子上的油灯灭了,她忽然发觉屋里没油也没蜡了,于是起身,去敲了敲隔壁梅尔小姐的门。 梅尔小姐给卡洛琳小姐上课比较多,在搬到她隔壁之前,玛格丽特与她接触的并不多。 成了邻居后,二人总打照面,偶尔借东西使,是常有的事。 她便是个小商人的女儿,在女校读了几年,因为琴弹的好,才应聘上家庭教师。 一半这种出身的家庭教师,比较适合给大户人家带学龄前的孩子。 自从詹姆斯走后,玛格丽特就轻松了很多,她非常讨厌詹姆斯的到来,可詹姆斯不是这么认为,他认为自己是格兰迪庄园未来的继承人。理由是,他可是男嗣! 玛格丽特可没有把他得话放在心上,格兰迪庄园又不是爵产,完全是理查德购买的,与詹姆斯以及他的家族没有半分钱关系。 玛格丽特多次警告理查德,如果理查德执意要替詹姆斯还债,他们就是无法给厨娘和马车夫发工资,就连马车都供不起,以后理查德出行只能走路,或者乘坐公共马车,自己去厨房做饭。 理查德一想到自己要亲自下厨,就打消了替詹姆斯还债的念头。 “我听说,理查德先生要替詹姆斯还债。”茱莉亚还是不太相信,她认为詹姆斯很快就回去返回格兰迪庄园,他完成把自己当成格兰迪庄园的继承人看待。 “我不允许他这么做,我跟他说了,他要是替詹姆斯还债,他得自己下厨做饭。” “噗呲。”安妮一下子笑出声了。可史密斯太太不是这么想的,她非常担心玛格丽特嫁不出去,觊觎她的丈夫。 这场宴会结束后除了史密斯太太,大家都很开心。 玛格丽特刚回到格兰迪庄园,贝尔夫人的马车就停在庄园。 贝尔夫人这次是来看望茉莉小姐的,她很久没有见过她的女儿,她还是关心自己的女儿,但是她虽然关心自己的想法女儿,对女儿得教育是放纵的。 “妈妈。”茉莉贝尔看到自己的母亲过来看望自己,她非常的高兴,并且很得意洋洋向茱莉亚和安妮炫耀。 前几天茉莉贝尔个茱莉亚安妮吵了一架,说茱莉亚和安妮被自己的母亲抛弃了,不像她,她只是开格兰迪庄园做客,而茱莉亚和安妮是被收养。时间久了,她们就被玛格丽特扬当做女仆对待。 茱莉亚和安妮吵架都吵哭了,理查德连忙从书房出来阻止,那一天玛格丽特刚好在安东尼太太家里。等到她回到格兰迪庄园,这场风波已经停止了。 玛格丽特还是发现这几天茉莉贝尔和茱莉亚安妮两个不太符合。 “亲爱的茉莉,我也很想你。” “玛格丽特扬小姐,我想跟你单独谈谈。”贝尔夫人把目光放向了玛格丽特身上。 “好的,贝尔夫人,我们去客厅谈。” “你要不要去当情妇?”贝尔公馆里,今天来了一位贵妇人。 “让玛格丽特扬当情妇,难道就不怕她下毒吗,也不是没有过来被情妇下毒的贵族,以玛格丽特的性格,说不定也会下毒。”贝尔夫人的闺蜜劝她。 贝尔夫人已经跟贵族开下海口了,“她只是一个乡下的村姑,能被我引荐是她当情妇,已经是她荣幸。”贝尔夫人万万没有想到玛格丽特会拒绝。 “我听说奥斯特来了两个优秀的单身汉,说不定玛格丽特扬把心思放在哪里两个单身汉身上,嫁给未婚有资产的绅士,也不比当贵族的情妇差。” “索伦岗特太年轻了,他估计得过去六七年才会结婚,至于威廉蒂芙尼先生,我认为他不会找一个下乡的淑女结婚,那怕是女继承人。” “索伦岗特,著名的美少年。”贵妇人也听说过索伦岗特,索伦岗特之所以在上流交际圈出名,就是因为他们的美貌。“只不过他不太说话,我都想当他的教母!” 以她的年纪当索伦岗特的母亲绰绰有余。 “可不是,他就算结婚也得到六七年后,再过六七年,茉莉都快成老姑娘了。”贵妇人劝贝尔夫人,“不要再挑挑拣拣的,再下去,茉莉就成了老姑娘了。” “亲爱的,我也想过让茉莉赶紧嫁出去,有爵位的没有资产,有资产的没有爵位,有资产有爵位的,年纪又大,有资产有爵位的年轻爵士,都想娶一个大贵族的千金。”贝尔夫人希望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有钱又有爵位的年轻贵族。 贵妇人一想到自己闺蜜的女儿,虽然有几分姿色,但是性格过于轻浮风流,也没有任何才华,脑子也不够聪明,爱好奢华,过于虚荣,就算有声望的乡村绅士都不愿意娶她为妻。当然她作为贝尔夫人的闺蜜是不会,跟贝尔夫人说的。贝尔夫人一心想用自己的女儿攀高枝, 茱莉亚和安妮走后,玛格丽特开始整理好庄园,把茱莉亚和安妮的住的寝室封住,如果茱莉亚和安妮来格兰迪庄园做客,可以让她们住进去。 玛格丽特在格兰迪庄园还真发现了不少药品,还有些毒药,不过这些毒药都是用来杀害老鼠的。 理查德看到女儿搜出的药品,他终于想起来了,这些都是他表哥抵押给他的,当初他表哥没有钱还理查德,就用药品抵押。理查德看到表哥经营困难,也同意,只不过药品多得有些吓人,完全可以开个药店。 就连玛格丽特本人都觉得,强迫我当情妇,我真的会下毒! 玛格丽特内心在咆哮。 当初就不应该让理查德跟贝尔夫人有来往,这段亲戚就该早点断掉。 看起来贝尔夫人依旧不死心,不知道她是不是也打算安排自己的两个外甥女去当情妇。 玛格丽特怀疑扬家族是不是把淑女当成杀手培养,只有药剂师才能悄无声息的给贵族们下毒。 理查德的家族除了他没有从事,其他人都是药剂师从事制药配药,当然也有一些从商,但也是跟药品相关。 虽说是买一些药物,但是也小赚了一把,可理查德没有赶上。 如果贝尔夫人知道玛格丽特扬祖上是药剂师,她绝对不会接受玛格丽特去当情妇,毕竟乡绅的淑女当情妇这件事,对于贵族是司空见惯的。但是被情妇毒死,则是一件会被政敌耻笑的事。 即使被情妇毒死,也很难找到证据,埃森亲王安德烈的叔叔就是被自己的情妇毒死,因为法官找不到证据,最终也只是驱逐情妇离开芙兰公国。 芙兰两代埃森亲王的风流韵事,可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现在已经成为了奥斯特这个小村庄的茶余饭后的谈资。 霍桑爵士刚刚从芙兰公国回来,他刚回到安东尼太太家,就很多人围上来问他,埃森亲王安德烈菲利普是不是打算跟自己的王妃离婚。 霍桑爵士虽然一路上也听到不少风言风语,就连在游船上也一直听他们谈论埃森亲王安德烈的婚姻状况。 “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家说什么?”玛格丽特实在想不明白贝尔夫人的脑子是怎么想的的,他自然知道贝尔夫人是趁着准男爵的夫人病重,就已经和准男爵茉莉贝尔的父亲已经谈恋爱了,准男爵的夫人一死,他们马上结婚,不到六个月就生下了茉莉贝尔。 “你现在想要维持体面的生活,就是给一个贵族当情妇。”贝尔夫人自己就是这个过来的,她当初嫁给了比她大将近三十岁的老爵士。 “我对我现在的生活很满意,不用你操心。”玛格丽特认为自己回去后要跟自己父亲理查德说一说,让他和贝尔夫人少来往,如果有可能的话,尽量不要跟她有接触。 “那个威廉蒂芙尼先生可不会娶你们这样没有丰厚嫁妆的淑女,至于那个索伦岗特小先生,他确实是个美男子,可是他至少得过六七年才会结婚。”贝尔夫人替玛格丽特分析一通,她真心觉得自己是为了玛格丽特好,才让她如今当伯爵的情妇。没有想到玛格丽特这么不领情。 “难道你愿意一辈子都在奥斯特这个小村庄吗?”贝尔夫人不明白玛格丽特为什么会拒绝,没有那个淑女不喜欢华丽的宫廷裙,漂亮的珠宝首饰。在宫廷豪华的的夜宴上,衣香鬓影,宾客如云,觥筹交错,每个淑女都努力展现出了自己最优雅的一面吸引贵族。 “我乐意,我高兴,我喜欢,这里空气多清新,不像宫廷那样,宫廷里勾心斗角,宫廷外车水马龙。” “我知道,你不会一辈子当情妇的,伯爵会给你安排一位爵士作为丈夫。”贝尔夫人误以为玛格丽特怕一辈子没有名分。 “即使我给伯爵当了情妇,也不会娶我,对不对?”玛格丽特反问。 这一下子问,可难倒了贝尔夫人,很少有贵族愿意娶与自己身份不相配的平民女子为妻,即使那个女子拥有广袤的土地,丰厚的嫁妆,庞大的庄园。 就只有芙兰公国埃森亲王菲利普愿意娶小伯爵的女儿伊丽莎白斯蒂芬妮。 伊丽莎白家里就只剩下爵位,比律师穷。 当初菲利普一意孤行,无视双方悬殊的地方,娶了伊丽莎白。 如果不是理查德经营不善,玛格丽特凭借着格兰迪庄园可以一辈子衣食无忧。 “贝尔夫人,你可不要忘了,我祖上可是药剂师,那些贵族们听到我是祖上是药剂师,恐怕会退避三舍。”玛格丽特当然知道贵族最怕什么,不怕情妇变心,也不怕妻子发现自己偷情,最怕的是被投毒。 有不少贵族是被自己的情妇投毒致死的,埃森亲王菲利普的舅舅出轨情妇,被妻子投毒致死。 他死后,菲利普才得已继承他得爵位。 “贝尔夫人,我问你,那些贵族的情妇被厌弃后的下场,你应初都听说了,我听说情妇被伯爵单方面分手后,可说要把伯爵送的珠宝还回去的。”玛格丽特阴阳怪气的说。 抠门的贵族,又不是没有。 “格兰迪庄园的厨娘厨艺还不错。”茱莉亚赶紧打圆场。“上次煎得牛排就不错。” 茱莉亚看玛格丽特是个有自己主见的人,完全不会跟着理查德的意见走。茱莉亚也承认理查德先生是个老好人,有时候他太过于昏聩了,他既然愿意替詹姆斯还债,詹姆斯欠下的那些债务都是他花天酒地导致的。真的昏了头脑,詹姆斯可是个得寸进尺的混账。 “理查德先生是个好人。”安妮说。 玛格丽特也同意自己的父亲事个老好人,可这个老好人就是自己的父亲,就不太妙了。理查德总是热心的帮助自己的亲戚和身边的人,玛格丽特并不反对,但是得在自己富裕的情况帮助下,格兰迪庄园杜入不敷出。 玛格丽特严重怀疑,是不是理查德把庄园的钱都补贴给了亲戚,才导致庄园入不敷出。 玛格丽特的怀疑不是没有根据的,当初贝尔夫人嫁给老爵士的时候,理查德还送了不少黄金首饰给贝尔夫人。贝尔夫人这么多年一直都还没有提到过理查德送给她结婚礼物。 “如果他只是个普通的好人就好了。”玛格丽特认为理查德只要不要太过于昏聩,识人不清,就是一个非常好的绅士。 像詹姆斯这样的人,理查德还以为他能改邪归正。 玛格丽特嗤之以鼻,还是詹姆斯能改邪归正早就改了。 “不过,当初住在在格兰迪庄园的时候,那些人跑到格兰迪庄园追债,又是晚上,黑灯瞎火的,安妮和我都害怕极了。”茱莉亚回想起来,更是害怕。厨娘已经回家了,马车夫跟理查德还玛格丽特去参加舞会。 茱莉亚和安妮两个人吓得瑟瑟发抖,不敢出声,大气都不敢喘。 “那你们当初怎么不跟我讲说!”玛格丽特知道詹姆斯会被追债,可没有想到,那帮人大晚上敢过来,说不定詹姆斯会直接把格兰迪庄园的物品去抵债。 安妮和茱莉亚之所以不敢说,是因为她们两个认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果说了,詹姆斯会被赶出去,搞不好詹姆斯还会怪罪她们,对她们进行报复。 “不过也不能怪你们。”玛格丽特想了想,那段时间詹姆斯实在是太过于嚣张,说不定茱莉亚和安妮怕他。 毕竟詹姆斯体格那么大,真打起来,茱莉亚和安妮两个未必打得过他,庄园有没有其他人。 玛格丽特愈发认为庄园的仆人不能辞掉,主要是提防詹姆斯又过来搞事。 玛格丽特认为自己对詹姆斯已经够仁尽义尽,天知道!理查德每次去詹姆斯家的庄园,都被赶出去,一次都没有得进去。玛格丽特才不会像他一样屁颠屁颠的去拜访。 “我要是技差一筹,甘愿让位。” “况且,夫人这里工作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我倒宁愿去梅格小姐身边,恨不得能长久的留在她身边。” 说完,玛格丽特指着她的旧草稿。 “请吧。” 听完她的话,玛丽也不管这么多了,她提起笔,一板一眼的开始照模板套。 有玛格丽特盯着,过了大约一个多小时,玛丽将抄写好的几封信拿给她看。 她看着,玛丽的字迹还算干净,十封里面只有三封挑出了错词,重誊就好。 按照套话的模板,倒是无功无过,能用。 … 第 37 章 三十七,一更 不一会儿,二人到了老夫人面前。 玛格丽特查缺补漏,确保万无一失后,将信件递给她查看。 老夫人垂头,略翻了翻,点头没说什么,“就这样吧。” 虽然字迹没那么好看,句子套的不算连贯,但已经可以对付一阵子了。 玛丽听了,弯起唇角,松了一口气。 门外响了两声,贝思进来通知夫人,镇上的牧师到了庄园里的小礼拜堂。 玛格丽特在威尔太太这里喝下午茶,如坐针毡,恨不得早点结束。 她又不是眼瞎,自然看到了茉莉贝尔对她不屑的眼神。 可威尔太太看到了。并没有阻止茉莉贝尔的无礼行为。 真让玛格丽特看到头疼,她看了看茱莉亚和安妮,估计姐妹俩也没有收到 马丁太太突然再婚对茱莉亚和安妮造成了莫大的伤害。 马丁太太逼着茱莉亚嫁给了她不喜欢的老爵士,茱莉亚拒绝了。 马丁太太为了更好的物质生活,她不得不选择再婚。就是她不再婚,也不是活不下去,她的前夫给她留一比财产。虽然有这么一笔财产,会过得非常拘据,马丁太太逼迫自己的女儿嫁给老爵士,自己再婚。 只有茱莉亚才知道,马丁太太逼她嫁的那个老爵士根本就是比她大十七岁,而是整整比她大三十岁,完全可以做她的父亲,要是再大几岁,完全可以当她的祖父。 “马丁太太,你放心,茱莉亚和安妮的寄宿学校离格兰迪庄园不太远,我有空就和玛格丽特一同看望她们。” “哦,太感谢了,理查德。”马丁太太非常感激理查德,有理查德在,她就不用大老远的跑过去看着茱莉亚和安妮,虽然一年大概只有两次看望自己女儿得机会,马丁太太并不需要这个机会,有人能代劳她,最好不过了。 “理查德,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了。”马丁太太办完了事,打算回去了。 “马丁太太,你慢走了。”理查德送马丁太太到门口,亲眼看到她上了马夫,才回屋里。 理查德不由叹了口气,看起来马丁太太真的打算放弃茱莉亚和安妮两姐妹。 茉莉贝尔的挤兑。科林医生举办舞会。 玛格丽特以往都不参加的,但是她突然想到了自己家的那些药品,她得去一趟。 令人意外的是,露西史密斯小姐不在场。 上一次史密斯太太带着露西小姐露面还是在安东尼太太家欢迎霍桑爵士的宴会上。 “天啊!怎么会把史密斯小姐送去寄宿学校。”她们讨论的是史密斯一家的家务事,即使史密斯先生的妹妹早就出嫁了,村里的人还是习惯称呼她为史密斯小姐。 “我的外甥女去一年的寄宿学校,都快把身体搞垮了,什么东西都没有学掉。” “可不是,我听说,吃的都是干面包,平时连黄油都少的可怜,在寄宿学校学的都是一些针线,算账,家政,还不如请家庭教师来家里教,起码我放心,在寄宿学校,孩子被虐待都不知道,是不是安东尼太太?” 突然被cue到的安东尼太太,安东尼太太没有把女儿送去寄宿学校,也没有请家庭教师,她是任由着苏珊娜自由长大,长大后的苏珊娜嫁给了霍桑爵士,夫妻两个到处在欧洲各国做生意,前段时候,她们还去了芙兰公国。 “我对寄宿学校不是有了解,不过我看到很多孩子都是面黄肌瘦的,不过得看寄宿学校校长的安排,有些寄宿学校伙食还不错。”安东尼太太在苏珊娜未出嫁前,恨不得苏珊娜跟天天她身边,那里舍得让苏珊娜去寄宿学校。 “玛格丽特扬小姐,你怎么忍心让茱莉亚和安妮去寄宿学校?”有位好事的太太突然向玛格丽特发难。 “这位太太,送她们去寄宿学校的是她们的母亲,不是我。”玛格丽特被突然提到,心里也不爽。 “我也认为在寄宿学校能算账,认字也不错,最好能学到一些淑女的礼仪。”也有人赶紧出来打圆场。 “露西,怎么不来参加舞会,上次听说她牙齿痛,这次她来舞会,可以问问科林医生。”也有人注意到史密斯太太和露西没有来参 加舞会。 科林医生是村里的医生,史密斯一家是村里病号最多的家庭,第二就是玛格丽特杨的家。 史密斯老太太经常生病,史密斯太太间歇性生病,露西总是各种小病不断,但是史密斯先生认为这点小病无足挂齿。比如露西这次牙齿痛,史密斯先生认为是露西太大惊小怪了,还是科林医生去给史密斯太太看病时,顺便给露西看牙齿。 “科林先生,露西的牙齿怎么样了?” “恐怕不容乐观,得去城里找专门的牙齿才能治疗。”科林医生摇了摇头,他不擅长牙科。 “连你都看不了,看来露西史密斯小姐得造老罪了,就是治牙齿要花费很多钱,不知道史密斯先生会不会有意见。” “露西史密斯小姐得牙齿会不会影响到她的择偶?” “如果是大门牙肯定会?” 玛格丽特有些搞不清状况,怎么一下子话题就变了,从露西的牙齿,突然跳到了她择偶,上次她送给露西的麻药应该有效果吧。 “索伦岗特先生跟露西史密斯小姐年纪差不多,我认为他们两个可以慢慢培养感情。” “你们是在说索伦岗特跟露西史密斯年龄差不多?”玛格丽特感到惊讶。 “是的,露西已经十五岁了,马上快十六岁了索伦岗特先生现在也十六岁了。”安东尼太太笑着说,她一直都是把索伦岗特当初孙子辈来看待,看到索伦岗特,她就想到自己的小孙们。 玛格丽特听到索伦岗特的年龄,吓了一跳,她总以为索伦是故作老成,可不就是故作老成。她以为索伦已经成年了,毕竟他个子不矮。 他完全就是一个未成年,可爱的正太。 一想到索伦在二十一世纪还是一个读高中的正太,未成年,玛格丽特对他之前不礼貌充满了宽容。 毕竟她在读高中的年纪,也做了一些匪夷所思的事,现在回想起来,只想抠脚。为了装酷不理别人,一身都是黑的,非常哥特风。 怪不得没有人说索伦要娶妻,以他的年纪,估计得再过六七年才会结婚。 可是他经常参加绅士们的活动,导致大家都把他当成进入社交的成年人。 像史密斯太太,今年才把自己的女儿带入社交圈。 露西本来就是内向,不爱说话的人,跳舞也跳得磕磕巴巴一样,跟玛格丽特一样。 玛格丽特以前索伦看过英伦剧,看电视剧学了一点舞蹈。 玛格丽特不怎么跳舞,她都是看着别人跳的。 二索伦也一样,村里来参加舞会的年轻人,只有她们两个不下舞池。 以前再格兰迪庄园时,她们两个人主动疏远茉莉贝尔,尽量不跟茉莉贝尔待在同一间房间。 本来以为离开了格兰迪庄园能够摆脱茉莉贝尔,未曾想到在威尔太太这边,又碰到了茉莉贝尔。 茉莉贝尔在威尔太太这边要居住多久,也未曾得知。 以玛格丽特看来,如果茉莉贝尔没有订婚,她会一直待在威尔太太身边。 “威尔太太,你身体怎么样了。”玛格丽特还记得茱莉亚和安妮给她写信,在信中,威尔太太一直都在抱怨自己的想法身体不太好, “好很多了,只是现在学校的学生太多了,有些烦人。”威尔太太的工作还是算是轻松,只是现在寄宿学校招收的学生越来越多了,威尔太太的压力一下子增加。 茱莉亚和安妮住在威尔太太家中,她还帮助洗衣做饭之类的,完全就没有空闲的时候。 茉莉贝尔当然不会洗衣做饭,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不让她这个老祖宗是十指不沾阳春水。 她居住在威尔太太家中,时时刻刻都不会忘记自己身为一位淑女是不会去干体力活的。 在客厅里,她们一直都在谈论茉莉贝尔的成人礼。 但是在奥斯特这个小村庄办成人礼,用芙兰公国的裁缝用来制衣太过于奢侈,一般都是要结婚,购买婚纱,才会想去聘请芙兰公国的裁缝。 “不像有些 人,自己的母亲都不过来看。” 茱莉亚和安妮听到这样的话,有些憋不住了。 玛格丽特一看威尔太太似乎并没有打算阻止的意思。 “茱莉亚,安妮,我父亲前几天碰到们的母亲,我有些话让我转达给你们,我到后院说吧。”玛格丽特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即使马丁太太说的不是什么好话,她现在还对茱莉亚拒绝了老爵士的求婚耿耿于怀。 玛格丽特实在是受不了这种氛围了。 茱莉亚连忙拉着安妮走出去,反正她们姐妹两个一直都不受威尔太太的重视,威尔太太面对茉莉贝尔在言语上对她们姐妹的的指桑骂槐视而不见。她那姐姐安妮,还觉得威尔太太是个好人,茱莉亚可不这么觉得,威尔太太如果真的说好人,她早就阻止了。 “茱莉亚,安妮你们什么时候回寄宿学校。” “茉莉小姐她……” “没问题,房间安排在哪里?” 玛格丽特知道她今天忙,就没多想,问了她,得到答案,就下楼去,去了南翼。 隔壁就是索伦先生的房间,走廊里男仆们一人拎着两三个牛皮手提箱箱子。 鱼贯而入,将这些箱子摆在了套间的玄关里,密密麻麻的垒起来,堵了一路,从走廊就能看见。 玛格丽特顿时心里就有点打鼓。 这么多行李,房里能安置的下吗? 她就知道,能主动安排给她的不会是什么好活儿。 庄园里的套间通常都什么东西也不缺,只需要客人自备几套衣物就能住。 但看箱子的大小与数量,贝兹夫妇先是把一切需要用到的针头线脑都带来了。 这会儿,还在不断往里送,似乎才冰山一角而已。 第 38 章 三十八,二更 玛格丽特镇定下来,先在门外拦住一位男仆。 “后面还有多少东西?” 男仆累的直喘气,想了想,答道:“已经搬完了一车,还有两车。” 玛格丽特噎了一下。 她勉强点点头,避让着箱子,走入玄关内。 “可茱莉亚和安妮就是认为你抛弃了她们。”理查德记得他刚把茱莉亚和安妮接到格兰迪庄园时候,茱莉亚和安妮两个人抱着对方哭,“妈妈不要我们了。”安妮哭出声,茱莉亚不敢说话,他赶紧堵住了安妮的嘴。 “理查德先生,我希望你能够体谅我,我也是迫不得已的,我绝对不是想要抛弃她们,我一直以来都希望和她们住在一起,但是我的新丈夫不同意。”马丁太太依旧对茱莉亚拒绝爵士的求婚感到愤愤不平。 “如果茱莉亚没有拒绝爵士的求婚就好了。” “恕我冒昧,那位爵士比茱莉亚大多少岁?” “三十岁。” “那就不奇怪了,说不定茱莉亚都求婚者当成是父辈看待。”理查德有理由认为,茱莉亚把爵士当成是自己的父亲,万万没有想到爵士向她求婚,她一时接受不了,也是很正常的。 如果爵士当初向马丁太太求婚,马丁太太也不会拒绝。茱莉亚也不介意多一位继父。 “不说这个了,玛格丽特最近怎么样?”马丁太太问了起玛格丽特。 “她最近身体好很多了。” “她订婚了没。”“贝尔夫人,你应该听过埃莉诺的事吧!”玛格丽特 贝尔夫人冷眼相待。 贝尔夫人当然知道埃莉诺的事,埃莉诺跟了科尔伯爵很长一段时间,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她是被动与科尔伯爵分手,最后还得把科尔伯爵所赠的珠宝首饰一并还了回去。 贝尔夫人心想,玛格丽特怎么知道的,这件事也只在她们交际圈流传。 贝尔夫人认为不是每个情妇都像埃莉诺那么倒霉,也不少情妇最后都转正了。 贝尔夫人一看她无法说服玛格丽特,就赶紧带着女儿离开格兰迪庄园。 格兰迪庄园最近也不太平。先是詹姆斯的债主追债追到了格兰迪庄园。 詹姆斯本来还指望着理查德卖掉格兰迪庄园替他还债,可没有想到理查德无动于衷。 他一定要说服理查德,没有男继承人,还留着庄园干嘛?难道理查德真的打算留给自己的女儿玛格丽特。 为什么不打算卖掉格兰迪庄园? 如果格兰迪庄园能让他詹姆斯继承就好了,如果不能还不如卖掉。 在奥斯特把庄园留给自己亲生女儿,也不是没有的事。安东尼太太就打算把自己家的庄园和田地都留给自己的女儿苏珊娜,安东尼先生也同意这一切以后都给自己的外孙们。 安东尼太太还为自己女儿女婿得到来准备宴会,邀请了奥斯特的绅士太太淑女们。 詹姆斯在乡村闷得慌,转眼就跑到海德里寻欢作乐去了。 马丁太太那边,她借着想女儿的借口,把女儿接走。然后直接把茱莉亚和安妮都送去寄宿学校,她是亨利的婶娘,也把亨利也接去寄宿家庭。 理查德也无法阻止,说到底马丁太太是茱莉亚和安妮的亲生母亲。 茉莉嫌弃庄园无聊,她就回到海德里。 格兰迪庄园现在只有理查德父女两人。 父女两个人吃完早餐,就在书房看书。 “你不觉得格兰迪庄园很安静吗?我有点不习惯,玛格丽特。”理查德问女儿。 “爸爸,我并不觉得,走认为跟往常一样,爸爸你喜欢就好了。”对于玛格丽特来说格兰迪庄园安静和热闹,都没有差别。 “爸爸,我打算再去农场一遍。”罗拉太太新开的磨坊,也可以帮助科林医生磨草药。 科林医 生最近从遥远的东方购买了一些草药。 玛格丽特也跟其他人一样感兴趣,就去瞄几眼。 玛格丽特看到科林医生带过来的药材,是以前她经常接触的,樟脑,丁香,肉桂。 玛格丽特心里有了主意,她突然灵光一闪,她可以自己根据原材料来要研制药品, 樟脑,腊,薄荷油,丁香油,肉桂油这些都可以用来制作成膏药,可以用来消除疼痛,还有擦伤,鼻塞,头疼等。甚至是蚊虫叮咬,主要用于外用。 玛格丽特根据自己的前世记忆,根据手中的材料,研制出自己的独家秘方。 可惜这个药方,没有厂家愿意生产。 今天村庄的磨坊开业,磨坊主人罗拉太太非常的热情好客。宴会上有烤火腿,烤香肠,刚煎好的牛排,有巧克力,曲奇饼干,红茶,咖啡。还有绅士们爱喝的啤酒。罗拉太太还专门制作了水果沙拉,蔬菜沙拉。 索伦自然也过来参加。 年轻的索伦金发碧眼,光坐在一旁,不说话,完全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玛格丽特也看向索伦,不过她看索伦的眼光,与其说是欣赏美少年,还不说是看到了一个一掷千金的潜在投资商。 她还专门趁着人少的时候,去找了索伦,怂恿他投资制造药品。 索伦一脸问号,“你看着我像大怨种吗?” “嗯,不像。”玛格丽特也知道自己打动不了他,“相信我,靠这一款药,说不定我们就能致富,甚至还能名流千古。” “你跟那些能手搓大力丸的古老东方帝国的术士有什么区别。”索伦若有所指。 “原来你也知道大力丸。” “还要去吗?”理查德一年到头都没有去过几次自家的农场。 “是啊!”不然她们父女吃什么,主要靠农场,玛格丽特为什么格兰迪庄园在理查德的经营下,只是入不敷出,要是过分讲究排场的话,格兰迪庄园早就破产了。 “爸爸,上次在安东尼太太宴会,我听她女婿霍桑爵士说了,索伦长得很像埃森王妃伊丽莎白。” “伊丽莎白啊!我应该见过,不过那个时候,她只是伯爵的女儿,还不是王妃。”理查德努力的回忆,可惜他都记不起了,“我实在是记不起了。” “可怜的茱莉亚和安妮,亨利,都不知道他们过得怎么样。”理查德不由想起自己两个外甥女和小外甥亨利。 “爸爸,如果你不放心的话,我有空就去寄宿学校看看她们。”玛格丽特还专门询问了一下安东尼太太,才知道寄宿学校一般都建在山林或者乡村附近。 茱莉亚和安妮所在的寄宿学校离这里也不太远。 玛格丽特过段时间就去看望茱莉亚和安妮,当然如果理查德愿意出远门的话,她也愿意带上理查德。 “不知道,她们过得怎么样,不知道她们的母亲,什么时候把她们接回格兰迪庄园。”理查德依旧在喋喋不休的谈论这个话题。 “爸爸,就算她们离开寄宿学校,回去也是回去她们继父的家,马丁太太虽然再婚了,依旧是她们的亲生母亲,除非她们结婚,不然她们会一直都留在自己母亲身边。”玛格丽特也不是没有见过奥斯特到了年纪未婚的淑女,她们一般都会跟着母亲居住。 当然,除了史密斯家。史密斯太太刚嫁过来就对未出嫁的小姑子充满了恶意, 没多久,史密斯太太就让自己的丈夫把小姑子送到了寄宿学校,史密斯先生想了想,反正寄宿学校收费也不高,过几年就可以嫁人了,也就同意了。 从此史密斯太太就跟小姑子接下了梁子。 史密斯先生只知道自己的妹妹在寄宿学校过得很不开心,为什么不开心,史密斯先生只忙于享乐,才不会关心自己的亲妹妹。 史密斯太太自然是知道自己的小姑子在寄宿学校过得不如意,不仅如此,在寄宿学校,还差点得病死了,现在也留下了后遗症,身体也不好。 “史密斯太太想害死我!”史密斯太太小姑子临走离开村庄说了这么一句话。 如今史密斯太太听说理查德的外甥女们被自己的母亲送去寄宿学校,她不由得想起自己的小姑子,只能期盼两个年轻的姑娘好运。 如果让史密斯太太再次选择,为了家庭的和睦,她还是愿意送小姑子去寄宿学校。 “她上次为什么拒绝了一个富有伯爵的求婚?” “我不记得,当初玛格丽特说她还不想结婚,就拒绝了那个伯爵。” “愚蠢,真的是愚蠢!”马丁太太听了之后特别生气,她不明白茱莉亚和玛格丽特,一个两个都放弃了富裕的物质生活,拒绝了求婚,“玛格丽特,她以为她是谁,拒绝了伯爵的求婚。” “当初你没有骂醒玛格丽特吗?” 今日,玛格丽特左右斡旋,来回操心,累了一整天,回宿舍之后连上吊的力气都没有。 烧了两壶水泡澡,她连晚饭都没吃,卷进铺盖里,头一沾枕头就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夜半,炉膛里的火焰都还没有完全熄灭。 漆黑不见五指的房间里,玛格丽特忽然蹙了蹙眉,挣扎着醒了过来。 她睁开眼,眼睛直勾勾盯着天花板,好像可以看清那些木梁的纹路。 又做梦了。 是恐怖又无厘头的梦。 她感觉自己在某个幽长曲折的建筑里游走,然而,身后有恐怖的怪物在追逐她。 可每次当她要逃出去,就会被绊倒,被恐怖的怪物找到。 但怪物触碰到她之后,梦境又会坍塌,导致梦过的一切东西重来。 直到她精疲力尽,选择破窗逃生,一跃而下,这才惊醒。 不过醒来之后,她还是什么都不记得。 玛格丽特锤了锤脑袋,要是能记起来多好,还能当素材写进小说里。 她也睡不着了,点上几盏油灯和蜡烛,披衣服起身,在桌后写了一会儿东西。 直到眼睛感觉疲倦,又重新去睡觉。 … 第 39 章 三十九 第二日清晨,大雪。 日头乌压压的,直到八九点天色才明亮起来,让人一点也不想离开温暖的床榻。 玛格丽特早餐时特意问了贝思,得知老夫人上午要与府邸里住着的客人们一起在楼下大餐厅用早餐,社交应酬,就又回了排屋。 不必想,这顿早餐一定又是一顿交锋,也很耗费时间,不必她早早去等着。 她回宿舍里摸鱼写稿,到了十点左右,已经开始写第三个故事《血色手印篇》 算算时间,今明两天就能彻底写完,等后天下山去一齐寄出去。 这才收拾收拾,穿上厚外套,出了排屋,去主宅里。 宅子里住的人多了,仆人往来的更频繁,逐渐也热闹了起来,不复往日的幽静。 她上楼的时候,正见到玛丽已经取来了报纸和信,站在在玄关等着她来。 “夫人用餐回来了吗?” “刚进去。”玛丽说道。 玛格丽特瞧着里头贝思在,便叫玛丽干活儿,独立自主的完成准备工作。 玛丽点头,拆开信封,展开报纸,在玛格丽特的叮嘱下,不到半个小时就完成了。 随后,玛格丽特又带她进屋去。 老夫人上过了盥洗室,刚坐下,似乎心情不太美好,有些兴致缺缺的,对她们二人爱答不理。 玛格丽特看在眼里,教玛丽处理完工作,她便出来。 转身在储物间里寻了贝思,找她打听缘故。 贝思手里拿着老夫人的鞋,在表面刷油,她低着头:“自然是因为贝兹先生。” “贝兹先生对夏洛蒂小姐的这门婚事十分不看好。 贝兹夫人说,过完圣诞,春天她想带夏洛蒂去伦敦社交,老夫人还没答应,但也不好直接拒绝。” 现在老夫人就是拖久了不订婚,怕克林顿中校转身娶别人了。 那她这么久以来对布奇子爵的帮助,和布局谋划都打水漂了。 贝思说完了这件事,直起腰来,又道: “还有琼丝夫人,在贝兹夫人口中受了好大的尖酸。” 贝兹夫人瞧不上她那儿,丈夫一死,马不停蹄就打算跟曾经的情人再续前缘,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这么多年都有奸情。 言语中,多有影射。 客厅里,玛格丽特和索伦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你不去跳舞?”玛格丽特绝对打破写尴尬的局面。 “你怎么不去?” 那是因为我是现代人,没有学过古典舞,我会的那点交际舞,都是在电视剧看的。玛格丽特内心在咆哮,不过她还是维持笑容,“可能是露西小姐,今天不在,你才不想跳舞把。” 科林医生还专门过来询问索伦为什么不去邀请淑女跳舞,是不是狩猎受伤了,索伦不喜欢狩猎,也不喜欢钓鱼。他最喜欢登山和在乡间小道散步。索伦说什么都不去跳舞,他对上流社会的舞会都不感兴趣,更加是乡间的舞会。 索伦和玛格丽特就在舞厅旁边的窗边坐下来,静静的看着淑女和绅士们翩翩起舞。 科林太太还担心他们两个饿了,还专门的派人给她们端来糕点。 索伦还没吃早餐,科林太太还安排了黄油面包和咖啡,“索伦岗特先生,你先将就吃点黄油面包,快到午餐了,有考好的牛排和乳鸽,还有肉汤。” 没过多久,科林太太又派女仆送来苹果,普通,橘子,曲曲饼干,巧克力。看来安东尼太太真的怕他们饿着。 跳舞的绅士和淑女们都不觉得饿了,他们两个不跳舞的年轻人开始享受大餐。 其他的太太,绅士和淑女也不满,他们在跳舞,索伦和玛格丽特两个人就开始吃上了“正餐” 但这是女主人科林太太安排的,他们也只能咬着牙才不满咽下去。 “索伦岗特先生,你听说露西牙齿坏掉的消息吗?”科林太太跑过来跟索伦说话。 “我现在听说了。”索伦确实不太关注村庄的消息,现在村庄史密斯一家的话题不断。 先是史密斯先生出轨家庭教师,然后就是史密斯太太和露西两个人接连生病。 这次科林医生举办舞会,史密斯太太没有带露西参加。 “你应该多去看看露西,露西真时候一个惹人怜爱的小姑娘。” “我认为露西史密斯小姐现在最主要的是好好养病,如果我们频繁的拜访她,会影响到她养病。”索伦回答的滴水不漏。 “威廉蒂芙尼先生也去看望了露西小姐,还打算请人露西小姐画了一幅画。索伦岗特先生,你不是会画画吗?” 玛格丽特在一旁也是看明白了,科林太太想要撮合索伦和露西,可是说不定史密斯太太想要撮合威廉蒂芙尼和露西。 如果威廉蒂芙尼再次看望露西,索伦也去探望,两个碰到,岂不是修罗场。 不过玛格丽特倒是很期待,这段即将发生的三角恋。 玛格丽特在一旁静静的聆听,不去打扰他们的谈话。 “玛格丽特扬小姐,你订婚了没?”科林太太突然问玛格丽特。 “还没有。”玛格丽特还专门问过理查德,有没有给她订了乱七八糟的婚约。理查德想了想,他确实没有给玛格丽特订过婚。 “也该订婚了,再等下去就变成老姑娘了,那就太可怕了。” 玛格丽特并不认为方科林太太口中的老姑娘有什么值得可怕的,理查德去世后,玛格丽特将会继承格兰迪庄园,还有一些土地和农场。只要她不讲究排场,随意挥霍,像詹姆斯那样享受奢侈生活,导致债台高筑。她就可以稳稳当当的过完一辈子。 “玛格丽特,你有没有想过把庄园给你的表哥或者表弟们。” “科林太太,那是我父亲留给我的庄园。”玛格丽特心想,自己家的庄园,她还想着要好好经营壮大规模。 “也对,毕竟格兰迪庄园不是爵产,可以留个女儿当嫁妆,玛格丽特扬小姐,这可是一次不小的嫁妆。” “科林太太,我不打算把格兰迪庄园出售。”真把格兰迪庄园出售了,玛格丽特和理查德父女俩真的只能喝西北风了。 “玛格丽特扬小姐,一个淑女没有嫁妆,可是嫁不到好人家。” “我并不否认嫁妆的重要性,只是格兰迪庄园对于我们父女俩来说,太重要的,我不会把它卖掉。”玛格丽特真把格兰迪庄园卖掉了,真的只能去打工,当家庭教师,或者裁衣工。 “索伦岗特先生,你的拉德古堡修葺的如何。”科林太太见与玛格丽特无法交流婚恋问题,就重新把话题转回到索伦身上。 索伦发现了拉德古堡的许多秘密,比如拉德古堡地下有一条通往河边的密道。 索伦不会跟科林太太说,如果他跟科林太太说了,第二天全村人都知道了。 格兰迪庄园的厨娘开始准备今天的下午茶,至于茱莉亚和安妮,两个人也没有请家庭教师来进行教学,两个人只能去逛格兰迪庄园的花园。 本来茱莉亚和安妮的母亲打算把她们都送去寄宿学校,自从她们两个人都被接到了格兰迪庄园,她们的母亲刘没有再过问。 茱莉亚和安妮两个外甥女每天都在翘首以待自己的母亲写信过来看望她们,可惜令她们失望了,母亲没有写信给她们两个,也没有打算看望她们。 厨娘在厨房煎牛排和烤面包。 今天的午餐就是奶油面包和牛排,但是亨利很想吃点布丁或者蛋糕。 玛格丽特只能安慰亨利,她也看到茱莉亚和安妮也很久没有吃过蛋糕。 玛格丽特传上红色长外套,戴上手套,系上大檐帽的帽带,戴好帽子,准备到了隔壁镇上取蛋糕。 玛格丽特订得蛋糕,事草莓奶油蛋糕,小孩子很喜欢吃。 茱莉亚和安妮两姐妹问很喜欢吃,但是她们两个人寄人篱下,不说什么。 茉莉小姐在格兰迪庄园完全是坐不住的,她到处去参加舞会,那怕没有邀请她,她也一样去参加。 在打猎的时候,理查德还在想事情。理查德先生这次运气很不好,他没有打中猎物。 理查德也没有猎狗。 安东尼先生今天运气还不错,他打了好几只野兔,他的外孙看到野兔一定会很高兴,他看着一天沉闷的理查德,开始询问:“理查德,你最近怎么一点都不开心。” “我在想你其他的事。”理查德不善于经营庄园,导致他负责累累,前段时间才把债务还清,再这样下去,恐怕就连仆人都雇不起了。 “理查德,你有没有想过当药剂师?”安东尼先生也知道理查德的处境。 “安东尼先生,不瞒你说,我也打算过。”理查德的祖上就是当药剂师,贩卖药品。 “可惜啊!我没有学过制药配药。”理查德年轻的时候对制药配药不感兴趣。 “理查德,现在也有不晚,你有许多表亲都是从事这一行的商人。” 理查德的表亲都是从事制药的商人。 玛格丽特见理查德回来开始找以前家族留下的制药古籍,满脸问号。 “这些都是我们祖上留下的,我们祖上是祭司,通过贩卖药品的钱建成了格兰迪庄园。” 玛格丽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格兰迪庄园还是通过制药配药建成的。 虽然理查德这一辈已经不从事制药配药,而是玛格丽特又是女孩子,他也不打算让玛格丽特从商,当药剂师。 理查德干脆让玛格丽特学绘画,可惜玛格丽特三天钓鱼两天晒网,就连素描都是画到一半就不画了。 玛格丽特穿越过来更是连铅笔都没有动过,她上一次看到别人绘画还是在湖边,看索伦画画。 如今看来从事药剂师就是最简单的工作,她不需要会拉丁文和希腊语。 比如茱莉亚和安妮的父亲就是一名商人,他从事制药配药,当然也不需要他亲手制药配药,他有一些工人,也有自己的工坊。 茱莉亚和安妮的父亲去世后,没有能够出面接受他的生意,家境一落千丈。茱莉亚和安妮的母亲干脆打算再嫁,但是她的新丈夫不愿意接受她两个女儿,她只能托付给理查德。 理查德年轻的时候跟茱莉亚和安妮的父亲关系不好,毕竟一个无所事事,不从事生产的乡间绅士,而茱莉亚和安东尼的父亲则是一名商人,他需要理查德投资他制药产业。 两个人不欢而散,理查德也投资过木厂,可惜他失败了,后来他也想继续投资纱厂。 如今表哥已经去世了,他的遗孀改嫁,理查德把他的两个女儿都接过来。 如今理查德有想起自己的表哥是位商人,也是药剂师,他打算重振起家族的产业。 梅格小姐穿着镶皮草的灰色呢绒斗篷,戴着厚实的手套,露出来鹅黄色的裙摆,被玛格丽特扶着上了车。 索伦穿着靛蓝色毛呢圆尾长外套,戴着高筒帽,粘了一身的洁白飘雪,俯身进了后面一辆车厢。 玛格丽特在前车里挨着梅格小姐坐好,吉娜,嘉妮坐在对面。 马车夫与男仆管事们在车后坐好,轻轻扬起辫子,车轮嗡嗡的碾压着已经清除过,又结了一层雪白道路,缓缓驶出门洞。 玛格丽特坐在车里,手中抱着上车时不知谁给塞来的几只牛皮水袋。 里面水还热着,车厢里也并不冷,她肺腑里哈出一道白雾,等马车行到半山腰,扭头朝后看去。 法尼奈庄园发灰的石墙已经朦胧在山色中,雪势不大,飘舞在山谷间,她被车厢带着正向前,身后的建筑物逐渐变小。 对这个上辈子让她摔死的地方,忽然冒出种莫名的牵扯感。 玛格丽特收回目光,看向前方。 第 40 章 四十,一更 不久,马车就驶出了山丘,来到平缓的原野上,原离玛格丽特熟悉的那个小镇了。 如今正是寒冬腊月,上午是见不到一点太阳的,到了正中午,天色变蓝,雪渐渐停下,阳光钻出来。 整个原野都变成了水晶洞,即便是路旁牛圈里最不起眼的石墙,也披着霜花,在光照下晶莹洁白。 车轮碾压着石子路上的冰冻,在耳畔“噼里啪啦” 玛格丽特的脚下有放着碳火的脚炉子,她感到温暖,望出窗去,心里盘算着到了伦敦要做的事情。 婚礼一共耽搁三四天,主人家参加舞会要社交,无需仆人跟随,她们主要是住在下榻的宅子里负责生活起居。 至于,酒鬼詹姆斯,肯定也想找一个富有的淑女,而且还得是嫁妆不菲的年轻女子,并且千方百计想让有丰厚嫁妆的淑女嫁给他。 贝尔夫人马上写信让茉莉防备着詹姆斯,如果詹姆斯向她求婚,一定不要答应,至于其他人也要注意,千万不说出去与威廉蒂芙尼先生任何相关的事,不然茱莉亚和安妮会捷足先登。 在奥斯特里,如今最开心的事莫过于安东尼太太了,她嫁出去的女儿如今也回到了奥斯特看望她,还带来了自己的女儿儿子们,只不过有几个孩子实在太小了,不能和大家一起玩耍。 至于安东尼先生,女儿回家不影响他打猎,他还是一如既往的爱去打猎和钓鱼。安东尼先生还去约了理查德先生。 理查德这几天总是待在家里面看书,也想出去走动走动,也答应了。 格兰迪庄园里面,茱莉亚和安妮两个姐妹再练习跳舞,茉莉小姐无所事事,她正在镜子前准备搭配好下次参加舞会的服饰,茉莉小姐特别钟意绿色的裙子,当她看到玛格丽特也有一天绿色的裙子,心里面非常生气,凭什么玛格丽特扬也跟她穿一样的衣服。 茉莉小姐当然认为自己爱玛格丽特扬高一等级,因为她的女儿父亲可是一位爵士,只可惜他的父亲的爵位不能世袭。 玛格丽特那条绿色的裙子没有那么茉莉小姐的那么花哨,也没有那么多花苞,也没有蕾丝镶边。 玛格丽特纯粹是去看到裁缝店刚好有一件绿色的长裙,玛格丽特也不想再量尺寸做衣服,刚好绿色长裙很玛格丽特的身材合适,她就是买了下来。 他绝对没有想到茉莉小姐想要的那么多。“我是说真的,这真的一款很好用的药物。”玛格丽特非诚恳。 “那你为什么找我,不找其他人。” “如果茱莉亚的父亲还活着,我可以用她的药坊,可惜了他是死后,马丁太太不懂经营,把药坊贱卖。”玛格丽特听到马丁太太直接把那些药品贱卖,整个人都炸了,如今茱莉亚家里的药坊只剩下一个空架子,无人关看。 马丁太太还准备装修,租出去。玛格丽特连忙让理查德去阻止,不知道现在还来不来得及。 “那你父亲呢?像你们这些的淑女,就算做生意,一般都是跟着父亲的。”索伦说的没错,海德里也有不少做生意的淑女和太太们,但是她们都是跟父亲或者兄弟一起谈生意,很少有单独见客户。 “他是他,我是我,你是知道的,我父亲想开纱厂,他不会铤而走险。”玛格丽特至今都不明白理查德想要开纱厂的执着,明明家里就可以接着祖辈药剂师这一行业,继续从事制药配药,偏偏理查德不愿意他非得要跟别人不一样。他有自己独特的想法。 他也想做生意,不过他的生意一般都是亏本的。 玛格丽特劝了理查德好几次,干脆继承家业,当一名药剂师,制药配药两手抓,也可以雇人。 可理查德不愿意制药,他认为自己亲自制药配药会有失绅士的风度。 玛格丽特彻底没了劝理查德的心思。 “我父亲不愿意,他认为绅士干活是一件很丢脸的事,就算请工人,药剂师本人也需要亲自去工厂看制药流程。”玛格丽特把整个村庄的人都想了一遍,就只有索伦合适。 科林医生他还缺少药品,他也需要一个药剂师当助手,可他雇不起。 “你上次不是发现在你的城堡里有个秘密暗道吗?我可以用那些制药工具,都不用买了,有现成的了。” “谁知道那些制药工具是什么年代留下来的。”索伦认为玛格丽特利用上古制药工具制药的设想太过于简单粗暴,他喝了一口红茶。 玛格丽特像是不知道饥饿口渴一样,一直都在喋喋不休的说,她谈论自己的配方有多么好。 “几乎没有什么副作用,真的很好啊!虽然只是外用,千万不能内服。” 科林医生一见到索伦就特别的高兴,拉着他在一旁谈生意。 科林医生最近也有生意要做,他需要索伦也能加入。 虽然按照卡斯亚王国的律法,索伦还未满二十岁,很多权限都是被限制的,比如大额财产的支出,必须需要他的监护人签字才行。 可科林医生不管这些,他现在非常缺乏药物,尤其是麻药。 所以药品非常紧缺,科林医生又不会制药,在市面上的药物非常的昂贵,就算科林医生找人帮他制药配药,也是一笔巨大的开支,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乡村医生,那里拿得出那么出钱来。 他盯上了索伦,这个年轻漂亮且富有的绅士。 任凭玛格丽特舌灿莲花,索伦屹然不动。 科林医生认为自己的机会来了。 玛格丽特也打算休息一会,她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那么的费心费力的去说服一个人,结果人家软硬不吃。 “亲爱的玛格丽特扬小姐,你的药品效果真的有那么好。”玛格丽特的一套说辞没有说服索伦,却吸引了罗拉太太。 “是的。”“与其当家庭教师,还不如嫁个有钱人。”史密斯太太突然插话。史密斯太太对家庭教师这个职业没有好感,她的丈夫就是出轨家庭教师。 “苏珊娜如今已经是准男爵夫人。”史密斯太太也懊悔自己当初干嘛不嫁给爵士,嫁给年纪比她大,又没有钱的史密斯先生。 安东尼太太的女儿苏珊娜在前几年嫁给了准男爵霍桑爵士,成为了准男爵夫人。玛格丽特刚刚冒出要当药剂师得想法,被太太们无情的打断。现在这个时代都是以嫁个有钱的丈夫为荣,而不是找份工作。 玛格丽特没有见过苏珊娜,她来到这个世界刚一个月,奥斯特很多村民都没有见过,也没有去过大城市,这一个月里,她一直都是在小村庄度过,她只好先借故离开宴会。 拥有庞大财产的美少年索伦决定来买下偏僻的古堡,他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他也不想出去交际。 它也是不出去社交,外人对他的来历愈发好奇。 外人把他的信息传得沸沸扬扬的,甚至国王私生子的传言都出来了。 这个玛格丽特是真的没有想到。 她万万没有想到罗拉太太也想有减肥的烦恼,罗拉太太体态丰腴,脸色红润,完全看不出有需要减肥。 “减肥的需要另外的药才行。”玛格丽特可不敢说她这款药能减肥。 “有没有吃着吃着就能瘦的药?” 玛格丽特更加无语了,合着你不想委屈自己的嘴,又想变瘦。 可茉莉小姐不是这么想的,她认为玛格丽特扬肯定是看到她那天漂亮的裙子,想在舞会压过她的风头,才特意买一条绿色长裙。 茉莉小姐的那条绿色长裙是那么的好看,领口镶满了绸缎做的绿色花苞,还有泡泡袖,袖子和裙边都有蕾丝镶边。 舞会上的淑女太太们一般都会穿白裙或者黄色的裙子,都是清新典雅款式,很少有像茉莉小姐这样颜色鲜艳的。 所以玛格丽特扬跟她一样穿绿色长裙,一定是在舞会在争夺威廉蒂芙尼先生的目光,威廉蒂芙尼来到奥斯特第一次跳舞,就是跟玛格丽特扬一起跳舞的。 正好茉莉小姐胡思乱想的时候,女仆已经做好了早餐。 格兰迪庄园今天的早餐,是,牛奶,大麦粥,煮鸡蛋,三明治,水果沙拉,烤香肠,烤冷兔子,还有餐后水果。 茉莉小姐今天对早餐还是比较满意的,身为爵士的女儿,茉莉小姐养尊处优惯了,但是贝尔夫人对早餐没有多大的要求,她忙着交际跳舞,早餐有三明治和咖啡就可以了。 今天理查德要出去打猎,厨娘特意准备丰盛的早餐,还给她理查德准备好了午餐,理查德中午估计是在外面吃午餐,所以厨娘给理查德做好了三明治,冷烤香肠,冷烤牛肉带去野餐,还给理查德先生的酒囊灌满了葡萄酒。 玛格丽特一早就听说理查德要出去打猎,玛格丽特一想到理查德难得出去一趟,也不阻止他,让他注意安全,骑马不要那么快。 理查德让玛格丽特也不要往农场跑,实在是太不符合一个淑女的作风,其他人肯定会笑话玛格丽特。 玛格丽特认为,她们吃笑话就让她们笑话去,难道那些绅士淑女们,她们自家没有庄园那边?她 就不信他们对自家的农场不管不问。 不过玛格丽特还是预料错了,绅士太太淑女们都是不从事生产,他们对自己家的农场一无所知。 车里还是很宽敞,玛格丽特把梨干儿拿出来分享,罗茜说她已经四五年没去过哈罗盖特了。 “嗯,我也许久没有去过了,不知道温泉别墅还有没有变样子。” 梅格小姐说着,她这几年度假去海水浴场比较多,来哈罗盖特反而少了。 但是,她在这里投资了一家很有名的土耳其浴场。 梅格小姐一说出来是哪家店,玛格丽特就立马想了起来,她上辈子倒是去过,且还去的勤快。 可到了这年代,泡一次就要两先令,她的主业周薪却只有六先令,这么一想还是挺贵的。 不过,临走前梅兰妮送来了帕特森爵士助手寄来的信和稿酬,进账十个英镑。 先已经有了二十镑的积蓄,又加上这十镑稿酬,现在玛格丽特已经有了三十几镑的积蓄。 40-50 第 41 章 四十一,二更 她并没有带上很多钱,绝大部分都锁在庄园宿舍的衣柜里面,一部分塞在床垫里面,还有枕头芯里也有。 主打一个鸡蛋分篮子放,左邻右舍都住着管事的,还是很安全。 至于现在,车顶的箱子里放着姨父给的的十个英镑,登完报纸后剩下的才是她的。 她随身带的小口金包里,塞着两个英镑和一些零钱,这些是给人带东西要花销的,她还想着要给自己买点什么。 下午三点左右,马车驾驶进了一座古朴优雅的小城市,哈罗盖特。 哈罗盖特是个旅游城市,也是富贵闲人们度假的好来处。 从高高的拱形石桥上经过,跨越了飘着许多小船的河流,一进入城内,便可以看见街道两旁标致的建筑。 史密斯太太自己本身只是一个木匠的女儿,她的弟弟也只是一个小农场主,她算不上是淑女,他婚前在奥特斯的地位还比不上玛格丽特这个没落乡间绅士的女儿。 史密斯太太自己不是淑女,她要把自己的女儿培养成淑女,可惜事与愿违。 她女儿的行为举止愈发的不像淑女。 而索伦不仅买下了拉德古堡,还把拉德古堡的附近庄园也买了下来。 那一片森林湖泊庄园都是属于索伦的。 而安东尼先生非常的羡慕,如果有那么大片的森林湖泊,他肯定天天打猎钓鱼。 玛格丽特这次也打算好好经营自己家的庄园,虽然自己家的庄园很小,甚至有一部分已经被她的父亲卖出去了。 理查德还打算把整个庄园都卖出去,但是被弗兰西斯阻止了。 玛格丽特认为他们可以通过庄园提高收入,比如在湖泊里养鱼,好好的种植橘子,可以买到城里去。 庄园要好好的留着,说不定还可以东山再起。 至于仆人,不需要那么多。 最后只留下厨娘和马夫。 毕竟是乡绅最后的体面了,不可以裁掉。 玛格丽特也同意,毕竟考虑到父亲要经常出远门,马车和马夫都留下来。 庄园也有可能要开宴会,厨娘要留下来。 格兰迪庄园的女仆少了很多,玛格丽特的妆容都是自己弄,衣服也找外面的裁缝。 理查德几乎不管庄园的任何事,现在又玛格丽特负责庄园的一切事物。 从安东尼太太家吃完下午茶回来后,史密斯太太就生病了。 史密斯先生认为是安东尼太太家的茶点不新鲜才导致自己妻子身体不舒服的。 这点上玛格丽特等人可以作证,安东尼太太家的糕点是没有问题的,她们吃了没事。 安东尼太太也是好心邀请史密斯太太过来喝下午茶,看来下次森林午餐就没有必要叫上她。 玛格丽特刚来这个世界还不是很适应,每天她都在庄园的花园度过,在现在不会有人过来打扰她。 安东尼太太还邀请了她参加林中午餐,来到这个世界,除了父亲理查德,安东尼太太也是为数不多对她释放善意的人。 玛格丽特还需要更多了解这个世界,目前她生活在十八世纪末,十九世纪初阶段。 书房里的书都是一些古书,再加上村里的人对时政都不关注,她无法知道整个社会的现状。 拉德古堡附近都没有跟靠近,因为一到晚上就听到鬼哭狼嚎,真的没有想到还有人敢把拉德古堡买下来。 安东尼太太使劲去打听消息,只是短短一个月就修葺一新。古堡的新主人很快就搬进去住了,还把附近的庄园都买了下来。 看来新主人就是大富豪,就是不知道新主人有没有结婚。 安东尼太太最爱做媒,如今她看到玛格丽特还没有结婚,她心里那个急。 玛格丽特是个年轻的乡村淑女,拉德古堡的新主人也是个年轻人。一男一女再般配不过了,安东尼太太打算给玛格丽特做媒,安东尼太太也不是乱做媒的,当初她就不看好史密斯太太跟史密斯先生,首先夫妻年龄相差太多,没有共同话题,很多话就讲不来。 史密斯先生完全是贪恋美色,而史密斯太太则是想要过上富太太的生活,但史密斯老太太可不好相处,之前史密斯先生都订了好几次婚,因为史密斯老太太胡觉蛮缠,都以失败告终。 他们一早就打算把玛格丽特嫁给自己的丈夫,史密斯太太抱着这样的想法,导致她又生病了,她生病与安东尼太太家的糕点没有任何关系。 史密斯太太害怕自己死了之后,史密斯先生会马上娶玛格丽特,她产生了怀疑,她怀疑玛格丽特给她下毒。 “史密斯太太,你看玛格丽特现在越来越像淑女了,难道还不值得欣慰。”安东尼太太看着玛格丽特精心的为大家准备的午餐,感叹到,玛格丽特越来越懂得跟邻里相处。 殊不知,这句话更加刺痛了史密斯太太的心,自己不是淑女,她希望自己的女儿是啊!她的丈夫无论怎么说也是一个庄园主,她比不上玛格丽特就算了,为什么她的女儿也比不上玛格丽特? 玛格丽特也是乡绅的女儿,她的女儿也是。玛格丽特是格兰迪庄园的女儿,这一点也不会因为她出嫁而改变,除非理查德真的贫困潦倒到要卖掉格兰迪庄园。 “哦!是吗?”史密斯太太语气充满嫉恨,她之前可听说理查德已经买掉了一些树林,准备把湖泊卖掉。 “可不是嘛!”安东尼太太一直都是大大咧咧的,丝毫没有感觉到了史密斯太太提到玛格丽特时的不悦。 “玛格丽特如今也有担当起可自己身为格兰迪庄园女主人的责任来了,我希望她尽快让格兰迪庄园焕发出光彩。” 安东尼太太看到玛格丽特自从落水后就打起来了精神,她非常的激动,他预感玛格丽特将来一定能干出一番成就。 但是史密斯太太不这么认为,她认为自己如果是格兰迪庄园的女主人,她会做的比玛格丽特更好,她会更加的管理好仆人。 “可我听说玛格丽特连梳洗的女仆杜雇不起了。”史密斯太太非常不屑,至少她家还是雇得起女仆,也有女仆专门就是照顾史密斯老太太。 史密斯老太太年纪大了,愈发的不爱动,有时候爱使唤自己的儿媳,更不是女仆。 导致婆媳矛盾不断,史密斯先生的大哥是位商人,他跟自己的妻子孩子都是居住在城里。 史密斯老太太能使唤的只有史密斯太太了,史密斯太太跟自己的妯娌关系不好,认为都认为儿媳,都是嫁入史密斯家,凭什么他们一家子不愿意留在庄园里照顾史密斯老太太。 他们当然不愿意,就连安东尼太太这个非常有同情心的人,都同情史密斯先生大哥一家。 “大哥大嫂,也真的,为什么不愿意搬回庄园一起照顾老太太。”史密斯太太开始抱怨起史密斯先生大哥一家,除了她自己,就连她女儿,所有史密斯家族的人没有一个能逃脱史密斯太太的谩骂。 “亲爱的史密斯太太,毕竟史密斯老太太不是他的亲生母亲,是继母。”安东尼太太忍不住提醒,史密斯太太口中的“大哥”可是跟史密斯老太太没有一丁点血缘关系。 史密斯太太的大嫂也没有必要照顾自己的丈夫的继续兼丈夫继母带过来的儿子。 史密斯老太太的跟前夫生的大儿子至今都没有娶妻。 史密斯老太太年轻的时候心高气傲,认为自己的大儿子应该娶一个富有的庄园女继承人。 像格兰迪庄园的这样小庄园,她还看不上。史密斯老太太一直对前夫念念不忘,史密斯老太太的大儿子是她跟前夫生的。 她非常疼爱自己的大儿子,史密斯老先生更喜欢自己跟前妻生的亲儿子,史密斯先生没有得到过父母的关爱。 虽然庄园也给了一部分史密斯先生,但是史密斯先生的大哥也得到不少土地,他们还搬到了城里住,史密斯先生大哥一家都是从商,开裁缝店,贩卖成衣,生意还不错,生活过得比史密斯先生这个乡绅还要好。 他写的是长篇故事,探讨些让人不明觉厉的战争与社会主题的故事。 所谓写作,其实看似只是一个大类,其实里面还有很多细分支。 像是写这样题材的作家,他们更被上流社会认为是正经书,加以讨论和吹捧,用来装点自己的品味。 但凡涉及到仇恨,爱情,悲戏剧,在如今的舆论里就会遭到审视和贬低。 玛格丽特与她们聊了一阵,又惊讶的发觉,其实写这种宏大的题材并不赚钱。 “我见过稿酬最高的,写的是俗套的爱情故事,加印了五万册,还被改成了舞台剧,版权费拿了一两万。” 那女仆说的直摇头,仿佛是个令人感到恐怖的事情。 第 42 章 四十二,一更 这就是小说作家与文学作家的区别了。 但是,宏大严肃的题材再不赚钱,也更加容易出版,总比写故事册子的三流作家要更容易赚钱。 这位女仆的雇主一本书能有三千镑的好收入,很正常。 即使是到了许多年后的十九世纪末,小说作家也被认为是感性的,不理智的,难登台面的。 所以,小说作家的职业前景更加两极分化。 但也有那混出头的,一本小说可以赚上数万镑,虽然不受上流人士追捧,但精彩圆满的故事却受普罗大众的喜爱。 “亲爱的史密斯太太,难道女仆非得要灰头土脸吗?打扮的干净些,大家看着也舒服。”玛格丽特在一旁听了很久,史密斯太太不仅对家庭教师有意见,对年轻爱打扮的女仆也有意见。 玛格丽特当然见过有些乡绅太太不允许女仆穿白纱裙,免得客人分不出谁是主人,谁是仆人。 有些乡绅家就不分这些,女仆厨娘,太太小姐都是穿白纱 裙。史密斯老太太如今还是偏爱自己与前夫生的大儿子,她把和前夫生的大儿子留在身边,大儿子至今都没有娶妻生子。 自从她改嫁到奥斯特后,她就把大儿子片刻不离的带在身边。 史密斯老太太当年还穿着黑裙子就嫁入了史密斯家,她丈夫才刚死没有多久,就迫不及待的改嫁。 索伦之所以购买拉德古堡,是因为这里有许多秘密,为了不惊吓到其他人,为了揭开秘密,索伦干脆把拉德古堡买下来。 索伦之前就是悄悄的来过古堡,拉德古堡几次易主,甚至当过临时的修道院。 村民还听说在一百年前,还许多少女不明不白的死在古堡,因此很多贵族一看到这些传闻,说什么都不敢买,转身就走。 但是索伦就买下来了。面对传闻,索伦一般不回复,也不去解释。 这是一个座古老的庄园,里面的拉德古堡更是中世纪的产物。相传这座古堡的第一任主人是个伯爵,由于伯爵的后人经营不善,不得不把古堡连带庄园出售。 索伦把古堡连带庄园都买下来。 索伦喜欢这里平静的湖泊和森林。 只可惜在几年前,在这里淹死过一个年轻的家庭女教师。 村民都不敢靠近湖泊,湖边的杨柳也没有人修剪。 索伦让仆人保持原来得面貌,这里的景色几百年来,都未从变过。 至于索伦是国王私生子的传言,就是史密斯太太传过来的,她认为一个年轻长相不俗的男人,为什么不在城里待着,城里有那么多的画展,有许多高级的舞会,肯定是不得见人的秘密。 而且索伦长得那么漂亮,肯定是国王漂亮情妇所生的,是国王的私生子。 史密斯太太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虽然她丈夫出轨了家庭教师,但不影响她说她别人闲话。 要不是史密斯太太女儿还太小,她都想推荐自己的女儿给索伦当夫人。 拉德古堡说买就买,一看就是和很有钱人。 最近大家都对拉德古堡的新主人议论纷纷。 拉德古堡已经出售好几年了,但是始终没有人愿意买下。 这座古老的古堡,美丽的湖泊和绿油油的草坪。 价格太昂贵了,好几个来观察拉德古堡的大地主都败兴而归。 “那么可以减肥吗?”史密斯一家一直都是村里的话题。 史密斯这次老太太很生气,万万没有想到,最后她的丈夫还是把庄园留给了他前妻生的孩子。 当然史密斯先生还是分到的一些土地,他的土地上也有一些雇农,还有一些山地,如今也快荒废。 农户的孩子情愿去参军,或者去其他庄园当仆人,也不愿意租用在史密斯家的土地耕种。 清晨阳光正好。 玛格丽特正在家里享受着厨娘的做的早餐,厨娘做的三餐,唯独早餐比较符合玛格丽特得口味。 牛排煎全熟,还有牛奶,白糖面包,燕麦粥。还有橘子,苹果。 理查德还在海德里,玛格丽特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她还专门写信给理查德,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玛格丽特至今都没有收到理查德回信,可惜玛格丽特都不认识那些亲戚。不然她肯定得过去看理查德。 离开前,理查德说了,有可能他们得搬去城里住一段时间。 说白了,很有可能要投靠城里的亲戚。 玛格丽特认为没有必要投靠亲戚,还没有沦落到这种地步。大不了,他们父母在城里租房子住。 玛格丽特也不知道十八世纪末,十九世纪末的乡村淑女是如何生活的,她的行为举止都是跟电视剧学的,包括舞蹈问是跟着电视剧学的,她平时就在爱看英伦古装剧。 她看了不少英伦古装剧,女主角住在大庄园里,每天都是舞会和下午茶。 确实都是舞会下午茶,不过非常少,一个星期大概一次。 淑女们都是体面的,出行都是用马车,但是家里唯一的马车跟着理查德去城里。 但随之而来的八卦就变成了。 国王的私生子喜欢探索古堡。 不过现在大家的注意力都转移到史密斯一家人身上,史密斯一家的故事,一天到晚都说不完。 史密斯太太那边可比玛格丽特家精彩多了。 家庭教师是辞不了的,毕竟还得需要有人教她女儿钢琴和舞蹈。 至于厨娘,史密斯太太一直都不喜欢厨娘,她做的饭菜完全不考虑史密斯太太的口味。 厨娘在史密斯家已经干了将近三十年了,史密斯太太还没有嫁过来,她就已经是史密斯家的厨娘。 史密斯老太太始终认为史密斯太太始终还是保留着她身为木匠女儿的品味。 史密斯太太依旧每天忧心忡忡,在这样焦虑的情况下,史密斯太太生病了。 她担心自己去世后,史密斯先生会再娶,再娶的妻子肯定不会给她的女儿露西准备嫁妆。 至于史密斯先生会不会娶玛格丽特,理查德的年纪跟史密斯先生一样。没有一个男人愿意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跟自己年纪差不多,比自己穷,长相其貌不扬的男人。 但是不妨害史密斯太太胡思乱想,如今玛格丽特家的庄园入不敷出。难道理查德就真的没有考虑让玛格丽特嫁人?说不定想把她留在奥斯特,让玛格丽特嫁到奥斯特的绅士,那不就是自己的丈夫最合适! 等自己死后,马上把玛格丽特嫁过来,玛格丽特从史密斯家的庄园回到奥斯特也很方便。 说不定,为什么贝尔夫人不去引导她们正确的认识世界,因为贝尔夫人自己本身也喜欢看骑士小说,贝尔夫人唯一感兴趣的就是舞会,除了舞会还是舞会。 她的爱好很少,爱好就是喝葡萄酒和吃糕点。 理查德认为贝尔夫人比自己还不靠谱。 他拜访了贝尔夫人后,也不打算继续在海德里留宿,直接回到格兰迪庄园。 玛格丽特正在站在门口迎接他,玛格丽特张开双手;“爸爸,你回来了!”虽然理查德是原主的父亲,不是她的父亲,对原主也不够关心,才导致原主落水,但是幸福是比出来的。 理查德在做父亲这一块上还是比史密斯先生好,也比史密斯太太的父亲好。 “这几天,没有人来往庄园找事吧?”理查德问,他生怕追债的人过来找玛格丽特麻烦。 “爸爸,我已经把工钱给她们了。”钱不够,玛格丽特把自己的黄金首饰卖了一部分。 玛格丽特每天都穿着蓝色长裙,带着蕾丝手套,戴着蓝色大檐帽走在 花草葱郁的田园里散步观察庄园,这是她们父女的庄园,她得用心经营庄园,让庄园盈利。 “我听说拉德古堡卖出去了?是真的吗?”理查德在回来的时候路上,一直在听别人议论拉德古堡已经被人一个神秘的伯爵买下来。 “你见过那个伯爵?”理查德接着问自己的女儿。“他是否单身?不知道那位淑女能嫁给他。”理查德跟村里的那些乡绅的太太一样,也想把自己的女儿嫁给那个神秘的伯爵。 “天啊!难道白纱裙这么便宜了,就连女仆也穿白纱裙。” 史密斯太太嚷嚷道,反正在她家,她就不允许女仆穿白纱裙。 “史密斯太太,一年就买一条白纱裙,还是卖得起的。”玛格丽特并不认为女仆穿白纱裙是一件造返天罡的事,如今白纱裙非常的时髦,即使是女仆也有赶时髦的权利。 当然遇到史密斯太太这样的雇主,在雇主面前穿白纱裙可是有解雇的风险。 史密斯太太不允许女仆穿白纱裙,也包括家庭教师,家庭教师确实没有穿白纱裙,可是她穿的是绿色丝缎的蓬蓬袖长裙,衬得家庭教师更加漂亮高贵有气质。 史密斯太太年轻的时候就被其他人认为没有淑女气质。 虽然她现在还没有四十,但是她的生活做派比安东尼太太还要古板。 比如,她认为自己不允许女仆传白纱裙是在维护自己身为女主人的地位。 梅格小姐审视的目光转变的柔和起来,玩笑道:“玛格丽特,你以后要是觉得在我母亲身边不好,就来我这里吧。” 任谁都很难不对她这样头脑聪明但心地简单的左膀右臂有依赖性。 “不瞒您说,未来我或许有别的打算,不一定还会留在庄园里。” 玛格丽特十分诚实。 “怎么?你订婚了?还是想去做别的工作?” 梅格小姐随口一问,抬起头,她看见了远远地站在门口的索伦。 他走路没有一点动静,摘了帽子拿在手里,梅格很确定,她在说要送书给玛格丽特之前,他还没回来。 “索伦,我已经输了两次了,老骨头受不了,得喝口茶休息,你来对付她。” 第 43 章 四十三,二更 玛格丽特回过头,看见索伦沾了一身飞雪带进来,他放好筒帽,在门口将外套脱下来,晾在椅背上,里面是一件亚麻衬衣和白绸的马甲。 浑身浅色,少了很多距离感,显得像个快接近二十岁的年轻人了。 他问着刚刚是不是有客人来过,走到了棋桌对面,在玛格丽特面前坐下。 “是丹尼先生,你小时候见过他。” 索伦“噢”了一声,他与玛格丽特将棋桌上的残局归位。 四四方方的棋盘,分割出黑白相间的小块,两双手交错着捡棋,指背距离不过微毫,轻微触碰由回归原位。 理查德发现自己的女儿越来越不爱说话,尤其是从上次落水被救起来后,更加不爱说话。 他甚至不知道怎么跟女儿说起家里的经济情况,他们很快就雇不起仆人了。 理查德在镇上的庄园非常小,由于家道中落。理查德不得想方设法补贴家用,如果没有仆人的话,那帮亲戚肯定会有笑话他的。 他如今也只能想到自己的远方亲戚。“爸爸,我没有见过那个传说中的伯爵。”玛格丽特除了参加舞会和下午茶,平时都是待在自己家的庄园。“爸爸,我们邻居史密斯家出大事了。 “什么事?”“贝尔夫人是我父亲的表亲。”玛格丽特不得不出言提自己的父亲解释,不然过了林中午餐后,他父亲理查德就是跟贝尔夫人成了她们口中的情人关系。 “玛格丽特,来尝尝我家厨娘做的烤鸭子。”安东尼太太非常热心的介绍自己家的美食,“可惜了,今天的苹果挞做失败了。” 美食可以暂时让大家忘掉烦恼。 安东尼太太除了烤鸭子,还带了,巧克力,牛舌,茶,法式小面包。 这场户外午餐就属安东尼太太和玛格丽特带得多。 “你应该找镇上的烘焙师烤,她的手艺可比你家的厨娘好。”史密斯太太建议,她又想到了自己的家的那个厨娘,做的饭菜不合她的胃口,她一直想换掉。 “可惜啊!我家没有大厨!”史密斯太太非常难过的说。 玛格丽特在一旁默默不说话,格兰迪庄园也没有厨艺精湛的大厨,没钱雇不起,只能雇乡村的厨娘 “史密斯先生出轨家庭教师。”淑女们一般都是在家谈钢琴看书。 玛格丽特家里的钢琴已经被卖掉了,玛格丽特选择看书,主要是她想看电视剧,也没有电视给她看。 只能看书。她很后悔没有看同事推荐的那本欧洲十九世纪古典小说,说不定还能从里面学到一些知识。 至于跳舞,整个格兰迪庄园只有她,她一个人干巴巴的跳,实在是没有意思。 家里还有打扫卫生的仆人,不过她也不会跳舞。 玛格丽特开始在家里研究起村里的人员。 奥斯特的乡绅和太太们,他们有资格看不起其他人,因为他们都是伯爵子爵的女儿或者儿子,而他们虽然没有爵位,但是始终认为自己是贵族,那怕自己的后代就连贵族的头衔都没有了。 他们依旧称呼自己为“某某伯爵的女儿”。“某某伯爵的儿子”。即使这个爵位已经传自己的侄子辈了,他们依旧这么称呼自己。 听到这个称呼的村民们都会一愣一愣的,但是理查德不会,如果某个上个年纪的人称呼自己为“伯爵的女儿”那就说明她的丈夫没有任何贵族的头衔,那怕是子爵的头衔都没有。 如果成年已婚够,依旧称呼自己为“伯爵的儿子”,那就说明自己一事无成,如果本人是银行家,牧师,将军,他只会说自己的职位。 比如某某将军,他是伯爵的次子,但是他从来都没有说自己是伯爵的次子,而且直接报自己是将军。因为爵位已经传到他侄子,伯爵次子的名头也是他的侄孙。 村里再次举办公共舞会。 理查德是为了自己的女儿玛格丽特才来参加村里的舞会,可是他看了一圈舞会上的年轻人,实在是没有合适他女儿的绅士,他干脆去休息室坐下来,慢慢观察过往的年轻人。 也有年纪轻轻的伯爵,因为经营不善,不得不售卖自己家的庄园。 与之相比,理查德还算好,他只需要售卖一部分的树木就可以度过眼前的难关。 为了不负债,理查德听从玛格丽特的建议,把一些没有必要得排场去掉,这样也省了一比不小的费用。 主要是这些绅士质量很一般,但是他们又想娶一个嫁妆丰厚的漂亮年轻的新娘。 理查德本人跟史密斯一家关系不怎么好,之前因为土地纠纷,跟史密斯老太太闹得不可开交。 史密斯家把理查德给孤立了,他们家舞会下午茶都不会邀请理查德一家。 理查德本来就不喜欢参加舞会下午茶,他似乎不觉得被孤立。 这也就是她女儿玛格丽特至今都不会一场完整的舞蹈,因为她很少参加舞会。 就算玛格丽特去了,也不会被邀请跳舞。 但是安东尼太太心善,如果是她家举办舞会,她一定会邀请理查德扬一家。 安东尼太太确实做到了这点,就算平时安东尼先生狩猎丰盛,安东尼太太都会邀请理查德和玛格丽特。 格兰迪庄园的庄园就只有理查德和玛格丽特两个主人居住。 玛格丽特在很多年前就已经成为可格兰迪庄园的女主人。 安东尼太太看到格兰迪庄园的没落,她也是很痛心,格兰迪庄园一度是奥斯特最漂亮得庄园。 听说格兰迪庄园的很多高大的树木都卖出去了,这些树可都是百年老树,安东尼太太想种都种不出,她种的树都死掉了。 还有格兰迪庄园的天鹅和鸭子都卖掉了,一些山羊也卖掉可。 安东尼太太当初还去阻止理查德,让他不再买庄园了,留给玛格丽特吧!她以后会是一个很好的女继承人。 理查德想了想,还是把庄园留下吧。 理查德身为一个中年人,他还不到五十岁,可他的生活作息比七十岁的老人还有安稳。 每天都是看书,看书,还是看书。理查德的亲戚也有不少。 经过安东尼太太的提醒,理查德才意识到,要给自己的女儿玛格丽特找一门好亲事。 但是他太久没有出去社交了,完全不知道那里有优秀的年轻男青年。或者把自己的女儿交给你了一个富有名望的贵太太教导一段时间。 理查德在海德里也有亲戚。 理查德有个表姐嫁到了海德里,表姐贝尔夫人还养着家境不好的两个外甥女,对于她来说,多一个玛格丽特也没有什么。 只是多一个人吃饭,至于弹钢琴跳舞,贝尔夫人她本人对不上心,自己也不会弹钢琴,更不会跳舞。也不会请家庭教师教导。 理查德考虑再三,认为把玛格丽特还是留在奥斯特,虽然海德里那里比较繁华,年轻的淑女也可以认识到更多的人。 贝尔夫人本人就喜欢打扮,就连她教养的两个外甥女也是这样,贝尔的女儿每天无所事事,她也不喜欢弹钢琴跳舞。 玛格丽特至少会跳简单的舞蹈,而且这几个外甥女似乎被贝尔夫人教坏了脑子。 理查德认为自己的女儿完全不需要贝尔夫人的教导,他情愿玛格丽特每天无所事事的去逛花园。 贝尔夫人的两个外甥女和她的女儿茉莉贝尔,沉溺于哥特小说和骑士小说。整天都在幻想,会有骑士来拯救自己,会有王子爱上自己,还以为自己处在小说的世界里。 “亲爱的玛格丽特,先别管史密斯太太他们一家的事,我们可能得离开庄园。”理查德不得不把这个不幸的消息告诉玛格丽特。 “什么?爸爸,你难道要把庄园卖掉?” “并不是,我打算把庄园租出去,把一部分土地卖出去。”把土地出售或者出租,至少理查德手头还能宽裕些。 “爸爸,我觉得没有必要,实在不行,我们可以自己干活,不需要任何佣人,浆洗,烘培,我都可以学。”玛格丽特认为没有必要把他们立身的土地卖掉。 理查德在村庄待了二十几年了,如今再待下去,自己的女儿也快成为老姑娘了。 他得为自己的女儿找门婚事,让她跟那些富太太们参加舞会,喝喝下午茶,说不定能通过富太太的保媒拉纤找到一门好婚事。 说不定还能找到一个没有爵位的伯爵次子。为什么不直接找有爵位的公爵,伯爵,并不是理查德对自己的女儿容貌不自信。 而是他实在是掏不出多少嫁妆,与那些有钱得亲戚相比,理查德已经算是贫困潦倒,要是自己的女儿去当家庭教师,那些亲戚还不知道怎么笑话他。所以理查德决定拉下自己的脸面去城里找亲戚。 就连自己的马车,也很快用不起了。 玛格丽特看到父亲已经乘坐马车出去了。 她坐在书房里不说话,家里面的古董也变少了,珠宝也很多不见了。 不用说,肉眼可见家族很快就没落了。 从利物浦来的工业原料回随着运河来到利兹,又在利兹加工好,顺着运河到利物浦运出海去。 运河上雾气已经消散,街区里有许多钟楼,建筑物倒也精致,细细的尖塔,突檐,散落在附近的工厂中有细长的烟囱林立。 在半空吐着黑色烟雾,给天空蒙上一层灰白。 梅格小姐告诉玛格丽特,这座城市里也有自家的工厂,不过不是核心,规模很小。 她已经习惯了这样工厂遍地的地方,摇摇头:“我们至少要在这里休息一个小时才行。” 玛格丽特揉着眼睛,心想这次终于不用去邮差驿站,男管事十分熟练地,将马车停在一座气派而又体面的三层楼高的餐厅外的路旁。 她下车后扶出来困倦的梅格小姐。 餐厅的老板出门迎接,熟练地唤侍者让杂工准备喂马,又将一行人往店里请。 玛格丽特这些仆人们被单独安排在一个靠近厨房的小间里吃东西,她点了类似的烤肉食物,一端上来就塞了一口。 这下才感觉活了过来。 第 44 章 四十四,一更 一行人从利兹休整了一小时,下午一点出发,到谢菲尔德时已经是傍晚六点。 夜色降临,昏暗的天际远处浮现出一点发紫的荧光,但透过窗子看去,最先看清的是谢菲尔德天空中还未消散的煤烟。 因为原身携带的生活记忆,这座城市玛格丽特熟悉的很,但又陌生,她困的很。 穿越城区到了西边的某个街区,这里温度更高,地面干燥,只不过刮着混杂了冰霜的晚风,只持续两分钟又消失不见,只看得见树木萧瑟如同鬼影。 马提拉勋爵府的轮廓在黑夜中一字型排列着,内透出盏盏烛光,马车从铁门驾入正院,经过门前稠黑的喷泉池,抵达正门。 马提拉勋爵夫妇分别在一月前和一天前收到了梅格小姐的来信,这会儿正站在门廊下翘首以盼,整装等待着他们的光临。 奥斯特最近又搬来了一位绅士,安东尼太太是第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她非常热心拉媒保纤,她认为玛格丽特应该找一个富有的绅士结婚,这位绅士正是威廉蒂芙尼。 威廉蒂芙尼在一个月就打算在奥斯特购买土地。 为此他拉德古堡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它原先是一位女伯爵的领地,后来又改成了修道院,由于城堡维修成本高,多次出售。 索伦干脆不说了,村里的秘密也有很多。 一说出来,说不定还会引起恐慌。 索伦觉得无聊,他干脆走到科林太太的花园里看看花草。 玛格丽特看到索伦已经出去了,她吃了块荞麦面包,索伦一直在这,导致周末的目光都看向她们两个人,玛格丽特的一举一动都受到关注。 等到了索伦离开客厅后,玛格丽特还开始吃快荞麦面包。 真荞麦面包真刺喉咙,怪不得她们那些女同事都拿来当做减肥餐的主食,就这一块面包,吃下来,都想绝食,一想到自己接下来好几餐的主食就是荞麦面包,都快得厌食症了。 长期下去,不吃主食,肯定会变瘦。 玛格丽特仿佛明白了减肥的原理,少吃就会瘦。 由于史密斯太太不在宴会上,大家少了很多八卦的来源。 没有史密斯太太的参加,玛格丽特就向科林太太告别,早点回家去。 在史密斯太太不停的哭诉下,就连村里的老太太都知道她丈夫出轨家庭教师。 每次史密斯太太参加宴会都会说她丈夫出轨家庭教师, 玛格丽特发觉史密斯太太可能有躁郁症,但是在小村庄,即使有躁郁症,大家都会认为是她心情不好。 史密斯太太抑郁了,一定会影响周围的人,她不开心,也要周围的人也陪着她不开心。 玛格丽特总算知道了,史密斯太太对她的敌意从何而来。 史密斯太太非常担心玛格丽特会抢走她的丈夫。 忧心忡忡之下,史密斯太太突然病倒了。 “是玛格丽特给我下毒!”史密斯太太病得不轻是突然尖叫,“她给我的是毒药!” 露西史密斯把玛格丽特给她的药,都给史密斯太太用了。 史密斯太太坚信是玛格丽特给的是毒药。 “你们都想要我死,所以才用她给的药。” “妈妈,玛格丽特的药也是索伦岗特先生给的。”露西向自己的母亲解释。 可史密斯太太什么都听不进,她已经被病痛折磨得神志不清。 看到母亲这样疯狂诅咒玛格丽特得模样。露西也很难过,虽然史密斯太太有时候对她说话,非常的刻薄。但始终是她的母亲,她不敢违背自己母亲的意愿。 史密斯太太一直要求露西像威廉蒂芙尼先生示好,最好直接表达爱意。 露西太过于胆怯,她甚至都不敢和威廉蒂芙尼先生单独待在一间房间。 史密斯太太要求她说的话,太过于露骨,跟献媚没有任何区别,她不敢这么做。 露西还是喜欢跟她年纪相仿的美少年索伦,但是她太过于胆怯,就连表达都不敢。 要是史密斯太太知道她是喜欢索伦美丽的面庞,史密斯太太一定会破口大骂。 史密斯太太真的很着急把露西嫁给威廉蒂芙尼先生,威廉蒂芙尼三十出头,他肯定会在这几年内结婚。 不是露西不主动,她没有机会了。威廉蒂芙尼先生肯定会找一个漂亮的淑女结婚。露西容貌不算出众,又弱小体弱多病。 至于玛格丽特扬?在史密斯太太看来不足为虑,玛格丽特确实漂亮,可比她年轻漂亮的淑女太多了。 玛格丽特在出身那些名门望族的淑女面前,压根就不够看。 史密斯太太探过威廉蒂芙尼的口风,得知威廉蒂芙尼先生也无意要娶伯爵的女儿。 史密斯太太她女儿本来以为竞争对手就只有玛格丽特,没有想到茉莉贝尔突然去而复返,重新回到了奥斯特。 这次她居住在威尔太太家里,威尔太太年轻时与贝尔夫人是朋友,威尔太太以前担任过寄宿学校的老师,如今她又被返聘。 她碰巧也是茱莉亚和安妮的老师,她现在也打算带着姑娘们出来社交。 至于茉莉贝尔为什么不继续居住在格兰迪庄园,那是因为她觉得玛格丽特太过于强势,过于强调自己女主人的地位,这让茉莉贝尔非常不喜。 她干脆住进威尔太太家,威尔太太年轻时是贝尔夫人的好闺蜜,两个人年轻的时候时候无话不谈。自从贝尔夫人嫁给了老爵士后,两个逐渐断了联系,这几年不知道怎么了,突然感情重新升温。 两个人又成为了好闺蜜。“我一直在家后面叫你。” “我一直以来都是幻觉!我这几天都是出现幻觉,老是听到城堡里有人说话,其他人都听不到。” 玛格丽特听到索伦的解释,玛格丽特并不觉得受用。“你不觉得你的解释,太过于苍白了吗?” “玛格丽特扬小姐,你鞋子怎么没有鞋底了?”索伦看到玛格丽特的脚丫露出来了。 “你不会不舒服?” “你说呢?”玛格丽特反问。她现在光着脚走路,真的很难受,一想到还有十几公里更加难受了。 “这样吧!拉德古堡在这附近,我给你找双靴子穿。”索伦把玛格丽特搀扶起来。 玛格丽特走路还是很不自然,羊皮短靴真的不耐穿。 两个人来到拉德古堡,拉德古堡的女仆神出鬼没,玛格丽特甚至怀疑女仆是不是不用脚走路,直接飘过来的。 玛格丽特被安排到客房休息。 天色开始暗了起来,是狂风暴雨的节奏。 “玛格丽特扬小姐,你好。”突然冒出一个穿着女仆装的脸色苍白的女子。 “啊!”玛格丽特丝毫不给面子的尖叫。 索伦也听到玛格丽特的尖叫,走了进来。 提前把奥斯特的土地都考察了一遍。 考察那天,威廉蒂芙尼先生看到了玛格丽特落水,不过他并没有急着上前营救。 威廉蒂芙尼看到河边围围着一大圈的人,他才知道原来有个淑女落水了。 威廉蒂芙尼打算在奥斯特购买田地,还有房子。 他一开始看上的是格兰迪庄园,格兰迪有很多树木,草坪,还要生机勃勃的后花园。 但是理查德先生并不打算出售。 威廉蒂芙尼已经打听到了,理查德先生现在入不敷出,仆人都快雇不起了。 威廉蒂芙尼买下了史密斯先生和史密斯先生哥哥的一部分土地,田园。 威廉蒂芙尼仪表堂堂,潇洒英俊,很快成为可奥斯特这个小村庄的重点关注对象。 最主要是,他是个单身汉。 史密斯太太听到威廉蒂芙尼是个单身汉,整个人的眼睛都亮了。 她有个过了十五岁的女儿,在这个年纪完全可以先订婚,过几年再出嫁。 不仅她有这种想法,贝尔夫人也有,当她听说威廉蒂芙尼到了奥斯特庄园,她连忙让理查德邀请威廉蒂芙尼来做她家做客。 毫不意外,被拒了。 贝尔夫人干脆让自己的女儿和两个外甥女都到格兰迪庄园做客,万一威廉蒂芙尼看不上她的女儿,说不定会看上两个外甥女中的一个。 当玛格丽特看到父亲带过来的表姐妹时,玛格丽特都惊呆了。 没有想到贝尔夫人这个表亲的消息这么灵通,就连威廉蒂芙尼买下尼尔公馆,她都知道,贝尔夫人肯定不愿意放过这个金龟婿。 这次乡村又开始举行舞会。 药剂师像众人介绍索伦。 “这位就是索伦先生,拉德古堡的主人,绰号古堡伯爵。” 这确实像是写出了那些桥段的人会说的话。 没有任何信仰可言,其实也不敬畏任何事情和尊敬任何人。 空气里弥漫着沉默的气息,影子拉扯的很长,他恍若未闻,隔了几步各自转身。 玛格丽特上前挽好梅格的胳膊。 转了一圈,大家都感觉舒服多了,至少小腿肌肉不再麻木,玛格丽特与梅格小姐上车,随后继续出发。 一路向南,夕阳一点点顺着天际线落下,天空变成蓝调,然后像糊掉的锅底,彻底乌黑了。 到了剑桥城区,已经是晚上八点左右,温菲尔德家族在这里也置办了宅子,就在学院附近。 通常是索伦的住处。 不过,他一般图省事,住在学校提供的住宿,只是偶尔来这里接待来剑桥看望他的亲人与朋友。 近两年,凯尔和劳伦斯上了大学,放假时也会来这里住几天。 第 45 章 四十五,二更 在夜幕中,马车驾过一排整齐的沿街漂亮房屋,这些房屋并非独栋,而是连成片的,高度都差不多均等,干净整齐,十分气派。 玛格丽特陪梅格小姐从正门口下车,进入正门,马车被车夫赶去了房子背后的一条小街。 那修建了同样整齐的排屋,与哈罗盖特温泉别墅后院的排屋差不多,底层是马厩,上面住仆人。 玛格丽特进了门厅,悄悄观察着这里。 门厅的墙壁上有所有家族成员的画像,实木地面,地毯踩起来感觉不厚,屋里的陈设很干净,简单。 安东尼太太非常关心自己的女儿以及外孙们,这次女儿要带上孩子来了拜访她,这让她非常开心。 为此,安东尼太太还特意举办了聚会,邀请奥斯特的很多人。 包括玛格丽特和索伦也在内。 安东尼太太的外孙们正在一些鸭子和一些鸭子玩耍。 理查德的农场最近也不太好,农场也有一些小动物,都是鸡鸭,还有几头牛羊。 玛格丽特索伦专门去农场看了一遍,詹姆斯每天只顾着喝酒,茉莉小姐认为自己说个淑女,不能随随便便去农场。 茱莉亚和安妮两个人刚到农场看到小动物都怕。 倒是亨利小孩子心性,他一直追着鸭子。他还跑去安东尼太太的庄园那边玩大鹅。 玛格丽特算了算了,如今以格兰迪庄园的收入,一家人的吃喝是没有问题的,只是不能再卖首饰珠宝,也不能再随随便便买漂亮时尚的新裙子,这些对于玛格丽特是无关紧要的。 可茉莉小姐受不了,她喜欢昂贵的珠宝和最时髦的蕾丝花边裙,还好她的珠宝首饰和新裙子都是贝尔夫人解决的。 格兰迪庄园的田庄上也住满可玉米,看起来今年的收成还不错。 玛格丽特就这样自己把整个属于格兰迪庄园的田地都走了一遍,她还巡视了一圈农场。 至于格兰迪庄园的庄园主理查德本人都很少来农场。 他完全交给雇佣的仆人来弄,仆人也只负责喂养生禽,生病就丢掉。 玛格丽特了解到,自从去年鸡群因为禽流感损失了很大的一笔钱。 大家都不敢吃生病死掉的鸡。 玛格丽特只觉得可惜,如果能治疗鸡鸭的话,可减少损失。 可惜,这可是十九世纪,就连人都不一定能治好,何况是家禽。 连人都缺少药物治疗,何况是牲畜。 看来农场的牲畜也要科学养殖。 至于羊?理查德再去年就卖掉,养羊的话,还得专门请一个牧羊人放牧。 马匹就只剩两匹马,如果玛格丽特要出行,得自己骑马。马车格兰迪庄园只有一辆。 跟着安东尼太太们气派的马车相比,理查德扬是无比得寒碜。 史密斯太太那边非常想要再买一辆马车,比较家里的事马车通常都给史密斯先生出行用的。 虽然也有公共马车,但是史密斯认为自己身为乡绅太太,如果使用公共马车,跟那些仆人又有什么区别。 可是史密斯老太太不同意,她认为史密斯太太参加宴会,完全可以散步去,而且她经常去安东尼太太家,安东尼太太也不介意她使用自己家的马车。 可是史密斯太太始终拉不下脸子来,她自己不会骑马。 再加上一个马车夫的话,又是一笔支出,史密斯先生不是很同意,但是他又不好说出来。 史密斯先生干脆不搭理史密斯太太要增加一辆马车的要求。 如今只有格兰迪庄园有多出来的马匹,史密斯先生想趁着理查德正好贩卖庄园的土地,牲畜还债,想要趁机出手,以便宜的价格买下马匹。 理查德不愿意把马匹卖掉,他早留给玛格丽特,等玛格丽特身体好了,让她骑马锻炼身体。 史密斯先生对此有些微辞,即使玛格丽特身为格兰迪庄园的继承人,也没有必要为她保留马匹锻炼身体。 露西这几天一直都听到父母再吵架。 不是为了家庭教师,就是为了马车的事。 露西这几天病情好了一些,她现在很想吃点食物。 “妈妈,我现在想吃点黄油面包。” 索伦索伦带来了烤冷牛肉,鸽子肉,葡萄酒,啤酒,黄油面包,水蜜桃。 “真是个慷慨的年轻人啊!”安东尼太太赞叹到,她很久没有遇到过这么慷慨的年轻人,如今的乡绅们都开始变得斤斤计较。 尤其是史密斯太太,她自从自己丈夫出轨家庭教师后,她到手的手越来越少,她当然知道丈夫把一部分钱给了那个有几分姿色的家庭教师。 随后绅士们又开始聊到最新很火的戏剧,他们经常去城里看剧。 但是索伦不关心这些,他想知道玛格丽特为什么会落水。 “玛格丽特是怎么落水的?”索伦好奇的问周围的绅士。 绅士们面面相觑。 在一墙之隔的玛格丽特,耸起耳朵,贴着墙角听。 玛格丽特也想知道她是怎么落水的,她问了问当初给她急救的医生。 医生是这么描述:那一天,白雾很重。跳才刚刚亮,玛格丽特突然说自己想去湖边散步,也不允许仆人跟着。 她穿着晨礼服外面套上深红色的外套,连手套都没有戴就出去了。 大概过了半个钟,就听到附近的牧羊人呼叫,有人落水了。 大家走近一看,原来是格兰迪庄园的玛格丽特小姐。 大家赶紧把认救上岸,手忙脚乱的把玛格丽特送回了格兰迪庄园。 玛格丽特落水的那一天,索伦正好来看房子。他正好看到了已经救上岸的玛格丽特。 索伦也看到匆匆离去的威廉蒂芙尼。 “你们两个都还没认识吧!”安东尼先生兴致勃勃插进来说话。 “这位是威廉蒂芙尼先生。” 索伦点了点头,行脱帽礼。 “这位是索伦岗特先生。” 威廉蒂芙尼也点了点头,向索伦行礼。 威廉蒂芙尼也听说了索伦,据说他是国王私生子。 “听说你是国王私生子?”有农场主很直接的问问索伦。 在十九世纪欧洲,国王的私生子会被国王授予爵位土地城堡,国王的私生子也是一件很光彩的事,但对于索伦来说事不胜其烦的谣言。 “不是。”索伦现在弄得下不了台,索伦还是得为自己辟谣,本来不打算辟谣,但谣言越来越离谱,都传到了国王身上。 玛格丽特在一旁拿着扇子听索伦和威廉蒂芙尼聊天。 看起来,索伦和威廉蒂芙尼先生没有共同话题,也没有什么话好说的。 倒是史密斯太太,为了和威廉蒂芙尼搭讪,把玛格丽特挤到另外一边。 她话里话外都在介绍她的女儿。 “如今,我女儿露西十五岁了,她会弹钢琴,会跳舞,也会刺绣,她插花也做的很好。”史密斯太太不让女儿出来社交,怕她被其他人带坏了。 可惜威廉蒂芙尼在整个宴会上都没有见到过史密斯小姐。 “史密斯太太,我怎么没有在舞池上看到史密斯小姐?”威廉蒂芙尼很疑惑史密斯太太怎么一直都在说她那个不在宴会的女儿。 “我女儿生病了。”史密斯太太一直都用自己女儿生病为借口,不让她出去社交。 “她病得很重吗?” “我可怜的露西,她生病了,村里的太太和淑女们都没有去看望她,要是有你这样礼貌年轻的绅士去看望她,她的一定会很开心。” “等我有空,一等会去拜访史密斯小姐。”威廉蒂芙尼不明白史密斯太太为什么一定要他去拜访她的女儿,威廉蒂芙尼只好先应下来。 “玛格丽特扬小姐,你怎么不去舞池跳舞。”威廉蒂芙尼关注到玛格丽特跟其他淑女一直都坐在一旁,其他淑女陆陆续续的去跳舞,就只有玛格丽特一直坐在一旁。 玛格丽特用扇子使劲扇,心里早就翻白眼了,难道你没有看到没有绅士邀请我跳舞,何况她也不会跳舞。对于玛格丽特来说,没有绅士邀请她跳舞,也算是乐见其成。 “没有绅士邀请她跳舞!”史密斯太太直接一针见血指出。 “那么,美丽的玛格丽特扬小姐,我可以邀请你跳舞你吗?” “威廉蒂芙尼先生,我跳得不好,会踩到你。”玛格丽特拒绝。 但是蒂芙尼先生并不打算放弃邀请玛格丽特跳舞。 “玛格丽特扬小姐,我认为我们可以一起共同学习舞蹈,我也很久没有跳过舞了,有些生疏了,希望你不会介意。”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玛格丽特只好同意,两个人挽着手走向舞池。 天气晴,书店里弥漫着一股油墨的香味,玛格丽特站在书架中间,翻看一会儿,想想行李越来越塞不下,就仅仅挑了一本巴掌书。 下午,她在一家法国面包房里买了马卡龙,又去隔壁的糖果店,挑选了软硬几种水果味道的糖。 东西装好后,玛格丽特背着包朝来时的方向返程,心情愉悦,感觉身上都一股甜香味。 回到宅子,四点一刻,再过几十分钟就是饭点了,玛格丽特今天逛了很多地方,仿佛一场穿梭百年的旅行,总之她对自己十分满意。 回到地下一楼的厨房,玛格丽特看见罗茜坐在餐桌边,走上前去拍了拍她。 “罗茜,我回来了,喏,你要的好吃的。”她把一包马卡龙交给罗茜。 “你这么早就回来了?”罗茜回过神,她看起来一如往常。 “嗯,汤弗莱太太看过医生了没有?医生怎么说?” 玛格丽特拆开糖果包,捡出来一些给同桌的其他女仆分。 “没什么事,医生说,她平时最好少与人接触。”罗茜将糖果塞进嘴里。 “好吧,梅格小姐今天都在做什么?”玛格丽特又问。 “在房间里休息。” 这都下午了,还休息呢?玛格丽特怀疑她是不是身体还不舒服呢。 过了一会儿,她回了趟宿舍,将东西都放好,就收拾收拾,换了衣裙,在厨房端了壶茶水,往楼上送 第 46 章 四十六,一更 傍晚,梅格已经换了件东方式的丝绸睡袍,她坐在床尾凳上翻书看。 手指插在书页里,她眼睛盯着字,心却完全都飘到了别处。 多年前,格蕾丝.贝玆在曼彻斯特坠楼身亡,死状凄惨。 她的母亲告诉她,一定是她做了什么不光彩的事情才会选择自杀。 现在看来,母亲为遮掩真相所以说了谎话。 真相已经浮出水面了,她的亲哥哥确实是一个下流货色,如果记的不错,当时琼丝.麦考利也在曼彻斯特。 或许做了不光彩的事情的,另有其人。 而格蕾丝的死也与他们二人脱不开关系,就是他们害的。 梅格忍不住感到讽刺,尤其对母亲生出彻头彻尾的失望。 格蕾丝.贝玆到现在都背着一口黑锅,无论是活着还是死了,都被啃的骨头都不剩。 她的母亲怎么能是这种人呢? 对,她一直是这种人,这才是她会做的事情,只要有利可图,无论是子孙的婚姻还是前程,都要为她所用。 夏洛蒂与索伦都是她手里的提线木偶。 牺牲一个儿媳保全体面又有什么?她在乎吗? 包括自己,若不是苦心经营,能有今天看起来的好日子吗? 梅格想,如果某天她也到了与格蕾丝同样的位置,她老人家会不会也眼都不眨的牺牲掉她? 如果她真的要和大哥争呢?她没法控制自己不去争。 梅格感觉到了自危,拿着书不断地翻页,心里又陡然生出一种隐秘的期待感,却生生的隐忍下来。 眼前事情是个机会。 而她要做的,只需要等待,等一个最恰当的时机。 她万万没有想到她过上了贵族爱情小说的生活,可她生活在没落的乡绅家中! 玛格丽特没有想到自己这么倒霉,乘游轮都会发生事故,来到了这个十八世纪末,十九世纪初的乡村庄园,乡村庄园已经入不敷出。就连一些树木,和湖泊都卖掉了,她本人是公司信息技术部员工,信息技术在十九世纪好无用武之地。 早知道就抽空去看看那本所谓纪实的欧洲贵族爱情小说,她好歹知道在欧洲乡村该怎么生活,不过也没有,她目前无法接触到贵族阶层,只能在乡绅阶层打转。 玛格丽特很快审视了一遍这个家的经济情况,比她想象中的还要严重。 格兰迪庄园很快就连仆人都雇不起。 目前只保留做饭和洗菜的厨娘,还有马车夫。很快他们连马车夫都没有钱雇了,因为她的父亲理查德打算连马车都卖掉。 今天是村里的安东尼太太举办舞会的日子。 其他乡绅小姐,至少都还帮她们穿衣梳妆打扮的仆人,而玛格丽特没有,参加舞会得自己梳妆打扮。没有马车,玛格丽特得走路去参加舞会。 这次是安东尼太太自动邀请玛格丽特参加舞会。 玛格丽特也去参加过一次乡村的舞会,那些村里的富太太和乡绅小姐们对玛格丽特冷嘲热讽的。 同时她们的看不起家庭教师,她们认为乡绅小姐去当去家庭教师是件很丢人的事,在她们看来,当家庭教师跟当男主人的情妇没有什么区别。 这次她们倒没有对玛格丽特冷嘲热讽,主意力都在史密斯太太身上。 史密斯一家如今乱成一锅粥。 史密斯太太如今非常痛恨家庭教师,她女儿的家庭教师才来不到半年,就跟她丈夫史密斯先生勾搭上了。 玛格丽特来的时候,史密斯太太依旧在喋喋不休的数落她的丈夫。 安东尼太太一向都是粗枝大叶,她完全看不到其他淑女们太太们对玛格丽特的敌视。 “玛格丽特,你来了。”安东尼太太立马欢迎她。 “听说你生病了,病好了没。” 自从玛格丽特落水后,她就大病小病不断。 “感谢你的关心,我好多了。”安东尼太太是奥斯特为数不多真正的好人,不过她太过于粗枝大叶了,也没有注意玛格丽特是自己走路过来的,而不是乘马车过来的。 其他的富太太和乡绅小姐可都看得出来,玛格丽特的行为举止一点都不像淑女,淑女出远门,参加舞会,下午茶,都是乘坐马车。 玛格丽特也懒得跟她们解释。 突然史密斯太太哭起来,大家的目光很快就被史密斯太太吸引了。 安东尼太太一直都在听 史密斯太太的哭诉。“怎么回事?”索伦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女仆。 “索伦先生,我一进来,玛格丽特扬小姐突然就尖叫。” 女仆的突然靠近玛格丽特。 “啊!”玛格丽特一看到女仆那张苍白无神的脸,觉得更惊悚了。 “你先出去。” “是。”女仆放下了一双崭新的马丁靴。 “你怎么那么容易受到惊吓。” “那个女仆莫名其妙的出现,你不会害怕?” “我通常不会让她们随意出现。” “你这双靴子多少钱。”玛格丽特看了看自己脚上的马丁靴。 “你以后出远门不要再穿羊皮做的靴子。”索伦关注的是另外一个问题。“也不要穿芭蕾舞鞋,穿多了,你的脚板很难恢复。” 玛格丽特万万没有想到这么严重。 外面逛风大作,女仆过来把落地窗关上。 “外面下大暴雨了。” “看来,我是回不了家。”玛格丽特本来只是打算在索伦这边换双鞋就回去。 “这场大雨,估计得下整晚,你现在这里过了一晚,等明天雨停了再回去。” 史密斯太太一直都在哭诉自己丈夫的不忠,以及她现在非常痛恨家庭教师。 “一开始,我还以为她很专心的教我女儿钢琴,哪知道她是悄悄在书房里跟我丈夫调情。”史密斯太太完全没有离婚的念头,离婚对于史密斯太太来说是不光彩的。 当初史密斯是凭借着年轻嫁给了史密斯先生,史密斯先生比史密斯太太整整大客户十七岁。 “这让我娘家人怎么想,再过几年,我女儿也快到订婚的消息年纪了。”史密斯太太哭诉道,她现在非常担心自己女儿的嫁妆,谁知道史密斯先生给了那个家庭教师多少珠宝。 “都是那个女人的错。”史密斯太太一说到那个家庭教师,更是恨得牙滋滋的。 其他富太太也点了点头,她们也非常抵触家庭教师,家庭教师都是一些年轻的姑娘,让他们非常有危机感。 其实也不是不可以邀请有名望得学者担任家庭教师,但是她们部分人都是小乡绅,那里请得起学者。 史密斯太太是卯足劲想把自己的女儿嫁入贵族,也想让自己的女儿当个伯爵夫人。 只可惜她女儿才艺不佳,容貌平平。 所以史密斯让她的女儿苦学钢琴和舞蹈,奈何还是没有长进。 大家都心知肚明史密斯太太的女儿很难嫁进去豪门,但没有敢戳穿史密斯太太的幻想。 说不定,那天史密斯太太的幻想真的实现呢。也不是没有丑小鸭变成白天鹅。 史密斯太太年轻时候是漂亮的木匠的女儿,她凭借着年轻漂亮嫁给史密斯先生,由于她的家世和嫁妆,让她的婆婆和妯娌很不满。婆婆认为她的嫁妆太少了,妯娌看不起她只是一个牧羊人的女儿。 但是史密斯的女儿远远没有她年轻时候漂亮,她的女儿很难复刻她上嫁的道路,奥斯特年轻漂亮的淑女们一大堆,比如玛格丽特等人。 史密斯太太因为婚后生活不顺心,容貌也变得憔悴,整个人也变得苍老许多, 史密斯先生很快就见异思迁,看上了年轻的家庭教师,家庭教师虽然没有年轻时候的史密斯太太漂亮,但是家庭教师胜在年轻懂事听话,她不会一见到史密斯先生就跟史密斯先生吵架。 “我可怜的女儿,嫁妆估计都快被自己的父亲挥霍完。” 没有人上去安慰,当然玛格丽特也不敢,因为玛格丽特跟史密斯太太家里的家庭教师有些一样的发色的长发, 史密斯太太看到玛格丽特得头发,恨不得把玛格丽特得头发都揪下来。 玛格丽特将法尼奈女管家给她的包袱拿出来,问罗茜明天出门去吗。 “我得把这个捎出去,还得替我姨父登报刊。” 玛格丽特话没说完,她还打算拿着《玛德娜夫人》的半截大纲去出版社碰碰运气,看看行情如何。 罗茜的心情已经缓和多了,她点头:“我要去买布料,还要去剧院。” 还得去一趟银行,梅格小姐给了一笔足以让她糊口几十年的封口费,兑换出来之后,罗茜打算寄回家里。 她年龄不小了,家里的同龄姊妹连娃娃都会写字了,之所以还待在大户人家工作,不过贪图一份稳定的工作,混了资历,未来当女管家,好吃口轻松饭。 罗茜自认,虽然先夫人值得可怜,而索伦被蒙蔽值得同情,可那毕竟是人家的家事。 她清醒的很,既然收了钱,就打算保守这个秘密,听从梅格小姐的指派。 一旁,玛格丽特蹲在地上,背着罗茜将明日要带出去的文稿,包袱,都收拾进了一口箱子里。 夜晚,二人约定好了一起出门,分头行动,中午在附近的博德利剧院汇合,看完戏,正好在附近的街上购卖东西。 吹了蜡烛,她们各自心里都思索着明日的事情,也没夜话,各自在小床上摊煎饼,翻来覆去到深夜,终于都睡着了。 第 47 章 四十七,二更 这里是伦敦。 玛格丽特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是清晨的七点,路旁的大小马车便开始“哒哒”作响,钟楼里飘出来刺耳的金属音—— 职业敲窗人拿着长杆从后街敲玻璃窗叫人起床。 不知道是谁在她们宿舍窗户后的街上为了两瓶金酒的价格吵闹不休。 似乎,整个伦敦都从夜晚的寂静中苏醒过来,噪音汇聚成这个城市的呼吸声。 罗茜从一睁眼就开始告诉玛格丽特一些注意事项: “不要离开西区,远离吉普赛人和爱尔兰口音的人,对,离所有的红头发都远一点。 玛格丽特生怕史密斯太太把怒火烧到她身上。 她悄悄的拉着安东尼太太到外面的葡萄架下说话。 如今快到秋天了,真是适合散步的时候。 “她今天又怎么了?” “史密斯太太想让她丈夫把家庭教师开除,可是他丈夫说什么都不同意。” “那她有史密斯先生出轨的证据吗?” “什么都没有,都被销毁了,不过就是有证据,又能怎么样,史密斯老太太肯定站在自己儿子这一边。”就连安东尼太太这样的老好人,天天听史密斯太太抱怨她丈夫出轨家庭教师那点事,都厌烦了。 “听说你父亲去了一趟海德里?”安东尼太太也想去海德里一趟,海德里是远近闻名的度假胜地,很多贵族,军官,乡绅都喜欢去海德里度假。 “是的。” “可怜的玛格丽特,都没有离开过奥斯特。”安东尼太太可怜看着玛格丽特,由于玛格丽特家里没有女主人,没有人带玛格丽特去远门。她甚至都没有去过海德里,二十几年来几乎都生怕在奥斯特这个小地方。 理查德先生也可能意识不到家里没有女主人会影响到自己女儿的交际,玛格丽特在奥斯特生活了那么多,没有一个交心的密友,甚至连完整的舞蹈都不会。 就连发式,玛格丽特也是所有未婚淑女里最简单的。 玛格丽特穿的白纱裙说所有淑女中最简洁的,就连镶边的玫瑰花苞都没有。 面对安东尼太太的怜悯,玛格丽特认为自己过得还不错。大概她跟自己的父亲理查德太深居简出了,平时很少参加舞会和下午茶。 理查德也是一个不爱交际的人,整天都是窝在书房里看书。 面对这么一个不爱慕虚荣,不打算把自己女儿送去当情妇的父亲,玛格丽特没有任何怨言。 像她这样的乡绅淑女们,也有一些给父母送给大几十岁的贵族当情妇,父母还自以为傲。 可惜理查德太不注重物质了,导致他的庄园入不敷出,也考虑到自己的女儿再不嫁人,真的成了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玛格丽特德的嫁妆跟那些贵族千金比起来少的可怜。 不过,如今看来,玛格丽特绝对不是奥斯特嫁妆最少的人。 史密斯太太几乎没有嫁妆,而她的丈夫把大部分的珠宝都送给了家庭教师,她女儿露西史密斯的嫁妆比玛格丽特还要少。 安东尼太太从来都没有担心过嫁妆,她一辈子都顺心顺水,她在娘家的时候,她母亲最喜欢她,把大部分的珍珠首饰都送给她当做嫁妆。嫁的丈夫除了爱好打猎和钓鱼,也没有其他人缺点了。 “安东尼太太,安东尼先生又出去打猎了吗?”玛格丽特问安东尼太太,毕竟安东尼太太和她的父亲理查德两个男人都是奥斯特的怪胎。 这两个男人不保养情妇,也不追求仕途,也不去行商。一个窝在书房里看书,一个整天只顾着打猎和钓鱼。 “我都跟他说了,今天有客人,他还是出去钓鱼了。”安东尼太太也非常无奈。 大概是安东尼太太的丈夫跟玛格丽特的父亲是怪胎,她认为她自己跟玛格丽特也有话题也要聊。 “像你这个年龄的淑女们,都订婚了,你父亲真的是一点都不上心。”安东尼太太也探过理查德的口风,理查德也不是完全不想女儿嫁出去,而是完全没有把女儿婚事放在心上,只是沉溺于看书。 “我跟你说,拉德古堡已经被人买下来了。”安东尼太太悄悄的跟玛格丽特说。 玛格丽特也去很吃惊,拉德古堡非常大,中世纪就存在的,是谁有那么大的财力。 “听我丈夫说,是那个外地来的时候年轻男人,他当然穿着黑斗篷,戴着黑帽子,我丈夫在古堡外,太远了,看得不清,看面部轮廓应该是英俊的男人。”安东尼太太也懊悔自己没有跟着丈夫去钓鱼,不然她肯定能看清那个那个男人的长相。 玛格丽特可没有安东尼太太那样有心思的黄金单身汉,虽然安东尼太太的的女儿嫁出去了,可是她还侄女没有嫁,所以安东尼太太非常留意身边的单身汉,还有她身边的玛格丽特也到了婚配的年龄了。 玛格丽特想的不是找黄金单身汉,而且得让庄园周转下去的工作,不然一家子只能吃西北风。再下去她只能来安东尼太太家的庄园当仆人。 现在庄园在理查德先生的经营下,不说是勃勃生机,只能说是一败涂地。 玛格丽特也想把庄园经营得蒸蒸日上,想归想。 不过在之前,也得找一份工作来做,才能维持庄园周转。 律师?银行家?法官?侦探?“不至于吧!我走路回去。” 玛格丽特赶紧走到窗边,她就是想走回去,冒着这么大的雨回去,回去之后估计也得发烧感冒。 这还是最好的结果,说不定她走到一半就晕了过去,整个人到第二天就凉了。理查德也不用找马夫来接她回去,直接就地埋葬。詹姆斯会以此为借口,强烈要求继承格兰迪庄园的产业。 玛格丽特看着外面的瓢泼大雨,想了想,转过头跟索伦说:“我还是住一晚再走吧!” 她要是冒着大雨回去,死在路上,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拉德古堡周围都是空荡荡的,没有人居住就算想找个邻居都找不到。 玛格丽特不明白为什么索伦回答买下拉德古堡,要知道拉德古堡在奥斯特这个小村庄可是赫赫有名的“鬼屋。 玛格丽特被女仆带到客房居住。 女仆一脸阴沉不说话,玛格丽特本来还想向她问声好,但一想到之前对她的无礼。 玛格丽特决定保持沉默。 玛格丽特居住的客房一打开窗户就能看到湖边。 拉德古堡建在悬崖上,悬崖下面是川流不息的长河,依靠这条河流,奥斯特的村民才能过上比较富裕的生活。 玛格丽特拉开窗帘,完全看不到那条长河,已经被夜幕遮挡住,还有暴雨。 不用担心暴雨会淹没拉德古堡,拉德古堡是整个奥斯特地势最高的建筑物。 女仆很快给玛格丽特端来了夜宵,一片黄油面包,牛奶,煮鸡蛋。 “索伦岗特先生每天都是吃这些吗?”玛格丽特问,看来索伦吃得还挺清淡的。 “玛格丽特扬小姐,你要饿的话,我让厨师给你煎牛排。” 玛格丽特确实饿,她在威尔太太只是喝茶,茉莉贝尔在旁边,她也没有心情吃糕点,如果她吃了糕点,茉莉贝尔肯定会在一起其他的宴会上,对其他淑女们说,她吃糕点不雅观。 “不用了。”玛格丽特现在又累又饿,她只想感觉吃完睡觉。 玛格丽特换上睡衣后,打算入睡。 可她刚刚躺在床上,突然听到敲门声。 玛格丽特赶紧起床去开门。 她一开门,开门空空如也。 烘焙师?厨师?裁缝? 在十九世纪,女性有一份属于自己的事业,是非常不容易。 所以玛格丽特打算询问一下安东尼太太这个土著的意见。 “安东尼太太,你认为淑女应该从事什么工作?” “亲爱的玛格丽特,你怎么会想着要去找工作?”安东尼太太很惊讶,对于安东尼太太来说,乡绅的太太和女儿不会出去找工作,工作太不体面了。 “玛格丽特,当家庭教师对你这样的淑女来说,是件不体面的工作,你那么年轻漂亮,说不定还会被男雇主看上。”安东尼太太是真心实意的劝玛格丽特。 “嫁给有钱的大庄园主就衣食无忧了。” 旁边有个太太插嘴。 “最近科林医生那里又缺药了。” “真麻烦,得去城里买药。” 玛格丽特灵光一闪,当个药剂师也不错,可以尝试制药配药! 实在是太多人投稿了。 中间秘书台里,一个穿套装的大胡子正在分拣邮递员送来的一麻袋的信件。 麻袋差点没塞下,他还踩了两脚,然后拖去没排队的那一侧编辑室,交给了一个愣头杂工处理,让他拿去生火。 玛格丽特目瞪口呆,但大家好像都习惯了。 终于,那个秘书注意到了她,他蹙眉,大声问道: “你是谁?有责编吗?有预约吗?第一次投稿的?长篇还是短篇?今天人都满了,明天再来排队!” 玛格丽特张了张口,又闭上嘴,退出门去。 算了,还是先从小出版社开始吧。 第 48 章 四十八,一更 ‘枫丹白露’的刻字已经腐朽,黄铜字体上生了绿锈,挂在一扇漆黑的窄门顶上,或许过去很漂亮。 玛格丽特视线探究的走过来,到了楼房门前,又踩着石阶梯往下迈了两步。 这楼房的大门比主街路面还要低一点,活像个地下酒馆。 她打量了一会儿,这里总共就上下就两层,地方不大,门敞开着,里面闪过几个人影。 进了门内,来到一个极其狭小的门厅,她偏了偏头,被一股浓郁的烟味呛到,散了好一会儿才感觉喘上气。 没有秘书在这里工作,甚至连个收发员也没有。 所以当他听到,贝尔夫人提议玛格丽特去当家庭教师,理查德是非常愤怒的。 但是贝尔夫人不觉得有什么,她还劝理查德想开点,毕竟不可能把玛格丽特放在乡下一辈子。 当然,贝尔夫人是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去当家庭教师,她卯足劲想让自己的女儿女儿茉莉贝尔成为子爵夫人。 理查德不愿意让玛格丽特当家庭教师,甚至都没有跟玛格丽特说起过让她出去打工,让一个淑女去当家庭教师,对于她和她的家庭来说都是不体面,甚至在想社交圈上抬不起头来。 贝尔夫人认为自己的女儿还缺少玩伴,理查德可以让玛格丽特过来一起陪她的女儿。玛格丽特一直待在乡村里,也该出来见见世面。 理查德认为他得回去询问玛格丽特的意见。玛格丽特一直都不爱出远门。 可是回来他就把这件事丢在了脑后。对于贝尔夫人的那个两个外甥女和她的女儿茉莉贝尔,玛格丽特略有耳闻。 主要是安东尼太太和史密斯太太跟其他乡绅的太太小姐们聊天提到。 贝尔夫人过于轻浮,也不关心自己的女儿和外甥女,只知道贪图享乐。 贝尔夫人的桃色绯闻不断,裙下之臣无数。 史密斯太太最讨厌贝尔夫人这样的女人。茉莉贝尔在内心诽谤,那有人是送火腿的,要送也是送布料或者珠宝,可见玛格丽特是个小气的人。 “茱莉亚,既然是玛格丽特的一番好意,你就收下了吧!”威尔太太连忙开口到。 “威尔太太,也有送给你的熏肉。”玛格丽特当然也给威尔太太也送来了熏肉和刚宰杀不久的猪耳朵。 “真好,我还个不知道今天晚餐吃什么,玛格丽特扬小姐,你就留下来吧!”威尔太太热情款待。 不知道是不是玛格丽特得错觉,她觉得她给威尔太太送猪耳朵后,威尔太太比之前热情多了。 威尔太太赶紧拉玛格丽特坐下来喝下午茶。 玛格丽特扫了一眼,只有红茶和饼干,一些果脯。 “玛格丽特扬小姐,格兰迪庄园的收成如何?”玛格丽特刚坐下来,威尔太太就发问。 “哦!不太不好,已经把天鹅黑卖掉了。” “格兰迪庄园的天鹅是最多,最漂亮的,真可惜,全部都被卖掉了” “玛格丽特扬小姐,史密斯太太她现在怎么样了啊?” 玛格丽特刚好端起来茶杯,就被威尔太太的话题难住了,她跟史密斯太太可不熟,她生病时,史密斯太太可一次都没有过来探望过她。 “我也不清楚。”玛格丽特实话实话。 “你们可是邻居。” 是邻居又怎么样?史密斯太太因为她丈夫的缘故,一直都在针对玛格丽特,玛格丽特也不愿意与她过多的计较。 “威尔太太,史密斯太太,我也难过。”实际上玛格丽特并不难过,但是他们不得不这么说,“但是,我认为我们不该去打扰她。” “玛格丽特扬小姐!”威尔太太突然表情变得很严肃,“你应该关照她,呵护她,她非常的不容易,她养大了好几个孩子。” “那我改以什么身份去关照她?”玛格丽特发问,威尔太太这话说的非常有歧义,要是不了解内情的人,还以为史密斯太太是玛格丽特的母亲,玛格丽特必须关照她。 现在史密斯太太躁郁的很,天天在家里面指桑骂槐。玛格丽特这个邻居都听到了,每到饭店,格兰迪庄园的厨娘都不怎么饭,天天在篱笆墙角上听史密斯太太在骂她的女儿露西。 就连理查德和玛格丽特也被她一起骂。 威尔太太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玛格丽特只想赶紧走人,可是茱莉亚似乎有话要跟她说,安妮更是不敢直视茉莉贝尔。 安妮再格兰迪庄园就怕茉莉贝尔,玛格丽特不明白安妮为什么会怕茉莉贝尔,她们两个人都是来格兰迪庄园做客的,身份地位都一样。安妮为什么会怕茉莉贝尔,安妮又不是茉莉贝尔的女仆,难道还怕茉莉贝尔不给她发工资。 “威尔太太,快别提,史密斯太太现在在乱发脾气,你应该去劝劝她!”玛格丽特内心愤愤不平,你怎么不去看望她?感情骂得不是你? “她骂的是你,又不是我。”威尔太太喝了口茶。 玛格丽特看着默默不语的茱莉亚和安妮,又想了想自己的父亲理查德,要是跟威尔太太撕破脸皮,以后被为难的是茱莉亚和安妮。 茱莉亚和安妮她们两个人很多其他人不一样,即使知道她们在寄宿学校遭受到虐待,马丁太太也不愿意把茱莉亚和安妮接回新家,听说马丁太太准备要生孩子。更加顾不上茱莉亚和安妮了,茱莉亚和安妮就是圣诞节估计也是跟威尔太太一起过。 马丁太太偶尔才会想要散发一下自己的母爱,她一直像周围的人倾诉自己有多爱自己的女儿,可她与茱莉亚和安妮的相处时间都没威尔太太多。 威尔太太对茱莉亚和安妮还算是尽责,她休假的时候,还带上茱莉亚和安妮。 她年轻时候的容貌也比不上如今已经是中年妇女的贝尔夫人。 和何况她整天现在蓬头垢面的,面色腊黄,史密斯先生直接称呼她为“黄脸婆”。 除了对玛格丽特这样年轻漂亮的淑女产生怨恨,对贝尔夫人更是嫉恨。 贝尔夫人太过于风骚,只要贝尔夫人招招手,她的丈夫马上像之前狗一样的爬过去到贝尔夫人的脚边。 奈何贝尔夫人看不上史密斯先生,贝尔夫人寡居交往的男人,要不是有钱有势,要不是帅气迷人,像史密斯先生这样的,无法为她买昂贵得珠宝首饰,也没有帅气的脸庞,健壮的身体,贝尔实在是没有兴趣去勾搭。 但不妨碍史密斯太太讨厌她,贝尔夫人确实有前科,她曾经和一个有婚姻的的年轻律师有过一段地下情,虽然她跟那个年轻的律师断了,贝尔夫人并不觉得自己说破坏别人的感情。 相反,她认为自己是为了年轻律师着想,年轻律师得到过她,就不会对她朝思暮想,会跟自己的妻子好好过日子。 在她的话潜移默化下,她的女儿也认为破坏别人的家庭也不算是什么罪恶滔天的大事。 但是贝尔夫人的女儿经常看骑士小说,她认为自己能够成为王妃,并且一直以这个为目标。 她将来的人生肯定特别的顺畅,荣华富贵在等着她,她不需要做任何努力,只要当上王妃就好了。 但是她们都没有考虑到,自己根本就无法认识亲王,怎么成为王妃?她们身边的人也不认识亲王。 再加上贝尔夫人过于挥霍,亡夫留下的遗产很快就是不够用了。但是贝尔夫人压根就不考虑这些俗事。 当然贝尔夫人也看不上她的表亲理查德,理查德虽然是个乡绅,庄园主。但对于贝尔夫人这些混迹上流阶级的人来说,理查德就是个泥腿子。 理查德回到庄园后,不愿意提起来他在海德里的所见所闻,尤其是他拜见贝尔夫人产生的不愉快事件。 理查德苏城里拜访贝尔夫人,村里的人都知道。这次林中午餐,谈的话题全部都是关于贝尔夫人。 玛格丽特也很荣幸的邀请参加。 理查德认为玛格丽特参加午餐是件好事,玛格丽特就该多出去社交,但是他本人并不喜欢社交,他躲进了书房。 玛格丽特带上了葡萄,水蜜桃,油桃,黄油面包。蜜瓜,梨。烤冷牛肉,烤冷鸽子肉。 玛格丽特带的食物绝对丰盛,安东尼也准备了许多饼干和面包,还有三明治。 玛格丽特带上编织草帽,在脖子系上白色蕾丝三角披巾 在头上系上蓝色轻纱丝带绑住长发。带上深红色的长外套。 玛格丽特得打扮很清新,非常符合淑女的形象。 而史密斯太太则认为她打扮得太过于招摇,显得有些轻浮。 当然也只有她一个人是这么想的。 安东尼太太铺开的毯子,开始对食物进行摆盘。 “当然了,当然有要求,你看过对面出版社做的‘二月花’吗?” 普森示意窗外,对面那威严且富丽堂皇的对家,他的眼中闪烁着更为复杂的情感。 “模仿,你要做的就是模仿他们,二月花上的什么题材的故事流行,你就模仿着写什么类型,总不会出错。” 普森似乎道出了他们这种小出版社生存的真谛,他没注意到玛格丽特脸上闪过的错愕,从桌子上拿出来《二月花》 翻出来几个作者,念给她听。 “这位,帕特森爵士,还有这位,多尔博先生,他们最近的连载真得看看,这选材啧啧啧,可成了潮流。” 普森将故事册子展开,手指点着上面的文字,莫名恍惚,觉得她的风格与帕特森爵士的新故事有着一股同源的秾丽感。 “就模仿他!你若是也能写出这样悬疑风格的故事,仿得三分传神,我就按二十五镑十期的价格给你。” 玛格丽特看着他手指下自己亲手写出来的“假贵族疑案”无奈地抿起唇,犯了难。 只要三分像吗?倒比十分像还有难度呢。 第 49 章 四十九,二更 她心里算是有底了,想笑又不敢,只能同样将脸板起来。 “噢这个,倒是没有问题,感谢您给我这次机会。” 二十五镑十篇是个远低于市场价的价格,或者说八千册的发行量只能承担起这个价格。 玛格丽特十分清醒,且还知道自己姓什么。 这是现实世界,不是晋江爽文里的鬼畜桥段,并非随便写个啥都能拳打莎翁。 这年头,想在这个圈子混需要天时地利。 二月花那些故事的成功,一半归功她的内容,还有一半归功帕特森爵士以前积累的口碑基础。 大家听到史密斯太太说家里没有厨艺精湛的大厨,没有几个人替她难过。因为参加野餐的人,没有几个请得起海外大厨,都是找村里的厨娘做饭。 有些家庭甚至请不起厨娘,都是家里的女眷动手做饭。 不少乡绅家庭得妻子,女儿动手煮汤,煎牛排,烤鸭子。 史密斯太太请不起大厨是不值得村民同请的。 今年秋天很快就入秋了,果实也成熟了。 来森林举行野餐非常不错的主意,安东尼先生很快又去打猎。 安东尼太太非常不悦,安东尼先生压根就是坐不住的人,草草吃了几口黄油面包。 史密斯太太一直在喋喋不 休说起她她女儿的家庭教师,她一直想赶走,但是她的丈夫不同意。 就像她想换厨娘,她的婆婆不同意。 真的是不安生的一家人啊。 至于茉莉贝尔,是她们好朋友的女儿,自然也是要接待。 “玛格丽特扬小姐,你父亲理查德扬先生什么时候才回来。”威尔太太步入正题。 “我父亲,前些天要进城里对账。”虽然她不知道是什么账单,科林太太在上次宴会上说了,格兰迪庄园欠了一屁股债。 玛格丽特虽然很疑惑,科林太太为什么这么对她说。难道她父亲也欠着科林医生的医药钱,可医药钱,他们还是付得起。 现在家里还有厨娘和马车夫,看起来也不像是没有钱付医药费? 玛格丽特当时就追问了,是不是理查德欠了科林医生的医药费。 科林太太听了很尴尬,连忙说没有。 看起来所有人都知道格兰迪庄园入不敷出,不要指望村里的人会伸出援手,他们不趁机落井下石就不错了。 比如史密斯先生就趁火打劫,想要低价购买格兰迪庄园的土地和田野。遭受到理查德的拒绝,后面经过多次出售转卖,最后落在了索伦的手上。 马丁太太自从把女儿们送去了寄宿学校后,就没有再管过了。 这次她碰到来到城里办事的理查德,决定去拜访理查德。 理查德正好住在他一个朋友的家中。 “理查德,好久不见了。” “马丁太太,好久不见。”理查德面对这个前表嫂,有些不知所措,她不知道该怎么去避嫌。 “你最近怎么了?”理查德看着马丁太太显怀的肚子,马上把目光移开,现在理查德非常尴尬。 “不太好。”马丁最近被孕吐折磨的很厉害,她上了年纪,到必须得再考生一个男孩,不然财产会落到她丈夫亲戚的手中。 “茱莉亚和安妮都不给我来信了,她们两个完全把我这个亲生母亲忘掉了。”马丁太太说完,还用手帕擦了擦眼泪。 “可能是她们的功课太多了。”理查德把茱莉亚和安妮接到格兰迪庄园后,茱莉亚和安妮两个人也没有谈论过她们的母亲。安妮一直哭着说,妈妈嫁人了,不要她们了。 “你要是不放心的话,我去寄宿学校接她们回来跟你和马丁先生团聚。”理查德好心提议。 “不用了。”马丁太太顿住了,她丈夫可不愿意养别人的孩子。如果她要是敢把前夫的孩子接回家,她丈夫说不定会把她赶出家门,安排她一个人住在小村庄的木屋生活。 理查德完全是出于一片好心。 “如今,她们两个人跟着威尔太太一起住在奥斯特里。” “她们怎么跟威尔太太住在一起?”马丁太太开始计算,如果住在马丁太太家,又得交多少伙食费。 “其他学生都回家了,就她们两个没有回家。”理查德是个有话直说的人。 “茱莉亚和安妮到了新家,她们会住不习惯。”马丁太太说起谎话,脸不红心不跳,茱莉亚和安妮根本就没有去过马丁太太的新家。  我只是说说而已,他怎么就当真了? “马丁太太,实在不行,就让茱莉亚和安妮住在我家,正好玛格丽特也在,她是格兰迪庄园的女主人,她会安排好这一切的。”理查德非常热心的想让马丁太太跟自己的女儿们团聚。可目前马丁太太不是很想见她的女儿们,至少得等她生下孩子后再见面。 “不用了,就让她们两个安心在寄宿学校学习把!我挺放心她们的。” “之前你不是担心她们学坏吗?” 史密斯太太还聊到了她的女儿的芭蕾舞女鞋。 女式的平底鞋是由丝绸、棉布和羊皮缝制的,出了名地容易坏,走在水中就足以将鞋底浸透到开。 可是她的女儿非常喜欢喜欢穿芭蕾舞女鞋,穿不了多久,鞋子又坏了,得重新买。 家里明明入不敷出,可是她的女儿还是那么的不懂事。 这让史密斯太太很恼火。 家庭教师穿的也比她好,她既然穿起了白纱裙,那是淑女才能穿的,那这个细纱是多年得昂贵,不用想,肯定就是她的丈夫给的。 还有那个厨娘,也用浅色丝带系头发,还穿着平纹细棉得裙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那家的淑女,厨娘有时候还系上三角蕾丝披巾。 其他人认为厨娘衣着打扮好点也没有什么,说明厨娘也想体面些来庄园上班。 毕竟厨娘不是签了卖身契,人家有更好的工作,就会换东家。 如今厨娘的工资也不算低了,每天除了正餐,还得准备下午茶,甚至还些厨娘还得会烘焙,要知道在城里,好的烘焙师做的糕点,可是早早就被贵族预订了。 安东尼太太劝说史密斯太太应该多关注自己的女儿,如今史密斯太太的女儿也快到生日了,得给她买生日蛋糕。 安东尼太太比史密斯太太更加关注过生日的事。 史密斯太太因为丈夫出轨家庭教师,无暇顾及自己的女儿露西史密斯。 露西史密斯小姐受到的伤害可不比她小,她知道自己的奶奶不喜欢她,再加上爷爷生前更喜欢大伯家的孩子。露西史密斯没有得到过任何偏爱。 露西史密斯小姐平时都是唯唯诺诺的,在家里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史密斯太太看到她这副唯唯诺诺,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也懒得理她,因为怕她丢脸,从来都不带她出来社交,她的舞蹈,美术绘画,钢琴都是家庭教师教的,偏偏家庭教师的心思都在跟史密斯先生调情上。导致露西史密斯现在无论是钢琴,绘画,舞蹈都是半桶水。 安东尼太太也劝史密斯太太带自己的女儿过来社交,像格兰迪庄园这样没有女主人的情况下,玛格丽特还是跟着大家出来参加野餐,喝下午茶,虽然她不太会跳舞。 安东尼太太年纪大了,也不爱跳舞,可是她就喜欢坐在一旁吃着点心陪着茶,看着舞池的年轻人翩翩起舞。 “史密斯太太,你应该带史密斯小姐出来走走。”安东尼太太非常真诚的建议,她很久都没有见过史密斯小姐了,因为史密斯太太压根就不让她出远门,最多只允许她在自己的花园逛逛。 “她不会跳舞。”史密斯太太怕自己的女儿不会跳舞,参加舞会会给自己丢脸。 “像玛格丽特一样。过来参加我们一起举报的野餐也不错啊!是不是,史密斯太太。”安东尼太太还是很坚持史密斯太太带自己的孩子出来走走。 在伦敦生活,没有十镑,一年光是面包也吃不饱。 不过,玛格丽特依旧不太为自己的未来担心。 她心里有一张关于生存的表格,简单的加减法算来算去,她的能力刚好可以自给自足。 如果不是自身能力给的安全感,恐怕午餐时的烤鸡腿都不会加。 值得庆幸的是,纸媒是现在唯一的通讯方式,市场庞大,虽然削尖脑袋往里钻的人不少,但她上辈子就能在信息发达的社会成为镇圈太太,也不是没有两把刷子的。 午餐后,她们二人转角去了下一家卖帽子的店铺,哈洛特说的那种款式的女帽只有这里才有。 这一顶下来,那小妞两个月的薪水都花完了。 逛了一圈下来,玛格丽特的空手提箱也满载,她们进入剧院,在售票口各花五便士买了出名剧作家年末大戏的票。 这会儿便朝剧场里走,玛格丽特一路都在问人打听这戏已经演过了多少场次,为什么观众这样多。 “这可是伍尔诺先生写的剧本,摄政王都是他的忠实观众,伦敦谁没来看过他写的戏剧?”一位路人解答了玛格丽特这个乡下人儿的疑惑。 第 50 章 五十,一更 下一场表演半小时后开始,玛格丽特与罗茜顺着大多数人群的脚步,从楼梯往席位移动。 这座建筑物地下有三层楼高,她们的座位在底层边角上。 下了几阶石梯,一股腐朽的闷味儿混杂着香水味,与人群中的体味混杂,附近还有人举着廉价的雪茄在抽。 就连地板也黏黏糊糊的,玛格丽特捂着鼻子,不由地感觉损失了两份体验感。 这家剧院的规格算是中等偏上,场内最便宜的边角座位,只要五六个便士,稍微靠近舞台,就要一先令以上。 二楼的阳台包厢坐席观看视角最佳,但是贵宾制,不对外出售。 在奥斯特没有那个淑女不穿白纱裙的,几乎每个淑女都会有一条白纱裙。 对白纱有执念的不止是史密斯太太,还有理查德先生,理查德早些年就打算开个纱厂,但是在这之前,他因为开了个木厂,导致自己血本无归,险些破产,他没有足够的资金开设纱厂。 不过现在理查德跟破产也没有区别了。为此,理查德还专门去城里找贝尔夫人求助,贝尔夫人认为尽快给玛格丽特找条出路,让玛格丽特去当家庭教师。 理查德却认为,还不到这种地步,他的财产足够给玛格丽特过完一辈子,只要玛格丽特不讲究排场,留给玛格丽特的遗产可以满足温饱。 贝尔夫人当然不是让玛格丽特当一辈子的家庭教师,她是想让玛格丽特趁机上位。她当年也是这样过来的。 最近,贝尔夫人认识一个老爵士,爵士想找一个家庭教师,教育女儿。 贝尔夫人马上就想到了玛格丽特,她认为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爵士的夫人如今病重,以玛格丽特的才貌,等爵士的夫人一死,马上就可以嫁给爵士。 爵士居住的古堡比格兰迪庄园华丽多了。 理查德还是不认可贝尔夫人的想法,两个人最后不欢而散。 “听说,你父亲打算让你去当家庭教师?”史密斯太太已经听到过这个消息。 附近本来在聊悄悄话的太太个淑女都不说话,耸起耳朵来听。 当家庭教师跟当仆人没区别,在她们乡绅家庭看来是件很丢脸的事。 “哦,并没有。”理查德从来没有打算过让玛格丽特去当家庭教师。 不过跟乘坐理查德马车一同回来的女洗衣工,私底下悄悄跟玛格丽特说贝尔夫人的事。 女洗衣工是在城里打工,做浆洗工作,这次她妈妈在奥斯特生病了,她搭理查德的马车赶回奥斯特,理查德是个心善的绅士,给洗衣工乘坐马车,不收取她的任何费用。 女洗衣工说的消息让玛格丽特震惊:贝尔夫人打算安排玛格丽特去爵士家当家庭教师,爵士的夫人如今重病在床,据说没有几天了。 等爵士的夫人一死,玛格丽特作为家庭教师近水楼台先得月,趁机拿下爵士。 玛格丽特听了之后,不愧是贝尔夫人,不然以她当年的身份地位怎么会嫁给一个有钱有爵位的丈夫。贝尔夫人心机深沉,就连安排玛格丽特去当家庭教师的以后的人生规划都考虑好了。 “你真的不打算去爵士家当家庭教师?”史密斯太太不相信玛格丽特说的话,像这她样年纪的淑女,怎么不可能想要成为贵族太太,嫁给爵士后,就是爵士夫人了。 “不打算,我情愿一个人住进恐怕的拉德古堡,都不愿意去爵士家当家庭教师。”玛格丽特完全不傻,为什么爵士偏偏在自己妻子病重的时候给女儿找家庭教师,要不是找情妇,要不就是提前打算找个年轻都妻子,找家庭教师完全就是个幌子。 “别这么说,那怎么说也是你高贵的爵士,跟她相比,你只是个农场主的女儿而已。”史密斯太太认为玛格丽特完全没有理由看不上一个快要丧妻的爵士,家庭教师在史密斯太太眼里就只是高级知识女仆,玛格丽特自甘堕落去当女仆,是史密斯太太喜见乐闻的。 “史密斯太太,按照你的说法,你的女儿史密斯小姐,众所周知,史密斯小姐的父亲也位农场主。”玛格丽特并不认为在场的谁比谁高贵,都是只是农场主,牧场主,好听点就是庄园主。高雅点讲,是拥有土地的绅士。 村里其他都听到了史密斯太太和玛格丽特的谈话。但是其他人并不打算插入史密斯太太和玛格丽特的谈话。 玛格丽特的父亲理查德很快就要把庄园卖掉,如果玛格丽特识趣点,就应该向史密斯太太认个错。 不然以后玛格丽特得去当家庭教师或者裁缝,糕点师。都会遇到史密斯太太,以史密斯太太的心眼肯定不会放过她,继续找她的麻烦。 不过玛格丽特并不在意,大家都是一个村的,她父亲并没有打算把格兰迪庄园卖掉,当初听说格兰迪庄园被卖掉后,除了安东尼太太替玛格丽特担忧。其他人都是幸灾乐祸的心态看戏,玛格丽特也不指望这些人出来打圆场。 可惜那么好的烤火腿,冷切香肠片,在这样的氛围下,实在是太难以下咽。早知道这样,玛格丽特有些懊悔,她应该留些香肠片,黄油面包在家里,在这里没有心情吃。回到家就有心情了。 安东尼太太也看到了两个的交锋,她赶紧转移话题。 “史密斯太太,史密斯小姐的舞蹈练得怎么样了?” “哦!很好,我认为我女儿完全可以媲美芭蕾舞演员。”史密斯太太为她女儿舞蹈进步非常得意。 其他人也不接茬,她们又不是没有去看过芭蕾舞,怎么可能跟芭蕾舞演员比。 “露西好几双芭蕾舞女鞋都坏了,我让她脱鞋跳舞,她都不肯。”史密斯太太也女儿芭蕾舞女鞋经常坏掉生气,偏偏芭蕾舞女鞋贵,一旦下雨天穿出去,没几次就坏了,又得重新买。 史密斯太太开始喋喋不休的说起如今的丝缎,细棉,细纱都非常的昂贵,那些成衣店的裁缝像是没过钱一样,制作衣服的工钱非常贵。 玛格丽特总算是摆脱了史密斯太太,她也不知道史密斯太太对自己的敌意从何而来。但是她仅仅几次就感觉到了史密斯太太的敌意,也不知道史密斯太太私底下有没有也厌恨那些年轻的淑女们。 午餐还有鸡胸肉,葡萄酒,燕麦粥,牡蛎。煮鸡蛋,葡萄挞,麦片粥,三明治。 玛格丽特也饿了,就拿了点切好的冷烤牛肉,喝点葡萄酒。 午餐都是一些冷食,不过现在是秋天,带有秋天的闷热。 这次林中野餐不是很愉快。“愚蠢的茱莉亚,她拒绝了一个富有爵士的求婚。”一想到这个马丁太太就很生气,如果茱莉亚没有拒绝那个爵士的求婚,她就没有必要嫁给马丁先生,茱莉亚和安妮也没有必要去寄宿学校。 “拒绝一个富有爵士的求婚,我不知道她从那里学来的歪门邪道?”一提这个马丁太太就很生气,当初茱莉亚就求婚时,她还很高兴,没有想到愚蠢的茱莉亚拒绝了,马丁太太连忙把安妮介绍给向茱莉亚求婚的爵士,但是爵士拒绝了。 马丁认为是安妮没有茱莉亚漂亮,那位爵士才会拒绝安妮。 如果那位爵士看上了安妮,马丁太太 一定会想办法让安妮同意。安妮没有茱莉亚那么的固执,她就会安妮从整个家族利益出发,为了她们母女三人以后的生活,安妮绝对会答应。 因为茱莉亚拒绝一位爵士的求婚,马丁太太至始至终对茱莉亚和安妮都没有好脸色,她始终认为是茱莉亚拒绝结婚才导致她沦落到现在的地步。 如果茱莉亚没有拒绝那位爵士的求婚,她们现在住在那位爵士的城堡里。 她也不用嫁给现在这个年纪大,冷漠刻薄,吝啬的丈夫。 “年轻漂亮的淑女拒绝求婚是件很正常的事,更何况当初茱莉亚被求婚才十六岁。”理查德也不强求玛格丽特一定要嫁给了一个有爵位继承权的绅士。 “你说得轻松!如果玛格丽特拒绝了一位富有绅士的求婚,你就不会在这淑女风凉话。” “玛格丽特也曾经拒绝了一个伯爵的求婚。” “真是愚蠢!”马丁太太完全不明白现在年轻淑女们的想法。 “我分不出茱莉亚和玛格丽特,她们谁更加的愚蠢。” “都已经过去了,难道她们就不能找到更好的对象。”对于理查德来说,玛格丽特嫁不嫁人,她始终都是格兰迪庄园的继承人。 “理查德先生,你不了解,如果当初茱莉亚答应了求婚,她就不用去寄宿学校了。”马丁太太送茱莉亚和安妮去寄宿学校也是无奈之举。 “你们一定认为我抛弃了茱莉亚和安妮,我并不没有,我虽然很生气茱莉亚拒绝了一位爵士的求婚,但是我还是很关心茱莉亚和安妮的。”马丁太太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辩解。 史密斯太太单方面是玛格丽特破坏了氛围。 玛格丽特也认为史密斯太太看她不顺眼,专门给她找茬,如果她去当家庭教师,最开心的人肯定就是史密斯太了。 玛格丽特回到家中,厨娘还准备好了水果盘,烤土豆,饼干,沙拉,烤鸡,烤火腿。 “玛格丽特,今天野餐快乐吗?”理查德刚从书房过来,他沉溺于看书,他一整天都没有吃饭。 “爸爸,不是很开心。”玛格丽特实话实话。 “是不是史密斯太太对你说了一些不好的话。” “爸爸。”玛格丽特非常意外自己的父亲会理解自己。 史密斯太太针对玛格丽特是有原因的,去年她去爱你卧床不起。而史密斯老太太居然打算为史密斯先生第二任妻子坐打算。 她们看中了不少淑女,玛格丽特也在人选中,玛格丽特年轻貌美,而且还是格兰迪庄园的女继承人,就是精神状况不是很好,史密斯老太太很担心玛格丽特婚后会成为一个疯女人。 玛格丽特聚精会神看着舞台。 这出剧目由伍尔诺的无厘头小说《玫瑰国王》改编。 故事讲述了中世纪有个小国家,王后所生的孪生兄弟失散多年,一位做了流浪魔术师,一位却成了王储。 在机缘巧合下,他们互换了身份,魔术师被拥护为王储,王储成了魔术师,二人经过一系列故事后,兄弟相认,最终互换身份。 这故事风格滑稽,喜中有悲,又关联着中世纪的社会痹病,一经出世便被认为是部佳作。 玛格丽特看完,也是心服口服。 50-60 第 51 章 五十一,二更 戏剧落幕,前后座位的人们意犹未尽,但也逐渐起身离开,玛格丽特与罗茜顺着人群慢慢往外挪动脚步。 “怎么样,这戏好看吧?也挺好笑的,看了让人放松。”罗茜说着, “确实是出好戏,伍尔诺先生还有什么其他作品?” 玛格丽特询问罗茜,可她也不关注这个,言说不知道。 “不过我知道,伍尔诺先生出过自传,这书凯尔和劳伦斯先生看过。” 她们上了一楼打算出去,可这会儿玛格丽特是真想如厕了,她招呼罗茜一声,便问了侍者,又朝盥洗室走。 丁戈的夏季炎热,冬季寒冷,圣诞日前后整个丁戈放眼望去一片雪白,街上无人,只剩枯萎的树枝与挂在树梢的冰锥。 鸢尾街,米勒家的厨房里,白色热气扑开了锅盖,团团雾气蒸腾升起,玛格丽特往里头加了姜片,熬煮成浑浊的颜色。 玛利亚最近总是喊膝盖疼,或许是天气太冷的缘故,玛格丽特烧了一壶姜水给她提上楼,倒进木桶里泡脚热敷膝盖,她也一起把脚伸进桶里。 泡了一会儿玛利亚的脸上冒出一层薄汗,脸颊也红润起来。 她觉得这样舒服,差点儿睡着了,瞌睡打醒之后,感觉膝盖不疼了,抬眼见玛格丽特却还在看书。 玛格丽特盯着书,心里却不知在想什么,算算日子,寄去阿伦盖的信已经六日了,今天她应该能收到回信,但却什么都没有看见。 玛利娅刚想问玛格丽特看的是什么,房间外的楼梯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是莫莉的声音。 “乔治回来了。” 闻言,玛格丽特把书丢开,擦了脚起身往楼下去。 外面现在正不太平,乔治忽然回来必定是有事儿。 玛格丽特到达客厅时,乔治正站在门厅里抖动斗篷上一寸厚的积雪,他象是骑马回来的,这一路上可是冒着雪赶路了几个小时,冻的耳朵都快掉了。 “玛格丽特,领主的骑士团听说我们有煤碳,又有船,想叫咱们送一批到阿伦盖前线去。” 玛格丽特给乔治拿了身干净的衣裳,“当然得送,我待会儿就去找马格。” “好,斯蒂文以及把我们两家的煤球都准备好了。”乔治没吃饭,进了厨房,玛格丽特把烤鸡肉拆下来,擀了一碗裤带面下了,煮一煮烩成一锅鸡丝裤带面。 乔治连汤带水的埋头吃干净后,姐弟二人向伊莎贝拉和玛利亚说了个明白,一起出了门,骑马去马格的公寓。 马格跟兄弟们住在一栋居民楼里,他举着蜡烛点燃了过道里的灯,挨个敲门把船员叫出来。 众人见玛格丽特穿着骑装,外头披了绸面镶斗篷,打扮的严实又利索,看上去象是要出远门去。 “阿伦盖前线的军团传信来,叫咱们送一船煤炭去。只不过这活儿危险,说不定就会与敌人碰上,你们愿意吗?” “走,咱们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是啊,没什么不愿意的,多给些钱就成了。” “放心吧,我们这些兄弟只怕没钱,不怕死。”马格笑的咧嘴,他摩拳擦掌,叫兄弟们把防身的家伙都带上。 有的人拎了大刀,有的人拿了弓箭。 装上满满的一船煤,玛格丽特与乔治亲自押船,玛格丽特登上船,选了一间小船舱,跟船上的厨娘大婶住在一间房,这位大婶是某个船员的姐姐,听说是要去前线的,紧张兮兮问玛格丽特万一遇到敌人怎么办。 玛格丽特的行囊只有一只箱子,她跟厨娘睡在一张草席上,箱子里装的东西,从来都没有拿出来过。 雪夜中行驶船只,即便是马格这种老手也没试过几次,一是海面看不清,单纯靠着指南针,容易迷航。 二是天气寒冷,偶尔会遇到河面结冰,但好在此时冰面还薄,很容易破开,碰到厚冰层,就要船员坐舢板去前边开路。 玛格丽特用稻草编席子把船上能透光的窗隔都挡住了,她与厨娘烧热水煮海带干虾汤,配面包和果酱给船员们做充饥的食物。 乔治一直呆在马格身边,记录行走的位置。 玛格丽特的意思,是尽量与敌人避开,天气清的时候靠在隐蔽的岸边降下船帆休息,下雪海面起雾时就出发。 从维娜河北上,抵达阿伦盖郡边境,需要绕一点路。 天色浑浊黑暗,刺骨的河面小船静静驶过,不远处的冰面有些厚,但此刻是凌晨,大家刚刚休息下,值守的人只有一两个。 玛格丽特早已被海浪拍打船舱的声音吵醒,她在漆黑不见五指的船舱里生起一炉火,煨上热水,这船上最不缺的就是煤炭,故而取暖不是问题,每间船舱里都有炉子。 也正是因为这缘故,玛格丽特掌着蜡烛,穿好披肩,隔着门从玻璃里挨个查看船舱里的炉子有没有隐患。 黑夜里,船帆升起来了,顺着风在往前缓慢飘荡。 这么一两天过去,玛格丽特一路都没见着除了他们之外的任何人。 这冰天雪地的,连个鬼影都没有。 玛格丽特爬上甲板,站在船头向远眺望,她看了船上的航海图,这条航道不宽,也没有什么暗礁暗流,再过一整个白日就能到达与军团约定的港口了。 玛格丽特的鼻子被风雪吹的发红,她戴着兜帽,刚想转身离开,忽然瞧见不远处有几条小舟,正往他们这里来。 玛格丽特仔细辨认了一下,那小舟上的人不像士兵,反而象是从灌木里蹿出来趁乱搞事的流匪。 “马格!有匪徒来了。” 玛格丽特钻回船舱,点燃走廊里的蜡烛,挨个拍门把人叫起来,她回到自己的船舱里,厨娘已经吓的哇哇乱叫,准备钻进衣箱里躲一躲。 “别慌,藏在这里不要出去,待会儿我来给你开门。”玛格丽特帮助厨娘把衣箱关好,她从自己的行囊里取出来一把做好了很久的。 这把是造船时,玛格丽特私下托一个木匠制的,她自己也动手修磨了许久。 这个时代是有的,但造价太高,大多数人常用弓箭。 玛格丽特的这把很轻,箭袋一共有三十枚小箭,她把箭袋绑在后腰,低头顺着人流往甲板上挤。 “兄弟们,把家伙事儿拿出来,别叫那些匪徒上船了!” “米勒小姐,你要干什么?” 马格从掌舵室的箱子里翻出一把弓,正准备搭箭往越来越近的匪徒身上射,玛格丽特就爬上甲板,不顾乔治的阻拦去了船边。 小舟上载满匪徒,他们黑压压的一群,看向这艘货船的眼神如同饿狼捕食,短短几瞬,他们手中的鹰钩爪几乎就要挂上船板。 暴雪裹挟着斗篷在风中翻卷成黑影,玛格丽特从后腰抽出弩箭。 金属箭头三支并行,耳旁呼喊不断,箭风冷冽,中箭的匪徒倒入水中,鲜红一片。 船上的人一共也才十来个,匪徒却有几十人,他们穿着锁子甲,只有爆头才好杀。 丧尸脑袋里的晶核能源是世末的硬通货,玛格丽特曾经是世末的万元户。 她手中的箭被人称作脑仁定位器。 的威力巨大,可以穿透锁子甲,速度又快,几把箭头撒下去,玛格丽特的箭袋空了。 “船上有手,小心!” 船下的匪徒见状,打算弃船而逃。 “别追他们,马格,把船帆升起来,我们连夜赶路,先去白芦港。”玛格丽特按住了准备追过去的马格。 她神色严肃:“先把煤炭送到战场。” 马格明白了玛格丽特的意思,他立刻指挥手下把船重新整理好,加了尾帆,收集更多的风力速度前进。 玛格丽特把厨娘从衣箱里放了出来,她们把带上船的牛羊肉一锅炖了,给大家分食。 乔治与玛格丽特研究着回程的路线。 “还是免不了要走这条路,要是再碰见他们怎么办?” 陆路更不太平,水路还算好走。 “会有办法的。”玛格丽特盯着地图,她猜测物资抵达后总会有士兵回领主宫报信儿,如果能跟他们一起走,还能更有些保障。 转眼间,港口抵达,玛格丽特与马格亲自盯着工人卸货把煤炭运送进了囤兵的营地,有个姓赫德的骑士,把货钱交给了玛格丽特。 “大人,我们马上就要返程回去,请问你们这里有人要回领主宫吗?我们可以一起。” 赫德骑士摇了摇头,又想起什么,他叫玛格丽特等一等。 玛格丽特在船上等了许久,一行骑士打扮的人登上了船,他们抬着一个病人,进入了船舱。 “这是索伦.塞巴斯蒂勋爵,他昨日在前线冲锋时受了伤,到现在也没醒,你们把他送回领主宫,千万不要让任何人知道,这是军机!” 赫德骑士把玛格丽特与乔治带到室内,谨慎地嘱咐着。 照顾勋爵的人总共有十来个,有神职人员,也有士兵,这么声势浩大,恐怕想不让人发现他受伤了也难,玛格丽特想不明白,但没有说什么。 刚好,装过煤炭的船舱空出来,住下这些人绰绰有余。 玛格丽特煮了一锅鹰嘴豆配面包,亲自给这些官老爷们端进去。 还没进入船舱,她就被拦了下来。 “我只是送些吃的来,你们也没吃饭吧?” 士兵接过了玛格丽特手里一半的东西:“进去吧。” 她打开门,进入船舱,房间里站着几个神父打扮的长袍老者,房内燃着两盏灯,床上躺着一个金发年轻男人。 玛格丽特的目光没有停留,她放下餐食,询问道:“需要水吗?” “不需要。”那两个神父的眼神冰冰凉凉,对待这位勋爵象是监视犯人。 “好,有什么需要都可以叫我。”玛格丽特说罢,双眸再次看向那全身都被包裹,只剩张脸露在外面的勋爵。 他平躺着双手放在胸口,轻微颤抖,嘴唇红润,脸色也不像生病,倒像睡着了。 她觉得他已经醒了,可玛格丽特什么也没问,后退关上门板,踩木梯往上一层的船舱去。 他们太诡异了,装的太不像话。 临走前半小时,梅格在最基层的织布机岗上转了一圈,她关心了这些工人的工作时长,也没看见年龄过小的童工。 玛格丽特在一旁听着,得知这里干重活男工人一周的薪水是九先令,女工人是七先令。 他们大多自发的用纱巾围着鼻子,避免吸入棉絮得肺病。 这种病例实在太多了,大家已经心知肚明。 梅格心想,曼彻斯特罢工闹人命出来就是为降薪和工作时长太久,这些工人都是为了糊口,但凡是能忍受的条件,都不会冒风险去罢工。 若想长久的顺当下去,总要让人有喘气的余地才行。 玛格丽特跟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她清楚的洞察到了梅格小姐对这些工人的想法,心里也稍微安稳一点。 转头,她瞧见索伦站在一架走锭精纺机前面看了许久,他似乎对这些玩意儿更感兴趣,问了经理一些机械损耗上的事。 近中午,一行人离开工厂,回到宅子里,打算正式开始筹备去婚礼的行头。 第 52 章 五十二,一更 工厂内的机械噪音不一会儿就给人的耳膜造成了不小的疲劳。 梅格觉得今日须得到此为止,她回头,发觉玛格丽特并没有跟在身边。 又寻着影子找过去,却见她与侄子齐齐的仰头抬眼看着什么,这似乎使得二者之间空气中飘舞的棉絮好像缓慢了一瞬。 不久,索伦的眼神从半空飘忽在她脸庞几瞬。 随后,他们毫不经意的一左一右的转过身,又在几个空隙后朝她这里走来。 梅格十分敏锐,欲言又止,垂下眼眸,若有所思。 若是要送进独栋别墅住宅里,托马斯则会扣响门房的窗户,将报纸交给门房。 他已经将这份工作做的十分熟练,轻松的与贝拉分配任务,每人一天要送上百户人家,即使是暴雪,暴雨,从未停过。 时间大约到了中午,兄妹二人已经抵达了稍微富裕一些的街道,给那些主要是公司办公用的楼房送报纸。 眼前,是一家门口钉了黄铜门牌的的律师事务所,看起来气派又庞大,木框玻璃门内,繁忙的人员在走动,前台有一位漂亮的夫人,托马斯对着玻璃门整理了着装,确保自己看起来没那么脏,再三犹豫,整个人的脸都通红了,这才踏上律所的石阶。 前台的夫人不是第一次见到托马斯送报纸了,可以说,他已经连续一个月给这家律所送最新的日报了。 通常情况下,这个腼腆的小男孩将报纸交给她之后就会迅速离开,生怕叫体面的绅士们瞧见他的模样。 但此时此刻,托马斯在短短的几瞬间做了许多的思想斗争。 他想,反正失败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就继续回去送报纸,玛格丽特说的对,没什么好紧张的,只要他勇于开口。 况且,只有这里的前台是一位看起来随和的夫人,不像别的律所,都是清一色严肃的先生。 他给完报纸,迟迟站在前台边,咽了咽口水,与前台的夫人对上视线,问道:“夫人,我想请问,您这里招不招杂工?” 前台的夫人姓罗姆德,她的丈夫是这里的会计,而她是这里的前台,主要负责接收信件,以及协助安排律师莱逊先生的日程工作。 “杂工?” 见罗姆德夫人在思索,托马斯又赶忙继续说道: “我识字,会算数,也会打扫屋子,可以扫烟囱,我对纽约的街道很熟悉……” 托马斯绞尽脑汁的说出了他所有会的东西,他甚至有些结巴,说完就闭上嘴巴,等待着被拒绝。 罗姆德夫人上下打量了这个孩子,他个子不高,送报纸还算勤快,虽然看起来不甚机灵。 “要说缺,我们这里还真缺少一个跑腿帮闲的人。” 罗姆德夫人的意思是,像擦窗台,打扫废纸,擦书桌,跑腿送东西这样的活儿,确实还没人干,可要说缺人,这样的活儿,她平时也会顺手做了。 那些大一点儿的求职小伙子,总会来问她招不招律师助理。 从未有人问过她,还招不招勤杂工,毕竟勤杂工又不可能学到律师的本事。 莱逊先生是个古怪的人,他从不喜欢过分狡猾的小伙儿,也不喜欢用助手。 虽然律所的其他律师生意不错,但作为老板,莱逊先生却从不招一些能给自己带来派头的下属,对待事务所的管理,他大方,却又不上心。 这样的事罗姆德夫人可以做主,她想着自己能轻松一些,就询问他: “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在哪里?你的年龄太小了,如果到我们这里来做杂工,也是需要担保人为你写推荐信的。” 托马斯闻言立刻将自己的姓名以及住址告诉了罗姆德夫人,看着她抬手记在了本子上。 他问:“只要我有一个担保人就可以来做工了吗?” 罗姆德夫人点了点头,并思索着说:“律所可以给你提供一间小宿舍,可以包三餐,但周薪只有四块钱,你可以接受吗?” 对于男性来说,不仅同工不同酬,找工作天生也比女性要容易。 但,莱逊先生在工会中是一个支持男女同酬的大人物,他制定了律所的规矩,所以罗姆德夫人索性只给托马斯开出了与女帮厨一样的薪水。 托马斯虽然也意识到工钱不高,但他还是十分欣喜,连忙答应。 玛格丽特说过,只要进入了律所,他就可以学习律师们的习惯,观察他们是如何运用智慧的,总有一天,他会在其中受益,比短时间的薪水要更值得。 出了门,寻到了正在门外等着他的贝拉,托马斯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她,贝拉也同样感到意外。 “我想,你可以去找煤店的老板做担保人,我们家已经连续几年在他那里消费了,信用良好。” 托马斯点头: “我正是这么想的,等我去了那家律所里做杂工,包吃包住,不需要什么花费,到时候,我非要把你这个跟屁虫送到学校里面去。” 贝拉顿时有些不高兴,她往家里小跑: “为什么非得上学?” 托马斯默默的想,贝拉去上学了,以后能学更多的东西,例如打字,缝纫,搞不好还能脱离眼前这种辛苦的体力劳动,可以为舅妈减轻负担。 家中,玛格丽特将艾米的上衣裁片缝制了□□成,她在餐桌上工作了足足半日,后背都已经僵硬了,听到敲门声,这才起身活动了一下肩膀。 一定是托马斯和贝拉回来了。 玛格丽特苦恼着午饭该如何做,今天早餐并没有剩下什么能继续吃的东西。 她抽开了门闩,打算与托马斯商量,要不要去外面买点什么东西回来吃,还没开口,就被一脸兴高采烈的托马斯打断。 托马斯将自己今日求职成功的事情告诉了玛格丽特,他不放过每一个细节,绘声绘色的讲述了他的紧张。 “真没想到,我竟然真的能有机会在律所中工作,虽然只是干杂活儿,但是再也不用大清早去受冻了。” 玛格丽特懂得这种感觉,很多时候,人与机遇,除了学习,仅仅只差一次胆子大而已。 “看来今天是你的幸运日啊!我们更不能草率的过了,待会儿我们三个一起去市场里,买一些肉和意面回来煮了吃。” 玛格丽特这样提议,从钱袋子里拿了几枚硬币,她很少逛食品店,不知道食物的普遍价格,但还是打算改善一下伙食。 一路上,托马斯筹划着吃完午饭要去找煤店的老板,叫他帮忙做担保人。 其实许多像这样自己做一些固定门面的小生意的人,都会给这种没有人脉的杂活儿工充当担保人,只需要这杂活儿工在他的店里有长期消费就可以,算是互利互惠。 一般情况下,只有最劳苦的工厂工作不需要任何担保。 玛格丽特并不知道这些十九世纪的社会规则,她看似与托马斯一应一合,实际上也是默默的把这些东西记在心中。 舅妈经常光顾的,商品很是廉价的甘瑟沃尔特市场距离他们所居住的地方还有一段距离,那地方在十一街,走过去得半个小时。 一路上,姊妹三个有说有笑,玛格丽特甚至第一次抬头观赏起了纽约的景色。 她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工作的太久了,几乎都要忘记,纽约是一座如此美丽的城市,中央公园内舒朗的雪景映衬着繁忙街衢的匆促。 平缓的哈德逊河上,船只如同白鸽一样在水面滑动。 她行走在闹市中的街道,临街商铺悬挂了松枝,槲寄生藤蔓,彩色缎带,闪光的玻璃球,覆盖着一层蓬松的白雪,看起来如同电影画面一样美好,吸入肺腑的空气冰冷但氤氲着面包坊里的香味。 抵达市场,玛格丽特又看见了许多紧挨着的小店铺,这里是一条露天小街,有肉食店,有粮食店。 由于她们三人还没有这个闲钱在外面的餐馆里吃饭,只能来这里尽可能选择一些多的食材回家自己做。 玛格丽特知道自己厨艺不好,她在肉食店里看见了烟熏过的培根和红肠,还有一些新鲜的各种肉类,打算选些好做的。 一磅牛腰肉需要两角五分钱。 一只拔过毛,处理干净的鲜嫩母鸡售价为六角五分钱。 它们的价格不便宜,都被店家收拾的整整齐齐,一排排挂在铺子里,价格便宜点的,只有一些腌制风干过的东西和淡水鱼类。 例如一角二分钱一磅的烟熏香肠,和九分钱一磅的带刺的鱼干,纽约有丰富的淡水河流,这些鱼算是不值钱的副产品。 在主食上,有各种谷物,以及面粉,以及面粉的半加工品,比如意面,面包,烤饼,每磅价格都不超过一角钱。 这市场里甚至还有华裔移民,背后留着又细又长的辫子,戴瓜皮帽,穿长褂,卖的有米糕,豆饼,豆腐。 还有卖乳制品的,例如黄油,奶酪,以及一些冬季的根茎类蔬菜,选择说少也并不少。 玛格丽特逛的眼花缭乱。 她想起了上辈子,那一边上学一边打工时的窘迫时期。 当时她整天忙着各种考试和绩点,勤工俭学,窘迫的为自己计划,怎么用最少的钱吃饱,经常是三顿白馒头,配上咸菜和煮鸡蛋。 所以,即使后来有钱了,她也依旧吃的简朴,没有锻炼出来什么不得了的厨艺。 姊妹三人购买了一包空心意大利面,一磅熏红肠,一磅干鱼,玛格丽特见到肉店里有没人要的猪板油,也要了大一块,才几分钱。 卖肉的店家见她要的多,送了半颗卷心菜。 玛格丽特少不了思念家乡美食,她也去华裔移民开的店那儿买了一块老豆腐,打算回家去煎一煎,随便煮点咸鱼汤也是美味。 罗茜惊讶:“哟,要求不低呢,不过这样才配得上你。” 嘉妮会化妆护肤按摩,虽然也不知道是怎么学来的,但梅格小姐出门去社交场合期间,总少不了她。 她的心气儿与自身能力形成正比。 吉娜虽然有梳头手艺,可家里贫寒,父亲只是工人,母亲还有疾病,就有些志短。 “但凡是个工作稳定的男侍从能向我求婚,我就得满意了。” 这在现在似乎是一个现实,玛格丽特听着,觉得对自己来说并不适用。 毕竟她知道自己的贫穷只是暂时的,所以心也不穷。 罗茜问她,她只摇头,老神在在:“如果没有最好的选择,我宁愿不婚,当一辈子老仆。”写一辈子书 第 53 章 五十三,二更 四人在宿舍里打纸牌,闲聊,分享街上买来的各种零食。 看着外面雪越来越大,嘉妮还从厨房借来一口黄铜的脚炉。 几人烤了半晌,吃过午餐后,又继续这样闲话,天南地北的说,直到了下午快天黑。 “我不喜欢伦敦。”罗茜出牌,说伦敦生活实在太不容易。 “在北方,至少食物便宜一些,住在小镇里,一年到头也花不了多少钱。” 现在粮食涨价,面粉吃不起了,罗茜昨天出门回程时还看见有工人下班后去买了一袋土豆红薯什么的做口粮。 像她们在大户做女仆,好处良多,不用愁吃愁喝愁穿,轻易也不会丢工作。 薪水上,虽然只有最勤奋的纺织工一半多,但可轻松了不知道多少倍。 “可我听说,伦敦遍地是金子,只要狠下心找门路”嘉妮的话被打断。 “笃笃”外头有人敲门。 玛格丽特丢下牌,起身穿鞋去开,是这里的老门房。 “女管家的侄子在前门,他来找人,问谁是那天去给他送包袱的,他说自己有事相求。”老门房是问过了波洛太太才找来的。 玛格丽特想起来,他叫哈维。 “噢,应该是找我给女管事捎信吧。”她披上厚外套,出了宿舍,往大宅前门去。 哈维应该也是硬着头皮第一次来找这里人,竟然连后巷门的位置也不知道,就这么直愣愣的敲大门。 他若不提女管家的名字,恐怕要被门房叫男仆赶出去。 玛格丽特猜测,能让这个故事写的不怎么样,人还很痴的哈维找上门,还能是什么原因呢? 她从正门出去,外面雪飘的像鹅毛,街道上连车辙都看不清了。 哈维穿着件半旧的呢绒外套,打了领结,戴了小圆帽,头上顶着一小堆积雪。 第一次来这样的地方找人,他有点畏首畏尾的,站在台阶下,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见了玛格丽特出来,简直两眼放光。 他怕玛格丽特不记得他,连忙拿出那天被她点评过的稿件。 “那天你说我的开头有问题,我连夜顺着你的意思改了一遍。” 他把改后的稿件给玛格丽特瞧。 “今天上午,我去了‘夏夜’碰运气,结果你猜他们怎么说?” 玛格丽特当然能猜到,她走出门,带哈维来到原离大门口的地方,再谈论这些事情。 夏夜是与枫丹白露差不多的小出版社。 她看着这版本的稿子,目测几行,觉得他上了道,她冻的有点缩头缩脑地问:“出版社怎么说?” “他们愿意跟我签合同了!‘夏夜’愿意出版我的小说!”虽然只印几百册。 但十几万个单词的长篇作品要比一小篇几千一万个单词的短故事要难出版的多。 从外观来瞧,这学校还算宁静温馨,麻雀虽小,门廊前积雪打理还很干净,显得大方。 玛格丽特敲了门铃。 在等待的间隙,她想拉着贝拉往前走,但贝拉却有些不愿迈动步子,她那双缝补过多次的小鞋子牢牢嵌在雪地里。 玛格丽特弯腰蹲下,双手捧起贝拉那瓷白脸蛋,她从贝拉的脸上,看出了对未知环境的恐惧。 “别害怕。” 玛格丽特微笑道:“贝拉,无论里面怎么样,我们都得先进去看看,如果不看,万一错过了好事情呢?” 贝拉秀发金黄,她扎着两条羊角辫,此时正不停用手指搅动辫尾,脸颊被温软的双手揉搓,她有些犹豫的嘟嘴说道:“如果我不喜欢呢?” “不喜欢就不来,没人能强迫你。” 说罢,玛格丽特收手起身,刷了黑色油漆的铁艺栅栏门后,一位稍微健壮的棉裙中年女人从门廊里走了出来。 她走过来,给两位来者开了门,思索着问。 “你好,是来咨询入学的吗?” 玛格丽特有职业病,她首先从头到脚打量了这位女士,她的模样没什么不寻常。 上身穿一件圆领的钴蓝外衣,下身穿着细腻但不算新的印度棉条纹伞裙,裙子很长,盖住了皮鞋的脚面。 浑身收拾的利索,看得出手上不拮据,但不追求时髦,很像是一个从银行信托拿几百块年金的老派人。 “是的,我们看见了报纸上刊登的信息,我们可以先进去参观吗?” “完全可以,你可以直接叫我玛德琳,我未婚。”说着,玛德琳将门拉开,请玛格丽特与贝拉先行,又错了两步,上前带路。 “好的,玛德琳小姐。”清晨,今日雪霁。 玛格丽特从床上爬起来就开始工作,她先是用坯布制作了一只束口袋,将得来的所有工钱都装进去。 寥寥几枚硬币发出清脆的响声,玛格丽特把它们悬系在床底的隐蔽处。 托马斯与贝拉依旧是最早出门的,兄妹二人昨日就领好了明早的报纸,将一沓一沓的纸张折叠成册,清早,吃进嘴的玉米糊糊还没有消化,二人就开始走街串巷。 托马斯有一部小本子,他用铅笔录下了所有订购了报纸的客户地址,每天都将最新的晨报或其他报纸塞进他们的房门口。 玛格丽特也给她和贝拉做了自我介绍。 这位玛德琳小姐带她们参观了上课的房间,宿舍,饭堂,以及一间小小的图书室,窗宽明亮,没有一丝阴冷感。 “这会儿孩子们正在自己看书。” 玛德琳小姐叫玛格丽特隔着玻璃门瞧了瞧。 里面的小孩不多,大都在五岁到十二岁之间,一共三十来人,还有两个年轻的女老师,排排坐在墙边的长凳上。 她仔细的端详了一会儿,收回目光之后,跟着玛德琳小姐去了她的办公室。 “贝拉,你喜欢这里吗?”玛格丽特低低的询问她。 贝拉说不出感受,只点了点头。 玛德琳小姐看得出来,这位扎尼隆小姐十分尊重她表妹的感受。 见贝拉点头,玛格丽特才开始与她商量着学费的事儿。 她方才在图书室外,仔细看了那些小女孩们的手,脚,头发。 她们的指甲都被整齐的修剪过,没有泥垢,头发也都是用发油梳过的,也没有营养不良而造成的干枯。 证明这里的伙食还算上呈,但如果照这样去照顾,这点学费就远远太少了。 玛德琳小姐从书桌上翻开一本厚厚的皮面笔记本,她有些近视,写字时要往鼻梁上架一枚镜片儿,目光精明: “贝拉真是有一个好姐姐,我鲜少见到像你这样上心的人。” 埃洛伊丝没有说话,她低头抿唇,从口袋里数出一周的食宿费。 她想,肯定是因为上辈子在这上面吃了苦的缘故吧。 将贝拉留在学校,接她放学的时间是傍晚五点,也就是晚饭前。 埃洛伊丝学校之前,还特意回头看了看,从窗户里,她看见玛德琳小姐给贝拉递了一块麦芽糖,这才放心离开。 艾米托她做的夏季上衣,可以慢一点交付。 玛格丽特眼下计划,先做完露易丝同事的那两双手套。 都已经裁下来设计好了,明日再加紧缝一天,就也差不多。 明天还有一整日时间。 玛格丽特不紧不慢往家里走,她经过一排卖鞋履的店铺,这些店铺都爱成堆的开。 其中一家的橱窗里,摆着一双精致的蓝色丝绸面的低跟女鞋。 鞋型优雅,鞋面缀着花型红水晶,鞋口镶了一圈光润的缎带,有细细的绑带,适合穿去出席舞会。 展示台边上,摆着黄铜的价格签,赫然刻着30$。 玛格丽特看愣了。 倏忽间,她迈着沉重的步伐迅速逃离了这里,她的脸色十分难看。 她可真够穷的! 给人家用旧衣改制,能赚取的手工费十分有限,不过这也是权宜之计,光靠这点,她何年何月才能给家里换间宽敞点的公寓? 更莫提买得起这些她看中的东西。 想要赚更多的钱,除非能制作全新的物件儿拿去卖 玛格丽特心里盘算,这事儿,要么,是找精品店铺,寄卖东西。 要么,就是自己摆摊。 摆摊嘛,需要全职,又有一定的风险,她现在的家庭可承受不住任何潜在意外,索性就不考虑了。 她得有一份能领基本薪水的主业,再把做手工品的活儿,当成创收的副业 。 这样才稳妥。 玛格丽特想明白了这一点,又把回家的步伐放缓。 她随意走入了一家门面并不宽敞的女士精品店。 不过,她的对手却因为那些资料上误差的地方忧心,有些不在状态,前十步就犯了明显的小错误。 “等等,这是走错了?” 玛格丽特十分有棋德,不赢这种缺漏。 索伦捡起注意力,将那枚白棋挪回来。 “走错了,悔一步。” 玛格丽特都乐了,“看来,今天我是注定做什么要赢的。”她的车棋进了一步。 “还赢了什么?”白色兵棋退了一格。 “跟罗茜她们打纸牌,赢了十几个便士。”她翘起嘴角。 “便士?” 索伦的口吻一如往常,问起是什么牌,什么规则。 不久,玛格丽特的黑方就占据了桌上大部分位置。 屋内,简短的交谈,棋桌上的碰撞声,与柴火的噼啪声交汇。 门外,梅格看完文件,轻轻打了个哈欠,抱着文档欲进,看见屋内情形,又止住脚步,无声让到了门后。 她稍微观察,驻足一小会儿,神色变得微妙,便回了卧室。 梅格将门关上,文件放回梳妆台,她吹了灯,表示已经歇下。 第 54 章 五十四,一更 人背起运来,喝凉水都塞牙,但要是走起运来,那也顺的不能令人相信。 也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总之烛台上的白色蜡烛融化了一半。 玛格丽特盯着一切机会,但凡对方稍错一步,就抓住机会咬死了不松口。 第三局刚开始过招的时候,索伦看见窗外的大雪逐渐停歇。 它原本像是要把这座城市全部沟壑都填平一样的雪夜,外面的煤油路灯都已经看不到影了。 现在黑夜却忽然清晰起来。 玛格丽特专注地思考着,长久后才出了棋,却不见对方的反应。 白日里,炉子里膛着余温,只要把炉子的进风口全都塞上,碳就燃的慢。 玛格丽特估量手里这点料子,能做出来两身胸衣,她手里捏着针,细密的缝纫着针脚,开始锁边。 东西虽然小,但要弄得精细,算算还得两三天才能好。 外面一层府绸,中间夹了吸汗的塑过型的双层棉衬,靠里是一层透气的软纱,后背用了黄铜丝的金属无痕钩。 设计上,并没有太大的发挥空间,除了镶花边,就是刺绣,除去成本,能赚个三五块的她也就满足了。 玛格丽特缝到眼睛酸了才休息,她简单的吃了点面包,用壶里烧的热水灌下肚,继续干手里的活儿。 她计划,先把手上要送精品店的东西做完。 再去赶露易丝带回来的订单,那些都是旧衣改造,做的说得过去就行,无需特别费心。 傍晚,舅妈和露易丝接了贝拉回家。 玛格丽特依旧背影笔挺坐在桌后,她听见贝拉在楼梯上嬉笑的声音,这才左右扭动脖子,舒展僵硬的肌肉。 门没有上锁,舅妈和露易丝进屋来,都已经习惯了每次回家屋子都像冰窖。 露易丝不用看就知道,炉子里肯定只塞了一块新碳取暖,所以温度才这般微弱。 玛格丽特是一个节省的人,她从不过分犒劳自己,独处的时候,对自己更狠得下心去。 露易丝“啧啧”两声,摇着头进屋,她放下一包袱要改的旧衣,腾空了手,首先便提起水壶加了碳。 旁边玛格丽特还在沉浸专注的工作,完成最后两针,她才抬眼。 舅妈在给贝拉洗脸,露易丝扔下了一包旧衣裳。 “这一包都是要改的吗?”玛格丽特打了个哈欠,问道。 “是啊,今天又有两人要请你,我本以为你没空,又想起你上回说叫我来者不拒,于是就答应了他们,这是他们给的钱。” 露易丝往桌上放了几个硬币,玛格丽特点头收下,打算待会儿放进钱袋子。 碳块填进炉子里,冒出黑色烟雾,露易丝将房间的窗缝推的更宽,才从脖子上一圈圈解开围巾,摘掉帽子,散下一头浅色卷发。 她把鞋子脱下,晾在屋里烤,又问玛格丽特,怎么要接下这么多的活儿,是有什么缺钱的地方吗? 玛格丽特抬手挠挠鼻尖儿。 她本打算缓缓的,等吃过了晚餐,再把房东要她们搬家的事儿说出来。 但露易丝问了,玛格丽特只好说道:“本来是不用这么着急的,但现在恐怕需要了。” 她的脸上露出苦笑。 玛格丽特上了楼,刚好,那熟悉的铜铃铛的声音就开始响,今天的晨会,倒没有什么别的事儿。 莫里森太太今天戴着一顶有羽毛装饰的船型女帽,只说,蛋白石套房的客人,那位本杰明先生,给酒店里的二百多号人都准备了年节的礼物。 叫她们下班时,记得去会计室里排队领取。 玛格丽特怀着期待的心思干活儿,即使劳拉又叫她去扫六楼,玛格丽特也没说什么。 好容易捱到了中午下班,会计室外头又被人堆儿围挤的水泄不通。 她趁着自己身量瘦,挤进门儿,先一步领了东西。 是纸盒子装的,容量不小,拿在手里有些重,盒子外头包了一层彩色的印花纸,看不出什么,她晃了晃,心想这回应当不是巧克力。 回家后,玛格丽特才把东西拆开。 盒子里头是一套瓷器杯碟,不知道是喝什么用的,颜色纯白,造型不算很复杂,但杯底儿有品牌的落款。 玛格丽特家里,使的都是便宜的玻璃,木器陶器。 这样的瓷器很少有工人阶级使用,至少得花两三块才能买来一只,成套更得几十上百。 她心想着,或许可以卖了二手换钱。 暂且把这撇在一旁,玛格丽特将家里收拾一通,准备继续开始做胸衣。 舅妈给贝拉收拾了一通,扭脸疑惑地问:“出了什么事儿?” “房东太太说,她先生把这栋房子给卖了,需要我们最晚在圣诞过后的一周就搬出去。” 舅妈早听见风声,闻言倒不意外,可就是仓促了点儿,本以为至少得开春之后才要搬呢。 “这么说,就半个多月的时间,这可叫我们上哪去找房子。” 舅妈扶额叹息,那个时节,就算是廉价租赁行的中介,也都休了年假回乡村老家了。 “我倒是可以找时间,亲自去街头问问看,有没有空置的房子,一间间去找。” 玛格丽特说着,她目前也只有这办法了。 “我想,咱们家人多,最好还是租个两室的屋子,房租倒是好说,多做些活儿总能凑够。” 舅妈听了她的话,暗暗点头。 那摊主太太蛮不乐意的算了算,说道:“一共六角九分钱。” “一共六角吧,我只带了这么多钱。”玛格丽特镇定地从兜里掏出六个十美分硬币,她作出苦恼的模样。 都是二手的东西,她选的这些,本就不算很好,摊主绝对亏不了,而她还得拿回去改。 那摊主太太凝噎了一会儿,今日大雪,暂且还没什么生意,就从她手里拿走了六个硬币,嘟囔道:“下回可不行了。” 玛格丽特果断的抱着这些东西走开,继续往前找去,找了一家卖二手布料的,扯了几尺白坯布,又买了一些棉线,牛皮绳。 她在这摊位里看见了一架坯布发旧的二手等比例女士人台,实木底座,黄铜衔接,里面填充的棉花,要价也不菲,摊主说,再便宜也得两三块钱。 玛格丽特只是贪婪地看了看,没有继续询问。 买完辅料,玛格丽特身上的钱花了个干净,她抱着这一堆东西,用坯布裹了,扛着一路朝家里走。 算算,若是想集齐全套装备,人台是做立裁少不了的东西,还有缝纫机,长剪,熨斗,皮尺,黄铜的弧形尺,一堆辅料,等等。 她得做到何年何月才能买得起这些东西呢? “我也是这么想的,至少,要有个能转身的地方,若是能有阳台就更好了。” 露易丝补充道:“虽然有盥洗室的房子我们住不起,但至少也得挤的人少一些。” 平时他们洗漱,都得专门守着等邻居用完,无论是上厕所还是擦身都多有不便。 特丽也对这些难处介怀许久,她附和着点头。 再有一个月就不会下雪了,到时候,需要花销的地方就更少。 况且,她已经打算过完圣诞就辞职,去中央公园附近,支个小摊儿卖油炸的面食。 这要不了多少本钱,亏也亏不了多少,只要她的运道稍微好点儿。 如果一切顺利,换个大点的房屋,每周多一两块的房租,应该勉强可以维系。 过了半晌,玛格丽特收拾了家伙事儿给大家腾地方,把露易丝拿回来的包裹拆开,拆出来一堆需要改造的衣裳。 她理了理工作顺序的思路,舅妈的做的汤汤水水也煮好了。 吃过晚餐,几人被这要搬家的坏消息弄的满头官司,趁早,占着公用的盥洗室擦洗过,就睡下了。 利兹酒店,今日又是发工资的时间。 心里存着事儿,玛格丽特睡不好,干脆就提前一小时出门了。 她到的很早,门房那里都没有几个人在排队,换好衣服,就抱着纸包,下楼梯找去厨房的宿舍找艾米,敲了她的门。 漆面有些斑驳,又叫厨房油烟熏黄的门过了一会儿才被打开。 玛格丽特将衣裳给了她,艾米还睡眼朦胧,她揉揉眼,拿在手里细看,好一顿夸。 今天她不当班,玛格丽特准备上楼继等着听晨会,艾米又从屋里折出来把她叫住,递了一只罐子。 “这是我哥从外面弄来的糖果,我这里还多,你拿去吃啊。” 玛格丽特笑着应了,才苦恼的想起来,根据本地传统,这会儿正是互送礼物,人情往来的日子。 她不能光拿别人的,自己也应该出点礼才对。 至少,给家里人,以及艾米这种关系好的,都得准备上一份。 这也是一笔节省不了的钱。 果不其然的,打从入门起,训练有素的仆人便接管了他们一行的一切事物。 玛格丽特与罗茜,吉娜和嘉妮四人在晚餐后,被一位年轻的女管事带去庄园后花园附近的仆人排屋里休息。 这里大约有男女仆从,厨娘厨师,杂工帮佣,一共四五十人左右。 在老夫人的计划中,她搬去纳德维丁是为了长孙女的婚事,一方面离得近培养感情,二方面也能转移经济重心。 不过,在玛格丽特得知,大约过完圣诞,夏洛蒂那里的事情彻底落定,老夫人还是打算搬回来。 不过,这些都与她无关。 从花园旁边的小岔路踏雪来到排屋,这里是一座设施齐备,装潢崭新的建筑。 由于没什么年代,所以十分干净,整洁得体的很,即便是夜晚也不会让人觉得瘆得慌。 玛格丽特与罗茜这回没有被分到同一间宿舍,各自有个不大的单间。 玛格丽特回屋,坐在床垫上试了试,觉得很软和,地毯也很厚,感叹总算是可以好好的休息一晚了。 不过,这会儿时间还早,她从箱子里掏出纸笔,就像一直做的那样,坐在床头书写,纵然恍惚间会分不清这黑夜属于哪天 第 55 章 五十五,二更 玛格丽特也不晓得是怎么一回事。 环英格兰腹地旅行一圈,她就像一道漩涡不断旋转,与新的暗流交汇,直到水面溢出一层泡沫。 虽然此刻身体越劳累,但头脑里却不麻木空白。 她看着纸面,笔尖中流淌出一句又一句的词汇。 脑海中,伯明翰鬼屋一样的翰博尔花园在咯吱作响,伦敦佛里特街繁忙的清晨好像擦身而过,谢菲尔德昏黑泛紫的夜幕盘旋还映在眼里。 她还记得那个不愿私奔的女孩,马车上遇到的鞋匠夫人,剑桥那位住在排屋里罹患精神疾病的女管事。 环境对人的影响实在润物细无声,玛格丽特将《皮尔斯小姐探案集》写到新的小篇章时。 港口,玛格丽特在一艘扬着巨大白帆的船边矗立,天气阴翳。 这里是码头,她带着乔治和亚丁来看货,为了提防香缇酒坊的人察觉,玛格丽特不便亲自露面,就让他们两个假装是纺织商人的学徒,乔装改扮,上船去与人交涉。 这艘船来自阿伦盖郡,名叫珍珠号,船体吃水很深,比玛格丽特正在造的船大了两倍,载货量也是两倍。 浅蓝色海面并不清澈,如今的船全靠风力远航,巨大的白色帆布在海岸线像一张张大网,又像振翅欲飞的海鸥。 这艘船上有布料和粮食。 乔治从船上回来,玛格丽特之前让他注意的地方,有数量,干燥程度,这批粮食大约有七十桶,是麦子,保存的很好,起拍价是一百二十个银币,不贵。 玛格丽特花五个银币在拍卖场领取了看台座位,乔治坐在玛格丽特身边,他在男爵府里时见惯了有钱人,这会儿发觉很有几个人能对上脸。 “玛格丽特,你看。那儿是不是戈登先生” 乔治指的地方,在看台区的另一侧,戈登先生压着帽檐,衣着不打眼,若不是经过他的审讯,乔治恐怕还认不出来。 玛格丽特觉得或许是巧合,她回过头:“别管了,待会儿咱们先等别人拍两轮再出价。” 此刻已经傍晚,有人在拍卖场里点了巨大的蜡烛吊灯,灯光嘹亮,第一艘船上的货物已经在开始竞拍。 玛格丽特往下看,发觉香缇酒坊的人也正朝她看过来。 白天没看着她去船上查货,也没打听到米勒酒坊的人来过,还以为是不参与竞拍,香缇酒坊的管事蹙眉坐下,香缇夫人嘱咐过他,即便不能把粮食抢来,也不能叫米勒酒坊得了。 若是让他们家坐大,日后就难压制了。 白日里以为玛格丽特.米勒不来,他并没有准备充足的预算。 要知道拍卖可是要竞价的,底价虽然低,但香缇酒坊的啤酒价格不如白酒,如果超出预算太多,他们没赚头,本来就已经在无偿送粮食给人,再亏他们就经营不下去了。 漫长的竞拍过程中静寂严肃,只能听见此起彼伏的,商人们在深思时蘸墨水划掉羊皮纸上的字发出的“唰唰”声,以及举牌时布料摩擦。 玛格丽特看了一眼号码,接下来就是珍珠号,这艘船大,不止有粮食,甚至还有几箱草药,这个国家祖上有一支民族擅长使用草药,但他们的医术还不被大众认同,很多人说他们是巫。 每到战争中,极端分子总爱屠杀他们,导致现在这个族群都生活隐蔽,非必要不会从海岛里出来。 “七十桶大麦,产地阿伦盖平原,起拍价一百二十银币。” 香缇酒坊的管事与人竞价完,玛格丽特才让乔治举牌,这时价格在一百三十银币,超过一百六就没有赚头了。 但看着是她,香缇酒坊的管事把数字追的很近。 “玛格丽特,戈登先生举牌了。” 玛格丽特抬眸看过去,示意亚丁不必再竞价了。 见玛格丽特的表情有些凝重,乔治和亚丁都不知所以。 香缇酒坊的管事见有别人来出价,也不追了,那粮食就这么被戈登先生拍走了。 索伦坐在看台上,他知道自己这左手倒右手的行为只是为了弄清楚香缇酒坊是不是在于米勒酒坊竞争。 更重要的原因,是为了跟玛格丽特.米勒进行交换。 他在半场时起身离开,从拍卖场出门,往右拐进了窄街,坐进铁皮马车,他查过玛格丽特.米勒。 这位小姐短短半年时间,就弄的城外几条街的酒馆餐厅生意惨淡,肯定不是什么笨人。 一个聪明人,不主动给她可以利用的地方,她连眼神都不会给你,即便知道了什么关键消息,也会为了自保而缄口不提。 索伦觉得玛格丽特.米勒是这种人。 距离船造好还有一个半月的时间,这期间玛格丽特还缺至少两百桶粮食,否则会跟不上酒厂的产量。 她反复思虑,还是骑着马往窄巷去。 亚丁和乔治守在不远处,他们盯着那辆四驹马车,只间玛格丽特骑着马信步往车门边站定。 她抬起手,敲了敲车门,没有下马。 “戈登先生,看来您是专程在这里等我。” 玛格丽特把目光往戈登先生邋遢的络腮胡上瞧。 长相被毛发遮盖的看起来有些岁数了,但她却莫名觉得这位戈登先生身上有种掩饰不住的干净,胡子拉碴,穿旧衣,但身上没有味道,指缘洁净,皮鞋也只是看起来旧,鞋底连泥土都没有。 像乔装打扮过。 他被这视线看的把脸往边上偏了偏,语调平平。 “我不打算跟你兜圈子,小姐。” 他从车里拿出来一张纸,这是购买竞拍物的票据,不记名,靠票据在港口提货。 “这是你需要的粮食,只需要回答一个问题,就能交换。” 他把票据递给玛格丽特,她接过了,视线转移到纸上,玛格丽特莫名觉得凑近了瞧,戈登先生的身形样子有些面熟。 不知道是在哪里见过,至少是很久之前见过。 她的注意力被票据吸引。 “我知道您想问什么。关于男爵的死对不对?”玛格丽特抢先说道。 她把票据收进口袋里,“香缇酒坊曾经想购买白酒配方,我没有答应,所以他们在挤兑米勒酒坊。” “不仅是抢海运来的粮食,本地附近的粮食商人他们打了招呼不让卖给我们,我们只能挨家挨户去村子里买。” “我很疑惑,香缇酒坊的啤酒工艺不同,每周的出货量只需要五十桶麦子就能完成,但他们至少收了九十桶麦子,这粮食存放不宜过长,容易潮湿发霉,影响制酒。” 玛格丽特的声音压的很低。 “我派人去他们的酒厂里盯梢,才发现,他们每晚都在偷偷往海里运粮,这下数字也能对上了。” “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货款回特丽农花园还给您。” 玛格丽特长话短说完毕,勒马准备走。 “等等。”索伦从车里探出手。 他又递给玛格丽特一个纸片,上面是地址。 “我不回特丽农花园,这里是我的住址。可以把钱寄过来,顺便,希望你能继续监视香缇酒坊,如果需要粮食,也可以写信来。” 索伦也长话短说,他探出头去,才看见玛格丽特跨在马上,她目光如炬,接了地址,点头离去。 不久后,索伦的马车离开丁戈,他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根据玛格丽特.米勒提供的消息,他一开始的怀疑在正确的路上。 那么也就意味着,他同父异母的哥哥西蒙勋爵已经与干莫西公爵互通款曲,隐蔽的养了一票海盗,以及邻国的私兵。 干莫西公爵这些年但凡有点轻举妄动就会被叫进王都软禁,国王从未放松过警惕提防他。 可他还是能联络到这些力量。 索伦不意外西蒙会帮助干莫西公爵,毕竟他们从出身来说,实则同病相怜。 干莫西公爵是国王的堂兄,干莫西公爵的爷爷是兄,但娶了西泽列公主,与西泽列开战时,干莫西和父母以及奶奶都被驱逐修道院。 干莫西公爵的爷爷战死了,先王之父代理政务,但迟迟没有把干莫西公爵一家接回王都,先王之父受一众贵族支持。 也就没人再提把干莫西一家找回来的话,由着先王之父加冕,后来再顺位给国王。 也有相当一群王权正统的守护者反抗,暗中接干莫西回王都,但都被掌握了兵权的先王压制。 他们上位的手段血腥,但成者为王,干莫西公爵被封了爵,但从小都生活在监视下,他时常在王都做出挥霍金银的纨绔模样。 实际上,从来都没有放弃过复辟正统的想法。 索伦很无奈,他对干莫西公爵的身世充满同情,可谁让自己一生下来就注定了立场。 如果国王被推翻,索伦和他母家受波及最大。 况且他还有更重要的仇恨没有报。 只有在王储那里立下功劳硕硕,这笔账才有机会清算,一切挡在眼前的人都得舍弃。 她偏着脸,退了两步,离开这里,回了梅格小姐那里汇报。 见女管事已经为梅格小姐操持了起来,玛格丽特便安心回宿舍收拾自己的东西。 大约九点左右,几辆马车就都装载好了,一行人上车出发。 令玛格丽特感到意外的是,梅格小姐和索伦几乎都毫不犹豫地打算回去。 那可是霍乱,想想都觉得害怕,若不是姨妈和梅兰妮还在镇上,她躲还来不及,才不会回去呢。 说起来曼彻斯特离纳德维丁不算太远,但冒着冰天雪地的气候加快速度,苦了精心饲养的良马,不吃不喝的走了一整天。 玛格丽特看着窗外夜色渐渐浓郁,平缓的地势逐渐起伏,就知道她们快到了。 大约一两个小时之后,玛格丽特被颠的昏昏欲睡,她朦胧间醒来,发觉到了熟悉的山谷间。 她们可算是又回来了。 逼近十二月中,纳德维丁山谷飘着细雪,马车顺着山势而上,玛格丽特又看清了法尼奈庄园那道令人熟悉拱形石门。 她原本以为,回来时会和离开时一样,但却没想到人算比不过天算,面对这样突发的情况,似乎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第 56 章 五十六,一更 深夜,庄园显得更加寂静,马车进入中庭,男管家带人在外守着。 梅格与索伦一下车,立刻就对着他盘问起来庄园里的情况,要去见老夫人。 男仆和女仆们跟着几位夫人走了大半,蒙斯坦先生自然是认为老婆孩子更重要,也跟了去。 庄园里如今就留着温菲尔德先生,以及老夫人,他们倒也用不了很多仆人,还更安全。 玛格丽特先交代清楚吉娜她们把梅格小姐房东西搬进了庄园,这才带着自己的行李箱子回了宿舍。 她一路上楼,发现排屋二层许多房间都空荡荡的,只有照顾老夫人和两位先生的仆人还留在庄园里。 路上,玛格丽特碰见女管家下楼,也从她口中得知了这事儿的根源。 看来,还是得攒钱,辞了酒店的工作,去给裁缝店打工,想办法慢慢往上混,用上专门的工具,这样才能提升手艺,才能成为真正的裁缝。 玛格丽特抵达家中时,托马斯和贝拉已经吃过午饭,出门去街上看圣诞节的橱窗装饰了。 再有二十来天,就该是新年,大街上的圣诞装饰早就挂上屋檐,只不过,今日各地的广场才开始给圣诞树挂装饰和电灯。 玛格丽特独自在家,她先是将所有的二手货都堆进木盆,用热水淘洗了污渍,挂在窗前铁丝上晾。 再把辅料和坯布,放在自己的床铺上,收拾整齐,慢慢的列了任务。 先是答应给艾米改的衣裳,因为她没有人台,所以要先用白坯布,按照艾米的三围打样剪裁。 剪出前片后片,整理胸省。在纽约,这样的精品商店成百上千,坐落在街道各处。 它们主要顾客,是中层收入的人群,和打算奖励自己一份节日礼物的底层年轻女孩。 玛格丽特进入的精品店中等偏上。 摆着一些比旧货市场更加干净时髦的物品,虽然都是大众款,没什么设计可言。 有基本款的皮具雪茄盒,裁纸刀,女用嗅盐瓶,双层纱的女士睡帽,一把把蕾丝遮阳伞,手套,女士长袜儿。 它们排排列在货架上,织物的价格都差不多。 一块钱起步,不超过五块钱,有装饰的更贵些。 玛格丽特穿的不像有钱的模样,乱看也没人理她。 这店老板是一个胖墩墩的中年男子,留着卷曲的翘胡,正在坐在柜台后,点燃细长的木柄烟斗,有一双略显滑稽的浑圆牛眼。 “您好,我有些事情想询问,请问我该怎么称呼您?” 踏足过半个小资阶级,玛格丽特知道该如何与这种人打交道。 她的穿着虽然简朴,但这种属于特定阶级,装腔作势的说话方式,她熟。 那老板见玛格丽特的言辞并不粗鄙,便抬了抬烟斗,道:“我姓安东尼,你想打听什么?” 玛格丽特信口给自己编造了一个更值得相信的身份,她露出淡定的神色。 “您可以叫我玛格丽特,我是裁缝店的勤杂工,最近在做些私活儿。想问问,您这里可以寄卖手工品吗?” 安东尼不可否置的耸肩,裁缝店里偷师学艺,做东西私下卖了换钱的人比比皆是。 这样的人大多有点小手艺,又够不上做正经儿的服饰,正苦苦熬着资历。 寄卖东西,也并不稀奇,每个精品店的老板都会为了节省成本而这么干。 他抻动粗萝卜一样的手指,将手上的烟斗一斜,懒洋洋地指了柜台旁的一个货架。 那儿的东西都是一些家庭作坊送来寄卖的新货,有带刺绣的手帕,手工缝的女士手袋。 安东尼对自己体面的店铺十分得意,他装腔作势地卖弄道: “想寄卖点儿东西? 我的店里对货物品质的要求可不同寻常,不是什么粗制滥造的东西都能往台上摆的。” “若是能达到我的选品标准,毛利润五五分,不过,价格可以由你自己来定。” “在纽约,很少有店主像我这么仁慈的。”安东尼又吸了一口烟。 毛利润不是纯利润,也就是说,她既要自己承担物品的成本,又要跟老板分一半。 能拿到手的钱,刨去成本,她得到的利润,比这店主少了足足三分之二。 真是无奸不商。“我觉得,那房子不成样子,还没我们现在住的这间好呢。” “那地方,想寻好点的房子,想来也是找不到的。” 特莉手里摊着新学来的馕饼,她听说玛格丽特去了一趟窄巷子,笑着摇头。 “那个地方,除了住一些在工厂里吹玻璃的闲杂人,就是工厂的经理,老板们养的情人。” “前些天儿,报纸上还写,那地方出了案子,说是一个商人租了间空房,用来幽会情人,但没等来情妇,却被麻袋套头,一棍子闷的没气了。” 舅妈平时也是个爱八卦的人,她这么说,又道:“我们家里女孩儿多,不能往那种地方住,玛格丽特,以后你也少过去。” 玛格丽特并未告诉她们,有关于娜莎的事儿,她此刻听舅妈这么说,有些深思。 那个达拉姆先生,把娜莎安置在那种地方,却又给她好吃好穿,到底安的什么心? 怪不得,那老太太告诉她,刚空出来三间房屋呢。 看来这便宜还是没有好货,玛格丽特擦了脚,起身去看舅妈做的饼。 “那我明日值完了班,就去别的街区去瞧一瞧。” 舅妈点头,用厚厚的铸铁锅烙出来一锅饼子,这些饼子双面烤的有豹纹斑,金黄飘香。 玛格丽特觉得厉害,夸了又夸。 特莉多不好意思,说道:“这点东西能算什么,凡是手巧些的妇人都该会做这个。” “那可不,要是人人都会,富人家里的女厨娘们还能拿那么多薪水吗?” 她又伶牙俐齿,道:“这会做吃食,比别的手艺强上百倍,既能实惠自己,又能靠手艺赚到钱。” “舅妈,你看我,给别人做了那么多衣裳,自己却连一身好裙儿也穿不上,上帝啊,这真不公道。” 特莉被她哄的开心了,答应明早去买几个鸡蛋,煎了卷饼里吃。 当天的夜里,玛格丽特把丝线和棉布整理了,叹口气,打算过几天慢慢去做。 她始终认为,如果不是因为她来到这个世界,所作所为改变了原身的命运,那么原书里这命中注定一样的剧情,也不会落到娜莎的身上。 原书的主角,是剧院里的新人演员。 而原书中的原身,作为配角剧情出现时,已经是无人问津的过气演员,即使舍下尊严,也没有几个观众。 书里写,‘她整日酗酒,颓废不堪,甚至因为再次被骗了情,绝望之下,纵火焚烧剧院,生命湮灭在舞台上。’ 这配角的结局,在原书中影响微乎其微。 玛格丽特又想起今天看到的娜莎,美艳鲜活,她若是有这样的结局,实在叫人不忍。 她在床上翻来又覆去,难以安枕。 玛格丽特听闻,笑意微不可察,她又问: “在您这里,寄卖的物品,每周卖多少钱?能占到总销售额的五分之一吗?” 玛格丽特上辈子是个设计师,也是最能为公司赚钱的设计师。 她握紧双手,又道: “如果我的货,能帮您把寄卖品的销售额,提高到月度总销售额的五分之一。” “那么可不可以,将毛利润三七分?” “只要能做到,那当然可以。” 安东尼说罢,不可思议的嗤笑,他这里的月度总销售额,算算平均也有两百块,五分之一就是四十块。 以往经验来看,个人制做的寄卖品数量有限,每月也才能卖个十几,二十块左右。 她想卖四十块,除非她有做出来一件,就卖出去一件的本事。 且定价都是七八块的高价。 有这个钱,再攒一攒就能去裁缝那儿私人定制了,安东尼可不相信她有这种能力。 玛格丽特点了点头,她没有继续盘问,平静说道:“下周,我就把我的货给您拿来品鉴。” “看了就知道我能不能。” 说完,她就拢好围巾,手压着帽檐,大步跨出店铺,踏着有泥泞的雪地,往家所在的街区轻快奔去。 “明天就走,反正没什么差事要交接,这霍乱实在吓人,还是早点走的为好。” 罗茜拍了拍玛格丽特,给她留了家乡的信址,说要常联系。 餐后,玛格丽特去老夫人的房间里,可却哪哪都插不上手,唯独弗洛妮叫她帮忙,扶着老夫人换了一次干净的睡袍。 其中,老夫人问了玛格丽特几句,她也如实回答,将这一路大概发生什么,一五一十道清楚了。 等老夫人更衣完毕,梅格小姐与温菲尔德先生两兄妹就前后脚的到了。 老夫人今天已经好了很多,坐在床上,看梅格写的汇报,听她讲对工厂安排。 听完她的话,老夫人似乎很满意,又问温菲尔德先生的意见。 毫无意外,他并不了解那里的情况,什么也没说出来。 老夫人明显脸色有点难看,思索了一会儿,便看向梅格,说要她来处理这些事情。 言外之意,就是所有的公务往来,恐怕都要交给梅格代为处理了。 温菲尔德先生莫名觉得,梅格最近越来越爱出风头,有点不满,不过他想了想,反正她爱管也碍不着他的什么,也就没有异议了。 第 57 章 五十七,二更 玛格丽特在外间帮忙擦了会儿桌面,听着里面的动静。 等温菲尔德先生走后,梅格小姐便走出来,叫贝思帮她在这附近收拾一间屋子出来。 梅格还告诉贝思,她要使用老夫人的书房,以后叫女管家把信件都送到她手里,在老夫人生病的期间,她也要亲自照顾。 贝思十分认得清形式,点头应是。 梅格吩咐完贝思,瞥见一旁的玛格丽特,瞧了她一眼,心里思索着什么,离开了套间。 玛格丽特在岗位上刷了脸,混了个打卡,快中午的时候,也就回宿舍,将自己从伦敦买回来的东西分了分。 小套间的客厅里,摆着一套圆桌与有刺绣软垫的凳子,玛格丽特从一旁的储物柜里找出一套下午茶餐具。 套装餐具是酒店每个房间必备的东西,擦洗过后,玛格丽特装满了两盘面包,倒了咖啡,将奶油球倒进奶壶。 她收拾了桌面儿,去敲开里间的门。 女裁缝出来了,见到桌上的东西,满意地笑了笑,唤她两个助手出来吃午餐。 玛格丽特功成身退,她将餐具和篮子都提下楼洗干净,连同一只热乎乎的苹果派,一道还给了艾米。 艾米在屋里梳头换衣裳,她在后厨兼职了一份端盘子的工作,这会儿正要过去,收了玛格丽特的苹果派,她也来不及享用。 揣着这意外之财,玛格丽特也不打算犒劳自己,她便回家,又取了点儿钱,折返前往布料店,扯了棉布和府绸,以及纱料。 虽然现在还没空制作,但先备下也是好的。 两日后,又是一个晴朗的假日,地面湿漉漉的,到处都是融化了从斜面屋顶掉下来的雪壳。 这是很危险的高空坠物,玛格丽特迅速地穿越在街道两侧,拿着家里几人两块三块凑出来的钱,往新看好的房子去。 她抵达时,老约翰和约翰太太正在一楼的楼梯下头打骨牌。 他们不知从哪弄来一张小圆桌,两把椅子,弄了小炉子,一面烤火一面念叨着,老家的村子里,谁的儿子是个败家子儿,谁的女儿嫁了个窝囊的小子。 听见门口的动静儿,老约翰把头探出来,瞧见了门口的玛格丽特,他点点头,冲约翰太太说道:“租房子的来了,钥匙在哪呢?” 身宽体胖的约翰太太头上戴着顶睡帽,她浑身上下摸寻了半天,才从衬裙的口袋里将钥匙掏出来。 老约翰拿了钥匙,玛格丽特才上前去,她从口袋里拿出钱来: “房间还在吗?我今天是来订下的。” “怎么今日才来,再过上三五日,我就该回乡下去了。”老约翰面有不愉,嘟嘟囔囔的说了两句,从她手里接过钱,数明白了,这才把钥匙给她。 玛格丽特拿了钥匙,也无需再办什么文书手续,像她目前居住的这种房屋,价格在纽约算是廉价的。 在房屋中介那儿,租一套独栋的三层房屋,价格大概在三十美元一周,需要签署一份文件,过几天就会收到税务邮来的正式单据。 她爬上楼时,还遇到三楼的一户人家,把门儿敞开着。 玛格丽特看见一个年轻的太太抱着孩子在走廊里转圈儿哄睡,她一定是那银行柜员的妻子。 他们住的房屋,两室一厅,有厨房和独立的浴室,租金十块一周。 玛格丽特知道,她们家只需要跟那独居的年轻打字员共用一间浴室,她再也不用担心,下楼洗漱时会有住在隔壁的男性邻居来敲门了。 玛格丽特上了楼,四处检查一通,她把屋子敞开,又找老约翰借了一只水桶,一把扫帚,一块抹布。 开始泼泼洒洒的清洁起来。 也不知道是多久没有住过人了,这儿的地板上全是灰尘,但好在墙壁干净,地板也没有发霉起翘。 抹完了地,又擦了老约翰送的桌椅板凳,不一会儿,这儿就焕然一新,玛格丽特连窗子都擦过了一遍。 她归还东西,回了家。 路上,玛格丽特在二手租赁店里,租了两只藤编的手提箱。 她拎着空箱子回家,先专用一口箱子,将自己的布料,丝线都装好,又将旧衣改造的订单成品都装进布兜子里,这些明日要托露易丝带走。 剩下的,就是原主那半箱的旧衣裳,她也都趁着这两天休假的时间洗过晾干,叠进自己箱子。 被褥子,等明早用床单扎起来。 露易丝和舅妈傍晚回家之后,三人又开始打包行李,锅碗瓢盆,各人的物件儿。 等第二日,玛格丽特工作完毕,回到家里,请过一天假的的露易丝,上午时已经将行李送了一趟,眼见又乘着马车回来了。 玛格丽特正好帮忙,将剩下的东西搬上车,又叫来二手店的人,将那两张铁床拆走了。 她看着空荡的旧屋子,又开始打扫地面,墙壁,炉底留下的碳灰印记,租期还剩一天,玛格丽特将钥匙还给了房东太太。 她拎着一布袋煤块走时,房东太太还出来送了包饼干。 露易丝在车上等着她,姐妹二人往新家去。 “那房间你看过,需要租几张床,刚才我已经跟二手店的人说了,他们今晚送过去。” 露易斯闻言,回头看向住了一两年的街道,她对这里都印象还停留在玛格丽特与托马斯刚来家里的时候,那个时候,虽然家里拥挤了些,但也没人抱怨,一时要搬走,她还挺不舍得。 她去看玛格丽特,她正拿着一只铅笔,不停地在纸上列清单,看起来对新家的新生活充满了期待。 “木桶,木盆,这些都不用买了,或许还得装两条窗帘,那窗户有些太亮堂了。” 露易丝情不自禁地被玛格丽特感染,她也思索起来,要往新家布置点什么。 根据玛格丽特的安排,她们姐妹二人住在稍微大一些的那间屋子里,要放两张单人床。 舅妈则住在小点的那间屋子里。 如果贝拉回家,就挨着舅妈睡,如果托马斯回家,就在客厅将就一下,玛格丽特打算租赁一把二手沙发。 这些家具都可以住进去了再慢慢的置办。 玛格丽特与露易丝租的马车,其实就是一座有棚的铁皮箱子,里面放了一排座位,行李家什,塞的满满登登,一趟只要几角钱。 抵达了新房,玛格丽特又与露易丝将一包包的东西,提着搬运上楼。 等二人弄完,结账送走马车夫后,已经是夕阳西下,黄昏的饭点了。 露易丝累的一身大汗,不过,她对这房子很满意,至少有个稍微隐私点的卧室,如果有朋友要来家里,也有客厅可以招待。 她正打算准备在附近买点吃的凑合一顿,又见玛格丽特从堆在客厅的包裹里取出几个纸包,里面是舅妈准备了,切好的熟香肠。 她今早嘱咐过玛格丽特,要她亲自去送给邻居。 玛格丽特给露易丝留下一碟,又拿了一包下楼,去挨着敲邻居们的门。 天色渐渐暗下来,大家这时间应该都从工作的地方回了家,打算做完饭。 她先敲了一家三口的门儿,开门的是那家的妻子,她打扮地整洁麻利,好奇地询问玛格丽特,有什么事儿。 “您可以叫我玛格丽特,今天我家里搬到东西去楼上,一定吵嚷到了你们,这是我的一点见面礼,你收下吧,以后有什么事儿,希望咱们能互相帮助。” 说着,玛格丽特把纸包往她手里塞,那女士当面打开了,见是一包喷香的香肠,露出微笑道: “实在是太客气了,我压根没听到什么动静儿!你可以叫我拉莱斯太太,对了,请等等……” 拉莱斯太太拉住玛格丽特,她转身走进屋子里的厨房,不一会儿,拿出来一碟她自己做的,温热的焦糖小蛋糕,叫她带去吃。 玛格丽特笑着应了,把蛋糕送上楼,又去了女打字员的家。 这女打字员比玛格丽特大上两岁,她性格内向,是个典型金发碧眼的漂亮女子,梳着中规中矩的发型。 听玛格丽特说了一大堆话,也只郑重地回了“谢谢”二字。 她说自己名叫茜奥,同样也立刻给玛格丽特回礼了一瓶差不多等价的鲜奶。 并说这是她从鲜奶公司订的,不料今天加了会儿班,就没有动过。 不比拉莱斯太太热情,茜奥的神色颇为严肃,与玛格丽特反复强调, “这瓶鲜奶存放超过十二个小时就会导致闹肚子,但我没有晚上喝鲜奶的习惯,我更倾向在早晨往牛奶里加一勺蜂蜜,十二小时是我亲自实验三次之后得出的结论,大概率是准确的……” 茜奥虽然内向,但对莫名有些古板和执着。 半小时过去,其中有男仆送来信给他,玛格丽特协助杂工把餐具收走,也就离开,回了宿舍。 看着她好像走了,索伦莫名松口气,他觉得自己有点奇怪,但也没有多想。 玛格丽特回宿舍之后,认真地打开纸卷,埋头开始捋故事大纲。 在记忆最初的时候,她只不过因为看了几部影片,不满意编剧给角色的结局而自娱自乐书写内容。 那个时候,她没有这么勤快,也没有养成习惯,通常想起来才开始动笔。 但也就是那个时候,玛格丽特似乎能感受到,在这个由黑白文字构成的世界里,她可以近乎神明一样存在。 无论世俗生活有什么变化,天气,学业,亲人,枯燥的生活。 但自己所创造的一切文字世界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没有丝毫准备的来到这个陌生的时代后,如果没有这一点永恒的桥梁做连接,她甚至都不知道应该如何劝说自己安然接受。 不过现在,一切似乎都在往有利于她的方向发展。 … 第 58 章 五十八,一更 当天下午,雪停了,暮色压了下来,映在素白的地面,目之所及处都泛着深蓝。 玛格丽特在玄关里点燃一支烛,微弱的火光飘忽了一会儿,她将起居室内树形烛台上的蜡依次点燃。 过了一会儿,融融的火光将套间一角点亮,紧接着,又去点壁炉。 距离晚餐时间还有一小时,屋子里没有一个人。 她去储物间将今天杂工送来的各种衣服熨了熨,然后随便挂进衣柜里,又抱着干净的床品,打开卧室门放在床尾凳上。 直起腰,玛格丽特并没有着急离开,她手摸着下巴,锐利的观察着这里的一切。 不知道谁说过,若是想摸透一个人的脾性,只需要看看他的卧室。 床,桌案,斗柜,地毯,这里没有任何多余的物品。 由红砖与大理石铸成的古典街角,斜风掀起一片小漩涡。 天公不作美,午后的纽约陷入了雨雪交加的洗刷中。 地面上,积雪被浇融,又重新凝固,覆盖在路面成了一层坚硬的薄冰。 玛格丽特本欲去看房屋,但碰上这样的天气,也只能先回家。 街道上一时很空荡,毕竟靠马匹拉力的车,会顾忌到马蹄打滑,许多的人都戴着帽子,头巾往家里走,玛格丽特并不孤独。 这年头,只有有钱的人才用得起动辄三四块钱一把的金属雨伞。 玛格丽特回到家中,全身都被浇透了,她很快的燃起火炉,熊熊烈在炉子里飘舞,窗外寒风凛冽。 其实,一开始她计算煤炭的价格时,还是太过保守。 在实际的生活中,这样严寒的天气,像她们的家这样不吝啬取暖,一周至少需要三四块的碳。 玛格丽特并没有闲着。 她利用这炉火温暖了屋子,提水烧了,灌进陶胆锡壳的水瓶里,又开始煮她拿手的麦子糊糊。 弄清楚家务事,又开始制作旧衣改造的订单。 玛格丽特昨儿去看了房,心生感想,她还是把如今的生存环境想的太过理想。 精品店里不算稳定的收入,不能过于指望,她必须更换一份比扫壁炉薪资更高的工作。 做裁缝,是埃洛伊丝一开始的职业目标,她现在依旧这么认为,过完圣诞节之后的一周内,她必须要弄到一份在裁缝店里的工作。 在外头的工厂里,一周最多四五块钱,在酒店兼职,三四块钱也不多。 可裁缝店不一样,就玛格丽特听舅妈念叨的,一个不入流,只服务中产阶级的小裁缝店,干杂活儿的帮手都能有七八块的收入。 别的缘故没有,就是因为,这裁缝店里干杂活儿的,都是学徒预备役。 平时还要在店里帮着给衣裳锁边,做小物件,卖东西,做打扫收拾。 这样的人,能看到裁缝的许多绝活儿,许多都是一个人同时干几份活儿,工钱自然高。 也有那样,只为豪门富人服务的名店。 有只做男士西服的专门店,也有只做女士订制的店。 在报纸上,常有混迹纽约名流圈子的作家,评论家,写散文评价名门淑女们的穿着,为背后的裁缝排名。 这样的大店,勤杂工更是成群,只有最重要的客人,才能请动店主亲自出手。 在大店里,请得起更多杂工,活儿也就没那么多,更多数情况是各司其职,等级森严。 玛格丽特想,若是她让她选,肯定是愿意进入大店工作。 薪水有保证,活儿不那么多,她说不定还能省出更多的时间,去制作物件儿寄卖赚外快。 不过,这样的店,一个位置多少人盯着,凡是空出来,一定是被争抢的,不是说进就能进。 谋定了心里的想法,玛格丽特打算过段日子,寻个能接触这些东西的人打听打听。 她塞了炉子里的火,收拾干净桌面儿,改过一件旧衣,就将篮子里的那一卷棉布掏出来,铺展开了,打算剪裁。 第二天的清晨,天晴了些,日照薄雾,傍路的公园里,松树上一簇簇的坠下雪块。 游人马车,又重新恢复了运力。 帮着艾米顶了半天的班,等她回来,二人在酒店的后厨吃了午饭。 玛格丽特这才离开酒店,前往昨日打算要看的那间房。 那是位于中城区某个主街道旁的一幢窄屋里,很好找。 她今日出门时,穿上了原主一件稍微不那么体面,积箱底的上身棉衣。 不是很有颜色的米灰外衣,窄笼袖,配了一条找露易丝借来的,洗的发白的长裙 出门时,露易丝见她这么打扮,还好嫌弃了一通,玛格丽特才娓娓道来,说自己打扮的这样寒碜,是为了叫人家不好抬价而已。 听玛格丽特这么说,露易丝又去箱子里找来一双她前年穿过,穿不下但还没破的布面浅口鞋。 玛格丽特往脚丫上套了两层针织的袜子,也换了这鞋。 她一路走来,只见附近的街道宽阔,这里距离酒店有些距离,步行要个把小时。 但街道安宁,附近也多是居民,工厂不多。 虽然这里不过分的繁华,不比她们工作的上城区。 这房屋的房东不住在这宅子里,报纸上说,一楼住着门房老头,看房者只需要与他联络就好了。 玛格丽特数了数门牌号,她确定无误,这才走上门口的台阶,在廊下敲响门铃。 她暗暗的留心观察,这屋子的外头,积雪被扫开一条小道,大门的漆面也十分完整。 房主应该没克扣过门房工钱,这房屋也是用心养护了的。 价格嘛,应该也是与报纸上一样的贵。 门铃响了两下子,“吱呀”一声,里头走出来一个胡子花白,穿粗毛呢上衣,正在拿笔写什么东西的老家伙,以及一个穿着像报童的小男孩。 玛格丽特深吸一口气,问道:“您好,我在报纸上看到了这里房主刊登的招租讯息,请问您是?” 那白胡子老家伙将门口的姑娘上下一打量,心里有些疑惑,她看起来很是窘迫,能租的起这里的房子吗? 不过,他没开口直说,转头对身后的小男孩说道:“利克,去把墙上的钥匙取来。” 随后,老家伙又耸肩,让玛格丽特进屋:“我是这里的门房,你可以叫我约翰。” 老约翰告诉玛格丽特,这栋总共四层的宅子里,还剩下顶楼的一间两居室,以及一楼的套间。 顶楼是个半阁楼,有阳台,两居室十分紧凑,没有浴室,更没有厨房。 在三楼,有一个公用浴室。 “请问,这里一共住了几户?”玛格丽特十分关注这个问题。 老约翰说,三楼住了两户,一户是一家三口,男人是银行的小职员,他太太是家庭主妇,在家里照顾一个不满岁的女儿。 另一户是个独居的本地姑娘,是写报社的打字员誊稿员。 二楼是主人家自留的大套间,不出租。 一楼,有一个两室带浴室的套房,还空着,一周十块钱。 老约翰和约翰太太,以及他孙子住的单间儿,就在楼梯间旁。 玛格丽特要看的,是一周八块的顶层半阁楼。 老约翰的孙子拿来了钥匙,她跟随着一步步往楼上走,耳畔听着老约翰瓮声瓮气告诉她邻居是做什么的。 虽然老约翰的神色上,有些看她不起。 但玛格丽特心里渐渐有些满意,这里的房屋偏贵,但左右的邻居不再是混迹市井的,好歹也算是有份正经的工作。 其实,如果不是因为舅舅和她的父母都不在了,凭她们都有稳定的工作,也本该住上这之类的房屋。 室内看着并不旧,墙面贴着橘黄色花纹的壁纸。 还有半身高的护墙板,像是松木,与楼梯扶手同色,都打过蜡,泛着光泽。 屋子干净,里头的装潢也看得出用心,房东应该原本是打算自住的吧? 整个阁楼被隔成两半,一半是储物室,放着房东闲置的物件儿。 另一半,是前两天才请木工隔断出来,也就是埃落伊斯要看的两居室。 楼梯的尽头,有一堵两扇门的墙,旁边有条小窗,透着炽白的光线,不算阴暗。 老约翰介绍着,一面将那面墙左手的屋门打开。 “房东一家子不住在这里?” 玛格丽特走进这间半阁楼,她一进屋,映入眼帘便是狭小的一个客厅。 约莫只摆得下一张双人床的大小,靠北那边,做的是个阳台窗,窗墙将低矮的屋顶,以及狭小的室内延伸了一些,显得没有那么逼仄。 午后的阳光从那宽大的窗子里照进来,空荡的小厅一览无余。 老约翰道 : “房东原本是玩具工厂的经理,他买这栋房子时,还没有升成经理,后来成了经理,要被派去芝加哥,前年,他就带着妻子孩子搬走了。” “这桩房子,房东还没有住上两个月,我想,等他过两年回纽约,还是要住这里的。” “所以啊,若是你家要住在这儿,以后必须好好爱护这里的设施,否则房东是要怪我的。” 老约翰原本是玩具工坊的看门人,后来他儿子顶了工坊的工作。 他和他的太太都被经理雇佣来守屋子。 “那是自然,我家里并没有邋遢人。” 埃落伊斯简单告知这老约翰,她与舅妈他们的背景信息,都是正经工作,收入稳定。 “看来是的。” 玛格丽特恍惚了,她对身处世界的架空程度有点恍惚,又或者说感觉好似打破了某种次元壁。 “你也喜欢这本书吗?”她脱口而出。 玛格丽特并不知道这本在后世十分出名的著作在当代有什么风评,只是有些激动,但又很快压制住异样,清清嗓: “我的意思是,这个故事很好看。” 索伦点头,要说点什么,忽然背后传来敲门声。 是梅格,她穿着一身蓝丝绒长裙,手上拿着一封信,倚靠在门口,双手抱臂地打量着屋内。 她先只看见了一桌的礼盒,又看见索伦的背影,待他转过身,才看清他后头站着的玛格丽特,他们好像捧着什么东西在看,略显亲密。 “噢,你们都在啊,我看外面没人,就直接进来了。” 梅格唇角噙着一抹不易察觉的讥讽,掩藏在温和的笑容中。 第 59 章 五十九,二更 索伦将手稿交给玛格丽特,环顾地面,挪了两步,“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大事,只不过是要来问问你,贝玆先生今天动身了没有?” 她昨天见到了来看望她母亲的贝玆先生,问他打探了点消息,但有温菲尔德先生在,梅格问的并不详细,她打算再写信详谈。 索伦的舅舅和舅妈,打算带夏洛蒂和亨利去伦敦过圣诞。 他们早就想这么干了,正愁没有机会,眼下疫病把大家打个猝不及防,倒是合了贝玆先生的意。 他带着夏洛蒂去伦敦了,正好把她和克林顿中校的婚事含糊个一年半载的。 夏洛蒂本就不满家中安排,也更是愿意晾着对方一阵子。 索伦并非不清楚父亲和姑姑之间的暗中较劲,但他想了想: 房间狭窄,也有狭窄的好处。玛格丽特还蹲在边上,摆弄她那几块破布。 吃完了烤土豆,托马斯擦了擦嘴,给自己的水壶灌满了壶里烧开的热水,他挎上水壶,摸了摸口袋里多出来的五角钱,还是怕弄丢了。 “玛格丽特,我想出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再赚点外快,能帮我把这钱收好吗?”托马斯的担忧不无道理,纽约街头有许多扒手。 他们通常情况都是跟随那些马戏团一起出动集体作案的,除非身上偷无可偷,这才不怕。 玛格丽特忙着缝手套,收了钱,应了一声,“小心路滑,早点回家,别跑太远——” 她学着一个长姐的模样,唠叨了两句才放托马斯走。 直到夜晚六点,天色渐渐暗淡,风雪又开始在纽约的上空飘洒,窗外的世界像打翻了的水晶球,晚饭点前,不包晚工作餐的舅妈和表姐露易丝一起回家了。 特莉将晚饭煮好了,用一口铸铁锅盛在屋里唯一的桌上,这桌儿也不大,托马斯一人便可以搬到两张床的中间过道上。 “如果我有幸能学到一星半点儿,未来就想开个自己的裁缝店。” 托马斯对玛格丽特的话不置可否,他也看见了玛格丽特做的手套,与二手店里的样子没什么差别,至少能值几角钱一双,可他没想到,玛格丽特竟然还想开裁缝店。 街上那些裁缝店多么体面,裁缝们个个神气的不得了,纽约最有名的裁缝们,整日带着学徒和帮手,乘坐着马车前往权贵富豪的府邸,给上流社会的淑女绅士们制衣,好似半只脚也踏进了那高不可攀的云层。 他一开始觉得玛格丽特有些异想天开,可转念一想,她才开始学这手艺,就已经做的这么体面了,未来又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未来,未来我想成为一名律师。”托马斯忽然放下了手中的勺儿,如果姐姐可以异想天开,那么他也可以说出来。 这回轮到玛格丽特诧异了,他一个小屁孩儿,从哪见到的律师? 托马斯“咯咯”一笑,说道:“昨天晚上在车站的时候,就是遇到了一个做律师的绅士,他叫我送信去给剧院的经理,给了好些跑路费,可真是一个好人。” “好吧。”玛格丽特端着盘子将牛奶一滴不剩的喝了,她又道:“或许,你可以去律师的事务所打杂,也跟我一样,偷师学艺。” 托马斯见玛格丽特一脸认真,愣了愣,红了脸:“我怎么可能成为律师呢,说着好玩的。” 玛格丽特摇摇头:“不努努力怎么能知道。” 说罢,她起身把几人吃完的盘子收拾了,将剩下的牛奶给舅妈留着,又把蜜收好。 接着继续完成她的手套。踩着没过脚踝的积雪,玛格丽特向前走了一段儿,她的脚趾已经冻的没有什么知觉了,于是就停下来,在一处摊子前查看商品。 摊主太太歪坐在一只洛可可时期的软包扶手椅上瞌睡。 她花白的头发包在红色布巾里,身上盖着块橘色花纹的粗呢毯子,双脚搁在冒烟的炉子上,怀里还抱着一只白猫。 怀里的猫儿看见有客上门开始叫唤,摊主太太这才将头抬起来,她揉了揉双眼,朝过道里望去。 只见,一名五官干净的小姑娘站在那儿,她衣着简朴,虽然塞了好些衣裳在外裙里,依旧看得出来清瘦,她那双折射着雪光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摊位上的几顶女士暖帽儿。 兴许又是个穷且长相漂亮,又爱美的虚荣女孩儿。 摊主太太见惯不惯,打了个哈欠,说道:“那可是法兰西来的好货,一块钱一顶,不还价。” 玛格丽特确实盯着那几顶漂亮的二手女帽。 都是草编芯子,外面镶了一层上等的天鹅绒,或者麂皮绒布,帽檐有一圈丝绸缎带,缎带周围是手工的蕾丝花边,还有染了颜色的手造花,堆叠的华丽娇俏,一看就是柔弱奢侈的贵妇小姐们用过的东西。 很浮夸,也同样很美好,漂亮的让人几乎一瞬间失去了斗志。 玛格丽特即刻收了目光,她随手拿了两顶没有任何装饰的波奈特草编帽。 这种帽儿有些像后世的婴儿帽,可以遮住耳朵,也有前檐,可以挡雪,但冬天不比暖帽保暖,所以卖不上价。 检查过有没有不可容忍的破损之后,玛格丽特又翻找了两条羊毛钩织的薄围巾,说是围巾,其实就是两条针混纺的布,以及露易丝需要的方形手帕。 这些东西,多少都有许多大瑕疵,价儿很贱。 摊主太太扫视了她一眼,倒是没料到,这样的小姑娘还能抵挡住那些漂亮玩意儿的诱惑。 “你确定,只要这些了?我这里可以分期付款的,你可以每周来交两角五分钱,一个月之后,这顶暖帽儿就是你的了。” 玛格丽特重重的摇头,她若是没有重活一世,可能还会染上这种超前消费的歪路,但现在她可不会。 “结账吧,两顶草帽,两条围巾,两条帕子。” 玛格丽特心想,她或许可以去多买一些辅料,回家去亲自动手改改就好了。 摊主太太见劝不动她,嘟囔着嘴,以往叫她这么说,那些女孩子们哪个不上当? 有初一就有十五,今儿是帽子,明儿是鞋子,后天又是衣裳,渐渐就债台高筑了,只能被这老太太拉去做娼还债。 玛格丽特冷冷地斜着眼,原身或许就是这么被骗的。 虽然她也有物欲,想享受,但不是以这种形式。 这些手套上的布有些破损的地方,她都打算绣上花儿和波点。 上辈子搞设计,自己也会亲自做一些东西,学过传统刺绣,这些不在话下。 她选择从简单的手套开始,又在今日对托马斯说这些,也是为了给以后做裁缝的计划铺垫铺垫,省的让家里人觉得她是女巫上身了,一下子变得什么都会。 一个下午的功夫,整整齐齐的三双简约短款手套就去过水清洗,只等晾上一晚就可以佩戴。 这个时代的富家小姐们,在舞会上常用长度到手肘的蕾丝手套,要么就是软纱做的,还有小米珠点缀。 冬天或者常服时,富小姐们会使用丝绸,麂皮,天鹅绒制作中款手套,镶嵌花边与缎带,那也不适合劳作。 有一些出自裁缝店的精品,有一些出自专做这些女人配饰的加工厂,女缝纫工们在流水线上做,做好了分销给配饰店,卖给小资群体。 穷人家,大多用毛线手套,和玛格丽特制作的这种棉布手套,长度都恰好到手腕,可装饰性很小。 大多都是自己在家里随便缝的,也不管整齐不整齐,能挡风就行,像她这样用心装饰的很少,实在难看。 稍微有一点追求的纽约姑娘,都会攒上一块半块的工资,去二手店或者配饰店挑选一双时髦些的。 夜晚,舅妈和露易丝一回家,就看见玛格丽特制作的那几双手套,以及她清洗的袜子,一起被晾在窗户边。 即使玛格丽特已经藏了拙,没怎么发挥,露易丝依旧捂着嘴巴惊讶了半晌。 她围着那几双手套看,针脚整齐,雏菊刺绣细腻,与姜黄的底色很相配,看得出巧思,普通人自己在家可鼓捣不出来。 “你真要送给我?这要是拿去二手店里卖,恐怕能卖上半块钱!” 玛格丽特摇头,她拉了露易丝在床上坐下,说道:“其实我是这么想的。” “我想把这个买卖长期经营下来。” “做手套拿去寄卖吧,要是以后买新布料做,那价格肯定就高了,还不一定比工厂里的手套划算。” “所以我就想着,能不能让你和舅妈戴上手套,在酒店里现现眼,要是有人问起来,你就说,是我用旧衣裳做的,若是她们也喜欢,你就叫她们也拿旧衣裳来,我给她们改成手套,手工费么,就收四角钱一双。” “无论是跟二手店里比,还是跟配饰店,裁缝店的新手套比,怎么着要更划算。”玛格丽特认真的给露易丝解释了一通。 一旁,就连舅妈都听明白了,她脸上止不住地高兴,一边往炉子里加煤块,打算热热托马斯买的牛奶,一边附和道: “这简单,露易丝别的没什么,就是朋友玩的多,你叫她替你宣传,定有人照顾你的生意。” 露易丝笑了,她抬起下巴,说道:“那是自然了,跟我一起负责清理屋子的那些女孩子,个个都想着穿衣打扮的漂亮,好在酒店里遇上一位不嫌她们出身的有钱绅士。” “你要是拿这么好看,又这么便宜的东西去引诱她们,保准比钓鱼还简单。” 我决定放下这段感情,但你应该不会想听一个郁郁寡欢的男子诉说自己的失败。 回到伦敦后,我才知道你的作品竟然收获了巨大的反响。 仔细阅读过后,我恨不得能立马知道下一篇的内容,又感觉自己就是个没天赋的小丑。 我现在身处伦敦,受到热烈的欢迎和讨论,上流社会的邀请函塞满了信箱。 这一度让我感到十分焦虑,并且嫉妒,又心虚仿佛窃走了属于你的荣光。 出版商想要在这些短篇全都发布后将其编订成合集出版,还提出要给一千英镑的稿酬,但这并不属于我。 如果你的经济状况不算良好,用的上这笔钱,那我可以替你答应出版商,并且代为接受稿酬。 连载短篇时本该属于你的另外一百镑,等到这一千镑到账,我一并汇给你。 如果你同意,我将在合集出版之日登报,也就是明年的四月,把应有的名誉也还给你。 我相信,这会让我感到荣誉和轻松’ 彻底读完信,玛格丽特又再一次从头到尾的重新看了好几遍。 她久久的不能平复心情,起身去炉子边上倒了一口热水,喝下去,这才恢复了镇定 第 60 章 六十章,一更 诚然,玛格丽特鲜少碰到像帕特森爵士这样的好人,她一时间高兴的不知该做何种反应。 谁不想钱财双收,谁不想一夜之间让全伦敦都知道自己的名字呢? 可玛格丽特镇定下来,仔细想了想,又觉得不妥。 她回到书桌后,提起羽毛笔来,抽了白纸写回信。 ‘帕特森爵士。 收到了你的信件,我完全能明白你的心情。 我的情况你应该知晓,关于修订成合集出版这件事我完全同意,毕竟没有一个作者能拒绝不菲的稿酬。 不过,关于归还名誉这件事,我们还需要慎重。 当初在售卖文章时,你已经付出了自己应该付出的价格,我已经得到了应有的认可。 马格与船手们与新船磨合,他们出了造船另一半的工钱,拿分红,算是半个主人。 哪个船手不希望自己能拥有一条船呢? 这些船手们在丁戈租了屋子住,整日都往船厂去,造船工人都没了脾气,干活儿时不敢偷工减料。 深秋来临,玛丽传口信到镇上,告诉玛格丽特,夏末种植的蔬菜,有一部分已经生长成熟了,问她要不要采收。 自打玛格丽特给了玛丽深厚的报酬之后,得到好处的詹姆一家都不提让玛丽结婚的事情,他们反而希望玛丽能好好的在农庄里做管事,偶尔还去主动缓和关系。 玛丽强忍心软,跟他们谈了条件,同意回家,但不叫他们管着自己的人生大事。 晴天里,玛丽会带着人去山坡上管理蜂房,一开始她十分恐惧这些小虫子,但还是克服过来,分蜂筒,熏蚊虫,并且过滤出一罐罐的蜜,隔三差五往特丽农花园送。 玛格丽特给玛丽买了几辆驴车,农庄里成熟的蔬菜,一部分进了特丽农花园,一部分装上了刚下水的船。 玛格丽特的船完工,她与马格商量,先近距离走走,试试船性,蔬菜一筐筐装上船,撒了水保鲜。 她站在船头的甲板上向远处眺望,身旁站着左顾右盼的,是煤矿主。 自打那日谈好条件之后,玛格丽特每月都寄钱给煤矿主,让他帮忙做蜂窝煤卖,秋天没来时生意一般,可如今秋天了,要烤火的人家多了,蜂窝煤的好处显露出来,煤矿主脸上忍不住笑意。 斯蒂文如今的收入比以往高出不少,他见玛格丽特的这种煤卖的好,自己也开办了加工工坊,利用玛格丽特提供的技术赚了钱,他也没有什么也不表示。 除了销售利润之外,他还单独给了玛格丽特一笔钱,打算交好。 他这次来找玛格丽特,竟然听她说有了自己的航船。 斯蒂文想与玛格丽特搞好关系的意愿愈发强烈,他算过一笔账后,对玛格丽特说道:“你想不想买一座煤矿毕竟这样好的点子是你想出来的,怎么能白白便宜了我本来,我家里那座老矿,产量逐年减少,也不值几个钱。” 玛格丽特瞧了斯蒂文一眼,她不用看都知道,这家伙似乎是知道她赚钱的点子多,想搭上关系好趁东风。 看在同是年纪轻轻就创业的份上,玛格丽特询了价格。 “给别人,那少于一百八十金币是不可能的。” 斯蒂文觊觎玛格丽特的脸色,他摇摇头:“一白个金币,年产低于三千桶煤,我斯蒂文.查理来补。” 玛格丽特听的心里蠢蠢欲动,但她就是维持着一副冷淡的神色,这样对方才着急把矿卖给她。 “那行吧,反正如今我船都有了,多一个矿又算什么。先付给你付五十个金币的定金,等煤矿赚了钱,再把尾款结了。” 玛格丽特露出挑剔的目光。 斯蒂文霎时兴高采烈:“那如果你这船航行的顺利,是不是能把我的煤矿也捎出海” “当然了。”玛格丽特答。 其实斯蒂文一直以来都是跟外国船合作,坏处是怕船商跑路,怕货款结不到,又怕船手没经验把货弄损了。 但他见过玛格丽特的船,安全性高,船手都是现成的熟练工,况且她也被拉进了煤矿行业。 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在运输煤炭上和保管过程中,也能更用心。 莫名其妙买了个矿之后,玛格丽特怀着忐忑的心回家取钱。 她的钱保管在最安全的银行,母亲大人手中。 与玛利娅说了这事儿后,母女三人坐又从卧室的衣橱后挪开砖块,拿出里面兑换的金币,刚好能凑够买煤矿的定金。 玛格丽特与玛利娅,还有伊莎贝拉,都觉得可笑的紧,每次玛格丽特赚了钱,好不容易攒下来一些,就要拿去做其他生意,还刚好够。 好像有某种天意,让她不停的赚钱,交钱,逐渐有了庞大的家底。 房子三座,地一块,矿一座,船一条。 马格的船试航之前,先是在本地布料商人那里收了特产,又装了数十桶白酒,他们打算去一日航行就能到的地方。 隔壁郡,阿伦盖。 阿伦盖郡最大的城市是布尔堡,布尔堡在海边,有领主宫。 布尔堡城是老牌富裕城市,比丁戈这种靠着大航海起家的地段更有底蕴,那里的特产也不菲,是珠宝和黄金。 其实有一个小郡,比到阿伦盖更近,在丁戈的东南方向,面积不大,名叫鲁尔普郡,那儿有一长片海岸线,但属于王国的中段地区。 因为每次战争时,那儿都是敌军最先抵达的地方,所以人少地广,物资匮乏。 但船队背道而驰,去了丁戈西北方向的阿伦盖郡,那儿也是本郡领主赛巴斯蒂伯爵的管辖范围,在通行上有免交税的优势。 马格和他的兄弟们把蔬菜,特产布料,以及酒水在布尔堡城的港口倾销了个干净,赚取毛利达到了八百银币。 除了酒水和蔬菜部分的利润,玛格丽特与马格他们平分了,酒水和蔬菜是出自玛格丽特的手。 船的航行成功,返回时,又与布尔堡的金矿商人做了笔交易,帮他把一船的金矿运到王都去。 玛格丽特飞书答信让马格他们看着办,她此刻正坐在书房的拱形窗户前,闻着花香,计划把特丽农花园扩建重修。 她在画图纸,想把特丽农花园背后的树林也买下来,一次性修到位,弄成四合院式的庄园,周围挖护城河,种树林,口字形建筑中心,造水塘花园。 彻底改造成后世五星酒店的模式。 这无疑是一笔大开销,但玛格丽特如今虱子多了不怕痒,曾经害怕破产的她已经彻底无所谓了,即便她还不上尾款,合伙人斯蒂文也不能把她如何。 兴许是觉得乔治太无所事事,玛格丽特就把买树林和找工程队的事情交给了乔治去跑。 他生活在温室里,是该锻炼锻炼能力。 而伊莎贝拉则是被玛格丽特出重金聘请,求她帮忙设计特丽农花园的新图纸,以及装修风格的建议。 看看鸢尾巷的这间房,在伊莎贝拉的管理下,一日比一日气派。 原本麻布的窗帘换成了蓝色刺绣细麻,墙面挂了石膏条,贴乳白色墙布,装饰上浅金色金属烛台,壁炉边多了一座书架,是来自南方的柚木螺钿花橱。 玛格丽特对这些一贯不拿手,这跟她的物欲奇低有关,什么金的银的,粉的兰的,在玛格丽特看来都大同小异。 她的注意力全都在吃上,不仅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还每日都安排荤素搭配,水果奶酪白肉红酒,以及时蔬,顿顿不落。 玛格丽特心想,伊莎贝拉要是生在好时代,高低也是个时尚博主那种的人物。 伊莎贝拉得了这份差事,终于把做衣服裙子的爱好暂停,她怀里揣着一本空白的本子,整日带着莫莉出门,观摩神殿,角斗场的建造装饰,还有男爵府,已经邻居们的宅邸。 她擅长绘画,看见什么好的样式,都喜欢在纸上录下来。 神殿内,穹顶上的绘画还没有完工,但建筑开放了一半,伊莎贝拉穿了一件鹅黄提花绸长裙,头发盘了,留着一绺卷发垂在脑后。 莫莉给她打伞,她就站在距离穹顶不远的地方,在羊皮纸上用铁铅笔勾勒建筑物的内轮廓。 花型窗的造型独特,彩色玻璃窗透出耀眼光斑,伊莎贝拉对这些美感很敏锐,她抬起头,看见了站在脚手架上绘画的艺术家。 他在使用一种纯粹的蓝,为圣女的长袍着色,圣女的面容恍若真实的人面,这皆是出自他的手笔。 伊莎贝拉知道他是谁。 温菲尔德家族对索伦的期望显然不是让他做一个普通商人或者工程师。 还记最初就是托尔斯先生因为索伦不去参与这个工程,而与他起了争执。 当时她就在过道里听着,索伦说,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玛格丽特猜测,他说的更重要的事,说不准正是家族的安排。 不知道为何,她可以感觉到,老夫人对待索伦的态度,有种莫名奇妙的强硬。 她曾在老夫人书房时就撞见过。 而索伦呢,又莫名其妙的顺服,这一点,让玛格丽特有些犯嘀咕。 就好像他有什么把柄在她老人家手里一样。 玛格丽特缄默半晌。 索伦也没有回答,只是将手里的《二月花》递给她。 “你可以看一看,他的故事……仿佛有一种能力,让人轻而易举就能喜欢上他这个人……的人格。” 60-70 第 61 章 六十一,二更 他平述着,并不吝啬赞美。 玛格丽特低头接过来那本册子,双手虚握着,面对这种坦然,倒有点不自然。 “真的?有这么……好吗。” 他颔首,低眉瞧着玛格丽特垂在一侧的手,蜷成一团。 索伦不再逗她了。 “是的,他很有天赋,一定能在这条路上,走的很远,比我们想的都要远。” 看似无法做到的事情,总有人能做到。 壁炉里的火焰继续燃烧,不受任何东西影响,就算时间凝固了都一样。 再将裁片粗缝,看看有没有奇怪的地方,再作修改,调整好版型后,就把坯布拆开。 拿她给的罩裙料子,一处处照着坯布裁片去下剪。 再把罩裙料子缝起来,缝上抽绳的线孔,就也成了上衣。 这个过程,预计得花上两三日。 艾米的身材匀称,给她做完衣裳的白坯布,也可以拿来二次利用。 再就是买来的帽儿和围巾。 破洞的地方,补补。该修整的地方也修一修。 玛格丽特打算,先给草帽加上一层保暖的坯布做内衬,再把系带脱丝的地方缝齐,就差不多了。 这个活儿,可以等帽儿晾干了,放在明日睡前完成。 这会儿,玛格丽特连水都没喝一口,她拿一块石头打磨舅妈的剪子,磨到剪布声清脆利落,才罢。 比照着记忆中,制作设计作品的流程,三两下就将白坯布大致裁了出来。 窗外,傍晚的天色愈发阴沉,房间里,玛格丽特甚至没有管炉子还有没有燃着,她脱了鞋子,窝在被子里捂脚,手里针线剪子不停,忙碌了多时,直到,房门外传出一阵阵急促的敲门声。 玛格丽特专注了好几个小时,眼眶正发酸,她往窗外望去,外面已经黑了,呼呼的刮着雪风,雪籽啪啪往玻璃上拍。 起身开门,原来是舅妈和露易丝下班回来了。 还有托马斯和贝拉,她们在半路碰上,一道折返回家。 “天呐,屋子里怎么这么冷,玛格丽特,你没有烤火吗?” 露易丝率先搓着手进屋,屋内如冰窖一样寒冷,她看见玛格丽特床上缝到一半的衣裳,就知道,她一定是忙着干活儿,连冷不冷都不管了。 托马斯和贝拉自告奋勇去生火,玛格丽特不好意思地挠头。 “艾米叫我给她作件衣裳,我忙的,忘了时间。” 露易丝先是把她手里的两件旧衣裳给了玛格丽特,说道: “这两件旧衬裤,都是我的同事拿来的,要改成两双长手套,还要有刺绣,要有花边的,喏,这是我跟她谈的工钱,一共收了七角五分钱。” 这比她开始想的价儿还高。 玛格丽特听了,开心的很,她收下旧衣裳,又安置好那钱,正预备再问露易丝一些细节要求。 随后,特莉进了屋内,与露易丝对视一眼,二人欲言又止,舅妈从衣服里拿出一件用纸裹的紧紧的包袱。 这包袱是被藏着带出来的,裹的是酒店装面粉的纸装袋,皱皱巴巴,看起来很是突兀。 玛格丽特止住了询问的话,她不明所以的看向舅妈。 特莉脸色苍白,问了两句她忙不忙,口吻不像平时那样开心,玛格丽特一下就看了出来,她绝对是遇上事情了。 “不算忙,怎么了舅妈?”“……昨天发现有员工竟然偷偷使用了升降梯,还被五楼的客人撞见了,虽然暂时并没有查出来是谁,但这是决不允许再次发生的事情!员工一定要走员工楼梯,如果我抓到这样的事情,整个部门一起扣薪,希望大伙儿能互相监督。” 训完了话,莫里森太太又说:“近来纽约的气温寒冷,彭戈利经理答应在十二月到一月期间,给洗衣房的员工集体每周涨半块钱薪水,今天下午领薪水时开始实行。” 她宣布完了这些事情,又留下打扫客房的员工们,“……今天贵宾套房会有客人入住,打扫过之后来叫我检查,插花和水果一定要换成最新鲜名贵的,还有!不允许任何人随意在七楼乱逛……” 与此同时,玛格丽特回到11号仓库,她提了一只大约二十加仑的绿漆铁皮桶,桶里装着炉灰铲,鬃毛刷。 五楼一共有十二间房有客人正在入住,六楼则有七间,总计十九间房需要查看。 利兹酒店与后世许多酒店一样,楼层越高,房间就越是昂贵,二楼的普通单间花上一块半钱就能住一晚,可六楼的普通套间则至少是十倍以上的价格。 住客不是来纽约出差的工厂总经理,就是纽约州的参议员,要么,更有欧洲来纽约旅行的勋爵。 玛格丽特从员工楼梯爬上五楼之后就大汗淋漓,她稍微歇了一会儿,在住了人的房间外挨个拉铃。 门是实木门,上面挂了铜牌,以及铜铃,拉响之后,串联装置就能让屋里的人听见,这串联装置设计的十分巧妙庞大,与贯穿整个建筑的烟道相邻。所以,如果客人有紧急情况,也可以拉铃叫楼下前台的侍应生听见。 “您好,需要清理壁炉吗?” 玛格丽特再一次露出职业化的假笑,房间里住的客人一脸不耐烦,似乎是被她吵醒了好觉,但一般情况下社会环境并不允许一个体面的绅士睡到现在才起来。 所以这位客人只是一个有钱的纨绔子弟,要求也相当刁钻。 “我不希望壁炉里有火焰和难闻的煤味,但要有烧成红色的碳石——” 这位客人提完要求之后,就返回了寝室里继续睡觉,玛格丽特上一秒答应的很好,下一秒,她就三两下铲完了灰尘,随意点了储藏室的两根碳条扔进壁炉里。 在原主的印象中,这样的客人大多数只会嘴上挑剔,实际上根本没有生活经验,即使你出了错儿,他们很可能也察觉不了,回笼觉醒来,甚至都已经忘记了发生过的事情。 玛格丽特干体力活儿干的麻木,铁皮桶装满了她就得下楼去倒灰,半天时间,在五楼和六楼折返五六趟之后,才总算是完成了所有的工作。 瞧一瞧员工区显眼处的立式钟表,现在的时间已经十一点一刻了。 直到她翻出箱底一件又旧又破的黄色棉布灯笼裤,才停了手。这是原身小时候的旧衣裳,早就穿不了了,但又没舍得扔。 她寻来舅妈的利剪,坐在火炉边将这裤子拆了,将破烂的地方绕开,用粉笔打上线,剪出来几片女士短手套的裁片。 等土豆烤好了,用火钳夹出来,托马斯和贝拉早就饿了,他们抱着烫手的土豆狼吞虎咽,侧脸一瞧。 露易丝知道,她的妈妈胆儿小,于是拿了那纸袋包袱,替她说道: “今天妈妈浆洗衣服的时候,不小心弄坏了‘蛋白石’套房里一位客人的衬衣,你瞧。” 玛格丽特悬着心,接过来,打开纸包。 纸包里面,是一件直领的原色衬衣,一看就是英格兰高支纺织机造出来的,没有棉结,光滑平稳,没有浆过,吸汗又透气,穿在礼服或常服里面,十分舒适。 价格也昂贵,要是被发现了,恐怕赔上舅妈几个月薪水才够。 玛格丽特伸手把衣裳抖开,见到了破损的地方,是肩膀的地方洗的脱线了,看着吓人而已,并不是布料破损,这还能修。 她的心又沉到了肚子里。 “没事,我可以修好,看不出来的。” 露易丝闻言,松了一口气,对特莉劝道: “明天再偷偷拿回去就好了。这衣服送下楼,要经过那么多人的手,谁知道是你弄坏的,还是别人弄坏的?别担心,妈妈。” “真能修的一点也看不出来吗?”特莉犹豫地问。 玛格丽特推着瞻前顾后的舅妈去做饭,她在舅妈面前点了点头,笃定的答复: “我能,你就放心吧。” 说完,玛格丽特丢掉了手里的活儿,先修那衬衫。 在煤气灯下,照着光线,她一点点按照线迹将衬衫袖子拆下来,再用差不多的线原路缝回去,连针孔都对上了。 不到两个小时,就完全弄好,剪掉了线头,重新装回纸包里。 舅妈做好了晚餐,小心翼翼查看过之后,发现玛格丽特确实补的一模一样,这才舒了一口气,开始唤她们吃晚餐。 “早晚我得辞了这份工作,去干点别的。”舅妈有些后怕,她对着盘子,迟迟不动餐刀,闷闷的说道。 露易丝也点头,可又犯难:“可你说,不在酒店干活儿,我们又能去哪呢?” 母女二人沉默了半晌,玛格丽特慢慢吃着玉米糊糊,说道:“舅妈做饭好吃,怎么不去摆摊卖吃的呢?” “这,再小的生意摆摊,也是需要本钱的,咱们可没有。” 露易丝倒不是跟玛格丽特唱反调,只不过她妈妈的私房,她都知道。 加在一起还不够买一口灶眼更大的炉子。 哪里来的钱,去置办那些摆摊需要花销的锅碗瓢盆呢? 玛格丽特也很清楚,家里的开销摆在眼前,收入也就那样,舅妈就算是有三头六臂,也省不下几块。 “这个我自然也明白,只不过,开春之后,可以从碳火上省下来些。我一面做着酒店的活儿,一面给人家缝补,也能多赚点,多少能攒出来本钱。” “况且,卖吃食本钱小,不一定非得要摆摊,你瞧见酒店门口,那些抱着木箱子卖香烟雪茄的闲小子没有?” “咱们可以等春暖了,在家做些可以冷食的东西,拎着篮子,推着小车出去卖,不必非得有个摊位。” “先从容易的东西做起,以后赚了钱,再慢慢置办物件儿,办摊点,租铺子,循序渐进的做生意。” 他将这些信放下,总算明白她为什么会感到局促。 恐怕任谁知道了这些事情,都会被吓到吧。 难为她没有毁尸灭迹装作什么都没看到,下了多大的心,才会带着这个来找他。 “玛格丽特。” 她看见索伦擦燃火柴,点着了桌上烛台里的蜡烛,又拿起信纸,沿着边角燃了起来。 直到在手中燃烧殆尽,灰尘上浮,最后剩下一个纸角,他才剪灭了烛火。 “我当然相信你。” 他顿了半秒:“相信你不会说出去。” … 第 62 章 六十二,一更 玛格丽特松了一口气,喉咙下意识地吞了吞。 “我母亲是自杀,不是你们知道的病逝,但她并没有做什么错事。” 他十分平静,口吻淡漠的就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情。 深邃的眼里不偏不倚映着她,难以抑制的覆盖,想攫取一点认同。 玛格丽特当然知道她没有做错什么。 她咬着牙槽,手指捏紧裙摆,又慢慢松开,脑中思索了一瞬。 真相必须被知道,但不是现在,也不该是她来说。 玛格丽特最爱这样外皮微焦,中间流黄的煎蛋,她起床时,本以为外头天儿不好,吃不到了。 但洗漱完,就闻见一股焦香味儿,又瞧见门边挂着不停滴水的草帽。 一定是舅妈出门去买来了。 玛格丽特有些难为情,这没什么血缘关系的人物,却是她两辈子加起来,对她最好的家人。 “愣着做什么?玛格丽特,今天该你去送贝拉上学了。”露易丝从上铺下来,她看看窗外,又咏叹调口吻道:“噢~小埃,看来你今天运道不大好啊。” 还沉浸在亲情温热里的玛格丽特瞬间回过神,她故作恶狠狠的瞪了回去,又麻利地下床,穿衣踩鞋子。 露易丝手指修长,正拿着梳子顺头发,“若是你肯花五毛钱请我,我也可以陪你一道去送贝拉。” “要钱没有,要命我也不给。” 玛格丽特往嘴里塞香喷喷的饼,一面说道。 十分钟后,姐妹三人一道出发,戴着草帽,头巾,一路朝贝拉的女校走去。 将她送去了学校,姐妹二人碰上了愈发妖娆的冷风,吹的整个纽约俨然一池浑水,她们拉着在街头狂奔。 霎是狼狈。 抵达酒店,分道扬镳,玛格丽特今日来的算晚,换好套装,莫里森太太就到了。 众人如临大敌,玛格丽特跟随人潮站在后头,垂手而立,听她清清嗓子说话。 “昨天值班扫壁炉的是哪几个?”莫里森太太的脸上面无神色,看不出个喜怒哀乐。 昨日玛格丽特不值班,她松了一口气,有些幸灾乐祸,看着劳拉和瑞安站了出去。 劳拉她钻了空子,值班的时间不固定,平时她会去餐厅部兼职赚外快。 莫里森夫人冷笑了笑,眼睛盯着心虚双手攥紧裙面儿的劳拉。 “我昨天接到六楼客人的投诉,指名道姓,说你昨日打扫壁炉的时候,没把地方弄干净。” “是,是我的疏忽,下次我一定弄好。” 劳拉说罢,莫里森太太竟然没有说什么,她点头,揭过去了这篇儿,又开始说别的。 玛格丽特在后头,没看懂发生了什么,她感觉莫里森太太有些莫名其妙,为什么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人叫出去。 高高拿起,又轻轻的放下。 人群散开,玛格丽特去仓库取工具,还没出仓库,就碰上来找她的艾米。 艾米今天不值班,但她就住在厨房后厨,上来很容易,她今天换了制服,一脸倦色。 “你今儿怎么上来了?”玛格丽特诧异地问。 “玛格丽特,今天我帮你干活,明天你能不能来替我打卡,干一会儿活儿?”艾米的声音有些无精打采,她又道。 家里的妈妈生病了,她昨日听她哥说了一嘴,忽然想回去看一看。 她的父母住在布鲁克林自建的农舍里,离城里有些距离,她要是今日午后回家,这一趟,少不得歇上一晚,第二天再来就没那么早了。 玛格丽特一口答应,跟艾米说起娜莎。 “你昨天见了她?她现在住在哪?昨天她家里的人还来酒店问过她的踪迹,听人说她跟有钱人走了,甚至嚷嚷着要去警厅报案。” “真的?” 玛格丽特没说娜莎住在哪,她缄默起来,只说在外头遇见的,她现在改头换面了,过的还算不错。 当劳拉与瑞安两个进来时,二人又默契的闭上嘴巴,出了门儿继续闲话。 瑞安的脸色有些难看,她目光追随出去,见艾米和玛格丽特走,这才松开眉头。 “她们刚才,是不是说娜莎来着?” 劳拉心里烦闷,“管她呢。” “怎么办,你说莫里森太太会不会责怪你。”瑞安的神色有些不自在,昨日劳拉做那事儿的时候,她在外头放着风。 劳拉也是有些懊悔,她因为娜莎这个先例在,就心神意动,做这样的事,结果吃了落挂。 这下子,恐怕且有人要看她的笑话了。 不过,劳拉心想,莫里森太太这个人看着严苛,实际上心肠软,最爱护这些职员,就连娜莎的家里人找来了,也没说她什么坏话,一定不会赶自己的。 玛格丽特与艾米出去了,往楼上走,玛格丽特把方才晨会的事儿说了,艾米听了,当即便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她一阵嗤笑,在楼梯上,捂着嘴贴玛格丽特的耳朵,给她讲了。 玛格丽特听完,即刻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果然,还是她这个穿越女对这个时代的弯弯道道不够了解。 其实上辈子她在公司也听过这样的事情出来,年轻的姑娘总是容易被诱惑。 可要是真的能得到点什么,玛格丽特也承认是她有本事,可许多的人,是偷鸡不成。 丢了立身的事业,丢了圈子里的名声,最后难以收场。 玛格丽特想,她如今穷的尿血,一点抵抗风险的能力也没有,但凡上当受骗,就是万劫不复,可不敢冒这样的险。 “她也不去照照镜子,人娜莎好歹一张面皮还能算得上好看的。”艾米听了,直嘲笑。 玛格丽特莫名觉得有些悲凉,这年头,女孩儿家想做律师,想做医生这样体面的职业,连门路都没有。 家庭教师,裁缝,女管事,就是主流舆论上最体面的职业了。 没有上升空间,自然就有许多的姑娘铤而走险。 “这年头,好看还不如不好看呢。”玛格丽特低低的说。 二人收拾五六楼,弄的很迅速,还没到十二点就完成任务,艾米在酒店外头,花两角钱坐了轨车,往城外去了。 玛格丽特本打算去仓库歇着,但楼梯上,碰见一个上回叫玛格丽特改衣裳的同事,她与玛格丽特寒暄两句。 得知玛格丽特活儿干完了,就央求她帮忙去七楼换地毯。 说是蛋白石套间的客人,刚刚不小心弄倒了一杯咖啡,这会儿要清洗,可近中午又只剩她一个值班的。 玛格丽特听了,觉得并不难,就答应下来。 “真是太谢谢你了。”同事等玛格丽特下楼去放桶子。 不远处,劳拉从墙角走出来,她看着玛格丽特与旁人说说笑笑,心里看不惯。 玛格丽特放好了桶,又折返上楼去,她与人一起,进入蛋白石套间。 套间里,壁炉里火光烈烈,书房桌上摞着纸张文稿,窗户只开一条缝,玛格丽特与侍者一起帮忙,把一块昂贵的羊绒波斯地毯抬起来。 “默肯先生今天没去银行?”老约翰疑惑地问起,为什么埃落伊斯和弟弟跟着舅妈。 玛格丽特这才提起,她父母双亡,就连舅舅也病死了的事儿。 那老约翰听了,面色渐渐缓和,开始瞧不起人的神情变换成怜悯。 怪不得,连身稍体面的衣裳也穿不起。 “原来是这样。”老约翰叫玛格丽特自己随便看。 他转身从楼梯口唤来他的孙子,要孙子把隔壁仓库的门钥匙也拿来。 屋内,这里没有天花板,埃落伊斯抬手,踮起脚,就能摸到屋顶的横梁,横梁之上,就是看得见瓦片错落的斜顶。 她抬头观察了瓦片,并没有发现湿润漏水的地方。 如果昨日那种恶劣的天气都能抵挡的话,这阁楼的屋顶还算坚固,也不必愁下雨会漏水,担惊受怕了。 侍者朝清扫地板的女同事摇头:“没有,早上在客厅见了报社的人,这会儿不知去哪里了。” 这屋子里,哪个物件都是昂贵的,玛格丽特不敢乱转乱看,帮忙收起地毯,换了新的,就告辞离开。 她朝楼梯间走去。 七楼的格局很杂乱,除了套间之外,还有一条花园露台,为了留出露台的风景线,员工过道就设计的七拐八绕。 她咽了一口空气,转过身,继续朝门外走去。 长廊里,有寒风时不时从敞开的窗洞刮进来,吹动她的裙摆。 玛格丽特在幽长的走廊里抬起头,她看见了廊顶上的油画。 那里画的是美狄亚。 美狄亚的神话故事玛格丽特大概还记得,有关于复仇,背叛,杀子。 她沉默的回忆,一边思索,在庄园里漫无目的前行,下了楼,又无意识地穿过南翼。 貌似莫名受到什么指引,她往人迹罕至的地方行走,不知不觉来到了庄园里的礼拜堂。 这里不算宽阔,空间却十分高挑,中间摆着两三排木长椅,两侧有许多宽大的雕塑,摆在窗边。 微弱的光线透过厚帘照进来,大部分地方都沉浸在阴暗中,显得分外幽深。 由于老夫人的信仰,还留有一个狭小的木质忏悔室在侧边。 玛格丽特在外面就看见了墙上的十字架,她轻手轻脚地走进去,忽然听见忏悔室里传出来呢喃细语。 第 63 章 六十三,二更 非礼勿听,她下意识地想避讳出去。 连退了两步,刚到门边,耳朵里就不慎听见了有关于“格蕾丝.贝兹”这个名字。 寂静而高挑的空间,能够将一切声音细小的震动出来,即便是低声叹息,也可以隐约听清。 玛格丽特顿时愣住了。 忏悔室里的人是梅格小姐,是她的声音,可她为什么要提起“格蕾丝.贝兹”呢? 难道她也知道什么? 玛格丽特顿时有种预感从心里冒出来,四下观望,躲进了雕塑旁的窗帘后。 她身量小,将自己完全隐蔽起来,进乎天衣无缝。 呼吸也控制的轻微,可以隐约听见忏悔室里的低语。 玛格丽特蹙起眉。娜莎·弗拉米尔的祖父是莫斯科人,他的父母,从前是阿拉斯加的金矿工,后来搬到纽约州,又在纺织厂做了工人。 她有两个哥哥,一个妹妹,作为中不溜的老三,总是被苛待。 在利兹酒店工作期间,她结识了一名姓达拉姆的投机商人。 达拉姆先生在外头做的什么生意,娜莎并不知道。 但在达拉姆先生追求娜莎的期间,曾带着她出入剧院,看戏,出入高档的餐厅用餐。 他彬彬有礼,出手阔绰,温柔体贴。 前几天,他带着娜莎辞职,说是怕家里父母知晓了他们私下相交的事儿,就在窄巷子这隐蔽,人流多的地方,为她租了一间两室,有浴室的屋子。 又给她买了衣衫用具,置办家具,请了一个佣人服侍,让她什么也没带,就从家里逃了。 此时此刻,娜莎神色错愕地站在阶梯上。 她上身穿着件簇新的蓝色天鹅绒圆领外衣,下身是缎面条纹的裙子,裙子长,盖住了脚面儿。 脖颈处,挂有串珍珠,头发用发油梳过,戴着一顶有手造花的暖帽。 手指套着绸锻的白手套,拎一只小巧的金属钱袋子。 她本就高挑纤瘦,这样一收拾,整个人看着都比往日有了几分精神。 娜莎肤白,发色暗中微红,五官清秀,如今敷了粉,画过眉,唇上点了口脂,竟也生出了妩媚的气质。 如果不是玛格丽特确定自己的眼睛没问题,她怕是都不敢去认。 “玛格丽特?你怎么在这儿来了?”娜莎从错愕中回过神,先是有些不好意思。 她没在玛格丽特的脸上看出任何鄙薄之色,心里暗松了一口气。 “我来看房的。”玛格丽特答。 老太太知道,娜莎是个商人养在外面的情人,她住的那间房,一周要十块钱,她的情夫为她续了半年的租期。 “你们认识?既然你与弗拉米尔小姐认识,就自己拿了钥匙去看吧。” 说罢,老太太颇信任地将钥匙递给玛格丽特,她正好歇歇腿脚,下楼去了。 “好。” 玛格丽特接过钥匙,往上走了两步,她同样惊讶的很。 先是惊讶,又是被娜莎如今这模样的惊艳。 “你如今,是一个人住在这里吗?”玛格丽特问。 娜莎本是要出去买香膏的,但这会儿也没了心思,便陪同玛格丽特查看起房间。 “是,达拉姆先生,他不常过来看望我。现在家里,只有一个女佣人在。” 玛格丽特已经进入了那间周租五块的屋子,娜莎落后她几步走进来。 “看起来,他对你应当很不错?”玛格丽特的目光落在屋内斑驳的窗框上。 这屋子只比她们住在三十三街的屋子大了几平米,采光还更差些,有个微型的小阳台。 地板生了梅斑,没有铺地毯,娜莎小心翼翼提起裙摆走动,生怕弄脏了:“是,他很大方。” “这就好,我在酒店里听说了你的事儿,本还以为,那个达拉姆先生会是个骗子。” 玛格丽特抿唇微笑,插科打诨的告诉了娜莎。 她现在过的比曾经要好,玛格丽特想劝她留个心的话,也不好说出口,说了倒像是不盼她过的好一样。 就如同艾米说的一样,好歹,现在的这个先生,能让她受些实惠,离了父母的苛待。 “谢谢你还替我操这份心,我现在的日子,还算过得去。”娜莎说着,请玛格丽特去她的家里,喝一口茶。 玛格丽特将这一览无余的破败房屋看过,彻底打消了住在这里的念头。 她说要去其他地方找房屋,但娜莎已经在楼上的屋子里闷了太久,女佣又是个不爱说话的,她又劝着埃洛伊丝陪她说说。 玛格丽特看着天色还早,也就应了她的。 娜莎住的屋子,楼层高,没那么潮,有两间,浴室里有抽水马桶,布置的温馨精致,家具都换了新的。 门口的衣橱里,还挂着男士的毡帽。 玛格丽特陪她在窗边的圆几坐,她这里的女佣,黑胖健壮的很,给埃洛伊丝端了加奶的红茶,又有一银盘儿撒了糖霜的饼干。 玛格丽特只喝了茶,没碰那一整盘的饼干。 二人从前在酒店里做同事,关系还算和谐,此刻坐在一起,玛格丽特捡了些利兹酒店里的事情说道。 娜莎问:“她们可都在背后说我什么了?是不是说我攀附人?下流做派?” 玛格丽特心想,比这难听的也有,但她摇头,说道: “我平时忙着干活儿,没机会听说什么。不过,即使她们背后说你,眼下也打扰不了你,不必放在心里。” “没错,我一定要把自己的生活过好,别人怎么说,我都不在乎。”娜莎的脸色有些晦涩。 玛格丽特转移话题,又谈起冬季漫长,圣诞节即将到来。 那个烦人的劳拉依旧还是那么霸道,二人一同说了她几句坏话,相视一笑。 娜莎问起玛格丽特做缝补的活儿,还顺不顺。 玛格丽特实话实说,还算忙,不愁生意。早餐时,窗外下着雨夹雪,噼啪淅沥,天色昏暗。 斑点焦纹的煎饼,放进铸铁锅里温上一会儿,吃起来比昨晚刚出炉时更有韧劲儿。 敲一颗外壳冻出冰霜的鸡蛋进锅里,不一会儿便滋啦滋啦地结了一层白膜。 玛格丽特左顾右盼,在临近通往露台的入口时,她遇到了一个双手抱臂,专程等在这里找她的人。 劳拉。 劳拉其实并没有艾米嘲笑的那样,她下巴尖尖,两腮消瘦,但一头长发油润有光,看着人怪精明,但玛格丽特总觉得,她并没干出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玛格丽特,你今天是不是跟艾米说,你在外面见过娜莎?” 劳拉有些瞧不上这个老实巴交只会吭哧干活儿的埃洛伊丝,觉得她笨笨的。 玛格丽特没有否认。 “是,我看见她了,但只是看见了一眼。” 娜莎就让女佣,进屋从她的妆台旁拿了两卷颜色好的丝线给玛格丽特,说这是圣诞节的礼物。 玛格丽特也没拒绝,她正用的上这些线。 但也没什么好还送的,就道:“我不能白拿你的东西,有布没有?我替你做件晨袍?” 娜莎本想拒绝,但她看的出来,玛格丽特并不是一个会因为物质差距,而自卑自怜的人,她这么说,纯粹是想回她的礼。 她也答应了,又去找来三四码棉布,央求玛格丽特帮她做件可以居家穿着的。 聊完这些,玛格丽特对娜莎更亲切了些,二人说好圣诞之后再见。 从娜莎那里离开之前,玛格丽特手上多了这些东西,拿不下,找佣人借了一只篮子。 临走时,玛格丽特将老太太的钥匙还回去。 “我回家去,跟家里的人商量商量,再做决定,今天麻烦您了。”玛格丽特对老太太说道。 那老太太点头,“回去了,快点儿想好,那两间空房,最多还能留三天。” 玛格丽特点头,提溜着篮子回家去了。 早晨起来送货,中午在家里收拾了一通,傍晚看了一间房屋,又费了口舌社交。 玛格丽特到家时,家里的人都已经下班放学,都回来了。 她累的慌,收了篮子,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与露易丝和贝拉说着,她今日出门都干了些什么,看的房间如何。 不一会儿,露易丝就提着一桶冒气的开水过来,姐妹三人一道烫脚。 梅格小姐似乎在怀念格蕾丝.贝兹,但口吻有些奇怪。 玛格丽特侧耳,忍不住往前倾了倾。 里,变成一个深点。 她抬手撩开白棉门帘,带响一阵铜铃声,摘下暖帽,走进门厅里,迎面就看见了正在拆熏肉的梅兰妮。 “玛格丽特!你回来了?吃过午饭了吗?” 她这一声呼唤,将后厨里的姨妈,基蒂和埃莉都惊动了出来。 玛格丽特只是想来看看,被她们几人揽到了厨房的壁炉边坐下,不一会儿手里就被塞满了吃的喝的。 她一边啃刚烤出来的某种薯,疑惑地环顾四周,询问怎么不见姨父。 梅兰妮说,他去了隔壁镇上谈生意。 “那马场那里呢?” 梅兰妮摇头: “交给帮佣看着呢,这两天天气转暖,那里开工了,但爸爸嫌在爵士手底下讨不到好处,宁愿去做投机的生意。” 姨妈抱着一盆泡发的鹰嘴豆经过,不由点头。 “是啊,撒拉尔爵士那里三天两头就挑拣我这里的两顿餐食不够好,虽然不明说,显然也就是见不得我们赚了他的钱。” “与其在别人手底下讨生活,不如自己做主,你姨父这会儿,应该是去买地了。” “买地?”玛格丽特疑惑。 第 64 章 六十四,三更 “是,隔壁镇有个绅士,名下有块可以出售的地,不算大,只有七八亩。 你姨父打算买下来,待春天等马场的工事做完了,就叫手下的工人去这土地上建造农居。” “要是没客人想买,我们就自己搬过去住,把旅店全都租出去,要是有客,就继续开发别的地皮。” 姨妈说完,玛格丽特立刻就知道了,看来她姨父已经完成了从包工头到地皮中介又到小开发商的角色转换。 既然姨父不打算靠马场的事赚钱,那玛格丽特也少了一层顾忌。 安东尼记下了,又打开纸袋。 见到里头的物件儿,确实是刚做出来的新东西,安东尼一眼就能看出来。 他光看,又不好上手去检查,脸色就古怪起来。 “怎么做这东西了?” 做工是不错,看着就知道,下了心,也花足了功夫。 府绸面,棉衬纱底,有刺绣,配色统一,是能卖上七八块的品相。 可就是这物件儿,鲜少有女士会在精品店里买,穷人家是自己随便做一副,有钱人则是叫裁缝定制。 要说束胸,他店里也卖的有,可不会摆在明面上去展示,一个月也能卖出去一两副。 看在刚才玛格丽特帮了忙的份上,安东尼并没有开口回绝,只是捻捻胡子: “放在我这卖,倒是可以,要是能卖出去,甚至可以跟你三七分利润。” 因为他不觉得,这东西能有什么市场,无非就是摆上个把月,卖不掉又还给她。 安东尼想着给人家是头一回寄卖,万一卖不掉,他可以拿回去给他老婆试试。 要是能穿得,就收了,教她用这好手艺去做别的来卖,至少,比往日找他寄卖东西的那两个妇人手艺精些。 干这行的,什么资历经验都是空谈,唯有手艺至上。 也不知道,是哪家的裁缝带的徒弟,光有本领,脑子不笨,又没长个心眼儿。 见小胡子答应了,玛格丽特也点头: “您就帮我捎带手卖着吧,圣诞节前两天,我再过来。” 离开精品店,玛格丽特又回了家里。 她今日出门时走的仓促,只穿了一双薄袜,前两日,她忙着赶工,也没好好的拾掇过穿戴的东西。 昨夜托马斯在家里歇了一夜,玛格丽特回家时,他们都已经又上班上学去了。 玛格丽特收拾了一桶的毛线袜子,也不管谁是谁的,都淘洗了好几遍,晾了起来。 如今纽约冬季,雪下了又化,穿皮的,布的鞋袜总是容易打湿,若是攒个三两日不清洗,就会有一股闷闷的臭味儿。 房间又小,常闭着,味道难散,所以看不下去,又闲一些的玛格丽特只能勤快点儿。 自打玛格丽特穿来后,因着天冷,又忙着做活儿当班,还没有留出空隙洗过头发。 她昨夜就与露易丝说了,要借她的香皂一用,把头发洗一洗,再擦个身。 炉子上的大壶里,水是温的,用一个浅盆儿接了,埃洛伊丝弯腰在过道里,用毛巾沾洗。 先打湿一遍,擦擦耳后和脖颈,再打上香皂。 这香皂不怎么起泡,好在她这头发并不长,就是细软塌,天生的深棕色,有些营养不良的卷曲毛躁。 洗了两边,她看盆里水清了,又把头发包起来,接了水准备擦擦身。 玛格丽特前两天,曾见露易丝演示过,如何在不脱衣裳的情况下,把全身都擦一遍。 她紧锁了门,才解了长裙,穿着衬衣,里头穿着一件泛旧的,勒的很松的束胸。 先用毛巾打湿皮肤,再用香皂清洁打湿过的皮肤,湿毛巾再擦掉,浸进盆里洗了,再擦。 循环往复,从头到脚,用两三条毛巾,洗浑了一盆的水,换了水,直到洗不出什么污物才作罢。 玛格丽特累的很,她没穿束胸,换了干净的衬衣,歪在床铺上擦头发。 这年头,换一个舍不得用碳的人家儿,只怕卫生条件会更差。 舅妈也算是爱干净的人了,只不过工作太劳苦,回了家里,随便吃顿饭后就该睡了。 第二日起来,又是一天的工作,一年到头假期都没有,请假也只能请半日,哪里有时间操持家里。 原身平日不当班,还会出门去帮着送报纸,带着贝拉,也同样的没空管到卫生上来。 不过,在圣诞前两天,舅妈和露伊斯应该能轮值着,放一天的假。 她们说,要等着放假的那两天收拾家里的东西。 该卖掉的卖掉,该清洗的清洗,省的,过完圣诞节搬家时难去两边倒腾。 留给玛格丽特出门去找房子的时间,只有一周多左右了。 这一周,玛格丽特不打算再做精品店的货,她得先完成酒店里那些姑娘们的订单,多留些可以走街串巷的时间。 等到快要过圣诞那几日,再去精品店看看,她的东西卖出去没有。 她想,但凡是上手摸摸,上身穿过的人,就没有能拒绝这种软衬胸衣的。 万事开头难,玛格丽特并不着急。 待头发绞干了,她又把床上的枕巾子,拆下来洗了,打算放火炉边烘上半日。 自己身上穿着的那几件深棕,深绿的亚麻面,棉面的长裙,都洗了,缝补修整过。 虽然口袋里没两个钱,也至少要干净体面才成。“是吗,她现在是不是跟富豪住在一起,吃好喝好?” 玛格丽特摇摇头:“我眼睛不好使,隔得太远了,没见她身边有没有人。” “那她的穿着打扮呢?穿的是不是清庭来的丝绸?” 埃洛伊丝苦笑:“我又没穿过好的衣裳,我哪知道什么绸啊缎啊的。” 劳拉顿时觉得被糊弄了,她又上下打量着玛格丽特,见她一副朴实的神色,疑惑道: “你不是改衣裳吗?怎么连布料都认不出来。” “我改的那些衣裳,都是亚麻,棉布,连羊毛都摸不到,劳拉,你需要吗?我可以给你便宜。” 玛格丽特把话题东拉西扯。 劳拉欲言又止,似乎不想再与玛格丽特费口舌,冷哼一声,道:“就一辈子裁你的衣裳吧,什么也不知道……” 埃洛伊丝唾面自干,露出八颗牙齿。 “当然了,做裁缝,是我的理想。托你的福,我一定会努力干的!” 她面色恬然,露出真挚地笑色,如果不是因为劳拉知道自己在骂她,恐怕还以为自己是夸过她。 她顿时哑火,一脸嫌弃地走开了。 见着劳拉的衣摆从拐角处消失,玛格丽特这才转过身,朝露台入口处看去。 倏忽间,她一寸寸地把笑色收起来。 拱形刻花木门敞开,露台外气候恶劣,雪大,寒风倒灌,刮的人脸生疼。 一道高挑的人影靠在门边,身躯颀长,手里夹着半燃的烟杆,他站在一个半身的雕塑后,侧脸往这边瞧。 那道视线淡漠的很,隔的有些距离,也不知道听到了什么没有。 玛格丽特没管那许多,她抬手挠了挠鼻子,心情愉悦地准备楼下打卡。 下班喽! 到中午,她又打算给自己煮点麦子粥应付过去。 但想了想,玛格丽特还是拿两枚银币下楼去商店,买了一大块的黄油面包,并一小包的火腿肉。 面包夹着火腿肉吃,有些噎嗓子,但好歹熏过的肉还能有些滋味,不腥,在黑暗料理多如麻的时代,算是美味了。 吃过午饭,玛格丽特先出门儿。 问楼下的房东太太借了份昨天日期的报纸,说她准备出去找屋,房东太太二话没说,就给她了。 这时代,任何信息都可以刊登在本地的日报上。 小到招租,婚讯,讣告,招工。 大到法案颁布,著名评论家的时政议论,权贵互相登文打嘴仗,以及惊悚小说的连载,都可以印上报纸的板块。 玛格丽特从房东太太那里取了报纸回家,低头在犄角旮旯的缝隙里,找到私人房东的招租板块。 租房赁屋,除了找中介之外,也能在报纸上找,只不过报纸上的房屋,多是稍贵些的,体面些的。 ‘中城区,罗萨贝利街34幢,一间两室一厅,带盥洗室的房屋出租,周付十二块,月付四十五块,空置中。’ 玛格丽特回想,她们现在住的这间小屋,因为地理位置离上班的地方不算太远。 临着大街,采光不错,所以价格稍贵。 一周要六块钱的房租,勉强够她们负担。 这两室一厅的,虽然有浴室,价钱足贵了一倍,地方又远,不在考虑范围内。 ……17街23栋,两室一厅,周付九块。 圣诞日的第二顿,也就是今晚,温菲尔德先生趁他母亲身体痊愈,办了晚宴,还请了子爵一家。 到时候,索伦就不会单独用餐,而是家庭聚餐,在大餐厅,有更受欢迎的男仆们服务。 玛格丽特这会儿回去了,就可以离开庄园去姨妈家,从白天待到晚上,再小住一晚,等到明天早晨,再赶早回来。 给帕特森爵士的信已经寄出去许多天了,算算时间今天应该能收到回信,她用这种期待转移注意力。 将桌面略擦拭一下,玛格丽特推着车子往外走,到门口时,她忽然停了下来。 回过头,索伦又坐回了壁炉边,与往常一样翻阅书本,每一个动作都无比自然。 而他身侧炉膛那些细小火焰,一簇簇的跳跃着,偶尔猛烈的燃烧一阵,将铁格栅的缝隙更照亮了一点。 玛格丽特平静的走过去,到五步之外暂停,索伦止不住地松开书本,抬起头盯着她。 “圣诞快乐。”玛格丽特抿了抿唇。 第 65 章 六十五,一更 炉膛里的火焰在气流推助下细细的燃烧着。 闻言,索伦看着她略显勉强,但带笑意的神情,茫然了刹那,他忽然站起身。 片刻后,他将一只手覆在襟前第二排扣上,轻幅躬身,低头敛目,是一种正式的回敬,端庄自然。 “圣诞快乐。”他答。 玛格丽特垂手,凝视了一会儿,瞬间抽回目光转过身,感觉自己推着什么走出了玄关。 离开门口,她靠在一侧的墙壁上,这才像是得了水的鱼,胸膛轻轻呼吸着。 就在火焰跳跃的那个瞬间,似乎想明白了什么。 丁戈港解禁在三天之后。 随之而来,是新港开端口的消息,领主宫下令,减免全郡三个月的人口税。 秋天如约而至,布料店送来了伊莎贝拉要的绸料,无刺绣与提花,只是染了浅蓝的素面,伊莎贝拉又从金店里买了金箔,要往上销金花。 玛格丽特的生日在秋天,她打算给玛格丽特做一身好衣裳来撑场面。 乔治在家的日子里,总是骑着马在满山村里收粮食,要么就是盯着特丽农花园的客房装修,过了一周左右,这些事情都完毕了,客房彻底开放给旅客。 这日姊妹几日都在家里,外头下了阵雨,到傍晚里,忽然有人登门。 开门的是乔治。 来者是一位金发男人,穿着低调的很,身上没有佩戴任何能看见徽章的东西,他说自己叫戈登,是领主派来调查男爵死因的。 这位“戈登”先生,身高九尺,脸上长满络腮胡,却依稀得见五官端正,进了屋子,一副乔治必然知道点什么的模样,站在玄关里,朝屋子里的姑娘们点头。 乔治惴惴不安的心终于落了地,他早盼望有人能来查这件事,于是他把戈登先生带上楼。 一个小时过去,到了午餐时间,玛格丽特与厨娘做了炖鸡和蜜炙羊排,配玛格丽特做的普罗旺斯炖菜。 鲜艳的颜色堆在桌面,香味四溢,乔治与戈登先生谈完了事情,二人从楼梯上走下来。 玛格丽特出于礼貌,邀请戈登先生在家里用餐。 戈登先生的目光在玛格丽特手中的蜜炙羊排上停留一二,他摇摇头。 “不打扰了。”玛格丽特刚确定了香缇夫人与男爵的死亡有关,她听到这个名字,有些感到内心复杂,如果告密,说不准能卖个好,也说不准被牵连。 若是不告诉他,那么也可以少许多事儿。 玛格丽特还是决定不说,她见到老马格醒了,把贴在铁锅上的杂面饼子揭下来,割了一盘子羊肉递给他吃,说不要钱。 “那我就不客气了!马格自己起身分了一杯啤酒,抱着汁水丰富的羊腿肉品尝。” 忽然,玛格丽特冷不丁的声音传来。 “老马格,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前厅,餐桌上摆着杉木船的示意图纸,大小以及储货量。 “这并不是想做你的老板,我现在也没有这个实力。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这艘船所带来的收益,可以做成股份分红的方式,我出船,只占五成股份,剩下的股,你和你的兄弟们可以凑钱来买。” 玛格丽特把自己的想法说给马格听,如今股份制已经初现雏形,并不新颖,但很少会有人把产业拆分。 若不是为了现成的航海经验和技术团队,玛格丽特是不好让利的。 反之,从来没有一个船家会跟船手当合作人,毕竟船手没船没资金,只是薪水很高,最多在收益里抽成。 但股份制可就不一样了,马格一眼就能看出来,玛格丽特的船如果跑货运,每个月的纯利润在五百银币左右。 他和兄弟们曾经是年薪七十银币到一百四十银币不等。 可分股份之后,至少每个月能有二百五十银币给他们八个人分,一年就是三百七十五个银币。 这可比以前高了那么多。 国王的敢死队也没有这么高的酬劳吧? 马格心里有些打鼓,但他知道眼前这个年轻的小姐能把这些实现,毕竟她一手操办着家族酒坊,每天卖两桶就就是一个金币。 她不缺钱,只缺航海的经验。 马格还在犹豫,踌躇着说自己要考虑,却又听玛格丽特说: “我也不是完全没有要求,除了运酒之外,恐怕还有指定的运输要求,比如你们可能要去某个国家帮我采购某个货物,也就是说这也相当于我的半个私人船队。” 马格听了,点点头:“你开的价格完全足够要求我们做任何事,如果小姐你需要的话,包括攻打王都也可以。” 他在海上走了半辈子,家里的儿子与玛格丽特差不了几岁,但十年前一场海难,船翻在了大海里,马格用一艘舢板救起了自己的儿子,可他却已经受重伤昏迷不醒,高热不退。 为了给更多健康的生还者腾出空间,马格亲手放弃了他儿子的性命,把他推入了汹涌冰冷的海水中。 如果他能够活下来,恐怕也是一个如同米勒小姐一样活泼聪慧的年轻人。 说到海洋和黄金贸易,总是充满了向往和征服欲。 “我回去告诉我的兄弟们,商量商量,如果大家都同意这个方案,两个月之内我们会来的。” 老马格忽然满含热泪起身离开,玛格丽特并不知道这位老船手在想些什么。 她计划,两日之后,再次参加拍卖会。 大门外雨幕如瓢泼,戈登先生戴上帽子,头也不回的走出去了。 雨歇后,玛格丽特买了水果去酒坊泡酒,顺便清点了出库入库的账目,她确认没有问题之后,打算去港口找海运商人碰碰运气。 最艰难的时期已经过去了,玛格丽特前往了旧港口的场。 这些船只运货来后,有指定合作商的先选一边,再把剩下的大货一轮,流拍的东西才会分销给当地小商人。 玛格丽特知道,香缇家族的人绝对不会这么简单就放过她,他们要盯着她,阻断她的动作。 场因为航运的恢复而开业,这是一座不起眼的别墅,坐落在河边,遥望港口区,进入这里要交一银币的入场费,玛格丽特给完钱,拿到了一张标明三等座的票。 凭着票,她被侍者引入了座位,有些像一个脱口秀剧院,台下摆着板凳,看台上是包厢。 玛格丽特找了个板凳坐下,发现来这里的人大部分都不是买家本人。 这里不是古董宝石的地方,而是大宗货物的地方,与玛格丽特临座的人,有打扮体面的中年妇女,也有专注看货物序号的中年男人。 她的出现有些突兀,但没人在意。 玛格丽特也看见了挂在墙上的木板,上面有货船的名号,后面是货品名。 如果时间没有开始,你还可以亲自去这个船上验货,看清楚了货的实际情况,再回来出价。 一艘名叫“蓝宝石”的船只上,有棉布一千码。玻璃红酒杯八百只。麂皮两百张。大麦五十桶。 玛格丽特不着痕迹地与身边的人询问,这条船上的粮食如何。 她身边坐着一位布料商的手下,他清早就去这条跑过,见了那五十桶粮食,摇摇头。 “他们的船仓尾部中途漏过一次水,拿沙袋堵到靠岸了才修补,粮食偏偏装在仓底负重,木桶外边都湿哒哒的,还好布料装在上层,我看过了,情况还算过得去,如果三次叫价后低于八十个银币,我就出手。” 玛格丽特点头,她将眼往后瞧,转了一圈。 时间准点开始后,那艘船上的大麦果然被两三个人竞价拍走。 而玛格丽特始终没有出手。 她等到后半场某种来自背后注视的目光消失了,才重新投入精神,玛格丽特以七十银币的价格,拍下了一船的铁杉木。 玛格丽特囤这么多木头,目的很显然易见,所以在结束后,她把货物安排在离海很近的仓库里,又去寻觅了一家造船坊。 这家船坊并不大,平时多生产渔船,但也接货船的活儿,他们的老板有几种图纸给玛格丽特,可她都否决了。 她给船坊老板提供了水密隔舱的图纸,要求他在船底增加这种结构,并且做了解说。 “如此一来,单个船舱触礁破洞,不会让整个船都进水。” 船坊老板对这个很感兴趣,以为玛格丽特是专业人士,拉着她讨论了许多参数的调整,例如增加隔舱,重量达到后,最大载货量是多少。 “请您做一艘缩小版的样品,估好价格之后派人通知我。 玛格丽特走后,前往市场购买了两车酸味水果,带到酒坊,继续泡果酒,顺便混淆视听。 索伦摘掉了脸上的络腮胡,他住在特丽农花园二楼最宽敞的套间里,桌上摆着吃了一半的蜜炙羊肉,以及两条从脸上被撕下来的络腮胡。 数月前。 一艘载满铁器的海船被海盗劫持,这些铁器一部分流到了海盗手里,一部分落进了诺汉诺撒边境外的独立公国手中。 索伦起初对这件事不以为意,他的领土在阿伦盖,本无需关心这些东西,但他有一位出身尊贵的表兄是本国王储。 王储,差一个字都只是半君,国王越来越老,他老人家这王位的来路又有些手段和血腥,留给王储一个危机四伏的局面,每天晚上睡着了,都害怕各路复仇者爬窗户。 暗地里的竞争对手很多,任何风吹草动都会令他不安。 索伦的外婆与王储的外婆是亲姐妹,他们有共同的教父,伯鲁茨红衣主教,王储的担忧就是他的担忧。 但眼下,他越是调查这批铁器的下落,就越发觉了其中千丝万缕的奥秘。 于是他开始乔装改扮,亲自调查事情隐秘的真相,终于,他查案查到了自己的家里。 赛巴斯蒂长子,西蒙.赛巴斯蒂,他那看起来愚蠢,出身不堪的兄弟身上。 晚餐时,屋内暖烘烘的,喝的醉醺醺的,都高谈阔论,谈起新的一年要干什么活儿,又说起今年有什么事还没做。 晚上,玛格丽特随与两个表姐妹挤在一个房间里睡觉,两张床拼成一张,打横躺在一起。 玛格丽特仰头看着屋脊,被子裹的很紧,她又闭上眼,枕着手臂,听她们二人夜话,讲些零七碎八的生活琐事,莫名其妙的就意识陷入了一片漆黑。 她好像,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梦中,玛格丽特也不知道自己身处哪个世界。 总之画面十分朦胧,只见夏日炎炎中的花园,阳光像牛胆汁一样将小花园里的色彩晕染的浑然一片,喷泉池水疲软地流淌着,耳畔有蝉鸣,白蝴蝶绕着玫瑰花瓣上缠绕。 她坐在喷泉边,将脚趾伸进碧波水底,丝丝凉意抚慰着夏季的炎热,头顶戴着草编帽,遮蔽住刺目的光线。 玛格丽特正觉得这是一个美丽的好梦,忽然听见一道声音在呼唤她。 她茫然的起身,赤着脚朝声音的源头走去,进了花园深处,一只手掌忽然牵住她的手腕,从背后将她轻轻的拥住,要嵌入骨缝般亲昵与熟悉。 唇齿顺耳鬓厮磨到脸颊,顿时淡香扑面,蝴蝶飞舞到了她的眼前,将视线模糊成一片凄白。 … 第 66 章 六十六,二更 黎明时分,旅舍后院里的公鸡鸣叫,嘶哑凄厉。 耳膜受到惊扰,玛格丽特霎时睁开眼,瞬间惊坐了起来喘着气,愣愣地望着窗外。 一抹红阳穿透阴翳云层露了出来。 只有埃莉搂着她的腰,呼呼大睡。 半小时后,安格莱旅舍后院一片泥泞,鸡鸭鹅踩在泥巴里啄食,一派田园牧歌。 一个冬季快要过去,比起第一次见时,它们瘦了不少。 玛格丽特又打开南面的两扇门。 门后是两间卧室,有一间稍大点儿的,墙壁没有糊壁纸,地板上有一层厚厚的灰。 这空荡荡的没有任何家具,估计连床都需要租赁。 另一间更小一点儿,只摆得下一张床。 不过,这两个卧室也有更小一点的阳台窗,看起来虽小,但足够照亮房间,一点不压抑。 玛格丽特站在窗后,她抬手将支摘窗式的玻璃窗上片降下来,清新的冷空气涌入,一下子就驱散了灰尘的味道。 她向远处眺望,视角很开朗。 可以看见,横平竖直的街道交错,街角的灌木树丛,复古韵味的街道,冬季素银色的风景格外干净,犹如老电影的空镜一样,令人心情平和。 风景可真好,可惜要八块一周,玛格丽特打算探探那门房的口风,看能不能再降些房租。 她回过头,出了这间屋子,却见没见到老约翰,又出了大门,她才瞧见老约翰和他孙子在隔壁的储物间里。 搬出来了一张旧桌儿,一把靠背椅。 都是旧家具,实木的,也不知道是用了多少年,才拿到这仓库里去。 “这一套旧桌椅,是房东原本叫我卖掉的,你看过房子,回去商量,如果过两天能定下,就把这套桌椅拿去用吧。” 老约翰的妻子约翰太太腿脚有疾,他没人帮忙,一拖着没把这套桌椅给卖了,就也留到今天。 玛格丽特听了,自然是高兴,可她也不好意思开口压价了,不过,她们家如今没什么家底,能省则省,不容她不好意思。 “这房子确实是好,可就是小了些,您看,能不能再便宜点儿。” 她说了这昧良心的话,老约翰也果然没有答应。 “那可不行,房东说了,最低也是这个价儿,不过不收押金。” 听了这话,玛格丽特知道,看来是没有什么讲价的余地了。 她估摸着自个儿寄卖在精品店的货,兴许能凑够这些钱。 又道:“好吧老约翰,我家里现住的屋子还没有到期,我三四日之后再来,若是这间屋子那时候还没租出去,我就来找你定下。” 老约翰同意了,他又叮嘱: “圣诞节前两天,我可要和我太太回乡下去,你们若是想清楚了,最好早些来拿钥匙。” 玛格丽特点过头,就回了家。 她先是将自己悬在床底下的钱袋子拿出来,数了数,一共还剩下三四块,还有托马斯放她这的钱,又悉数装回去。 继续做活儿改着衣裳,等傍晚时,舅妈和露易丝接了贝拉回来,玛格丽特就将那间房屋的情况说出来。 “楼下的住户,听着都是正经人家,房子的环境也还算完好,房间虽然小,但阳光明朗,并不阴湿。” “我瞧着,那老约翰也是个善心的人,知道我们家里困难,那屋子里又没家具,又搬来一套旧桌椅。” “只不过,那价钱像是不能更低了。” 玛格丽特坐在桌边儿,一条条列好需要租赁的家具,又道: “这房租,我们倒是可以先凑凑,应付过这一周的。” “再过段日子,我就要去精品店看看,货卖出去没有,若是能拿到货款,我就从酒店辞职,专做这活儿,以后的房租也都不愁了。” 看架势,玛格丽特这是打算将以后的家里开销包揽一半,特莉见她认真,不像玩笑,安下心来,点了头。 “租房这件事,房间好坏并不是最重要的。” 特莉一面说,蹲在炉子边,用火钳拨弄碳块,准备弄晚饭。 她听完玛格丽特说话,心里已经有了判断。 露易丝也在旁边搭腔:“是啊,住的再差,也差不过我们现在了,那间房再小,总还是比现在要宽敞。” 特莉也这么想,她原来挤在这间房,就是因为这里的房东太太性格好,隔三差五的给她提供帮助。 新房子的邻居们,都有一份工资并不微薄的薪水,生活压力不大。 也就不会像现在她们的邻居一样,从压榨劳动力的工厂回了家,常因为鸡毛蒜皮的小钱与家里人争吵。 闹的整栋楼都不祥和。 为了更好的环境,那房子也算是她们眼下最好的选择。 “就这么决定了,玛格丽特,我们凑凑钱,这里下周的房租,就不续交了,到时候我们直接搬过去,在新家里过圣诞节。” 露易丝说:“那我休了年假,就把衣服和床铺,等等家具都收拾好,租一辆马车,全部打包送过去。” 玛格丽特是要提前过去,打扫卫生的。 等她们说完了话,贝拉又提出来,那地方距离学校太远了,她不如在学校做寄宿生。 特莉本就有这个意思,她却故意笑话贝拉:“你原来不是不爱上学吗?” 贝拉小脸儿一阵难为情,她道:“我现在喜欢上学了。” 她在学校里,学习拼写单词,读书,老师们觉得她聪明,时不时投喂,贝拉也逐渐不那么恋家了。 于是,第二日的大清早,玛格丽特还在收拾头发,舅妈就牵着贝拉,去学校办理住宿了。 自昨日起,温度渐渐升高,街道上堆积的雪都融化了许多,天空中不再飘雪,只是偶尔有些雪籽落下。 外头不再有初冬时那么冷,玛格丽特再往酒店里工作时,任务量也不那么大了。 许多的客人们,穿着层层叠叠的里衬外袍,住在厚重窗帘与松软地毯包裹的房屋里,感受不到温度,壁炉用的少了很多。 玛格丽特在五楼打扫时,遇见唯一烧的旺盛的炉火,还恰好就是她曾碰见侍者搬运行李,住在这一层的那个巴黎来的女裁缝的房间。 今天她没有出门,在小套间里工作。 她带了两个女助手,在小小的套间里开辟出了一片空地,放着人形立台,缝纫机,以及各式各样的工具,桌面还铺着图纸。 玛格丽特只进屋,在客厅里清理炉子,悄悄的往离间看见了一眼,听那女裁缝用法语跟助手交流。 由于上辈子留过学的原因,玛格丽特也能说几句法语,听的勉勉强强。 那女裁缝穿了一件坦胸的塔夫绸长裙,手上夹着细烟,抱怨说这里酒店送上来的咖啡像白水一样淡。 房间里,缝纫机运作的声音十分嘈杂,女裁缝又开始抱怨,这纽约名在前列的酒店也不过如此,还没有她巴黎老家的公寓舒适,却还那么难订。 玛格丽特没多逗留,她心想,有这爱抱怨,爱抽烟,爱喝咖啡的习惯,的确是土生土长巴黎女人的模样。 她正揶揄地想着,打算离开,耳畔传来一阵鞋跟“哒哒”的声音。 “请等一下。” 那女裁缝却拨弄着一头卷发走出来,她神色不耐烦,上下打量玛格丽特的模样,用磕磕绊绊的英文询问她。 “请问,你知道这里附近哪里有欧洲人开的咖啡店吗?” 玛格丽特回过头,更清楚的瞧见了这女裁缝的打扮。 十分时髦,即使是冬季,也不穿圆领的上衣,而是披着块濑兔皮子,紧身的连衣裙,领口和袖子都是纱质,裙撑垫出沙漏一样的曲线。 玛格丽特点头,思索片刻,说法语回答她: “我知道,您有需要,我可以去帮您买来。” 那女裁缝听了,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 “你会说法语?太好了,再顺便帮我买一些布朗尼,马卡龙……” 玛格丽特听到一半,就很后悔夸出海口。 那女裁缝和她的助手都吃不惯酒店配的餐食,打算叫她去跑腿把午饭买回来。 说罢,那女裁缝去屋里翻了翻钱包,她来纽约时候,兑换了许多零钱用来付小费,这会儿饿着急了,慌忙之下抓了一把。 玛格丽特表示,买那些吃的用不着这些钱,那女裁缝又道: “剩下的给你做小费。” 玛格丽特听了,顿时提起精神来,她接过一把硬币,出了门数数,五角一块的加起来,都有有五六块钱了。 怪不得那些侍者说她大方。 玛格丽特先收拾完工作,下了楼,去找艾米借了篮子,一块盖布,一只茶壶,两只梅森罐子。 她拎着这些,往酒店附近一个街区走去,绕捷径,十分钟就到了地方,她直接往咖啡厅后厨的小门那儿走。 原身最初在这里找过兼职,但由于这儿时工工满员了,就没干。 她敲开后厨的门,里头走出来一个爱尔兰同乡的婶婶,这婶婶最早与她父母都在海湾工作,认识玛格丽特。 玛格丽特上前去,与那婶婶寒暄,附耳告知了她的来意,又道: “麻烦帮我装上几只招牌苹果派,咖啡装进铁壶里就好,奶油球单独装进罐子,另一个罐子,装上满满的热水。” 说罢,玛格丽特数了两块五角钱给那婶婶,她在后门外头等着。 这家餐厅的老板,也是原身的同乡,一开始,玛格丽特的父母于同船来纽约打拼的老乡们常聚会。 自打他们出意外没命了,玛格丽特姐弟被舅妈收养,她就再没联络过这些同乡。 今天这婶婶见到玛格丽特,神情还颇为激动,感叹她这两年都长这么大了。 玛格丽特另外要的食物,都是这家店的招牌,她虽然吃不起,但想必能让那巴黎女人满意,也就都要了三份。 这一趟能赚两块多小费,算是意外之喜,玛格丽特十分用心。 不过十分钟,她就从门里接过铁壶,两只玻璃罐,几包纸袋子,妥帖的放进篮子。 面包甜点围着装满热水的罐子和双倍浓的热咖啡摆,再盖上一块布,装了奶油球的罐子单独用手拎。 等她回了酒店,咖啡和面包都还是热的,冷冻的奶油球也没有融化。 于是,索伦在她身侧,稍微屈膝,放低身姿,叫她扶在衣袖上的手臂可以搭到肩膀。 玛格丽特屏住呼吸,手臂圈紧了脖颈,轻轻一下子就双脚离地,腾空起来,容易的就像打横抱起了一片羽毛。 她下意识地抓紧了衣襟,别开脸,躲避正隐隐擦拭耳廓的灼热呼吸。 可又有点失重恐惧,只能闭上眼,愈发缩紧了臂弯,直到能感受到他颈间的脉搏,才下意识地松了松。 还好,隔着厚厚的冬衣,他走的很稳,手臂有力,并没有一点摇晃。 索伦将手掌握紧,手臂抬高,尽量减少肢体触碰。 他能感觉到,玛格丽特浑身都绷直了,一动不敢动,好像很害怕。 大约十来分钟后,索伦直接将玛格丽特放进车厢里,他关上门,隔着窗叫她不要乱动,然后转身朝房舍里走去。 玛格丽特沉默的点头,盯着他的影子直到看不见了,才收回高深莫测的目光。 她现在不用认也知道梦里那个人是谁。 … 第 67 章 六十七,更新 玛格丽特直勾勾的盯着窗外,脑子里一团浆糊。 直到那个身影从农舍里走出来,一点点变得清晰,她才挣脱了脑海中的某些循环。 研究表明,这个世界或许是一道莫比乌斯环。 她忽然想起这句话,倏忽间,镶嵌着铜条与玻璃片的车门被索伦拉开。 他站在门边,低头探进来半边肩膀,憋屈的弯了弯腰以保证不撞到门框,手里拿着亚麻布巾包裹的碎冰。 抬起头,他深蓝色眼眸划过她的鼻尖,略做迟疑,似乎在思索她在想什么。 “脚拿出来我看看。” 当天傍晚,远处的街道响起烟花声,也不知是哪家富豪在办舞会。 玛格丽特买了一包白香肠,夹在怀里慢走回家。 她把那香肠放在炉子上热,后脚就听到外头有人在敲门, “来了来了。”应声后她去开门一瞧,回来的竟是托马斯。 托马斯一看就是跑回来的,一身料峭寒气,脸上又热的通红,满脑袋的汗,他怀里也还抱着一堆的东西。 “你今儿放假吗?干什么就回来了?” 玛格丽特转身进屋里拿盆倒了热水,教他把脸擦擦,别待会儿让风一吹就病了。 “是呢,今天发完工钱,律所的管事夫人给我放了半天的假,明日一早还得早早的回去。” 托马斯对玛格丽特有些小心翼翼血脉畏惧,他总怕玛格丽特像以前一样,说他不在管事那里主动表现,怎么一放假就跑了。 于是,他就先把给家里人买的礼物都从衣服里掏了出来。 “这周发了四块五,多出来是小费。给你们都买了东西,这是剩下的。” 他抿着嘴把东西和硬币都放在桌上,期期艾艾地看向玛格丽特。 她“噢”过一声,答: “礼物待会儿舅妈回来了你亲自给她们,钱也自己收好吧,别弄掉了。” 说罢,玛格丽特依旧站在窗台前把水泼了,又把毛巾晾起来,一点要管他的意思也没有。 托马斯被约束久了,还有些不习惯被放养的自在,他还是求玛格丽特帮他把钱收起来,怕在宿舍丢了。 玛格丽特这才同意,她把要送给托马斯的皮面本子拿出来,给了他,又削了支铅笔,在他的新本儿上记上账,上面写了储蓄二字,后面跟着数额和日期,怕他忘了。 “等你要使的时候,记得回来找我拿。” 玛格丽特知道,懂事惯了的原身通常都是收了托马斯赚到的钱,拿去上交给舅妈花销。 但她现在看不上这点儿,若是计划顺利,她一人就能把家给养起来,何须压榨童工? 不过,原身一个小姑娘,没了父母又没什么本事,也是不得不这样小心谨慎的生活,寄人篱下生怕被厌烦才会如此。 等到舅妈和露易丝回家,托马斯就把他买的牙刷,手帕,包头的布巾都散了出来。 玛格丽特得了一支木柄羊毛的刷子,她当晚吃过烤的香肠,就试了一次,感觉确实比猪鬃的好使。 其实,在这个时代生活,与后世相差的并不大,只不过穷人家享受不到而已。 第二日,玛格丽特用一个布兜子将她买来的肉干包好,这才出发往上班的地方去。 她与艾米都是今天当班,劳拉又与她们遇上,见二人在仓库里分肉干吃,她只冷哼一声就跑出去了,连晨会时都没见着人。 到了工作时间,玛格丽特提着桶子上五楼,她瞧见其中一个客房,正有侍者在往里头抬箱子。 阵仗颇大,埃洛伊丝已经将五楼的侍者认了个差不多,就走上前去问好。 聊了两句,没等她开口打听。 一个灰眼睛的侍者就嘴里没个把门,将马上要来住的是什么人,箱子里又装的什么东西,都一股脑倒了出来。 “这位女士,是巴黎如今正出名的裁缝,她近日受了州长夫人的重金邀请,到纽约来为州长夫人娘家的妹妹量身制作婚服。” 玛格丽特听了,才把注意力放在这些行李箱上。 那侍者又道:“这里面都是她带来的布料和工具,说里头的东西加起来价值近一千法郎,光是给我们抬东西的人小费,出手就是几十美元。” 玛格丽特听的咂舌,她有些后悔自己没穿成一个身强力壮可以抬箱子的男人,又问:“她做一件衣裳要收多少钱?” “这就是你没见识了,人家到纽约来,要一直等到明年六月社交季时,州长夫人那妹妹的婚礼结束。” “州长夫人的家族远在华盛顿,她妹妹嫁到纽约来,给同样背景不俗的市议员做妻子,光是婚前的沙龙,婚宴,蜜月前的舞会就要办上五六次。” “每次的聚会都要几套新装,这半年下来,这小姐恐怕能赚上几千块。” 那侍者笑笑也就罢了,玛格丽特却久久没说出话,她在思考,做裁缝做到这种程度,也是不容易。 或许,能作为她的长期人生目标。 她恋恋不舍的回头瞧了瞧那些精致不染一尘的皮具箱子,拎着桶子走开了。 待下班回了家里,玛格丽特也没有片刻的歇过,她就那么沉着心做活儿,将最后的收尾工作做完,将货打包进了纸袋子里。 第二日又休假,玛格丽特起了个大早,她听钟楼报过时,带着东西出门去了安东尼的精品店那边的街区。 清晨,路边的报童正在工作,送奶工也是这个时间回收信箱里的空瓶。 玛格丽特看着一路的精品百货店都没开门,正觉得自己来早了。 没走两步路,到拐角处,又忽然瞧见整个街上零星开门的店铺里,就有安东尼那小胡子的店。 她心里腹诽,这小胡子还真够勤快。 上了门,她眼见店铺里已经有客人了。直到玛格丽特听的耳朵起茧子了,连连称是,往楼上走时,茜奥还在叮嘱她,一定要在剩下的半小时之内喝掉。 玛格丽特又去给门房的老约翰送香肠,得了约翰太太回赠的半颗卷心菜。 露易丝正在用木叉往嘴里送蛋糕,她坐在桌前,等着玛格丽特一趟趟的上来,短短十几分钟,吃的,喝的,都弄来了。 “真是恐怖,嘴皮子厉害的人,真是恐怖。” 露易丝心有余悸,若是让她去与邻居交际,恐怕光是敲门之前就要做十分钟的心理准备。 “这没什么,主要是为了给对方留个好印象,也打探打探,邻居都是些什么性格的人。” 玛格丽特打开包袱,拿出玻璃杯和锅子,打算生起火,将那超过十二小时饮用就会拉肚子的牛奶热一热再喝。 不一会儿,姐妹二人用完了饭,二手店送床的人也来了,他们包送,但不包送上楼。 好在后脚舅妈也到家,三人将那些板材搬运了几次才完,玛格丽特一架架拼装好,最后累的直接瘫在了上边儿。 单人床尾朝着阳台窗,天黑之后可以看见一簇簇被月光照亮的云层,在尚没有摩天大楼的纽约,夜色剔透干净。 休息了一阵,玛格丽特又去了客厅,桌面上摆着房东太太送的饼干,香肠片,热牛奶,小蛋糕,以及舅妈刚煮了煮的卷心菜汤。 二手店要明日才能把凳儿送来,舅妈坐着,姐妹二人就靠在桌边站着,说笑用餐。 远看是个穿制服的中年妇女,却又没穿围裙。 像是住在附近,独栋别墅大户家里的女管事打扮。 她们这类职业,通常只有早上主家儿还没起床时,才能偷闲出门采买东西,活动活动。 所以,安东尼这掉进钱眼子里的人,为了能争取这些消费力中等偏上的客人,开门儿的时候也早,颇为勤劳。 女管事珍妮穿着古板的厚实深色长裙,露出一截白色蕾丝领子,因为是做服务人,所以也不方便穿流行的巴斯尔裙,只在长裙里塞了臀垫撑起曲线。 玛格丽特走近,打量见她脚上,穿了有扣带的短皮靴,这款式流行很早了,价格在女鞋里很实惠,舅妈也有一双二手的。 这女管事头发盘在脑后,没有戴帽或者头巾。 她站在精品店的柜台边,垂首苦思,抉择两顶有缎带的女士暖帽。 安东尼还没注意到,进门时扰动了红铜风铃的玛格丽特。 此刻,他整个人的精神都在这单生意上。 但这位女管事不知是囊中羞涩还是眼光挑剔,在一顶酒红色,一顶墨绿色的暖帽之间犹豫。 酒红色那顶是宽檐,有缎带装饰,价格贵了两块。 墨绿那顶帽檐并不宽,更适合春季,但便宜。 安东尼是个锱铢必较的人,他十分想劝女管事买酒红那顶,但对方爱不释手,却嫌这嫌那。 “这颜色很适合您。”他又劝。 “我看这顶墨绿的也适合我……这适合不适合,一时怎么看得出。” “这倒是,也很衬您的肤色……” 她想在犹豫中下心买墨绿的,实惠些,又拿不定主意,安东尼也不好说自己的东西有什么不好。 玛格丽特见状,两眼一扫便知道这里是个什么情况了。 她笑笑,四下逛着,假作自己也是买东西的客,又摇头凑近女管事的身后,轻声点了一句: “这顶酒红色的暖帽更实惠。” 我认为凶手一点没做错,这样的人就应该下地狱。 皮尔斯小姐为什么还要破这个案?这帕特森爵士到底怎么想的…… ” 其中一人不解地说。 又有人据理力争地答。 “什么叫贪慕虚荣?是人总想过更好的生活,换做是你能心甘情愿吗? 况且她又没有像凶手一样将自己当成审判者就理所应当的残害无辜。 她要出卖也是出卖自己的灵魂,又没有害到别人,皮尔斯小姐凭什么就不能怜悯她,为她鸣冤屈呢? 我不允许你质疑……” 这俩人争辩了有一会儿,直到管事的路过才把书收了起来,谁也不服谁。 玛格丽特与哈洛特两个人听的津津有味。 第 68 章 六十八,二更 哈洛特将一片面包掰开泡进汤汁里,瞥了瞥她们看的二月花低声道: “最近有很多人都喜欢看这本故事册子呢,我也看了,玛格丽特,你知道吗,里面的……” 她开始讲述对玛格丽特来说滚瓜烂熟的剧情了,她双手撑在桌面,静静听哈洛特讲述点评着。 哈洛特自打圣诞前就跟随特雷西亚夫人和小姐来了曼彻斯特,就学会了不少新鲜东西。 作为英格兰目前第二发达的埠口,这里的人们热爱追逐伦敦的潮流。 女仆最爱关注时兴时髦的东西,看报纸,懂打扮,个个把贵族豪门间的消息弄得一清二楚。 今儿早晨时,那劳拉不知是打哪儿听说了,她在做缝补的活儿。 她像是眼热,又没什么办法阻挠,只好叫玛格丽特去打扫五六楼,又叫她清洗仓库里的灰桶子。 待莫里森太太例行检查,夸扫灰的勤快时,劳拉又站出来揽功。 不过,玛格丽特心知肚明,嘴里不说什么。 如今的纽约经济愈发紧缩,外头的工作难找,但她有手艺,不惧怕这些,早晚也是要辞职了走人的。 关系处不好,她也懒得去计较,未来也不一定就能见到面。 为那三块钱周薪的工作烦心属实是没甚么必要。 玛格丽特计划,如果精品店这条路子能走下去等稳定个两周,她就去辞工。 只要一周能赚个五六块,都比上那个破班要强些。 中午吃的剩饭,又过三两小时,玛格丽特做成了一条胸衣,才歇歇,从床底下拿出钱袋子,带上了那只瓷杯子,打算出门往市场上去。 一是把这用不上的玩意儿换成钱,二就是买一些给家里人和送艾米的年礼。 也不用太贵重的,买一些吃的,他们能用上的生活物品也就成了。 玛格丽特将东西都归置好了,把门儿锁上,先踩雪去了最近的一家二手店。 这店儿说大不大,卖的东西种类繁多,锅碗瓢盆一应俱全,可以租借,也可以买卖。 家里的那两张学校里废弃的上下床,就是这二手店去回收来,重新刷了漆面儿出租的,一个月只要几角钱,年租也只要块把。 有许多刚来纽约打工的贫民,最先光顾这样的店,租赁褥子度过第一夜。 那儿雇的女店员,是个精明人,盘问了玛格丽特东西是打哪儿来的,是不是偷或窃来的。 这是例行公事,她知道玛格丽特一家子都在酒店工作,玛格丽特说是客人送的年礼,很快就收到了一块九角钱。 “这杯子是蒂芬妮牌的好瓷,你真舍得这么当了,不拿来自己用?” 女店员见这姑娘收了钱,看着对这样的好东西没有任何眷恋,便开口戏谑她。 玛格丽特笑着含糊过去,离了店门。 没了好东西,她固然心痛肉疼,但现在还不是享受的时候。 往左手边的街区再走一段儿路,从附近纺织工厂里涌出来的女工人们成群,与她迎面撞上。 玛格丽特避开乌鸦一样的人潮,近几个街区的工厂很多,所以这里附近也住着很多贫民,这里的晚间集市都摆在大街两边。 侵占了大半个街道,摊子上搭了油布棚子,摆着商品,琳琅满目。 玛格丽特买了一把小巧有刻花的铁梳,一锡盒白羊油膏,陶翁装的巴掌大罐子麦芽糖,黑色皮面儿油光的日记本。 艾米给她的糖果,是水果味儿的软糖,上边儿有糖霜,玛格丽特在集市找到差不多的,问了价,打算回个价钱差不多的。 都是同事,她不能叫她吃亏,就买了一包的风干肉条。 卖杯子换的那几个钱,用的差不多了,还有剩下的,玛格丽特给自己买了几卷各色的线。 瞧着时候差不多了,她就折返回去,先接了贝拉回来,把那罐子麦芽糖拆开给她,做圣诞的礼物。 玛格丽特在贝拉的欢喜吵闹下将罐子举起:“要吃可以,但每天不能太多了,不然你的牙要坏掉,知道了吗?” “我知道了,你最好了,给我吃吧……”贝拉抱着玛格丽特的细腰不撒手,最终还是得了麦芽糖,用木勺挖了送进嘴里,甜的沁心。 刚好没过多时,舅妈和露易丝也回来,得了她的礼物。 她们二人也带回来了两只水杯,不出意外,三人皆是打算卖了换钱的。 特丽得了羊油膏,露易丝得了把梳子,她们二人皆是欢喜的,又有些奇怪:“往年咱们不都是圣诞那天才换礼物吗?今年你怎么办的这么早,我俩都没开始准备呢。” “我这不是,有钱嘛,什么时侯送你还有意见?”玛格丽特心虚的辩解,她又不知道原身在这上头的习惯。 露易斯“嘿嘿”一笑,道:“不敢有不敢有,今年你想要什么礼物?” “既然你问了,那就送我两卷有颜色的线吧,这个用的快……” 看她们聊着,特丽垂手把这金属小盒子打开。 她平时要洗东西,虽然用的热水,但手上还是有裂口,这膏子于她很实用,她掂量着,也感觉到玛格丽特这段日子着实是不一样了。 不仅接人待物有心眼,对她自己生活安排的也有条不紊起来,不是那么内敛了。 把找房子的事儿交给她,特丽还算放心。 到了夜饭的时间,玛格丽特把自己的工资拿出来,想给舅妈拿去家用。 特莉摆摆手:“先前我们租这房子时,交了一周的押金在这儿,这周的薪水,你们就自己留着花吧。” 玛格丽特才知道这回事,还是给舅妈塞了一块多的煤炭钱,露易丝也是一样。 第二日,七点附近有钟楼宕响报时。 外头阳光瞧着不错,像是预兆一个晴天。 但玛格丽特起床做活儿时,天幕都还一丝光亮也没有。 她见舅妈她们酣睡,将衣衫挂在床边挡光,遮着煤灯做活儿。 等到太阳升起来,漆黑的窗外渐渐有了蓝调的光,她又把灯灭了。 下床,踩了鞋儿去煮早上的饭食。 等大家伙儿到了起床的时间,就发现玛格丽特已经忙了半晌,到这会儿,她的活儿做了许多,甚至又在炉子上煮了一大锅麦子粥,洗脸的水也烧开了一壶,搁在地板上,摸着已经温了。 锅子里煮的滚滚开冒泡,散发浓稠碳水的甜味儿。 露易丝与特莉起床时面面相觑,她们心里不敢想,玛格丽特到底是怎么做到,在这样冷的夜里早早起来的。 她的意志力可真坚韧,不像人,倒像是哈德逊河边立起来没几年的自由女神。 近八点,玛格丽特吃过了麦子粥,就又开始制作下一条胸衣,又把房东太太要补的东西补了,打算中午给她送下去。 她越干活儿,手法也越是娴熟,一个小时就能细缝出两张裁片。 沉浸的忙到了十二点,去给房东太太送东西时,得了她两块刚出炉,撒了开心果碎的司康。 房东太太家里,雇佣的是一个从法兰西坐船来的小厨娘,平日擅长做些饼干,面包和甜点之类的东西,但玛格丽特从没与她打过什么照面。 这也就算是玛格丽特的午饭,配上剩的稀稀的麦粥,她囫囵吃过午饭。 又忙碌的一个下午,竟然效率爆棚,提前将两条胸衣给做了出来,估摸着,再花个半日时间来装饰细节,估计后日就能拿去卖了。 “不用,把他送来就行。” 索伦看着约翰,又看了看玛格丽特。 尤妮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又一把拉过约翰:“勋爵,你听到了吧?我们今天不用出门了,快回屋玩玩具吧。” 玛格丽特或许弄懂了什么,顿时不自在了起来,等约翰走后,她立刻反问:“明天要带他去哪?” 索伦清清嗓,故作寻常:“约翰在庄园里待的太久了,我带他一起去剧院,明天你看着他,可以吗?” 她捏紧了手指,有点哽咽,但还是点头了。 “好,我知道了。” 没人再说什么,她拿着要给伊莫金的信走出门,下楼交给男仆寄出去。 玛格丽特可以休息一会儿,但她不想回房间,走出了侧门,沿着湖岸边走去。 清晨的岸边弥漫着一股湿润的潮气,她莫名有点不知所措,似乎是感觉到了某些东西在变的奇怪起来。 虽然有些迟疑的不敢确定,但要是再看不出来索伦今天的种种行为,她就该觉得自己是傻子了。 他到底想做什么? 拿约翰当幌子,别以为她看不出来,其实是为了方便他们能一起出去,不被人觉得奇怪。 玛格丽特蹲在河岸边,摘下一片枯叶,慢悠悠地掰来掰去。 她的回忆忽然流动了起来,从伦敦之行前一直回溯至今日。 一开始,索伦从没有什么异常,从来冷漠的不把任何人放眼里,既不关注身边人,也不像现在一样对她这么优厚。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一点点的变了。 玛格丽特摸着下巴思索了半晌,直到叶子全都掰碎了,飘在深绿的水面上。 等等,自己该不会是什么时候掉马让他知道了吧? 第 69 章 六十九,一更 不可能。 这更是绝对不可能。 她“蹭”的一声站起来,从河岸边离开,朝树林的小径里走去。 每一次她寄信都包裹的十分完好,且都是先交给了梅兰妮,以她的名义再寄出去的。 作为杂货店的老板,她事务繁忙,经常帮不识字的人写信寄信。 再有四十五分钟就是下班时间了,玛格丽特将桶子拿回仓库,清理干净整齐地码放好了,恰好劳拉和瑞安也做完工回来。 她们二人有说有笑,显然是因为今天要清理的壁炉数量稀少,玛格丽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忽然觉得自己有点过于狼狈了。 “玛格丽特,要一起去会计室吗?”劳拉摆放了铁桶,邀请玛格丽特一起去领半天工的周薪。 玛格丽特点点头,默不作声地跟着她们进入了几间会计室中较小的一间。 老会计已经去负一层吃员工餐了,他的助理梅森待在办公室里。 梅森是个年轻的腼腆小伙子,穿成套的二手西服,看得出经济状况有些拮据,但长相英俊,做事仔细。 他从装好的信封里找出几人的份,发给她们,叫她们签字。 劳拉和瑞安似乎不打算走,她们站在办公室里,问梅森要了两杯热水,劳拉说道:“我今天在七楼见到了贵宾套间的住客,是两兄弟,其中一位姓本杰明,另一位似乎是从伦敦来的,姓默肯,穿戴十分讲究,一看就知道,是一位有身份的绅士。” 劳拉平日最爱打听这些,她今日清理壁炉时,特意留下来看侍应生给这些有钱人搬行李上楼,与他们问了。 梅森平时读很多会计拿来打草稿的报纸,他许多次在晨报上看见本杰明这个姓氏,他道:“我知道本杰明先生,是个大人物的儿子……” 玛格丽特领到写着自己名字的信封之后,她心心念念数钱,就率先离开了办公室。 躲在仓库里等下班时间的间隙,玛格丽特拆开信封,里面果然只有三块钱,是整的,她把这些钱装进衬裙的口袋,思索着,还得出去跟杂货店兑成零钱。 她们这样的半天工,没有员工餐可以吃,兴许老板就是为了省这一顿员工餐,所以才聘请这许多半天工。 玛格丽特等着时间到了,自顾自地去换衣间脱了工服,穿回自己的衣裳,又排队跟门房打卡下班。 结束了半天辛苦的工作,玛格丽特知道,她要后天早上才会再来,有整整一天半的自由时间可以使用。 一般情况下,她会先回家,给托马斯和贝拉做午饭,然后再料理一些家务,例如打水,清理地板之类的事情。 即使做完了这些,她还是剩下很多的时间,又会继续准备表姐和舅妈回来之后要吃的晚饭,但近几天舅妈都不叫玛格丽特做晚餐,像是怕她做不好。 偶尔,她还会跟着舅妈去市场采购。 原身没有什么爱好,她如果有空闲时间,会带着弟弟妹妹去好几个街外的廉价马戏团驻扎地,花上几美分买上一个站的位置,三人挤在一处观看马戏团表演。 纽约有许多消遣,不止富人可以,穷人也有免费的公园可以逛,有许多廉价的表演可以观看,什么马戏,歌剧,魔术,戏剧……每天都会在曼岛各地进行表演。 但玛格丽特显然对现在的空闲有了别的安排。 上班时间有多辛苦,下班之后就有多自在。 她拿着三块钱往三十三街走,积雪被正午的阳光照晒,融化了一部分淌在街上。 薄底皮鞋踩着有些渗水,打湿了她的羊毛袜子,不过问题不大,玛格丽特打算找一家廉价些的杂货店,去看看能不能买些线。 三十三街有许多临街店铺,主要服务于周边的普通住户,玛格丽特虽然没什么钱可以花,但她怀着好奇的心,探着脖子隔着玻璃往里瞧。 小餐馆的木头橱窗上,冰雪融化了的水汽模糊视线,靠窗的桌边坐着头戴高顶礼帽的男士,他点了一盘炖的烂烂糊糊的红酒牛尾骨配啤酒,隔着窗子就能感受到,那滋味一定又温暖又香甜。 玛格丽特感觉到饿了,她移开目光,捂着咕咕叫的肚子加快速度走入了一家杂货店。 杂货店里,货架上摆着许多这个时代的生活必需品,油盐酱醋,瓶瓶罐罐。 工艺品和铁制品很贵,每一件都得一块以上。 大多数人会选择租赁,例如玛格丽特家,她们睡的铁架子床,就是舅妈花几角钱年租来的。 纺织品还算不是那么昂贵,这或许是纽约如今有许多纺织工厂的缘故,每一码都得半块钱,玛格丽特依旧买不起。 大多数人会去二手市场买布,玛格丽特只在这杂货店里买了一大卷棉线,一盒质量一般的大头针,两根粉笔,她问老板讲了价,共计花费几分钱。 玛格丽特一家居住的公寓在三十三街第四十三幢,这房子有三层楼,带一个阁楼,房东一家住在一楼,从二楼起每个房间都被租了出去,三楼更是住着三户人家。 托马斯和贝拉早上送完报纸,眼下应该已经回家等着吃饭,玛格丽特抱着东西顺着楼梯往上走,她看见二楼的一个邻居正在楼梯间里哄孩子。 如今的纽约普通工薪阶层,一般都是男人在工厂里干活,女人在家里带孩子,等孩子大一些了就送去当童工,一家子赚钱攒了,在郊外买一块地,盖上自己的房子,也就熬出头了。 而三楼,家隔壁住的老太太又在楼梯间里刷夜壶,玛格丽特只能捏着鼻子绕道走。 她敲开了自家的门,开门的是托马斯。 “托马斯,贝拉,我回来了。”玛格丽特说道,卸了东西放在自己的床上。 贝拉和托马斯围在桌前叠明日要送的报纸,托马斯点点头,他从口袋里掏出自己和贝拉的工资应该上交的那一部分,以及多余的一枚硬币。 “喏,今天我送报纸的时候,在路边碰见一个小姐要出门,帮忙抬了箱子,她给了我半块的赏钱。” 托马斯自打父母去世之后就性格大变,记忆中他小时候很是调皮,现在则是不怎么爱说话,家里的人又都忙着糊口,更没人关心他。 玛格丽特把该上交的收了,连同自己的那一份一起放在舅妈的枕头底下,她把这五角的赏钱还给托马斯了。 “既然是靠自己得来的,你就拿着吧,谁也不会找你要,放心吧。”玛格丽特摸了摸托马斯毛茸茸的头顶。 托马斯有些呆滞,他默默地把钱收回口袋里,“噢”了一声,继续带妹妹在餐桌上叠报纸。 玛格丽特先把炉子里的火升起来,用了最后一捧碳。 房间的墙壁上挂着一只锅具,一口布袋子,袋子里面装着一包面粉,一包土豆,还有少量的盐。 玛格丽特提着炉子上的尖嘴水壶下楼,在二、三两层楼住户公共用的厕所自来水管里接了一壶水。 这个时代,自来水在纽约的公寓里已经普及了,但水质良莠不齐,玛格丽特目前也没得挑,只能将就着用。 楼下的小孩子还在哭闹,隔壁的老太太刷完夜壶,又开始拿着小锤修理她的煤气灯,墙壁的隔音很差,玛格丽特点燃了炉子,听见一阵“咣咣”声。 随着炉子的热度,房间里开始暖起来,贝拉叠完了报纸,围在炉子边烤火,玩木偶。她睁着一双漂亮的小眼睛,见玛格丽特从墙上的袋子里拿出几只土豆,把它们扔进了火膛里烤。 “中午我们要吃烤土豆吗?”贝拉问道,又期待地说:“玛格丽特,下午我们能不能去附近的马戏团看狮子?” 玛格丽特在等烤土豆的过程中,弯腰从铁床底下翻出只藤编箱子,她背对着贝拉,回绝了她: “我下午还有活儿要干,你请托马斯带你去吧,注意不要走丢了,被拐卖之后,就只能当小叫花子去乞讨喽——” 贝拉听了一通吓唬,小脸儿皱成一团,她连忙摇摇头:“那我不去了。” 一旁帮着翻土豆的托马斯闻言,诧异地看了看玛格丽特,他心想,玛格丽特一贯好说话,怎么今天忽然变得有些不一样,但具体是哪里不一样,他又很说不出来。 玛格丽特忙着在箱子里找东西,这里面除了月经带就是胸衣,没什么别的东西。 忽然,她听见庄园里的钟楼传来声响,中午了。 肚子好饿,写完快点去吃饭! 她抬起头,看窗外,又憋了一口气去埋头苦干。 结局当然是完美的皆大欢喜。 二人在那晚的闹剧之后,各自的内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威廉姆斯认为粉眼肯定是搞错了。 但又意识到其实索菲亚身上确实有他望而不得的优点,她无论对待任何人,都付出了最饱满的感情。 故事的最后,索菲亚意识到自己一直被渣男欺骗的事实。 她十分果断,勇敢的与对方断绝关系,并且一点不内耗,醒悟了自己一直以来因为渣男对威廉姆斯产生的偏见,郑重又诚实地向他道歉。 最后一幕,在一个月圆之夜,索菲亚主动佩戴上了粉眼,毅然地打算直面内心。 而此刻亲眼见证的威廉姆斯也确定了,粉眼最初确实没有搞错人。 第 70 章 七十章,二更 将稿纸写的密密麻麻,然后,玛格丽特丢下羽毛笔,一个转身跳跃将自己抛物进了发旧的丝绒沙发里。 她几乎要忍不住仰天长啸,但意识到可能会被楼上的索伦听见这怪动静儿,于是干错安静下来,闭着眼享受充盈的感觉。 这种写爽了的滋味,她自打开始以写文谋生赚钱以来已经很少体会了。 啊,难道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吗? 玛格丽特啧啧称奇,不禁回味起来。 这只是初稿,因为灵感来了,写的十分迫切,字迹潦草。 要寄给普森先生,这样肯定不行,她得重新的修饰细节,粉饰词汇,再分段誊写好,直到她满意才可以。 丁戈的夜晚星光耀眼,老港口这一片住着许多底层人,到了夜晚,便是暗娼遍地的红灯区。 亚丁的妈妈就是在这里生下了他,然后把他抛到了河边,不过亚丁并没有死,而是被打渔的老头捡回去养到了五岁,后来老头死了,他就一边吃百家饭一边靠着偷窃过活。 对于他来说,丁戈就没有不熟悉的地方。 夜晚,亚丁来到了香缇酒坊的所在地,玛格丽特派他安排人盯梢,看看香缇酒坊的粮食进出有什么异常。 自打粮食紧缺开始,亚丁每天都让身手灵便的小子过来蹲点。 香缇酒坊规模庞大,有三道门,平日里运送粮食走的是后门。 亚丁听手下的人说,这几日香缇酒坊每晚半夜过后都会有人把粮食往外拉,往出海口的方向去了。 这会儿夜还早,他寻了个隐蔽的地方呆着,差点打盹睡着,大约凌晨时,一个黑乎乎的身影驾驶马车从酒坊出来,马车拉了几袋粮食,车轮在寂静的夜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动。 亚丁被吵醒了,定睛一瞧,果然是往出海口的方向去的,他戴好帽子,隔了一百米左右,小心翼翼跟踪着。 黑夜里的海面平静壮阔,映衬着点点渔火,一艘小船靠岸,搬运粮食上船。 “老格林,怎么这几天的粮食都潮了?”小船上海盗喽啰伸手摸了摸口袋里的麦子,有些嫌弃的蹙眉。 自打海禁结束之后,香缇酒坊送来的粮食总是质量堪忧,他们的首领颇为不满。 “那我再拉回去老男爵死了,城里巡逻的士兵多了一队,这粮食能拉来就不错了。”老格林没有理会海盗的愤怒,鞭子一甩,驾驶马车离开岸边。 裹挟着海腥味的潮气扑鼻,亚丁趴在沙滩的灌木丛后,他等到运粮的人走了,漏夜赶回酒坊,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往鸢尾街去了。 一路上,亚丁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米勒小姐就一定那么怀疑香缇酒坊的进出粮食有问题呢? 他对玛格丽特的一举一动都十分佩服,但也好奇她为什么能知道,又疑惑,为什么香缇家族要往海外偷偷运粮食。 他敲开了米勒家的门,过了一阵,玛格丽特把门打开,她端着蜡烛,让亚丁进屋烤火。 “你看到了什么?” 玛格丽特把蜡烛放在桌面,壁炉里的蜂窝煤燃了一半,木窗被支开,月光洒在地面上。 “我看见香缇酒坊运了一车粮食,在岸边,有小船把这些粮食运走,他们偷偷摸摸的,肯定在酝酿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亚丁是个小偷,最知道什么样是偷偷摸摸。 玛格丽特没说话,从壁炉里翻出来一只烤红薯递给亚丁。 “你回去吧,以后都不用盯梢了。” 亚丁捧着烤红薯离开鸢尾街,玛格丽特拿着火钳继续拨弄壁炉里的灰烬。 那日她听拍卖场的商人说,那条船漏过水,粮食受了潮,可香缇酒坊的人还是买了。 她家酒水的质量一直很好,用变质的粮食肯定不行,那么这些粮食都到哪里去了呢? 足足五十桶,换算上辈子的重量单位,也有足足五吨。 总不可能平白无故消失了,总还是有地方去的。 所以玛格丽特才开始派人盯着。 这下子,玛格丽特怀疑香缇夫人与海盗有联系,更有可能与男爵之死有关联。 她挖出埋在碳火里的红薯,用手一拔,流着褐色焦糖的金黄糯薯热气蒸腾。 草药店,香料店,都是玛格丽特时常去挖宝的地方,找寻其他大陆上的东西,就只能去这两个地方碰运气。 但如果有了自己的船,她就能雇佣水手去找她想要的物资,又或者亲自出海,又或者把船租出去。 白天她去造船坊看过模型,支付了一半的工费,玛格丽特堆在仓库里的杉木正一根一根被打磨,修形了钉成船体,所谓烂船还有三千钉。 这句典故不是白来的,工期预计还得两个月才能成。 秋日的丁戈天气变幻莫测,早晨还出了太阳,晚上便下起暴雨,海面漂泊的船被迫靠岸,一大群湿漉漉的商人们落汤鸡般钻进特丽农花园。 其中就有马格,他海禁时不在丁戈,解禁后还是头一次来这里,特丽农花园开放了住宿的功能,马格还是刚才晓得。 他看见汉姆站在柜台前擦酒杯,扬起眉头上前询问道:“还有套间吗?” 汉姆摇摇头:“二层的套间住满了,有位先生是月租,最短到期的房间也还有三天,一时半会都空不出来。” 马格叹了口气,象是不高兴,他点了一杯渍玫瑰白酒,与同事一起准备吃晚餐。 今日不知怎么,马格与他的同事们都兴致缺缺,个个借酒消愁,谈话间,隐约提到了老板妻子离世的事情上。 亚当端着盘子送酒,正好听见马格在说:“我们几兄弟虽然只是船手,但好歹也跟了先生这么多年,这生意做的好好的,夫人虽然去世了,但也不至于把偌大家业都抛售了吧?” “马格,你放心,未来你去哪里,我们这群兄弟就去哪里,哪怕是再白手起家也愿意。” “是!” “是啊!当年那场海难,如果不是你舍弃亲儿子救了我们,我们哪还有今天这么美的酒喝。” 马格眼眶泛红,泪光闪烁,他低下头,盘算着如果先生真的把船卖了,他们兄弟几个就凑钱买条船,总归还是要干航海事业的。 “大家放心,我去哪都会带上你们。” 饭罢,马格的兄弟们都出去找住宿了,他还独自留在店里喝闷酒,汉姆准备拒客打烊,发现马格还倒在酒桌上,汉姆摇了摇头,他把马格拉起来,背到了后厨。 柜台后,玛格丽特在做营收账目,以及准备这个月的税费,她看见汉姆把马格背出来,失笑道:“他怎么喝的这么醉” “马格的老板妻子去世了,要把船和家产都卖了去乡下生活,马格兴许是愁找工作吧。” 玛格丽特听的忽然有了主意。 马格可是在海上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老船手,如果能跟他合作出海收货,岂不是事半功倍 小陶炉上煨着蜂蜜水,加了姜片,煮沸之后冷到半暖,罗茜把醒酒药倒给睡在厨房条凳上的马格。 马格咕嘟咕嘟喝完了,还是有些晕,他靠在厨房的锅炉边,睁眼就能模糊瞧见店里的米勒小姐和员工在一起做饭,聊天。 玛格丽特让厨房留了一条羊腿,她亲自腌好了,放在薄薄的深底宽锅里烤,锅沿边还列了一圈面糊贴的饼。 玛格丽特会在每一个结账日过来跟后厨一起吃饭,原来五个人的队伍已经随着业务的增多发展到了十个人。 新招了两名帮厨,以及两个给客房打扫卫生,送饭洗衣的大婶,一名跑腿。 他们都是店里人内推过来的,相对比较稳定,知根知底,手脚也干净,至少玛格丽特每次盘货时,都只有微量的损耗,她工资开的甩掉其他店好几条街,谁会想不开因为这点错误被开除。 玛格丽特每次发工资,都是当着大家都面把所有项目算好了当场发放,工资透明,活儿也透明,大家心里好受。 加餐是福利,新来的员工还有些拘谨,坐在桌子后面吃面包,老员工已经围着玛格丽特定制的炒菜大铁锅,准备第一时间分肉。 亚当在外面守门玩狗,他忽然进屋来,说二楼一号套间的戈登先生回来了,客人点了一瓶葡萄酒,还有奶油炖鸡配蒜香面包。 “他有衣服要洗吗?打扫房间也不用”客房服务的两个大婶问亚当。 亚当摇摇头:“没吩咐,应该是不要吧,这位客人脾气古怪,平时喜欢出门,也不允许谁进他套间的卧室里。” 住房的客人一共只有五六位,主要是收房钱和洗衣费,单人间每天三十铜币,套间八十铜币一天,洗一件衣服一个铜币。 这部分收入远远比不上酒,所以玛格丽特没怎么抓,只是设置了,让特丽农花园服务更完整。 听到戈登这个名字,玛格丽特忽然发现,自己没有查过几次客房的账单,她也忽略了上面客人的名字。 “这位戈登先生是不是络腮胡” “是的。小姐,他有一头浅发,喜欢戴帽子,脸上长了络腮胡,穿着的布料昂贵不说,还出手大方。” 一个洗衣服的大婶说,她有一次只是帮忙倒了盥洗室里的洗澡水,就得到了一枚银币做小费。 那位先生就从来没用过铜币。 温菲尔德家的马车径直靠进了大门,一行人下车的下车,下马的下马,一排的侍者过来牵马牵车。 剧院的老板将他们带到了楼上视角最好,看的最清晰的贵宾阳台上。 玛格丽特原来只是馋了馋,真到这地方,往下看去,果然比挤在底下的那些座位里要强多了。 到了阳台上,隔帘一拉好,就是一个半封闭的空间。 劳伦斯凯尔带着约翰坐在边沿上,索伦坐在约翰身后的椅子上。 玛格丽特还有一个看着约翰的任务在身上,自然地坐在最左边约翰的身旁。 她满意地朝戏台上看去,这位置要是能卖票就好了。 70-80 第 71 章 七十一,一更 厚重的幕布遮盖了所有的光线,除了台上,台下一切万籁俱寂,漆黑一片。 玛格丽特盯着台上的剧情慢慢演绎,脑袋里不断分析台词的深意,剧情的起伏转折,叙事的技巧,又被演员的情绪所感染,十分专注。 看到一半,有侍者端来饮料点心,玛格丽特才回神,帮约翰取了一杯柠檬水。 约翰看不懂剧情,只觉得画面场景有趣儿,一心想着下午去看马赛,玛格丽特撇嘴,回过头来,目光从索伦脸上划过,挪到了舞台上。 他看的还挺认真。 接下来的剧情,大家多少都看过两边,已经很熟悉了,劳伦斯扭过头,不去招惹凯尔,倒与索伦低声闲聊起来。 毫无疑问地,劳伦斯与索伦谈起最近的流行故事,又毫无疑问的提到了帕特森爵士。 劳伦斯从对帕特森爵士关注已经很久了,起初他只是喜欢看这位爵士写的冒险小说。 后来发现这位爵士改变了风格,开始他并不为探案集的剧情所吸引,甚至还总能挑出刺来。 但随着剧情深入,起伏反复的剧情让劳伦斯变成了铁杆儿粉,几乎每一期都没落下过。 “依我看,帕特森爵士未来也能像伍尔诺先生一样出名,噢对了,我有个伦敦的朋友” 劳伦斯说,他有个朋友,与帕特森爵士是邻居。 他这朋友告诉他,貌似去年秋季帕特森爵士的未婚妻跟人私奔了,他是在去苏格兰追人的过程中写出来的这些案件。 “你说这个帕特森爵士,竟然在路上都能挤出时间写出这样的故事,看来还真是应了那句俗语,文章憎命达” 就像住大学宿舍那样,大家可以脱了鞋袜,烤着桌底的炉子,坐在床边或凳上,端着陶烧的盘子,一人装一大勺土豆和培根煮的糊糊,一边吃烤出来的面包片。 这种面包片,口感粗糙,没有气孔,有点像馒头一样敦实有韧劲儿,玛格丽特吃的时候,吐出来了一些烤熟的麦子麸壳儿。 不过还好,这些麦子产自曼岛周围的小型农场,运输路程不远,不至于中途混了石子儿。 窗外,街角的商店还没有关门,通透的灯火映着窗外筛糠一样的细雪,落在宽阔的石砖路面上。 玛格丽特填饱了肚子,她率先提着热水壶和一只木盆儿下二楼,走进了几家人公用的盥洗室。 穿越到十九世纪末的好处,在这时候就完美的体现了,像纽约和伦敦这样工业化前列的大城市,自来水,下水道,有轨电车,等等这样的设施已经出现许多年了,就连抽水马桶也是普及率很高的。 这座房屋原本的设计很齐全,但因为房东一家子在郊外买了一大块地,正在建房。 为了还银行贷款,他们不得不把屋子出租出去,也不挑挑租客,来者不拒。 故而,玛格丽特面临的盥洗室里卫生情况有些难堪,窗台上还挂着不知道哪户人家的女人落下的胸衣和衬裤,即使是在寒冬,也混杂着一股汗味儿。 原身的人种与上辈子不一样,天生就自带一些体味,她简单擦洗了脖子,耳后,以及腋窝,连衬裙也没脱,收拾完了,再小心翼翼地使用陶瓷马桶上了个厕所。 在盥洗室里的谨慎小心,使得玛格丽特又产生了新的物欲,如果她们一家人能搬进正儿八经的套房公寓里就好了。 打扫壁炉的时候,她走入过利兹酒店的小套房,那里几乎与二十一世纪的复古特色酒店差别不大,除了没有空调和电视之外,可以说是毫无违和感,睡在酒店套房里的妇人可以打着赤脚,躺在沙发上喝早茶,看闲书,泡在浴缸里吃挂露珠的葡萄。 富人比穷人过着至少超前四十年的生活,这很有科学依据。 这一夜,似乎比昨夜更冷了,炉子里烧着最后的炭渣,玛格丽特多穿了一条裙子,听鼾声,裹着被子入睡。 清晨,阳光穿透纱帘,又是被冻醒的一天,耳畔传来叮叮当当的忙碌噪音。 玛格丽特醒来时,舅妈已经与表姐收拾好了衣着,一人吃了一片面包,打算离开家门,托马斯和贝拉,也先一步出门去送《世界晨报》去了。 她没有赖床,想着今天的任务,迅速的起床穿衣,吃了给她留的烤面包片。 特莉舅妈临走时说,煤店的孩子会把这周的煤炭送过来,叫她记得烧炉子,不要冻着。于是,玛格丽特特地等着人上门,她拿了碳,奢侈地给自己点燃了炉子,烧上一壶水,并围着炉子完成了昨晚没有继续做的手套。 她的旧衣裳可以拆出来三双短手套的料子,做完了刚好给舅妈,表姐,和她自己一人一双,好在上班的时候,跟同事们宣传她的手艺。 这个时代是有缝纫机的,在纽约,最为著名的便是胜家牌儿手摇锁式线迹缝纫机,每分钟可以达到几百针的速度,但价格也十分高昂,每一家报社上都有刊登,最新式的机器价格在一百六十美元到二百美元左右。 如果让玛格丽特来买,就等于要花上一整年还多的薪水。 她花了三个小时将手套的大体缝好,此刻炉子上烧的水也沸腾了,一团团白色雾气从壶嘴里冒出来。 玛格丽特将热水倒在盆儿里,又将家里人换下来的毛线袜子全都扔进热水里,加一点点普通肥皂粉泡洗。 倒不是因为玛格丽特有多勤快,而是这个年代,人们对卫生没有那么高的追求,她已经受这种隐隐的汗臭味儿苦恼整整两天了。 转眼到了中午,托马斯与贝拉回来,玛格丽特叫他们俩把自己的袜子找地方晾起来。 三姊妹中午的饭很简单,由于玛格丽特上辈子的技能点并不在这一块,她只好将舅妈做的剩面包又热了热,艰难地掌握着炉子的火候。 在原身的记忆中,面包不就是这么热的吗?怎么效果不太一样呢? 玛格丽特看见锅里冒出糊味,尴尬地面对贝拉笑了笑,“没事,把糊的地方刮掉,泡泡热水,也是一样吃。” 在叠报纸的托马斯看不下去了,他见玛格丽特在翻动已经比石头还硬的面包,眉头一蹙,将手里的报纸扔下:“我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 话音刚落,玛格丽特还没反应过来,她扭头,托马斯就穿了外套往楼下跑去。 等玛格丽特艰难地将煎面包弄进盘子里,托马斯果然也飞快的回来了。 这次回来,他的怀里抱着一只长筒玻璃罐子,手里拿着一只小一些的玻璃梅森罐,像是去了一趟楼下街对面的食品商店。 玛格丽特好奇地问:“你是去买什么了?” “牛奶,还有一罐蜂蜜酱,我只花了一角九分钱。” 托马斯不知道为何玛格丽特如今的厨艺每况愈下,但他想起来,自己口袋里还有一点钱,与其放在这里怕丢了,倒不如拿出来给大家改善生活。 贝拉闻言,蹭一下就从床上跳下来,围着托马斯去看他买的东西。 可真做了这个决定回来,托马斯却是迟迟站在门边不动,忽然有些怯生生地盯着玛格丽特看,生怕她脸上出现责怪的神色,要是在以往,玛格丽特肯定要告诫他,如今他们是住在舅妈家,一切都要听舅妈的话,任何事情都不能擅自做决定,即使是他自己赚的钱。 但眼下玛格丽特显然并不这么想,她只觉得很不好意思,作为一个全场年龄最大的姐姐,竟然还要托马斯这小屁孩儿来操心这些。 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她清清嗓子,说道:“站在门边做什么?快进屋把东西放下。” 托马斯见玛格丽特不指责他,就放下心来,取了深盘,浑身轻松地准备倒牛奶泡面包片。 玛格丽特察觉到托马斯身上的情绪变化,若有所思起来。 在父母健在的时候,玛格丽特与托马斯住在一个有厕所的一室一厅公寓里,父母随着老板的船出海,有的时候会下水捕鱼和螃蟹,有的时候又会在岸上撬一些牡蛎,抓一些海参之类的东西,虽然辛苦危险,薪水也高。 他们二人的收入大概在每周三十块左右浮动,那个时候,姐弟俩还在私人的托儿学校上过两天学,隔三差五,就能喝上牛奶,吃上甜滋滋的果酱。 但随着风暴的降临,灾难毁了他们曾经的生活。 投靠舅妈的这两年里,记忆中的原身总是过分的谨慎,小心翼翼,总是时刻约束着托马斯,姐弟二人之间或许因此产生了一些轻微的隔阂。 玛格丽特想明白这一点,会心一笑,作为穿越来的便宜姐姐,她现在丝毫也不管束托马斯的选择,反而有可能解除这种隔阂。 托马斯取出来几只盘,用还温热的奶泡了面包,又加上点蜂蜜,分给贝拉和玛格丽特吃。 玛格丽特看的出来,托马斯是一个好孩子,这样好孩子不该埋没在毫无未来的苦活儿里。 她用木勺搅动牛奶,垂目说道:“托马斯,你有没有想过,未来要去做什么工作?你想学手艺吗?” 贝拉在一旁沉浸的喝香甜的牛奶,托马斯闻言愕然地抬起头,看向桌对面的玛格丽特。 他姐姐从来不会关心这种以后的问题。 托马斯摇了摇头,他双眼迷茫,似乎是玛格丽特提起,才开始了人生第一次对未来这一词的思考。 他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孩子,又没了父母,若不是舅妈好心收留,给了一片能报团取暖的地方,恐怕他就是那街上的乞儿,这大冬天里,就是受饥寒,被人欺负的份儿。 他这样的出身,除了送送报纸,做做苦工,又还能有别的不一样的未来吗? 玛格丽特指了指身后铺在床上的那些手套,她说道:“我也是最近才明白过来,我其实不太愿意一辈子只做一个扫炉子的,这才想学着成为一个裁缝。” “我的计划,在眼下先做点小东西,赚一点钱,等有了一点积蓄,我就去找一家裁缝店打杂,想办法学到手艺,也瞧瞧正经儿的裁缝都是怎么做衣裳的。” 于是乎,玛格丽特这一周内忙的快起飞了,每天去索伦那里点个卯,就火急火燎的去仓库里查看清点物品的进度,与奈卡莉太太准备舞会的陈设。 将庄园南侧三四个大开间横厅和连带的一片花园都收拾了出来。 见玛格丽特办事利索,男管事也来找她帮忙,帮着拟邀请函,一写就是上百份,还帮着蒙斯坦夫人一起参谋给客人安排座次的事情。 这几天下来,玛格丽特算是把曼彻斯特大大小小的人物都摸透了,至少听见名号,就知道这人是谁,是做什么的。 在蒙斯坦夫人和奈卡莉太太跟前,也大致了解这些人的势力关系,将谁得罪过谁,谁与谁有过节,谁和谁关系好。 不必说,玛格丽特的脑子里已经迅速闪过了许多写文的好点子。 第 72 章 七十二,二更 距离庄园开门宴客的头一天晚上,玛格丽特与奈卡莉太太来到布置好的横厅里。 二人分别检查了装饰品与长桌上的布置,再一次与男仆确认了宾客的座次安排。 玛格丽特还不忘记提醒奈卡莉太太找专人看着火烛,上回在伦敦她就碰见过舞会失火。 奈卡莉太太也知道这回事,那次差点烧伤公爵的女儿,还上了报纸,这次她安排了四五个人盯着火源。 过后,玛格丽特又跟随她去厨房里像主厨确认食单。 从今晚开始,厨房就已经忙的乱成一锅粥了,玛格丽特可以看见,七八口烤箱都燃着火,在预制各种海鲜,肉类,甜点。 山风阵阵,玛格丽特背着涂了蜂蜡的背篓,头上围了披肩,与乔治结伴顺着山路蜿蜒进入森林。 这日清晨,上山的人少之又少。 玛格丽特不想多生事端,所以的事情打算做的隐蔽一点。 上次上山时,她并没有光顾着赶路,还仔细观察了树林里有没有蜂窝。 玛格丽特让乔治不要走远,就在路边附近耍弹弓,她自己背着背篓进了茂密的植被中。 涂了蜂蜡的筐子搁在树杈上,玛格丽特把披肩拉下来,举起湿润的草点燃,乌烟冒上树梢,原本居住在树冠蜂巢的蜜蜂纷纷飞出来。 它们闻到了篮子里的蜂蜡味,自然就成群结队的移居。 玛格丽特等了许久,烟雾都燃过了。 她蹲在一颗灌木旁,随着气温节节攀升,丛林里的野花都吐出花蕊,春景煞是好看。 玛格丽特专心等着蜜蜂入篓,耳畔忽然传来马蹄声。 她疑惑地朝更远的山坡看去,竟然见到两个骑着马匹的人影。 一个人身穿天鹅绒绣金线骑装马裤,有一头淡金色头发,穿长靴,配银剑,披锁子甲,骑毛光锃亮的白马,是个年轻人,显然是贵族。 一个穿红色长袍,黑白斑点毛镶边,骑黑马,胸前带着硕大的金色镶宝十字架项链,是个上年纪的胖子,像红衣主教。 他们在谈话。 “勋爵,我想领主大人的意思,是想让您的哥哥西蒙勋爵负监督责丁戈新码头和圣殿的建造,领主很信任他,这对您毫无好处。” 那年轻人不为所动,“他到底是我的哥哥,比我年长几岁,父亲更信任他不是很正常吗?” “不!他的母亲只是海盗的女儿,而你母亲是索图特家族的女大公,即便现在你母亲不在了,你的出身也比他强得多,索伦,领主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红衣主教怒吼道。 “你会想让他这种流淌着卑贱血脉的人承担赛巴斯蒂家族的未来吗?” 名叫索伦.赛巴斯蒂的青年人沉默不语,半晌后,寂静只剩鸟鸣的森林传来他淡淡的声音:“当然不。” 玛格丽特蹲在森林里,抬起手挠了挠头顶。 她完整的听完了墙角,但对对话的内容提不起丝毫兴趣,听起来,是什么王公贵族,在搞什么夺嫡的剧情。 这与玛格丽特这种无法世袭的骑士后代一点关系也沾不上。 玛格丽特更关心她的蜜蜂,等人走了,玛格丽特才站起身,看一看篓子里情况。 已经有一团蜜蜂围在涂了蜂蜡的地方,玛格丽特关上篓子,把她从树冠把篓子取下来,背在身后,顺着山坡走开。 找到乔治的时候,他正在刻苦地攻打丛林里乱窜的野兔,收获是没有的。 玛格丽特摇摇头:“你必须得提前预判猎物的走向。” 她接过弹弓,捡了大小合适的石头,先对准野兔的屁股打了一次,再通过它逃跑的姿势判断出方向,提前打出下一弹。 兔子的脑袋被命中,一命呜呼。 迅雷之速,利落的手法,让人咂舌。 “你不是玛格丽特,你被女巫附体了。”乔治捂着嘴抱怨。 “你总算是猜对了。”玛格丽特把兔子捡回来,拍了拍乔治圆溜溜的脑袋。 玛格丽特从没准备隐瞒自己的生存能力,她得先活下去,活的很好,再谈被不被接受。 玛格丽特让乔治把兔子带回去剥皮,她则是直接去了自家山坡上的羊圈。 把蜜蜂关进了屋子,玛格丽特回家取了乔治刚剥下来的兔子皮,她清洗一番,拎着就朝山坡下的村子里走去。 她准备去玛丽家,向她爸爸老詹姆换几块木板做蜂筒。 从玛格丽特家到詹姆家,会经过村里骑士大人的农庄。 她看见木栅栏里围着村中最肥沃,最平坦的一块土地。 里面有农奴在小麦地里劳作,这个时节,正该大麦播种。 木栅栏里,还有一幢石头垒成的高大房屋,比玛格丽特家的房子宽一些,高一层,两旁种植着花草和龙柏,看起来像极了童话故事里的田园别墅。 玛格丽特知道,这个时代最小的地主便是骑士。 而骑士的爵位不能继承,他们只能多置办田地,积攒钱财才能保住地位。 要么,就上战场去立功,让自己升级成男爵,获得国王赐予的食邑。 但村里的这位骑士已经老迈,不可能再上战场,他又没有儿子,只有一位十五六岁的小姐,养在农庄里,听说已经订下婚约,对方是隔壁村子的年轻骑士。 农庄很宽阔,骑士一家的住宅在西侧,东侧则都是麦田,和农奴的破木屋。 玛格丽特走了许久,才到玛丽的家。 玛丽.詹姆父母具在,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他们的家也建立在河岸边,是木头房子,只有一层,阁楼用来睡觉。 木屋外面,围了一圈木头做院墙,院子里种了菜,木匠正站在院子里,和两个儿子一起锯木料。 见到玛格丽特,老詹姆便停下手中的活儿。 “有什么事吗米勒小姐。” “我想用这个跟你们换几块结实的木板,玛丽在家吗?” 她把兔子皮递给老詹姆。 “玛丽跟她妈妈去镇上卖菜了。这还是新鲜的兔子皮呢。木板我这里多的是,想要多少,我让安德鲁送过去。” 老詹姆没有多想,村里人很多都会在山上放陷阱捕猎,这里的山又险又陡,贵族老爷打猎都不往那去。 但只要爬上了山峰,便可以俯瞰很长一段的娜委河。 玛格丽特回家后不久,安德鲁就把木板送过去了。 傍晚,玛格丽特用铁钉把木箱钉好,背到山坡的蜂房里,将里面的蜜蜂赶进了木箱,只有厚实的木板才可以承受几十斤的蜂巢与蜜糖。 做完一切,玛格丽特在天色彻底黑透之前回了家。 她又累又疲倦,年轻的身体虽然精力十足,但也不能过分的折腾,明天在家休息一天吧,玛格丽特想着。 回家之后,玛利娅和伊莎贝拉还在织布,乔治在生火烧水,他已经把兔子肉腌上了。 柴火烧的噼啪作响,传出一股温暖又厚重的香味,织布机的声音节奏有规律,看着窄窄的一室温馨,叫人莫名心安。 玛格丽特上楼,从房梁取下一块风干肉,晾了几天,已经彻底干透,因为撒盐的原因,没有变臭,反而咸香扑鼻。 先把咸肉切成片,在烧干的铁锅里煎,再撒上香草碎末,一人一大块肥瘦相间的乳猪肉,再加上一碗麦粥,吞下肚去暖和又充饥。 乔治最近经常吃肉,他吞了一口麦粥,四下盼顾,有些不可思议:“咱们真的能这么天天吃肉吗?要不要把剩下的肉和兔子肉卖了换钱。” “不用。”玛格丽特一口否决。 “筒已经弄好了,我们只需要等待它们成长。接下来,我会开始酿酒。”玛格丽特说。 “你什么时候会酿酒了?”玛利娅疑惑地问,大女儿一直长在她的跟前,并没有人教。 “妈妈,这些都是很简单的事情,听村里人说起过,我记住了而已。以前爸爸在,我可以只顾着贪玩,但现在家里的形势困难,当然需要把聪明才智都用上。” “放心大胆的吃喝,人只有吃到肚子里的才是自己的。” 吃过晚饭,玛格丽特擦洗了一番,困倦地上床睡觉。 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不仅得做烟熏防蚂蚁的处理,还得防着马蜂,玛格丽特这几日经常在蜂房一呆就是半天。 一夜过去,还未黎明,玛格丽特便起身梳头发,整理着装,跟随奈卡莉太太一起,领着一些女仆在庄园各处检查。 要玛格丽特来说,这份工作其实还挺有意思,可以看清这个阶级,像是自然地形成了一个生态,人人都提着神儿,朝一个规则屈身。 她们这些做仆人的,就像是帮助上层社会们搭台的,看似不重要,但又游走其中。 玛格丽特跟着确认布置的时候,总会莫名去想,这些上流人士,真就靠着一捧鲜花够不够水灵,挂出来的艺术品够不够价高,餐桌是不是按照王室礼仪,就来判断一个家族的底蕴吗? 她可真想写一本讽刺小说,专程来挑刺挖苦,用笔锋来触一触。 忙碌个把钟头,玛格丽特将餐具的数量核对好,在便条上打钩,扭头看向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天明了 第 73 章 七十三,一更 温菲尔德庄园,晨曦降临人间,微风掠过湖面,掀起一阵波澜。 玛格丽特觉得,自己或许是有种毛病,在越是身体忙碌,抽不开空闲的时候,或者越应该紧张和严肃对待的场合,就越容易犯一些游神的毛病,一不小心就会开始思考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她只能依靠纸上一行行的待执行任务让自己稍微正经一点,挺胸抬头的去迎接奈卡莉太太的一些吩咐。 大多数宴会都在傍晚举行,但这次还连带一场拍卖,所以时间更早,关系好的朋友大多十点就来了,会与主人家一起在花园或者庄园附近谈心散步。 接近正午点,庄园里已经有许多人物到场,已婚男士们大多与蒙斯坦先生在湖畔边散步欣赏美景,已婚女士们大多与蒙斯坦夫人特雷西亚夫人在楼上茶话。 跟随父母或者长辈前来的未婚男女则是根据墨守成规的习俗,在花园里社交。 这个年代,无论参加什么聚会,总不过为三个目的,钱,择偶,名声,无一例外。 现在食物暂时不愁了,也没有羊要放,只需要等着村里人把牧羊的钱送来,玛格丽特打算今天先把家里上下打扫一番。 这个房子有些年头了,砖木结构,楼板是老木料,楼上走动楼下就灰扑扑的,晚上还能听见老鼠在梯子上跑来跑去的动静。 伊莎贝拉还特别害怕老鼠,大呼小叫闹着要去跟妈妈睡。 玛格丽特很害怕生病,上辈子丧尸病毒爆发时,玛格丽特和员工躲在农场里,为了给员工找哮喘药,她开着车穿越了丧尸集中的居民区。 然而这辈子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如果被老鼠咬了,或者得传染病,又没有药品,几乎就是一个死字。 玛格丽特吃了点昨晚剩下的麦粥,她先是把楼上一层的地都撒上水,用破抹布擦干,再从壁炉里铲出草木灰,抖在没有窗户的阴暗角落里。 接着,玛格丽特铲掉了潜伏在楼梯下的老鼠洞,并且用黄泥糊严实。 米勒家穷,没什么家具,木柜子倒也有几座,都摆在一楼的大厅里,玛格丽特把里面的东西清了一遍。 大多都是些针头线脑,玛利娅工作的工具,老米勒留下的牧羊工具,例如牛皮水囊,草帽,打火石什么的。 忙活了半晌,雨总算彻底停了,不久,几个请米勒家牧过羊的村里人就结伴上门,挨个把报酬交给了玛利娅。 米勒家虽然已经落魄,可再怎么说也是地主阶级,轻易就能翻身,村子里普通的农民不敢赖账。 有些人家里的钱不够,用等价的东西抵,玛格丽特怕自己不识货,特地把玛利娅喊出来瞧过。 玛利娅点头,玛格丽特才同意。 等人走后,玛格丽特把钱放进了袋子里,挂在床底下,又才把他们给的东西归置清楚,分别是一码细腻的亚麻布,抵了八个铜币。 一小袋粗盐,一袋鹰嘴豆,抵了十个铜币,玛丽的父亲还给玛格丽特留下了两颗自家种的卷心菜。 给鹰嘴豆的那人并没有把布袋也送给玛格丽特,所以她还得找个罐子把鹰嘴豆装好。 本地的气温常年维持在十多度,四季如春,也就意味着玛格丽特腌的肉不能放太久,简单地吃了点大麦粥,她让乔治把肉拎上楼,挂在房梁下风干。 玛利娅吃过粥之后又与伊莎贝拉坐在织机前纺布,乔治游手好闲地,想去村子里与其他小孩子一起玩,玛格丽特嫌他碍事,就让他去了。 家里的事拾掇好了,玛格丽特打算开始完成自己的养蜂计划。 首先,山坡距离村子有一定距离,蜜蜂不会伤到人,还能去山里采蜜。 第二,如今这个时代,一切有甜味的东西都十足珍贵,蜂蜜的经济价值很高,根据乔治的透露,在镇上的商店,一罐蜂蜜大约可以卖到四十个铜币,比羊毛什么的强的不是一星半点,可以以此求稳定的收入来源。 第三,玛格丽特上辈子干农场时是一边种果树一边养蜂的,很有经验,能保证产量。 上午,玛格丽特开始把昨天从树林里带回来的藤条剥皮,劈成片,像编织竹篾一样,做成正方形,侧面可以打开的编筐。 中午,玛格丽特去村子里把乔治叫了回来,乔治跟着一群孩子在河边玩水,被玛格丽特揪着耳朵拎回家,乔治狼狈地换了一件长袍,被赶去山坡上拾柴火回来。 玛格丽特煮了一锅鹰嘴豆,软烂后捞出来捣成泥,再配上卷心菜炒猪杂,一顿午饭又出来了。 乔治捡了一小堆柴火才敢回来,他午饭吃的格外狼吞虎咽。 “明天我想去一趟镇上,买点东西,乔治,你负责在家做饭。” “我”乔治无辜地指了指自己,他什么时候学会做饭了? 在父亲去世之前,乔治一直都是被家里宠溺的那个角色,五谷都不分,什么时候干过活儿。 “煮点大麦粥就好,我去不了多久就会回来。”玛格丽特说罢,将只有盐味的鹰嘴豆泥吞进肚子。 眼下的玛格丽特在他眼中冷漠而强硬,一点也不像以前那个好说话的姐姐。 上午被揪的耳朵还在隐隐作痛,乔治不敢反驳。 村落在河边,次日清晨,是个阴天,舒适的春风吹在树梢,朝阳被云遮挡。 玛格丽特穿了一身轻薄的米色亚麻长裙,在衬裙里装了一小袋钱,手中拿着水囊,刚破晓,便沿着河边的大路往小镇的方向徒步。 河面,有几艘扬着白帆的船只掠过,它们似乎也是往小镇方向的港口去,玛格丽特早上吃的不多,不紧不慢的赶路。 从村子一直往南,路上经过了其他的两个村落,路上的人也多了起来。 大多数都穿着亚麻做的衣服,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往镇上去售卖土产。 玛格丽特忽然看见远处,一个穿着红色宽袖长裙的女人,戴着银花瓣耳环,她侧骑在马车上,与牵马的仆人说话,高声谈论镇上的事情。 她身上裙子的布料看上去很像绸缎,在阳光下反着光,鹤立鸡群,一看知就是哪个富商的妻子。 “领主大人已经到了丁戈,据说他要亲自去娜委河边选一个地方修建新的港口,听说还要在那修建神殿,还有角斗场。” “咱们兰埔斯郡,也就丁戈占了这样的先机,领主大人从王都回来还不到三天吧?看来是下定了决心。” “只要海上的战争彻底平定,其他王国的船能顺着娜委河入境,三五年之内,丁戈,乃至整个兰埔斯,必然会成为莫尔兰王国西部最繁华的地方。” 女人骑着马,马蹄“哒哒”声不断,她走远了,玛格丽特才抬起头仔细去看她的背影。 这还是玛格丽特第一次听人说这里的大地名,莫尔兰王国,兰埔斯郡,。 听这话的意思,丁戈未来的发展前景很不错嘛,象是要大兴土木搞开发区的意思,她心想着,步履加快。 快要中午时,玛格丽特终于走到了镇上,出门之前,伊莎贝拉拜托她帮忙买一点染料,乔治说想要一个新的弹弓,玛格丽特同意给他买牛皮筋做弹弓。 妈妈玛利娅则让她去布料店打听一下最近的毛呢布料的价格。 小镇的入口处有一道石头堆砌了一两米高的城楼与城墙。 进入城门,玛格丽特跟随人流涌入小镇的街道。 小城坐落在河畔,石子路中轴线的尽头,是在当地有百年历史的白色教堂,教堂附近是伯罗萨男爵的庄园。 丁戈一半的土地都属于伯罗萨家族私人的产业,男爵也负责丁戈以及邻近一二十个村落的治安管理。 除开神堂与贵族府邸,丁戈的建筑都不算华丽,古典而质朴,与玛格丽特家的石头房子没什么分别,只不过足够密集。 玛格丽特先去了主街道上最大的一家布料店。 她今天出门时带了二十个铜币,也不知道够不够花,并没有打算消费。 “您想买点儿什么?”柜台后站的店管家招呼她。 布料店的货架里码放着一码码的料子,混了羊毛的厚一些,纯亚麻,棉质的薄一些,还有天鹅绒,麂皮,皮草,还有丝绸,甚至有绢布和纱。 “你冷吗?把这个穿着吧。”他伸手,用衣角碰碰她。 玛格丽特只是等的有点犯困了,她闻言,抬头看着他,有点懵懵的“啊”了一声,还没反应过来。 月色稀薄,微风拂过,她的脸庞如同罩着一层薄纱,索伦陡然心头一松,干脆站起身,伸手把外套抖抖开,往后挪了一步,稳稳地披在她肩膀上。 这外套肩部很宽又长,顿时,玛格丽特感觉自己像是穿上了大人衣服,被紧紧的裹住,且还有余温,渗透棉裙,传递到了皮肤上。 她的脖颈带动脑袋仰头向后看又垂下,看着他收回双手又在身边坐下,莫名愣住了。 这人,好像神色不太对劲,她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第 74 章 七十四,二更 顿时,玛格丽特感觉自己完全不困了,她眨眨眼,任由柔顺的外套顺着肩膀往下滑了一点。 这,是要干什么。 她低头看着垂到膝盖上的衣袖,又看向索伦。 “我我不冷啊。” 闻言,索伦在黑夜中凝视着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又关心过剩,他噎了一下,“那待会儿万一就会冷了呢?” 玛格丽特听着,勉强接受了这个理由,点点头,“噢。” 她捻着外套往上拉了拉,低头就能闻见一股淡香味,很熟 壁炉里放了几块干柴,点燃草绒引火,没一会儿,燃起的火苗烧干铁锅。 玛格丽特蹲在水井边,打水洗干净了熊葱,拿回屋子,切成碎末。 “玛格丽特,你是说他们都不愿意继续在我们家放羊了?”玛利娅还在消化玛格丽特带回来的坏消息。 她与米勒先生结婚多年,一直靠着畜牧养家,根本没想过有一天会出现这样的事情,如果没有了这样的生计,家里几口人还怎么存活呢? 难不成,把地卖了吗? “妈妈,我们不会轮到当掉家产这一步的,不养牛羊,我们还可以养别的。” 也不知道为什么,玛利娅这个时刻惶恐的女人一碰到危险就想着卖东西,玛格丽特安抚了几次,玛利娅才冷静下来,继续坐在火边沉默地纺线。 说到玛利娅,她年轻时也是镇上磨坊主的女儿,虽然没有什么荣华富贵,但吃喝不愁,只有个姐姐,丧夫后做了修女,在镇上的白教堂里当嬷嬷。 玛格丽特朝窗外看去,太阳已经悬挂在树梢上,从村子到镇上一来一回要三四个小时,乔治和伊莎贝拉去找姨妈,应该也快回来了。 米勒家的面粉装在一个陶罐里,玛格丽特把陶罐搬出来,见里头还剩几两面,干脆用鬃毛刷子全扫进了碗里。 把青色壳拇指大的鸟蛋打在里面,混入切成碎末的熊葱,加粗盐。 壁炉里架起的平底锅已经烧热了,玛格丽特又从柜子深处找出来一块老米勒在世时在镇上买的黄油。 黄油擦锅,面糊摊进锅里薄薄的一层,煎到冒出气孔,熊葱浓烈的香味霎时弥漫着小屋。 玛格丽特摊了一小堆熊葱煎饼。 原主的爸爸在世时,家里的饭也是原主做的,但都是些卷心菜汤之类的东西,米勒家的小屋后,有一小块用来种蔬菜的地方,原主会种点儿应季蔬菜,但眼下地里空荡荡的。 “玛格丽特,我们回来了!”乔治的声音从屋外响起,伊莎贝拉推开门。 “什么东西这么香玛格丽特,你猜姨妈给了我们什么?” 乔治十岁,伊莎贝拉八岁,都是亚麻色头发,五官白而立体,身上穿着麻袍,穿牛皮鞋子,伊莎贝拉披着羊毛披肩。 二人跟随去镇上卖工具的铁匠出门,在教堂找到了姨妈,姨妈听说他们父亲的死讯,很担忧玛利娅。 “姨妈带着我们去了磨坊。”乔治把背后布袋装的一包袱小麦递给玛格丽特。 在手里掂量,大约二十斤的样子,玛格丽特问乔治:“姨妈花了多少钱?” 在原主的记忆中,丁戈镇附近的几个村落主产大麦,黑麦。 这精麦粉,粗麦粉,混合麸糠的麦粉,以及脱了壳的麦子谷,都是不同的价格。 乔治挠着脑袋答:“二十多个铜币。” 玛格丽特记住了,叫乔治和伊莎贝拉去吃煎饼,她把大麦放进了储存面粉的空罐子。 午饭一家人围在壁炉边吃,一人一块用黄油煎出来的手掌大的饼,还有玛丽送来的浆果。 伊莎贝拉与乔治好久没吃过黑面包之外的东西,又赶了一天的路,连话都不说,只顾着狼吞虎咽。 玛利娅作为妈妈,觉得玛格丽特这么做饭有些奢侈,但吃着味道确实比以前的黑面包好,她没说什么,难道做她的女儿就只能吃最粗糙的黑面包吗? 玛利娅有一架织机,已经有很多年头了,摆在壁炉正对的那一角,她用羊毛纺出了十码细线,还有上次织布没有用完的亚麻线。 她盘算着混织些有颜色和花纹的布,这样每一码布都能卖上十几个铜币的高价。 接近两个月的产出,可以赚一块银币,可以交给玛格丽特,让她去买粮食回来。 “玛格丽特,你等会儿有什么事情吗?”玛利娅问。 “我打算去一趟山里。” 作为上辈子在世末混迹的人,玛格丽特最喜欢在山里找物资,既不用担心有丧尸,又可以一些肉类。 米勒家不常吃肉,通常只有过圣诞时才会烤一只鸡。 米勒家的孩子,乔治和伊莎贝拉,包括玛格丽特自己,都是瘦的皮包骨,她准备带上老米勒的镰刀和铁锄去山上看看,能不能碰运气。 乔治一听是去山里,说要跟玛格丽特一起,天黑前回来。 那么伊莎贝拉就选择留在家里,跟妈妈一起给线染上洋葱皮天然的淡棕色。 村子建立在高山下,河流边,属实是个风水优美的鱼米之乡,从平缓的山坡爬进针叶树林,玛格丽特拎着铁锄和篮子,乔治提着镰刀。 乔治还不知道玛格丽特要做什么,他的性格与所有小男孩一样,活泼好动,见到什么东西都很好奇。 “那有一只松鼠。” 乔治指了指不远处的树梢,话音刚落,他的脸色忽然僵硬起来。 以前乔治都是跟着米勒先生一起上山的,如今他不在了,乔治陡然觉得很难过,他收回手,局促不安地朝前面的玛格丽特看去。 玛格丽特比他高一个头,挎着篮子走在前面,她看起来认真极了,低着头冷静巡视,目光锐利,像经常穿梭在丛林中的捕食者。 乔治的难过被驱散了几分,他赶紧加快步伐跟上。 午后的阳光照射在溪流之上,一人合抱不住的茁壮树木矗立在溪流两边,小溪边的这条路常有人走,到半山腰时,玛格丽特脱了鞋,涉水走进溪里。 这条小溪很宽,深处有好几尺,堆着大小石块,玛格丽特弯腰在石缝里找了许久,发现一群黑色小鱼,她让示意乔治噤声,缓缓地抬手,那群鱼儿就温驯地被收进了篮子里。 “哇,玛格丽特,你真厉害。” 乔治跑过来接过篮子,他按住活蹦乱跳的小鱼,数了数,大约十几条,个个都比食指大。 “很简单,事先不能惊动它们,等靠近了,捞的迅速一些。”玛格丽特说着,用裙子擦了擦脚,上岸穿鞋。 真没想到,当初躲丧尸在山里找粮食的经验还能派上这种用场。 玛格丽特让乔治拎着篮子,扛着铁杵打算去附近找找野菜。 有水源的地方,植物格外茂密,玛格丽特不敢在这种原始森林里瞎逛,她只在这附近转了转,除了一些不知道有没有毒的蘑菇之外,并没有什么发现。 “看来今天咱们运气不好,竟然没有野菜。” 乔治抱着篮子,忽然感觉玛格丽特现在的性格有些陌生,他弱弱地说:“我们已经有这么多的鱼了。” 玛格丽特摇摇头,抱着贼不走空的想法,打算用镰刀砍一些藤条回去编框,她计划在夏天来临之前,把山坡上的羊圈改成蜂房。 在灌木丛边找了几根藤条,玛格丽特忽然发现了小型动物踩在青苔上的脚印。 还很崭新,似乎就是刚刚才踩的。 看起来,象是野猪的脚迹,但肯定是年幼的小野猪,有可能是成群结队来水源喝水时走散了。 玛格丽特立刻回头看向乔治:“你去小溪旁宽敞的路边等我。” 她的语气不容置疑,乔治挠了挠头,明明以前他没有这么听话,此时此刻却不敢造次,老老实实地照做了。 玛格丽特将镰刀挽在身后,低头跟着脚印走进灌木丛。 索伦半晌没有说话。 黑夜中,他的轮廓一动不动,仿佛定格,瞬间灿烂的烟火已经完全熄灭,四目之下只有漆黑,仿佛一种诅咒般笼罩着一切。 “我答应你。” “这些要求,我答应你。” 他听见自己是这样回答她的,然后,他睁开眼,冷静的出奇,再次抓住她的手腕,仿佛饮鸩止渴的靠近她。 玛格丽特敛眸,任由细密的吻落在额头,脸颊,耳廓。 她无限沉溺,心中默念着总有一天,总有一天,她可以真正的拥有幸福的权利。 第 75 章 七十五,一更 庄园内,还远没到散场的时候,人群还意犹未尽地聚集在一起。 小提琴手们时而奏出悠扬欢快的曲调,烟火秀后庆祝的氛围弥漫在宽阔,宏伟的建筑中,好似渲染出一场金色梦幻,喧闹的近似虚无。 索伦沉默的穿过一扇门,长廊,楼梯,感觉意识一片燥热,迷惘,恍惚的分不清谁是谁。 劳伦斯刚与跟某个姑娘跳完第二支舞,他正领着这姑娘在二楼四处乱逛看画,迎面就与大哥撞上。 他看起来失魂落魄,秩序崩塌,已经失去了任何与人交流的能力,就好像没有看见他们一样,头也不抬,径直朝自己房间走去,反手将门重重砸上,上了锁。 次日,玛格丽特骑马回到了村子里。 秋天即将来临,山峦间的树木开始绽放出最后的昳丽颜色。 清风吹拂面颊,玛格丽特戴着一顶软呢制成的遮阳帽,身上穿的是更方便骑马的大摆裤裙,站立时看上去跟日常的裙子一样,骑马时外表上看也不出她的腿在哪。 这个时代的姑娘还没被礼教规训的太过严重,但未婚女性跨骑会被人议论,但不这么做又不安全。穿裤裙而不是裙子,是一种折中的办法。 村子里的人自打乔治前往男爵府做侍从时就晓得米勒家恐怕又要出一位骑士,对于他们的东山再起并不意外,有属于自己的土地的合法权利,米勒家的起点实在不算低。 回村子时,玛格丽特一惯是走的小路,临近秋收,很多村民一早就在地里劳作,经过康尼骑士的农庄时,玛格丽特发觉里面很吵闹,似乎是在清点东西,后头她碰见玛丽,才知道原来骑士的女儿从王都的姨妈家回来了,几天后就出嫁。 这个年代的资产阶级嫁女儿,都流行厚重的嫁妆,这位老骑士四十岁才有唯一的女儿,又请远在王都的亲戚帮着相看了好人家,恐怕要将大半家产都陪嫁出去。 碰见玛丽时,她正在菜地里锄草,仍旧是一条长长的辫子盘在脑后,她与玛格丽特一惯玩的好,见玛格丽特回来了邀请她去家里,玛格丽特牵着这匹马,一路上被许多人侧目,到了玛丽的家里,她妈妈便询问玛格丽特,这匹马价值多少钱。 栓在院子里的马被摸来摸去,竟然也温顺的很,兴许是自小就跟亚丁他们生活在一起的缘故。 玛丽把玛格丽特拉进房间里,牵着她的手上下打量。 见她如今穿着价贵的棉裙,皮肤白皙,个也高挑起来,身形健美,很是艳羡。 “玛格丽特,再过些日子我也要嫁到镇上去了,这是我父亲订下的事情,对方据说是鞋铺里的鞋匠,说是还很年轻,长相也端正,你如今常在镇上走动,能不能带我去偷偷看一眼?” “你才比我大几个月,这就要嫁人了吗?”玛格丽特坐在玛丽的床铺上,她着蹙眉。 玛丽现在满打满算也就十五,虽然这个年代的人平均寿命只有四五十岁,可本地风俗尚可,二十多岁结婚也是常事,甚至还有人一辈子待在家里不结婚的,还会因为童贞纯洁而被有信仰的人尊重。 “这几年家里的收成不太好,但税还是照交,少一个人就能少些负担。况且,我在这小村子里也呆够了。” 玛格丽特听的缄默一会儿,“今晚我就走,你跟我一起,在镇上住几日。以后要是有什么难处,尽管开口。” 玛丽只是羡慕玛格丽特,但她明白自己的能耐,“我打算也学一学做鞋的手艺,以后要是攒了钱,就跟他在镇上开一家店。” 说了一会儿未来的盘算,玛丽又说起村子里的事情。 “听说康尼骑士准备把农庄的土地和农奴卖一半,只留一半养老,剩下的换成钱给他家的小姐当嫁妆,这不,刚派人去询问村子里手里有余钱的人家,这下你回来了,一定也要去你家寻你。” 玛格丽特听了,立马跟玛丽告辞。 她牵着马回到山坡上的家,以及很多天没回来了,玛格丽特感觉这里格外的亲切,果然人在有钱的时候回到原点才会感觉这里很好。 前几个月她没钱的时候,每天起床面对这一贫如洗的家,第一件事就是思考从哪弄点肉来吃。 趁着阳光还没有灼热,玛格丽特把马关进了屋子里,搬家的时候,她养的母鸡刚开始下蛋,妈妈玛利亚一再不舍得,没有宰,而是带走了养在鸢尾街那幢房子的后院里。 玛格丽特先是在门前屋后巡视了自己种的蔬菜和黄豆都怎么样了,又去蜂房给蜂熏虫子蚂蚁。 太阳升到最高点时,她还顶着帽子蹲在黄豆地里锄草。 康尼骑士骑着一匹骏马,缓缓地从山坡往上爬,他老人家看起来心情不太好,刚才去的几户人家,都说自己没钱。 可他不愿意把地卖给村外人,免得人家在这个村子里做大了,会排挤他这把老骨头。 早就听闻米勒家的小乔治做了男爵的侍从,这件事可是少不了要打点关系的,他家说不定还有点积蓄。 找到玛格丽特时,她还蹲在田里。 “你是米勒的大女儿吧?”骑士询问她关于家里母亲和妹妹,玛格丽特说她们搬到了镇上,生活还算过得去。 没人知道她在城里的生意。 骑士点点头,说道:“我的农庄有几十亩田在出售,包括上面的农奴,买不起那么多可以分成小块买,你可以回去问问你妈妈的意见。” “不用问了,骑士大人,我今天回来就是打算来向您的,前些日就听说您有这个计划了,您瞧,我连钱都带上了。” 玛格丽特指了指她的钱袋,村子里没人会把几十个银币随身带在身上,除非她是真的为此而来,骑士这么想,相信了玛格丽特的购买意图。 “那太好了,你跟我来吧,带你去瞧瞧地方。” 骑士的农庄占据了村子里最肥沃平坦的一块地,骑士打算卖的地,是他家那栋别墅以南,以石培为界,宽十亩,长三亩的地,边缘部分都有木栅栏围起来,木栅栏边上,有七八个小木屋,住的是这三十亩土地上劳作的十五个农奴。 这片土地是农庄里今年休耕的地,上面没种粮食,放的是骑士家的几十头羊,现在这些羊已经挪走了,老骑士将它们卖了一半,另一半安置在羊圈。 所以玛格丽特眼前,是一片没有耕种,留着青草的荒芜空地。 三十亩地,一亩地最低产五桶麦子,一桶大约五十个铜币,那么一亩地的年收入就是二百五十个铜币。 乘以三十,就是七千五百个铜币。 也就是三十亩地最低年产价值七十五银币的粮食。 “整片地的价格是三百个银币,可以赊账,利息是每月二十五分之一。” 老骑士说完,玛格丽特就蹲在地上就算,如果首付三十银币,之后的每个月都要还十来个银币的利息,再还本金。 果然,这地不是那么好就轻易得到的,老骑士怎么可能会让他自己吃亏。 他料定要么玛格丽特短时间内出不起三百个银币,每个月都会交利息,要么,她会只买上一小块。 玛格丽特思虑再三,告诉骑士:“整片地,我都要了,先付您三十个银币做定金。” 玛格丽特也算了一笔账,她的餐厅月收入在四百个银币左右,除去酒坊和家里的开销,一个月的时间就能把这块地全款拿下。 二人都露出来喜悦的神色,玛格丽特跟着骑士去签了合约。 然后,她便得到了骑士出具的一份出售契约文书,拿到文书时,这三十亩地就成为了米勒家的资产。 由于本地法律未婚女孩没有获得地产的权利,所以玛格丽特签的是妈妈玛利娅.米勒的名字。 在这之后,玛格丽特回到那片田地,见到了这片土地上附带的农奴,如今她也可以算得上是一个地主。 这十五个奴隶被叫出来见玛格丽特,他们起初还有些担忧会是谁做了他们的主人,看到是这样一位年轻的姑娘时,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 至少这姑娘看起来不象是能用鞭子把他们抽死的模样。 在这个奴隶还不算人的时代,他们连反抗都不敢。 相比起那些皮包骨头的小偷们,这群农奴竟然也算健康,可一个个的都眼神麻木,有些像健壮的牲畜。 玛格丽特没说什么,找骑士借了纸和笔,让他们排队,留下自己的姓名和年龄,以及家庭关系。 十五个人,有四户三口之家,剩下的都是一人一户。 之后玛格丽特用脚步丈量这三十亩地,把地分成了五份,把人也按劳动力分成了五队,一队人领一份六亩大小的田地。 每块地都钉上木桩,打上序号,责任到人。 他们曾经的收入,是每人每天一平碗没脱粒的麦子。 玛格丽特没有改变这个规则,但她增加了一项工钱,不分性别和年龄,每人每月十五个铜币月薪。 虽然每年多出了27个银币的开销,但估计能让这些农奴好过一点儿,隔三差五的,吃回白面,或者肉。 玛格丽特不想当救世主发钱,但也不想当被砍头的奴隶主。 她定下了这些事宜,为首的一个叫乔森的中年人问道:“米勒小姐,请问我们今年要种什么作物” “蔬菜,现在是秋天,不适合种植谷物,养蔬菜倒是正好。” “这个周,先把地里的草锄出来,堆在田里晒干,混合牲畜的粪便一起烧肥,再混进土里。” “田耕好之后再播种,你们眼下吃的口粮,明天会有人运过来。” 玛格丽特话说的很明白,农奴们今天的任务,就是用木材把这三十亩地圈起来,以表示归属了不同的主人。 砍木材,剥皮后玛格丽特让他们把木桩的根用火烧一烧,碳化后能防腐防潮,不用很高的篱笆,离地一米就够了,井字形的田地,出入口在正对着山坡的方向。 当晚,玛格丽特骑马带着玛丽,一起来到了丁戈镇,怕玛丽住在鸢尾街会不自在,玛格丽特帮玛丽在镇内里鞋匠街很近的旅馆,周租了一间带锁和包饭食的单人房。 劳伦斯将二月花摆上桌。 “需要我去给你们泡点红茶吗?”玛格丽特询问道。 “谢谢,给我加点砂糖。”劳伦斯摆摆手,在玛格丽特转身时展开二月花。 他指着上面用笔做过记号的几处细节,指给索伦看,并道: “我今天看了最新的一篇,忽然感觉《皮尔斯小姐探案集》这个故事,有可能……并不是帕特森爵士亲手所写。” 劳伦斯一脸认真,看着索伦,想与他一起论证这个观点。 第 76 章 七十六,二更 忽然,玛格丽特握着门把的手一顿,她迟疑了一瞬间,然后才端着盘子走出去。 门敞开着,她清楚听见劳伦斯这小子的声音。 “……这几个地方,这几个细节,我总感觉,应该是女作者才能写出来的叙述,要么就是他有个女顾问。 否则,一定是帕特森爵士被夺舍了,他怎么能知道这个呢?” 玛格丽特在隔壁的隔间里取出茶叶罐,倒进干净的茶壶里,又取了炉子上温着的水,冲了进去。 面前冒出一阵白色水雾。 她隐约听见索伦的声音。 如今的租房凭据,是代理人与房东签的协议,玛格丽特只需要写下自己的名字就好,约翰逊已经替她把名字写好,虽然单词拼错了两个,但权益也同样受当地治安官的保护。 这张又薄又粗糙的羊皮纸被玛格丽特折叠起来,小心收在口袋里。 再看这座房子,玛格丽特的眼光就不一样了。 毕竟是未来要居住和做生意的地方,厨房,水井,地窖和杂货间,都是玛格丽特重点规划的地方。 她打算在楼梯厅里做点菜吧台,大客厅里摆放桌椅板凳,一楼书房做包厢,二楼,三楼做客户套房,后院的杂货间改成员工房,杂货放进地窖。 玛格丽特打算赚到钱之后在城里再租一套自住的房子。 下午,她先是去市场上的旅店,客栈,酒馆,餐厅都逛过一圈,观察人流,询问工价。 傍晚,特丽农花园的围墙外就挂上了招工的木牌。 只招会做饭做活儿有经验的女工,周薪资四十五铜币,试用期三天,薪资十个铜币。 当晚,玛格丽特漏夜回了村子,第二日清晨,她带着伊莎贝拉前往特丽农花园,伊莎贝拉兴致颇高,她很好奇三个银币的房子长什么样子,赶路也不觉得累。 抵达特丽农花园之后,伊莎贝拉发现这里比她想象的要大,漂亮,得体,简直就象是体面的骑士会住的宅邸,只是一切都那么老旧,后院的杂草长的比人还高,打眼一瞧,绿意盎然,衬得建筑物更加古朴。 玛格丽特有伊莎贝拉陪着,从后院的仓库里找出一些木桶,她提着木桶从杂草里拨开一条路,抵达了后院的水井边,捡起脚边的鹅卵石,玛格丽特把它扔进去。 只听见“扑通”一声,里头竟然还有水。 那么就不用花钱往店里买水了,玛格丽特庆幸地很,昨日她走时还在街上看见隔壁的酒馆有车夫送水离开。 姐妹二人合力用绳索打了满满的一桶,抬回厨房,打湿了阁楼里的腐朽布料擦拭地板,玛格丽特还从后院折了一根高大的野苎麻,将屋子里够不到的天花板都扫了一遍。 院子里忙里忙外,转眼,太阳上移,屋外忽然有人在敲门,玛格丽特将抹布扔进水桶,走出去支开门,外头站着一位穿着白色长裙的干瘦女人,看起来四十岁左右,皮肤晒的黝黑,她看起来有些紧张,支支吾吾地说:“请问这里是招工吗?我叫罗茜,是来面试的。” 罗茜居住在距离这条街不远的一处筒子楼,与三个孩子挤在一间屋子里,她的丈夫早死,平时的工作就是替人浣洗衣物,赚取微薄的收入。 昨儿下午,她洗衣服时听其他洗衣服的妇女说起这条街的特丽农花园似乎在招会做饭的女工,还说薪资很高,足足有四十五个铜币一周,可就是还提了一种试用期,三天才十个铜币。 大家便都觉得不靠谱,怕是贪婪的商人为了骗取劳动想出来的下作法子,都不想来试试,省的浪费时间。 可罗茜愿意来试试,她想如果万一是真的,那么今年的冬季来临时,她就不用把手浸入刺骨的冰水中洗衣,甚至有收入购买足够全家吃饱的面粉了。 门后竟然站着一名看起来跟她大女儿差不多的年轻姑娘,这姑娘穿着不算华贵,但衣饰干净,眼神却平和有神,一看就知是不缺衣少食的人。 “你先进来吧。”玛格丽特说道。 她将罗茜带进厨房。 “这是我妈妈开的店,我只不过是来帮忙的,她腿不好,不能来看店,你先把你的情况跟我说说。” 罗茜简单说了自己的家庭和住址,说了自己会做点面包,但以前的工作是浣衣,并且干了很多年。 这个时代的妇女能做的工作不多,体面一些的是织娘,厨娘,裁缝,以及侍女,下等的一点的活儿,便是浣衣,收粪便,制羊皮,以及不能明说却泛滥的交易。 能一个人养活三个孩子,做了这么多年洗衣的工作,玛格丽特低下头瞧了瞧这妇人的手,满是冻疮的结痂与厚茧。 “你可以来厨房帮工,只不过我需要你提供一份你住址房东手写的担保信,三日之后就可以来工作。” “是,我明白,谢谢你。”罗茜激动地握了握玛格丽特的手,随后离开。 午后,厨房里锅碗瓢盆打扫的差不多结束,玛格丽特锁了院子,与伊莎贝拉在朱莉婶婶的摊子上买了面包和烤肉,姐妹二人坐在街角吃饭。 阳光毒辣,墙根底下勉强能遮阴,烤肉滚烫,滋滋冒油,姐妹二人冒了一层薄汗。 伊莎贝拉看看街角的摊贩,又想到特丽农花园旁那些出品精致,名气不俗的店,不禁有些担忧,虽然玛格丽特的厨艺近来长进很突出,但那些老店背后的老板都是经营生意多年的老狐狸,外人要想分一杯羹必然会遭到他们的排挤。 就她们两个小女孩做主的店,能有生意做吗? “玛格丽特,要是我们的店里没有生意该怎么办,我们两个默默无闻,又没有人脉,又没有帮手,谁会知道特丽农花园如今开门做生意呢?” 玛格丽特听了,第一反应竟然是欣慰没心没肺的便宜妹妹伊莎贝拉终于开始动脑子了。 “你的担忧有道理,但眼下我们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就不应该轻易怀疑自己,至于生意上的事情,那是开业之后才该担忧的,我会想办法的。” 伊莎贝拉看向玛格丽特,她欲言又止,自打父亲去世之后,不仅是玛格丽特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就连她也意识到如果不努力改写命运,就有饿死家中的份,所以才没日没夜的学习织布。 听玛格丽特的这一席话,伊莎贝拉有种许久没有体会过的安全感,她想起前段日子的艰苦时期,家里都快无米下锅了,但玛格丽特却润物细无声地改变了一切。 伊莎贝拉垂首,举起烤肉继续大口吃进肚儿。 忽然,街角一阵喧闹传来,似乎是谁骑着马,在追赶几个半大的孩子。 玛格丽特眯着眼看过去,发觉骑马的并非别人。 作为这条街上有名的马行代理,约翰逊自然并不是个纯洁无瑕的白手套,他的母亲是城内的一名老鸨,父亲是老港口的船长,约翰逊的父亲因为杀人被处以绞刑,从那之后约翰逊便被马行的老板收为养子,约翰逊经手的生意都很正经,但他背后的关系却是混迹偏门的。 要说约翰逊在这一片足够有面子,可总有人不给他脸面,也就是那些生活在老港口仓库附近的红发小偷们。 小偷们没有头领,狡猾而势众,消息灵通,也不参与丁戈的势力争斗,仅仅靠着小偷小摸生存,黑白两道的人都拿他们没办法。 前两日约翰逊就以为特丽农花园里的器皿都是他们弄坏的,今日又撞见这群小偷在蹲哨马行后院里的马匹,约翰逊直接追了出来,嚷嚷着要将他们教训一顿。 那群小偷被撵到了大路上,四散奔逃,约翰逊朝着其中一个追过去了。 面对这场闹剧,玛格丽特并未放在心上,朱莉婶婶见了却“呵呵”直笑,与玛格丽特讲述以上关于约翰逊与小偷们的恩怨。 她听罢,笑而不语,三两口塞完面包,起身对伊莎贝拉说到:“走吧,咱们回去继续打扫客厅,我约的木匠下午就得送来桌椅了。” 特丽农花园的钥匙玛格丽特拿在手中,连同钱袋一起挂在腰间。 走了一段路,姐妹二人来到特丽农花园所在的街道,因为此刻不到饭点,街上无人,懒惰的野狗蜷缩在树阴下睡觉。 伊莎贝拉对一切都毫无察觉,她还在想着方才唇齿留香的烤肉,以及待会儿要擦拭的地板,一点也没注意身后跟上姐妹二人,准备擦身而过的。 “噢!老天!我的胳膊!” “饶命,它快断了” 耳畔的尖叫凄厉,伊莎贝拉惶恐地回过头时,她的好姐姐玛格丽特正把一个红发青年擒拿在地上,玛格丽特的脚踩着他的脑袋,手里抓着他的胳膊,而那个整张脸都落在地面上,痛的脸庞扭曲,嘴里不停地求饶。 “你似乎对我的钥匙和钱袋很感兴趣?要不要我把它送给你?” 玛格丽特低声说着,声线里听不出什么语气。 还在回忆刚刚是如何在出手的瞬间被制服,只听见“啪”的一声,玛格丽特松开他的胳膊。 她弯腰从他的怀里掏出几个绸缎制成的钱袋,这钱袋鼓鼓囊囊,打开一看里头装着满满的银币。 伊莎贝拉呆滞在原地,她看见趴在地上爬不起来,而玛格丽特却把这些钱袋都收进了衬裙的口袋里,钱袋扔了出去。 “我再也不敢了,饶我一命,让我干什么都可以!我再也不敢招惹您了。”知道今日碰上硬茬子了,他倒是能屈能伸,察觉到玛格丽特的别有意图后,瞬间就想通了为何她会把钥匙和钱袋挂在外面招摇过市,满口告饶。 人家就是冲着他来的,怪他平常专偷有钱的商人,此刻犯蠢,小瞧了人物。 “你叫什么名字?”玛格丽特问。 “我,我叫亚丁。”答。 “我不想要这些钱,倒是完全可以还给你,你的这条胳膊,也可以接上。不过在此之前,想请你帮我个小忙。” “有什么忙,只要我能帮,一定尽力而为,求求你饶了我的胳膊。” 玛格丽特把人从地上拉起来,又吃痛一声,他的胳膊似乎又不疼了。 竟然有人能把他的胳膊掰断,又重新接上。 被吓狠了,唯唯诺诺地缩在原地,不敢抬头去看玛格丽特的脸,也不敢轻举妄动。 “看到这串钥匙了吗?这是特丽农花园的钥匙,以后那里就会是一家餐厅,只不过眼下还没人知道,可我希望全镇人都能知道这个消息,一个月之后,我不仅把钱还你,还多给一部分报酬。” 玛格丽特的话音刚落,就忙不叠答应:“没人比我们更能散布消息了,您放心,我一定把事情办好。” 他捂着手臂逃走了,伊莎贝拉还捂着嘴站在几步之外,她不可置信地望着玛格丽特,喃喃道:“这就是你说的让所有人都知道的办法?” 临行前,行李打点妥当,房间清理干净,玛格丽特将宿舍的钥匙还给奈卡莉太太,关上屋门,与这间舒适的小房舍告别。 启程的这天是个清晨,一行人并不张扬,索伦只带了几个有眼力见的马车夫与男仆,只当是寻常的出游访友,没人在意有什么不寻常的。 从曼彻斯特到了什鲁伯里,一行的两个男仆便被支在此处去办杂事。 后头的行程,仅仅一位马车夫带着玛格丽特与索伦在小城里的著名景点四处闲逛。 待逛累了,又驾车送他们回下榻的旅店。 车厢里,玛格丽特感到疲倦,枕着索伦的肩膀放空大脑,而他手里摊开着她刚从书店里买来的莎翁名著,正耐心地一点点阅读给她听。 “我能否把你比作夏季的一天……” “当死神夸口你在他的影里漂泊,当你在不朽的诗里与时间同长。” “只要人类在呼吸,眼睛看得见,我的诗就活着,使你的生命绵延……” 索伦的声音很平稳,不带过多矫饰的情绪,只是低声叙述着,富有一种令人安稳的磁性。 玛格丽特紧紧的靠着他,逐渐闭上眼,都要听的完全睡着了。 直到索伦什么时候忽然不念了,耳畔陷入缄默,她才悠悠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是十四行情诗第九十八。 上面如此写着。 ‘From you have I been absent in the spring, 我在春天时与你分别, When proud-pied April, dressd in all his trim, 那时色彩斑斓的四月,点缀缤纷, Hath put a spirit of youth in every thing, 处处生机盎然,充满青春的活力, That heavy Saturn laughd and leapd with him. 就连忧郁的农神也含笑起舞。 Yet nor the lays of birds,nor the sweet smell 然而,不管是那悦耳醉人的莺歌燕语 Of different flowers in odour and in hue, 还是百花斗彩的扑鼻奇香, Could make me any summers story tell, 它们都无法让我讲述关于夏天的娇艳, Or from their proud lap pluck them where they grew: 去采下那怒放的鲜花: Nor did I wonder at the lilys white, 我不会惊羡百合花的洁白, Nor praise the deep vermilion in the rose; 也不会赞美玫瑰花的嫣红; They were but sweet, but figures of delight, 因为它们的芬芳,它们的美艳, Drawn after you, you pattern of all those. 都是取材于你,你是万美的原型。 Yet seemd it winter still, and, you away, 于是我仍身处隆冬,只因你的离去, As with your shadow I witih these did play. 我只能在幻影中与你缠绵。’ … 第 77 章 七十七,一更 事实证明,玛格丽特是一个在哪都能睡着的人。 脸颊陷进他肩侧平整的衣料中,鼻尖低嗅着,沉沉的闭上了眼睛,眼皮紧紧阖上,似乎连梦都没有做,眉头间格外的平静,均匀安稳的呼吸着。 窗外,马车慢速穿过一条狭窄的都铎时代小街,午后一阵稀薄的金色光芒穿透马车玻璃悠悠洒上她的侧脸,索伦低头,看着玛格丽特脸颊上那一层镀金的细小绒毛与蜷曲的睫毛被勾勒出形状,光滑的皮肤曝着白光。 他想伸手越过她去拉车帘遮光,又不敢动弹一点,好像深呼吸都能把她给吵醒,只能慢慢的挪动,将右半边身体保持在一个固定的姿态。 合好车帘后,索伦莫名地感到一阵惬意。 他希望时间在此刻凝固,即便是要凝成雕塑,就这么坐在这里看着她一整天,似乎也没有任何难度。 山脚下的平缓地带,有领主手下的一个老骑士的采邑。 老骑士的土地占了村子的一半耕地,他拥有三十多个农奴。 农奴没有自由交易的权利,也不能置办财产,他们只能生活在骑士的农庄里,跟随土地易主。 村子里属于领主直接统治的,叫自耕农,也有几十人,自耕农可以在村子里领一块份地耕种,每年交土地税。 自耕农可以置办财产和房屋,交易土地需要当地的骑士允许,也不能轻易开垦私田。 很多自耕农都有副业,例如铁匠,木匠,屠户。 米勒家这种,属于没落的骑士阶级,没有采邑。但有祖传的土地和房屋,在政治权利上,高于农奴和自耕农,低于食采邑的骑士。 在整个村子里,也只有三四户是如此。 可惜,原主的父亲和祖父要么老实要么败家,没有维持住骑士阶级的生活,坐吃山空了点儿。 原来十只挤在木板圈里的牲口每年能产出价值六百铜币的羊毛和乳制品。 分到米勒家的两百个铜币收入,可以换成两个银币。 玛格丽特上辈子做家庭农场的时候没少做过畜牧的活计,她看得出来这些牲口老米勒是花了心思的,个个膘肥体壮。 长出来的羊毛质量上呈。 大多时候,米勒家都会把自己的收入换成羊毛,放在家里让玛利娅编制,先做成毛线,再用手纺车纺成布,或者做羊毛毡的马甲。 不管是自己用还是拿去丁戈镇卖,都能再多换几十个铜币的手工费。 也就是说原来全家五口人,一年只有两三百铜币可以使用,还要上交二三十的人口税。 只够买吃半年的粗面。十一月二日,伦敦港。 下午一点半,乘客们陆陆续续登上了「钻石号」邮轮。 不仅有拄着手杖的绅士们,还有华服出行的女士们。 玛格丽特和宾利登上甲板,在侍应生的带路下,走向头等舱方向。 两人身后三米远,不多时出现了一位女士。 只见一位女士个子很高,头戴网纱礼帽,黑色裙装,提着一个方形黑皮箱也上了船。也随着侍应生前往房间。 一路也是往头等舱而去。 “谢谢,暂时不用其他服务。” 高个子女士侍应生继续介绍邮轮有哪些娱乐项目,在打开房间门就表示先要休息。 随后快速关门,没有休息,而是将整个套间检查一遍。 很好,这一趟的邮轮行程,房间布置得舒适,没有任何问题。 见鬼的没有问题! 盥洗室内,镜子里照出一张偏中性化的脸。 索伦对着镜子扯出一抹笑容,努力将它变得愉悦一些,但终究略显勉强。 可恶的马修阁下,究竟派给了他什么鬼任务。十天前,他刚刚下班,半途被邀请进行一番秘密谈话。 谈话的最后,马修说出了如下内容。 ‘请记住,你,索伦·福尔摩斯将负责驻美国的代号「008任务」,从现在起成为了法国巴黎的罗曼夫人。 你是一位三十岁的富有寡妇,决定去美国旅行散散心。在此过程中,你渴望寻觅一段令人愉悦的旅行恋情。刺激点,一开始就说好了回国就分手。 当然,我不是真的让你去谈一段火热恋爱,不然你男扮女装的身份就会被揭穿了。 你应该明白「罗曼夫人」就是这样的人设。有关此身份的一切手续都办妥了,如此操作最不会引起有心人怀疑,方便你自由行走在美国。’ 马修最后说到,‘索伦,临别前该让你知道,放眼整条白厅街,在所有的大英政府职员中,我最看好你!对了,最后说一句,罗曼夫人不太喜欢甜食,你应该懂为什么吧?’ 为什么呢? 当下,索伦看着镜中的自己。上帝作证,他没什么野心,也不需要谁最看好他。 为什么他认为从不会有交集的本·奥利弗,居然是008任务的原执行者,偏偏本死了。为什么他要成为「罗曼夫人」,最关键的是为什么要与他心爱的甜食说再见? 生活,还敢有更多的意外吗?! 如果想吃整年,就要混一些糠麸在里面才够。 玛格丽特赶羊到了午后自家的山坡。 大约十来亩左右,靠近崖坡边缘围了木栅栏,但栅栏有破的地方,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铁匠家的一只羊才跑出去了。 今天,玛格丽特把羊赶到了青草茂盛的地方,打算在附近找一些木头,把围栏修理好。 没等她寻找多久,一个穿着棕色羊毛毡马甲,穿着牛皮鞋子的中年大叔就循着草径,从村子里爬到了山坡上。 玛格丽特认出来,这就是村子里的木匠,姓詹姆。 “老詹姆,你来是有事吗?” 老詹姆打量着米勒家的大女儿,又看向羊群,说道: “我今天是来把羊收回去的。” 老詹姆原来与老米勒关系不错,但老米勒出了那样的事情,任谁都不能再放心。 “米勒小姐,原谅我的突然,不过羊可是我最重要的东西,怎么能交给你这个孩子呢?” 老詹姆无奈地耸耸肩,他以为玛格丽特会挽留。 “好吧,老詹姆。羊你可以收回去,毕竟这是你的牲口,但它今年在我们家吃了好几个月的草,还没有收钱。” “也不让您多给,就如同往年一样,给四十个铜币吧。” 玛格丽特竟然一口答应了,但开的价格虚高,还好老詹姆只是皱了皱眉头,没还价,嘴里念叨着:“好吧,看在老米勒想面子上……我明天把钱送来。” 玛格丽特点头,转身去把木匠家的两只肥羊牵出来,还给了老詹姆。 接着,玛格丽特在山坡找木料,搬石头的功夫,又来了村里的一位自耕农,他兴许是听说了木匠家的事情。 把自己刚送来没几个月的三只小羔羊带回去了,依旧是答应了玛格丽特十几个铜币的畜牧费用。 等她搬着胳膊粗的木头缓慢行走,把缺口堵好时,早上赶出来的八只羊和一头牛犊,就已经只剩两头羊了。 玛格丽特等了一会儿,才等到这两头羊的主人,村子里的矿工。 矿工是自由民,没有土地也不是奴隶,农闲时会在镇里的一座铁矿工作赚家用。 “米勒小姐,我是来收羊的。” 今天对玛格丽特说这句台词的人有点多,她笑了笑,什么都没说就打算去牵羊。 但矿工明显有话对她说: “米勒小姐,你家的羊都被收回去了吧?这大约是老文森干的,他家的儿子今早就挨家挨户的串门,说要把他家河边的那块地圈出来做牧场,让咱们都把牲口放他们家去养。” 玛格丽特五官平和,看起来并不意外,挑了挑眉头:“多亏您告诉我。” 文森家在河边,有一座小小的水车磨坊,村里一半的人会把收获的粮食拿去他家研磨,只用出二十四分之一的粮食做报酬。 因为这个营生,文森家算是富裕,他们与村里老骑士的关系也不错,现在的米勒家还惹不起。 即便被抢去了生意,玛格丽特也不能做什么。 “都是一个村子的人,你和你妈妈以后做点别的营生吧。” 矿工领着他的宝贝羊离开。 玛格丽特的羊圈也空了,她拿着树杈在地上清点计算,明天大家都会来结算这半年的畜牧费用,大概能有一百一十八个铜币。 老米勒不在了,村里人这么做也正常。 眼下的钱,想买一只属于自己小羊羔也够,但玛格丽特暂时没有这个计划。 不用放羊了,玛格丽特在自家的十亩坡地巡视起来。 这一片地都是陡坡,石块比泥土多,背阴还长着苔藓,灌木从。 想用来耕种,恐怕作物收成不会很好。 玛格丽特一边思考除了耕地和畜牧之外的生计,一边踩着松软的苔藓往山顶上走。 她注意到,这鬼地方灌木之类的东西不少,野花野草也很多,还有许多蜜蜂飞在里头找花蜜。 玛格丽特思索片刻,忽然觉得有了眉目。 “玛格丽特!玛格丽特!” 一个穿着白色长裙子的姑娘气喘吁吁地爬上山坡,她扎着一条长辫子,朝玛格丽特挥手。 “玛丽” 玛格丽特认出来了,这是原主在村子里同龄的朋友,她就是木匠的大女儿,玛丽.詹姆。 玛丽手里拎着篮子,递给她,脸色有些歉意:“玛格丽特,我爸把羊收回去了是吗?” 村子里哪个不知道米勒家全靠老米勒放牧糊口,玛丽觉得自己跟玛格丽特关系好,玛格丽特刚没了父亲,又没有了生计,怎么也不安心,就带上她早上采的野果,来山坡上找她。 “如果我早知道的话,一定劝他不要听那个磨坊主的。” 玛格丽特接过玛丽给的野果,是稻草编的篮子,装着五颜六色的浆果,品种很杂。 “没关系,玛丽。我们家现在也没有人擅长放羊,要是你想帮我,不如告诉我这浆果是在哪儿采的。” 玛丽见玛格丽特没有那么难过,放心不少,“就在西面的树林边,我们以前一起去过,你怎么忘了要不,咱们现在就去吧。” “好。”玛格丽特点头。 村子东面是条河流,南面是米勒家的山坡,西面是一片丛林。 大家通常沿着河边的路走,因为害怕野兽,除了猎人,很少去林子里活动。 树林边缘,是村里孩子们最喜欢去挖宝的地方。 快要中午,太阳悬在头顶,玛格丽特打算找点东西回去做午饭,不仅仅想摘野果,还想弄点野菜,掏鸟蛋什么的。 上辈子丧尸病毒刚爆发时,她困在农场里,全靠挖野菜改善口味。 玛丽本来是打算陪玛格丽特散心的,但一到了这里,玛格丽特就被茂密的植被吸引去了,忙着摘野果,一会儿又趴在地上挖没人吃的野菜,根本没有想倾诉的样子。 玛格丽特正在专心挖熊葱和荠菜。 “你采这个干嘛,我吃过的,我妈妈用来煮汤,味道很不好。”玛丽说。 熊葱跟韭菜一个味儿,煮汤确实没什么滋味。 玛格丽特心叹中世纪的厨艺水平,摇摇头:“我试试吧。” 挖完野菜,玛格丽特甚至把袖口一挽,三两下爬上了树枝。 她要掏鸟蛋。 玛丽在树下看的有些恍惚,村子里一般喜欢掏鸟蛋的都是男孩,但她怎么看玛格丽特上树的姿势,这么熟练 掏了一把不知名鸟蛋,玛格丽特将这些东西都放在围裙里一兜装起来,与玛丽告了别,往山坡回家去了。 她回过头,身姿前倾,从他的手指中把梳子夺了出来。 索伦下意识地反手将她的手腕捏住,“很好看,什么样都好看。”他轻轻的施力,她顿时趴到了胸前,二人皆是一愣。 玛格丽特有点意料之外,她抬起头,顺着唇角吻下去。 她渐渐地跪在沙发上,捧着他的脸颊,将这个吻一点点加深。 索伦的脸再次变得滚烫起来,染上一些酡红,双眼微微闭起来,一点点去试探舌尖,手指从后颈抚摸到了不怎么好看的发鬓,手指轻轻颤抖。 毫无疑问,玛格丽特的吻技也全是上辈子看偶像剧时观摩来的,她只轻轻啄着,一点点将他的唇瓣润湿,轻轻合上牙齿,咬了咬。 他没有任何影像资料用来学习,只能把她使用的方法迅速领悟,然后加倍的还回来,并且青出于蓝的舒畅。 年轻人,火花一擦就着,唇齿间友好交流半小时后,索伦一只手将玛格丽特抱回卧室,打算与她一起研究一下羊肠缝制的避孕套应该怎么使用。 第 78 章 七十八,二更 “这个可能得泡软一下。” “用什么泡?油吗?我们买了吗?” “应该有的,找到了,在这。” “多泡几只。” 二人一阵羞涩。 玻璃瓶被索伦拔掉木塞,他们要将必要的防护措施准备好。 玛格丽特不想玩那种带球跑的俗套情节,索伦也不希望自己与她万一会有的孩子背负上私生子的骂名,未来继承不了他的财产。 夏末,清晨雨霁,汉姆父子从蜗居的房子里走出来,灰蒙蒙的天色下,镇内的街上行人不多,唯有港口的苦工,在将船舱内来自他国的丝绸扛出来。 一大一小的两个人都穿着最干净体面的衣裳,头发也梳的得体了些,走过一洼泥水,汉姆侧首叮嘱自己十二岁的儿子,待会儿见了米勒小姐,一定要表现的听话一些。 “亚当,别害怕,米勒小姐只年长你几岁,她是一个有同情心的人。” 小亚当点头,他若是每月能拿到一百二十个铜币的薪水,那么他们一家就不用因为负债而从两居室搬进楼下的一居室蜗居。 父子二人抵达特丽农花园,又在门外等了多时,玛格丽特才乘着驴车赶来。 亚当本以为这位玛格丽特小姐会是富有且美丽的富家淑女,但真实的玛格丽特小姐却仅仅只是穿着一身浅色细布衣裙,没有任何配饰,她身后的板车上只放了几坛酒。 “你们来了,这是你的儿子吗?他叫什么名字” “他叫亚当。” “米勒小姐,早上好。” 玛格丽特点头,把大门的钥匙扔给汉姆先生,叫他开门。 “我把钥匙放在你这里,如果来的比我早,可以提前把门儿打开。” 玛格丽特无视了汉姆先生脸上的诧异,“愣着做什么,快把这些酒搬进厨房,亚当,你知道约翰逊的马行在哪吗?把这驴车牵去还给他。” 她从驴车上跳下来,搬了一罐酒就跨过门槛往院子里去,风风火火的模样,叫人忍不住加快手脚。 不一会儿,昨日玛格丽特订购的蔬菜被送菜工运进厨房。 玛格丽特先是用炭笔在厨房墙壁挂的木板上写了四道主食,又录下了四道蔬菜,两道汤。 最后她又定下四种肉菜的选择,红肉有烤全鸡,酥肉汤,酱牛肉,白肉有煎鳕鱼。 酒水类,有玛格丽特从市场订的本地淡啤,有她酿的西梅酒,以及纯度不高的白酒。 等半小时过去,三个大婶才到,罗茜见自己来的比玛格丽特晚,有些惶恐,赶紧张罗着另外两个熟识的姐妹干活儿。 一个在升壁炉的火,一个在往水缸里挑水,罗茜则是在拾掇刚送来的那些菜,她看见了墙上写的字儿,很担忧自己厨艺不够,恐怕不能胜任主厨的工作。 基础工作完成之后,玛格丽特把她们叫进厨房,询问谁愿意试试主厨的工作。 另外两个大婶也觉得自己没这个能力,怕弄砸了反而被辞,罗茜见没人答应,便站出来说她能试试。 玛格丽特点头,说道:“我会把这些菜的制作方法都写下来,配料也都调好了给你,不需要你有多好的手艺,只要严格按标准来就好。” “汉姆负责点菜和结账,亚当在厅里收拾桌子,罗茜负责主厨,你们两个帮厨。” 玛格丽特把人都汇集在楼梯厅里,她先是紧着严肃的规矩说: “我们每日九点开门,晚上九点闭店,每个月每人有两天假期,迟到早退前后超过三小时扣三分之一的日薪水,若是九点之后需要加班,日薪水同样加三分之一。” “每天清晨,你们可以在我这里打卡,签名卡明早会发给你们,每个月我会按照这张卡上的签名情况给你们计算工资。” “如果有手脚不干净的情况,欢迎你们互相举报,谁能提供确切的证据,就能得到额外奖金。” 玛格丽特说罢,见他们的脸色越来越肃穆。 她话头一转,又开始说起奖励制度: “你们的基本工资,按岗位而不一,但无论什么岗位,每月全勤都会有二十个铜币的奖金。每个月的利润里,也会有二十四分之一会平分给你们做奖金。” “汉姆先生多一项卖酒的分成,但大体都是店里的生意越好,你们的工资越高,不设上限。” 又听完这一席话,玛格丽特把目光扫过去,他们又都个个仿佛打过鸡血。 扫地,擦锅,磨刀,甚至连院子里草都想好好拔干净。 下午,玛格丽特与罗茜扎在厨房里,香料店送来的本地常见香料多是一些莳萝,迷叠香,八角和丁香。 玛格丽特购买食材的大头消费都在肉类和香料上,本地水资源丰富,蔬菜类便宜的很,水果也便宜。 她在一张又厚实又大的羊皮纸上写了肉类的预处理方法,例如牛肉要加淡啤炖煮,再加上盐,麦芽糖,肉桂粉,丁香和八角煮软烂。 若是客人点了,直接从锅里捞出来切一盘,淋点酱汤,点缀上柠檬片就好。 鸡肉,也是生腌好了放在罐子里,客人点了就推进炉子里烤,值得一说的是,这间厨房里有一座全封闭的铁炉子,下层是火,中间封了陶隔片,上层有铁网可以放锅,曾是专门用来烤面包的炉子。 厨房里的另一个灶头,就是普通的炉,只能放又厚又深的铸铁锅。 没有薄薄的铁锅,玛格丽特做不了炒菜,不过她暂时还不着急,物资匮乏,一口定制大炒锅少说得两个银币。 不过炸物和卤菜还是能做的。 素菜就有凉拌海带,番酱卧蛋,香草奶酪色拉,烩蔬菜什锦。 至于主食部分,罗茜却有些看不懂了。 别的小餐馆里,主食除开各种面包以外,最多是烤披萨。 可玛格丽特写出来的,面包除了最基础的白面包,还有熊葱饺子,牛奶甜麦粥,以及炸果子。 整个下午的时间,玛格丽特主要就是用来教罗茜如何擀面皮包饺子,制作炸果子。 汉姆则在给酒水称重,以及列出各家店待结清的尾款,他似乎打算像经营当铺一样经营餐厅。 当玛格丽特告诉他,淡啤一个铜币一杯,葡萄酒三个铜币一杯,白酒十个铜币一杯,西梅酒却要二十个铜币一杯时,并且每天只准卖十杯西梅酒,汉姆跟她再三确认,是否要这样定价。 玛格丽特一点也没解释:“你要是喝酒的话,自己尝尝味道,就能知道这几种酒为什么卖的这样贵。” 汉姆无奈点头。 另外两个帮厨以及亚当在后院里除草,收拾前院的落叶,直到太阳落下,玛格丽特才把他们赶回家。 由于伊莎贝拉在家里照顾妈妈,玛格丽特今晚不用回村,她在二楼找了张床,简单囫囵睡了一晚。 九点,玛格丽特将正在营业的木牌挂上大门外。 近中午时,特丽农花园迎来了第一批客人。 “马格船手,您还在丁戈没走吗?”玛格丽特与汉姆站在楼梯厅的柜台后,她见到了一位老熟人,立马迎出来。 是曾经买过她果酱的船手马格,如今他带着同事上门来了。 “怎么可能没走,我们的船队可是一周要跑遍三个国家。昨天才到丁戈,我听朱莉说你家在这里开了餐厅,我这几个兄弟都吃过你卖的果酱,闹着要来捧场。” 马格和他的同事都还没忘记那美味的果酱。 “请到店里最好的位置来坐。”玛格丽特将他们带进大厅,安排了个显眼的位置。 玛格丽特将手写的菜单递给马格,她亲切地询问了在场所有人的食物偏好,从善如流推荐道: “主食煎饼与酱牛肉的搭配很不错,再配上香草奶酪色拉,保准能让您明日再来,如果想喝红酒,不如配上最新鲜的煎鳕鱼。” “汉姆,你来给先生们推荐酒水吧。” 片刻时间,玛格丽特将几人点的餐记住,回到后厨告诉罗茜。 “两份熊葱饺子,两份白面包,一份烤饼,两份酱牛肉,两份烤鸡,一份什锦蔬菜色拉,一份西红柿窝蛋。” 罗茜得了消息,先是把烤鸡推进炉子,再切酱牛肉,帮厨的大婶负责把已经做好的饺子下水煮,以及烤饼装盘,拌色拉。 玛格丽特则在空出来的炉灶上做西红柿窝蛋。 柜台后,汉姆打出来三杯淡啤,一杯红酒,以及一杯西梅酒,并且亲自把酒水端进去。 小亚当忙着穿梭在厨房和大厅之间,从外面看上去,特丽农花园霎时热闹起来,烤鸡肉的香味随着炉盖的开启,愈发浓烈,这种甜辣的香味从未被这里的人们启发过。 马格船手点了一杯西梅酒,他丝毫不怀疑这酒的美味,所以愿意支付二十个铜币。 抿下一口,像温柔而火辣的刀割过喉咙,西梅独有的清香与酸涩在酒中显得冷冽无比,一口下肚,马格的额头上就冒出一层薄汗。 “你瞧马格,酒量什么时候这么弱了,才半杯而已,就开始红脸了。” 同事嘲笑着马格,却被回味了许久的马格打断:“你尝尝这酒。” 五人依次都尝了尝,有一剎那的安静。 “这酒真烈,一点儿泡沫也没有,不像啤酒,又不像红酒,却口感独特,麦香扑鼻,难道仅仅用西梅就能发酵出来这种滋味吗?” “请给我来一杯西梅酒。” “我也要。” 方才还顾虑这酒是不是太贵了的汉姆先生这会子连声答应,他不紧不慢地为几位送上西梅酒。 随后,又有几位客人登门。 在第十一个点西梅酒的人出现之后,汉姆却告诉他这酒今日已经卖完了,每天限十杯,若是想喝明日早点再来。 那位客人登时脸上挂不住了,“不就是普通的酒吗?怎么还限量。” 闻言,隔壁桌还在吃菜的马格举起酒杯:“这酒可不普通,明日早些来吧!” “真是见鬼了,那来杯淡啤吧。早知道就去对面的金玫瑰酒馆喝黑啤了,那最贵的黑啤才八个铜币。” 同行的人看不下去,嚷道:“那你倒是给我留点熊葱饺子。” 忙碌了一整个中午,下午三点时客人少了一些,玛格丽特在柜台前把收来的钱都放进带锁的箱子。 目前收入七百多个铜币,厨房的鸡肉用的差不多了,玛格丽特把钱留一部分给汉姆找零,带着剩下的去换了银币,又拿了几十个铜币,交给帮厨出去买用完的原材料。 事后,他们一起在别墅的私人海滩并肩而坐。 这一行已经三月了。 玛格丽特彻底的见识到了上流社会的生活方式和认知习惯。 她与索伦在身体上越来越契合,每个细微的动作都能被彼此解读出最精准的答案,就好像可以磨合到一辈子充满了爱意。 但他们二人之间知道,这一切都是迟早要结束的。 所以,二人紧紧靠着,格外的沉默,从来也不谈心,只能听见英吉利海峡中的惊涛骇浪在扑朔。 是时候往北方去了。 … 第 79 章 七十九,一更 某一天早晨,海边下了一阵小雨,整个天空都雾蒙蒙的,与海的边界浑浊成一整片。 精巧的别墅坐落在许多移栽的热带植物的林荫中,前有花园,后有海岸。 每天玛格丽特拉开床幔,都可以看见窗外渐渐滋长起来的绿色草地,花床上的枝叶逐渐茂密,在细雨中被润泽。 今天起床时,她感觉空气很湿冷,层层叠叠的绸面幔帐将一切光线遮盖。 她的视线里什么都很昏暗,舒适的坐在被窝里,感受到一股干燥的香味在鼻腔里弥漫。 不一会儿,别墅的仆人来收起床幔,给她送来一份早餐,可以在床上吃。 这里的仆人已经见惯了上流人士带着情人或者什么人来这里居住度假,毕竟在上流社会没情人是个丢脸的事,他们对玛格丽特称巴伯小姐,十分恭敬。 露易丝听了玛格丽特的话,捂着嘴笑话她:“你傻呀,现在的纽约哪有那么好找工作,你又没个一技之长的手艺。光是卖苦力,身体也受不了啊。” “咱们酒店后厨那些兼职的洗碗工,每天都要把手指泡在水里半天,手皮冻的都没有知觉了,还会生娑长疮,即使愈合了,第二天还要反复受冻,虽然一天能拿一块半钱,可我却觉得不值。” 露易丝说着,舅妈也点头,伸出手来亲昵的揽着玛格丽特。 “没事儿,谁的家里不是这么过来的?我们还算好,都有一份稳定薪水,等这几个月过去了,天气暖和起来,日子就好过喽。” 特莉对一贯十分温顺懂事的玛格丽特很欣慰,但她还做不出让自己亲外甥女当牛做马的事情。 她以为玛格丽特也觉得受了冻才提出要去做别的工,就挽着她的胳膊说道: “我们不能继续用煤渣了。大不了,去十一街的甘瑟沃尔特市场,多买一些玉米煮来吃,今年的玉米价儿好算是便宜,几分钱就能吃一天。” 那座市场是纽约稍微出名的穷人市场,卖的都是本土农作物,多为玉米,土豆,番薯,以及本土的牛肉,鸡肉。 “那好吧。” 玛格丽特听了二人这一席话,有些讪讪地低下头,看来是她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穿越又怎么了,纽约如今有百万人,百分之九十都是劳苦大众,有什么好活儿哪轮得到她头上? 可苦活儿又损害健康,她现在一穷二白,吃饱穿暖都成问题,手里也没个技术—— 等等……技术?她有啊。 服装设计算吗? 上辈子玛格丽特供职一家快时尚品牌,是年度销冠设计师。 但目前的市面上好像没有这种公司,就连制作成衣的公司也几乎没有,中产以上都是找裁缝量体定制,大部分普通人是自己动手制衣。 做裁缝?在大学里玛格丽特倒是系统的学习过立裁和平裁,亲手做过几次毕业设计。 做一些现代版型的时装,图纸打版,她倒是可以手到擒来。 但如今这个时代,裁缝行业的门槛十分高,如今的女装长裙,男装西服,都有自己的审美规矩和主流制式,不能随便乱来,要打小就找裁缝当老师,做学徒。 做学徒,也就是做仆人,先给老师扫地,伺候几年饭食生活,又当几年在家递剪子,出门提包袱的杂工。再才开始慢慢学手艺,等到熬的老师年纪大做不动了,才能帮着参与制衣。 玛格丽特知道,她自己现在远没有这个时间资本。 那么,看来就只得从小件物品做起,先看看能不能补贴补贴家用了。 她垂首想了一路,展眼就沿着路人踩过的雪地脚印走到了第五大道,利兹酒店的后门员工出入口。 利兹酒店处在一个十分繁华显贵的地段,酒店共有八层楼,有三十米宽,外立面是复古稳重的白色大理石,设计者或许参考了一点巴洛克宫廷建筑风格。 在门口排队等着打卡时,玛格丽特站在墙根处朝头顶仰望,她可以看见线条古典的窗台设计,与气派的房顶。 在雪幕的映衬下,建筑物显得清贵高洁,仿佛可以透过玻璃窗窥见里头的奢华陈设,一看就叫人知道,要她半条命也住不起一晚。 “玛格丽特·扎尼隆!”门房伍什特先生穿着宽松的粗呢外套,他手里拿着一块放大镜,对照员工打卡表念着名字。 玛格丽特赶紧应声,过去签了到,挤过几个厨房部的同事进入后门—— 她抬眼看清了利兹酒店员工区的内部。 从门廊进入,靠左边的墙壁有一整排,大约两百个木头储物箱,每一位员工都有储存工服的格子,像玛格丽特这样的半天工也有。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精巧的,刻着利兹酒店字母的钥匙找到了她自己的格子,打开来看,果然叠放着一套工服,以及一顶白色蕾丝边软帽。 其实这样一份工作,对于一个穷人女孩来说已经特别体面了。 利兹酒店的规模大,在上流社会有名气,管理严格,员工走出去都可以说自己是在这里供职,脸上别提多骄傲。 更衣间在右手边,里面已经挤满了正在换衣的各部员工,酒店内部有最新式的热水暖气管道,不是很冷。 所以,她脱了马甲和外裙,换上了酒店统一的黑色长裙与刺绣了酒店字母的白色罩衫,把头发盘进软帽里。 玛格丽特挤到穿衣镜前简单的打量了一下自己的模样。 她的个子不算高,身材有点过分的瘦,发质不算好,但皮肤白且干净,一双眼睛的瞳色很纯净,浅浅地,鼻梁挺拔,嘴巴有点薄,但五官还都算是和谐偏上的水平。 打扮打扮也算是丽人,怪不得在书里能做女演员。 整体来说,她现在看起来与唐顿庄园里的女仆人几乎一模一样,整个人显得整齐端庄,赏心悦目,这或许也正是她能在舅妈的推荐下得到莫里森太太认可,得到这份工作的主要原因。 “莫里森太太说了,701贵宾套房今天要入住两位身份贵不可言的客人,再过一刻钟,她要检查所有人的仪容……” 身旁,一个同事正在与人抱怨着大家的共同领导,莫里森太太。 酒店里部门繁多,但莫里森夫妇是酒店经理彭戈勒·费兰德亲自指派的男女管事。 莫里森先生负责管理台前工作,管理所有的男侍者,他们负责迎接宾客,端盘子上菜,开酒,操作升降梯。 莫里森太太就负责管理以下,收拾房间的,洗衣服的,打扫房间的,擦升降梯的,收拾床单的,除尘的,一众做幕后工作的女员工。 这个时代男女不同薪,男员工比女员工的工资高了三分之一,所以利兹酒店的男员工都用来装点门面,女员工实际上才占了大多数。 还有厨房,高薪从法国请来的总厨沃尔先生是那地界的管理者,厨房位于地下一层,是另一片等级森严的世界,暂且不提。 玛格丽特出了更衣室,不留痕迹的在这片区域行走,她穿过储物柜旁的走廊就看见一排整齐的办公室,除了莫里森夫妇之外,还有好几间屋子,属于那几位西装革履的老会计。 玛格丽特经过那些体面的办公室,走过了储物间,又经过舅妈工作的洗衣房,经过表姐工作的布草间,这才来到她的工作间。 扫壁炉杂工们堆放工具的小仓库,门牌上刻着阿拉伯数字11号。 门敞开着,里面已经有两个换完衣服的女同事,已经坐在里面围着铜制的暖水管子闲聊了。 她们的年龄差不多,玛格丽特一进去,其中一个头发颜色有些红的女孩就问她:“玛格丽特,过来咱们排一下任务。” 这个红头发的姑娘名叫劳拉,也是半天工,但工龄很长,比小部门里另外四个工人干的都久。 所以,她天然的就变成了头头。 酒店里像这样只有几个员工的小部门还有不少,这是大家公认不成文的规矩。 玛格丽特老实巴交地点头,答道:“哎,好的。” “艾米和娜莎今天不值班,我们仨今天的任务有些重……”劳拉瞧了玛格丽特一眼,又道:“这是这周的住房表,你瞧瞧,你想分哪几层?” 玛格丽特接过来,这是前台提供的表格,每个涉及清洁的小组都要领了分配。 负一层不用管,一层是客人的接待大厅,二层普通单间房没有壁炉,三层四层及以下楼层,都接上了暖水管,壁炉客人用的不多。 五层到六层,小套间多,目前技术还装不上暖水管,是清洁任务的重灾区。 七层是几个贵宾豪华套房,八层是阁楼仓库和经理办公室,壁炉数量也不密集。 玛格丽特抬起头,看了看劳拉的眼色,又看了看另一个叫瑞安的姑娘,这二人明显是拉帮结派过的,不管她现在说什么,总是会找借口把困难的工作扔给她。 她内心叹了一口气,认命地说道:“那这回我去五六层吧。” 劳拉露出满意地笑容: “这太好了,那瑞安你就去清理三四层吧。我把七八层的壁炉扫完了,利用中午时间将一二层过一遍就好,就不用你们两个去了。” 玛格丽特听了,心道这还差不多。 劳拉一般也不会做的太过分,五六层都是轮换着打扫的,只不过玛格丽特遇到的几率比较大而已。 她们分工完毕,廊上吊着的铜铃铛忽然震动起来,隔壁传来同事的叫声。 “莫里森太太来了!” 索伦摸了摸胸口她手指留下的体温,目光变得更加幽怨。 到达旅店,他们与留在半路的男仆汇合。 夜晚,索伦整理好衣服从玛格丽特的卧室里走出来,回到起居室。 过了一会儿,有眼力见的男仆拎着一整箱东西又回来了。 索伦叫他把这些她用过的东西寄到剑桥去。 算了,就当给他留个念想吧。 她好像真的对他一点也不留恋。 索伦看着男仆应声走了,又解开衣服回了她的卧室里。 … 第 80 章 八十章,二更 曼彻斯特近在眼前,玛格丽特再次从车窗里看到了那熟悉的河岸,钟楼,冒着乌烟的工厂区域。 三月中旬,正是春季。 温菲尔德庄园,再次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玛格丽特看见了一片嫩绿的草地,郁郁葱葱的树林,美丽的小湖,以及那依旧威严的建筑物。 他们要在这里休整一顿饭的功夫,换几匹马,然后再回纳德维丁。 玛格丽特回去之后,便打算向女管家提出离职,她算了算时间,刚好,等他们回去,索伦就能看到匿名的上篇。 等她走了,中下篇也能陆陆续续的发行出来。 虽然这年头,以贵族豪门为原型的这类故事很多,但她已经尽可能的暗示了。 “我那天准备偷一些糖果带回卧室,把嗅盐送回去之后,我就去了舞厅两遍的餐台,我自打舞会开始之后,就没有见过男爵了。” 玛格丽特想到前段时间她收到的信,香缇夫人邀请她去舞会见面谈谈酒的事情,她回信拒绝了。 “男爵被发现的时候,我也被叫去问话了。” 男爵的死状触目惊心,他的皮肤发白,嘴唇发黑,四肢僵直,背后已经开始出现斑块。 乔治把他偷偷在停尸房外看到的这些告诉了玛格丽特。 一般尸斑出现的时间是在死后2-4小时,尸斑出现在背部,这是因为尸斑是血液停止循环后因为地心引力,血液向尸体最低处沉积。 不要问玛格丽特为什么知道这些,上辈子丧尸病毒爆发前,她还没有开农场的时候,玛格丽特曾是一名成绩不怎么好的医学生。 这意味着,男爵至少在花园里躺了四个小时,说明那里很可能就是他遇害的地方。 有可能,他在舞会还没结束时就已经死了。 把随从们叫去问话,又把他们都遣散了,正常情况下,不应该是任何人不能放出来,都得严格审讯吗? 难不成男爵的儿子并不想把真相查出来 玛格丽特让乔治安安心心的呆在家里,不要去想这件事情。 乔治只能听话,只是时不时会见一些随从朋友。 他们说,男爵死后,海防和港口的工作又落到了领主长子的身上。 玛格丽特希望乔治分散些注意力,便把他带上,参与了酒坊的工作。 酒坊最早酿制的酒今天第一天蒸馏,铁制甑锅出货量很快,得知一桶白酒的价格几何后,乔治瞬间把心里的阴霾烟消云散。 亚丁见乔治看的开心,把玛格丽特拉到一旁,悄悄说道: “米勒小姐,前天晚上,有一个人来酒坊偷偷摸摸,我故意把他放进来,他把我用石灰捏的酒曲偷走了。” 亚丁说罢,一脸贼兮兮的笑容,他这几天安排了一组人轮流带着狗守夜,只有放酒曲的房间没人。 错误的配方露出去,不知道要失败多少次才能明白自己偷错了东西。 玛格丽特笑而不语,从钱袋里掏出两个银币,让亚丁去摊贩上买几只烤鸡加餐。 午后,第一批酿造的酒二次蒸馏完毕。 玛格丽特用竹筒舀出来,尝了一口,这次火辣感更甚,香味也更好。 她派人把酒送到特丽农花园,又传口信给汉姆,从此白酒不再每日限量,敞开了卖。 下午,姐弟二人兴致颇高,玛格丽特把他领到了马行,给买了一匹与枣红马差不多的骏马,又去商店给伊莎贝拉买了一串珍珠,给妈妈买了一盒昂贵的茉莉香粉。 晚上,玛格丽特带着乔治去特丽农花园,给汉姆帮忙,汉姆负责给堂食的客人打酒,乔治帮着给商人们自带的水囊打酒,玛格丽特负责盘账。 听说这里的白酒不限量了,街上一大批人涌过来排队,餐厅里挤的满满当当。 玛格丽特在柜台后站了一晚上,腿都酸了,一晚的功夫,他们把一木桶的白酒都卖完了。 单单酒水,合计收入五十银币。 酒业赚钱是众所公认的事情,玛格丽特没想到竟然这么能销。 随着秋天来临,天气转凉,聚集在丁戈因为海禁而不能离开的商人们每晚都要来特丽农花园。 又过了两日,玛格丽特趁着早上店里客人不多,让工人木匠进场,把二楼,三楼,以及阁楼未开放的区域都修葺一番。 直到四五天后,玛格丽特得到亚丁传来的消息,他们一直合作的粮食商人说,最近海上禁运,库存的粮食不够了。 酒坊每天都要清出三桶正在酿的酒,补入接近一方粮食。 粮食商人那里,亚丁找别的粮食商人磨了几次,也才再运来一桶粮,库存里还有五十桶没蒸馏的酒,玛格丽特倒是不着急。 她告诉乔治,带着亚丁去村子里,以及隔壁的村子里收粮食,有多少收多少。 恐怕这件事除了海运的原因,应该也少不了竞争对手的手笔。 玛格丽特不是很慌乱,她在特丽农花园里,约了一位丁戈南部有名的商人。 对方是一名煤矿主。清晨,玛丽从旅馆醒来,她带来的行李只有两件麻裙,一件颜色新但是材质是细麻,一件半旧了但是棉裙。 她犹豫再三,还是穿了细麻裙,再梳头,用旅馆送的水泡上干花瓣,再用来洗脸。 虽然出身乡村,但玛丽不想让自己看起来是个泥腿子,在旅馆吃了一盘培根土豆泥后,她戴上女帽,出门去隔壁的鞋匠街。 顾名思义,这条街上鞋匠铺扎堆,玛丽从父亲那里得到了准确的地址和长相姓名,不到半个小时,她就找到了她未来的丈夫。 那是一间狭小的店面,店外有卖花的摊贩,玛丽站在摊贩前假做选花,眼神却一直瞟向鞋匠铺里。 里面只有一个鞋匠在工作,她看了半晌,只见到对方有一头干柴般的枯黄头发,络腮胡,有些黝黑。 第一印象不太好。 但玛丽明白跟一个人生活不能只看外表,她假装挑花,拿起一朵玫瑰,问了问摊主。 “请问,这里哪个鞋匠的手艺最好” 摊主是个老太太,很乐于助人,向玛丽介绍了好几个店铺,就是没说到她即将要结婚的对象。 “那他的手艺如何?”玛丽有点着急,抬手指了指。 老太太摇摇头:“他嘛,手艺倒是过得去,但不会做生意。旁人找他修鞋,总不能满意,他总按自己的想法干活,还不愿意改。” 玛丽大概明白了,沉下脸,转身离开。 一个男人,相貌,脾性,能力,总得要占一样吧? 虽然她只是个木匠的女儿,但从小母亲因为父亲性格软弱,不知道操了多少心,她可不想过的比母亲还累。 中午,玛格丽特回村送了农奴们的口粮,就前往来旅馆来寻玛丽,准备带她去家里吃饭。 玛丽一见到玛格丽特,就把她打听来的事情都一股脑说了出来。 “我不能嫁给这样没用的人,可我爸爸不会同意我不嫁,玛格丽特,你聪明,能帮我想想办法吗?” 玛格丽特早已料到会是这个样子。 但她没想到,玛丽如此清醒,竟然不用她这个朋友来劝分,就知道此非良配。 “你爸爸着急让你结婚,不过是因为没有食物养活你。玛丽,如果有本事,能养活自己,兴许就不用非得结婚了。” “可我能干什么呢?我不识字,没有手艺,只会侍弄农田。” 玛格丽特摇摇头,“我买下了骑士的田地,你知道的,我总要找一个管事来替我看着他们工作,与其找旁人,不如你来替我工作。” 玛丽思索再三,从床上站起来,她看向窗外繁华的街衢,似乎是下定了决心。 “好。” 在香缇夫人给她邀请信之后,她便开始每天去市场的煤店询问煤矿主的信息,筛选几家后,她找到了这位年轻的斯蒂文。 斯蒂文仅仅比玛格丽特大两岁,他家里的三处煤矿都是他家里祖传的,到他手上,生意越来越差,他人年轻,少不了被同行挤压。 听说特丽农花园的老板想大批买他的煤矿,这位斯蒂文一大早就沐浴更衣打扮的相当成熟前来赴宴。 结果,见到玛格丽特的第一面,这位棕发碧眼的斯蒂文便犯了难。 她看起来比他还不像会做生意的料子。 玛格丽特把人带到一楼的包厢里,并不多说话为自己的年龄辩驳,只是向他丢了一只沉重的钱袋,又从脚边拿出一只包袱,她洁白的手指把包袱打开,里面却是斯蒂文无比熟悉的煤炭。 只不过这煤炭长的奇怪。 “这里是八十个银币,我想买下你那处开采的最久矿里每日产量的十分之一。” 斯蒂文的三处煤矿里,开采最久的一处矿如今每日的出产量为十桶。 一桶煤炭原矿价值两个银币。 玛格丽特的八十个银币,不仅能凑够一个月的煤钱,甚至还多了二十个银币。 斯蒂文有些松动了成见,他看起来也并不知道自己的产业还怎么维持,勉强收了玛格丽特的钱,抬起下巴朝蜂窝煤点了点下巴。 “那这是什么?” “这是黄泥与煤炭粉混合出来的蜂窝煤,它的结构耐烧,一块能燃烧半夜,比煤块多了三分之二的时间,如果你能把煤炭都做成这个形状,恐怕会更好卖一些。” “我多付给你的钱,是希望你能帮我把煤炭都加工成这样的形状,替我销售,之后再把赚的钱付给我。” 玛格丽特只打算在煤炭上赚一笔快钱,她真正的目的还不如说是推动工业发展。 斯蒂文与玛格丽特签了协议,他把蜂窝煤拿在手里倒腾了许久,说道:“我可以帮你把你的煤做成这样,但卖不卖的动,就看你的运道了,小姐。” 临走前,他还腆着脸找玛格丽特蹭了一袋酒。 一周过去,酒坊勉强能凑够产量,玛格丽特带着这些天流水般涌入的银币,回村子一次性把三十亩地的钱付清了。 不仅是这三十亩地,玛格丽特找到约翰逊,让他把鸢尾街的房子,,酒坊的场地,以及整个特丽农花园都卖给她。 约翰逊二话不说,将原主人开出的低价告诉玛格丽特这位大客户。 特丽农花园的房产价值九十二个银币,鸢尾街的房子,价值一百二十个银币,酒坊的场地价值七十个银币。 玛格丽特一次性把钱付清,把文书拿到手后,她算把这几个月赚的钱才真是花了个干干净净。 玛格丽特拿着这些文书回家,叫妈妈玛利娅好生藏起来,玛利娅就神采奕奕撑着病腿,叫伊莎贝拉帮忙凿开了墙壁,把这些票据装在木盒子,用黄泥封进她卧室衣柜后的墙壁里。 纳德维丁小镇上,来来往往的人潮十分热闹,无论是劳工,商人,还是原住民,嘴里都不约而同的念叨着马场的建筑物如此宏伟。 在小镇边缘,建筑物已经快要封顶完工,隔着很远就能看见那圆弧形的宽阔建筑物。 不仅可以赛马,将穹顶的棚盖上,还可以作许多的用处。 在梅格小姐的亲自运作下,这个小镇迎来了许多的关注度。 光是临近小镇的许多土地上,都能看见被推平的土地,正在修建各种房屋。 大多数,都是通过姨父的手倒卖出去的,他自己买的地也快开始动工了。 玛格丽特与索伦乘车顺着山路一点点向法尼奈的庄园建筑里前行。 她恍如隔世一般,又看着那熟悉的建筑物逼近眼前,看着马车驶入北门那古朴的拱形石门。 身后的一切都好像一场梦幻泡影般随风飘扬了。 80-90 第 81 章 八十一,二合一 回到庄园内,时间已经很晚,什么也看不清楚,囫囵休息了一夜。 第二天清晨,山谷被春季的烈日照耀着,山峦散发着嫩绿的颜色,昔日骨瘦嶙峋的树木变得茂密。 庄园内,溪流小湖依旧那样平静,但去年园丁们培育过的花草却都吐蕊盛开,郁金香沐浴在光照下,衬得偌大的庄园都没那么无聊了。 玛格丽特感觉自己好像也没离开这里多久,变化却天翻地覆。 一大早上,玛格丽特甚至都没去点卯,在宿舍里翻箱倒柜,打算先将房舍收拾一通,然后去找一趟女管家,再下山去梅兰妮那里取信。 这小宿舍里,到处都积了一层的灰尘,还有日积月累攒出来的杂物。 玛格丽特打算先搬一部分回姨妈那里,省得几天后拿不下那么多东西。 玛格丽特的床位在靠墙这边,昨夜舅妈的八岁的小女儿贝拉挨着她睡,所以她才会在醒来时感觉到身边有人的呼吸声。 目测这房间不到二十平米,却住了五口人,挤的像宿舍一样,空地上除了炉子就是餐桌,连凳子都没有。 玛格丽特将目光往四处打量,她瞧见了依偎在门边的几双鞋子,有皮鞋,有单布鞋,她的是一双平底皮鞋。 她看见了起翘的木地板,泛黄的墙纸,以及有些漏水的窗角,漆面斑驳脱落的窗框,狭窄单薄的铁床。 这会儿大家都起来了,沉默无声的各自穿衣,玛格丽特不敢表现的太异常,她收回目光,又见露易丝从煤炉边提起一只磨损严重的锡铁水壶,往盆里倒了一半,又拆开一盒香味浓郁的肥皂扔进里面搅动。 水里顿时充满了泡沫,柑橘调香味浓烈。 路易斯扭头对她说道:“小埃,来洗洗脸吧,这块肥皂是我收拾套间时一个女客人临走时送给我的,在商店里至少得要好几角钱。” 路易斯比玛格丽特大两岁,如今十八,正是亭亭玉立的年纪,一头亚麻色长发编了盘在脑后,鼻子小巧,五官精致,显得气质清秀。 年龄差不多,性格也类似,玛格丽特知道原身和表姐的关系很好,她扯出笑意,点了点头。 “我这就来。”利兹酒店的工作餐是一项诱惑人的福利,通常有焦香的面包和番茄罐头炖豆子,一小块黄油,偶尔还能在炖豆子里找到点香肠。 特莉把自己的面包和黄油用帕子打包带回了家,就紧接着开始用炉子里的余火做晚餐。 露易丝今天好像累的厉害,她脱了湿漉漉的鞋子放在炉子边烤干,上床躺下,玛格丽特用剪子的声音吸引了她,露易丝将头探下来。 “小埃,你在缝补什么东西?” 玛格丽特也没瞒着她:“我今天去买了线,打算拿穿不了的旧裤子面料做双手套,里料可以缝在上衣里加厚,这天实在太冷了。” 露易丝惊奇的很,就连舅妈都看了过来,她挑了挑眉头:“玛格丽特,你什么时候学会缝补衣裳了?” “还不知道能不能成样子呢。”玛格丽特谦虚地说道。 露易丝又躺了回去,她叹了一口气,与玛格丽特吐槽道: “莫里森太太真是不好对付,今天我在那贵宾套间里将所有的地毯都刷了一遍,她老人家还是不满意,后头干脆叫人从仓库里拿了新的地毯铺上。” “你说说!她到底是怎么想的?早换了不就好了?可怜我的腰啊~趴在地板上两个小时,都要断了~” 虽然这已经是今天第二次听见有人提起,但玛格丽特对那两位贵宾依旧漠不关心。 但露易丝依旧在滔滔不绝的说着。 “莫里森太太还说,那两位贵宾的房间开了一整个季度,即使他们平时不住在这里,也要一时不落的全面打扫,她每天都要检查!” 露易丝愠怒的声音渐渐熄灭下来,她嘟嘟囔囔从床头翻出一本二手旧书阅读:“我这辈子最厌恶的就是有钱人……” “是啊,为什么有钱的不是我。”玛格丽特拿着手套裁片举棋不定,她这料子已经旧了,颜色也褪了,还有点破,又没有别的辅料,怎么做才能让人眼前一亮呢? 想了半天,玛格丽特打算用线在布料上刺几朵小雏菊,一能遮丑,二能亮眼,不过,这是一件费功夫的活儿。 玛格丽特打算先把衬裤的里子缝进她的衬衣里,这样明天早上就冻不着了。 舅妈暗地观察,见玛格丽特缝衣裳做的有模有样,很是吃惊,这孩子平时不声不吭,怎么在缝补上还有点子天赋呢?怎么她以前没发现,要是察觉了,早两年送她去裁缝店做学徒,那前程可就不一样了! 现在都十六了,做学徒年龄又大了些,不过没关系,如果有了点手艺,再过几年找对象成家,也是很有市场的。 特莉舅妈一边懊悔自己耽误了孩子,一边又开心盘算着,今天她涨了工钱,兴致颇高。 她清理了餐桌,在等黄油土豆汤煮好的间隙,拿出今日从会计那里结算的薪水,以及孩子们上交的生活费。 用蘸水笔,在旧报纸的空白处核算一笔笔开销。 回家的路上,她交了煤钱,买了一小袋面粉,一袋特便宜的玉米碴,一条肥肥的培根肉,又问房东结了房钱,算来算去,竟然还余上了一块半,这周的伙食算是稳妥了。 夜深了,可纽约是座不夜城,哪个点都有刚下工的人在街上逛夜市,到了饭点,托马斯也顶着一身的雪回来了。 他冻的鼻子耳朵都红了,在炉子前烤了半天,闻到煎培根煮土豆的味道,馋的直转圈,围着舅妈说道:“我去了火车站,帮忙给人搬箱子,有一位绅士拿了几角钱,让我给他捎口信,我就去了一趟百老汇大街的奥夏剧院。” 舅妈拍了拍他身上的雪,托马斯这个小孩吧,比他姐姐还不爱说话,老实巴交,再生气也只是不耐烦的跺跺脚,但又脑子不灵光,不会偷奸耍滑。 “怎么跑了那么远?以后天黑了不许乱跑,外面不安全!别学那些走街串巷的小混混!”特莉舅妈并没有玛格丽特那么好说话。 “在街头混迹的那些小子都不是好惹的,你小心抢了人家地盘的活儿,被麻袋套了脑袋打一顿。” 特莉舅妈就知道很多这样的事情。 托马斯讪讪地说:“我知道了。”其实他也不太敢明目张胆,街头的规矩十分乱呢。 在玛格丽特缝制完加厚的衬衣和外套之后,她又敲了敲头顶的床板问露易丝:“别睡了,有没有要补的衣裳呀?顺手给你补了。” 露易丝闻言从床上爬起来,在床尾翻翻找找,“你别说,我还真有条衬裙的口袋裂开了……” 特莉将冒着腾腾白色热雾的混着少量培根肉的土豆汤,和她做的面包片端上桌子,她摘下了玛格丽特挂在床头的煤气灯,催促她放下针线: “先吃晚餐!” 如果表姐都这么好看,那么玛格丽特对自己的容貌也有了几分期许。 托马斯还眯着眼睛蹲在门口穿鞋,他如今十三岁,但也有了一份工作,那便是送报纸,他需要最早出门,最近还开始带着贝拉一起送报纸。 托马斯也很瘦,一副典型的小英国佬长相,嘴唇薄,皮肤白,一脸的麻子,头发睡的像鸡窝一样,他刚刚囫囵吃了几块水煮土豆,即刻就准备出门了。 “多吃一点,托马斯,你今天要去两个街区吧?”特莉姨妈一边给贝拉扎羊角辫,一边扭过头来对着托马斯说道。 托马斯点点头,他有着玛格丽特暂时难以辨别清楚的爱尔兰口音: “放心吧舅妈,我能完成的。”他还是个孩子,曾经很是调皮,但父母死后很饿了一段时间的肚子,如今也不得不干活养活自己。 等贝拉扎好了辫子,吃了土豆,背上送报用的挎包,托马斯一脸便不情不愿的领着她出了门,一边走一边嘱咐着什么…… 玛格丽特尽量降低了存在感,她围着炉子老老实实的啃了一颗略有盐味的土豆,肚子里一绞一绞的饥饿感使她不得不把这东西咽下去。 又是一刻钟后,特莉与露易丝锁了公寓门,玛格丽特跟在她们身后,踩着淹没到脚裸的积雪朝第五大道跋涉。 在原身的记忆中,舅妈,露易丝,她自己,都在第五大道鼎鼎大名的利兹酒店工作。 舅妈是洗衣工,一周赚五块钱。 表姐是清洁工,一周赚四块五。 而她因为年龄小,工作是扫壁炉,每周工作三天,上半天班,不供午饭,所以一天一块钱,一周三块。 而托马斯和贝拉送报纸,二人每天能赚七角钱,这更是报刊店老板压缩了又压缩后的数字。 对于他们这一家子工资微薄的人来说,足足要花费两个人的工资才能付房租和煤钱。 又要花上两个人的工资,才能买够一家子吃的口粮。 原身每个月都要把三块钱的工资交给舅妈两块半,只留下五角来购买必需品。 出了大多都是公寓的三十三街,眼前建筑变得多样起来,人潮也逐渐集中。 玛格丽特抬头看向四周着纽约街角已经开门的临街店铺,顿时有些挪不开眼,放慢了脚步。 布料店,肉店,糖果店,复古腔调装潢精美非常,店铺内挑选商品的客人穿着更加繁琐的有臀垫的鸡屁股绸子长裙,女人戴小礼帽,男人穿笔挺的哔叽面料西装,叼铜柄烟杆。 路上缓慢的有轨电车与叮当作响的铁皮黑漆马车同时运行。 建筑物虽然与后世差别不算特别剧烈,但格外有种历史韵味,在城市雪景中,如同画报一般精致。 不愧是镀金时代。 玛格丽特这时候才感觉到一阵劫后余生的激动,可她伸手摸了摸衬裙里的口袋,只掏出来几个冰凉的硬币,且都是美分,貌似只够买块棕榈糖,一盒火柴,或者一小罐的海盐。 她又瞬间蔫吧下来,老老实实的垂首看路,跟上表姐和舅妈的脚步。 玛格丽特感到苦恼,到了某种程度,她只能将前面的情节全部选择性忽略,不再修改了。 她拿出另外的一令白纸,继续顺着大纲往下写,没完没了的让剧情在脑子里快进,直到结束。 于是乎,在姨妈看来,玛格丽特又像是瞬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整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写东西,不是写长的就是写短的,除了写作就是吃东西,别说洗脸梳头,她连觉都彻底不睡了,门缝里整夜燃着烛光。 她每天都忧心玛格丽特会不会像隔壁鞋匠家赌博的大儿子一样猝死。 隔那么两个小时就上楼去看一趟,送水送吃的,看看她是睡在桌子上还是床上。 直到某一天,玛格丽特写完了大约一英寸厚的手稿,忽然意识到四月已经来临。 该去伦敦了。 第 82 章 八十二,一更 四月初,又下雨了。 雨势从清晨开始,直到中午,越来越大,山谷间弥漫着浓郁白雾,将翠绿山野的笼罩。 将目光眺望出去,除了顺着屋檐珍珠般坠下的水珠,就只能看清近处的菜畦。 安格莱旅舍的后院不像前院一样铺了石子,在忽如其来的瓢泼阵雨中堆积成了一片浑浊泥泞的小湖,不过菜畦起了垄,淹不到。 玛格丽特站在后门外屋檐下的石槽边慢悠悠地洗漱。 她穿着不知道从哪个柜子里拿出来的宽松发旧的棉布米黄色衬裙,头发松松地扎了一个辫子,没有盘,随意地散落在背后,足足垂到了腰际,乌黑油亮的。 拿着一把羊毛牙刷,边清理牙齿,一边盯着菜畦里的葱和萝卜看,姨妈还种了小番茄,只不过都是青的,阶下的浑浊泥水越来越深了。 玛格丽特好久没有下楼了,她透过这浑浊的泥水,都能看见自己邋遢模样的倒影,与在庄园里简直是一模两样。 次日清晨,屋外开始下起小雨,玛格丽特从亚麻缝成的床单里爬起来,天还没亮。 她要安排今天的任务。 印花的,提花的,刺绣的,以及各种颜色,应有尽有。 玛格丽特不知道这些布料为什么能凑到一起去,难不成这个世界的地理格局与上辈子不一样吗? “请问这种布料是来自华夏国吗?”剩下半天,她在家门外的空地上做木栅栏,先要砍树,修光后拖到门口,再固定起来。 三天时间,玛格丽特把门前屋后的几片地都圈了起来,一有空,就带乔治去山坡上捡石头回来加固。 三天后,玛格丽特又与乔治一起在屋门口起了几垄菜地,她打算把屋后出苗的菜都分移到前面去,方便浇水。 玛格丽特还专门在院墙一角留了块空地,她打算建一座旱厕。 挖旱厕是一件辛苦活儿,乔治去村子里借来铁锹,姐弟二人也不过分劳动,每天就像蚂蚁搬家,一篮子一篮子的刨土。 坑洞足够大之后,玛格丽特用半山腰的黄黏土攉泥,糊在坑壁,点燃火堆烧硬,然后再一半搭上木匠那里换的木板,上面建木板房,盖上稻草顶。 坑的另一半露天,用木头做盖子,平时一拉开,就可以直接从沉积池里取粪肥。 这一项巨大的工程做完已经一周过去,炎热的夏天来临。 玛格丽特再次穿戴严实,前往蜂房去查看蜂筒的情况。 已经发展壮大到了可以二次分筒的程度了。 玛格丽特花一天时间继续用肉换了木板,自己加工做成蜂筒,把原筒的蜂分成三波,她还在原筒的蜂巢里找到了蜂王。 夏天来临,雨季也伴随而至。 这天夜晚,玛格丽特睡在床上,身边就是伊莎贝拉的床,伊莎贝拉忽然惊醒大叫起来,玛格丽特与乔治起来查看,原来是暴风雨导致屋顶渗水了。 伊莎贝拉倒霉的紧,玛格丽特全屋查看了,只有她床头漏雨,玛格丽特只能与乔治把她的床挪开,摆上罐子接水,伊莎贝拉与玛格丽特挤在一处。 湿润的空气,滴答滴答的雨滴,与伊莎贝拉的抱怨声混在一起,玛格丽特睡的格外踏实。 老板说,在丁戈三里地住的富商妻子罗伯特夫人,最爱用兔子皮做斗篷,每到冬天都要做一件,还偏爱灰白的毛色,也不是夫人本人喜欢,而是她那嫁给了领主的男爵弟弟做第二任夫人的姐姐喜欢。 每年距离圣诞之前,夫人就会给男爵夫人送一车的礼物。 打听完毕,玛格丽特问老板要酒曲。 老板表示没有这个东西,玛格丽特也猜到了,本地酿的是啤酒,要么就是坐船从王国南方来的葡萄酒。 这两种酒都只需要酵母,不需要酒曲。 所以,她拿着24个铜币和自己从家里带来的铜币,先牵着伊莎贝拉去布料商店卖布。 这是玛格丽特上一次去过的店。 依旧是琳琅满目的布料,伊莎贝拉带来的布卖了32个铜币。 伊莎贝拉在挑选缎带,缎带有便宜的,也有贵的,便宜点的,是陈年的料子,有的产绸小国距离王国近,运费能便宜一些。 伊莎贝拉要了一根6铜币的陈年缎带,她觉得能拿回家自己再染一染。 玛格丽特欣然付钱。 随后去粮食店卖了做酒曲要用的精麦粉,还有一大袋酿酒用的麦子,和自家要吃月余的粗麦粉一大袋,老板送了包小鸡吃的麸糠。 大包小包,一共花了四十个铜币。 玛格丽特指着丝绸问道。 “华夏国哪里来的华夏国,我雇主的商船走遍世界各地,也没听说过华夏国,这些绸缎来自大陆的西南方,有好几个国家都能生产。” 店管家自豪地给玛格丽特介绍,玛格丽特却双唇紧闭,什么都没说。 悬着的心总算是死了,她穿越的地方可真够架空的,无论是地理环境,国家风俗,几乎就没有与上辈子一样的。 玛格丽特叹了一口气,振作起来问店管家:“请问您这里收不收毛呢布。” 店管家点头:“收,但这个时节气温高,价格没有冬天好,如果是染了颜色的布,可以给16个铜币一码。” 一码布接近一米长,做一件平民的衣服至少需要两码到三码布左右。 玛利娅一个季度,最多能产六七码布料,算下来就是112个铜币。 问完了布料的价格,玛格丽特才去皮具店,花一个铜币,给乔治买了牛皮筋。 然后就是杂货铺,玛格丽特问店主买了一包能够染出蓝色的植物染料,一小撮蔬菜种子,以及她打算引蜂用的,一小块树叶包的蜂蜡。 她把买来的东西都塞进衬裙的口袋。 买完东西,玛格丽特的肚子饥肠辘辘,她凭借记忆,找到了镇上的小吃摊一条街。 卖葡萄酒,肉干,果脯,面包的摊子居多。 一大块不含糠麸,加了黄油的白面包能卖上两个铜币。 玛格丽特也就看了看,以她的经济水平,还吃不起这种好东西。 打算回家吃饭的玛格丽特刚走出城门,忽然看见一个老叟在卖鸡仔,大约都是破壳二十天的样子,褪去了黄色绒毛,长出羽毛。 她走过去问价。 “公鸡3个铜币,母鸡4个铜币。” 玛格丽特还剩十六个铜币,打算买一公两母。 卖小鸡的老叟给她从篮子里挑了三个活蹦乱跳的小鸡,便宜了一个铜币,让玛格丽特抱着走。 回家时,太阳已经开始往下落,还算是炎热的午后,玛格丽特推开屋门。 伊莎贝拉踹了正在烧水的乔治的屁股一脚:“玛格丽特回来了。” 玛格丽特把买来的东西都给他们,自己抱着小鸡放在屋子角落,她打算用没用完的藤条给小鸡弄个简易的笼子,养在屋子里的一角。 乔治则开心的水都不管了,用牛皮筋去绑弹弓,计划下次跟玛格丽特去山里时能打一些兔子。 伊莎贝拉拿到了染料,转头与妈妈研究起下次要染的花纹。 两个小时后,小鸡仔被安置进了笼子,玛格丽特把没吃完的野菜切碎了放在它们的食碗里。 又去午后的菜地里,挖了几条蚯蚓,再把蔬菜种子撒进去,有萝卜,莴苣,牛皮菜。 阳光透过木制百叶窗,暖融融的照在屋内,小鸡仔们加餐了蚯蚓。 玛格丽特蹲在一旁休息腿脚,安静而认真地看着它们用尖嘴啄吃。 乔治给玛格丽特倒了一碗差点煮糊的粥,问玛格丽特他什么时候能吃上这鸡下的蛋。 玛利娅坐在织机后回答乔治,“要等夏天过去。” 次日,玛格丽特正式开始收拾行李准备去伦敦。 她随身携带了很多的钱,怕不安全,于是连夜给箱子和贴身衣物缝制了许多夹层,将英镑和汇票分开来放。 从庄园里带回来的旧物,她也不打算用了,只带两套换洗的衣裳,路上用的皮质水袋,鞋也只是脚上穿了一双。 任何的东西,她都打算去了伦敦再置办。 最重要的,是这些纸质的文书和各种写着地址的便条,玛格丽特收拾了一个箱子,甚至还没装满。 当天晚上,表姐妹都回家来吃晚餐,给玛格丽特践行。 第二天邮差马车来的很早,天蒙蒙亮呢,就等在楼下了。 即将去伦敦,玛格丽特一夜也没睡着,倒是起得早。 清晨,姨妈一边送她,一边叮嘱,看着她带行李上了马车,直到车走的看不见才回屋里。 马车上,玛格丽特坐在靠窗的位置,她偏头看着逐渐逝去的景色。 回忆起穿越到这个世界来刚刚睁开眼的那一刻。 也是这样平静无趣的一天,身旁坐着一位老修女,打着瞌睡,呼吸声平缓。 忽然间,玛格丽特心里的那些隐隐约约的不舍,都仿佛被冲散了。 第 83 章 八十三,二更 从纳德维丁到利兹,从早晨到中午,从暴雨的山区到天空阴翳的小城镇,邮差马车上,身边的各色乘客换了一拨又一拨。 玛格丽特始终靠着窗子低头看一本巴掌书,翻来翻去,听着耳畔不同乘客说话的声音。 她戴着一只波奈特草编帽,遮蔽了大半张脸,穿着打扮朴素干净,安静的出奇,就像隐形了一样,没人在乎。 直到终点利兹到了,马车在驿站停下,玛格丽特才拎着行李下车。 或许是因为出行过很多次了,她一点也不害怕迷路或遇到坏人。 利兹的邮差驿站很繁华,周边有许多走长途的马车在停靠揽客,还有许多小摊贩卖各种食物。 菜畦里前些日种下的菜籽已经出落成整齐的青色苗叶。 萝卜长得很快,已经都有了红艳艳的颜色,拳头大小,玛格丽特在屋前迫不及待拔了几颗。 先把萝卜菜切碎了喂给院子里散养的鸡,再把萝卜切好加盐和柠檬腌渍在陶罐里,用湿布封好,隔四五天,再把萝卜取出来。 配上山里溪潭里捞的鲤鱼,用铁锅炖够了一个小时,配着玛格丽特用麦子粉蒸的馒头。这还是米勒家头一次吃馒头,大家都觉得比面包好吃。 又过些时候,牛皮菜长成了,玛格丽特又腌了一缸咸菜。 待到收割麦子的季节,玛格丽特的蜂蜜,也到了收割的时间。 在割蜂蜜前的一周,玛格丽特每天都用晒干的香草烟熏蜂箱,为的是预防昆虫和蜜蜂的天敌。 收蜂糖那天,玛格丽特叫上了伊莎贝拉与乔治,玛格丽特把每个箱子里的蜂蜜都割下三分之二,用纱布包了,挤进陶罐里。 家里的罐子几乎都被用上了,装了满满的四罐子蜜,按照市价,估摸着能换十来个银币。 连续三四日,玛格丽特与乔治都是天一擦亮就出发,用布包着罐子往镇上去,为了避免惹眼,他们把蜜分别卖给几个商店。 第一天,换了四百多个铜币,第二天换了三百九十多个铜币,第三天,又换了接近四百个铜币。 二人与店家把这些换成了好存放的银币,一共十二银币,零六十铜币。 乔治高兴的不成样子,说以后要更用心伺候那些蜂,玛格丽特只感觉松了一口气,她终于带着乔治去了自己一直想去的地方。 香料店。四月二十二日,下午三点半。 距离乔治安娜被绑架后第七天,距离乔治安娜顺利出逃抵达伦敦后第六天。 伦敦西区,达西宅邸。 阳光透过玻璃窗,书房内一室温暖。 达西翻阅着最新的调查报告。虽然有了那具罪犯的尸体,并且已知他利用过牧师的身份出没,但有关其经历仍有大片空白。 「哈伦·托里,三十九岁,尸检所知致死原因——脑溢血死亡。五年前从普鲁士王国来到英国南开普敦。职业,牧师,推荐人:凯瑟琳·德·包尔夫人。」 这一段话,言简意赅地说明罪犯托里的近况。 在往下看,四十一年前托里的母亲从南安普顿嫁到柏林。托里十九岁时失去了双亲,当年他刚刚进入柏林大学就读数学系,不久表现出了对埃及学的浓厚兴趣。 毕业后前往埃及,在开罗生活了十二年,从事相关考古研究。但成果平平,没有任何有价值的论著问世。 三十四岁,托里变卖了柏林住所,回到母亲的家乡英国南安普顿,但其母族已无亲人。 他孑然一身,没有在英国置办产业,开始一场长达五年的游历。过程中,应聘牧师一职,一边旅行一边布道。 没有更多消息了。 无从得知托里是否有过别的化名,他没有固定住所,也没有亲密的朋友,更没有留下任何私人书面笔记。 托里结识过其他牧师都是泛泛之交,那些人表示托里是上帝忠实的信徒。包尔夫人亦是如此认为,而成为托里在英国做牧师的推荐人。 是的,包尔夫人。 达西能够在六天内确定罪犯的身份,因为他在排查谁可能泄露乔治安娜的生日时,十分明智地没有错漏他的姨妈。 包尔夫人在当地教会有着较高的影响力,真是毫无意外她会推荐一位深藏不露的罪犯成为牧师。 别问为什么不意外。那个答案再明显不过,有的话并不能直言,比如他的姨妈包尔夫人与任人唯贤、善解人意、洞若观火等等毫无关联。 有的人坐拥土地财富,却能不知不觉坑一把亲人。差一点点,乔治安娜就要无声无息被谋杀了。可笑的是,对于托里的具体行程,包尔夫人一无所知,当然其他人也同样一问三不知。 达西想着攥紧了报告文件。 有时候愚昧是一种罪过,奈何血缘关系让人无从将其定罪。 ‘叩叩——’ 敲门声响,管家在门外说到,“达西先生,下午茶时间到了。应您所邀,明顿先生来了。” “请进。” 达西将文件部分留在桌面,另一些有关姨妈包尔夫人的报告纸被塞入抽屉。 门开了。 管家侧身,请将一人进入书房。 玛格丽特微微颔首,“达西先生,下午好。今天天气不错,伦敦的天空没有了浓雾的徘徊,阳光与春天更配,不是吗?” “下午好。请坐,明顿先生。” 达西看向妹妹的救命恩人。正是此人让他地毯式搜索尚未铺开就结束,毫发无损地将乔治安娜带回了伦敦。 很难想象如果不曾出现明顿先生,一切将会如何。别指望成立了四十年的苏格兰场,其警务人员的水平似乎从未上升。 达西根本没浪费时间去报案,伦敦也没有令人信服的侦探,只能依靠个人手段去调查。不过,他也无法忽视是谁让妹妹顺理成章地赚了一笔「赔偿款」。 忽然有点头痛。 究竟是被愚昧者牵连更心累,还是与聪明人打交道更心累? 如今的普通人家里,用香料多是本地自产的,外地香料都跟着船运来,一点点都贵的惊人,玛格丽特之前还听乔治说过,富有的康尼骑士家里有一箱胡椒。 那东西是他女儿未来的嫁妆,象是很宝贵和体面样子。 玛格丽特盯上的并不是那些。 “辣椒你是说,那种红色的,味道很刺鼻的吗?有,我这里有。”跑了两家店,终于有一个老板带来了好消息。 玛格丽特与乔治站在被香料环抱的柜台中间,等着老板从抽屉里找辣椒的功夫,她一样样地去看如今的香料。 除了基本的肉桂和椒之外,还有一些来自其他大陆,本地人不知道怎么吃的食物。 例如黄豆。 天呢,看到黄豆的那一剎那,玛格丽特瞬间已经想好点豆腐,酿酱油,黄豆酱,榨豆油所需要哪些工具。 她强忍着笑意,表露出一脸对黄豆不感兴趣的样子,口吻轻描淡写,问道:“这是什么?是鹰嘴豆吗?” 老板取来了几条晒干的红辣椒皮,递给玛格丽特,看了一眼堆在角落没人要的黄色豆类,说道:“这个吗?我煮了吃过,跟鹰嘴豆一个味道,鹰嘴豆四个铜币一捧,这豆子就卖你三个铜币。” “好吧,那就买来试试,都给我吧。” “一共是二十个铜币。” 乔治不明白玛格丽特为什么要花这些钱买这点看起来不中用的东西,不过眼下他可不敢像几年前一样随意挖苦玛格丽特。 只不过回家的路上,玛格丽特似乎心情格外好,还问乔治想不想去男爵老爷的府上去做侍从,日后成为骑士,重新恢复米勒家祖上的地位。 乔治做惯了乡野里的泥小子,还是第二次有人提起他的“前程”但哪个男孩子不是从小羡慕穿盔甲骑高马的骑士。 他从小就在父亲对祖辈荣光的怀念中一直对成为贵族有别样的心情。 父亲曾经也常说,再牧一些年的羊,等他长大了,可以给他置办一套盔甲,一套剑,一匹马。 有了这样的装备,就可以去给男爵大人做侍卫,如果能立功,或者赢得决斗,就可以获得封地成为骑士。 到时候,他就能拥有钱财,粮食,奴隶,家人再也不用为了生计劳碌。 随着父亲的死亡,乔治早已决定要留在家里做一个有本事,好好种地耕田,能丰收的农夫。 听玛格丽特说起来,乔治低头看着脚尖快要磨破的牛皮鞋不表态。 玛格丽特让乔治拎着东西,他半天不吭声,她以为是不愿意,没说什么,却听他小声道:“我想成为一名骑士。” 快要离开丁戈时,镇上的教堂外,嬷嬷们开始发放圣体,也就是粗劣的面包,贫困的人会去排队领取。 玛格丽特与乔治去给一开始帮助过他们的姨妈送了几十个铜钱。 姨妈是个中年妇人,没有生育过孩子,丈夫死后就一直皈依国教,她在教堂呆了几十年,几乎认识镇上所有有头有脸的贵族和商人。 有钱有体面的人,每个祈祷日都会来聆听神父诵经,或者向神忏悔罪过,或者捐献一点钱,给教堂的孤儿院。 听说大约几十年前,莫尔兰的国王与教皇国宣战,几次战役过后,莫尔兰境内的宗教军团被消灭殆尽,上一任国王还修改了教义,推举新的大主教,成立国教。 如今的莫尔兰人,信仰都是没那么极端想国教。 玛格丽特与乔治找到姨妈的时候,她正在招呼教堂里的孩子们给干硬黑面包泡上热水。 “是你们!乔治,玛格丽特。”姨妈见到她们很是高兴,又问玛格丽特之前的病好了没有,又问玛利娅的健康状况,又问他们近来的日子怎么样。 缺不缺粮食。 玛格丽特一一作答,告诉姨妈他们最近的生活,又种了蔬菜,又养了鸡和蜜蜂,又在酿酒,过的平淡充实。 姨妈很开心,问他们来这里是有什么事情。 玛格丽特俯到姨妈耳边,将乔治想做骑士的事情告诉了她。 “伯罗萨男爵每个月的中旬会来教堂聆听诵经,若是想做骑士,不如从他的随从做起。” 姨妈笑盈盈地与乔治对视。 乔治也瞬间明白过来:“如果能碰见男爵,能讨他的赞赏就好了。” 辣椒籽挖出来放在室内育苗,玛格丽特把辣椒皮炒干,磨成粉,与本地干香草的粉末混合,再加上几勺盐和蜂蜜。 弄好调料,玛格丽特趁着天没黑,拿上钱去村子里的猎人那里,买了一吊野猪五花猪肉。 这野猪是猎人在山上打的,瘦的很,还有一股肉腥味儿。 玛格丽特先是用香草粉和酸菜汁腌了,又水煮一遍,撇去血沫,腥味才小些,最后她把这些肉抹上制好的甜辣酱汁,切成小块,闷进铁锅里煎。 盖儿一开,满屋都是又甜又辣的肉汁味道。 这里的房间一共有九种型号,大体分为套间和单间。 玛格丽特说要长住,便选择了宽敞的套间。 套间也有很多不同,包括有没有壁炉,盥洗室的数量,楼层和朝向,有没有单独餐室,客厅,有没有书房和起居室,以及朝向和价格都有很大的分别。 玛格丽特选的头疼,住好的心疼钱,住差的心疼自己。 选中等的吧,她又在十二镑一个月一间的套房和十五镑一个月一间的套房之间犹豫不决。 最后,她抬起头,让经理带她上楼先去看看。 第 84 章 八十四,二合一 莱特饭店历史久远,这里启初只是个小饭店,后面经过两代人的扩建,逐渐添加了住宿功能,最后一次重建,是在三十年前。 故而,这里虽然是以伊丽莎白时代哥特古典的风格设计,但又有乔治亚时代建筑物的对称美学。 玛格丽特跟随经理走一道大理石雕刻花纹的扶梯上二楼,首先看见一处廊厅,这里有宽阔的长窗,恭候在此向她问好的侍从穿着整齐的深色燕尾服,紧身裤,长靴和白色假发套,那些滚着金边的衣服让人忽然感觉到了凡尔赛。 她在有钱人家干了那么久的活儿,对这腔调也是见怪不怪,淡定的很。 来到右侧走廊,光线稍微昏暗一点,墙壁上有烛台,地板上照耀着烛光。 剩下的蜂蜜还剩半罐,玛格丽特把果子摘回来削皮切煮,熬成酱之后,又装满了一罐。 乔治这几日上山打猎,猎了不少大小的兔子,他只要皮,兔子肉被玛格丽特用来做菜。 有兔子肉羹,有卤煮兔腿,还有蜜汁烤兔。 在伊莎贝拉厌倦吃兔肉之后,乔治终于凑够了十张兔子皮。 七月中旬的一个清晨,玛格丽特与乔治一人背着果酱罐子,一人背着兔子皮,趁天还没亮,吹着夏夜冷风往镇上走。 姨妈早就传了信儿,男爵会出现在本次祈祷日的教堂里,而乔治只需要在外面侯着,能有东西吸引男爵的注意,就有机会。 所以,玛格丽特给乔治支招,让他去猎一些兔皮,这是证明自己的身手。 到了镇上,天刚亮,玛格丽特把果酱背到了街上,在教堂斜对面的墙根底下叫卖,乔治则带着皮子守在教堂边上。 教堂斜对面,是一户民宅,如今城里的民宅,与上辈子见过的中世纪城镇里那种楼房无异,有木梁,石砖,瓦顶,围成了一个接近筒子楼的建筑。 那里头一层能分割成好几个小房间,每个小房间都能住几口之家。 在民宅楼下摆摊卖东西的多,例如自家酿的啤酒,卖水果的,还有支了几张桌子卖烤肉的。 见玛格丽特是个半大的姑娘,问了又卖的是果酱,摆摊的大婶们见不是竞品,都没说什么,让她在角落里摆上。 卖烤肉的大婶问她:“你这小小年纪,怎么出来卖果酱了?你叫什么名字?” 玛格丽特一一作答,因为有心与她们交好,所以还腆着脸将他们的营生夸了一遍,又把酱盛出来一勺,挨个叫人品尝。 没人不喜欢嘴甜会说话的小姑娘,那几个大婶被哄的开心了,叫玛格丽特把罐子往前搬一些,还帮着玛格丽特吆喝。 卖烤肉的大婶名叫朱莉,就住在身后的民宅中,家里有四五个姑娘,最大的一个,比玛格丽特还年长两岁,如今已经嫁了人。 朱莉大婶卖烤肉,多在早晨,她卖的肉多是鸡肉,顺带着卖面包。 一碗鸡肉一块面包要四五个铜币一碗,受众大多是镇上的商人。 小镇上大小商人上千,不愁没有生意,可他们的口味很叼,总要味道居上,才能有一席之地。 玛格丽特也尝了一点朱莉大婶的烤肉,虽然香味略次,但汁水丰富。 包括她们卖的啤酒,水果,味道都不错。 不一会儿,来吃烤肉的老客户马格船手就注意到了玛格丽特。 马格船手穿着白色纱制男士袍,带着银镶宝的戒指,长靴还是牛皮制的,看起来体面富贵,他有一头引人耳目的黑色卷发。 玛格丽特问了才知道,马格船手并不是本国人,而是海岸另一边的西列泽国人,他之所以来到这里,是因为他的老板,是一位拥有五艘大船的商人。 而他这次是跟船押送一艘船来莫尔兰送产自西列泽的葡萄酒,以及名贵香料和一舱冰块。 “先生,这个果酱您可以加些冰水用来冲饮,也可以用来夹白面包。十个铜币一碗,多买多送,您可以尝尝。” 马格先生见这小姑娘伶牙俐齿,觉得有趣,于是就用朱莉婶婶卖的面包蘸了一块尝尝。 野果熬的软烂了,在口中入口即化,先是浓烈的果味铺满舌尖,再是蜂蜜醇厚的清甜,两者结合,比一般的蓝莓酱,柠檬酱都要爽口些。 “这果酱是你家里的妈妈做的吗?真是好手艺。”船手不信玛格丽特能有这手艺。 玛格丽特也没否认,微笑着点点头。 马格船手捻了捻胡子,一问价,整罐才三个银币,他很爽快的就付了钱,告诉玛格丽特,待会儿会有人来取。 玛格丽特手里捏着三个银币,有些讶异。 她在村子里见到的人,拿三个铜币出来买吃的都难,而镇里的有钱人,花三个银币都是小意思。 马格船手临走时还从朱莉婶婶那里打包了五个银币的烤鸡肉,又在旁边卖了一整桶丁戈啤酒,花钱如流水。 但这里的摊贩都习以为常了,并不觉得夸张。 正午,高耸的白教堂内传出唱诗班的吟唱,空灵而悠扬。 世代居住在丁戈,作为海边城镇的领主,他自小就跟父亲一起对抗海上的敌人,几十年后的如今,西泽列与莫尔兰早已休战。 太平盛世下,人过中年的的信仰更加真挚,镇内的其他贵族也都纷纷效仿。 身形发福,穿着有刺绣的湘色丝绸骑装,蓄了一脸洁白的胡子,正与身旁的治安官说话,面容看着倒是慈祥,可眉宇之间却有愁色。 “伯罗萨家族在丁戈已经有两百年的历史了,按理说没有人比我更能胜任建造港口的工作。” “这次西蒙勋爵亲自到这里主事,谁的话都不听,如今账上出了错,又让我来接手,显然是想伯罗萨家族来出钱平账。” 治安官也知晓男爵最近的烦心事,走出了教堂的拱门,他对男爵笑道:“您看如今的丁戈,多么繁华富庶,整个郡里也找不到第二处,这还不是您这个男爵坐镇的功劳,可见您没有什么是办不好的。” 男爵听了,目光打量出去,刚一露头,就听见有人似乎在喊他。 “男爵大人!男爵大人您好!看看我的皮子吧!” 乔治早就被姨妈派小修女通知了男爵的穿着和长相,他眼尖,见了男爵出来,立马露出一脸谄笑。 “男爵大人!买我的兔子皮吧,都是我自己打的,十二个铜币一张,三十个铜币三张,五十个铜币五张,若是您只买两张,也可以跟身边的先生凑单。” 乔治的嗓子亮,语速又快,说的也清楚,可男爵听了,却奇怪地看过来。 “小伙子,你没学过算术吗?三张皮子铜币应该是……”男爵慈祥地提醒他。 “三十六个铜币。”乔治抢答道,他又笑笑说:“我会算术,知道这样卖会亏一些,但客人得了划算,说不准会把我的皮子全买了去,这样总比卖不出的好。” “原本十二铜币的皮子十个铜币就能买到,即便是不急需的人也会为了占便宜买回去放着。” “况且这皮子都是我自己在丛林里打的,品相不均匀,人家得了便宜,也不好再挑剔了。” 男爵听了这毛头小子的一席话,倒有乐呵,“说的是,有便宜人人都爱占,那我把你的皮子全买了,能比别处便宜多少钱?” 乔治答:“二十个铜币” “倒是机灵的很,又有点手艺在身上,你家住在哪里?姓什么?父母是干什么的” 看出男爵喜欢这个孩子,治安官立马在一旁附和着询问。 上面是普森先生的,他说后天主编从巴黎回来,要一早见她,看看《玛德娜夫人》的稿要不要改,再决定要不要出版。 粉眼的系列故事已经得到了主编的认可,《万花筒》这个新刊物从半个月前就开始出版,玛格丽特现在只需要每周送一两篇稿过去就行。 普森先生作为副主编,说要是这刊物的续订量能超过两万册,他就能做主以“粉眼”两三倍,也就是八九十镑十篇短集的价格,继续找她约稿。 玛格丽特思考了一下,觉得这不是什么问题,她要是沉下心来没日没夜的写,一周就能弄个四五篇出来。 司康饼松软甜腻,吃完了又喝一口红茶压一压,她继续看帕特森爵士送来的便条。 帕特森爵士说大后天上午二月出版社的人要来跟他签合约,说后天下午亲自来莱特饭店拜访她,顺便带她见律师先生。 第 85 章 八十五,二合一 夜晚降临伦敦,晚餐时间是夜晚七点,在大约下午茶时间四个小时之后。 玛格丽特听到声音时,正在整理《玛德娜夫人》的全部稿件,确保顺序没有误差,就从书房出来,到餐桌边坐下。 食单放在小碟里呈上来,冷热主菜主食甜品一共七道,整整齐齐的手写着。 餐前小点有酸橙派,招牌菜是牛舌,芦笋雉鸡,前菜两个冷盘的蔬果熏肉干酪组合,主菜又有两道炖的汤品。 只能说是符合价格预期,能够让人吃饱,不至于食不下咽。 饭店的仆人一道道的上菜,玛格丽特就埋头苦干,也不管那许多的礼仪,自打从海滨回了约克,又一路到伦敦,她已经很久没吃到好点的饭了。 本地产煤,铜,锡。 但这里的铜与锡的矿物需要深挖,煤大多数又堆在表层土壤下,不需要打矿井,露天就能开采,碰到石头就用钢钎和锤子开凿。 虽然效率不高,可安全性也不必担心。 这座煤矿以附近的村子科尼孚命名,科尼孚的矿工全部都是村子里的村民,玛格丽特与乔治抵达了距离科尼孚煤矿一里路外的白桦庄园。 这里是斯蒂文的租宅,他和孀居的姑姑住在这里,他的姑姑每到夏季就会回来避暑,如今深秋,她又带着孩子去王都的宅子里社交消费了。 斯蒂文得知玛格丽特想把煤矿事务交给乔治,十分殷切,说要给乔治当老师。 “这矿场里头的事情,没人比我更熟悉了,乔治你跟着我学,一定能赚的盆满钵满。” 斯蒂文搂着乔治往矿场里边说边走。 玛格丽特走在矿场附近,她手里拿着这座矿以往三年的账目,看产量下降的趋势,这座矿起码还能撑十五年。 煤炭原矿被凿出来,拉到堆场锤碎,弄成粉,活上就地取材的黄泥,放在磨具中,做成蜂窝煤的形状。 再堆在空地里晾干,干了之后就能拉去装船出海了。 离开煤矿后,骤雨不断,连日的如丝细雨伴随海风袭来,小镇上的所有生意都受了影响。 马格用涂了蜂蜡的布把装煤炭的船舱覆盖起来,在更大的风雨来临前,马格打算把这些煤炭运到布尔堡城。 乔治留在斯蒂文那里,玛格丽特则被突如其来的瘟疫打断了原本计划。 一开始是几个船手从别的大陆回来之后上吐下泻,紧接着的短短两天时间,镇上所有人都开始出现类似的症状,两三天之内,人心惶惶,大家都不敢出门,有的员工家里有人生病请假了,玛格丽特就干脆做主闭店。 街上,只有零星几家酒坊还在开业,只不过门客寥寥。海禁未除,海面行驶着骑士团的船只,在海面犹如星星一样闪着营火的光。 气氛严肃而紧张,他们以丁戈港为圆心,四十海里内穿插搜索,登岛绞灭海盗。 男爵府,舞会筹光交错。 镇上大小贵族商人们都挤破了头,在男爵府的舞厅里跳乡村舞蹈,这是庆祝新丁戈港的初步完成。 夜晚的鸢尾街,玛格丽特已经歇下了,迷糊之间,她听见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叫。 黎明,莫莉住在一楼,她起床后先是把煤球点燃了,准备煮水饺给主人家当做早餐。 莫莉个子矮矮的,系着伊莎贝拉新给她买的靛蓝色围裙,她在厨房忙碌,屋子里静悄悄的,大家都没起来。 忽然。 一阵敲门声响起。 莫莉前去开门,惊讶的很:“你怎么回来了?” 是乔治,他个子长高了一些,面色凝重,戴着帽子,双眼的神色遮蔽在帽檐下。 “莫莉,请你叫玛格丽特起来,我有事告诉她。” 莫莉从未见过乔治如此不淡定,她连忙爬上转拐楼梯,叫醒了玛格丽特。 玛格丽特听说是乔治回来了,一边往身上套衣服,一边猜测他会因为什么事情回来,毕竟如今男爵身边可离不开他。 这幢房子全都是伊莎贝拉做主布置的,一楼会客厅有深色木地板,伊莎贝拉买了二手的浅粉米雕天鹅绒沙发,以及浅黄波斯地毯,舒适又柔软。 乔治却一点也坐不住,站在窗子前来回踱步。 “发生什么事了?” “是男爵。男爵死了。” “昨晚男爵在舞会的后半程就去书房了,我发现他的嗅盐落在桌上没有拿,就打算送过去。” 乔治并没有碰到男爵,他以为男爵与香缇夫人在一起,就没有找。可到了后半夜,给府里倒便壶的仆人就发现,男爵躺在花园的地板上,没有了气息。 “我不知道凶手是谁,但男爵之子已经封锁了消息,命人在查男爵的死因,他更是遣散了我们这些随从,不允许我们往外说一个字。” 玛格丽特让乔治先吃点水饺,再仔细想想,那天晚上到底看见了什么。 乔治摇了摇头。 空无一人的店铺里,她拿着戈登寄来的信,站在窗后看完了,她的脸色看不出任何波澜。 折叠纸张燃烧在烛台里,火焰舔舐后只剩黑色灰烬,没人知道上面写了什么。 “汉姆,你也快回家去吧,千万不要接触病人的排泄物,水也要烧熟了再喝。” 汉姆还在清点最后一批酒水库存,他点点头,看着寂静的房子无奈道:“原本前些日子这怪病还没有这么严重的。” “没关系,做不了生意,我打算提前扩建,最好能在冬天来临时完工。” 修建房屋需要让伐木工把施工地的树木清出来,以及挖水域,运送木材和石材,预计要三四十个工人一起干活儿。 但好在健康的工人都因为瘟疫而待业,她一透出消息,自然就有人上门来自荐做活儿维持生计。 修房子是一件极其麻烦的事情,先要把建筑区域的树木砍出来,根也挖出来,再整平地势,用人工夯实,垫上石材,再做木梁骨架。 每天玛格丽特都会与莫莉在家里煮好熟水和鸡蛋面包送到工地上给工人食用,请假的人数倒是一直维持在不严重的数字。 根据玛格丽特的观察,这种瘟疫应该是通过黏膜接触传播的,只要不喝生水,不接触病人吃过的饭和排泄物,一般情况下都能平安无事。 倒没听说有死亡的案例。 不过,排屋地基打好的当晚,玛格丽特收到了亚丁传来的口信。 昨夜,香缇酒坊外海上运了十车粮食,看他们的动作,那伙海盗象是要迁徙到哪里。 玛格丽特想起了戈登传来的信,他说王国北边的几个小公国宣布与王国开战。 她给戈登写下回信。 又吩咐汉姆和亚丁,把工地暂停,酒坊也暂时停工。 不日,骑兵团从丁戈的海港边撤下防守,浩浩荡荡的骑马从城中穿过,往北边的本郡边境赶去。 瘟疫与战事爆发,小镇上静的落针可闻,海港平静的令人害怕,雨后黑压压的天空飘出细雪。 寒冷的冬季彻底来临。 鸢尾街,莫莉围着围裙,从驴车上往厨房搬运蔬菜以及杀好的鸡鸭鱼,这是玛丽送来的。 陆路和水路都被士兵封锁了,小贩也不再出摊,玛丽害怕玛格丽特他们吃喝短缺,特地把够吃一个月的食物都送来了。 玛格丽特在后院挖了地窖,萝卜南瓜这种食物存进地窖可以放很久,新鲜蔬菜可以盐腌在罐子里做咸菜,莫莉把宰好的珍珠鸡搬进屋子。 玛格丽特戴了围裙坐在地上,与伊莎贝拉一起给鸡抹盐,架在壁炉边熏烤。 这是姐妹俩第二次做熏肉,她们制了猪五花,咸鱼咸鸡。 临近中午时,玛格丽特把玛丽送来的胡萝卜和洋葱以及苹果和香料塞进一只鲜鸭的肚子里,用针线缝好。 厨房的后门外飘着雪籽,伊莎贝拉在窗边给玛格丽特画像。 她正拎着鸭子,往上浇蜂蜜水,然后挪到窗边晾干,反复几次后,放进烤炉里小火烹饪。 烤到轻度焦黄,拉出来刷上秘制料水,再复考到色泽红润。 趁这个间隙,她在做煎饼的鏊子上摊了卷的饼皮。 中午,雪越下越大,玛格丽特把拉出炉,趁热片开,只留下带肉的鸭骨头。 黄油炒洋葱煮汤,鸭骨头整个塞进去,放白萝卜片儿,闷进厚厚的铸铁锅中,炖到萝卜软烂。 伊莎贝拉与玛利娅今早看见街上有巡逻的士兵在谈论边境线刚爆发的战事,据说诺汉诺萨郡的领主宣布独立,并要向王国宣战。 又是大规模瘟疫,又是战争,寒冬凛冽,好在玛格丽特曾经常年生活在不安定的环境,早已习惯了。 她做了一桌美食,顿时让这个家里紧张的气氛消散了一些,玛利娅担忧住在斯蒂文那里的乔治。 “放心吧妈妈,斯蒂文胆子小,不会让乔治去危险的地方。” 饭后,玛格丽特打算与莫莉和伊莎贝拉把家里收拾一番,气温寒冷,病菌容易存活。 玛格丽特把家里所有的地毯,窗帘,都拆下来用热水烫洗了一遍,又把厨房里的器皿都水煮杀毒,再就是扫天刮地。 莫莉说隔壁的羊毛商人邻居家的仆人抱怨没有新鲜蔬菜吃了,玛格丽特还让她去送一点儿,好歹是邻居,此时不卖好何时卖好 羊毛商人邻居得知后,给玛格丽特送了一只小花猫。 “那羊毛商人说,这瘟疫兴许是从老鼠身上来的,他送给我们一只小猫,说能避鼠。” 这本书一共十几万个单词,手稿十分厚重,普森先生走马观花一目十行的看,也快十一点才看完。 普森先生发出了一点感悟,他抬起头,蹙着眉,摘下镜片,揉了揉眼睛和红润的老脸。 喉咙里像是饥渴好几天后发出的呜咽声。 “噢!玛格丽特!我受不了了!” 他忍不住喊叫出来。 “你就不能让他们两个人在一起吗?” 第 86 章 八十六,一更 编辑室里,奋笔疾书的几位编辑员纷纷抬起头,目光寻着副主编的位置看过来,他们一脸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顿时,嘈杂的环境里安静了几秒。 玛格丽特挠了挠后脑勺,她看向副主编,有些疑惑。 “难道这样不好吗?” 普森先生扶好镜片,思索了半晌,一脸严肃道: “不是不好,而是写的很好,但这样的结局,恐怕过不了主编那一关。” 丁戈的港口已经初具雏形,封建主的力量庞大,港口工人没一个敢偷懒。 伯罗萨男爵带着儿子孙子出行,参加神殿的动工祈祷,乔治穿着一身崭新的靛蓝色棉披肩袍,头戴小帽,跟在其他两个侍从身后。 进入男爵府这些日子,乔治过的格外充实。 先是学规矩,男管家带着学了三日,包括行走坐卧,吃饭的礼仪,穿衣的礼仪,见了贵族们行礼的姿势。 再就是跟着男爵的孙子一起上课,包括骑术,经书,算术。 男爵的孙子调皮捣蛋,但与乔治曾经打交道过的乡野小子比起来,还是不算什么,乔治出身乡野,身上有股野气,总能跟主子混到一起去。 港口的另一头,玛格丽特也走进了热闹的城外集市。 丁戈镇是有石砖城墙围起来的,但在城墙外,靠近老岸口的那一边,有自然形成的集市,集市由五条泥泞的土路交叠产生,比城内集市的规模还要大。 但这里没什么商店,大多都是酒馆,面包店,餐馆,还有客栈,客栈也就是这个时代集吃喝住娱乐为一体的酒店,体量有大有小。 主要服务暂时住在丁戈的商人,船手。 玛格丽特先前问了卖烤肉的朱莉婶婶哪里有房子可以租,还得价格便宜。 朱莉婶婶就推荐了这儿,还提供了帮人家租赁房屋的马行代理人。 顾名思义,马行就是开车马租赁的店,马行的代理人,也就是帮助外人租马的代理人,这种代理人不光能帮着租牲口,还有房屋。 “您好,我叫玛格丽特,是朱莉婶婶介绍来租房屋的。” 玛格丽特对一个蹲在马行门口啃面包的络腮胡大叔自我介绍。 络腮胡大叔低下头,这才看见说话的小姑娘,她看起来也就十四五岁,怎么能做的了这种主。 “我叫约翰逊,你家要租房子吗?你的父母怎么没来”络腮胡大叔蹙眉,问道。 “我父亲刚去世,母亲有腿疾,她想租个屋子做吃食的生意,让我来跟您打听。” 约翰逊近些日子生意不景气,叹了口气,也不管是不是小姑娘了,拎着钥匙领玛格丽特上街。 约翰逊干了这么多年,好歹还是专业的,他边走边问:“你想租多大的房子,带不带家具预算多少?准备住几口人” “月租金不超过五个银币就行,无论什么样的屋子,都请待我瞧瞧再说。” 玛格丽特看上去一点也不怯,约翰逊却发觉自己低看了这一单生意。 一般情况下,筒子楼里的一间卧室,一个月只需要二十五铜币,一层的套间需要一百二十个铜币。 独栋楼房,一整栋的价格在三银币一月左右。 五银币的价格,勉强可以租一间带院子和围墙的花园别墅,只不过,这样的房子很稀缺。 “,建在一片杨树林前,门口就是城外集市的主街,斜对门,是丁戈名气很高的金玫瑰酒馆。” 一人高爬满绿藤的围墙,木拱门上铜锁锈迹斑斑,约翰逊从腰间翻出一把铜钥匙,开锁推门。 这别墅独门独户,前院二三十平米,铺着石砖,主楼有三层高,石砖结构,后院七八十平,铺着无人打理的草坪,种有柳树,还有一口长满了杂草的井,并一间储藏室。 这里的硬装还算精致,主楼门口的圣母雕像花纹优雅,屋门也是胡桃木和黄铜做的,看得出来曾经很漂亮。 “这样好的房子,为什么只租五个银币”玛格丽特第一眼就被这里吸引,但她还是忍耐着欣赏,向代理人挑毛病。 玛格丽特不是个傻子,这样的用心修建房屋,一看就是哪个商人在丁戈用来常居的,即便是租,也该比这贵上许多才正常。 见瞒不住人,约翰逊摇摇头,并没有带着玛格丽特进屋,而是就站在院子里,他似乎很避免进入这间别墅。 约翰逊嘟囔道:“我就知道,怎么可能会瞒得住人。” 他向玛格丽特解释:“这间房屋的主人是商人康纳先生,房子建成的十年里,他相继病死了两个孩子,所以认为这里受到了诅咒,两年前搬走了,把这房子委托我出租。” “这种地方,即使是三个银币也没人要。小姑娘,我带你看看别的房子吧。” “等等,三个银币是吗?这房子我租了。” 约翰逊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他确认自己没听错。 “没错,约翰逊先生,这里是三个银币,请给我写一份凭据,并把钥匙留下。” 玛格丽特复述了一遍,约翰逊先生反应剎那,霎时堆出笑脸,一扫霉相。 “我就知道,不会有人真的相信什么诅咒,只要你肯租,明日我帮你请教堂的神父来,化解这里的诅咒!请在这里等我……” 约翰逊先生把钥匙塞进玛格丽特的手中,激动的快步走出去拿凭据了。 玛格丽特举着头四周环顾一圈,心里不相信什么诅咒,她拎着钥匙打开屋门,进入了别墅的主楼。 一入户,映入眼帘就是楼梯厅,一楼有四个房间,一间大客厅,一间厨房,一间书房,一间小餐厅。 厨房里有一处地窖。 顺着楼梯厅上二楼,有两个带起居室的套间,另外一间带壁炉的小卧室。 卧室里的桌椅板凳床还算齐全,只不过都旧的吱呀作响。 三楼,有三间带壁炉的卧室,一间杂货间。 楼顶的阁楼里,堆着一些腐朽的家具,腐朽的毛毡地毯。 玛格丽特回到二楼,在两个套间之间来回徘徊,终于她似乎是发觉了导致商人的两个孩子死亡的真相。 二楼的一个套间里,靠窗放置的储物柜子上,摆着一套金属器皿,有高脚的杯子,有储水的罐子,雕刻着精美的玫瑰花纹,似乎是用来喝水的东西,像铁又像银。 玛格丽特认为里头含有重金属汞,住在这个房间里的孩子,若是一直喝重金属超标的水,肯定身体一天比一天差,最后早夭。 才不会是什么受了诅咒。 她伸手把这套器皿抱起来,连同隔壁几个卧室里的金属用具,都收拾收拾,拿到一楼,挨个用门夹坏了,准备让约翰逊拿走。 约翰逊后脚带着凭据交给玛格丽特,见到她收拾了这么一包破损的器具,以为她想砍价。 玛格丽特却摆摆手:“这些东西都有损坏,用不了。我也不跟你砍价,请帮忙换几套陶土做的器皿来。” “还请您帮忙打听打听,这附近靠谱的木匠,我想打几套桌椅和柜子,我可以付您打听的报酬。” 约翰逊仔细打量这些金属器具,明明损坏的弧度都一样,显然是人为统一破坏的。 他从不怀疑这是玛格丽特弄得,毕竟没人会舍了金属用陶器,而是低低的骂起这条街上游手好闲爱搞破坏的小偷帮派。 “放心,一定帮你打听。” 说罢,约翰逊脸红脖子粗,气愤地带着东西出门去了。 十来步之后,豁然开朗,来到了一处雅致的廊厅,侍者将厅门打开,里面果然人头攒动。 玛格丽特一进去,便看见了坐在沙发边上举着一杯金酒的普森先生,以及旁边抱着书本全神贯注的主编卡昂先生。 除了这些人,旁边还有一群人围坐在一起,听一位先生读书,发表自己见解,讨论政治和艺术,个个都一副古怪又文绉绉的模样。 玛格丽特随意找了一个空位坐下,接了一杯柠檬水,默默观察着这里的一切。 第 87 章 八十七,二更 昏黄的烛火飘摇在金属烛台上,丝绒衬布的沙发软且精致,摆了大约几组,坐着神态各异,衣着干净的男女二十几位作家。 他们都是在枫丹白露出版过作品的,当然也在别的出版社出过书,但与枫丹白露的关系不错,像这样的联谊活动也很积极。 玛格丽特坐在昏暗的角落里,首先观察正在举着一本小书,穿着黑乎乎的礼服,头发胡子一片白的那个老先生。 他站在众人的视线中间,正在抨击某个政客某种行为助长了爱尔兰的恐怖分子。 有许多人对他的话感到认同,也有人等着吃饭。 例如玛格丽特身边,一位穿着紫色绸裙的女士与一位戴着珍珠耳坠和眼睛的女士交头接耳,她们二人细声嘀咕着什么,总之与爱尔兰人无关。 房高大约十几英尺,老作家演说见解的声音十分激昂,空灵的回荡着,然而,厅里除了几组沙发之外,另一头还横着足矣容纳几十人的长桌,偶尔有侍者端着餐具和酒桶摆设,散发出细碎的动静,听起来是要开饭了。 伦敦金融城,熙熙攘攘。 一个多月前,金库大劫案未遂的阴云彻底散去,法国AB银行已经将安全漏洞都填补上。 下午一点,西装革履的商务人士们来来往往出入银行。 人们似乎忘了银行曾经遭遇的危机,也就顺带遗忘了那位化解危机于无形的「M」。 行长阿贝尔却永远忘不了「M」。 那个午后,阳光很好,拯救他的大天使——拥有神奇口袋的明顿先生走入办公室。 「M」从口袋里取出了装有金库外墙的粉末小纸袋,证明犯罪的盗洞很快将被彻底打通。与此同时,取出了一分详细的地下水道围剿劫匪地图。 “下午好!亲爱的明顿先生。” 阿贝尔行长无比热忱地起身欢迎,“您有太久没有来探望我这位老朋友,留我孤单地倾听着金融城的金币翻涌声。” 玛格丽特暗道法国佬就是擅长花言巧语,说什么想念老朋友,银行行长真会想念来通知他金库将被打劫的信使? “我也想念您,想念那些并肩作战的日子。往日时光,那般惊心动魄却又格外充实,总让我感叹我们的友谊可遇而不求。” 阿贝尔的笑容微微一顿。夜间八点半。 夏夜微醺,吹入半开窗户。 晚餐后喝着加冰的白兰地,多么令人愉悦的八月之夜。 华生不由心生感慨,一百英镑的白兰地就是与众不同,还是第一次尝试。 自从无法拒绝地白拿了那笔来自猝死凶手的「赔偿费」,他一直想要对明顿先生表示感谢。 从本意上来说,他认为能顺利出逃的功劳八成在明顿先生。三人原就不该均分凶手的钱袋,给到他的一百三十七英镑颇为烫手。 四个月以来,一直在等待机会还礼,今天终于借着来作客送一瓶贵价酒。 一百英镑的白兰地可能在富豪眼中不算什么,但也必须承认它的价格很高,相当于伦敦劳工们一整年的薪水。 华生没想到明顿先生居然说开酒就开酒,今天饭后当即邀请他一起品尝这瓶白兰地。 好喝的是酒吗? 也许,是多了金钱迷人的味道。 玛格丽特不甚在意地摇着酒杯。一百英镑而已,它在奢侈酒类里只是无名小卒,喝了更贵的会发现其实都不过如此。 酒精,她并无偏爱。 从不过度饮酒,因为她的大脑思维绝不能受此外物的负面影响。 有意思的是,虽然不知原身的酒量如何,但经过四个月的锻炼身体,基本已经确定灵魂大概率能影响躯体。比如酒量很好,比如搏杀格斗的肌肉记忆,这一切都与上辈子的她越发趋同。 这些都不是饭后谈话的重点。 只听玛格丽特似乎随意聊天地问,“华生先生,如你所言还有一周开学。接下来七天的空闲时光,有没有休闲计划?” 华生暂时独自住在旅店,等开学大一新生能搬入学校宿舍。 他在伦敦没有亲人,却并非没有朋友。为了考学结识了一些人,其中有的已经成为同届校友。 不过,那些人与眼前这位肯定有差别,是生死之交的差别,也是另一种范畴上的差别。 “明顿先生,你不会是想带我一起再去格斗俱乐部吧?” 华生努力面不改色,仿佛前几次被当成沙包被过肩摔的人不是他。 经历被偷袭绑架事件,提高战斗力的事项肯定要提上日程。 因此,华生欣然接受来自明顿先生的邀请,一起去格斗俱乐部休闲一下。 然后他身体力行地确定了一件事,瞧着比他清瘦的明顿先生身手很好。两人对练,总以他被摔到软垫上为结尾。 华生:这真的不科学。 他没有被虐的倾向,在没有锻炼出更好的身手之前,真不想在做陪练了。 “仁慈的上帝,既然是你入学前的最后休闲时间,我怎么请你去格斗俱乐部受累。” 玛格丽特笑道,“当然是其他好地方,对伦敦金融城有兴趣吗?去看看那颗所谓的「大英帝国的由黄金铸成的心脏」。” “明顿先生,你是想要炒股?” 华生先不去考虑有没有跟进的本金,就说那些每天变来变去的数字,他本人真没有半点把握。 玛格丽特眨眨眼,“不,暂时不考虑炒股。这次,我只想去探索那座黄金城可能隐藏的秘密。就是那种令绝大多数人想要却不敢求,而且还很荒唐离奇的秘密。勇敢的华生先生,你是不是升起了一丝好奇心?” 华生:?这是哪个品种的秘密? 疑惑中,他却已经不由自主点头答应。只怪明顿先生的眼神太真诚,仿佛引导人走向天堂的加百列天使。 额,总有哪里不太对。 华生离开蓓尔美尔街时后知后觉想到一点,如果人去了天堂,是不是意味着他在人间的结局是死了? 请上帝原谅他,如果有的选,他真的不介意让其他银行行长享受如此坚固不破的友谊。 幸而,昨天的预约请见函写得清楚。 明顿先生是为了谈生意而来,询问银行方面有没有购买某种新机器的打算,而不是再来通知某件惊天大案要发生。 阿贝尔丝毫不想再来一遭惊心动魄,迅速转移话题。 “哦,是的,愿友谊长存。明顿先生,您不用与我客气,不妨直说带来了什么新机器?” 这是一个新事物层出不穷的时代。 阿贝尔定期关注专利局的动态,并非有多热爱新技术,而是喜欢新发明可能带来经济利益。 近期尚未收到什么风声,那表示或是新发明价值不高,或是专利申请的速度很快,小道消息还来不及流出。 鉴于来人是拥有神奇口袋的「M」,阿贝尔认为后一种可能性更大。 他的目光落到了地面的大号手提箱上,有点像是装打字机尺寸的箱子。 “它只是一个小玩意。” 玛格丽特将随身携带的大号手提箱打开,将新机器放到了桌上。 乍一看,新机器不算太复杂。 金属外壳、底座有几根链接线,以及长条带状纸(有些类似工资条)穿过了印字滚动轮。 “它需要连接电报通讯线使用。” 玛格丽特指了指连接线,“简单地说,电报信号传来之后,滚轮转动,油墨在纸上留下一串数字与代码。” 这确实是非常简洁的描述。 阿贝尔却有点懵,一下子没有弄懂新机器与他的关系。是的,这是从前没有见过新玩意,但又怎么样呢? 新玩意能让人分分钟赚几百万英镑吗?如果不能,与他就没有多少关系。 正当阿贝尔想委婉表达对这玩意没有购买的想法时,他的目光终于被长条纸带吸引了。 长纸条,每条大约一厘米宽,一共有两条并排放置。 一条印着字母,一条印着数字。比如「RMSC,CBNY,……」,「109,107,……」 大写字母与数字相互对应着。 “上帝啊!“阿贝尔双手捧起了长纸条,此时把几便士就能买到的纸条当成了古董画。 “这不就是昨天两家公司的股票价格。RMSC是Royal Mail Sippingpany (皇家邮政航运公司)的代码,昨天开盘109点;CBNY是纽约城市银行,昨天是107点开盘。” 无需多问了,这是一台股票报价机。 外部没有安装多余的数字与字母按键,说明不用雇人来打字操作,而由器械转动完成了自动打印。 它意味着什么? 阿贝尔深吸一口气,看了眼窗外。 很好,是伦敦少见的晴空万里,不正代表着金融圈有好事发生。 股票,踏入金融城的人都听过这个词。而由于电报的发明,股价信息得以快速传播。 不限于伦敦、欧洲、更是通过三年前铺设的大西洋海底电缆,成功搭建了与北美洲的及时联络。 即便如此,证券交易的时效性并不太高。 因为电报使用莫尔斯编码,在发送与接收信息时需要熟练的报务员。 一组股价讯息的传递操作复杂。 先从A地传到B地,B地的报务员将其翻译出来。随后以打字机打出数据汇编成册,再定时在交易所大厅阅读数据报告。 交易大厅的空间有限,容不下所有想获取股价动态的商人。有人代为记录,而派遣信童将记录纸送去或远或近的办公大楼。 显而易见,商人们听到的股价指数时,距离其发出至少间隔了一两个小时。 那绝不是实时数据。 一切将要被改变了,分分钟及时获知股价波动的新证券交易时代就要来临。 ——因为面前的自动股票报价机。 不难想象,金融市场将会上演瞬间万变的悲喜剧。 前一分钟有人因为股价暴涨成为富翁,后一分钟就有人因为股价暴跌而破产惨败。 天堂与地狱,往返两地的时间差只在股票报价机的齿轮转动间。 然而,没有人会拒绝这样的机器,因为实时掌握股价动态太重要了。 “明顿先生,您总是能给我带来巨大的惊喜。” 阿贝尔收回纷乱思绪,笑得像一朵太阳花。“请务必让我先提前预定三台。” 银行都会有投资部门,投资怎么能不关注股价动态。 阿贝尔想起很实际的事,这种机器什么时候才能规模性生产? “作为朋友,我确保优先安排您的订单。” 玛格丽特说得诚挚,其实是需要一位客户帮她把产品介绍推广出去,又岂会不知阿贝尔行长关心的到货时间。 股票报价机的总产量不会太高。它不是人们生活的日常用品,只是证券交易圈颇有需求的产品。 玛格丽特没打算自己搞生产或售卖,一旦涉足具体运作某个实体生意,可想而知会有多少细碎的事要操心。目前有两个打算,或是把这种专利卖出去,或是以此入股将它交给某家公司。 她,常怀感恩之心。在通过专利申请后,第一时间就给身在德比郡的好心人达西去了信。 因为感谢半年前达西伸出的援手,所以一有好生意就想到他。如果达西有意向涉足这笔生意,或是推荐某位有兴趣的朋友,还请尽快联络。 不过,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今天来找阿贝尔行长,也就是让他向外放出风声,诚招有意向的合作伙伴。 交情是交情,生意是生意。 虽然不一定是价高者得,但多方比对一番是没错的。 玛格丽特想着对阿贝尔行长说,“您一定关心什么时候能拿到现货,那就要看靠谱的合伙人什么时候出现了。” 阿贝尔行长秒懂,“哦!我岂能忍心让好东西被蒙尘。明顿先生,让我们来好好探讨一番,您更欣赏什么样的合伙人。” 忽然,隔壁有个人似乎听出了珀利的声音,敲了门走进她们的包厢,与珀利拥抱了几下,似乎与她很熟悉。 “史密斯夫人,容我介绍……”珀利向伯爵夫人介绍了玛格丽特和伊丽莎白两位女作家。 又向玛格丽特和伊丽莎白介绍道:“这位是史密斯阁下的夫人,也是我的表姨母,不必拘束。” 史密斯夫人头发花白了,十分和蔼可亲,她又喜欢漂亮女孩子,笑道: “姑娘们,如果不介意,不如去我那边一起看戏吧……” … 第 88 章 八十八,一更 在玛格丽特平时忽略,但曾经温菲尔德老夫人十分关注的那些报纸版面上,北方大臣史密斯阁下的名讳简直如雷贯耳,他的职务也显而易见。 史密斯夫人的邀请,珀利婉拒了两下,但史密史夫人坚持,并嘟囔道:“你表姨父今晚约了几个后生小子来剧院,我是跟着他们一起来的,听着他们说话脑袋都要听闷了,实在是无趣。” 说着,她生拉硬拽,珀利也只好询问玛格丽特和伊丽莎白想不想换个地方。 史密斯夫人推销道:“我那儿视野更佳,待会儿戏演完了,我叫小诺汉登上来见你们怎么样。” 话已至此,她们二人没人有意见,纷纷点了点头,随史密斯夫人来到了隔壁的厢座。 站姿挺拔的侍从为夫人打开厢门,玛格丽特好奇地跟在最末,随着伊丽莎白进入包厢。 随着女仆肯纳的尖叫声,本·奥利弗被害案的起因经过都被披露出来。 老奥利弗夫人也没能死不承认,因为她同样害怕从烟囱里掉落的猫头鹰尸体。上面的「C」字疤痕血色图案,也让她惊恐哭喊着怪物与亡灵一起来复仇了。 二十七前犯下的抛弃亲子,二十七年后谋杀养子。 这一切都是出自一个母亲之手。或者,她就不配被称作母亲,否则不可能一二再的残忍。 事情说来也不复杂。 老奥利弗家的土地是限定继承,先决条件就是必须有男性继承。偏偏,老奥利弗夫人结婚后接连生了三个孩子,却都是女儿。 女儿,意味着没有直系继承人,意味着要让其他亲戚的男性子嗣来继承家产。 一旦老奥利弗去世,老奥利弗夫人与女儿们的日子就变得非常不确定。 谁也说不好侄子能否诚心供养姑母,是否会每个月只施舍她一些英镑,姑母是否再也没有悠闲安逸的生活。 因此,必须要儿子!时间总是过得快。 不知不觉,座钟指针偏向22:45。 华生下午提前补了觉,现在到蓓尔美尔街换好下地的探查套装,颇为精神抖擞。 等会,由他驾车前往金融城。两人不从死巷的窨井盖下地,而从其侧两条街开外的下水道口深入地下,然后根据线路图所示一探究竟。 哪来的线路图? 玛格丽特上午从市政工程处查了资料,随即画出一目了然的线路图。 分别用红蓝两色墨水标注出计划路线A与B,以及一条金黄色油笔勾勒的逃跑路线,以防地下出现意外事件。 一切准备就绪。 “愿上帝保佑!今夜能顺利找到证据。” 出门前,华生在身前划了一个十字,试图平复激动又难免紧张的心情。 他想起尚未谈及的重要问题,“明顿先生,如果找到了地下存在打劫银行的证据,接下来有什么计划吗?”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玛格丽特似乎不假思索地回答,而见华生神色迷惑又补充说明。“简单点就是黑吃黑,你觉得怎么样?” 安静。 古怪的安静,瞬间在房内蔓延。 华生从没想过在报纸新闻预定自己的头版头条,更不谈其劲爆标题是「维多利亚女王治下·伦敦第一家外国银行·大劫案扑朔迷离,究竟谁是真凶?」 愣神不过三秒。 “哈哈……” 华生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道,“明顿先生,你又说冷笑话了。这是想要转移我的紧张情绪,就像你曾经转移乔治安娜小姐的恐惧情绪而提议分了那堆金币。我都懂的,不会误解你的绅士精神。请放心,我会努力不紧张。” 玛格丽特:你确定真的懂? 为什么她偶尔说说心里话,但没几个人当真。 曾经她写过《手把手教你从下水道打劫银行》想要出版,可惜最后被教父给投稿银行安保部高层,为她换取了一笔高价安全咨询费。 对此有什么不满吗?谈不上不满,一大笔钱到手。奈何读者太少了,少到令人有一点点遗憾。真的,她保证只有一点点遗憾。 此刻,玛格丽特终是缓缓微笑,“谢谢,我也觉得这是优秀的冷笑话。之后没什么特别计划,应该能和银行有一笔几千英镑的交易,是我们应得的奖励。” “很好,这样很好。” 华生偷偷松了一口气。明顿先生哪里都好,只是对幽默感的认知和常人不太相同,总会在不关键的时候让气氛冷不丁地变得有点古怪。也许,习惯就好? 两人似乎达成一致,出门坐上了马车。 前方,是黑暗地下世界。 老奥利弗夫人不认为自己重男轻女,她纯粹是为了确保生活不受破坏。 当时,她的压力很大,非常渴望下一次怀孕能生儿子。于是就暗暗四处求医,终是求得了巫医的帮助,服用秘方药物。 喝了三个月,果然再次怀孕。 一年后,某种程度上得偿所愿了,杰克确实是一个男婴。 “我怀疑,正是那些乱七八糟的求子药让杰克成了畸形儿。” 厄尔森律师在撰写结案文件,“明顿先生,您觉得呢?还有老奥利弗夫人交代的,她没有偷窃别人的孩子,抱养本·奥利弗是他亲生母亲的托付,不是谎言吗?” 根据老奥利弗夫人供述,因为二十八年前急于求子,所以她也拨了一笔钱做慈善,捐赠给孕妇与弃婴。 这一点老奥利弗先生也知情,希望能为全家人都积攒一些好运气。 此过程中,老奥利弗夫人身体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每个月都会去救济所参与活动。她和几位丧夫的单身孕妇保持着良好关系,并且和阿曼达走得最近。 阿曼达从小就身体虚弱,她的丈夫死在了工厂事故中。 由于她与丈夫的长辈们早就亡故了,所以为了养家糊口而不得不在孕期继续做劳工。 这个时代,对于女性并不公正。即便是一样的工作内容,女性的薪资只有男性的三分之二或一半。 能够打破这一陈规的人不然就有极为显赫的背景,或者是有异于常人的本领。 阿曼达并没能成为例外者,她是一位纺织工。随着胎儿长大,各种孕期反应让她没有办法维持长达十小时的体力活。她只能改接私人编织的单子,但薪水无疑少了很多。 老奥利弗夫人的慈善捐赠就是针对阿曼达这类的孕妇。两人渐渐熟悉,聊天内容离不开孩子,而她们的临产时间非常接近。 阿曼达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她在即将临盆前提出了一个请求。 希望老奥利弗夫人能抚养自己的孩子,就把他/她当成仆从即可,而她没有其他可以托付的人。 老奥利弗夫人没有立即同意,先去调查了阿曼达的丈夫与亲族,实情也的确如此。之后,两人定下帮忙抚养孩子一事,阿曼达就被安排到老奥利弗家附近的独栋租屋。 “阿曼达产后大出血,她比老奥利弗夫人提前一天生产。此过程都是女仆肯纳帮忙接生。” 玛格丽特理着时间线,那个过程里没有第四个人存在。女仆肯纳表示老奥利弗夫人最初没有想要偷换孩子,只是打算当做下人抚养那个男婴,但意外出现了。 万万没有想到,老奥利弗夫人终于盼来的儿子是畸形儿。 杰克,活脱脱是一个大头怪物。 老奥利弗夫人当场情绪失控,她拽下了挂着床幔的铁钩,双手挥动中尖利的勾子在婴儿脸颊靠近耳朵处留下一道「C」形伤口。 当时,杰克出了不少血。婴儿的身体很脆弱,差一点点耳朵就被铁钩切掉了。 那种情况下,老奥利弗夫人却只是一个劲地念叨‘怪物、调包婴儿、魔鬼的孩子’。大概过了两分钟,她就决定让肯纳把畸形儿装到布包中,不论死活,立刻扔掉。 主仆两人非常庆幸,老奥利弗先生不在家。其实,老奥利弗夫人的整个分娩过程非常顺利,却是对外谎称一直没生出来肚子疼难产。 一方面以叫医生为名义,支开其他仆从;另一方面,拖延时间让肯纳把阿曼达的孩子抱来。 肯纳并没有多少不忍地照办了,因为她也认为这是怪物。时间紧急没有办法妥善处理,肯纳只能随手把婴儿扔掉了附近的河中,转身就去了阿曼达的租屋。 租屋里,只有刚刚生子的虚弱母亲,以及一个健康的男婴。 当时,带走婴儿的理由很充分。因为阿曼达太虚弱无法照顾婴儿,不如先把孩子接到老奥利弗家中,反正之前说好了要帮忙养的。 三天后,阿曼达死亡,老奥利弗夫人对外宣称是她没能生出孩子是难产死了。 玛格丽特想到操办葬礼的是肯纳,是给阿曼达的衣服里塞了枕头,装作她是难产而亡的样子。阿曼达那样没有亲朋的可怜人,也没谁在乎为她请牧师送葬,更没有人会查验她的尸体。 “由此可见,肯纳也算一个「全才」。杀人抛尸、偷天换日、打探监狱情报,她还有什么不会的。当年,阿曼达是不是被这对主仆欺骗了,恐怕成了一个谜。” 玛格丽特摇摇头,因为罪犯根本没有认为她们当年有错。如果杰克是一个普通正常婴儿,后来又会是什么样的? 谁也说不清,因为没有如果。 没有如果,就有了谋杀与死亡。 本被害当夜,肯纳是静候在隐蔽处,看着本在路口下车。 然后以奉命送小饼干为借口,在靠近时,趁其不备就果断地给他了三刀。 为什么能下重手? 肯纳的回答很简单,因为她知道本不是奥利弗家的人,从一开始就不是她要侍奉的主人。杀了一个鸠占鹊巢的鸠,有什么不忍心? 畸形的杰克没有死在河水里,他居然再度出现了,谁也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不如先下手为强,把本杀了嫁祸给彼得,反正现在也不缺一个男性继承人了。至于杰克要怎么处理?最近流行蚕豆蔬菜汤,他指不定哪天就彻底昏过去再也醒不来了。 以上,是此次调包婴儿的前因后果。 还有一点点后续。 老奥利弗先生决心把妻子与女仆送上绞刑架,并且他打算将死去的本葬到其亲生母亲的墓地附近。远离奥利弗这个姓氏,才是对本最好的事。 话到此处,调查报告写好了。 玛格丽特看着厄尔森律师搁下钢笔,这份文件将由他送给乔治教授,至于之后会被转交给谁呢? 本·奥利弗身上仍有谜团,比如他为什么要将英国股市的股票兑现,比如他房间的美国研究书籍报刊。 不过,那些谜团都与本案无关了。 伦敦是一座有秘密的城,本也有他的秘密。 玛格丽特将谜团抛在脑后,直接提出了新的话题。“哦!快到十二点午饭时间了,厄尔森律师不知道您接下来有没有时间呢?” 请客吃饭? 厄尔森律师不是很有胃口,因为过去的九天并不令人愉快。 玛格丽特见状笑道,“忙碌让人充实到忘记小烦恼,不知您是否愿意接下一单专利申请工作?不仅申请英国的,包括其他开辟了证券金融市场的国家。委托人就是我本人。” 厄尔森律师稍有犹豫,但很快就答应了。他的确需要用新的工作来缓释旧案件带来的不适。 “专利申请,我愿意代劳。谢谢您,明顿先生。一份与血腥凶杀无关的委托,它来得太及时了。” 那就一边吃饭一边谈。 是什么专利,当然是股票自动报价机,在现今的科技条件范围内会让股票交易场所的速度加速起飞的机器。 在金融城掀起过一阵风雨的「M」,她又要出现了。 送玛格丽特回了莱特饭店,二人上楼去套间里坐了一会儿,珀利又三催四请,让玛格丽特晚上明天务必去她府上用晚餐。 玛格丽特答应下来,反正现在任务轻松,时间宽裕,总不可能在她家里还能遇到熟人吧? 就这样东拉西扯的聊到了深夜,珀利和伊丽莎白都觉得,玛格丽特虽然年龄小,但性格平和,言谈与她们十分契合,是个发展成密友的好选择,但还是依依不舍地告别,离开了莱特饭店。 没了她们,玛格丽特也意犹未尽,回到房间里独自坐了一会儿,那种心里麻麻的感觉又在安静的环境里冒出来。 她连忙叫来波茨太太,要准备洗漱睡觉。 第 89 章 八十九,二更 一夜过去,伦敦下起瓢泼暴雨,它的来势汹汹,厚重的乌云倾盖,就好像要把这座城市推平淹没进浑浊的泰晤士河里。 玛格丽特凌晨就被雷鸣声吵了起来,她昨晚做梦了,睡的十分不踏实,凌乱着头发爬起来,将窗外的景象一看,顿时有些难以言说的心烦意乱。 她没想到会在那种地方遇到他。 摆放整齐的生活如同多米诺骨牌一样稍微动一动,便一点点塌了下来。 波茨太太敲门进来,布置着餐桌,告诉她今天的食单。 “不用了,我不饿。”她摆手,捋了捋发梢,拎起晨袍穿上,从波茨太太面前经过,径直走进了书房,将门严严实实的合上了。 爱思十分清楚,她现在肯定已经死了—— 在意识清醒的上一刻,她还坐在一辆开往5A景区的中型大巴上,这是公司组织的旅行。 作为服装设计部作品销量最高的设计师,爱思很早就被公司邀请参加这次旅行,她正与营销总监谈笑风生,享受成功人士应有的惬意生活,互相卖弄。 倏忽间,大巴忽然侧翻,顷刻之间滚落湖水中。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爱思还淹没在冰冷的湖水中伸手准备去抓破窗锤自救。 很显然她失败了。 这一刻,幽暗冰冷的房间里不透一丝光线。 爱思能感觉到自己睡在一张狭窄的铁皮床下铺里,屋子里冷的彻骨,她身上只盖着薄薄的棉布被子,身旁,以及铁床的上铺,都有陌生人缓慢的熟睡呼吸声。 整个空间充满了一股淡淡的馊味,混合着头油,面粉,和煤炭燃烧后灰烬的味道。 能想象出这些东西,全因为爱思上辈子使用过的各种味道稀奇的品牌香水。 她觉得自己可能是像电影情节一样,死后魂穿到了某个一陌生人的身体中。 就在刚刚,她抬手摸到了鬓边的一寸卷曲长发,而实际上自己应该是短直发才对。 此刻,爱思动也不敢动,任由属于陌生人的记忆在脑海中不停涌入。 玛格丽特·扎尼隆。 这是她的名字,她出生于十九世纪七十年代的爱尔兰,幼年随父母坐船来到纽约。 她的父母皆是最贫苦的海湾工人,靠挖牡蛎这份辛苦的工作糊口,她还有一名如今十三岁的弟弟托马斯。 而原身今年十六岁。 两年前,她的父母因为出海遇到汹涌的海浪而双双遇难,姐弟二人走投无路,被同在纽约的孀居舅妈收留。 如今玛格丽特刚过完生日不久,在原身的记忆中,她虽然身体羸弱,但却无病无灾。 好端端的,怎么就让她这么一个溺死鬼上身了呢? 爱思想不太通,她挠了挠头,十分生无可恋的躺好,心中祈祷这只是一个梦。 她思索了半天,在脑海里寻遍了玛格丽特这个名字,忽然觉得有点熟悉。 貌似,上辈子她无聊的在网站冲浪时,囫囵吞枣查过一本外国作家写的发生在十九世纪末背景下的爱情小说。 那里面,有一个女配角,确实名叫玛格丽特,也是带着弟弟住在舅妈家,查重率百分之百。 她这是,穿书了?如今是十九世纪末,纽约的繁华已经具有一定规模。 但十层以上的摩天高楼,拔地而起还尚需十年左右,高级百货商场写字楼差不多要等两年才会出现。 作为穿越者,如果她是一名开局就拥有几千美元嫁妆的淑女,那么其实很容易坐上时代的快车,她大可以想办法投资买股以后大名鼎鼎现在还不怎么出名的各类公司,坐拥收益。 但事实是,她生活在真实的社会中,机会很少,竞争很多,她的试错成本也是巨大的。 玛格丽特认识到这一点,有种明明知道买什么号码的彩票能中奖,但却连两块钱都掏不出来的窘迫感。 什么死了去天堂都是骗人的,她明明已经死了,可回了魂还是得做打工仔。 表姐与舅妈走在前头,二人皆穿着棕色棉麻长裙,有衬裙和臀垫,用不着裙撑,上身配紧身短外套,外套有翻领,系黄铜纽扣腰带,与街道上其他低收入女工人的打扮相差无几。 她们正在讨论今日领了薪水要去一直光顾的廉价碳店结账,再赊下一周的煤炭。 表姐露易丝掐着指头算了算价钱,说道:“炭渣倒是便宜的很,每蒲式耳两角九分钱,可就是这东西不经用,烧不了几天。” 玛格丽特跟在后面听,她知道,一蒲式耳大约是二十五千克。 家里的炉子费火,做三顿饭,一天要烧掉七八千克煤炭渣,加上烧水,晚上取暖,这二十五千克煤炭够用两天半,一周要用一块左右。 但每到夜里,炭渣就早早成了灰烬,夜里冻的露易丝和贝拉今早起来打了好几个喷嚏。 特莉舅妈直摇头:“原本只是想用着试试看,没想到这么不经烧,这回我们还是买碳块吧,虽然贵一些。” “是啊,要是睡觉冻病了就不好了。”露易丝说道。 中等碳块每蒲式耳六角四分钱,因为耐烧,一次可以燃三四个小时,所以够用三天半,但一周下来就接近一块半了。 一块半看着不多,但家里还要买上些别的生活物资,七七八八下来,这钱就不知道从哪省来。 每周都剩不下一分钱,就连买条旧毯子都没法。 舅舅去世前是农场的工人,患有哮喘,为了看病将家里的微薄积蓄,以及能卖二手的衣服家具都换成药片吃了,命还是没留住,特莉这两年也更加一贫如洗。 如今家里又有五口人吃饭。 特莉舅妈在前头算账,唏嘘了一声,便听见身后的玛格丽特加快步伐,踩着雪跟上来。 “舅妈,其实我觉得,我还能再干一份工作。”玛格丽特在舅妈疑惑地目光下说道: “我现在每周就工作三个半天,剩下还有很多富裕的时间,我可以去送鲜奶,可以去餐馆洗盘子。” “赚来的钱,就可以拿来买炭使了。” 爱思再次绞尽脑汁的回忆,年代太久远,她想破了天,也只依稀想起那本书的内容。 在书中,贫苦的玛格丽特与舅妈和表姐一样,在一家位于曼岛第五大道核心地段的利兹酒店工作。 但原身有一副好容貌,在酒店工作时见到了许多来自异国的富豪绅士,她自持美貌,想要通过给富豪做情人来改变生活窘境。 可书中匆匆一笔,只说她遇到了一个骗子,害得她沦落风尘,最后为了维持光鲜生活,不得不去剧院出演露骨剧目。 玛格丽特,只是书中最不起眼的环境人物。 她窘迫,贫苦,虚荣,悲惨,不起眼。 只是那本小说中女主角的同事路人甲之一。 爱思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要让她穿到玛格丽特的身上?难不成是为了叫她改变原身这凄惨的命运? 爱思继续生无可恋的躺着,对穿越这件事,她显然还有些接受无能。 作为同样出身贫苦的女生,爱思上辈子父母离异,各自组建新的家庭,对她十分吝啬,就连大学都是她自己贷款读完的。 爱思从山区小镇一路考到超一线城市,后来甚至出了国学设计,又进入时尚品牌,成为了一名服装设计师,顺利混到了百万年薪。 在出车祸之前,她刚给自己贷款买了一套八百万的市中心公寓,就连床垫都没睡热乎。 爱思想到这里,她的心仿佛都冷了。 玛格丽特,爱思。 念起来好像有些相似,难不成这就是命?她,注定要成为玛格丽特? 那好吧,她现在就是玛格丽特了。 瘦弱的身体似乎承受不住这样的痛苦,她的脑子渐渐被困意袭来,陷入深深的睡眠中。 清晨,大约六点一刻左右。 三十三街的晨光被道路上精细的雪白冰霜折射,透入了第四十三幢三楼左侧单间的公寓窗户里。 特莉太太一般都是这个时候醒来,她从架子床上爬起来,披上了一件缝补过袖口的陈旧薄呢短大衣,从二手店买来就有些不合身,这使得她的身躯显得干瘦。 特莉穿上鞋,将稀少的煤块填进炉子,她擦了一根火柴点燃,昨晚的那点碳没管两个小时就烧尽了,屋子里早就没有温度,冷的刺骨。 面粉不多了,碳也需要再买,特莉扶了扶额头,好在今天就要发薪水,彭戈勒经理上周答应过给她涨五角钱的。 最后,是炉子上平底铝锅里水土豆散发出来的碳水味儿“咕嘟咕嘟”地将玛格丽特叫醒了。 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就看见上铺表姐露易丝顺着梯子爬下来,她身材匀称,一头亚麻色长发,穿着半旧的棉布衬衫和衬裙,露易丝与双眼空洞的玛格丽特对视。 “玛格丽特,该起床了。”露易丝打了个哈欠,轻声提醒着她。 “好的。”玛格丽特愣了刹那,用有些磕巴的口语答复了她。 玛格丽特迅速掀开被子,从床头找了一件薄薄的衬衫套上,又穿了一件属于她的薄花呢窄袖外套,然后再衬裙外头套上棉布裙子。 好吧,虽然里外穿了三层,但依旧还是很冷。 狭窄的屋子里摆着两张双层铁架床,靠窗那边,上铺睡着玛格丽特的亲弟弟托马斯,下铺睡着舅妈。 直到曼卡丝的前未婚夫复仇般的找上门来,他要控告她犯下了罪过,还在康森面前指控她是如何欺骗了父母,是如何费尽心机的勾搭康森。 曼卡丝感觉自己现在的美好生活受到了重大的威胁,仿佛人生又要陷入只能将就的境地,她不愿意乖乖回家,只能向康森坦白了一切。 那天曼卡丝感觉十分挫败,但她一点也不后悔,她告诉康森,她就是想过上舒服的日子,就是想有一个能拿得出手的情人,让自己看起来魅力十足。 她就是不想委屈自己为了那么一点不多不少的钱,就去嫁给一个哪里她都看不上的人,她不想认命。 即便是要像个物品一样出卖自己的灵魂,她也要标出最昂贵的价格。 忽然,康森面对她这样的坦诚,忽然变得缄默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见识了她的真面目,他好像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被她吸引,好像忽然对她产生了不知名状的爱。 他为自己的心脏跳动而感到陌生,但也彻底明白,他们不属于同一个世界。’ 第 90 章 九十章,二合一 在故事的中后段,康森选择帮助曼卡丝解决掉了前未婚夫这个麻烦,但他十分冷漠,要求她远离自己的生活。 于是,她拭去了眼泪,带着康森给她的补偿,一笔厚重的嫁资,乘船去了巴黎,准备永远也不回来。 可故事并没有就这么完结,曼卡丝去巴黎后靠着巨额嫁资过着舒适的独身生活。 她开始学习自己喜欢的绘画,收藏艺术品,学习各种语言,每天都精心地布置着自己的生活,结交各界人士,游走在社交场合,成为收人欢迎的交际花。 直到五年后,康森作为驻法大使来到了巴黎,二人再次相遇,平静的海面轰然掀起巨浪。 玛格丽特缓缓地把笔按下来,她面无表情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浓香馥郁的红茶,又往里面加一块糖。 她继续写着:“以后的事,谁说的准,说不定你成为奥斯汀太太,史密斯太太,沃森特太太,丘吉尔太太。”威廉蒂芙尼说的话, 在场不会有人反驳,在七八,十九世纪欧美女子嫁人之后,都是随父姓。就像史密斯太太和安东尼太太,谁也不知道们婚前姓什么。 史密斯太太的女儿露西史密斯!那就是一个小妮子,不足为虑。 茉莉小姐现在信心满满,让她不过于大意,千万不要让那个农场主的女儿捷足先登。 毕竟威廉蒂芙尼先生的家世以及财富,会让不少乡绅太太们动了心意,纷纷想把女儿嫁给他,没有女儿的,还有侄女外甥女的。 玛格丽特先把他们都安排了寝室,每天让厨娘多做一些早餐。 见玛格丽特不接话茬,威廉蒂芙尼马上转移话题;“我觉得安东尼太太家的冷烤火腿不错。” “我也认为很不错,很受欢迎。”对于美食话题,玛格丽特也感兴趣,尤其是小孩子特别喜欢。 “我认为是大家存在偏见,有些乡村的厨娘的厨艺不比海外大厨差。” “安东尼太太的厨娘厨艺就不错,尤其是她做的烤羊腿。” 玛格丽特笑着回答,在美食方面话题是不断的。 双方对这次的舞会还是非常满意的。 而索伦在玛格丽特和威廉蒂芙尼进入舞池跳舞,就已经离开了舞会。 “多漂亮的少年。”安东尼太太感慨道,“可惜他不邀请任何淑女跳舞。” “史密斯太太,我认为这个索伦先生可能看不起我们这些乡村的居民。”就有人反驳。 “没那么严重,亲爱的,索伦先生可能太年轻了,他不太懂得如何邀请淑女跳舞。”安东尼太太想到索伦的慷慨大方赠送美食方,忍不住替他辩解:“索伦先生年纪轻轻,却是个很慷慨的人,或许他现在还无心娶妻成家。” 整个舞会上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威廉蒂芙尼。 至于索伦,他没有邀请任何淑女跳舞,由于他的美貌,使众人原谅了他这一点,大家一致认为他无心娶妻,所以才没有邀请任何淑女跳舞。 茉莉小姐匆匆赶到,正好威廉蒂芙尼与玛格丽特跳完场一舞。 玛格丽特打算休息,威廉蒂芙尼去邀请其他的淑女跳舞。 茉莉小姐看到威廉蒂芙尼先生邀请其他淑女跳舞后,就不再跳舞了,茉莉小姐还以为威廉蒂芙尼会邀请她跳舞。 她看威廉蒂芙尼没有邀请她跳舞的意思,就气冲冲的离开舞会。 茉莉小姐直接去格兰迪庄园找理查德,完全是不请自来,理查德先生完全不知道茉莉贝尔要入住格兰迪庄园,甚至都还没有给她准备好客房。 她转达了一下,自己母亲贝尔夫人的想法。平时都是两个人的早餐,这次是七个人,工作量大,得给厨娘加工资才行,不然得再招一个厨娘。 玛格丽特完全不知道她有这么多的表亲,她唯一知道的表亲就是贝尔夫人。当然贝尔夫人高高在上,压根就不怎么搭理他们,只会有事才想着找她们,比如给麦威爵士找位情妇,这样的人“好事”她就想到了玛格丽特。 就这样玛格丽特扬小姐一下子就多了四个兄弟姐妹,还有茉莉小姐也借住在格兰迪庄园。 格兰迪庄园的寝室很多,完全够这么多远道而来的客人们居住。 玛格丽特让她们茱莉亚和安妮选择自己自己住的寝室。 茱莉亚和安妮两个人要住在一个房间。 格兰迪庄园的寝 室够她们居住,完全可以一人一间。但是看到茱莉亚和安妮两个人杜很坚持,玛格丽特只好同意她们两个人住在一起。 亨利一定要住在有壁炉得房间,詹姆斯现在索伦睡在沙发上,现在都还没有醒过来。 一切都等到明天再说。 茉莉小姐换上寝衣,可是她完全睡不着,她眼里全部都是威廉蒂芙尼先生的高大英俊身影,最重要是威廉蒂芙尼先生在其他地方有庞大的庄园,奥斯特只不过是他暂时落点的地方。威廉蒂芙尼先生现在单身,缺一位太太。 这几天她都要居住在格兰迪庄园参加舞会。 理查德自然同意,毕竟贝尔夫人是他的表亲。 至于贝尔夫人的那两个外甥女,贝尔夫人认为没有必要鸡蛋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她带她们到其他地方去找金龟婿。 如果真的找不到金龟婿,就让她们在奥斯特找农场主嫁了,嫁给一个农场主也算是不错的选择。 贝尔夫人对自己的女儿有更好的的要求,她希望自己的女儿茉莉小姐至少嫁给一个伯爵,最差也要嫁给一个绅士。 贝尔夫人对自己的两个外甥女有自知之明,她两个外甥女无论是样貌还是才艺都比不上自己的女儿,自己的女儿至少舞蹈还那得出手。 贝尔夫人从来都没有用心培养过两个外甥女,自己的女儿还稍微上点心,以前那请过家庭教师。后来贝尔夫人丧夫之后,家庭教师辞职了,贝尔夫人就没有想过再请家庭教师。 贝尔夫人认为淑女没有必要接受教育,只要能嫁入豪门就行了,无论是使用何种手段。 贝尔夫人还对自己的女儿和两个外甥女言传身教。 贝尔夫人收养了自己的两个外甥女,对外甥女并不上心,两个外甥女的待遇跟女仆差不多。 多一个茉莉贝尔也不算多。 格兰迪庄园完全住得下。 理查德也决定收养自己亲戚家的孩子。 理查德的表哥去世了,他很早之前就跟理查德断了联系。 理查德的表哥去世后,他的遗孀打算改嫁,她的新丈夫不愿意让她带两个孩子过来。 她想了想只有把孩子都丢给可以理查德,她才能顺利改嫁。 理查德已经算是她们血缘里最亲近的了,虽然从血缘来说,理查德的奶奶跟表哥的爷爷是兄妹。 如果理查德不收养,也不会有人来指责他。 理查德看到那几个可怜的外甥女们安妮和茱莉亚,他还是打算收养她们,虽然这样的决定会让理查德家的经济更是雪上加霜。 不仅如此,理查德还有一个不整天喝得烂醉如泥的侄子,他是另外一个亲戚的儿子,这外甥叫詹姆斯,他是出了名的混子。 还有一个父母双亡的小外甥亨利,无处可去,只能来到了格兰迪庄园投奔理查德。 原本的格兰迪庄园只有两个主人居住。 现在一下子变成了六个人的庄园。 这下子变得热闹了。 玛格丽特刚跳完舞,一回格兰迪庄园就发现,庄园多出了好几个人。 贝尔夫人也让她的女儿茉莉贝尔也来到了格兰迪庄园做客。 贝尔夫人跑到其他大城市花天酒地去了。 玛格丽特刚到格兰迪庄园的大门就看到乱糟糟的一幕,看着陌生的人群,混乱的马车装满了行李。 乱糟糟的,比菜市场还热闹。 “玛格丽特,我觉得向介绍一下。”理查德把两个十几岁的女孩都招呼过来,“大的叫安妮,小的也叫茱莉亚。” “你们好。”玛格丽特很客气的跟他们打招呼。 “玛格丽特姐姐,你好。”她们两个人异口同声说,来之前她们就知道可能在格兰迪庄园待很长一段时间,她们之前都是在城市生活,如今她们的母亲改嫁,她们完全被自己母亲抛弃。 “他叫亨利。”理查德又把小男孩叫了过来。 “亨利,你好!” “玛格丽特姐姐,你好。”亨利父母双亡,他之后只能住在这里。 亨利跟安妮茱莉亚是堂姐弟,他还有一个舅舅再海上做生意,现在已经失去了联络。 他们的父亲是亲兄弟,如今她们的父亲都去世了,只有好心的理查德愿意收养她们。 “这位是贝尔夫人的女儿,茉莉小姐。” 茉莉小姐倨傲的看着玛格丽特,面对理查德她也是非常不耐烦,她认为玛格丽特只是一个村姑而已,穿着也不时髦,完全比不上她们这些城里姑娘。 “喝得烂醉,睡在沙发的就是詹姆斯,他今天又喝醉了。”理查德非常无奈,詹姆斯年纪比玛格丽特还要大。他们现在连一份正式工作都没有,他眼高手低,认识工作会降低他绅士的身份,还被追债,最后只能投奔理查德这个表叔。 “爸爸,他们都要住下吗?要住多久?” 理查德先生打算把收养表亲的孩子跟玛格丽特说,“玛格丽特,也有可能是几年,如果她们的家人愿意把他们结婚回家,估计就几个月。”理查德还得为几个外甥女准备嫁妆,虽然他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做。 茉莉小姐依旧高傲看不起人,她压根就不理玛格丽特,不跟玛格丽特多说一句话,她认为这些亲戚迟早都得她母亲来接济她们。 茉莉贝尔小姐这次来到奥斯特是有任务的,就是想方设法让威廉蒂芙尼迷上她,向她求婚。 茉莉贝尔小姐认为这个任务并不难,这些乡绅的女儿都比不上她,远的不说,就按玛格丽特来说,行为举止压根算不上淑女。 傍晚,珀利家的宴席摆在餐厅里,她花了一傍晚的功夫,带玛格丽特了解她的家人,邻居,朋友,想让玛格丽特与她们熟悉起来,想带玛格丽特认识于她写作有益处的人。 珀利看着玛格丽特似乎与夏洛蒂聊的很投机,就把她们安排到了邻座。 玛格丽特实在是没那么强悍的演技继续装样子,干脆不说话,埋头苦吃盘中餐,偶尔附和两句夏洛蒂的搭话。 夏洛蒂见状,更加瞧出玛格丽特心里的虚,没那么洒脱。 她轻轻扬眉,心里盘算着,想着什么时候要帮索伦一把,谁让她是个好姐姐呢。 90-100 第 91 章 九十一,一更 珀利家的厨子也是法国人,做的马赛鱼汤十分有风味,也能照顾到每个人的口味。 玛格丽特感觉这里的厨师比饭店还精湛,且餐具都更精细,整个晚餐,她几乎每一道菜都品了个遍,就没有碰到一样难吃的。 虽然夏洛蒂总是若有似无地对她投来好奇的目光,但玛格丽特的食欲并不受影响。 她能感觉到,夏洛蒂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而是单纯的,对她感兴趣。 玛格丽特想到这里才不由的缩了缩手臂,不知道她到底想做什么,也不知道她到底知道多少东西,故而只能一装到底。 无论夏洛蒂怎么旁敲侧击她的生活近况,想知道她是不是单身,玛格丽特都婉转地避开了她想问的。 售卖进口布料,本国高端纺织品,织物辅料的店铺,在这个时代并不少见,特别是纽约。 红砖建造的楼房,有白色石膏条墙腰与门廊罗马柱装饰,木饰烤了一层漆面,包裹着门头与窗边,上边有店铺名称。 从报纸上刊登的信息来看,这家店应该是高端面料店里相对实惠的。 距离利兹酒店并不远,玛格丽特下班后就径直走了过来,其实这段路有轨车可以乘坐,但她实在不想掏那两美分。 每一分钱,都是需要精打细算的。 玛格丽特的胸口呼出一口气,走入这店内,有些违和的穿梭在其中选购。 中产社会的休闲少妇们,如今最流行做些刺绣品,装点家居,她们通常在公寓里睡到日上三竿,教仆人做了面包和茶端进卧室。 用过之后,再打扮的时髦漂亮,乘车出门逛大街,为即将到临的圣诞准备,给家人挑选礼物。 玛格丽特尽可能减低自己的存在感。 她绕开一位穿着姜黄色开司米外套,头上戴了绸帽的妇人,并透过店内的镜子里悄悄打量其穿着。 接着往店铺深处走去。那女管事闻见声音,扭过面庞来,见是一个年轻的姑娘,就狐疑地反问她: “这话怎么说?” 毕竟价格写在明面上。 安东尼也不知道她这话是什么个意思,看过来,才隐约想起,她就是上次来说要寄卖东西的那一位。 安东尼隐约觉着,她或许能帮得上忙。 埃洛伊丝低头,拿起那一顶酒红色暖帽,抿唇说道: “小姐,你想想呀,这顶红酒色的暖帽颜色染的好,放几年也不会显得旧,比墨绿更经用,还适合这冬天挡雪使。” “虽然那顶墨绿的也不错,您要是喜欢墨绿的,就把这顶的让给我吧,我买回去送给师母做圣诞的礼物,正好应景。” 玛格丽特还不忘记演绎一下她在这里老板面前的马甲,裁缝店学徒。 那安东尼听了她这轻飘飘两句话,紧锁的两道八字眉又渐渐松开,他抬手,捋了捋圆脸上的八字胡,神色略显浮夸地应道: “是啊,小姐你说的实在是对,你的师母要是收到了这样的礼物,别提多开心了!” 那女管事听了,忙将玛格丽特挡开: “你这小姑娘,怎么这样不守规矩,我可是先来的,得叫我先选了。” “好吧。”玛格丽特讪讪让开。 女管事拿出钱袋子,取了七块钱出来,叫安东尼帮她把酒红色这顶找个盒儿装起来。 闻言,安东尼便唤店里的童工去装,装好,亲自送了客。 他扭过头,玛格丽特正把自己做的货,往柜台上拿。 安东尼做买卖几十年,能在没有合伙人的情况下,把店面做成这个规模,也是相当会精打细算的。 他见过不少机灵人,就看刚刚她那四两拨千斤的口才来说,他还真觉得,这小姑娘不来帮他卖货,算是可惜了人才。 知道埃洛伊丝是来送货寄卖的,安东尼气定神闲,回到柜台后,他拿出一副烟杆子,填了烟丝点上,想了想,没记起她的名儿,又问了一次。 玛格丽特定神说道: “我是玛格丽特·扎尼隆。” 店铺不大,货架分两排,墙壁上全是卷在松木板上一码码的布料。 男性店员正在热情服务那穿开司米外套的妇人,耐心介绍面料。 玛格丽特漫无目的打量这里,她脚下踩着黑白棋盘式的大理石地砖,周遭弥漫着古龙香水的味道,脚边还有一盆翠绿的散尾竹。 货架上的布料,冬季以羊毛原料的为主打,厚毛呢,立绒或顺毛,粗花呢,还有有军装装用的华达呢。 又有来自清庭的贡缎府绸,纱与绢,法兰西的亚麻。针织的,梭织的,薄厚不一样,处理工艺也不同,令人错乱。 玛格丽特要制作的东西不好宣之于口,她心里盘算着用料和装饰,计算用量,一双眼睛梭来梭去。 待那妇人走了,她便上前去,不等问便道。 “我要三分之一码纱,三分之一的码府绸,半码棉布。” “你要做什么用的?这点儿能够吗?不如扯一整码的棉。” 店员对她的态度显然不那么殷切了,他指手画脚地说道。 “不用,就这么剪。”玛格丽特掏出口袋里零零碎碎的硬币。 “好吧。”店员耸肩道。 买这么点儿东西,他似是嫌麻烦,垂着一张脸,自顾自拿了长剪,从架子上取出布卷,扯出来量了,裁成她要的块包进纸袋。 府绸其实也就是棉做的,外观丝滑像绸,由于时代局势上的变化,如今的价格正在削减,一块钱可以买上三分之一码,纱和棉是本国产的,但也不便宜。 “一共三块七角钱。”店员收了她的钱,这才给她拿了一只更大的纸袋子,叫她拎着走。 这么点布料,远不够做一件复杂点的女士裙子,却已经花了三块七,可见上品布料的价格之昂贵。 普通人,一季能有一件棉布做的新衣裳就已经算得上小康。 玛格丽特穿越后还是第一次花这么多钱,她感觉整个人都透过气来了,回到家里,立刻开始打版。 玛格丽特打算制作的东西,是文胸。 再往前倒几十年历史,本地有钱人喜欢穿能勒出巴掌细腰的鱼骨束胸,配上克里诺林裙,像个倒三角。 这几十年,束胸逐渐向更柔软的趋势发展,没有了吊带,减少了许多硬内衬,但还是基本为硬挺款,直到十几年前,纽约才开始有裁缝发明出类似现代的文胸。 玛格丽特打算在这个基础上,做些更解放的改动。 眼看着天色快要四五点,她才回过神,出门去女校把贝拉接了回来。 路上,玛格丽特问贝拉都学了些什么,吃了什么。 “老师教我读书,教我拼写,认字,早上吃的面包和煎鸡蛋,中午正餐吃了煮白肠,老师叫我吃饭不能跟人聊天,不然长不高。” 伙食还算可以,她能吃饱,她感觉这里比以前的学校要好,心情愉悦,还说,交来两个好朋友所以才在饭堂说话。 玛格丽特对此十分满意,她与贝拉刚回家,没一会儿,特丽和露易丝也一人抱着一份员工礼物回来。 玛格丽特这才知道,露易丝得的是一盒洁牙粉,舅妈得了一瓶油浸橄榄,她想起那苦到发酸的巧克力,气不打一处的来。 不过,舅妈的同事,今日送了她一包自己盐渍的咸肉,肥腻腻的,放在平底锅里煎出焦焦的猪油,油渣捞起来。 玛格丽特和贝拉负责帮忙和麦面,露易丝在切萝卜丝,舅妈将面擀成皮子,把油渣和萝卜丝包进去,弄成跟饺子差不多的模样,又放在锅底的猪油里煎的焦黄。 一口咬下去,咸味焦香,萝卜丝很是解腻,被雪冻过,吃时有丝丝的甘甜味汁水溢出。 这食谱,是她跟一个法兰西混血年轻妹妹的打听来的,为此还给那妹妹洗了两件衣裳。 晚上,贝拉忽然掉了一颗牙,露易丝又起兴趣,在给贝拉讲什么牙仙儿的故事,在玛格丽特的上铺打闹。 玛格丽特熬了一会儿夜做活儿。 舅妈早就酣睡了,等夜深了,露易丝洗漱完,从楼下上来,瞧见玛格丽特在摆弄什么,问了她,她才说,自个儿打算做胸衣拿去精品店寄卖。 露易丝不明觉厉,她可清楚,玛格丽特口中的那些精品店,无论什么东西都动辄要花上她一周的薪水。 眼见玛格丽特也能做这里面的生意了,露易丝心想这有一门手艺可就是好,她上床解衣睡下,玛格丽特却叫她先别睡。 “帮我试试这衣裳好穿不?” 她把文胸样版递上去,给更加发育良好的露易丝试了试。 做的不算特别前卫,样板还没有装内衬和夹层,只是大概的立体轮廓,露易丝穿着,体感觉得比那些有钱的妇女们穿的礼服里面的胸衣轻薄简短了很多,有很多细节不也一样。 她暗道这形状塑的好妥,但摸着又说没摸出什么里面有填充物。 听见露易丝称穿着好,玛格丽特心里才有了数儿。 她们皆安然睡下,一夜无事。 夏洛蒂毫不留情地说道:“对待感情,你还是太嫩了点,要是有我一半拎得清,也不至于混成现在这样。” “既然忘不掉,舍不下,不如就再给自己一次机会,你要是不试试,说不定正好就给别人腾了位置。” 夏洛蒂知道索伦是个什么样的人,在感情方面,他太过克制和逃避,如果不加以刺激是不行的。 “我看得出来,玛格丽特这姑娘很聪明,心里有主见,她不是个薄情的人,反而十分看重这个。 现在你们还并没有分开太久,她心里必然有你们的情分在。 要是以后她身边有了别人,也日日夜夜的追求她,那些回忆变得不独一无二了,她就会把你忘的一干二净。 到时候她如果被别人打动,你再想后悔就一点也来不及了。” 第 92 章 九十二,二更 书房里,夏洛蒂看着索伦似乎听了进去。 他也没做声,只是直直的站着,深吸了一口气缓过劲来。 索伦忽然想起他们在海滨的度假别墅,他陪她光着脚,她牵着他的手掌在房间里的地毯上一点点挪动脚步,笨拙地学习着舞姿,他很耐心的教了一整个白天。 现在她却要跟别人一起参加舞会,应该是这个结果吗? 夏洛蒂见索伦的下颌紧绷起来,就知道他肯定是被激到了,她冲出去打开书房的门,喊住门外经过的仆人,让她们立刻把索伦所有的礼服都拿出来给她挑。 夏洛蒂回过头来告诉索伦: 显而易见的推论? 不,这次不能如此形容。 玛格丽特仅仅有了某种猜测,尚且需要经过多处论证,首先要确定疑犯彼得沾染赌瘾的具体时间。 “是一个月前。” 中饭后,厄尔森律师谈起上午查到的线索,“准确地说,是三十一天前,彼得第一次踏入了金棕榈赌场。” 车夫彼得四十二岁,孤身一人生活在伦敦,没有结婚也没有孩子。听他的工友说,彼得的家乡在苏格兰,家中已没有亲人。 彼得二十二岁就来伦敦讨生活。一直都是做马车夫,年轻时驾驶长线,现在上了年纪则跑短线。 日常生活离不开抽烟、喝酒,偶尔也会小赌几把。好在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因为只要负责自身的开销就行,做了二十年马车夫也攒了些钱。 如果没有意外,彼得原计划在三年后回苏格兰。 “然而,彼得踏足了大赌场,金棕榈和他以往去小赌的地方可不一样。” 厄尔森律师从赌场得来的情报,“彼得一共去了五次,两赢两输,最后押了一把大的,但全都输光了。不幸中的更不幸,最后的那次押注,他向赌场以高利贷了款。” 嗜赌,从来都没有好结局。彼得的结局是输光了积蓄,另外倒欠赌场两百英镑。 两百英镑,对于某些人只是一把雨伞的价格,但对于另一些人哪怕缩衣节食工作十年也不一定能攒够数目。 彼得浑浑噩噩了好几天,最终只能决定把苏格兰老家的房子卖了还债,但也不知以后要怎么生活。客观现实是车夫是拼体力的工作,再过几年他的身体肯定负荷不了,却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赌场听闻彼得的还债计划,双方约定七天后和他一起去苏格兰,生怕欠债者跑路。 为什么不是立刻动身? 别忘了彼得是职业马车夫,他受雇于私人运营的马车公司,没有办法拥有说走就走的假期,除非不想要工作了。 必须提前一周请假,是能获得的最快批假速度。 在那之前,彼得仍然需要定期上工,也就有了他从土耳其浴室为奥利弗赶车回家。 然后最不幸的事发生了。 那夜奥利弗被杀,翌日彼得就得了重感冒不得不躺在了床上。再后来,彼得被抓入看守所,进去的第一晚就死了。 “工友们也问过彼得为什么鬼迷心窍去大赌场?” 厄尔森律师没能打探到更加详细的答案,“彼得没有细说,只说听人谈起一夜暴富的故事。说故事的是他的乘客。” 具体是哪个乘客? 或许,那只有鬼知道了。 玛格丽特却迅速抓住一点,“彼得的家乡是苏格兰。如果我没判断错,陪同老奥利弗夫妇来市内的那位中年女仆也有轻微的苏格兰口音吧?” 昨夜去旅店拜访,老奥利弗夫人颇为憔悴就没说几句话,而服侍她的女仆就只开了一次口,是让主人当心没摔倒了。 “额……” 厄尔森律师努力回忆,“抱歉,我没有留意。等会可以折返旅店再询问一番。” 只不过,哪怕都来自苏格兰又能说明什么? 厄尔森律师犹疑地问,“明顿先生,您怀疑那位女仆与彼得认识?仅以年龄论,他们都是四十多岁,但这也不能确定其中有问题。” 玛格丽特微笑点头,“您说得对,所以我们要寻找更多的证据。有劳您去一趟圣巴赛洛缪医院。 今天上午,杰基尔医生收治一位来自「潘多拉马戏团」的病人,是因为食用了蚕豆汤而昏迷。请您询问相关情况,尤其是那位病人的家庭背景。” 为什么要去调查一位马戏团演员? 难道因为老奥利弗夫人去过「潘多拉马戏团」观看表演? 一个半月前,老奥利弗夫人去看表演。 一个月前,疑犯彼得踏入赌场。这两者又有关联吗? 厄尔森一如既往地习惯寡言,没有追问跟进调查的理由。“好的,我一会就去。您呢?再去一次旅店吗?” “是的。” 玛格丽特想到什么勾起一抹微笑,“顺带「买」些有趣的小东西。” 买有趣的小东西? 那是准备搞什么乱七八糟的事? 厄尔森越发一头雾水,眼下在调查谋杀案,能不能专注一些! 但他没有出言质疑,既然遵守承诺答应了乔治教授在查案时服从明顿先生的安排,那只需维持面无表情就好。 “抓紧时间,我先去医院。“ 厄尔森留下这话,先行一步。 玛格丽特自然听懂厄尔森的言下之意。 现在是侦破命案,应该端正态度专心调查,别一心两用分散精力去做其他闲事。 闲事吗? 不,有趣的小东西很重要。 四十分钟后,旅店后门。 旅店老板收了三英镑的巨款,实在想不通为什么有人花这么一大笔钱,购买三只被人使用过却未清洗的茶杯。它们并不是上等瓷杯,只是市场上一先令就能一大盒的普通杯具。这差价有几十倍。 “先生,您要的杯子。” 老板将纸袋递出,“还有其他需要的吗?” 玛格丽特接过纸袋,其中是三只茶杯,杯底还有未洗的茶渍。它们分别来自于老奥利弗夫妇,以及随他们一起来市内的中年女仆。 “多谢,暂时没有其他想买的。只想请您保密,不要对其他人提起杯子的事。” “请放心,我的商业信誉一直很好。” 老板眨眨眼,他喜欢出手阔绰的顾客,何况卖掉几只杯子又不犯法。 玛格丽特没多停留,先回家将茶杯上的指纹拓取下来,与凶器刀具上的指纹做对比。 也许能吻合,也许不能。旅店的侍从们会戴着手套取拿杯子,谁也说不好凶手会否戴着手套处理凶器。 分头行事,谁都没浪费时间。 下午四点半,「L&P」律师事务所。 玛格丽特来到厄尔森律师的办公室交换情报。很遗憾,她的指纹比对结果并不理想,并未与刀柄上的指纹吻合。 不过,有关那位「潘多拉马戏团」昏迷演员,厄尔森却有了一些与众不同的消息。去医院前,他想过昏倒的可能是小丑、驯兽师,但出乎意料是另一类演员。 “马戏团演员,是的,杰克是一位畸形秀演员。” 厄尔森在医院见到了长相特别的病患,侏儒身形又顶着一颗巨大脑袋。“杰克从昏迷中清醒了,但他的智力有缺陷,无法阐述清晰过往经历。” 目前仅仅得知,杰克出生就被抛弃。 他对家乡没有记忆,记事起生活在利物浦孤儿院。今年二十七岁,而从十三岁起就加入了马戏团。 “杰克,他有一眼可见的特征吗?” 玛格丽特想着27岁这一年纪,是与被杀的奥利弗同岁。 厄尔森律师蹙眉,“侏儒、巨大脑袋,这些还不够是一目了然的特点吗?” “不,不。” 玛格丽特晃了晃食指,“我是指长在显眼部位的痣、胎记或者疤痕。请仔细回忆一下。” 厄尔森认真回想,“哦!我想起来了,杰克的脸上有疤。他的左脸靠近耳朵位置,有一个像是「C」的疤痕,约有小拇指指甲盖的大小。” 厄尔森承认没有在第一时间注意到那个伤疤。 因为杰克本人的体型长相太过不同寻常,足够吸引陌生人的视线,反而分散了对细节的注意力。 “这就像纯黑领口的棉布衣服沾上一滴墨汁,乍一看没有发现污渍很正常。” 玛格丽特随即抛出疑问,“厄尔森律师,您觉得谁会在第一时间发现杰克脸上的疤痕?” “大概有两种人,观察力超常之辈。” 厄尔森暗道面前就可能有一位,而另一种就像是比喻中打翻墨汁的人。“对脸部疤痕很敏感,自己有同样困扰,或是失手伤人者。” 是的,这就是答案了。 玛格丽特追问,“您看过「潘多拉马戏团」的演出吗?如果坐在前排,能看清楚演员的面部特征吗?” “不能。” 厄尔森去看过演出,确定观众席与舞台的距离不足以裸眼看清那些细节。“仅凭肉眼看不清,但人们又望远镜。演出时,不少观众都会携带或租借轻便的望远镜。” 好问题就来了。 老奥利弗夫人看表演用望远镜吗? 先暂且放一放这个问题。 玛格丽特侧头看向书架,“厄尔森律师,请允许我打断一下,先要咨询一桩司法疑惑。您听说过古德语「Wechselbalg」,现在英文称「Changeling」吗?1869年了,还存在与它相关的司法案件吗?” 厄尔森的脸色刷一下黑了。 不是针对明顿先生,而是针对那两个单词的意思——‘调包婴儿’,由这一词引发过不少家庭悲剧。 简单点说,这是发源于中欧的迷信。 婴儿出生后的相貌畸形与发育异常,会被认为他们不是正常人类。 原本的正常幼儿被魔鬼或精灵等通过邪术隔空调包了,而留在襁褓里的是披着人皮的怪物。 对于这一类幼儿,几乎无法得到善意的对待。他们的家人也可以肆意对其地进行虐待,比如毒打。 那种虐待被视作是正常行为,周围邻居、亲朋好友都不会加以指责。因为从一开始大家就不认为畸形婴儿是人类,而认为是畸形怪物谋杀了原本可爱的婴儿。 “1843年,《西部周报》刊登过相关虐童案件,但是法院没有受理。法官给出的理由很荒唐,因为虐孩子的父母坚称他们没有毒打孩子,毒打的是调包婴儿。”① 厄尔森律师说的事并不遥远,也就是发生在二十六年之前。仅从法院不受理案件则能窥见问题,相信调包婴儿的不仅是孩子的双亲,还有法官与法务人员。 那是一种社会普遍认知,不认为虐待畸形儿童有错误。 一时间,办公室气氛压抑的安静。 愚昧与智慧交缠,正是这个时代的特性。 玛格丽特没有多感慨,率先打破了沉默。“让我们抓紧时间,回到奥利弗的案子上。二十六年前,调包婴儿的迷信仍旧被一部分人坚信不疑。二十七年前,本·奥利弗与畸形秀演员杰克出生。 如果让一位母亲选择只能养一个孩子,她是会选本,还是杰克?再加点条件,非亲生的本与亲生的杰克,二选一会把谁留下来?您觉得呢?” 厄尔森律师的脸色更黑了,这个问题过于险恶。他无法选择,却知道可能还要再附加一个条件。 如果那家人没有男性继承人,却有一块限定继承的土地,必须需要有儿子才能继承祖传土地呢? 假设那位母亲选了本,而抛弃了杰克。 多年后,却又以高龄产妇的年纪生下了小儿子。小儿子身体健康长大成人,与母亲流着一样的血。 此时,那位母亲无意中撞见了被抛弃的杰克,她又会做点什么? “我并不希望那是真相,那太残酷了。” 半晌后,厄尔森律师开口问到,“您还有其他证据吗?如果她真的那样残忍,您凭什么认为嫌犯会认罪?” “显而易见,人都有弱点,嫌犯早就给了我们提示。” 玛格丽特缓缓勾起浅淡的微笑,“别忘了她迷信,非常迷信。” 夕阳西下,云蒸霞蔚。 厄尔森律师看着临窗而坐的明顿先生,仿佛将这人镀上一层霞光。犹如让人看到天使临世,是为破除恶魔的恶毒诡计。 爱情的果实并未滋长多久,并没有奇迹发生,康森便病情加重,在曼卡丝开始爱上他的时候,永远的长眠了。 故事的最后,曼卡丝带着她的孩子乘船回到伦敦,她们踏上返程的船,漂浮在蔚蓝的英吉利海峡上。’ 故事写到这里,曼卡丝算是完成了彻底的精神成长,她变得无坚不摧,与自己化解了隔阂。 写完这个大纲,起初玛格丽特是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就好像有神明在引导她去这样写一样,完全莫名其妙,又紧紧的牵动着她的心,变得不像一个富有结构性的戏剧小说,而像是某种关于人性哲学探讨了,这还能受到欢迎吗?她很不确定。 抓了抓脑袋,玛格丽特有点疲惫的走出书房,看见波茨太太在摆下午茶的点心塔,才明白过来,现在已经是下午的三四点了。 “小姐,裁缝店送礼服的人到了。” 在玛格丽特开始吃着三文治时,波茨太太推门进来,对她说道。 第 93 章 九十三,一更 玛格丽塔并没有让人等太久,她啃完一块三文治,便擦了擦手,从起居室走出去,顿时就看见了堆在客厅地毯上五六只皮箱,以及旁边的两个裁缝助手。 她做了一季的衣服,大概林林总总的八九套,绸的纱的款式不一,能满足各种场景穿着。 那两位助手都是女人,一个年龄大点,一个年龄小点,在玛格丽特面前打开箱子,清点了数量,便一件件的帮她试穿,然后挂进衣帽间。 衣帽间里面,隔着半边更衣室,玛格丽特选了一件浅绿绸裙等着舞会上穿,叫她们先帮忙试这件。 那个年龄大一点的女助手十分健谈,一边帮玛格丽特穿衬裙,整理着胸衣,一边告诉她店里又来了什么好看的布料。 玛格丽特听了,便让她过几天带着布料上门来给她看。 伦敦白厅,下午五点半。 有人下班时间不回家,反而逆流走向办公楼,多半是有要务在身。 在厄尔森律师的带路下,玛格丽特找上了死者的三位同事,询问奥利弗死前在上班时的状态。 “哎……” 同事A唏嘘摇头,“奥利弗,谁能想到他会被车夫所杀,我们一直觉得他一定会平安到老的。” 为什么?用以后的流行词来概括,被害人奥利弗活得比较宅。 他的活动地点基本在固定范围内。家、白厅办公楼、办公楼对街的咖啡厅以及住处附近的土耳其浴室。 “周六下午,下班会早些。奥利弗会选择在晚饭后去家附近的土耳其浴室泡个澡。除此之外,他几乎不参加其余社交活动。” 同事B:“像是酒吧、赌场、音乐厅等等,总之他对那些事没有多少兴趣。共事五年了,据我所知除去公务必须出席的活动,奥利弗一年到头最多也就出门玩五六次,请把圣诞、复活节计算在内。” 同事A还补充:“哦!是的,奥利弗不是懒得和我们一起出去,即便是他的家人来了,也都是一样。” 这里提到奥利弗的双亲与幼弟住在伦敦远郊,距离奥利弗在市内的住所大概两个小时车程。 距离不远不近,而老奥利弗夫妇每半个月左右会在周末前来伦敦参与娱乐活动,比如听音乐会,比如观看各类演出。 玛格丽特根据已知的资料,奥利弗家庭的亲属关系不算复杂。 简单概括:双亲健在,五十多岁;有三位年纪相差不大的姐姐五六年前陆续结婚了,与丈夫生活在其它郡。 不过,他的弟弟年纪偏小,只有十二岁。老奥利弗夫妇的感情应该尚佳,不然以当年老奥利弗夫人四十岁的年纪,怎么又会怀孕生下小儿子。 如今医学技术尚不发达,哪怕快进一两百年,四十岁已经在高龄产妇的年龄范围之内。其危险性不言而喻。 不过,凡事无绝对。 因为现在的英国有关堕胎合法与否的问题,更多是偏向于不能主动流产。 想要以正规方式堕胎,其条件限制无疑很严苛,也就难以保证高龄产妇是心甘情愿地生产。 当下,玛格丽特听出了同事ABC与奥利弗的关系算得亲近,起码足以谈论一些家庭私人问题。她追问,“以往,老奥利弗夫妇来伦敦市内会经常与儿子见面吗?” “当然,奥利弗一家人的关系不错。” 同事C说:“虽然奥利弗不喜欢出门,可每个月他们都会在家里聚餐,还好心情地每次变化菜单。我还记得奥利弗上个月说过尝试新的汤品之类。” “是意大利浓汤,最近流行的蔬菜大杂烩汤。” 同事A还记得,因为奥利弗提到那是一次失败的尝试。“可惜,老奥利弗夫人不太喜欢蚕豆的味道,奥利弗还说要改一改蔬菜配料单。” 玛格丽特将此一一记下,她又将话题转移到办公室上。“那么奥利弗在工作时与谁闹过矛盾吗?” 三位同事都摇头。 同事C说得肯定,“没有,从没见过奥利弗和谁发火。我们的工作与财政数据有关,上帝保佑,那些数字有时候真够令人头大。 虽然奥利弗不喜社交,也一贯沉默少语,但并不意味着他难以相处。恰恰相反,大家都觉得寡言是可靠的代名词。这点,两位多走几处也会得到相同的答案。” 少言寡语,此次同来调查的厄尔森律师也是如此。 不少人看来律师应该是能言善道,但谁规定出色的律师必须是喜欢热闹常年混迹各大社交场。 “可以谈一谈奥利弗近期的工作内容吗?” 玛格丽特必须考虑,如果不是日常生活带来给奥利弗死亡阴影,那又是否与他涉足了危险事宜有关。“他是否有涉及某种会威胁生命的机密?” 这要怎么说呢? 依照同僚ABC三人的自我判断,他们的工作内容很普通。彼此之间大致了解平时都做些什么,奥利弗经手的事绝对称不上要命。 “只能说我对到手的薪资挺满意。” 同事B委婉表达,“不多不少,和工作内容相符合,不存在过分压榨脑力的任务。” 玛格丽特没有错漏三人的表情。 起码从表面上来看,奥利弗的同事们都过得挺平淡,并没有参与到惊险刺激的工作中。 随后再追问了一些问题,可以总结初步调查所得。 死者奥利弗做着朝九晚五的工作,白天的工作内容并不涉密。 他的生活方式简单、没有复杂的人际关系、几乎不涉足高危区域。并且不曾与谁有显著矛盾,更不是主动招惹是非的性格。 也不存在为人所知的感情纠葛。 与家人关系和睦,截止目前尚未谁发现奥利弗与人有恋爱关系。二十七岁,他仍旧喜欢一个人读书独处。 这样一位政府小职员的死亡,看起来与情杀、仇杀无关。一切似乎正如苏格兰场的侦查结论,是死于运气不好地被劫财。 死因简单——杀人疑犯,被收押后意外死亡的疑犯彼得,那位马车夫是因为欠了一笔赌债而恶向胆边生杀了他的乘客。 玛格丽特没有能在白厅获得更多线索。 和厄尔森律师商议了一下,这就随便吃点什么,刚好今天没有降雨的趋势,趁着方便行路等会就去奥利弗的住所一趟。 案发已有十天。 奥利弗住在远郊的家人已经来到市内,老奥利弗夫妇在儿子的住所边租借了旅店,正在收拾整理儿子的遗物。 厄尔森律师尚未接触死者家属,但今天上午接受委托后,稍稍调查了与奥利弗相关的遗产继承情况。 当下,他总算说了会面以来最长的一番话:“死者生前没有留下遗嘱,初步估计他的遗产数额,除去像是衣物、书籍等物品外,现金有三千英镑。另外,奥利弗家有一片祖传的土地属于限定继承。现在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就成了奥利弗的幼弟。” 英国的某些土地属于限定继承制度。 几乎是传男不传女,因为继承人有服兵役的义务,发生战争需要他上战场。 说是几乎,因为总有例外存在,比如瞒天过海地钻法律的空子。 “等一下,三千英镑的现金?” 玛格丽特拿到的资料里并未包括死者的具体遗产清单,“奥利弗的年收入是一百三十英镑,他在伦敦市内的住处是租房,大学毕业后的五年能有三千英镑,他的副业是?” 厄尔森律师简单概括,“炒股。” 玛格丽特追问,“是经理人按照奥利弗的意思选择股票,而且由奥利弗决定买进卖出的时间吗?” 厄尔森点头。 玛格丽特暗忖,这样说来奥利弗对金融市场有一套自我认知。“是不是几乎没有亏损?” 厄尔森再点头。 炒股,有输有赢是常态。 以奥利弗能够投入的本金能做到几乎没有亏损,最后还赚了三千英镑,这确实是不一般的本领。 玛格丽特想到猜测中的幕后案件调查委托人。 奥利弗有特别的本领不奇怪,那才会让乔治教授代替人出面深入追查这次的死亡案件。 但,有一点奇怪的地方。 玛格丽特疑惑,“厄尔森律师,你说奥利弗留下的遗产是现金。他把所有股票都变现,从股市里退出来了?” “是的,从一个月前开始的。” 厄尔森指出,“在疑犯彼得家中发现的支票,是奥利弗被害当天下午从金融城兑换出来。” 苏格兰场的查案速度不快,今天才找上了奥利弗的经理人,顺带去了银行弄清被劫支票背后的故事。 玛格丽特听到此处,停下脚步。 比起她刚从乔治教授手中接下委托不满两小时,更早接受委托的厄尔森显然掌握了更多的情报。 玛格丽特勾起一抹足以堪称和善的微笑,“厄尔森先生,如果可以的话,您能否把已知的所有情况都说出来? 在去拜访死者双亲之前,我认为有必要了解有最新情况。您知道的,推理是基于证据,而不是基于幻想。” 因此,请抓紧时间! 别像是挤牙膏一样讲话,请把寡言少语的习惯放一放。 “好的。” 厄尔森律师略显不自然地点头。请别怪他,他只是不太习惯在陌生人面前长篇大论。“没别的了。我上午接下委托,没来得及去查更多事。” 厄尔森律师认真回想,的确没有了。 随即又补充到,“还有就是我与杰基尔医生联系过了,明天上午可以去医学院看尸体。死者奥利弗与疑犯彼得的尸体都完成了全面解剖。” “赞美您的预约安排。尸检结论,确实是不容忽视的破案线索。” 玛格丽特不认为需要两个人一同去看尸体。 “如果您没有异议,我觉得分头行事效率更高。有关疑犯彼得,给到我们手上的资料少到可怜。明天能否请您去金棕榈赌场,问清彼得究竟是什么时候染上赌瘾?以及是谁引他入门的?” 厄尔森律师只是寡言,而不是愚蠢。 他立刻领会到了背后的意思,“您怀疑可能是买凶或做局杀人。有人利用了车夫彼得,使得他欠下赌债,最后实施了谋财害命。” “也许吧,不能忽视这种可能性。” 玛格丽特给出了怀疑的原因,“奥利弗周六被杀,彼得四天后被抓,在他家发现了奥利弗的支票。巧合的是,这四天彼得身体不舒服一直卧床休息,更巧合的是他被抓到看守所当晚吃了一顿含有花生的面包就死了。” 多么像是死无对证。 玛格丽特:“厄尔森律师,以您的经验,相信接生活里会出现二连三的巧合吗?” 他不爱打扮,唯一的配饰还是爵士勋章和姓氏戒指,这会儿是一点也插不进嘴,不由暗下决心,待会儿一定要第一个请玛格丽特跳舞。 帕特森大概明白自己对玛格丽特的感觉,他从见她第一面开始,就已经完全把过去糟糕的感情经历全忘了,脑袋里只剩下懊悔,懊悔自己在她面前显得那么笨拙。 哎。 玛格丽特对此一无所知,她还以为爵士就是这么内敛的人,故而也没有硬聊,等到快抵达萨尔孙庄园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马车行驶在林区中宽敞的道路上,仲夏来临,两旁的景色浓郁,翠绿的不仅有树林,还有清澈的河水,就像这里根本不是伦敦一样干净。 第 94 章 九十四,二更 玛格丽特在威廉姆的口中得知了萨尔孙大人的种种事迹,等他说完萨尔孙大人的种种花边新闻,伸手朝窗外指了指。 “你瞧,绕过这花园,我们就到了。” 玛格丽特顺着他的手指望出去,看见了建筑物后方一片整洁静谧,英格兰氛围纯正的英式花园, 喷泉哗啦啦的淌水,周围栽种的花草全都盛放了,白色铃兰,紫色的大飞燕草,虞美人,洋牡丹,大花萱草,郁金香。 它们堆簇在一起,在暗淡的夕阳余烬之下就像油画般美丽。 还有连成片,似乎没有尽头的月季花拱廊,围绕在建筑物的一侧,与清澈的河流相望,将整座宅子都衬托的像只小花篮。 夜间,七点。 今天伦敦没有下雨。 玛格丽特与厄尔森律师抵达旅店,老奥利弗夫妇刚刚吃好晚饭,只见女佣收拾餐盘从屋里走出来。 中年丧子的夫妇两人应是胃口不佳。 晚餐的食物没有清盘,其中有一碗蔬菜浓汤几乎没有动过。 玛格丽特与女佣擦肩而过,扫了一眼汤碗,蔬菜大杂烩包括了蚕豆。 一个半小时前,奥利弗的同事A就提过,蚕豆的味道并不合老奥利弗夫人的口味。 “两位,是乔治教授请来继续调查的?” 老奥利弗先生没有想到会有访客,而听说来因后并没有拒绝配合查案,但不便在旅店内谈话。他拿起一串钥匙,“还请随我一起去本的住所,想来你们也需要观察一下情况。” 本,死者本·奥利弗的名字。 老奥利弗叫出儿子的名字,难掩着沉重伤痛。 老奥利弗夫人的状态更不好,勉强吃了点晚餐并没有精力和来访者说话。说了几句失礼抱歉的话,则被家仆扶到了内室。 这也是老奥利弗提议去别处交谈的原因。 等三人出了旅店,老奥利弗才开口提及详情。 “实不相瞒,我原本也有打算请人继续调查的意愿,杀人嫌犯彼得死得太快了,都没交代清楚具体作案过程。 但两位应该发现我的妻子珍妮因此事备受打击,哎,但她执意要来市内一起收拾本的遗物。我也不能阻拦,这种事不会有第二次。非常感谢两位的到来,让我免去了再去寻找靠谱的侦探。” “请节哀。” 厄尔森律师不擅于安慰人,只能快速进入调查正题,“您是奥利弗的父亲,有没有听说过他与谁结仇?” 老奥利弗不停摇头,“从没有过。我了解本,他从来没有卷入过纷争中。” “那么您呢?您与谁有过矛盾吗?” 玛格丽特不相信巧合,至少在全面排查前不能将奥利弗之死视为冲动性被劫财。 她的问题对于失去儿子的父亲显得有些冷酷,“您能确定您的妻子、以及奥利弗的兄弟姐妹都没有引来死神?” “当然没有!” 老奥利弗拔高了声音,压抑着被质疑的怒意。“我的妻子、孩子们都很善良,我们从不与人结怨,怎么可能招致报复,更不可能因此让本被杀害!” 玛格丽特无视了老奥利弗的怒气,语气冷静,“那就请仔细回想这些年你们都与哪些人有过接触。尽可能全部说出来,请不要自行判断那些人是善或恶。” 老奥利弗板着一张脸回忆,一直以来的生活都很简单。如同英国的其他乡绅,家中主要收入来源是祖辈传下来的土地。 “大概二十六年前,我还会出海做些生意,买卖豆类作物。不过,本出生之后,我留在小镇做起治安官,能有更多时间陪伴家人。” 本·奥利弗出生时,他的父亲并没能赶回家。 老奥利弗因为海上风暴不得不延迟返航,回到家就发现妻子身体虚弱,后怕地得知这一次珍妮遭遇难产。 幸亏上帝保佑,最后母子都好好活了下来。 这里也就必须提一句,老奥利弗本来没想再要第五个孩子,但珍妮在四十岁时意外怀孕了。 哪怕英国对于合法堕胎的条件严苛,但也总有掩人耳目成功的办法。偏偏医生给出了诊断,对于珍妮如果选择人工流产危险更大。 “上帝保佑,小托尼平安降生了,珍妮没有再遭遇难产。” 老奥利弗因此更加坚信要与人为善,而且也投身到慈善事业中,相信这会为家族带来幸运。 五年前,三个女儿先后出嫁,本·奥利弗大学毕业留在伦敦做公务员。 老奥利弗彻底退休,他和妻子珍妮,带着小儿子托尼住在伦敦远郊过着悠闲的生活。每个月来市内一两次,听音乐剧或观看展览。 玛格丽特听完描述,从已知情况来看,奥利弗一家人都过得很和乐。“我需要一份详细清单,你们参加了哪一些娱乐活动。” 之后需要比对老奥利弗夫妇、死者本·奥利弗与疑犯彼得的有无交集。 苏格兰场已经给出了彼得的活动轨迹,那位专职马车夫有固定驾驶线路。 大多时间等候在土耳其浴室附近,是为浴室的顾客赶车。他的车夫同事们表示,彼得几乎不会去跑其他线路。 “好吧,我会认真回忆,明天上午给你们清单。” 老奥利弗说着蹙了蹙眉,显然他并不认为自己与家人招惹过任何是非。 说话间,三人走到了隔壁街。 奥利弗身前独居,他租了一套一室一厅的住所,没有与人合租。 苏格兰场已经来侦查过,不见门窗有入侵破坏痕迹,室内摆设整齐而不凌乱,应该没有遭贼。 当下,玛格丽特一行三人入内。 “这里的东西,我都没大幅度移动。” 老奥利弗原本就想请侦探,所以在抵达伦敦市内后第一时间没有直接收纳儿子的遗物。 现在也便于查看。 屋内没有藏贵重物品,可以看出奥利弗对烟、酒、茶之类都不感兴趣。 除去日常物品,论数量最多是书籍与报刊。其中以三种类目为主,数学类、金融时政类,以及有关美国的各种研究。 玛格丽特又翻箱倒柜了一番,确定房间里没有暗格。 那些奥利弗留下的笔记,一部分是生活相关,比如家庭聚餐要准备什么菜谱;另一部分就是研究草稿,比如计算公式之类。 不像是有见不得光的秘密存在。 第一夜的调查到此为止。 有关死者奥利弗,他似乎与大多生活在伦敦的普通人一样,过着不与人为恶的平淡生活。 周三,太阳照常升起。 继续查案。 先是从老奥利弗处取来一张清单,上面写着一家人分别都去过哪些地方。 随后,玛格丽特与厄尔森律师分头行动。 一人去伦敦大学医学院看尸检报告,另一个去金棕榈赌场查明疑犯彼得的赌瘾与欠债经历。 “上帝啊,看看是谁来了。上午好,明顿先生!” 停尸间门开,华生没想到会见到老熟人,“原来是您在调查里面两人的命案。” 玛格丽特略有意外,“有些日子没见,华生先生没想到你入学一个月就参与了尸检。” “哦,是的,这是我的幸运遇上了杰基尔医生。” 华生简单说起经过,杰基尔医生负责大一医学生的某门课程,而表示有兴趣的学生可以参加他的研究项目。“有好几个项目,其中以尸检最冷门却不限制学生的年级,所以我就报名了。” 如今,对于人体解剖的认知已经从恶魔的手段变成侦办案件时的手段之一。但在刑侦系统尚未完善之际,没有专职法医,多是医生或医学从业者兼职尸检。 和死人打交道,本就是小众选择,也不怪愿意报名打下手的学生非常少。 停尸间与解剖室仅一门之隔。 “医院临时叫走了杰基尔医生,我正好上午没课,就来交接尸检报告了。” 华生说着指向室内,“还需要再看一看两位死者吗?” “有劳了。” 玛格丽特看着隔门被推开,其中有两张平行的停尸台。假设奥利弗与彼得还活着,恐怕会让人怀疑究竟是谁会杀了谁。 有此一问,是因为奥利弗的身形明显比彼得高大。 一个二十七岁的高大办公室职员,另一个是四十二岁的瘦矮赶车夫。 不怪苏格兰场得出一个结论,彼得之所以能够杀人抢劫,就是奥利弗不曾设防。 由于奥利弗每周固定去土耳其浴室,彼得又是专职跑浴室一条线,毫无疑问双方相互认识。说不准两人的关系有多亲近,但起码相安无事地做了三年乘客与车夫。 “全面尸检的结果,与之前没有出入。” 华生递出了文件,“奥利弗身体健康,没有其他疾病,致命伤就是心口中刀。一共三刀,正面刺入,他应该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害,身上没有反抗伤。” 这与苏格兰场对死亡现场的勘察吻合。 奥利弗的被杀地点是住处十米远的死巷巷口。案发时间在夜间九点左右,附近邻居听到过马车声,但没有听到尖叫或求助声。 第二天早七点,行人闻到血腥味才报了案。 现场尸体上盖了一堆废弃垃圾,尸体所在的死巷正是生活垃圾倾倒地点之一。 华生又说起了疑犯彼得,“这位就不一样了,身上的伤病不少。原本他的心脏和肺就有些慢性疾病,而看守所的花生面包晚饭直接让他窒息身亡。” 玛格丽特接过报告,其上指出了好几处骨伤,以及长年慢性的内脏伤病。“据悉,案发后四天到被抓前,彼得一直都是卧床养病。依照杰基尔医生的检查结果,当时彼得是得了肺部疾病。没有其他的吗?体内有毒物之类的?” 华生摇头,“没有毒物。杰基尔医生做了好几组毒理比对,都没有发现异常情况。” 玛格丽特又看向一侧证物台,上面有一把刀具,正与奥利弗的致命伤口吻合。刀尖没有血迹,看起来挺干净。 “这就是那在彼得家附近找到的那把刀。” 华生提到,“杰基尔医生给它做了指纹检测,哦,那种不怎么为人所知的检测手段。上面有两枚指纹。苏格兰场查案都戴手套,而警察们没有直接拿手碰过刀柄,但奇怪的是两枚指纹与嫌犯彼得并不吻合。” 1869年,西方学术界对于指纹的独特性尚未有详细认知,它并没有被用在刑侦鉴定中。 但,这种指纹鉴定技术古已有之。 东方大陆时至宋朝已经形成一套体系,十三世纪著名司法鉴定论著《洗冤录集》的问世是一个顶峰,其中就有相关记录。每个人的指纹都是独特的,几乎不存在两个人有相同的指纹。 玛格丽特读了不少当下的医学期刊,了解如今的医学理论混杂,欧洲尚且没几个人重视指纹。该夸奖不愧是能认识到花生导致过敏性死亡的杰基尔医生,他提前一步运用了指纹鉴定。 想到这里,玛格丽特随口一问,“杰基尔医生最擅长哪个方向的治疗? ” “哦,这有点难说。” 华生想了想,“他似乎是什么都懂,就我看来,应该是比较喜欢研究各类疑难杂症。像是今天,杰基尔医生就去治疗由一碗蚕豆汤引发的古怪昏迷病,病人是一位马戏团演员。” “如此说来,最近因为豆类引发的严重病症可不少。先有花生,后有蚕豆。” 玛格丽特想到了老奥利弗太太,那位不喜欢蚕豆的味道,是一口都不碰。说起马戏团,根据行程清单,一个半月前,老奥利弗太太去看过「潘多拉马戏团」的演出。 玛格丽特像是想到了什么问,“那位昏迷的演员,是来自「潘多拉马戏团」吗?” 华生傻眼了,“Well,Well,伦敦今天起码有三四十家马戏团在进行演出。您怎么就一猜一个准了?该不会又是什么显而易见的推论吧?” 卡昂莫名感觉到背后有股阴恻恻的目光,他回头看去,又什么都没看见。 回过头来,又与玛格丽特继续谈合作。 “如果《万花筒》的续订量能超过五万册,我希望你还能继续为这个刊物提供一些短篇作品。” 现在整个万花筒故事册子里最受欢迎,被提及最多的故事,就是粉眼。 “那价格呢?如今可是今非昔比了。”玛格丽特吃了一只葡萄酒焗的青口贝。 第 95 章 九十五,一更 卡昂并没有否认这一点,他依旧抱着小书本,一边看一边用晚宴,一副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样子。 就连讨价还价的时候,还不忘记翻页。 “分成怎么样?再签二十周的合同,如果这二十周内续订量超过五万册,不仅给保底,超过的部分,我将百分之十的销售额给你,如果没有超过,每篇八镑。” 卡昂想了想,说完又继续翻书,等待玛格丽特思考。 他其实根本不在乎出版社的销量如何,无论怎么样也耽误不了他拿年金,但扬格先生看着《万花筒》这新刊物的势头还可以,要求卡昂将玛格丽特长期签下来。 玛格丽特的上一份合同,关于粉眼的十篇稿已经全部送去了出版社,从三月发布到了五月中旬,刚刚好完结。 “科林太太,虽然茉莉贝尔是爵士的女儿,我是乡绅的女儿,我是格兰迪庄园的继承人,我为什么会嫉妒她?” 这话一出,科林太太倒说不出来。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和短处,我嫉妒茉莉贝尔什么?”嫉妒茉莉贝尔挤兑茱莉亚和安妮。 “你嫉妒茉莉贝尔她有个漂亮会交际的母亲。” “可是茉莉贝尔没有父亲,我有父亲。”逻辑上完全说不通。 嫉妒茉莉贝尔的父亲没了。 科林太太完全是以己度人了,她当初听说史密斯先生娶了史密斯太太,可是生气的不行,把家里的花瓶,鱼缸都砸碎了。 “科林太太,你为什么会这样想?难道你也有类似的经历?”玛格丽特心想,科林太太是真的打算给自己难堪。 “难道,你觉得我可怜,要给我出嫁妆?”玛格丽特追问,你又不给钱,在乱壁壁什么? 后来看到史密斯太太总是在抱怨,与自己的丈夫貌合神离,就连自己的婆婆史密斯老太太都不站在她这边。 科林太太自从嫁给科林医生,生活还算不错,除了每天都要出诊,不能经常陪着她。 科林医生还雇了马车夫和厨娘,科林太太的生活也算是一点点的好起来。 可玛格丽特完全不怎么想,她完全不嫉妒茉莉贝尔。 她才慢慢的释怀。 见玛格丽特反驳,其他人也跟着反驳。 “科林太太,我认为是你想太多了。”也有乡绅太太不同意科林的看法。 “是啊,我认为她们两个都是年轻的时候姑娘没有什么嫉妒的,她们都年轻貌美。” “她们两个年轻的淑女,一个失去父亲,一个失去母亲,为什么要把她们两个当成是对立面?这是非常不礼貌的。” “你要是真的同情茉莉小姐,你就给她嫁妆,你认识玛格丽特扬小姐嫉妒茉莉小姐,也给她一份丰厚的嫁妆,她就不会嫉妒了。 玛格丽特点了点,这完全是她心中所想。 玛格丽特内心喜极而泣,看来这小村庄还是有好人啊! “哦!抱歉,玛格丽特扬小姐,是我想太多了。” 就有人提议干脆出去出去打猎,用猎物当晚餐。 玛格丽特在二十一世纪是上班族,她一开始应聘得并不是信息技术部门,她是因为信息技术部门缺人,被调了过去,那知道直接留在了信息技术部门。 玛格丽特也成为了半个信息技术部人员。她从来都没有打猎过, 绅士那边也围在一起聊天,话题无非就是打猎,烟酒。 “你怎么做到把身上的我比烟味去掉?”一位绅士问索伦。 “很简单。”索伦正襟危坐,面向众人,宴会上的其他的都围了过来,想要倾听索伦的见解。 “不抽烟。”索伦接着补充;“不抽烟,就没有烟味了。” “好真实,好有哲学的答案!”玛格丽特不得不感慨。 “那你古堡里的烟枪和雪茄!”“其实有不少人买通宫廷御医给自己政敌下毒,买通不了御医,就买通药剂师。通常都不会想到药剂师下毒,但是芙兰公国的前任埃森亲王就是药品被动了手脚,给他配药的药剂师突然亡故,只能草草结案。”索伦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 “药剂师怎么也变成了高危职业了?”玛格丽特看过不少的宫廷剧,一般妃子治不好,御医就被皇帝威胁满门抄斩。怎么药剂师也开始要背锅,玛格丽特开始怀疑自己的父亲理查德是不是怕被背锅,才不当药剂师,放弃了祖传的行业。 “你现在还想着科林太太说的那些话吗?” “我现在想的是老埃森亲王到底中的是什么毒?” “你觉得大家的话题都围绕着露西史密斯和茉莉贝尔?” “她们才是奥斯特村庄话题里的女主角,我充其量只是个过客,就像话剧里演的那些没有几句话的女配角。”玛格丽特还觉得这是好事,自己不是奥斯特话题的中心,一举一动就不会受到过多的关注。 索伦沉思了一会,想了想最近他看到的那些歌舞剧,玛格丽特就是像里面伴舞的女配角,女配角虽然很漂亮,舞蹈也很出彩,大家都把目光放在了主角身上。 “你就不会了,你一出场都把大家的目光吸引住了。”玛格丽特叹了口气,索伦实在是太漂亮,是难得美少年,就算在以美少年美少女出名的芙兰公国,也找不到有几个比他更加漂亮的美少年。 “是吗?”索伦不解,他习惯了别人对行注目礼,不过都是因为他的身份。他从来都没有想过是也有部分人是因为他的容貌,才会多看他几眼。 “一餐的话,两块牛排,一碗土豆泥,两块面包片加黄油,还有巧克力,半只烤乳鸽,两盘烤香肠片,还有肉汤,会再加上一盘烤火腿,吃完之后,吃葡萄,苹果,橘子,再吃饼干,如果还饿的话,再吃意大利烩面。” “伊丽莎白王妃是你的母亲,那她现在要离婚,你现在才知道吗?” “我知道的比你们早,就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下定决心离。” “伊丽莎白王妃离婚,没有跟你说?”玛格丽特赶紧索伦跟伊丽莎白王妃虽然是母子,但给她的感觉,两个人不是很熟。 “她没有跟我说,其他人告诉我的。”索伦从来都不问伊丽莎白王妃婚恋状况。 “埃森王妃伊丽莎白是你的母亲,那埃森亲王安德烈菲利普?”玛格丽特意识到索伦从来都不称呼安德烈为父亲,对埃森亲王安德烈非常陌生冷淡。 “那只是用来摆设的。”索伦淡淡的回答。 用来摆设,用来摆设?玛格丽特在拉德古堡看到满满一墙的烟斗,烟枪,各类型的雪茄,玛格丽特还以为索伦是个老烟枪。 索伦所作所为跟他盛世美颜不相符,玛格丽特还以为索伦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寂寞空虚冷,会突然抽一根雪茄。 万万没有想到,索伦没有贵族的爱抽烟的坏习惯,就连安东尼先生也爱抽烟。 玛格丽特也赶紧跟了出去,她非常赞同。 玛格丽特打算找借口,自己回去了。 “你真的有回去吗?”有人问玛格丽特。 “是的。” “可是你没有马车?” 玛格丽特心想,我没有马车,难道我没有腿吗? “我刚好也要回去。”索伦站起来身来,“我可以让马车夫也送玛格丽特回去。” “我们好像不顺路吧!”玛格丽特来科林医生家的方向跟索伦回家方向不一致。 “没关系,先送你回去。” 科林太太不喜欢史密斯一家,也不代表喜欢玛格丽特。 索伦也不喜欢这种氛围,他很少参加村里的聚会。除非是重要宴会,结婚或者葬礼才会出席,像科林医生这种本地唯一的乡村医生过生日,他偶尔会参加。 玛格丽特上了索伦的马车,两个人面面相觑。 “你当时一定很难堪吧!”索伦首先开口。 “是的。”说自己不难堪,玛格丽特都骗不过自己,“早知道不来了。” 索伦也点了点头。 “其实像这种宴会可以少参加,参加多了,会影响心情。”索伦不喜欢参加聚会。 “我父亲让我参加的,他生怕我嫁不出去一样,说是参加舞会能认识更多的绅士,可是参加那么多场舞会了,绅士都没有几个。” “实在不行,就去湖边绘画,散步,总比参加这样的聚会好。”索伦是因为有事要拜访科林医生,碰巧是科林医生的生日,他才去的。 “你今天怎么突然也想要回去了,你都不多跟科林医生聊几句。” “这种宴会氛围我不是很喜欢,我本来还想继续向科林医生询问药品的事,但我看到他喝了好几杯啤酒,估计现在还不省人事。” “是在暗道里找到的那些药品吗?” “对。” “为什么?” “我很担心。”索伦在马车里,把脑子摘了下来,露出金色的头发,他湛蓝的眼眸眨一下了。“我担心那些物品有毒。” “有毒?” 欢腾的人群正跟随方阵的节奏来回挪动,她与索伦的距离跟随人群的节奏分开又靠近。 “你想问什么。” 索伦又沉默了,他握着玛格丽特的手指微微紧缩,又松开,转身与身旁的人交换了位置,等到下一个节拍再换回来。 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自己要问什么,或者先问哪一个。 周围的环境金碧辉煌,人影幢幢,如同迷宫一样恍惚着记忆,伴随着大差不差的舞曲,欢快的脚步声让他愈发感觉到沉重。 玛格丽特的身段是这样的优美,一点没有变化,她的脸,脖颈,手臂,她的脸,美丽的令他看不到任何风景,索伦微微垂眼,无法想象她差点就这幅样子跟别人去花园里散步,但凡长了眼睛的人肯定都会爱上她,他这么想着,感觉危机四伏,于是蹙起眉头。 … 第 96 章 九十六,二更 直到玛格丽特不小心与身边的人擦了一下,额头撞在索伦背上。 他转过身,扶了扶她,又继续跳舞,并说道: “我不想问过去的事情,那些事情,我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很感谢你,愿意那么做。” 过去的事情,他已经完全明了,能够理解,不需要她再为此解释或回答什么,他也已经完全解决好了。 就像她故事里写的一样,他现在很自由,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没有人再能用任何手段控制他。 玛格丽特闻言,错愕了一会儿,放下一点点心,只要他不为那件事怪她就好,不然她说不清自己的动机是什么,也无法为自己的刻意隐瞒辩驳。 下午三点半,日头渐渐偏西。 阳光洒落在古老的橡树上,叶子被镀上深深浅浅的橘黄色。 乔治教授家的后花园不仅有尽染秋意的古树,还有一簇簇盛开的大丽菊、木芙蓉、月见草等等。 玛格丽特应邀赏花之约而来。 她闻着花香,喝着下午茶,好不惬意。但邀请她来做客的此地主人似乎无心风景。 乔治教授沉默地喝着下午茶,除了迎接人进门就坐时的简单问候,他的目光就一直徘徊在咖啡杯上。 不言而喻,这是有心事。根本没有心情去欣赏自然之景,而证明了邀请函上的一同赏花只是托词。 “乔治教授,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玛格丽特率先打破沉默,虽然她不介意多瞧一会风景,但也要看是身处何地。 “哦!明顿先生,你总能懂得我的苦恼。” 乔治教授终于不再低垂视线,深吸一口气说到,“我由衷赞美你有一双敏锐的眼睛,能够发现一些潜藏秘密,比如地下金库的危机。如今有一桩事令我疑惑,请原谅我的莽撞,而我希望获得你的帮助。” 玛格丽特早就猜到了,不似平常做派的下午茶邀请定有所求。“还请直言不讳。如果在我能力范围之内,乔治教授,我乐意为您效劳。” 这话说得毫不勉强。8月25日,早上七点半。 伦敦西区,达西家。餐厅里兄妹两人放下刀叉,这是刚刚吃完了早餐。 今天起得比往日早了一些,趁着天色放晴,准备尽早从伦敦出发回德比郡。 社交季结束了。比起薄雾难散的伦敦,德比郡庄园里成片的花海与碧蓝天空,显然更加适宜居住。更不提伦敦的人流混杂,在这里不是谁都能活得悠闲自得。 “叽叽,喳——” 落地窗外,三只肚子胖乎乎的知更鸟停在了枝头,开始相互梳起了毛。 乔治安娜瞧着毛绒绒的小鸟们叽叽喳喳,眉眼弯弯笑了起来。 「知更鸟在那里跳跃,明亮的眼睛,棕色的胸脯,日出、日落时听得见他清脆的歌声」①,这样的早晨令人感觉美好。 “哥哥,我觉得今天会有好运。” 乔治安娜轻声说着,“你瞧,上帝之鸟叫得多欢乐。” 达西刚刚想点头赞同妹妹,却见管家来了。 “抱歉,打扰一下。” 管家说到,“有两位访客上门,是明顿先生与华生先生。他们有非常紧急的事情希望能见一见达西先生,据说与伦敦金融城的银行业务有关。” 乔治安娜当即瞪大眼睛。 这样灵验的吗?说好运,好运就来了。 “请那两位去书房,我很快就到。” 达西一边对管家说着,一边将妹妹的表情收入眼底。很好,对于意外访客,他们兄妹两人的反应不是能说是一模一样,简直就是毫不相同。 这种不预约时间,还赶在大早上突然造访的急事,八成不会是好事。 达西:所谓眼不见心不烦。 为什么没有提早一天离开伦敦,只要提前一天就好! 达西用餐巾轻拭嘴角,站了起来。“我离开一会。也许今天会迟一些才能出发,你不如自行安排这一段时间。” “好的。哥哥。” 乔治安娜乖巧地点头,而看着哥哥离开,她也不免升起一丝隐秘的好奇。 所谓银行业务相关的急事,难道是某一只银行股票将要大涨或大跌了,分分钟会涉及千百万英镑上下的大生意? 在一起共事五个多月,研究室的氛围非常融洽。 大家在研究结论上有不同见解,但是都仅限于学术上的分析争论,而没有除此之外的勾心斗角。 人以类聚,物以群分。 玛格丽特再次感谢达西,不论他最初是否怀揣试探目的将自己介绍到大英博物馆C研究室,但那里的工作时间灵活,而氛围环境真心不错。 因此,现在玛格丽特愿意主动问一问乔治教授有什么难处。 乔治教授喝了一大口咖啡,终于吐露了所为何事。 “我想请你调查一起命案。死者本·奥利弗是我曾经教过的学生。毕业后,他留在伦敦政府部门做事,处理一些财政上的琐事。上上个周六,他在夜间回家途中被人杀害了。” 今天,周二。也就是说距离死者身亡已经过去了十天。 以死者是公务员的身份,时隔十天再来找人调查似乎有点晚了。 周日休息无人发现奥利弗出事的话,等到周一他没有去上班,同事怎么可能不稍稍询问一番。当得知公职人员失踪,苏格兰场也不能怠慢无视,所以说要查案早该查了。 那么为什么现在又找外援? 最有可能是调查的进展或结果并不理想。 玛格丽特却另有一问,奥利弗被害,难道他没有家人在伦敦,为什么需要乔治教授来代为请人查案? “上帝!居然是涉及命案。人命何其可贵,乔治教授,还请具体说一说到底怎么了?苏格兰场没有进展吗?” 听听,这是多么善良且关切的语气! 乔治却不由自主地升起一瞬惭愧的情绪。他确实教导过奥利弗,但对方五年前毕业了,而他差点都快忘了那位学生,又岂会关注其生死。 今天的委托,实则是马修想要调查奥利弗死因,但又不方便亲自出面。 “哦,是的,苏格兰场已经抓到凶手了。当夜奥利弗去了土耳其浴场,在回家的路上被车夫彼得杀害了。” 乔治隐去了复杂情绪说到,“案发动机与经过似乎一目了然,奥利弗身上的钱包在彼得家被发现,而作案刀具也被丢弃在彼得家附近。案发后第四天彼得就被苏格兰场迅速逮捕,且羁押在看守所。” 玛格丽特确定有人对彼得是凶手一事产生了怀疑。“然后呢?彼得不认罪,您认为凶手另有其人吗?” 然后? 乔治复述了昨天马修的话,“我们都知道很多被抓的凶手不见棺材不掉泪,有的人在证据面前也是拒不认罪。苏格兰场认为彼得就是那种顽固分子。” 玛格丽特正在想是否要她去探寻彼得的口供真假,则见乔治教授的脸色不太好。 只听乔治说到,“没有机会再让彼得认罪或自辩了。上周三,他被收押的当晚就死了。” “死了?” 玛格丽特终于开始有点兴趣,“怎么死的?难道是收押所内的斗乱事件?” 乔治摇头,“按照尸检结果是急性喉咙水肿,引发了窒息性死亡。我找了一位权威的医生朋友咨询意见,亨利·杰基尔医生给出了推测,彼得可能不适合食用花生,那会要了他的命。好巧不巧,监狱那天的晚餐是含有花生粉的面包。” 花生过敏,轻则面部红肿,重则休克死亡。 玛格丽特记得上辈子的一组调查数据。 在英国每两百人当中有大约一人会对花生敏感,多数都是轻微症状,而从儿童时期就会被发现且伴随终身。① 然而,19世纪对于过敏尚未有清晰认知。如今唯一公认的过敏病症为枯草热,即后来的季节性过敏鼻炎。 至于后来人们熟悉的食物过敏,需要等到20世纪90年代才开始广为人知。② 这个时代能够给出食用花生是致死病因的推测,那位杰基尔医生确实堪称见闻广博且医术高超。 乔治继续说到,“至于奥利弗的亲属,我与他们并不熟悉,暂时还没有取得联络。从资料记载上来看,其父母应该住在伦敦远郊。 明顿先生,如果你愿意接手调查,恐怕需要麻烦你走一趟奥利弗的老家。地址之类的,我已经从他工作部门搞到手了。” “涉及一条人命,哦不,现在已经是两条人命了。我有什么理由拒绝您的请求呢?” 玛格丽特言辞恳切,仿佛真的是一心为了正义真相。“乔治教授,我愿意去调查一番。但您也知道,和苏格兰场打交道也好,或是去奥利弗先生身前工作的政府部门询问也好,他们也许不会搭理一位无名小卒。” 做人要自信啊! 乔治教授忽而语塞。他的好助理倘若去苏格拉场或白厅前一站,谁敢认为此人是无名小卒,就凭这一身衣服的价格也不会做出那种判断。 话是如此,乔治已经想好要找个帮手。 真正的委托人马修对此也没有异议,是找了两人都相识的人,严肃且认真的律师厄特森先生。 “厄特森律师对司法流程很熟悉,也和政府部门打过不少交道。虽然他沉默寡言,但确实是一位好帮手。” 乔治如是说道,“有他在,调查不会遇到流程上的困难。明顿先生,希望你们能合作愉快。当然,我已经和厄特森律师说清楚了,一切以你的判断为主。” 这也是委托人马修的意思。 “多提一句,厄特森律师与杰基尔医生相熟。” 乔治补充道,“对于死者尸检方面的问题,你们尽管可以去伦敦大学医学院询问杰基尔医生。” 很不错,颇有条理地安排。 玛格丽特微笑着点头,这样的有条不紊很像乔治教授的一贯风格,但她依旧怀疑真正的委托人另有其人。 乔治没有再多说什么,事实上他了解得也不多。 除了找杰基尔医生询问疑犯彼得的死因,其他已知调查情况都是马修给的资料。 他说的这些,对她来说实在太清晰。 “这不关你事。” 玛格丽特感觉自己再也受不了了,她脚步飞快的朝外走去,回头呵斥着让他别跟上来。 心里乱的像一团麻绳,绞的让人呼吸不了。 她走出花园,朝热闹的地方走去,侧身钻进人堆里。 第 97 章 九十七,三更 清晨。 大脑像是被扔进抽水马桶的水箱里抽过一样隐隐作痛,玛格丽特在被子里蛄蛹着,然后慢慢的爬起来,她坐在床上,睡眼惺忪地愣神。 今天是礼拜几?对了,昨天跟主编说好了要写稿……得准备准备选材,嗯,还有什么来着? 玛格丽特揉了揉头,准备起身,又猛然瘫倒下去。 靠,她好像跟索伦求婚了。 玛格丽特一点点回忆起了昨天关于那杯香槟之后的事情,她还记得自己在庄园外的丛林里奔跑,一点也不害怕,只顾着往前跑,然后累个半死,找到了索伦,然后她…… 九月下旬,一叶知秋。 玛格丽特完成了有关《伦敦公共交通出行指南》·「地铁篇」的全部编写工作,将文稿呈交给研究室的乔治教授审核。 据悉这套指南会在万圣节前出版上市,如果销量达标还会给一笔额外的稿费奖励。 也许是几百英镑? 玛格丽特没太在意,编写地铁通行指南所带来的收获,早就不在编撰工作本身。 阿贝尔行长为感谢金库保卫战的成功给出了丰厚谢礼金。假设她再破获几起相似案件,轻轻松松就能在伦敦成为有豪宅一族。 不过,金库打劫案可遇而不可求,短期内应该不会上演第二次。 此次未完成式的大劫案引发了一系列震荡。 不仅在伦敦范围内,当消息传到欧洲、东方、美洲等各地,各家银行、古董行、珠宝行等,但凡在地下库房储存了贵价财物的商家都准备加固防盗与安保措施。 不必惋惜,生财有道的办法远不止一条。 盯上劫匪的本意就不是求发财,更多是为了平淡生活增加乐趣。若想求财,自然还有别的途径。 近日,玛格丽特闲来逛一逛金融城,阿贝尔行长贴心安排了助理作为向导。有人指路,即便是丝毫不懂的外行,对于股票、外汇、期货、航运、保险等等各类交易也可以瞧个热闹。 当然,玛格丽特不是外行。同样的宣传单,同样的关注点。 白厅街,英国政府某部门办公室。 午休时间,办公室内其他职员都去餐后散步了,只剩一人临窗独坐。 年轻男人,西装革履。书房内。 达西听完了两人的来意,他非常想问「每天做地铁上下班的人那么多,就你有一双抓到银行金库打劫者的眼睛。M·明顿,你的好奇心如此与众不同,而且还将它付诸实践,你怎么那么行呢!」 达西:请注意,此处绝不是崇拜的语气。 “不论怎么样,大家相识一场。达西先生,我们岂能看你遭受飞来横祸弄丢一笔钱财。” 玛格丽特简明扼要地说完来龙去脉,银行被抢了金库会不会将损失转嫁到用户身上,简直是小孩子都知道回答的。 “也是为了维护更多人不平白受灾,既然发现了问题就要勇于解决它。想来,您这般的绅士会愿意伸出援手,在所剩不多的时间内引荐一位法国AB银行可靠的管理者,告之其不幸的事情将要发生。” 达西的腹诽之言终是没能出口,而且他沉默了十秒也无法做到果断拒绝,因为他的确存了一笔钱在法国AB 银行。 真的不多,也就五百英镑。去年银行开业之日收到邀请函后象征性地开户存款,只当做是支持一下银行业务。 五百英镑换来了什么? 换来了「本世纪·拯救地下金库被劫的超级英雄之一」称号吗? 他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把握,如果今天找不到他,明顿先生以其四个月就能在大英博物馆混得风生水起的本领,一定能成功地下午歇市前坐在法国AB银行行长室里喝下午茶。 找他,就是为了更省时更省力。 问题在于,他乐意被冠上那种奇奇怪怪的称号吗?! 接下来怎么办? 或许,把定时炸弹移交给应该处理它的人,自己两手空空时就能轻松不少。 大约二十四岁,高个子,不胖不瘦,不苟言笑。 面前桌上整齐地放着一大叠处理好的公文文件,那些却都引不起他的注意力。 此刻,正从口袋里取出今天新获得的宣传单。真是一个好消息,小甜甜彩虹糖果屋推出初秋新品了。 扫了眼日历。9月8日,两周后的周六下午不用坐班,那时去买就不错。 索伦想着露出一抹浅淡的笑容。 至于亲爱的弟弟做出的推论式提醒,比如‘我敬爱的哥哥,你的糖分摄入量与你的日常运动量越发成反比。相信用不了几年,你就会荣幸地成为一个减肥困难的胖子。出于健康考虑,真的不控制一下吗?’,那些话听听就好。 减少糖分,这辈子都不可能减少的。 至于运动,很多时候真的是不想动,请暂时遗忘不得不动的情况。 至于人到中年后发福?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就把一直保持俊瘦身材的任务交给今年进入大学的歇洛克,而不是为难他的哥哥。一位入职两年的职场新人更需要甜食带来好心情。 如此愉快地决定了。 办公室外,陆续有脚步响起。 当同事们结束午休回来,谁都不可能看见被索伦妥帖放回口袋的糖果新品宣传单。 一切仿佛严肃如常。 十九世纪的金融市场也没有一百五十多年后复杂,但她不会掉以轻心地自持有前瞻性眼光而无视时空差异。 电报通讯是目前最快的信息传递方式。三年前,欧洲与美洲之间的第一条跨大西洋海底电缆铺设成功,这也加速了国际金融市场的发展。 即便如此,如今的金融交易依旧与高效差了一大截。人们无法想象充斥着交易所大厅挂满电子屏幕的实时动态更新,更不谈通过互联网获得瞬间知晓地球另一侧发生的事。 现在,仅以获知每只股票的价格变化举例,商人们只能通过阅读定期的交易指数纸质报告的方式获得。 人们不得不耐着性子等待交易所的行情员每隔几小时汇总新数据,再一批一批地打印汇编成册。 交易所大厅的吵吵嚷嚷成为常态。信童们急于获得最新指数给雇主送去,而等商人们或经纪人们看到报告,那可能已经两三个小时前的数据。 这绝对脱离了「实时」一词。 时间就是金钱,金融玩家们无一不嫌弃他们获得的金钱不够多,谁不想追求高效。 有需求,就能发现商机。 玛格丽特搜罗了一堆新闻报刊以及资料,确定上辈子在19世纪六十年代出现的股票自动报价机仍无影踪。并不奇怪,两个世界的历史进程有存在小差异,当具体到某一发明就更可能存在时间差。 那不是太过复杂的机器。乍一看有点像是自动版的打字机,体积也是差不多大小。 制作这种机器需要结合电报通讯技术的部分原理,通过电报线路获得来自另一端的股票价格,随后将数据的变化持续不断地自动打印在纸条上。 听起来似乎简单,但想到这一发明需要创意灵感,灵光乍现并不常有。 于是,几张设计图新鲜出炉了。 玛格丽特还购买了二手电报机、金属零件、制作工具等设备,着手亲自将第一台自动报价机制作出来,也耗费不了多少精力。 不过几天时间,已经搞出了雏形机。 接下来只要将对零件、线路等进行具体微调即可。 “OK。” 玛格丽特对着操作台上的雏形机满意地点点头。脱下工作手套,清洗了双手,拉动响铃让女佣送来一壶红茶,顺带可以让厨师准备午餐了。 来到窗边,喝杯茶暂作休息。 玛格丽特又从茶几上的玻璃罐取出一颗糖,剥开糖纸,将「初秋微凉」的糖果送入口中。 窗户半开,秋风渐深。 风吹过,在茶几上的《甜食品鉴·秋》书页被微微吹动。 放眼整个工作间,满是线路图纸、电报机械原理论文著作、电线与金属零件、焊接器械等物品,仿佛身处一个冷硬空间。 此时此地,糖果彩色玻璃罐与《甜食品鉴·秋》一书的存在非常显眼地格格不入。 玛格丽特的视线扫过书页,隐约还能看到半截外露的金色书签。 这套来自陌生老妇人的赠书,原本它的命运是会被随便塞到书柜的某个角落,但她信手一番之后发现此书出乎意料地可读。 《甜食品鉴》讲述了适宜春夏秋冬不同的甜食。包括它们的诞生过程,制作手法,以及相关的趣闻。 没有使用华丽炫技式的文字,而是娓娓道来一则则故事。字里行间,仿佛银杏树落叶的秋日午后,和蔼可亲的中年妇人对小辈们诉说着生活中温暖的事——非常契合作者的笔名『大红帽』。 这套书适合安安静静地读,不时能令人会心一笑。 玛格丽特不再将书束之高阁,而是把它带到了工作间。休息时间翻一翻,放松大脑思维放松。 顺手也就使用了书籍自带的书签,是一片银杏叶上面绘刻着小蛋糕图案。值得一提,书签是用纯金打造的。 没错,纯金制作的书签。 合集有四册书,书签也有四枚,分别使用了春夏秋冬的不同时节树叶。以书签的精湛雕刻工艺来看,其保守估计市值二十多英镑,这个价格是整套书籍售价的十倍左右。 如此一来,还可能是老妇人随手在书店多买了一套书吗? 当然不可能。 玛格丽特后来去书店询问过,根本没有随书赠黄金书签的活动,这只可能是自行搭配。 确实有些小意外,那位穿着朴素的老妇人居然如此出手阔绰。而如果不曾翻开书页,根本无法看到其中的黄金书签。 另外,这样一套书只是被装在普普通通的布袋子里,也没有被精心包装,是否意味着它的购买者并并不在意那点钱? 玛格丽特承认那是一位有趣的陌生人,她想起那双遭遇倒霉事却仍旧平静沉稳的眼睛。 这套书几乎不存在错送的可能性,而是老妇人一眼就估测出了雨伞的价格,当时给出了她能给的最适宜回礼。 “伦敦,真是一座有秘密的城。” 玛格丽特轻轻拂过书页,俯视街上人来人往,缓缓笑了。有秘密也好,秘密让生活更有趣。 玛格丽特在夏洛蒂迫切催进度的目光中回过神。 夏洛蒂十分期待索伦能快点有人管束,别再像个孤魂野鬼一样居无定所。 玛格丽特想了想,直白的说道:“我要在伦敦办,大办,最好让所有人都知道,报纸也登上一个月的。” 她琢磨着,这下全伦敦都能知道她的名字了,知道了就行,她不纠结是以什么方式。 人怕出名猪怕壮,可她有新书正在印刷,且不怕这个。 第 98 章 九十八,一更 当日是个罕见的晴天,珀利与伊丽莎白逗留到中午就想起来有约好的牌桌要去,夏洛蒂还在与玛格丽特一起吃下午茶,商量要事。 事情都到了这一步,夏洛蒂也开始向她交代索伦的家底,以及他们家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初索伦得知了一直被蒙蔽的真相,又看出来梅格姑姑的谋划,干脆与她挑明,达成了某种合作。 温菲尔德家的财产,属于索伦父亲的那部分,都由他做主变卖股权,纺织他不感兴趣,那些工厂也不是他的志向,干脆半送半卖的给了梅格姑姑,换了一笔流动资金,索伦带来了一半到伦敦,为铁路公司注资。 为了能合法的处理这些股权,梅格不知道从哪个快绝嗣的贵族家找了一个智力只有七八岁的男人,简单的办了婚礼,养在法尼奈庄园里,让对方当她的傀儡,包括祖母,他们的父亲,也交给了姑姑来看管,都被软禁在那个地方,对外宣称是养病。 这是索伦的要求,他无法看着杀死自己母亲的凶手好好的活着,又不想让他轻易的死了,这么痛快。 九月八日,周六,伦敦晴转多云。 金融城一切既往的熙熙攘攘而纸醉金迷。但某些消息灵通人士或多或少听到了风声,两周前差点发生一起震惊欧洲的地下金库大劫案。 差一点发生,意味着将犯罪已经被扼杀在摇篮中。 阿贝尔行长及时布局安排了逮捕队,将想要从地下水管道潜入的五个打劫犯一网打尽。 此后,法国AB银行伦敦分行又开除了两名员工,并且要为金库安保情报的外泄追究其法律责任。 外面流传的消息不多。 大致传言,打劫团伙由五位英国退伍士兵组成,他们与银行金库的建造者联合搞了一出挖盗洞抢劫。 值得一提,挖盗洞他们是专业的。退伍后,因为不想只拿朝九晚五上班的死工资,有两年埃及金字塔盗墓经验。 只是文物古董一行也不好搞。需要鉴定能力,更需要与中间商讨价还价,不如直接弄金块。这就有了打劫地下金库保险箱的想法。铤而走险做一票大的,一次搞定,余生吃穿不愁。 据闻打劫者挖洞两个月以来一直风平浪静,从未引起谁的怀疑与试探。最后关头眼看就要成功盗金,却猝不及防地被瓮中捉鳖,彻底栽了! 究竟是谁看穿了地下黑暗世界地秘密,又是谁最初发现了金库危险的端倪? 答案不为人知。 只流传出一个人物名缩写——「M」。 下午,16:05。 法国AB银行,行长办公室。 阿贝尔大致讲述了案件后续,对于银行内鬼的部分只简单提及了姓名与职务,因为牵扯过多人事秘密没有说得太详细。 反倒是像出演舞台剧那般,绘声绘色地描述抓捕之时的场景,那叫一个硝烟味十足而惊心动魄。 最后,他总结:“我距离抓捕现场只有十米远,把战况听得清清楚楚。多亏明顿先生的提醒,让我提前布置了足够的火力,否则我方说不好就要光荣负伤了。终于尘埃落定,今晚不如去新开的普罗旺斯餐厅庆祝一番?” “您真是敬业勇敢的典范,竟然不顾自身安危去前方指挥战斗。” 玛格丽特刚刚收下了一张一万英镑的支票,是单独给她的谢礼。对于一起出力的华生以及前来报信的达西,阿贝尔表示会有另外的感谢。 当下,玛格丽特不介意多夸奖阿贝尔行长几句。 “那种场面听起来就无比危险,贵行能有您这般英勇的行长坐镇,想来一定会乘风破浪,财源广进。” 不过,今夜的晚餐邀请就不必了。 玛格丽特以早有要事预约为由婉拒阿贝尔,不如将庆功宴挪后几天。凑齐了华生与达西,四人再一起品尝晚宴。 今天天黑之前,她确实有一桩正经事待办。 按照计划,等获得银行支付的报酬,就去「小甜甜彩虹屋」购买初秋款限定糖果新品。那可比和阿贝尔共进晚餐重要多了。 糖果屋在海德公园附近,新品上市的第二天应该还会排长队。 呼呼—— 阵风一吹,天色倏然转暗。抬头观察云层,接下来一小时大概率将要迎来降雨,而且雨势不会小。 这就是伦敦。时晴时雨,其天气本质是变幻无常。 下雨也不可能阻止购买糖果的脚步。 玛格丽特却没有带伞,趁着雨滴尚未落下,顺路先去买伞。 伞,一把顶级伞,必然是长柄伞。 伞面、伞骨、伞柄、伞把的完美协作,让它抵挡住滂沱大雨与凌冽狂风。 在尼龙材料问世之前,伞面通常取材涂抹油蜡的厚层棉织物布料,可想而知它会很重。 或者使用几重编织的真丝,必然是细密织纱才能做到完美的防水效果。真丝令雨伞轻便了不少,更会焕发出丝质面料独到的低调光泽,唯一的缺点就是贵。 贵,不仅在伞面。伞骨以新型钢材取代了鲸鱼须,伞柄与手把由一根实木打造,木质高档而足以抗住不同程度的风雨侵袭。 工匠们再根据橡木、乌木、胡桃木等不同的木纹特性,雕琢出适宜手掌握控的伞柄造型,别致独特又不乏实用价值。① 面对琳琅满目的雨伞,当玛格丽特从静谧的「U记」雨伞店出来,她左手上多了四个长方形纸盒。 别惊讶。成年人不做选择,看中了好几把低调优雅、精致耐用的长柄伞,不必取舍必然是全都买了。 若问有无缺憾?有的,「U记」贵价手工伞店不卖折叠伞。 不论在伞店老板看来折叠伞是否脆弱且廉价,但无法否认它便于随包携带。 现在不是比较雨伞优劣的时候,以购买糖果为最终目标的今天,伞不是重点。 17:02,伦敦天空中阴云渐聚。 海德公园西侧,不少马车稍稍加快速度驶离,乘客多是提着精美包装的纸袋。凑近,似乎还能嗅到一股似有似无的甜香味飘散,是来自「小甜甜糖果屋」的新品。 此时,两辆马车相隔不远,一前一后停在路口。 玛格丽特看到一位老妇人在前方下车。 老妇人本来是高个子,但如今已经轻微驼背。头发灰白,衣着普通却是一丝不苟的整洁。 提着两只大布包,如果离得近些则能闻到布包里散发的淡淡油墨味,是装着新书或报纸的气味。 虽然老妇人走得有些慢,但步伐稳健,正一步一步走进糖果屋。 这真是一家老少皆宜的糖果屋。一条长队在等待结账,各个年龄层的客人都有。 随后,玛格丽特也进入了糖果店。她的注意力立即放到各式各样的糖果上,没有再关注其他顾客。正如此前对宣传广告的定位,来此是为买糖,而不是来邂逅艳遇。 购买过程有条不紊。每个品种挑选一些,价格不重要,顺眼的就收入篮中。取货,排队,等待付款。 排队过程中外面的风声愈发大了,天色肉眼可见地变得昏暗。不多时,雨滴敲击屋檐的声音响起。 雨,终是落下,而且没有停止的趋势。买好糖果的客人加快脚步离开,为了早一步乘上马车。下雨天,再晚些可能就要去远处打车。 一条长队,总有人在队末。 玛格丽特正处在尾部,却一点都不着急。她早就做好了雨中散步的准备,也就是走上四五十分钟,只当锻炼身体。 二十分钟后,终于付了款。提着一大袋各种罐装糖果,撑起新伞,朝东南方走回家。 一进一出店门,前后只相差半小时,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天地。 街上的热闹被按下消除键。 天空乌云翻腾,沿街路灯尚来不及点亮就被雨幕笼罩了整座城,入目昏暗一片。 穿梭于街巷的人群都不见了,偶然快速驶过的马车溅起一地泥泞,车轮却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愿。 ‘咔嚓!’,‘刺啦——’ 风雨中,有一把伞的伞骨突然折断,又听到伞面被刺破的声音响起。 雨伞被狂风大雨搞坏了,它原本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然而,小事发生在大雨天。 玛格丽特走到十字路口,正要向左转弯过马路,就看到了右侧十米远的倒霉事件。 倒霉蛋是刚刚见到的老妇人,她手中撑着的雨伞突发了一些小毛病。半边伞骨断裂,而且伞面破了一个洞。 老妇人只能躲在沿街建筑的屋檐下。 长街空空,她一手提着大布袋与彩虹屋糖果纸袋,破了的伞与不停的雨将人困在城市的遗忘角落。 这一刻,老妇人微驼的侧影仿佛更添三分佝偻。 她拒绝了时间行程相冲突的,拒绝了需要跳舞的,只留下一场晚宴,请客的主人是一位伯爵。 因为珀利说,这晚宴她也会去,要组局打牌,玛格丽特虽然纸牌玩的不精,但对麻将有些手痒,偏偏这里又没人会打麻将。 她摸着下巴思索,等索伦回来了 ,她要教他打麻将,然后,对了!还得让他帮忙整个打字机出来! 玛格丽特想到这里,忽然发现自己或许还能开发开发这个人的作用。 第 99 章 九十九,二更 “这件粉的行不行?” “不好,不衬你的肤色,让我看看,这件吧,浅绿色,很清爽。” 夏洛蒂将裙子往玛格丽特身上比划了一会儿,确定就这件了。 “那鞋呢?我们要不去店里挑挑吧?”玛格丽特询问着,明天她就要去贝兹先生家里吃晚餐跟他们见面了。 今早夏洛蒂特意来找她,联络感情,商量什么穿戴更好。 清理过壁炉,她的额头上溢出一层薄汗,又赶紧退出房间,给那两个男同事说好话。 “我平时不怎么来七楼,今天晚了的事儿,还请您二位宽宏大量,千万不要告诉莫里森太太。” 她没什么东西和钱好给他们的,至少堆出和煦的笑容,卑躬屈膝说些恳求的话语,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 那两个侍者听了,瞧着玛格丽特清秀的模样眉眼,反而红了脸,清清嗓子,道没有下回。 “只要里头那位不说什么,我们不会多嘴的。” 但里头那位想必也根本没时间在乎这样的小事。 得了这样的保证,玛格丽特才放心的离开,又走员工通道去了一楼和二楼,仅仅才扫了半桶灰,她就回到了11号仓库。 从壁炉里清出来的灰,一般都集中装进大铁箱子,每日装进麻袋,清晨都有收垃圾的人来用板车运出曼岛,送往那些需要碳灰来做杀虫肥料的农场。 玛格丽特看着时间,甚至还不到十点。 她又在仓库里清理桶子,正好碰见提着灰从四楼下来的艾米。 “你的活儿做完了吗?” “做完了,你需要帮忙吗?”玛格丽特问她。 毕竟今天能干这样轻松的工作,多亏了艾米替她出头。 “还没,四楼的暖水管有一节堵住了正在维修,那片的客人昨夜都烧的壁炉。”艾米的脸上露出郁闷的神色,她试探性地看向玛格丽特。 “你要帮我吗?你要是帮我干的话,中午我可以带你去员工餐厅吃饭。”艾米合计着,她不愿意欠什么人情,反正她哥在厨房是主厨副手,多出一份上等的员工餐,还不是她一句话的事儿。 玛格丽特重重地点头,她早就听舅妈说员工餐好吃丰富了,酒店里两百多号人,大家休息的时间不一样,员工餐是全天供应的,有员工餐的很多人日薪没有一块钱,但大家都觉得划算。 说着,玛格丽特也不刷桶了,重新提起来跟着艾米上了四层,又忙碌到十一点三刻,这才重新回到仓库。 艾米与玛格丽特都累的够呛,她们二人与脸色惨白的劳拉擦肩而过,从员工梯下到负一层,后厨的看门人见到是艾米,寒暄两句,替她们打开了重重的玻璃门。 玛格丽特的眼前出现了一片忙碌的身影,他们戴着雪白而高耸的厨师帽,身穿白色制服,围着围裙,站在灶台或者烤炉前,用平底锅或者深锅炖煮煎炸,忙的不可开交。 还有几个穿着燕尾西服的餐厅侍应生在来回端盘子坐升降梯从另一边上楼,没等玛格丽特再看一眼,艾米将她拉进了左拐的一道小门。 这个时间正是酒店餐厅忙碌的时候,员工区也有许多人排队打饭,玛格丽特甚至在人群中瞧见了露易丝,但人太多,露易丝没瞧见她。 员工餐区也划分了三六九等,外面是大锅饭,艾米将玛格丽特往里带,穿过两道小门,进入了厨师们的小饭堂。 艾米将玛格丽特带到了这隔壁,她的独占一间的宿舍里。 这间宿舍本来是属于她哥的,但她哥已经结婚了,在城里有自己的公寓可以住,于是这中层员工的宿舍就便宜了她。 窄窄的一间,宽长不过两三米,摆了单人床和桌椅板凳,窗外是一条排水渠,透着阴翳的光。 玛格丽特虽然认为风水不好,但也不得不承认,这儿看起来比她住的地方宽敞多了。 随后,艾米端着两个盘子进屋,玛格丽特接了,二人在桌子前头坐下。 艾米说道:“厨师们的午餐都吃的是昨儿客人们剩下的食材,有羊肉,鹅脯,你放开吃,不够我再去拿。” 两只盘,一只是黄油煎过的,焦焦的蓬松面包片。 一盘是各种肉类的边角料熟菜,有几片鹅肉,羊肉,牛舌,混在一起炒熟了,浇上口味浓郁的酱汁,还有几条培根,火腿肠,在阴冷的宿舍散发出缕缕白色热雾。 酱汁与肉类混合过的鲜味就像催化剂一般使人口齿生津。 玛格丽特咽了咽口水,她的脑子都看麻了。 穿越来这几天,就没一顿饭看见过这么多肉,这得花多少钱才能吃上啊。 玛格丽特艰难地开口,朝艾米问道:“你平时……吃这么好?” 艾米摇摇头,她给玛格丽特递了面包和刀叉,她这人一贯讲情面,既然玛格丽特今天忽然敢答应她跟劳拉对着干,那就算得上是她艾米的朋友了。 “平时哪能吃着这些,还不是因为彭戈利经理怕‘蛋白石’套房里的先生要在酒店用餐,特意叫厨房将各类名贵的肉食都备了,所以才剩下这么多。” 听到这里,玛格丽特才对‘蛋白石’套房里居住的人产生出好奇感,但她又很快的把这份好奇压了下来,一口接一口的享用肉食。 算不上有多美味,但好歹是她时隔多日才再次吃到的肉,玛格丽特很是珍惜,她吃过了饭,胃里撑的往外顶。 若不是怕连累艾米被抓包,她很想去偷一碟回家给她家里的其他人尝尝。 “我不能白吃你这么多肉。”玛格丽特告诉艾米她最近在自学裁缝的事儿,又道,早上她戴的那双手套就是自己做的,问她有没有旧衣裳,可以改手套,帽子,改成马甲,上衣也是可以的。 艾米没有料到,她早上就看见了玛格丽特戴的东西,还以为是买来的。 她不解地问:“既然会了这种手艺,为什么还要在酒店扫壁炉?” 玛格丽特苦笑:“我太穷了,暂时还不能离开这里给的薪水。” 艾米闻言,撂下刀叉,弯腰从床底拖出木箱,她拿出一件薄薄的印花棉布罩裙,指着上面一团烧焦的豁口说道:“你瞧,我这条罩裙被灶火融了好大一个洞,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棉布。” 这个时候,中产阶级,或者上流社会的女性流行穿最新式的巴斯尔裙。 但对于劳苦大众的女性来说,时髦几乎没有什么发展可言,冬季着装,除了长裙就还是长裙,与十七世纪的女仆也没什么太大差别。 她们没有华丽的裙裾装饰,只有一体的连衣款式,为了节省面料,通常裙摆不大,如果想装饰,只能在外面穿半身或者整身的罩衣。 但夏季的衣裳,穷人的款式就多了一些选择。 艾米至今还很可惜这衣裳,她介绍起来由:“这是我姐姐给的,她原在一家剧院的老板家里做女佣,夫人是一个爱面子的女人,常给她们这些女佣赏旧衣服穿,这条罩衫是我姐姐用夫人的旧衣改的,她请棚户里的裁缝做,还花了半块钱。” “你要是能帮我把它改成夏天外穿的半袖上衣就好了,我可以付给你工钱。”艾米又从自己的钱夹里拿出三个十美分,“这些够吗?不够的话,做好了我再补。” “够了够了。”玛格丽特还是第一次接到单子,她想着先做了试试,将东西和钱都收下。 罩裙改成上衣还算简单,几个裁片一缝,再打上一排抽绳洞,做成低胸的抽绳款,里面穿一件薄胸衣,下身套一条高腰的半裙就是夏季的打扮了。 十二点过后,玛格丽特带着破洞罩裙离开利兹酒店。 她打算先回家一趟将东西放下,再拿着露易丝和艾米给的钱去一趟博朗伦磨坊的棚户小市场。 艾米给了三十美分,露易斯给了三十五美分,玛格丽特自己取了十美分,见托马斯和贝拉都吃过东西照旧在家里烤着炉子做活儿,她又紧接着将钱放进最贴身的口袋里,接着离开家。 风雪依旧,路边的行人很少,只有马车驶过,在石质路面上的白色雪地留下深深的马蹄印和车辙。 博朗伦磨坊里的不算很远,这里名叫磨坊,实际上是两百年前的称呼了,自从独立战争之后,这里早就不是磨坊,而是位于两条居民楼之间的步行小街。 玛格丽特顶着一头积雪从铁栅栏门进入,她可以清楚的看见,这里两边的商店都是很简陋的棚屋,紧紧靠着两边的楼房,用木板或者瓦板搭出来,因为不能挡背后建筑物的窗户,所以几乎都修的很狭窄,很多仅仅只有一两米之宽,只尽可能的把屋子修长。 可供人行走的路,为了防着有小偷混进来,都只留了单人行走的空余,二人并行时连转身都有些勉强。 油润肮脏的实木门框,覆盖着灰尘和冰的玻璃橱,厚重积雪的斜面屋顶,冒着黑烟的炉子,抱着懒猫取暖的老妇人,随意闲逛的穷小子很多。 在这宽一两米,深三四米的空间里,这些本地或者移民来的店主,几乎利用了所有的空间,他们把成色良好的二手衣裳,鞋子,皮带等等挂在墙上,放在置物架上。 又把成色较差的二手货堆在门口的摊子上,供人随意翻找自己需要的物件。 二手的服装,家具,鞋帽,甚至是书籍,推车,这里应有尽有,拥挤廉价堆叠,给人一种花上两块钱就能办齐所有家什的错觉。 来这里买东西的都是兜里没货的人,所有的店家都一副懒而精明的模样,玛格丽特脱下了酒店的制服,看起来像个更穷一点的那种人。 玛格丽特看着,忽然有点后悔,她欲言又止,噎了噎。 “你怎么不早说。” 要是早说了,她就不用纠结那么多了,二十万英镑,但凡多犹豫一秒都是她脑子被驴踢了。 她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说的,索伦听了,只觉得好笑,得亏他纠缠过她,不然还真信了她的鬼话,要是有那么容易就好了。 “走吧,两个小时还剩一个小时,我们去公园里走一走。” 索伦仿佛只是工作间隙完成了一个小事物,二十万英镑眨个眼睛就成她的了,玛格丽特有些飘飘然,反应了好一会儿,似乎觉得索伦比以前更好看了。 第 100 章 一百章(一更) 伦敦的夏季,温度升高后四处是灰蒙蒙的尘埃,不过昨夜下过大雨,今天日头还算干净,公园旁边就是一座小教堂,周围是草坪,也有树木与坟地,可周围有许多人在树旁种满绣球花的步道行走。 玛格丽特与索伦也混在其中,她已经关在屋子里好几天了,有些怪闷的慌。 索伦听她说起那天去贝兹先生家里的事,他不免询问起玛格丽特,他们都对她说了些什么。 他有些不确定,毕竟这是夏洛蒂一时兴起凑起来的饭局。 他的舅妈是个单纯人,舅舅却很会洞察人心,虽然他不会对玛格丽特说些不好听的话,但索伦觉得还是得问问。 “科林医生,快过来,切蛋糕了。”科林太太马上把科林医生叫走,缓解可尴尬的场面。 要说科林太太年轻的时候,也是个美人。 她跟史密斯太太可是势均力敌的情敌。 史密斯先生更加青睐于科林太太,主要是科林太太太温柔了。 结婚这么多年来,她都没有跟科林医生吵过架,她一直都是迁就着科林太太。 史密斯老太太不喜欢科林太太,她认为科林太太太多心眼了,心思也多。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她表面功夫做得好,让人看不出来。 实事证明史密斯老太太没有做错,科林太太可没有史密斯太太那么好拿捏。 要是史密斯先生娶了她,估计不会把自己亲生老母亲的话当会事。 要不是史密斯老太太阻止,史密斯先生直接向科林太太求婚。 史密斯太太一直都知道科林太太心眼多,对她最终嫁给了史密斯先生耿耿于怀,她抢走了她的爱人,科林太太一直嫉恨她。 科林太太倒没有嫉恨她,就是想要给她添堵。 史密斯太太看好威廉蒂芙尼这个黄金单身汉。 科林太太却撮合露西和索伦,还经常把两个人安排在一起,认为同龄人更加有话题人。 威廉蒂芙尼将近三十,对于露西这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来说,她把他当成是大人,她显然更加喜欢跟索伦,玛格丽特在一起玩。 史密斯太太看到科林太太这么安排更加生气。 科林太太是她以前的情敌,露西是她的女儿,玛格丽特是她潜在的情敌。索伦是个玩弄她女儿“感情”的纨绔子弟,她可不认为索伦会娶妻,至少得过六七年才会娶妻,就算娶妻也不会娶露西,一定会娶一个有百万嫁妆傍身的贵族之女。 “亲爱的,你让科林太太把露西和索伦,玛格丽特分开,她们坐的太近了。” 史密斯先生认为自己的妻子在无礼取闹,更何况这是科林医生的生日宴会。 “还是算了,科林太太是女主人,她安排的,肯定有它得道理。” “你还是偏向她,她已经成了科林太太了,你还是放不下她!”史密斯太太彻底恼火了。 玛格丽特主意到史密斯太太恶狠狠的眼光。 “她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玛格丽特问索伦。 “可能是你今天跟她撞衫了吧!”玛格丽特终于对索伦死心了,她确定索伦对制药不是很感兴趣,那怕她都违背了祖宗的规定,把祖上是祭司的事都跟索伦说。 玛格丽特的家族在中世纪是大领主的祭司,在十八世纪开始转行当药剂师,他们家族的人开始从事跟药品相关的商业活动,会亲自制药配药的人不多,就像茱莉亚的父亲,他是完全靠着自己祖上留下的秘方,雇佣工人在工坊制药,至于他本人完全不会,他就是一个纯粹的商人。 他死后,药方也失传了,马丁太太立马把他留下的关于制药的书,工具,全部都收拾掉。马丁太太还在守孝期间就逼迫茱莉亚赶紧嫁出去。茱莉亚誓死不从。 这个时间段,也没有人关心制药,也没有人做生意。在马丁太太的神操作下,以前的客户彻底流失。 罗拉太太倒是拉着玛格丽特问了一大堆,“青春小姐,我想知道你是怎么瘦下去,我最近胖了好多,很多人见到我,都说我的脸变得很圆。” “你平时吃什么的?” 玛格丽特今天穿的是一件淡蓝色的长裙,裙子是用轻盈细纱制成的,平时玛格丽特很少穿,今天是科林医生的生日宴会,她才穿出来。 玛格丽特看到史密斯太太穿的也是一件蓝色的裙子,她的裙子是绸缎,并且穿过好几次了。 “我也没有想到她今天又穿蓝色裙子。”玛格丽特为了喊冤,“而且,我们的款式不一样啊!”玛格丽特使劲的为了自己找补。 “总不能让我当初把裙子脱掉吧!” “看她的眼光,她恨不得马上把你的裙子扯烂。” 玛格丽特听索伦一说,赶紧握住自己的裙子,放低声量,悄悄的跟索伦说:,“听你这么一说,我觉得被史密斯太太扯掉裙子,比在你家的古堡里的暗道困住还要可怕。” “露西,我们到外面坐去。”史密斯太太过来拉住正在吃橘子的露西。 “妈妈,我不想出去外面坐,外面太阳大。” “多晒晒太阳。”就把马丁太太来说,她也是利益至上的人,她所作所为就是为了让自己过上好日子,他逼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老爵士,茱莉亚不同意,她立马又把另外一个女儿安妮推出去,老爵士更喜欢漂亮的茱莉亚,而不是相貌平平的安妮。 如今她又把主意打在玛格丽特身上,玛格丽特可比安妮漂亮多了,虽然玛格丽特跟茱莉亚不是同一类的淑女。但是玛格丽特可是格兰迪庄园的继承人,她相信一个年纪大的绅士不会拒绝的,就算不在乎玛格丽特的容貌,也会在乎她的庄园。 苏珊娜的嫁妆折合起来,可整整有两万英镑! 马丁太太认为,完全是安东尼太太给的嫁妆起了作用,不然霍桑爵士作为一个事业有成的绅士,会娶一个农村的乡绅的女儿。 马丁太太不想给嫁妆,又想让自己的女儿嫁入富裕的家族。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她又重新把目光放在了玛格丽特身上。 玛格丽特感觉到自己的亲戚都在算计她,都想把她推入深渊。 她干脆跑回奥斯特这个小村庄。不想跟那些大富大贵的表亲接触。可万万没有想到,她都跑回村庄了,还是没有躲过,别人背后对她的议论。 “亲爱的,你一定嫉妒茉莉贝尔。”科林太太笑着说。 “我嫉妒茉莉贝尔?我没有嫉妒她。”玛格丽特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嫉妒她? “你承认吧!”科林太太笑了笑,“我知道你嫉妒她,虽然你们两个都是漂亮的淑女,可她是准男爵的女儿。而你只是一个乡绅的女儿。” “来参加舞会的,那个不是乡绅的女儿,苏珊娜是,露西也是。” “可你跟她们不一样。” “那里不一样了,你为什么会认为我在嫉妒她。”玛格丽特想不明白,为什么科林太太认为她会嫉妒茉莉贝尔。 “肯定是茉莉贝尔察觉到你对她的嫉妒,她才离开格兰迪庄园的。” “平时不是你说,让我不要晒太阳吗?”露西不明白。 “出去。” “好的,妈妈。”露西不敢反抗自己的母亲,她也不敢反抗自己的父亲。她回头看了索伦一眼。 威廉蒂芙尼刚从舞池出来,他邀请了不少淑女跳舞,他正好想要邀请露西。 没有想到露西,被邀请走了。 “玛格丽特青春小姐,是否能邀请你跳一支舞。” “威廉蒂芙尼先生,你是知道的,我跳舞跳的不好,会踩到你。”玛格丽特决定她去跳舞,就剩下索伦一个孤零零的坐着,本来索伦的行为举止在村里看来就很古板怪诞。玛格丽特不陪着他坐着,会显得他更加怪诞。 露西史密斯也不跳舞,完全是她母亲史密斯太太不允许。史密斯太太替露西拒绝了好几个绅士的邀请。 “玛格丽特扬小姐,你现在在这里坐着也是干坐着,我们一起去跳舞吧!索伦岗特先生他不喜欢跳舞。” 索伦还是没有说话。 “好吧!” 索伦没有任何表亲,也没有露出任何不悦的表情来。 玛格丽特和威廉蒂芙尼只跳了一支舞,就离开了舞厅。玛格丽特每次跟威廉蒂芙尼跳舞,都是只跳一支舞。 跳完舞后,她能感受到周围乡绅和淑女们,若有若无的恶意。 这种恶意不能被忽视,比如贝尔夫人对她的恶意。 玛格丽特不可能把贝尔夫人对她的恶意,视而不见,虽然她不知道贝尔夫人的恶意从何而来。 威尔太太作为贝尔夫人的老朋友,她显然知道贝尔夫人的恶意从何而来。 原因在于玛格丽特的背后的庄园。至于容貌,贝尔夫人年轻的时候,她可比玛格丽特漂亮多了,不然她也不会凭着那点的嫁妆就给嫁给了老爵士。 玛格丽特不用吹灰之力,就可以继承理查德的庄园,玛格丽特是格兰迪庄园名副其实的女主人。 这几年,理查德把格兰迪庄园经营得一派糊涂,贝尔夫人心里才好受些。 起初的情节十分类似于浪漫的爱情小说,两个主角的相识过程写的很细腻,中间忽然剧情急转直下,后面又花费了许多的笔力来收尾。 可看到最后,他莫名地觉得很悲伤,觉得女主角很命苦,感觉好像结局实在太现实,都不像个小说了,莫名让人觉得很揪心,那她写的时候会不会也正伤心呢?这里面有她对自己生活的影射吗? 他想了想,还是什么也没问,只说写的很好看,他觉得很好。 玛格丽特本还以为能得到什么一针见血的评价,却没想到他是个气氛组,也不知道看懂了什么人性的扭曲和女主成长线没有。 玛格丽特摇了摇头,她看向索伦的脸庞,目光里充满了怜爱。 “算了,这还是有些为难你,今晚留下来陪我吧……” 【完结】 第 101 章 一百零一(二更) 事后的清晨,玛格丽特穿着质地宽松的棉睡袍坐在床边,屈起小腿穿袜子,到现在为止,脚裸还是有手指印,如同随意涂抹开的颜料,呈现淡粉色,可见昨天晚上她受了多大的苦。 索伦这个人,穿上衣服听话的要命,一旦不穿就原形毕露,相当的不好说话。 她尖利地想着,呵,男人,这个物种的本质还是一样的,只不过她认为自己在这方面也有一定的受虐倾向,希望通过刺痛和被摆布来放松大脑,否则根本不会爱上他,他们属于是臭味相投。 玛格丽特一瞥脸,就能看见他在床尾捡起昨天穿来的那件衬衣慢慢往身上套,遮盖住了他的身躯。 “还吃其他的吗?” “我会吃奶油蛋糕,再来上一杯葡萄酒,我吃的也不多。每样吃一点。” “的确不多,就是吃得太杂了。”玛格丽特还能怎么说,罗拉太太一餐把别人三餐的量都吃了。 今天苏珊娜没有来,他们慢慢得开始在谈论苏珊娜,苏珊娜最近在等一位了一位客人的到来,所以今天没有来参加罗拉太太的磨坊开业,是一位貌美的妇人,又是从芙兰公国来的。 大家纷纷猜测,那位美貌的妇人会不会是伊丽莎白王妃。 玛格丽特曾在城里的画廊,看到伊丽莎白王妃的画像,画像栩栩如生,如果伊丽莎白王妃真的长得油画一样,她真的是国色天香。 就是这样的一个美人,埃森亲王安德烈怎么舍得跟她离婚,据说安德烈爱上了一个商人的女儿,商人给了很大一笔嫁妆,条件就是安德烈要娶离婚,娶她的女儿,才能兑现嫁妆。 玛格丽特第一次才知道,原来嫁妆还可以预支和婚后支付,也可以先给一半,结婚之后再给完。 别人都是把婚姻当成是生意。 芙兰公国的贵族们把做生意当成了婚姻。 “我听说了,伊丽莎白王妃结婚的时候,一无所有,就连嫁妆也只有她身上戴着的那套珍珠项链,还是她去世的母亲留给她的。” “那埃森亲王对她真的是真爱。” “是真爱还会离婚?” “也许当初是爱她,现在不爱她了?” 玛格丽特听了伊丽莎白王妃闹离婚,嘘唏不已。 她看了看,在不远的索伦还是一句话不说,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绅士太太们的谈话。 实际上索伦听到了,还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我听说了,埃森亲王安德烈怀疑伊丽莎白王妃给他下毒,要知道埃森亲王安德烈的舅舅就是被毒杀的。”科林太太神秘的说,她的丈夫认识了不少药剂师,他们谈起了当年埃森亲王谋杀案,埃森亲王极有可能是被人投毒杀害的。 而且是他身边亲密的人,可能是他的妻子,也可能是情妇,贴身女仆和管家都有可能。这件事最后不了了之,埃森亲王谋杀案因证据不足结案,他的生前的妻子,情妇,管家,马夫,妻子,女仆都遭受到驱逐和流放。 其中有不少人在流放的途中,宣称自己是无辜的。 前埃森亲王生前的子嗣都在他中毒前去世,爵位落到了外甥安德烈身上。 安德烈是个幸运儿,他成了埃森亲王后,爱上了破落伯爵的女儿伊丽莎白斯蒂芬妮。伊丽莎白被父母逼着嫁给一个快六十的老伯爵,她当初不愿意,选择了逃婚。 遇到了外出打猎的安德烈,两个人一见钟情。 安德烈排除万难娶了伊丽莎白斯蒂芬妮,伊丽莎白成为了亲王妃。 大概是安德烈年轻时候,没有意识到妻子家世背景以及嫁妆的重要性, 伊丽莎白凯特虽然是商人的女儿,不是贵族。可她的嫁妆足矣弥补她身世的不足。何况伊丽莎白凯特也漂亮年轻,虽然不及伊丽莎白王妃美丽。但她可比很多公国的公主漂亮。 玛格丽特算是明白,安德烈年轻时候贪图美色,如今它开始追求更多的财富,所以才想着要娶商人之女,至于为什么不娶公主。 芙兰公国的公主几乎都是外嫁,是芙兰公国邻国的王后王妃。 “真是什么便宜都让埃森亲王安德烈占了。”一位年轻的乡绅非常嫉妒,“谁不知道伊丽莎白凯特的嫁妆啊!折合起来,算是富甲一方。” 玛格丽特还真没有想到伊丽莎白凯特的嫁妆这么多,“如果埃森亲王安德烈真的要娶伊丽莎白凯特,伊丽莎白王妃能不能离婚?”玛格丽特好奇的问。 “鬼知道,不过安德烈还有个情妇乔丹太太,给她生了一儿一女。” “什么?”玛格丽特彻底惊呆了,她还以为安德烈喜新厌旧,无可求药的爱上伊丽莎白凯特。没有想到,安德烈还有情妇。“这么看来,埃森亲王最爱的不是伊丽莎白王妃,也不是伊丽莎白凯特,也不是乔丹太太,他只顾着自己。” “亲爱的玛格丽特扬小姐,我认为埃森亲王,应该最爱的是他第一任妻子爱丽丝公主。”科林太太说到。 “他还有第一任妻子?”玛格丽特扬彻底被埃森亲王的婚恋震裂开了。看不出,埃森亲王至始至终都是个花心大萝卜,她一开始还以为他跟伊丽莎白王妃是纯爱,后面才变心的。 “是的,他的继承人小菲利普就是爱丽丝公主生的,只不过小菲利普身体很不好,大家都怀疑她能不能活到二十五。”科林太太还是知道不少秘闻,全仰仗科林医生认识的那些宫廷御医和药剂师。 玛格丽特认为自己科林医生的生日宴会没有。 虽然被为难了,最主要是,也挺多人跟玛格丽特志同道合,都对宫廷轶闻刚兴趣,不会自己会错过这么炸裂的宫廷绯闻。 村庄所有的绅士,淑女太太们都加入谈论,唯独索伦无动于衷,一直都在旁边默默的听着。 露西史密斯看着大家都在谈论,挣脱了她的母亲,史密斯太太也不是很好奇,伊丽莎白王妃离婚的人生,也加入了谈论。 “可怜的伊丽莎白王妃,她离婚后是不是不可以保留王妃的头衔。”史密斯太太关注得是头衔。 “通常来说是这样的。”依据科林医生对宫廷的了解,他很多医生朋友们在宫廷供职,他也知道了不少王室的秘闻。 “那伊丽莎白王妃干嘛还要离婚。”史密斯太太始终不明白,如果她是伊丽莎白王妃,她才不会离婚,她才不会给乔丹太太,伊丽莎白凯特上位的机会。 “如果,伊丽莎白凯特嫁给埃森亲王,她也会有王妃的头衔吗?”露西关心的是伊丽莎白凯特嫁给埃森亲王能不能当王妃。 “估计不能,芙兰公国不允许贵庶通婚,伊丽莎白凯特和埃森亲王结婚后,她们的后代不能继承爵位。不过,埃森亲王安德烈已经有继承人小菲利普了。” 大家聊了好一会儿,到了中午,开始吃午餐,餐桌上的硬菜就是今天的烤牛排。 “你不去吃牛排吗?”玛格丽特看着索伦从早上开始,就只喝了一杯葡萄酒。 “不饿。” “伊丽莎白王妃真漂亮,我也想收藏她的画像,要是我也能画一幅她的画像就好了,我一定会好好保存。”上次玛格丽特在城里画廊看书的时候,她询问了一下伊丽莎白王妃的画像,知道价格后,她落荒而逃。玛格丽特认为自己也可以画一幅,说不定比宫廷画家画得还要好。 “我城堡里就有伊丽莎白王妃画像。”索伦沉默了片刻。 “你怎么会有伊丽莎白王妃画像?” “因为她是我母亲。”索伦非常平淡的说出这句话,仿佛他只是一个讲故事的人。 “你怎么做到听她们聊伊丽莎白王妃和埃森亲王安德烈之间的爱情,就像聊邻里邻外的八卦一样,仿佛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明明八卦女主角就是你母亲”玛格丽特发誓自己再也不随便问索伦,索伦每次都能给她重磅一击。 “你们不都是爱听吗?”索伦反问,“我知道的并不比你们多。” “你?你是怎么做到别人在聊伊丽莎白王妃的故事,无动于衷,像旁观者一样!!” “其实我也不是爱听。” “你就是爱听,狡辩。”索伦冷笑一声。 “好吧,我确实听了挺多的,你如果想知道你母亲的消息,可以去安东尼太太的田舍问埃莉诺,她刚从芙兰公国回来。” “不用了。”索伦不想听到那么多离谱的谣言,“你也知道外面传的那些谣言,有多离谱。埃莉诺未必就知道全部真相。” 玛格丽特看完信,起身去让波茨太太开一间有多个卧室的套间,最好是在她住的这一层,要长租来给姨夫姨妈,以及几位表姐妹居住,直到六七月份婚礼结束。 她思考了一下,原主似乎在曼彻斯特还有一两个有些远房的亲戚,什么做鞋具生意的表姑之类的人,在原主父亲病逝之前有生意往来,也对她有所帮助,至少帮忙准备了父亲的丧事,这次她也打算邀请,反正也没几个人。 他们虽然都是市井小商人,但应该也能因为来伦敦这一趟,得到些往上走的机会。 她的普通出身摆在这里,但好在她的丈夫也是商人出身,祖父开始只是个牧羊人,这事儿天下皆知。 待与波茨太太确定好了房间位置,玛格丽特就回书房写故事,等着夏洛蒂下午过来,好跟她商量礼服的布料用哪个更合适。 第 102 章 一百零二(一更) 在伦敦,又或者说在英格兰,结婚和离婚这种事在几个世纪内都有很繁琐的手续,无论怎样都需要教会的许可,历史上某个国王就是因为离婚所以才推动了改革。 在当代,他们只需要向所在的教区提出申请,然后在父母长辈或者介绍人的担保中签署仪式就可以成为合法夫妻,故而,很多得不到父母长辈担保的年轻男女,就会跑去苏格兰边境著名的私奔村找那里的牧师提交结婚申请,没有任何难度就能通过。 在试衣料的过程中,夏洛蒂向玛格丽特说了许多她身边朋友的婚姻仪式都是怎么办的,还说起别人的八卦,忽然,夏洛蒂提起了自家堂弟凯尔,她一脸唏嘘,询问玛格丽特知有没有听说过他和伊莎的传闻。 玛格丽特正在试戴丝绸手套,听了也不觉得意外,她以前就遇到过这对苦命鸳鸯闹分手,那才真叫小说走进现实。 “他们怎么了?” “伊莎与凯尔之间有事儿,却因为要跟人结婚,要离开凯尔,但你猜怎么着,她根本就没有什么要结婚的人,只不过是她用来骗凯尔的借口,实际上,伊莎是拿了我婶婶给的的钱,这才要离开他。” 玛格丽特扬眉,这剧情怎么这么熟悉呢。 凯尔眼下得知了索伦的婚事,心里更不平衡,也想不顾一切去找幸福,但却折在摇篮里,他也硬不过父母,只能就此作罢。 夏洛蒂目光锐利地评价道:“所以,玛格丽特,你和索伦真跟一般人不一样,依我看,这与一个人是不是独立有很大关系,只要自身能力足够,一切都是可以争取来的,并且,得双方皆有这种能力。” 玛格丽特听了,乐呵呵地问她打算什么时候答应克林顿的求婚,夏洛蒂又不言语了,别扭的应了两声,说他们还不着急。 克林顿这个人,打第一眼见到夏洛蒂时,就已经倾慕她了,但那个时候她的身份是他堂弟的未婚妻。 埃莉诺的倒霉事迹广泛传播,就连芙兰公国的普通贵族们都知道了。 埃莉诺想了想,她跟着科尔伯爵也快十年了,科尔伯爵有妻子有儿女。 埃莉诺也得到过不少的金银首饰,科尔伯爵还送给她一整套完整的祖母绿砖石项链,耳环。 还送给她一顶珍珠皇冠,还有上好的绸缎。 凭心而论,埃莉诺是一个受宠的情妇,科尔伯爵对她从来都没有打骂过。 埃莉诺对于科尔伯爵来说,也算是一个合格的情妇,给他提供情绪价值,是温柔的解语花。 从来都没有给过科尔伯爵难堪,也没有趾高气昂仗着科尔伯爵的宠爱去干违法乱纪的事。 埃莉诺是被迫给科尔伯爵做情妇的,迫于压力,她给科尔伯爵做情妇已经好几年,她也没有指望过科尔伯爵会有朝一日,娶她为妻。即使科尔伯爵的妻子身体不好,只要有科尔伯爵夫人的场所,埃莉诺都会回避。 科尔伯爵夫人硬是没有想到埃莉诺的一点错处。 如今,今时不同往日,埃莉诺失宠了。科尔伯爵将会有更加年轻漂亮的情妇。 埃莉诺被科尔伯爵要回了赠送的珠宝首饰。 埃莉诺直接了当的还回了回去,就连小小的金戒指都还了回去。 有人嘲讽埃莉诺,当了那么久年的情妇,什么都没有捞到。也有人可怜她,但是更多的人认为科尔伯爵实在不行太抠门了。 送给情妇的珠宝首饰还会要回来。 谁敢给他继续当情妇啊! 不仅如此,科尔伯爵的母亲也不是个好相处的,她不喜欢自己正经的儿媳妇,也不喜欢儿子的情妇。 科尔伯爵夫人被折磨得快要得病了。 埃莉诺一直都避着科尔伯爵的母亲,科尔伯爵的母亲可比科尔伯爵夫人难相处多了,处处为难她。 这几天大家的目光被埃森亲王妃伊丽莎白吸引住了。 伊丽莎白王妃是真的要跟埃森亲王离婚。 埃莉诺听了,不免得有些难过,自嘲自己。 伊丽莎白王妃怎么说也是正经八百的王妃,她还是伯爵的女儿。 而埃莉诺只是一个裁缝工的女儿,没任何家世。 年纪一到了,她就被抛弃。埃莉诺的母亲是个洗衣工,他们一家子都指望着埃莉诺给科尔伯爵放情妇能过上好日子。 埃莉诺给科尔伯爵当情妇没过几天,她的父母突发疾病去世了。 埃莉诺已经没有任何家人了,不免得有些孤寂。不知道伊丽莎白王妃是不是也跟自己一样,被自己的爱人抛弃后会不会后悔。 现在唯一能愿意对她伸出援手的只有苏珊娜,苏珊娜跟埃莉诺没什么交情。 苏珊娜与安东尼太太一样,都是有一副好心肠。 眼看埃莉诺在芙兰公国待不下去了,苏珊娜在奥斯特有几间田舍,可以给苏珊娜居住。奥斯特的田园风光可以抚慰埃莉诺受伤的心灵。 埃莉诺飘洋过海,乘坐一辆普通的马车进入奥斯特这个小村庄。 “亲爱得苏珊娜。”埃莉诺从马车下来,紧紧的抱住苏珊娜。 “埃莉诺,你还好吗?”苏珊娜询问埃莉诺,她拥抱埃莉诺,发现她比以前瘦了很多。 “我很好,只是,我再也不想待在芙兰公国。”埃莉诺再也不想见到科尔伯爵,她的家人也去世了,她听从苏珊娜的建议,来到奥斯特修生养性。 “我听说伊丽莎白王妃打算跟埃森亲王安德烈离婚,这是真的吗?” “哦!亲爱的,已经在走流程了,他们丝毫是没有可能和好了。”埃莉诺也对伊丽莎白王妃均有耳闻,科尔伯爵听说埃森亲王安德烈要和伊丽莎白王妃离婚非常羡慕。要是他也能离婚就好了,不过科尔伯爵就算离婚,他也不会娶埃莉诺。 “伊丽莎白王妃那么漂亮。”苏珊娜虽然只见过伊丽莎白王妃一面,伊丽莎白王妃可以称得上国色天香,倾国倾城。 “科尔伯爵那边怎么办?”苏珊娜又为埃莉诺担忧了。 “我把所有的珠宝首饰都还给他了,他应该不会再找我的麻烦。”埃莉诺跟科尔伯爵已经彻底断了,她没有对科尔伯爵依依不舍,则是当断则断。弄得科尔伯爵都有些不知所措了。他本来以为埃莉诺会大吵大闹,不愿意把珠宝还回来。 “天啊!埃莉诺,你真的全部还回去了,我还以为你会留下一两件来傍身?” “是的,把他所有送给我的珠宝都还回去了,至于他怎么处置,就与我无关了。”埃莉诺也松了口气。 “真的没有想到科尔伯爵会把送人的珠宝都要回去。”苏珊娜就没有见过像科尔伯爵那么抠的。 “谁知道,说不定会送给科尔伯爵夫人。” “我看不一定。”苏珊娜认为科尔伯爵一定会把要回去的珠宝给下一任情妇。 “快进来休息吧!我让女仆打扫感觉,虽然没有你住的庄园那么舒服。”苏珊娜赶紧把埃莉诺应进门。 “亲爱的埃莉诺,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你真的是一个好人。”埃莉诺紧紧的握住了苏珊娜的手。 “埃莉诺,别这么说,我在芙兰公国生孩子的时候,幸亏是你请来了宫廷御医,不然后果不堪设想。”苏珊娜一直把埃莉诺对她的恩情放在心上。 “苏珊娜,别这么说,我只是做了一件小事而已。” “对我来说,不是小事。”苏珊娜的表情很严肃。 苏珊娜把埃莉诺迎进可田舍,埃莉诺对田舍非常的满意,她打算雇几个女仆开伺候她,“我一个人太孤零零了。” “村庄还有很多的舞会,你可以参加,今天磨坊开业了,他们都去参加舞会了。你也可以去。” “苏珊娜,谢谢你的好意,我的身体不好,不想跳舞。”埃莉诺怕自己去参加舞会会引起非议,索性她以后都不参加舞会,一个人深居简出。 “你走之前有没有见到伊丽莎白王妃?”苏珊娜依旧记得那个美貌的贵妇人。 “我专门去了埃森城堡向她告别。” “她怎么样了?” “她看起来似乎不是很开心。” 苏珊娜也能理解伊丽莎白王妃,如果自己丈夫有情妇,还要跟她离婚,再娶。苏珊娜肯定开心不起来。 一方面也不留余力的挖掘玛格丽特的私生活,他们议论她本人的花边新闻,无非是挖掘她和索伦之间的关系和故事,说些不好听的话。 对于玛格丽特的私生活,普森很乖巧地没有评价,毕竟这年头,越是出名的作家身后的情史什么的就越复杂,被人誉为大师的伍尔诺先生还有过三任妻子呢,这除了让大众认为他虽然是个天才但克妻,给他打上标签更方便大众牢记之外,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坏处。 玛格丽特对这番话很受用,她大概算了算,照这个趋势下去,这本书超过五千册以上的分成,也是一笔不菲的数字,相比起故事册子那一点少的可怜的利润,几个先令一本的精装书利润空间就很高昂了。 如果续订量能在一个月内达到两万册,超过五千以上的部分,根据合同比例,就可以给她带来一千镑的分成,已经能比得上索伦给她拿笔钱每月的利息了,她可真有钱啊。 第 103 章 一百零三(二更) 梅兰妮一行人乘坐着自家的新马车,路上过了大约十来天,才慢慢悠悠地从约克旅行到了伦敦,这一路气候温和,四处都是花香绿叶,天气适合出行,沿途休息时游玩一些城市,倒是不算很辛苦。 马车上,几个妹妹很兴奋趴在窗边看着伦敦的街景,到了西区,就连安格莱太太都没见识过这么繁华的城市。 “大概还有多远啊?”她询问着梅兰妮,玛格丽特信里讲,她已经替她们安排好了下榻的地方,要她们一行人在伦敦住一两个月。 “快到了,我们已经在西区了。”梅兰妮来过伦敦,那还是没结婚的时候,她让她妈妈不要紧张。 可安格莱太太打交道的多是普通生意人,这一次想着要与那些有头有脸的人往来,就有些难免的不知道如何应对,不过,她也不在乎这些,反正玛格丽特日子好得很,她来伦敦的主要目的还是为了参加婚礼。 他们家新建的度假别墅完工就租出去了,刚刚又买了块土地,正在修建度假别墅,现在是由梅兰妮的丈夫和她公公在看顾安,旅舍现在歇业了,也趁此机会在整修翻新,所以安格莱先生也来了。 安格莱先生则是悠哉悠哉,拿着报纸翻开,似乎十分安稳,梅兰妮看着,他似乎是在看关于玛格丽特的那些新闻。 安格莱先生看着这些人的描述,就知道玛格丽特在伦敦算是出名了,不光是她的小说,还是她准备订婚的消息,这些事随便翻动报纸都能看得见。 这一路上,他们一家人没有别的话题,全在研究这些事情,分析玛格丽特与那个索伦之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安格莱先生人很精明,大致猜了出来,这索伦的父亲好好一个人忽然病重,还有老夫人,也说在养病,就连婚礼都不来了,如果他不是约克人,或许还会相信,但他可是亲耳听镇上的爵士说过这两位的身体状况。 而玛格丽特离开庄园的时间又是太凑巧,他一顿猜测,觉得这事与玛格丽特有脱不开的关系。 要是这二位健在,恐怕一定不能同意这桩差距过大的婚事,但他们两个都销声匿迹了,也就没人能拦着他们结婚了,他倒着猜,很怀疑是索伦为了娶玛格丽特搞了什么阴谋诡计。 不过,他们销声匿迹肯定不止是因为这个缘故,说不定里面还掺杂着更多的秘密,例如梅格小姐那桩谁都看得出来用意的婚姻。 贝尔夫人的口吻是,两个人旧情难忘了。 威尔太太的学生又很大部分都是从事家庭教师,一部分嫁给乡绅当富太太。 贝尔夫人守寡后,她开始频繁的出入各种社交场所,舞会。 威尔太太参加聚会,一般都会把自己的学生带在身边。 尤其是那些没有父母的孤儿,威尔太太的寄宿学校食堂不算坏,但也不算是好,吃的都是土豆泥和煮鸡蛋,还有面包。 学生也愿意跟威尔太太一起参加聚会,也算是变相的改变伙食。 威尔太太在奥斯特租了几间房子住。 平时可以用来招待客人,每当到放假的时候,一部分学生跟着威尔太太居住在奥斯特这个小村庄。 对于女学生来说,小村庄也比待在山林里好。 玛格丽特知道茱莉亚和安妮居住在威尔太太家,连忙用草篮装上火腿和黄油面包去看望茱莉亚和安妮。 她跟茱莉亚和安妮也有一段时间没见过了,不知道她们有没有变瘦。 理查德也非常关心茱莉亚和安妮,但是威尔太太从来都不喜欢理查德上门拜访。 去威尔太太家看望茱莉亚和安妮的任务,就完全交给了玛格丽特。 玛格丽特高高兴兴的提上篮子就走了,从格兰迪庄园到威尔太太家里,慢悠悠散步只不过半个小时,玛格丽特不需要用到自己家里的马车。 当玛格丽特步行到威尔太太家时,威尔太太都惊呆了。 “玛格丽特扬小姐,请问嗯是走路过来的吗?” “是的。” “你干嘛不乘坐马车。” “我爸爸去城里了,马车给他用了。”这几天理查德要去做城里周转生意,玛格丽特只看到理查德的亏损,没有看到他的收益,玛格丽特不明白为什么理查德那么的执着生意,如果不是他执着做生意,导致投资血本无归。 家里完全可以卖的起两辆马车,雇两个马夫。马夫平时都是待在自己家干农活,理查德要出远门的时候,他才驾驶马车送理查德,平时马夫都是待在自己家里。 “天啊!你竟然是一路走过来的。”茉莉大声尖叫,她可不是出于同情玛格丽特,或者敬佩她提着那么重的篮子,走了那么远的路。而是非常不屑,她认为一个淑女出远门,马车是必备的。 只有女仆出远门才是走路的。 “我家女仆出远门才是步行的。”茉莉言外之意,玛格丽特就是个女仆。 “玛格丽特小姐,你怎么走路过来。”威尔太太也不出言阻止茉莉的出言不逊,而是岔开话题。“你看看你,你的鞋子都藏了。” 玛格丽特穿得是一双羊皮鞋,她的鞋子都沾满了泥土。 “没关系,我回去洗洗就行了。”玛格丽特的羊皮短靴是理查德在前几年替她置办的,理查德真的把自己的女儿当初淑女来养,其他乡绅女儿有的,玛格丽特也有。 只不过如今格兰迪庄园一天不如一天。 茉莉贝尔认为格兰迪庄园的生活太粗糙了,与自己这个淑女一点都不搭,对格兰迪庄园没有什么好印象。 “玛格丽特小姐,你快进来坐吧。”威尔太太连忙把玛格丽特请了进来,还给玛格丽特安排了热茶。 茉莉贝尔嫌弃的看着玛格丽特的羊皮短靴。 玛格丽特的羊皮短靴沾满了泥土,她从来格兰迪庄园走过来,头发也湿了不少。 “威尔太太,我得把靴子上的泥土擦掉,不然会弄脏你的地板。”玛格丽特今天得主要任务是看望茱莉亚和安妮,她也不打算留下来做客。 “玛格丽特多坐一会吧!茱莉亚和安妮两个刚学了舞蹈,你快去看看吧!” “好的,威尔太太。”玛格丽特还是挺想看看茱莉亚和安妮跳舞。 玛格丽特在处理羊皮短靴上的泥土时,威尔太太已经跟茱莉亚和安妮在谈论新裙子。 “茱莉亚,安妮,好久不见了。”玛格丽特向茱莉亚和安妮打招呼。 “玛格丽特扬小姐,好久不见了,你现在身体如何?”茱莉亚再格兰迪庄园就听说了玛格丽特身体不好,茱莉亚也经常听到玛格丽特在咳嗽。 “谢谢你的关心,我好很多了。”比起来漠不关心得茉莉贝尔,茱莉亚多了一份人情味。 “理查德先生怎么样就?”茱莉亚很感激当初理查德收留了她们,如果不是理查德收留了她们,她们两个或许已经流浪街头了。 茱莉亚和安妮自然不可能入住到继父的家中,如今把她们姐妹俩都送进贵族学校,已经是最好的安排。 至于从寄宿学校毕业后的事。以后再说了,他和安妮现在至少有了落脚之地。 “我父亲也是好了很多,它让我们送一些火腿给你,这火腿是我们的农场弄的。” “那怎么行!玛格丽特扬小姐,你还带回去吧!”茱莉亚也听说了理查德的农场收成不是很好。 “不要紧,我家里多但吃不完。”玛格丽特说的是实话,格兰迪庄园不仅有火腿,还有很多熏肉。 格兰迪庄园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吃的。 茱莉亚和安妮也很久没有吃过火腿了,她们两个吃的都是面包和煎鸡蛋比较多。 茉莉贝尔则是一脸非常的不屑。 她可看不上火腿。 玛格丽特抬着索伦的下巴,揉了揉他的脸颊,捋一捋眉梢,又摸摸那层在她勒令之下刮干净的胡子。 “你呀,摊上这么一个姑姑,还真是可怜,不过,作为一个女人,我倒更多的是佩服,也只有狠成这样,才能过上她那样顺心的日子了吧?” 索伦轻笑一声,答道:“正是如此,我祖母才肯彻底的放下,至少,她们是最像的人,交给别人不如交给她。” 说起来,他并不讨厌姑姑的设计,甚至不怨恨琼丝,也不怨恨为了家族利益的祖母,唯独怨恨他父亲,毕竟别人都与他无关,唯独这个父亲,是最令人感到失望的。 他母亲是因为他而死,如果不是他最先作恶,最先背叛她,那么她就不会因为意外死亡,冤有头债有主,他才是那个需要付出代价的人。 索伦承认,当初得到了她给的线索,又亲自让人去找剑桥那个老仆求证,得知真相的第一反应,他就想就亲手让这个所谓的父亲下地狱,才能为母亲解恨。 可是,他知道玛格丽特不希望他这么做,于是才冷静下来,真正的为未来的生活考虑,从头开始考虑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样的人生。 想了很久很久,终于现在才想明白,得先好好生活,就像她说的,做最喜欢最具体的事,跟最爱的人一起好好生活,那些往事就会远去。 回过神来,二人不再腻歪着了,索伦起身理了理衣摆去开门。 第 104 章 一百零四(一更) 时间,订婚仪式前三天,五月末。 地点,莱特饭店,日程,试配饰。 工作任务,曼卡丝小姐第十七章,这个昨天已经提前完成了。 玛格丽特抬手将日历上写好了备注划掉,然后把这一页撕下来,揉成团扔了进了纸篓里。 房间里光线有些阴沉沉的,今天汉娜带着姨妈一家子去西敏寺附近游玩了,她却不能出门,预计半小时后,珠宝商就会带着定制好的饰物登门。 忽然,门外传来波茨太太的声音,是珠宝商来了,玛格丽特回应了一声,坐在沙发上纹丝不动。 诚然,她三天前已经试过礼服,昨天是设计妆发,今天就是饰物。 不知为何,前段时间她还没有对这件事的实感与紧张,但现在就仿佛要凌迟一样的充满了焦躁,它真的快来了,所有人对这场订婚宴都小心翼翼,紧张兮兮,这愈发影响了玛格丽特的心情,但她还是打起精神,将这些都熬了过去。 她有一个缓解婚前焦虑的好方法,那就是写下来,将自己为什么产生这些感觉的原因记录下来,等着以后做素材使用,然后,就当它不存在。 日历又被撕掉两页,终于到了这一天,玛格丽特却像是上刑前忽然释然,彻底放松了焦灼的心情,毕竟事已至此,不如好好睡觉。 不到凌晨,套间里挤满了人,做妆发的女士,侍弄礼服的裁缝,以及保管着珠宝首饰的管事,玛格丽特坐在梳妆台前,外面天还看不见亮色,她们只能点蜡烛。 玛格丽特身后有人在拉扯束胸的系带,头顶上的每一缕头发都在被拉扯卷烫,她松弛地闭着眼睡觉,似乎锻炼出了某种神功。 珀利与伊丽莎白和梅兰妮在身后为了香水的味道选择急的不得了。 丁戈是一座古老的港口小城。 在王国的海岸地带算得上富裕繁华,每天清晨,从海峡驶来的帆船缓缓靠岸,船上的人们忙碌完了货物,到晚上,都会下船来接接地气儿,补给返程的食物。 从丁戈购买了足够的卷心菜,大麦,啤酒,把香料和布料都就地换成钱币,马格的船队会顺着娜委河向王都驶去。 水路很快,顺风的情况下,三四天便能到地方,他们会把从丁戈换的钱拿到王都,再换成一船的红酒,或者香水,奶酪。 再从横穿了王国的娜委河往南,进入大陆南方的内陆国,从河流往东南方向前进,进入大海,往东北方向走,抵达与莫尔兰隔海相望的王国,西泽列。 在几个岸口来回,几手倒卖,马格的老板能赚取上千金币。 “在航海兴起的时代,河流就像给大陆注入生机的血管。”马格的脸颊泛红,他显得有些微醺,在特丽农花园餐厅内与同事大声讨论。 “可我们赚的这点钱算得上什么,那些拥有港口的贵族老爷们,才是拥有了挖不完的金矿,光是剥税这一项,老丁戈港恐怕就能养活一个王储妃的开销了。” 玛格丽特端着盘子从他们身边经过,听了一耳朵,她竟然也羡慕起小弟乔治,如果他能在几年后成为随从,成为士兵,再成为骑士,未来也不是没有机会靠打仗成为男爵。 可现如今好像并没有女人能获得爵位的上升渠道。 在丧尸横行的时代里,只需要掌握生存资源了,无论你是什么人,都能拥有话语权,以及对生活的掌控权。 而在这个世界,则是需要身份和地位,否则便是性命不如牛羊金贵的草芥。 玛格丽特始终都没有忘记过在村子里她看见康尼骑士家的农奴,他们种的每一颗粮食都不是自己的,甚至连性命都不属于自己。 如果想拥有安全感,光有钱是不够的。 玛格丽特将一支蜡烛点燃放在柜台上,她把晚间的收入也清点一番,数了一些银币放进钱袋里,随后她解开围裙,跟汉姆说了一声之后就上街去了。 来到马行时天已经黑了,街上的流浪艺人在拉琴唱歌,约翰逊正在与租马的顾客讨论王都的赌马场。 “听说等角斗场修好之后,那里也会办赌马比赛,可惜我们这里的本地品种耐力不足,骨架太大,恐怕未来西泽列的骏马会成紧俏货。” “是啊,可惜投机这行不好干,钱和靠谱的运输渠道缺一不可,最近海盗又猖獗起来,伯罗萨男爵今日正组织骑士组建船队护送商船出港。” 玛格丽特在一旁等待一会儿,见约翰逊与客人说完了话,她这才表达来意。 “约翰逊先生,我想买一匹马用来骑,要上等的。” “你会骑马吗?我这里的本地马都不太好骑,用来拉车还行,若是要骑的,不如买西泽列马,虽然贵点。” 约翰逊将玛格丽特带进了马行的后院,这里关着许多马匹,大多是枣红,纯黑,杂色马很少。 根据他的介绍,马有上等和次等,本地的次等马最便宜,几个银币就能买,可以拉东西。 本地的上等马可以骑,十个银币左右,男爵的骑士们大多都使用这种马。西泽列骏马最贵,那里的马产自内陆平原,平地跑一里路只需要一分钟,价格在二十个银币以上。 玛格丽特第一眼就看见那匹毛色光滑的黑马,她虽然很喜欢,但并没有这个预算。 “要一匹上等的本地马。” 约翰逊并没有因为推销失败而气馁,他抬起手指了指:“那一栏都是上等的小姑娘,去挑一匹顺眼的吧,我去给你拿个马鞍。” 玛格丽特提着裙子避免踩到马粪,她上前选了一匹性格安静的枣红色母马,照顾马厩的仆人立刻把马牵出来,喂了些干草。 在院子里试骑了一小会儿,最后的成交价格是十个银币。 特丽农花园开业的第一周,每天都人满为患,玛格丽特光是淡啤就进了十桶,她订购的淡啤都来自镇内最大的啤酒坊,香缇酒坊。 镇上其他的小酒坊要么是质量不稳定,要么就是缺斤少两,只有香缇酒坊做的大,虽然价贵,但这条街上的店都从香缇酒坊进货,玛格丽特总是派汉姆去进货,他在当铺做过,眼力尖,一眼就能瞧出品质。 一桶淡啤进价是八十个铜币,玛格丽特想问他们进金玫瑰酒馆里的招牌黑啤,却被告知,金玫瑰酒馆是的产业,黑啤是那家店的特供。 本地同行都买不到,除非是航海商人出口到外地,且每个地区都只卖给同一个商人。 玛格丽特得知这个消息之后,瞬间明白为什么能成丁戈的酒业大亨,这不就是区域保护和防窜货吗? 这样一来,黑啤的价格和市场就牢牢的攥在了的控制中。 店内的生意逐渐稳定,汉姆卖酒越来越老练,罗茜的厨艺也越发标准,餐单上的菜品她都做的纯熟了。 每日的销售额总数在十五个银币左右,玛格丽特又请汉姆招了一些杂工和侍者,她彻底把店铺交给了下面的人打理,只在早晚去给员工打卡,以及清账。 西梅酒和白酒即便每天限量也很快就要见底。 玛格丽特在一个清晨骑着马去了城外,她先是花每月两银币的价格租了一座老港口附近的仓库,又前往铁匠铺,订制了几口能蒸馏出更高纯度白酒的铁甑锅。 在老港口附近,这里的仓库很多,都是大小不一的木板房院子,很多商人在这里租一个仓库用来加工物品,香缇酒坊也在这附近。 玛格丽特刚跟港口的税官交了点门槛费,在走出税收厅时,玛格丽特瞥见有人在摸她栓在马厩里的马。 那一头红发,实在是眼熟的很。 “亚丁?” “这匹马让您买走了?”红头发一脸不可置信,他连忙收回手,紧张兮兮地向玛格丽特问好,一点也没了昔日的自信。 “怎么,你认识它?”玛格丽特翻身登马,居高临下地睨着他。 “这匹马原本是我和我的兄弟们从河边焚场救回来养大的”亚丁伸出手抚摸着它的脸颊,似乎对它很熟稔。 “后来我们之中最小的孩子染病死了,我们这群人没有父母,也大多数都不可能葬进墓地,只能进乱葬岗,可他的遗愿就是想有一块墓碑,我们只能把马卖给了马行,换钱在郊外买了块墓地。” “为什么不葬在教堂的坟地呢?” “他没有接受过洗礼,还是妓女的儿子,教堂里没有他的记录,不会接纳他的尸体。” 玛格丽特闭上了嘴,她并非是这个世界的底层人民,对他们的苦难生活并不能完全了解。 “你们有多少人?” “什么?”亚丁抬起头,看着他一向很畏惧的米勒小姐。 “我家里即将开一家酒坊,还没有招员工。我猜你们不是每个人都能一次性偷到商人的钱袋,况且被治安官抓到处以绞刑的人也不少吧?” 玛格丽特的酒坊需要绝对的配方保密,她很难信任市场上的劳工会因为一点工资保守秘密,但这群小偷就不一样了。 他们受人排挤,法律地位连农奴都不如,生存条件随着丁戈的发展而受到挤压,如今街上的骑士和治安官比以往要多。 偷窃时如果被抓到那么只有死路一条。 如果一直没有庇护,那么他们的结局不会比死于疾病的那个孩子好。 亚丁显然也十分清楚这一点,他知道夏季就要过去了,冬天来临时会有很多同伴因为没有衣服穿而冻毙。 但他还不敢相信一个家境还算优渥的小姐会有这么好的心,竟然来管他们这些小偷的死活。 玛格丽特踢开了他摸马的手掌,“如果你们来我的酒坊工作,可以用工资把这匹马买下来带走,我给你三天考虑的时间,三天之后带着他们来特丽农花园找我。” 她手一扬缰绳,一溜烟就混入人群,从不给人思考的时间。 八月末,城外卖鲜花的孩子少了起来,伊莎贝拉跟着玛格丽特来到镇上的商店里,姐妹二人在挑选新家的家居用品。 玛格丽特昨日在城内的鸢尾街103号租了一幢漂亮的白色砖房,这座砖房距离男爵的宅邸很近,方便乔治休假时能回来住一晚,跟家人团聚。 跟妈妈玛利娅商量过后,玛格丽特打算把村里的祖宅用来做养殖,她们一家人住进城里,这样都能方便照顾。 伊莎贝拉很喜欢她们的新家,那幢房子很体面,隔壁邻居就是教堂的神父,前有草坪,后有花园,共有三层,还带一座马厩和一个厨房女仆莫莉,她们再也不用自己生火做饭了。 姐妹二人带着厨房女仆在商店里买了许多东西,小到家门口刻着米勒姓氏的黄铜门票,大到地毯以及松软的棉布,细亚麻布,伊莎贝拉选择了浅黄色印花的棉布,这可以用来做新衣裳,亚麻布可以用来做窗帘,床品。 她全都打算自己亲自动手。 玛格丽特实在没有心思布置花瓶与烛台,又心系酒坊今日送到的甑锅,她给伊莎贝拉放了五个银币的额度,叫她把生活用品办齐全,再去肉店订些好吃的羊腿肉。 见伊莎贝拉是个小姑娘,身旁又只有个没见过世面的女仆,店铺的老板花言巧语,凑上来想要哄着她再买些华而不实的器具。 他指着那些雕花的青瓷耳瓶:“这位小姐你看,这花纹多么美,产自王国西南部的邻国,每一个都独一无二。” 可伊莎贝拉在审美这方面从来都很有主见,她觉得那些瓷瓶太端庄,先是挑选了一只浅蓝玻璃瓶,又听从玛格丽特的嘱咐,买了纯铜的水壶,留好送货地址,才带莫莉前往肉店。 也就是说,如果一切顺利,她会忙很久,直到圣诞节都有可能。 六月,伦敦的天气很是颠倒,偶尔下一阵雨,不到一眨眼之间又晴朗了,就像接触不良的灯泡一样难懂。 走完合同内容的第二天,玛格丽特推掉了一场晚宴的邀请,在莱特饭店等待普森给她找的小助手登门,协助着一起提取大纲和重要剧情。 大约九点刚过,玛格丽特正与姨妈一家一起吃完早餐,她回到了自己的套间起居室里,一边看报纸一边等待,她注意到,今天的泰晤士报上刊了苏格兰场发出来的澄清文章,关于前段日子一起伦敦东区靠近白教堂那边发生的凶杀案。 上面写着,在一个月前,苏格兰场接到报案,称一个女人死在了河岸区,身上的财物被洗劫一空,可能是死于劫财。 报道上还说,那位死者十分美丽,生前与许多出身贫苦的伦敦女人一样,是专职做情妇的,与多个东区的小老板和经理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由于这女人复杂的社会关系,一时间,这个案件得到了大众的广泛关注,人人都在议论她的死会不会跟别人有关系,又有人担忧伦敦的治安情况。 一时间,苏格兰场只能聚焦在这起案件上,今天的澄清文章上说,经过他们的侦破,已经完全确认这起案件完全就是一个意外,真凶只是东区一个年轻的赌棍,他在再次作案时被抓捕,已经完全招供了。 玛格丽特放下报纸,听见门外传来敲门的声响,饭店的仆人进来通报,说是枫丹白露的人来了。 她抬起眼眸,看过去,只见玄关外走进来一位年轻与她差不多大,有一张鹅蛋脸,棕发以及一对符合玛格丽特审美的蓝眼睛,是个略微有些干瘦的年轻姑娘,她穿着一身条纹棉裙,手上抱着皮包,里面装好了厚厚的一沓手稿。 那姑娘走到面前来,露出腼腆的微笑,向玛格丽特问早安,自我介绍道:“可以叫我欧洛丝,现在是普森先生的助手” 大约等婚礼之后,修改过的第一版内容就可以拿去给现场编剧加工调整,整个排戏的周期,玛格丽特也打算自己盯着,对于演员的选择,她也决定要亲力亲为的遴选。 在这期间,玛格丽特还要找时间用来写下一本书,免得断了手感,这也就意味着,近期她只能抽空结个婚。 索伦看在眼里,却一点办法没有,只能在筹备婚礼期间隔三差五的半夜摸过来找她联络感情,怕她把他给忘干净了。 第 105 章 一百零五(二更) 对于稳固的婚姻关系来说,不可或缺的物质条件有很多,其中最不可或缺的就是房产,这或许也是玛格丽特越看索伦越觉得他眉清目秀的原因之一。 这天龙人在全国可以继承的房产大约有七处,最大的就是温菲尔德庄园,其次就是法尼奈庄园,再就是曼彻斯特城中的旧宅,剑桥大学附近的别墅,以及哈罗盖特的温泉别墅,还有他母亲遗产里的那一套老庄园。 莱斯特广场那栋宅子位于西伦敦,主楼上下三层,一共有二十二间房,其中包括三间横厅,一间门厅,一个大餐厅,以及画室,收藏室,琴房,瓷器陈列室,还有他们两个人一起下过棋的祖传书房,还有五个客房套间,一个主人套间,还有各种储物间与功能的房间。 这里在没分家的时候,是整个温菲尔德家族成员来伦敦参与社交季时都会居住的地方。 但自打那事儿出了,他们也就顺理成章的分了家,叔叔和几个姑姑都在伦敦另外购置了房产。 今后,这里便是玛格丽特选择的新婚居所,毕竟她今后要常驻伦敦,又不想再劳民伤财,怎么简单怎么来。 于是索伦便找了两个设计师,打算在婚前最后的时间里重新布置一下那里,婚后就好直接住进去。 趁着白日里雨小一些了,玛格丽特从屋后的梯子爬上屋顶。 她戴着草帽,一片一片摆正瓦羽,然后压上石块固定。 玛格丽特并不恐高 上辈子的某一次粮食库存不够,她开车进市区搜刮小卖铺,经过一个学校。 在宿舍楼外,她看见一个小女孩,被困在阳台上,为了救她,玛格丽特爬了很高的排水管,在发现小女孩已经感染之后,玛格丽特用匕首结束了她的生命。 此时此刻,她惬意地站在屋顶向远处眺望,天际边缘是乌黑的团云,正随着海风往内陆漂移,几乎要横扫娜委河。 玛格丽特眉头一皱,她觉得有些不对劲,恐怕这雨还要下个没完呢,上辈子她是在平原生活的人,对雨水天气很敏感。 自家住在山坡上,也可能会遇到泥石流这种难以预料的东西,这个季节,不正是多发的时候吗? 玛格丽特按着草帽,三两下跳下梯子,她进屋,将乔治和伊莎贝拉叫了出来。 “你们看天上的乌云。” “乌云怎么了?为什么会这么黑。”乔治问。 “黑云意味着会下很长时间的雨。”玛格丽特拿出铁锹,让乔治赶紧去村子里再借两把回来,顺便提醒一下人家,早做准备。 他们家住在半山腰,首当其冲就得预防。 “那我去把食物都盖上。”伊莎贝拉扭头去了屋里。 屋子里,玛利娅正在卷已经织好的两码布,她见伊莎贝拉慌里慌张的搬粮食,有些困惑:“这是怎么了?” 伊莎贝拉:“玛格丽特说可能要下暴雨,害怕从山上冲下来,或许要挖条沟来防水,我先来把这个盖上。” “那记得把帽子拿出去戴。”玛利娅细心叮嘱她。 前几年这里确实出现过,但她们家不会那么不走运吧?玛利娅心想。 玛格丽特拖着铁锹来到了屋后,她先是拆掉了两节刚修起来的菜园子围栏,把木头横在后院的田埂上,再顺着田埂往下深挖。 等乔治借来铁锹,三姐弟都弯腰在扩宽玛格丽特挖出来的防汛分流沟。 玛格丽特把屋后的田土堆成沙丘,再挖一个U型分流道,避开屋子,水流就会往两边流淌。 三人不敢停歇,直到深度和宽度都达到了玛格丽特的计划时,三个小时已经过去了。 玛格丽特甚至上楼把自己的床单拿出来,两边扎好包上泥土做成了防汛沙袋。 屋子里,乔治把草帽子摘下来,把壁炉里吊着的热水提下来,倒进木盆里给伊莎贝拉洗脚。 “刚才去借铁锹,碰见文森家的约翰了,我说要下大雨,让他把河里的笼子收了,他还笑我傻呢。” 伊莎贝拉撇嘴:“提醒他们干什么,一群令人讨厌的人。” 玛利娅点点头:“快把你姐姐叫回来,雨越下越大了,让她快回来洗个热水澡。” 乔治答应一声,跑出门喊玛格丽特。 在卧室用热水擦洗过后,换上干燥的衣服,玛格丽特听见屋顶雨滴落下的声音,愈发强烈。 接下来的一整天,乌云彻底笼罩河畔,白天就像傍晚,潮湿的空气只能用火堆来驱散。 午饭米勒一家都围在火边烤兔子肉吃,这是前几天乔治在山上用弹弓打到的,玛格丽特把兔子肉涂了粗盐和香草料,腹内塞了一些甜味的野果,用铁锅盖好,架在火堆上焖烤。 第二天,大雨还在拍打墙壁,早上玛格丽特用黄油炒了麦米花,又用麦米花加上麦芽糖煮成粥。 乔治与伊莎贝拉心急的守在一旁,被玛格丽特赶开,让他俩去查看外面的雨还大不大。 米勒家挖的一条分洵沟已经被水流冲出了深深的沟壑。 还好家里祖传的老房子是石头做的,外面糊了层泥,再泡水也只是掉层皮,村子里,许多农奴的家只是用薄木板隔成墙。 乔治顶着雨出去看了一圈。 “不好了,南边的林子里冲下来一股,我看见康尼老骑士家的庄田被冲了,还有河边,河岸很多地方都在滑坡。” “上帝保佑,希望不会有人受伤。”玛利娅捂住胸口,她记得上一次,有一户熟人家全家都被冲进了河里。 一天后,雨过天晴,乔治与玛格丽特前往半山腰的蜂房,查看蜜蜂的情况。 蜜蜂是认人的昆虫,玛格丽特照顾过几次,它们已经对她很熟悉了,乔治还是有些害怕,只敢缩在后面。 前两桶蜂都没受什么影响,第三桶蜂被屋顶漏的雨浇湿了,不过问题不大。 自家的情况还好。 玛格丽特带着乔治出门去还铁锹。 姐弟二人先是去了玛丽家,听说老詹姆丢了一条木头,他们的篱笆也垮了。 还没回程,村子里的铁匠忽然找到老詹姆家,着急火燎的告诉他们,放在文森家养的羊少了几只。 少了羊可是大事,村子里的许多人劳作一年都不一定攒的下一头羊。 老詹姆的妻子听闻,立马丢下手里的活计,往河边去。 玛格丽特和乔治不宜多待,默契地没提主动去看热闹,施施然回家去了。 一天过去,玛格丽特也把自家被水冲过的篱笆修好了,她的床单也被解救出来,洗干净了晾在院子里。 乔治带来消息,文森家在河边放的羊丢了三只,眼下丢羊的人家都在他家的磨坊要赔偿。 家里的鸡仔们已经长到了可以放进院子里养的大小,玛格丽特听乔治绘声绘色描述时,正在给小鸡切野菜。 都是些野生的牛皮菜之类,细细切成丝,浑上麸皮,小鸡们就在她脚边啄食。 其实她一直避免与村子里的人产生矛盾,之前文森家抢生意,玛格丽特什么也没说过。 对于别人来说,这活计可能是唯一的出路,但对玛格丽特来说并不是。 所以她没必要为了这个得罪他们。 展眼就到了夏季,雨水的季节过去之后,气温会升高,稳定达到二十摄氏度以上之后,就是制作酒曲的最好时机。 玛格丽特打算让伊莎贝拉和乔治一起学习制作酒曲。 伊莎贝拉性格娇气些,但肯在手艺上下刻苦的功夫,就凭她日日陪着妈妈纺布也能瞧出来。 乔治则是天真些,粗放大胆,但耐心不足。 既然做了一家人,玛格丽特希望他们能拥有更多的本领,以后不管遇到什么,都有能生存的手艺。 做酒先要做酒曲,而酒曲的原料,需要去镇上采购。 这一次跟着玛格丽特出门的是伊莎贝拉,两姐妹在一个阴天的清晨出门,玛格丽特灌满水囊,伊莎贝拉戴了草帽,背了妈妈织的两码布,吃过早饭,就开始往镇上赶。 伊莎贝拉时常羡慕村子里屠户家女儿头上戴的红艳艳的蝴蝶结,央求玛格丽特也帮她买一根红色缎带。 玛格丽特上辈子也没学过做这些针线活,无法自制,就去山上放了几次弹弓,打了两只兔子,打算用皮去换钱来买。 临近中午时,玛格丽特与伊莎贝拉抵达了丁戈,在距离丁戈不到一公里的河边,玛格丽特看见那里有成群的苦工,被骑高头大马的骑士监督,在修建夯土结构,打木桩造船港。 繁忙的河湾生机勃勃。 “玛格丽特,镇子外面好多人吶,你瞧,那儿还有卖面包和鱼干的。” 玛格丽特顺着伊莎贝拉指的地方看过去,还真有几家摊贩,专做苦工的生意。 伊莎贝拉这回求着玛格丽特要来镇上逛,一路都很是听话乖巧,玛格丽特问她想不想吃点什么。 伊莎贝拉固执地摇摇头:“他们卖给苦工吃的东西,肯定便宜,就不一定味道好。我只想要一根红缎带。” 玛格丽特也不强求,“那我们去杂货店把皮子卖了吧,看能有多少钱。” 丁戈小镇一共有九家杂货店,五家收皮货,玛格丽特与伊莎贝拉分开行动。 最终敲定了价格最高的一家杂货铺,老板愿意给12个铜币一块兔子皮。 因为玛格丽特打中的兔子够大,皮剥的也完整。 玛格丽特还多嘴问了一句,他们店里的皮子都卖给谁。 这下子她就能节省很多时间了。 不过,早餐时间二人研究这礼物还没尽兴,就有一些令人扫兴的客人提前上门来拜访。 二人不得不收起玩性,各自去接待各自的家人朋友,带他们参观新宅。 由于玛格丽特对除了主人套间之外的装潢一点没管,很多房间她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还在亲戚面前闹出不少的笑话,就连最小的埃莉也能看出来,她表姐这是全让姐夫操心了,不过,看样子姐夫还挺享受的。 到了晚宴的时间,这宅子里也到访了几十位好友亲朋来祝福他们。 这其中,帕特森爵士也赫然在列。 当然了,索伦告诉玛格丽特他一点也不介意,但他最受不了的,就是那位爵士真是个正经人,他越是一点不逾矩,与玛格丽特的友谊就越稳固,索伦作为就更是一点话也说不出来。 要是想计较,反而还显得他小心眼,这又不合他现在的身份了。 所以,索伦因此只能宴会结束后,私底下跟玛格丽特抱怨他的小心思,她身边的任何有往来的男人,他都不放在眼里,唯独那个爵士,是如此的坦然,光明正大的对她释放善意。 为什么那个他不能是一个不正直的人,这样索伦认为自己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跟他不对付,让他离她远一点,他搂着玛格丽特撒娇说自己这样好像一条阴沟里的老鼠。 玛格丽特笑的受不了了,只好捏着鼻子认输,说自己就好阴沟里的这口,但凡少点味儿吃了就胃疼。 第 106 章 一百零六,更新 隔着厚重的楼板与大理石地砖,楼下横厅里亲近的朋友还留着,都起了牌局,正玩的热闹,这门娱乐也是玛格丽特为第一次招待客人精心准备的活动,保准他们个个入迷。 窗外的细雨绵绵浇灌着伦敦的夏季,应酬了整天的二人在卧房的小起居室里偷闲,打算换身衣服休息一会儿再下楼去陪朋友。 二人说了一会儿闲话,索伦两条领结出来问玛格丽特选一个,又缠着她帮他系上,亲昵之间,他忽而眼睛瞥见了躲在窗帘角落里的一双小脚。 他示意玛格丽特看过去,她扭头,立刻认出来躲在窗帘后头的人是小约翰。 玛格丽特扯了扯嘴角,提高声音说道:“亲爱的,外面好像下雨了,我们不如趁此机会把窗子打开透透气吧。” 她眨眨眼,与他默契地交换了眼神。 索伦穿着领口半敞的衬衣,他扬起微笑点了点头,故作迎合地答好,双手微微叉腰,慢慢走过去,他刚要伸出手去拉帘子,里面躲藏的小老鼠忽然一掀帘子跑了出来。 眼疾手快的,索伦顿时就把小约翰给拿住了,轻轻松松的拎起来,如同抓着一只小猫崽子。 玛格丽特双手抱臂走过来,看着挣扎不开的小约翰,问他躲在这里是想干嘛? 索伦一松手,约翰就跑到了玛格丽特身后,抓着她的裙子瞪着索伦,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朝他吼叫,说要跟他决斗。 玛格丽特和索伦闻言都乐不可支,问他到底因为点什么。 这小孩儿自打来了伦敦就整天郁郁寡欢,从订婚仪式开始,一直不愿意与索伦说半句话,还总爱哭唧唧的一个人待着,连家庭教师那里的课也不上了。 经过玛格丽特一盘问,小约翰只好说他喜欢她,要她不要跟大哥在一起。 说完,他就在大哥大嫂听闻发愣的时候一溜烟跑走了。 房间里剩下的二人四目相对,两两相望,唯有憋笑。 在婚后一周,索伦准备离开伦敦去北方,这期间玛格丽特便每天使用打字机嘎哒嘎哒的忙碌上四五个小时,与出版社的人交接一下,剩下的时间就会用来陪他。 每当特蕾西亚夫人来找玛格丽特联络感情,约翰总会跟着,依旧只爱与玛格丽特玩,不愿意理会索伦。 这下子,就连约翰的母亲都看出来了这小孩儿的心思,总当索伦的面笑话约翰只喜欢大嫂。 玛格丽特为自己无处安放的魅力感到无奈,索伦也总爱逗小约翰,说她不喜欢不好好上课的人,故意嘲笑他是个一点竞争力都没有的情敌。 时间匆匆,转眼一个多月。 十月三十日,周日,上午八点半。 蓓尔美尔街比工作日安静了些许,难得周末又是冬天,睡懒觉是一件幸福的事。 玛格丽特家的会客室,却有人精神奕奕,丝毫没有冬日周末就该赖床的觉悟。 “明顿先生,您看到了吗?这些都是从美国传来的订购意向单。” 宾利难掩兴奋的情绪,压根没想起这是周末早晨,昨晚收到大西洋彼岸的订购意向后,今天匆匆吃了早饭就直奔投资伙伴的家。“你瞧有莫尼亚投资公司,有索罗经济行,有……” 事情从一个多月前说起。 达西对股票报价机没有太大兴趣。并不承认是因为有点发憷明顿先生的敏锐观察力,万一在运营销售新机器过程中又遇见意外呢? 不是指生意本身,而是奇奇怪怪的案件。 毕竟他是本世纪首例地下金库劫案的见证者,眼看还有两个月不到就要圣诞节,只希望接下去的生活能持续性安稳。 尽管如此,达西还是想了想身边有没有合适做这笔生意的人选,然后宾利就自告奋勇了。 达西有一瞬犹疑,他确定宾利经营生意的能力与信誉都没有问题,宾利不会故意压价坑骗明顿先生,但是…… 但是什么?入夜,月悬枝头。 蓓尔美尔街来了一位信使,将一封下午茶邀请函送给了玛格丽特。 “乔治教授有约?” 玛格丽特打开了邀请卡,其上乔治以优美动人的文字描述了一番花卉之美,然后诚邀明天一起在他家后花园喝下午茶赏花。 明天,周二。虽然乔治教授并非每天去研究室坐班,但他似乎从来没有赏花的习惯,往常通常会把时间留给阅读书籍。 而且再看卡片上的措辞,很难想象如同诗歌般的用词出自乔治教授之手,以往他的叙述习惯一直都是只摆出枯燥无趣的数据。 玛格丽特:难道乔治教授受刺激了? 该不会是因为她简单地告知「M」与金库劫案一事,让那位中年教授大受震动而改变了几十年的语言习惯? 或者,反常之态是因为有秘密出现了。 午餐后,三三两两的人群在咖啡厅放松。屋内昏暗。 月光照着窗户的彩色玻璃,室内景象模糊不清。 华生却是目瞪口呆地转头。哪有什么老鼠打架,分明是大门右侧的另一个大活人正在搞拟声。 这模仿太精妙,居然能让人听出是两只不同老鼠在叫。如果不是地点时间都不对,真是好奇地想问问公母老鼠是不是叫声不同。 玛格丽特神色淡漠,仿佛活灵活现模仿鼠叫的人压根不是她。若非要想点什么,喉咙受伤后的拟声反而更贴近老鼠制造的响声。她稍微变化站位,等着屋外的反应。 屋外继续沉默了一秒,随即就听男人阴狠地说:“肮脏的耗子,居然敢来这里打洞!我要剥了你们的皮献给阿波菲斯。” 话音落下,钥匙打开了门锁,门被从外向里推开。 蒙面人提灯而入,径直冲向刚刚发出老鼠声的地方。左脚刚迈出一步,右脚正欲踏下来,他忽感背后有风。 不好,有人偷袭! 蒙面人扭身,将提灯猛然朝后背方向甩出去,正以为能给偷袭者当面一击,突然左腿猛地一痛。 “哦——” 蒙面人不由低叫了一声。 下意识垂眸,只见腿部被斧头砍了一下,狂飙鲜血。不等细想,右侧又挥来一根木棒击中他的肚子。 两秒内,两次重伤。 蒙面人猝不及防,只能躬起身体,朝前一个踉跄。想要去摸腰上的枪,但因慢了半拍,第二次的闷棍已经砸到他身上。 华生又累又饿,却狠狠挥出木棒。必须全力一搏,如果制服不了凶徒,死的就是自己。 玛格丽特一手拿着斧头,另一手趁机将麻绳圈套中凶徒的双脚脚腕,接着将绳索一收。 ‘哐!’ 就见蒙面凶徒双膝跪地。 华生立即用粗绳凶徒双手反绑。很快,前后不满一分钟,激斗结束了。 他再难克制身体的极度疲累,直接坐在大门旁的地上,大喘着气看向蒙面凶徒。 “你们是谁?!” 蒙面人腿部与腰腹被重伤跪倒在地,挣扎转头想要瞧个究竟。 煤油灯被砸碎了,唯有满月冷光斜入敞开的大门。 蒙面人先看到华生,正在惊疑是谁解救了他绑来的人,再抬头看到了玛格丽特。 是熟悉的衣服,是熟悉的身形,但有着截然不同的眼神。 “你!你……” 蒙面人瞠目结舌,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惊恐失态地大叫出声,“不!错了!错了!阿波菲斯,我错……” 高喊戛然而止。 蒙面人突然瞳孔放大,七窍流血,栽倒在地。 变故来得太快。 玛格丽特也没想到壮硕的凶徒说倒就倒。疾步上前,拉下凶徒的面罩,解开他的衣领,迅速做起检查。 只见暗红鲜血争先恐后地从凶徒的口鼻中流出,而再触摸他的颈动脉与鼻息,已经没有任何生命体征反应。 华生也是惊到跳了起来,翻找凶徒随身物品,想要看看有无随身携带的急救药物。 但没有找到常备药,只有残存些许乙醚气味的玻璃瓶,想来就是用来迷晕受害者的犯罪用品。 夜半时分,陌生荒林,根本不可能在几分钟内找到急救药物。 有人透过玻璃窗欣赏着秋日街景,有些人则闲聊着近日八卦新闻。 索伦完全没有兴趣加入其中。真的希望有一家谁都不说话的俱乐部,但凡进入其中就享受安静空间,不用被各种杂音侵袭耳朵。 路过咖啡厅,他只透过落地窗扫了一眼。包括店员总计五十七人,其中大多是熟悉的面孔。是的,这家咖啡厅几乎被白厅的公务员们承包了。 今天却似乎少了点什么。 是少了一个人。本·奥利弗,那个饭后雷打不动必须要喝一杯咖啡的二十六岁男人不在。 索伦与奥利弗并不相熟,准确说来从未有过交谈。 只怪他的记忆力太好,清晰得记得隔壁办公楼的小职员,以及经常与其一起喝咖啡的三位同僚长相。当下,那三人的神色难掩嘘唏,也许奥利弗身上发生了什么意外? 不必深入探究,即使索伦有了一个模糊的小发现,貌似平凡的奥利弗似乎与内阁大人物马修阁下存在某种关联。 那又如何?哪怕都是白厅职员,但大英政府的公职人员成千上百,又有几人值得他深入结交。 达西不知道把这笔生意介绍给宾利,会不会反而是坑了宾利? 这些话不好说,宾利已经带着达西给的引荐信直奔伦敦。 当下,玛格丽特微笑地看着新上任的合伙人。 近半个月以来,伦敦金融城异常热闹。股票自动报价机的出现,极大地改变了交易所长期以来的数据获取效率。 商人们终于不用耐着性子等待定时阅读股指,只要有装一台机器在公司办公室就可以及时得知股价变化。 多么方便,多么高效! 时间就是金钱,谁不喜欢自动报价机,每当有信息传来它发出哒哒哒打字的声音,简直太悦耳了。 这股订购热潮,仅仅一个月迅速从伦敦扩散到海外。 宾利作为报价机公司的老板,怎么可能不开心,于是就有了早上不睡懒觉来传讯。 玛格丽特保持了好耐心,听宾利说了一长串的名单。随后问到,“瞧你兴致勃勃的样子,难道还想亲自去美国谈生意?” “您猜对了。” 宾利理当如此地点头,“年末将近,十一月末,我本就有事要去纽约。这下不过只是早点出发,顺带看一看华尔街的新发展。所以,我来找你了。” 宾利取出一张船票。“上周,我听你谈起最近有前往美国的打算。不知有没有购票,不如一艘船?” 是「钻石号·粉钻」邮轮的头等舱船票。 玛格丽特扫了一眼,开船日期「十一月二日·下午两点」。即三天后出发,正是原计划的出行时间,但她还没有买票。 准确地说是去订票时头等舱已经售空。只能换舱换船,或者等五天同系列的另一艘「钻石号·黑钻」出航。 为什么去美国? 当然是因为有钱了,就该把「马克·明顿」的身份来历落实妥当。 “与您同路,我倍感愉快。” 玛格丽特没有推拒送上门的船票。刚好是她想买而没能买到的船次,现在就是多了一个认识的人同一艘船出行,也不耽误事。“宾利先生,多谢了。” 宾利:“您太客气了,是您让我不必孤单出行。” 真好,不是一个人去美国,万一遇到问题也能找人商量。 两人笑着,这就定下三天后见。 她的人格魅力,这一点,几乎没人能演绎出来。 所以,他们在女主角的选择这一步上卡了很久。 为了保证进度,玛格丽特只好先跳过去,与剧场的人一起去挑选装饰布景的道具。 现在的剧场,演绎十分简单,舞台后方有油画绘制的背景板,靠机械拉动,即可切换场景,配角们推着新场景的活动道具上台,主角迅速的切换好服装,又来接下一段剧情的演绎,在观众眼里换场景越连贯易懂,就证明这出剧越有水平。 在道具的选择上,玛格丽特也要求剧场不计成本的求真,如果缺钱,尽管可以找她拿,但凡让她知道糊弄了一点,谁都别想好过。 于是,合作商只好由着她带场务去花圃挑选真正名贵的植物,仅仅用于排练和首演。 她还请了几位真的园艺师来照顾这些名贵植物,又亲自上手去选苗。 就这个举动,无意间让玛格丽特找到了她想要的女主角。 就是苗圃园里的女管事,三十七岁寡居的苏珊娜。 她的容貌并没有那么精致,时常风吹日晒,但精神气十足,见玛格丽特的第一面,就能精确的说出每种植物都得需要怎么照料,比一旁的经理还能干。 知道这些植物是为了剧场布景使用,还贴心的给玛格丽特做了一本养护手册,好方便她请的园艺师平时照着上面的操作来干。 顿时,玛格丽特就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发掘了这个气质爽利,踏实稳重的女人。 经过了解后,她才知道,原来苏珊娜与文中主角的经历大差不差,都是丈夫死后,带着孩子寡居,从无依无靠,到成了苗圃的管事,只不过,因为性别,她无法像小说里的主角一样成为真正的园艺师。 可是,即便如此,因为她能培育出芽率最高的郁金香,在苗场里能拿到与男经理一样的工资,日子十分滋润。 起初,玛格丽特请求苏珊娜出演自己的女主角,她推辞了好几回。 但玛格丽特为了她能演这场剧目,特意告知合作商,首演的女主角必须是苏珊娜,让他们务必等着她。 然而,合作商也十分认得清现实,出于玛格丽特自身的名气与家庭的背景,无论哪方面都得罪不起。 他们也只能认栽,把她当祖宗供着,十分配合,祈祷苏珊娜同意她的请求。 于是,玛格丽特这才拥有了不顾一切三顾茅庐的资格。 她几乎每天都泡在泥泞的苗圃里,无论天晴下雨,都跟苏珊娜套近乎,孜孜不倦地向苏珊娜讲述自己的剧本内容,碰到苏珊娜忙起来,甚至还去她家亲自帮她看孩子,给她的孩子讲玛德娜夫人的故事,实在是无孔不入。 终于,苏珊娜为她的这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行为折服,也渐渐感受到了这本书内涵的感情,同意帮玛格丽特这个忙。 于是,苏珊娜就这么被玛格丽特撬到了剧院里,正式开始短暂的跨行生涯。 在各种专业人士的帮助下,她们多花费了一个月的时间,苏珊娜才完全适应了各种演绎的技巧,背完了台词,开始一轮又一轮的彩排。 为了准备这出戏剧,玛格丽特在第一次总彩排时几乎摇动了所有的朋友帮忙观看。 上到四五十岁的蒙斯坦夫人和特雷西亚夫人,下到出版社的小助理欧洛斯,索伦也就不用说了,她几乎问遍了每一个人的观看反馈,仿佛进入了某种疯魔的状态。 或许,疯子在右,天才在左。 她这种声势浩大的行为,几乎连续两三个月霸占了日报,晨报,各种报纸上的新闻板块。 整个伦敦都被玛格丽特吊足了胃口,当《玛德娜夫人》在剧院首演的时间公布出来,不仅王公贵族,社会名流,凡事想要跟上潮流的人,都提前向剧场订了专座,风靡一时。 可是,真当到了首演那天,索伦提着一颗心,上下忐忑着,只希望演出一切顺利,千万不要出现什么意外的纰漏。 可当他观察玛格丽特,却发现她又忽然放轻松了起来,就像完全不在乎那回事一样,甚至早餐时间还有闲心去问奈卡莉太太要鹰嘴豆泥来配面包。 似乎看出来索伦心里在想什么,玛格丽特还反过来安慰他,一边敲鸡蛋壳,一边说道: “事已至此,无论结果如何我都尽力了,咱们还是先好好吃饭吧,别太担心。” 第 107 章 if现代 01 夜间,六点。 白厅街,某政府办公室。 本·奥利弗的调查报告被翻阅后,放在了桌子上。 “哎……”“还请收下这笔调查费用。” 乔治可没忘了关键,在给出资料袋时附上了一千英镑的支票。 玛格丽特扫过数字金额,有老师会为了调查学生的死因花费两年工资吗? 哪怕乔治除了在大学任职,也在大英博物馆的研究室做项目,但一千英镑不是小数目。 “乔治教授,这太多了。” 玛格丽特笑着摇头,“我认为这次调查无需如此多的车马酬劳费用。” 乔治:别为他省钱,不是他出资,是马修那个有钱佬! 这话却不能明说。更不谈当下的医学治疗手段很有局限性,即便把人送去医院也是回天乏术。 地上,凶徒惊恐地睁大双眼,躯体无法逆转地慢慢变冷直至僵硬。 夜风一吹。 玛格丽特面无表情,华生却感到了四月凌晨的寒意。 此前不久还在为未如何脱险而挣扎,生与死的逆转有时却快到过于莫测无常。根本来不及抢救,死的是凶徒。 一阵沉默。 华生喃喃问道,“我没有打伤他的脑袋吧?” 尽管想要摆脱被绑的困境,但他没想杀人,而是想把罪犯活捉送去法院接受审判。 “不,你没有。你一共挥了三棍子,第一次是肚子,第二次与第三次分别是左右后肩。我砍了一斧子,伤在罪犯的腿部。” 玛格丽特没有嘲讽华生的恍惚,他只是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年,不是久经战场的战士。 当下,玛格丽特语气坚定,“华生先生,你可以检查罪犯的头部、颈部、脊椎等位置,我确定都没有新添的外伤。他的死亡症状应是脑溢血,因为不曾在前期引起重视导致突发猝死。” 华生有点怀疑,激斗混乱中真能不出意外吗? 他立即检查了凶徒身体,果然只添了四处外伤,而且没有一处致命。 虽然凶徒猝死的具体病因不能百分百确定,但与两人的奇袭无关。 “明顿先生,你说得全对。” 华生松了一口气,平稳情绪,给出一个新消息。 “看到罪犯的脸,我有些了印象,半年前在学校附近的教堂见过他。记不起他的姓名,当时他自称是一位游历中的牧师。我和他简单地说过几句,内容很平常也记不清了,大概也就是神爱世人之类的。” 凶徒的职业是牧师? 玛格丽特摇了摇头,原主残留的记忆太少。 除去大致的时代背景信息,当具体到家人的名字长相、家庭住址、死前参与舞会地点等等都是一片模糊,就更不可能记得也许只见过一面的牧师。 即便凶徒表面职业是牧师,这家伙也绝不可能是上帝的虔诚信徒。 不仅是因为他搞绑架谋杀,更在于他临死前呼喊要祭祀的『阿波菲斯』——那是古埃及的恶魔邪神,代表了黑暗与破坏。 “去看看外面的情况。” 玛格丽特翻了翻凶徒的随身物品,没有发先与犯罪信息相关的文字记录。只有五样东西,乙醚玻璃瓶、枪、随身小刀、怀表与金币满满的钱袋。 门口,台阶上侧躺着一位女孩。 女孩十三四岁,脸色惨白,其衣着显而易见的华贵。 她已经从昏迷中苏醒过来,嘴被麻布堵着,四肢被捆绑。惊恐地忘了挣扎,一动不动地看向发出大动静的屋内。 玛格丽特在女孩身边蹲下,不急不缓地说到:“他死了。绑你来的那个男人已经死了,无法再对你造成伤害。现在,能允许我用小刀砍断绑你的绳索吗?请不要动,以免刀尖伤到你,你同意吗?” 月光下,玛格丽特一脸诡异血色符文,嗓音嘶哑而称不上动听。 台阶上,女孩望进眼前人的灰蓝色双眸,却仿佛感到被宁静而强大的力量包围。惊恐渐渐散去,她紧攥的双手松了开来,缓缓点头。 三两下,玛格丽特砍断打着死结的麻绳,又扯掉了少女口中的麻布,将人扶起坐在台阶上。 “我是M·明顿,在检查马车的那位先生是约翰·华生。我们是也是被绑至此的受害者。请问小姐怎么称呼?你还记得怎么被绑的吗?” “乔治安娜·达西。” 女孩报出姓名,一想到被绑就止不住地颤抖起来。“我不知道怎么就昏迷了,最后的意识是下午茶时间,我和侍女、护卫、车夫一起到小旅店暂歇。” “去旅店暂歇?” “明顿先生,您不要推却。这次是我给您添了麻烦,劳累您要奔波劳顿累。” 乔治说得真心实意,即便委马修说是只为了找聪明人调查属下奥利弗的死因,但他总觉得其中内情不会如此简单。 马修身居高位难道还找不到一位密探?为什么又要选择明顿先生? 乔治隐约觉得原因与死者奥利弗的工作有关,而让马修必须找一位政府部门之外又在伦敦无太多人际关系牵扯的聪明人士来查案。 此时,正好遇上了金库劫案告破,而立功的「M」又正好是研究室助理,这就有了马修寻迹而来。 偏偏,乔治现在需要隐瞒真实的委托人是谁,也不能说出猜测的那些内情。他能做的只有绝对不帮马修省钱。 “明顿先生,我还觉得一千英镑少了些,这都耽误你在研究室的正经工作了。不必请假,对外我会表明你是我去收集数据资料。请别推拒了,好吗?” 乔治不能更诚恳,一心只想把钱往外送。 玛格丽特无奈地笑着收下了,但心底更加确定对奥利弗之死颇为上心的人不是乔治教授。 这就更有趣了。 事关命案,不必等到明天再开始调查。 于是离开乔治教授的家,直接先去「L&P」律师事务所找上帮手厄特森律师。 两人一起今天就前往白厅,赶得快些正好能赶上傍晚五点多公务员们下班。这就刚好找死者的同事了解情况。 五点半,落日熔金。 公务员们三三两两离开办公楼,准备踏上马车回家。 某机关二楼。 索伦正握着「U记」黑色长柄伞走出办公室,一个人穿过走廊。 走廊一侧,一整排玻璃窗半开着。 夕阳透过窗花格玻璃斜照进来,在地面留下柔光绮影。 索伦侧头望向窗外,日落当然很美,因为这意味着可以下班回家休息了。 下一刻,他的目光扫过办公楼前街。那里居然有两个人逆向而行,竟是在下班的时间点欲往办公楼里走。 其中之一,有过一面之缘。 索伦迅速垂眸瞥了一眼长柄伞,他第一次对伦敦的人口数量产生了怀疑。 这还是一个有着几百万人口的大城市吗?如果是,什么样的概率能让两个人在这个时候不期而遇。 巧合吗? 总不可能是有人来归还《甜食品鉴》里的纯金书签吧? 马修看过了报告,不由叹了一口气。谁能想到,他看好的年轻人居然死在如此荒唐的被害理由上。 问题来了。 本·奥利弗遭遇了意外,十月中旬原该由他来做的工作,现在要交给谁呢? 美国那边的情况也不乐观,现在需要一个更为精通数据分析,理智冷静的主事者。对于人选的要求,还必须是他如今仍处于不为人熟知的状态。 对了,得再加一条,家庭环境成员要靠得住,绝对不能再来第二次出师未捷。 马修点燃一根雪茄,慢慢思考着,脑中冒出一个人选。 巧了。和此次的破案者马克·明顿先生的名字大写首字母相同,是另一个「M」。 “Well!索伦·福尔摩斯,几乎是不能更合适的人选了。除了,他有点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