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入逆徒手中后》
1. 第 1 章
顾延被牢牢捆缚在十字形铁架之上,手脚呈大字型分开,被铁链缠绕。
衣衫早已褴褛不堪,裸露出大片皮肤,遍布淡红鞭痕。
长发从额前垂落,狼狈不堪。几缕黝黑长发被汗水打湿,顺着尖削的下巴蜿蜒而下,蛇一般延伸向遍布鞭痕的白皙胸膛。
顾延,曾经风姿卓绝的修真界第一仙将,如今却只能被束缚在这不见天日的牢狱之中,任人凌.辱折磨,不得脱身。
周围光线昏暗,看不清眉目的高大身影隐没在黑暗之中,轻轻甩动着手中长鞭。
他开口,声音透着微冷的怒意:“师尊,你还是不愿意承认我吗?”
顾延苍白干裂的嘴唇微动了动,半晌才有气无力地发出虚弱的声音:“我座下……唯有三个徒儿,各个……行事磊落,没有你这样的……嗯啊!”
话音未落,眼前之人已然被激怒,铁鞭如长蛇一般灵巧地窜起,抽在了顾延胸前。错综的红痕之上,又添新伤。
对方终于肯走出黑暗,走到顾延面前。来人面容英挺俊逸,眼神中却透着冰霜般的疯魔,正是顾延斩不断的孽缘,沈长渊。
他的指尖故意顺着红痕轻轻划过,摩梭尚未结痂的伤口,轻轻按压。
“师尊,当年我数次苦苦哀求,你都不愿收我为徒。后来我为了你追到魔界,你却狠心将我交给魔尊,险些要了我的性命。可即便如此,我依旧愿意给你很多次机会。你如果……”
“呵……”顾延用一声冷笑打断了对方的深情回忆,在连日的折磨之下,气息混乱,说出的话却是冷硬无情:“你既知道……我从不曾收你为徒,那便……不要叫我师尊,我从来……都不是你师尊。”
沈长渊愣住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似的,发出一阵低笑。
“是了,”那笑声渐渐变得癫狂,“你是修真界第一仙将,你是名动天下的霜峰剑,而我只是一个出身低贱的普通弟子。你从来……从来都瞧不起我!”
衣袍尽数被撕裂,顾延暴露在阴冷的空气中,狠狠打了个寒颤。可沈长渊却全然察觉不到似的,用鞭柄挑起了顾延的下巴,坚硬冰凉的鞭尾在沾了几分血痕的唇瓣上轻轻摩挲。
“师尊这张嘴,既然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那还是堵起来的好。”
哗啦——
纸页翻动,露出了后面几个大字: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这就没了?”正看得津津有味却被打断,顾延很是不满。
这些个穷酸书生,整日里就爱拿顾延当他们话本的主角。胡乱编排他也便罢了,偏还写得这么慢,让人看也看不尽兴!
想当年,顾延还是修真界第一仙将的时候,民间就流传着不少他的同人话本。
只是那时候他年少成名,四下斩妖除魔留下一片美名,又生得风流潇洒,相貌不凡,因此那些话本都将他刻画得宛若神明降世,怎么写都是英雄。
偶尔也有一两本不太正经的,写他的风流韵事,但因他美名在外,那些韵事写出来便也都是英雄美人的感人传说。
直到后来修真界在一次与魔界之间的大战中惨败。
修真界死伤惨重,无数百姓流离失所,人间变成水深火热的炼狱。
那次大战的领导者,正是顾延。
惨败不仅将顾延从不败战神的神坛上拉下,更是让他声名狼藉。
两种说法逐渐流传出去。一种失望于顾延并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强大,不配位列四大仙将之首。
另一种,则称这场战败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顾延企图投靠魔尊,以此次战败作为他向魔尊投诚的投名帖。
当年真相如何最终也没有查明,但后来也没有必要再查了。
因为战败之后不久,顾延便当真投奔魔尊,成了魔界第一魔将,一夕之间从人人敬仰的英雄跌入泥潭,变得人人喊打,声名狼藉。
从那以后,他的同人话本的画风便开始朝着一个奇怪的方向发展。
有人写话本唾骂他,有人将他塑造成奸佞。也有相当数量的一部分人,开始写他和各种奇奇怪怪人物的风月本,人物搭配之丰富,尺度之大,着实另人咂舌,比如刚刚看到的这一本。
只是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些书生的想象力会如此丰富,竟会把他和沈长渊强拉到一起。
他俩生生差出一个辈分,他又不是畜生,怎么可能和徒辈滚到一张床上去?
且沈长渊恨透了自己,即便自己当真落入那小子手中,那小子也肯定只会杀了他,根本不会有话本中那些爱恨纠葛的旖旎故事。
他随意将那话本丢到一边,却正好翻到插画页。
沈长渊倒是被画得眉目俊朗,俊俏非凡,手中铁鞭衬出他一身煞气。
可顾延印象中这小子根本不长这模样!
数年前顾延离开修真界时,这小子还是个小屁孩,瘦瘦弱弱一个少年人,脸上一团稚气,怎么可能几年不见便变化这么大?
定然是书商觉得沈长渊那副瘦弱模样与话本描述中的他气质不符,为了能让话本内容更加合理,才随便仿了不知是谁,画成了这个样子。
而且画上的顾延却被画成了什么玩意?
他堂堂第一仙将……如今是第一魔将了,自然应该是强大英俊,英武不凡的,怎能将他画成这般柔弱不堪,凄惨可怜的模样?
一怒之下,顾延当即提笔打算自己动手,重新替这书商画一副插画。
他自己,自然是要画得风流倜傥英俊潇洒。另一个主人公沈长渊么……
沈长渊是顾延还在修真界时,外出游历救下的小孩,觉得天资不错便带回了自己门派。
顾延在纸上随意涂抹着,思绪逐渐飘远。
沈长渊是个小正经,被带回青涟山时个头刚到顾延的腰,可小小年纪就老气横秋,一把年纪似的,总板着张脸,追在顾延屁股后面一板一眼地喊师尊。
那时顾延虽是年少成名,被外面捧得高,却到底太过年轻,又不是个稳重的性格,哪耐得下这麻烦?
他成天收拾自己座下那两个不省心的徒弟已经够累了,根本不想再多一个麻烦,几次三番强调让沈长渊别瞎喊,可小沈长渊却死活不改口。
顾延觉得这小孩好玩,看他那副认真神情,忍不住故意逗弄:“我可告诉你,我对门下弟子特别不好,动辄打骂不说,还总让他们做许多粗活累活。”
沈长渊却答得认真:“一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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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终生为父,师尊想要如何对弟子都是应该的。只要师尊开口,师尊说什么,我做什么。”
顾延原本只是想故意吓唬他,听他这么说却又不正经起来,挑眉含笑问道:“什么都做?难不成我让你做我的炉鼎,你也愿意?”
沈长渊仰着天真的小脸,声音奶声奶气:“愿意。何为炉鼎?需要我做什么?现在就要吗?”
为老不尊的顾延被孩子的天真呛了下,还没来得及因为荼毒孩童而愧疚,就被不知从哪冒出的自家师尊拍了脑袋:“胡说八道什么!这孩子才多大?为师就是这么教导你的?”
被师尊拎回去后,顾延挨了好一顿念叨,便将这事抛到了脑后,却没想到沈长渊竟当了真,真半夜三更跑到他房中,要给他当炉鼎。
小孩子仰着脑袋,脸颊绯红,但还是板着小脸忍着羞耻:“我看过书,知道什么是炉鼎了。师尊……要是需要,我可以做。”
顾延看着瘦弱得如同奶猫一般的小屁孩,简直哭笑不得:“你太瘦了,我可不喜欢这样的。”
沈长渊自小就喜欢把顾延的胡说八道当真,竟真认真问他:“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顾延老不正经:“我喜欢高大威猛的。”
小沈长渊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能被顾延一只手就拎起来的瘦弱身躯,默默垂下了目光。
好在顾延虽然不是什么正经人,却也不是个畜生,不会真对这么大点孩子做什么。赶又赶不走,说也说不通,最后也只能搂着小孩一起非常纯洁地睡了一觉。
后来……
顾延方才因为回忆而微微扬起的唇角渐渐放平。
后来,沈长渊渐渐长大成了少年,顾延则收下了第三个徒弟,不是沈长渊。
自那之后,少年没有再纠缠过他,也没有再喊过他师尊。两人渐行渐远,交集逐渐变少。
再后来,他叛逃到魔界。整个修真界唯沈长渊不信他真会叛逃,孤身追往魔界,却因他而落入魔尊手中,饱受折磨。
那一次,他九死一生才得以逃回修真界。自那之后这么多年,他们二人再也没有见过面。
印象中的沈长渊,还是清朗瘦削的少年模样。
正此时,门板砰一声撞响被人从外面打开,强大的威压铺天盖地席卷而来,让顾延从回忆中骤然抽身。
他眉目一凌,看向出现在门口的不速之客:“什么人!”
来人开口,声线沉稳:“我终于找到你了,顾延。”
厚重的威压昭示着对方来者不善,不过也并不出乎意料。
自数年前顾延战败之后,隔三岔五就有人找他寻仇,其中不少顾延甚至都不认识。
不过这一位却有些特别——长得比其他仇人好看。
这人肩宽腿长,身量极高,眉眼锋利,目光如星。高挺的鼻梁下,一双薄唇微抿,和他方才所看话本上的画像一模一样。
莫非话本上的沈长渊,就是仿着这人模样画出来的?
想起话本上那些不正经的东西,顾延忍不住轻佻地一挑眉:“不知这位仁兄尊姓大名,找我何事?”
却见对方动作微微一顿,说出的话一字一顿仿佛咬牙切齿:“你……不认得我?”
2. 第 2 章
顾延肯定,除了话本中的一面之缘,自己和这人绝没有见过面。
他被这人仿佛看负心汉的怨妇一般的眼神盯得简直浑身发毛,心道自己虽然声名狼藉,但桃花债应该是没有的,便问:“咱们之间到底什么恩怨?不知道的看了你这眼神,还要当我糟蹋了你,你来找我对你负责呢。”
话本就明明白白摊开在桌上,顾延刚刚完成的大作也放在旁边,纸页带着新鲜未干透的墨迹。
画面上的顾延一袭淡青长袍,高冠束发,每一条衣褶都仿佛精心计算过一般,一身环佩更是搭配得相得益彰,色彩繁复却不失雅致。
手腕上一双环腕银甲纹路精巧,上缀青玉;左手腕甲以青玉串珠坠了一簇深蓝尾羽,随着动作飘动。腰间别一把白玉折扇,整个人都显得风流不羁。
而最特别之处在于,画上之人一只眼睛带了几分浅淡的蓝,另一只却透出几分淡绿,像两枚剔透的玉——顾延天生异瞳,不细看时看不出分别,但对光时,区别便格外明显。
好看自然是好看的,和他本人的开屏程度不相上下,只是可惜画面内容实在是不堪入目。
方才他一边出神一边作画,又被那话本影响,笔下不自觉便按着话本剧情走了下去……自然,他才是用鞭子抽人的那个。
即便只是作画,顾大少爷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
男人很显然看到了这些东西,呼吸微微一窒,而后面色更阴沉几分,攥紧了手中武器,骨节泛白发出爆响。
顾延心里一个咯噔:“怎么这么生气,是书商拿了你的画像到处乱用,有气也别朝我撒啊!”
此人满眼愤恨,显然不是仅仅因为一幅画被气成的这样。
顾延无奈解释:“我仇家太多,实在没办法都记住,真不是在蔑视你。从威压来感受,你还是很强的!虽然肯定不是我的对手,但应该也小有名气吧?”
男子:“……”
很显然,这话并没有安慰到对方,并且让对方眼底怒意更甚。
顾延正要再说什么,不经意一瞥却瞧见了对方手中武器——是一柄玄铁长鞭。
鞭身由锋利的鳞状突刺一节一节拼接而成,边沿锋利无比。随着主人轻轻晃动的动作,发出金属撞击的轻微嗡鸣。
是一柄十足十的凶器。若被这样的铁鞭结结实实抽上一鞭子,怕是能被剜去一层皮肉。
嗯……有点眼熟。
不过,莫名让他有些不喜欢。
他虽不认得这人,可这位兄台一本正经端端正正,气急了也只是对顾延怒目而视的样子,倒是和少时的沈长渊有几分相似。
他虽未和沈长渊成为师徒,但觉得那小孩一本正经的样子好玩,没少用恶作剧逗弄过他。
如今见着个气质如此相像的,明知对方八成是来杀自己的,也还是忍不住便又想逗弄,上前几步指尖顺着棱角锋利的下颌划过,挑起了男人的下巴。
“既然不是往日恩怨,那就是想添点新鲜恩怨。鞭子都自己备好了,莫不是想做我的炉鼎?”
男人微微一愣,身形猛地紧绷,后退几步和顾延拉开了距离,那动作看起来竟有几分仓皇。
瞧他这么大反应,顾延更觉得有意思。
面对沈长渊时惦记着对方还是个孩子,总有所收敛,如今面对一个成年男子,还十有八九很想弄死他,便没了那么多顾忌。
流氓似的眼神将对方从上打量到下,指尖勾住对方衣领朝自己的方向一拉。对方没有防备,跌在顾延怀中,瞬间更紧绷得厉害。
可却不知为何,并没有挣脱。
顾延原本只是想逗这人,却没料到真能这么轻易就把人抱了个满怀,自己反而诧异起来,眉峰微挑:“呦,这就主动投怀送抱了?”
说话间,感受到了掌心下薄韧有力的肌肉,习惯使然轻捏了两下。
是个习武的好苗子,而且体格这般健硕,可见平日必然没少勤修苦练。
许久不曾遇到如此骨骼清奇的人才,顾延忍不住便又在这人臂膀上摸了两下。
腕甲上的尾羽顺着男人脖颈一路扫下,激起一阵酥麻痒意。
男人浑身僵硬,被他这动作惊到,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目光变得更加复杂。
两人靠得极近,顾延这才察觉到对方身量竟比自己高出许多,有些不爽,便将人放开,只是嘴上仍忘不了要占便宜:“身材这般好,我倒也不是不能勉为其难收了你。”
对方果然被气到,那神情像是恨不能将顾延拆吃入腹。
却就在这时,一个小二从走廊路过。
此地乃是修真界一处酒楼客栈,顾延原本只想安安静静在此借宿,可惜方才这男子闯入之时将房间的门大开向两边。
于是那可怜的小二不经意向房中一瞥,正巧和顾延撞了对脸,登时被吓得呆愣原地,而后连滚带爬滚下了旁边的楼梯,边滚还不忘边喊顾延的名字。
顾延这两个字,在修真界实在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即便是三岁小儿,也没少听过“再不听话,就让顾延来将你抓走”的恐吓。
是以一时之间,整个酒楼乱作一团,呼喊声惊叫声不断。
“顾延!是顾延这魔头!”
“顾延来修真界了!”
“快跑啊!顾延来了!”
偏生这酒楼是整个青州城最奢华的酒楼,老板为营造华贵之感,只迎贵客入门,酒楼大门繁复无比,轻易不会开启。
混乱之下,一群人乌泱泱涌向门口,你推我搡,竟是一时之间打不开酒楼大门。
于是这口锅便莫名其妙扣在了顾延头上:“定是顾延那魔头在酒楼周围设下了结界,大门才会打不开!”
“他就是想让我们都死在这里!好歹毒的心肠!”
“呜呜呜……我还不想死啊!”
自然,也有一两个勇气可嘉的,视死如归地拔剑直面顾延:“魔头!你不要以为将我们关在这里,我们就会认命地由你屠戮!”
“我们必然会抵抗到底,不会让你轻易伤了楼中百姓!”
从头到尾都只是一直在忙着调戏别人的顾延:“……”
一个黑衣人被这混乱动静惊动,从隔壁房间匆匆赶到顾延身后。
他颇为惊诧地看了眼正在和顾延对峙的手持长鞭的男子,旋即便转向顾延,神情严肃,眉头紧皱:“这家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要低调行动?你做了什么,怎么引起这么大混乱?”
顾延实在无辜:“我什么都没干啊!”
手持长鞭的男子看着这黑衣人和顾延靠近得过分的距离,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眼底阴郁神色一闪而过。
这黑衣人乃是魔尊右护法,被魔尊安排来保护顾延的。
此人对魔尊忠心耿耿,是魔尊最信任的下属,但却心狠手辣。见楼中百姓纷纷拔剑指向他们二人,他顺手搭上腰侧刀柄,当即便想杀个痛快,却被顾延一掌按在了拔刀的那只手上。
右护法皱眉,企图和顾延对抗。可即便双臂已经蕴满灵力,浑身都因用力而微微颤抖,顾延却也依旧不动声色。
他像什么都没有做一般,青玉串珠在腕甲上撞出叮当两声脆响,轻而易举便将长剑按回鞘中。
右护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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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顾延前往魔界的第一天便不信顾延真心臣服于魔尊,见状心道一声果然,冷哼道:“你这是何意?莫不是还对修真界有所挂念,不愿意伤了修真界百姓?”
顾延面上依旧挂着他惯常的浅笑,一双漂亮的凤眼微微弯起,语气随意:“怎会?我早已诚心归顺尊上。这些人是死是活我都不在意,你要杀便杀。”
闻言,酒楼众人更是心下惶惶。
却见顾延上前一步,捏住了先前那手持长鞭的男人的下巴:“只是我有更有趣的事想做,你可不能败了我的兴致。”
顾延始终惦记着方才没能摸透这人的底细。
修真界负有盛名的修士皆有画像流传,长鞭男子如此相貌,只要见过顾延必能过目不忘,可他却从未在修真界听过此人名号。
他总觉有这般根骨的人不该是籍籍无名之徒,便借着调戏人的由头,手上动作肆无忌惮地一路从肩臂滑至胸膛。
口中仍调笑着:“我今日兴致好,只要这位小仙君从了我,做我的炉鼎,今日我便放了楼中其他人。”
男子冷冷看着他那双充满调笑意味的眼睛,一字一顿仿佛咬牙切齿:“你当真不记得……当初因你而险些丢了性命的青涟山弟子沈长渊吗?”
顾延其实不大喜欢别人总在他面前提起沈长渊,尤其不喜欢提起这件旧事。
闻言,他神色不变,眼底笑意却散了些。
察觉此人竟想用长鞭偷袭他,顾延微微勾起唇角,看也不看,却像背后长眼似的,伸出两指便轻易制住企图从背后探出的长鞭。
只轻轻向前一甩,长鞭便脱离主人的控制,缠绕在了自己主人的脖颈上。
顾延一边操纵长鞭将这个陌生男子紧紧束缚,一边还不忘继续逗弄:“自然记得,只是他不如你上道。你连鞭子都自己备好了,我自然不能让你白来不是?”
男子冷着脸,只觉长鞭一点点收紧,在那力道压迫下单膝跪倒在顾延身前,却依旧抬眸死死盯着他:“那若是他来找你呢?”
“那便要看他相貌如何了。怎么,你这是担心我见了他,便会移情别恋?”
顾延说着,五指插入对方发丝,一把抓住了对方后脑的头发,强迫此人仰头看他:“放心,炉鼎我自然不嫌多。凭你这般仪表堂堂,便是沈长渊来了,我也必然不会冷落了你。”
男子被迫仰面,长鞭在脖颈上更绕紧几分,让他吐息不稳:“你难道没听说过,他是整个修真界最恨你的人?他若真找到了你,你以为他会如何待你?”
顾延被他这话逗笑,手上更加用力向后扯去,另一手却温柔地捏住了男人的下巴:“恨我的人多了,想报复我,也得有这个本事才是。可别像你似的,反倒落到了我手中。”
他说着,弯唇露出一个坏笑,一双凤眼也弯成勾人心魄的弧度,语气暧昧:“他不如你这般健硕,怕是挨不了鞭子。真若落到我手中,我一定用别的法子,好好照应他。”
右护法一直在旁边冷眼旁观,直到顾延逗够了人,也直到面前男子的脸色已然黑如锅底,才总算开口提醒:“有件事,需得提醒你一声。”
顾延其实并不需要别人保护自己,但魔尊要求右护法跟着他的时候,他却没有拒绝。
他很清楚魔尊为什么要这么安排,此刻不由有几分不耐:“我知道咱们此行的目的,无需你提醒。”
“不是想说这个。”右护法冷冷道:“只是想提醒你,你面前这个人,姓沈,名长渊。”
“正是传闻中,想将你关起来吊着打的那一位。”
“……”
“……”
3. 第 3 章
场面略有几分尴尬。
长鞭失去支撑,丁零当啷掉在了地上,沈长渊总算得了自由,微微喘息着站起身来。
顾延震惊地打量面前的男人,难以置信:“长……这么大了?”
这可不怪他没认出来!
这腰,这腿,这肩臂,这体格……顾延没经住老脸一红。
搞了半天,书商没有随便拿别人的画像来虚假宣传!
难怪那些写话本的书生敢那般胡乱编排,如今的沈长渊,确实很有资本。
旁边有个修士瞧他们磨磨蹭蹭这半天,早已不耐烦,拔剑便朝顾延攻来:“今日我便替天行道,杀了这魔头!”
却不料还未至近前,竟是沈长渊先抬掌,一道掌风便将那人掀出几丈远去,面若冰霜,冷得骇人:“这个人,要杀也该是我先杀。”
沈长渊本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弟子。当初顾延千夫所指时只有他执意想要将顾延找回,却最终被顾延亲手交给了魔尊,险些惨死魔界。
正是因为这件事,才让不少人都知道了这位小弟子。如此恩怨,自然无人再想插手。
顾延挑眉,后退几步想要和沈长渊拉开距离,却反被沈长渊猛地攥住了手腕。力道之大,让他手腕生疼。
“你刚刚不是说要好好照应我么?”沈长渊唇边挂着冷笑,语气充满嘲讽:“师,尊?”
这是自从顾延收下第三个弟子至今,沈长渊第一次重新唤他师尊。只是语气中半分敬意也无,反倒充满嘲弄意味。
多年不见,没曾想这小子如今如此能耐,已经敢用这种语气对他说话了!
顾延正要说什么,忽地微微皱起眉头——手腕上的环腕银甲上,青玉闪出一抹不详的光,一阵直击骨髓的刺痛轰然从手腕处炸开,让顾延险些一个趔趄。
糟了。
顾延心道一声不好,不想再与沈长渊争执,一个巧劲挣脱便要带着右护法离开。
他有一个秘密,至今全天下也没几个人知道,那便是他其实是人族和魔族的混血,他的父亲原身是一只狐妖。
这也是他天生异瞳的原因。
顾延幼年时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体内的那一半魔族血脉,经常误伤旁人。
他师尊特意为他寻了这对环腕银甲,才堪堪得以控制。
可自从前往魔界之后,环腕银甲便总是失效。看今日这情形,怕是又要出事。
右护法看出端倪:“怎么了?”
顾延不欲多言:“今天不是好时候,该走了。”
却不料刚走出房门,竟有一支暗箭朝顾延射来。
阳光照射下,一双浅色异瞳如同流光璀璨的琉璃,映出闪着寒芒的箭尖。
这种低劣手段伤不到顾延,顾延一个闪身便轻松躲开。可惜那人为杀顾延,竟毫不在乎酒楼中这么多百姓的性命,霎时间无数暗箭齐发。
箭尖淬了剧毒,楼中又是一片挤挤攘攘,还真没准会伤到多少人。
右护法向来不是心软之人,他虽不在意百姓是否会受伤,可这人明显是冲着他们来的,当即便想一剑砍了此人。
顾延手腕痛得厉害,却也知道右护法根本不会顾忌楼中百姓。若让他出手,怕又是血肉横飞的景象,便强忍疼痛抽出腰间折扇,先一步横扫而出,以扇面将箭矢全部斩落。
折扇在空中一个飞旋,回到顾延手中。顾延指尖翻转,收扇回掌,露出扇面后一双锐利凤眸,死死盯住了暗箭伤人之人。
酒楼中百姓受了惊吓,一时间场面混乱一片。放箭之人趁乱混入人群,继续放出冷箭。
顾延目力极佳,清晰地看到那人眉心黑雾一闪——那是魔族的傀儡术。
这并不是一个活人,只是不知何人捏出的一个傀儡。
魔界内部实际情况十分复杂,因此一时之间顾延也不清楚到底是谁想要杀他。
他冷哼一声,即便额上已经因手腕疼痛而渗出一层冷汗,手上力道却依旧不减分毫。尾羽随着手腕动作甩动,折扇再次飞旋而出,径直飞向那放箭之人,贴着他脖颈扫过。
只一瞬,那人脖颈便被生生割断,滚落在地,却并未见半滴鲜血,只一团黑雾从断口处喷涌而出。
霎时间,近处的百姓被吓得呆愣原地,动弹不得。
折扇再次飞回顾延掌中,扇面雪白一片,半滴脏污也不曾沾染。
“先走!”不等右护法反应,顾延一把抓起他便想要离开。
沈长渊也知道不能放任暗箭伤人,长鞭飞卷在半空拦下数支箭羽,一扭头却见顾延与他身旁那人即将破窗而出,下回还不知有没有再见的机会。
他足尖轻点飞身上前,拦在了顾延与右护法面前。
右护法不耐烦地皱眉:“真是麻烦!”
不等顾延出手,他已经提剑朝着沈长渊刺去。沈长渊哪里会白白站着挨打,当即长鞭飞卷和此人缠斗一处。
多年过去,顾延对如今沈长渊的修为不甚了解,无法预料这两人谁会更占上风,只得暗骂一声,强忍痛楚再度抽出折扇拦向两人当中。
三股灵流相撞的瞬间,一阵刺眼光芒迸发而出,酒楼一阵剧烈震颤,终于在这巨大的灵力冲击之下不堪重负,轰然倒塌。
楼中修士们来不及奔逃,只好立起一个个结界保护自己与身边百姓。
待到烟尘散去,沈长渊眼前已经只剩下右护法一人,全然不见顾延踪影。
他四下看了一圈,没心思再和右护法打斗,揪住了对方衣领:“他人呢!”
右护法比他还急:“我怎么知道!他这家伙……八成是为了甩开我自己跑了!”
这下,右护法也没心思再去对付沈长渊了。
魔尊命他此行,无论顾延去了哪里都要跟紧了他,若是才刚到修真界便将人弄丢,他可担不起这样的责任。
周围修者们得了自由,纷纷惊叫着飞奔逃窜,唯有沈长渊与右护法二人在一片废墟中四下搜寻,却怎么都找不到顾延的身影。
而与此同时,废墟之上的一只青色灵狐低头看了看自己圆润的身体,一脸懵地瞪大了一双狭长的狐狸眼。
这只胖狐狸,正是顾延。
顾延非常崩溃。
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堂堂魔界第一魔将,莫名其妙就变成了一只狐狸,而且还怎么都没办法恢复人身!
而那头的两人在四下搜寻一圈之后,终于无奈地再次聚首,黑着脸交流自己的发现。
右护法:“我找到了他的外袍和身上的配饰。”
沈长渊:“我找到了他的里衣和裤子,还有发冠。”
顾延八成是跑了。可是……为什么人跑了,衣服却留了下来?
“……”
“……”
两人同时想到了一些不太雅观的画面,一同陷入沉默。
这招金蝉脱壳……未免太豁得出去了点。
但转念想到顾延的开屏程度,突然又觉得因为太想展现自己傲人的身材而真脱.光了裸.奔这种事,他好像也不是干不出来。
右护法冷哼一声,忿然扔掉外袍,不想再耽搁转身离开。
沈长渊垂眸,附身捡起了掉在地上的衣服,整齐叠好后收入储物囊中,却在这时余光一瞥看到了什么,而后扭头,定定看向一旁正准备趁人不注意离开案发现场的顾延。
顾延:“……?”
这是什么眼神?莫不是他都变成了这样,沈长渊还能认出他来!
顾大少爷是个死要面子的主,配饰颜色不搭配都不愿意戴,出门逛集市都要用上几遍熏香,决计不能接受被旁人知道自己变成一只胖狐狸的事情,更不要提对方还是曾经的小辈。
而且这小子这么恨自己,要是被他知道自己失去所有灵力,哪里还能有他的活路!
于是只能适时妥协低头,歪着脑袋故作萌态,企图让沈长渊以为自己只是一只普通狐狸,不要太过关注自己。
沈长渊果然被蒙混过去,扭头像是想直接离开。
修真界不少人都有豢养灵宠的习惯。虽说青狐并不常见,但青州城坐落青涟山之下,繁华富庶,往来能人义士颇多,有人豢养这样的异兽倒也并不奇怪。
且异瞳虽放在人族身上并不常见,但灵兽却大多都有些与众不同之处。
在顾延名声还不错的那些年,甚至有人为了追捧他,特意将自己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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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家宠物的眼瞳点做异色,因此倒也不至于因此便惹人怀疑。
方才一片混乱,或许只是谁不慎将自己的小宠忘在了这里。
顾延不由松一口气,打算继续逃跑。
然而这口气还没松到底,却见沈长渊像是又看到了什么,神情骤然冷凝,重新将视线聚焦回了顾延身上。
不等顾延反应过来,便已经被拎着后颈皮提了起来,直面沈长渊那双丝毫不掩饰恨意的眼神。
“你是他的灵宠?”沈长渊语气冷硬,似乎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
虽然没有具体指代,但顾延还是福至心灵,瞬间明白这个“他”指的大概是他本人。
作为一只普通狐狸,顾延自然是不能和沈长渊对话的,继续睁大一双眼睛傻不愣登看向沈长渊,感觉一张嘴口水就能流出来。
沈长渊冷哼一声,有些嫌恶似的将他随手扔开。
顾延还当自己得了自由,撒开四爪就想跑,然而没跑两步就被一个以灵力凝结而出的结界球裹了进去,晃晃悠悠飘到半空。
骤然悬空的顾延:“?”
沈长渊像是恨他恨到连他的灵宠都不肯放过,但又厌恶到甚至不愿意用手触碰,便干脆用结界球将狐狸装了进去,牵着结界球,转身就走。
顾延快被气死了。
这是你的狐狸吗你就牵!
头回见有人将顺手牵羊的事做得如此自然而然!
顾延奋力挣扎起来,企图脱离魔爪。
可他现在的形态,显然无法从结界球中逃脱。
顾延气了个半死,一边疯狂撕咬结界一边努力挣扎起来,想要找回自己汹涌的灵力。
然而,未果。
体内灵丹毫无反应,一点灵力都感觉不到。憋到眼睛都红了,也依旧还是无法恢复人身。
沈长渊则一直冷冷看着他折腾,半点要放狐的意思都没有。
在撕、咬、踢、打轮番上阵,卯足了劲儿折腾半晌依旧没有任何效果之后,顾延终于累了,认命地瘫在沈长渊的球中,任由对方带着自己回到了青涟山上。
*
青涟山和顾延离开时相比,变化很大。
唯一没变的就是,沈长渊在这里并不受欢迎。同门弟子也好,其他长老也好,都对他冷言冷语。
只因当年沈长渊刚刚来到青涟山的时候,不少长老看中了他的天资想要收他为徒,却都被沈长渊拒绝,一心只想拜顾延为师。
为此,他得罪了不少人,却到最后也没能拥有自己的师尊。
如今顾延叛逃魔界,成了修真界人人喊打的魔头,沈长渊的日子自然更不好过。
不过令顾延意外的是,他的居所竟然还保留着,而且如今竟是沈长渊住了进去。
看着熟悉的小院,顾延心中五味杂陈。
想当年他得掌门喜欢,又是个十分事精的性格,对住所要求很高,院子里光仆役丫鬟就有十几个。
他从来不拘着那些人让他们非要守规矩,那些人便整日在小院里吵吵嚷嚷,将整个院子闹得热闹非凡。
如今的小院却冷落得厉害,半点也看不出当年光景,像是除了沈长渊,没有人愿意再来这里。
顾延正想追忆一番往昔,却在沈长渊推开房门的那一瞬浑身一僵。
房间陈设简单得不像话,丝毫没有他当年在时的精致繁华,冷冰冰几乎没有什么家具。
进门的地方却摆了一个巨大木架,架子上挂了一排各式各样的长鞭,都是沈长渊的武器。
木架之后有一个门字型铁架,四角竟然还固定了四个镣铐,弄得整个房间都笼罩在阴森气场之中,不像个正经卧房。
再往里看,屋子正中挂了一副巨型画像,几乎占据了半面墙壁。
而画上的不是别人,正是顾延本人。
顾延:“……”
这几个东西组合在一起,莫名让人觉得有些背脊生寒是怎么回事。
他还以为传言中沈长渊说要把他吊着打只是说说而已,如今看样子,这小子竟然是他娘的想来真的!
跑!
必须逃跑!
不然他是真的有可能被这小子吊着打!
4. 第 4 章
逃跑是门技术活,尤其是在当事人只能在地上爬的情况下。
第一回合,顾延打算趁沈长渊睡着逃跑。
他虽然还没有完全恢复,但根据他对沈长渊实力的揣测,趁着这小子睡着放松警惕时解开他随手设下的结界应该不难。
计划非常完美。
只可惜,这家伙压根不睡觉!晚上的时间居然也要用来刻苦修行!
顾延幼年时虽然也算得上勤奋,但从未刻苦到晚上也要修行的程度,并不习惯这种舍弃睡眠的生活方式,更不要提他现在修为尽失,只是一只普通狐狸。
第一天,他守了沈长渊整整一天一夜,熬红了眼睛也没等到这家伙休息。
第二天,又是整整一天一夜的守望,依旧没等到这臭小子睡觉。
深夜,修为没有恢复的顾延实在有些撑不住,坐在球里左摇右晃地点头,最后啪唧一声栽倒,带着结界球骨碌碌直接滚到了沈长渊脚边。
静心打坐的沈长渊睁开了眼睛,冷冷看着顾延。
顾延被摔清醒了几分,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对沈长渊怒目而视,在心里不住腹诽。这么用功修行,怎得这么些年了也不见在修真界闯出什么名堂,白瞎了一身好根骨。
当初他离开修真界前还以为,凭沈长渊的天资,不消多久定能名扬天下,谁料这小子这么多年过去,依旧籍籍无名。
沈长渊与他静静对视片刻,忽地便冷哼一声:“好歹也是他养的灵宠,竟如此呆傻。他收徒弟不是从来都吹毛求疵,寻常凡夫俗子都入不得他的眼么,怎么养灵宠便不挑拣了?”
顾延:“……”
在顾延的印象中,沈长渊这孩子向来比同龄人早慧,有些时候甚至到了有点过分成熟的地步。
可这小子刚刚的语气,是在和一只什么都不懂的小狐狸置气?
这种幼稚的行为,放在以前的沈长渊身上,是决计不会出现的。但偶尔幼稚的沈长渊,倒意外的有几分可爱。
顾延在心底暗暗叹息一声,决定看在这点微不足道的可爱的份上,不和这臭小子计较他没大没小,说他呆傻的事情。
这一回合,最终以顾延趴在球里睡得昏天黑地为结局告终。
第二回合,顾延决定尿遁。
他就不信这种时候,沈长渊还能死死盯着他!
修者修为达到一定高度便不需要和凡人一样解决生.理之需,但一只普普通通的小狐狸显然没达到这个高度。
顾延先前险些忘了这一茬,如今算算时间,一只普通小宠两天没有解决生.理需求早该是极限了,今天沈长渊必得放他出来小解。
然而很可惜,早已辟谷的沈长渊显然也忘了这件事。
顾延好一番闹腾,结界球一次次滚到沈长渊脚边,但沈长渊并不能领会顾延的哼哼唧唧是什么意思,每次都冷着脸把球扫到一边。
往复几次,这臭小子竟直接提着结界球把他挂在了房梁上。
顾延晃晃悠悠地在房梁上荡着秋千,再次被气了个半死。
眼下看来,想让沈长渊明白他的意图似乎只剩下了一个方法——用实际动作告诉沈长渊自己的需求。
可惜这个动作太过不雅,顾延实在拉不下这个脸,便只能继续被困结界中对着沈长渊呲牙咧嘴。
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暗示的作用,还是因为他眼下灵力低微,闹腾这么久,一种多年未曾出现过的生理需求愈渐清晰,逐渐变得难以忍受……他真的想小解了。
正此时,一只传讯灵鸟从窗外飞入。
沈长渊看了顾延一眼,似乎在考虑要不要当着外人……外狐的面听讯。
但旋即他大约是想起了这几天顾延的“呆傻”行为,觉得没什么所谓,便直接向那灵鸟注入了灵力。
一道沉稳的女声在房间中响起:【有顾延的消息。我一月后回青州城,老地方找我。】
熟悉的声音让顾延微微恍惚。
这个声音属于顾延曾经的小师妹,方苓。
方苓是个武痴,比顾延小许多岁,从小便性子孤冷,不大喜欢和别人打交道,只一心扑在剑道上。
因为她这样冷淡的性格,即便生了一副惊鸿绝艳的容颜,师兄弟们也依旧对她敬而远之,少有人同她亲近。
当初稍微和这位小师妹相熟些的,除了顾延便只剩下了凡事都只会好好好,对谁都老妈子一般操心的老好人大师兄。
虽说幼时相熟,但长大后的小师妹总喜欢独自一人下山游历,能够相聚的时光其实并不多。
唯有每年除夕小师妹才会回到师门,给他和大师兄一人带一壶酒,然后冷着脸同他们二人凑在一起,一言不发地吃完一盘饺子。
没想到小师妹居然会和沈长渊联系,听起来似乎还十分相熟。
难道是喜欢冷脸不爱说话的人彼此之间反而更有共同话题么?
顾延坐在结界球里,微微皱起眉头。
自从投靠魔尊,想回修真界一次并不容易。因此此番重回修真界,他少不得要暗地做些准备。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所有人都在各司其职,因此即便顾延不慎落入了沈长渊手中,也是无伤大雅的小意外罢了。
可是方苓为什么会送信给沈长渊?
会把他牵扯进来吗?
一扭头,却见那头沈长渊听完这句话后,忽地便双手紧紧攥拳,目光变得幽深,眼底满是难以克制的期待。
半晌,他才平复心绪,冷冷回了方苓一个好字,和方苓如出一辙的言简意赅,半个多余的字也不说。
倒也无妨。
顾延在心里细细盘算着。
沈长渊如今修为不低,即便被牵扯进来,应当也有自保之力,无需太过担忧。
再不行,还有他呢。
尿意拉回顾延的思绪,他趴在结界上疯狂捶打,企图引起沈长渊的注意。
沈长渊转动脖颈看向顾延。他因刚刚方苓的一句话而下意识浑身肌肉紧绷,因而做这个动作时,脖颈像缺了桐油的古旧机括,带着显而易见的僵硬。
顾延对上沈长渊的目光,心口不自觉一紧,旋即反应过来,他怕个鸟。
这臭小子就算长大了,在他眼里也永远都是小屁孩。即便真想报复他,也连他全盛时期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过!
至于眼下……别让沈长渊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就是了。
沈长渊应该还没有恨他到,连他的疑似宠物都要虐.杀的地步。
然而不知是不是因为方才被方苓提醒了顾延的存在,沈长渊没有如平时一样忽视狐狸版顾延的闹腾,反倒一挥手解开结界,将他放了出来。
顾延转身就要跑,却被沈长渊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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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一抓,托了起来。
那只不长眼的手正正好好,压在了顾延小腹,让本就汹涌的尿.意直冲天灵盖而去。
险些因为这一抓直接灵魂出窍的顾延:“……”
他条件反射地一口咬住了沈长渊的手指,却被沈长渊顺势向前推去,手指轻轻松松撬开满口尖牙抵住了咽喉。
猛兽大都生着倒齿,但凡被咬住手脚,越想抽身反而越容易伤及自身。正确的做法是将整个胳膊向前推进,抵住咽喉逼迫对方松口。
而面对体型不大的狐狸时,只需要一根手指就足够了。
顾延被迫张开了嘴,无论如何也不能合拢,被那布满薄茧的指尖磨得不住干呕,鼻腔阵阵发酸,眼角渗出生理性的眼泪,扑簌簌滚落打湿了眼周皮毛。
一张嘴张开到了最大,他不住想要后退,却无论如何也不能逃脱。
直到沈长渊觉得他该学乖,才总算放过他,用一方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自己被湿漉漉的手指,唇边挂着讥诮:“还咬人吗?”
顾延:“……”
混账玩意儿!
当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等他恢复,看他怎么收拾这臭小子!
但眼下比较要紧的事情是,他快忍不住了。
为了不干出什么无法挽回自己尊严的事情,顾延奋力在沈长渊手中挣扎起来。
沈长渊却会错了意,当他还要咬,眉目瞬间冷凝,眼看又要伸出手指。
顾延:“!!!”
他着实被吓得不轻,只好连忙老实下来一动不敢动。可又实在忍不住,两厢权衡,只好豁出脸面去,抬起一只后爪,用最直观的动作展现自己内心的需求。
总算明白了狐狸这一整天都在闹什么的沈长渊:“……”
他大概也不想被一只狐狸污染了自己的视线,总算放了顾延自由。
顾延痛快解决过,撒腿便朝着沈长渊的反方向拔腿狂奔。
青涟山毕竟是顾延长大的地方,每一条山道怎么走,每一条山坳需要花费多久,他心里都门清。
从他住处御剑,不过一炷香便能到达山脚。
只可惜,现在的顾延只能用四个爪子走路。
这就意味着之前只需要花一炷香的时间,现在一整天都未必能跑到山脚。
于是,等他历经千难万险,终于到达山脚下的时候,一抬头,就看到了沈长渊那张冷若冰霜的脸。
“想跑?”沈长渊说着,将顾延提了起来,冷冷注视着他:“抓住你了。”
顾延:“……”
这话说的……阅小话本无数的顾延瞬间联想到了一些不太美妙的东西,什么逃跑之后被抓回去狠狠惩.罚,什么关进小黑屋不许逃跑之类,经不住老脸一红。
他忙甩甩脑袋,把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甩出了脑海。
他不是正经人,但沈长渊是。
这孩子打小就老实,每天就知道刻苦修行,肯定没看过那些不正经的话本,也肯定不会对他一只弱小可怜又无辜的狐狸做什么!
刚想到这里,便听沈长渊冷声道:“在我找到你主人之前,你休想逃跑。”
说罢,便再度用灵力球将顾延装了进去,并且悬挂在了自己腰侧,正正好和那一支玄铁长鞭来了个近距离贴脸。
感受到长鞭森冷气息的顾延:“……”
5. 第 5 章
或许是出于对顾延本人的厌恶,沈长渊恨屋及乌地对顾延的灵宠也十分厌恶,尽管顾延一直没想明白沈长渊怎么就认定了自己是自己的灵宠。
不过幸运的是,心理正常的人类面对狐狸时能够采取的惩罚措施十分有限。
因此沈长渊并没想出什么特别好的惩罚方式,最终也只能在顾延再次企图咬他一口并逃跑的时候采取不退反进法,并且延长了时间。
顾延被撑得两颊酸涩,喉口泛痒,挣扎间四爪在沈长渊手臂上留下了道道抓痕。
总算被放过后,顾延已然眼泪汪汪,有气无力地趴在了沈长渊掌心。
正此时迎面遇到一人。
来人一身明橙绸衣,在自家宗门行走也不忘将护腕护甲带了个一应俱全,腰间环佩丁零当啷挂了一串,让人看着便生怕这重量将腰带扯下去。
他发冠上也十分显眼地缀了鸽子蛋大的一颗猫眼石,全身金光闪闪,整个人就是大写的两个字——有钱。
顾延有些不忍直视地挪开了眼。
这人是他大师兄座下年纪最小的小弟子林昇,也是青州城首府家的独子,和沈长渊年纪相仿。
虽然顾延也喜欢捯饬自己,但他自认审美相当优越,衣物和配饰的颜色怎么搭配,什么风格的衣服该用什么熏香那都是有讲究的。
绝不会像眼前这位一样不挑不拣,什么贵戴什么,值钱的东西全都要挂在身上,五颜六色煞是精彩。
可见有些人即便多年过去,审美这种东西果然也还是难以改变。
沈长渊掀起眼皮一扫,目光冷淡,并不想理会。可林昇却不打算放过他,故意拦在了沈长渊面前,趾高气昂地拿下巴看人,用鼻子哼道:“喂,你为什么还在青涟山待着?”
沈长渊语气有些懒散:“你关心我做什么?”
“谁关心你!”林昇快被气死:“我只是想知道,一事无成的家伙到底有没有脸!”
顾延不动声色皱了皱眉。虽然没能和沈长渊做成师徒,但到底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
一事无成这四个字实在刺心。听到这话,顾延眼神微微沉了下去。
其实当年,林昇本是要拜入顾延门下的。
这些年来仙门昌盛,修行之人众多,不少人虽算不得入门,却也都喜欢买些沾染灵气的物件。
正巧青州城几个富商在西北找到了一处古怪矿山,便挖了其中灵石来卖,林昇的父亲也是其中之一。
却不料那矿山曾是一处乱坟岗,山上灵石也都受经年怨气浸染,汇聚成妖邪,带来一场大乱。当时尚且年幼的林昇更是被妖邪附体,险些丧命。
那是顾延第一次独自下山,也是那一次,顾延一战成名。
矿鬼本就由历年无数亡人怨气凝聚而成,怨念极重,又被卖给近百玄门人士,吸食千人灵气,替他生造出上百个分身来,十分棘手。
顾延以引灵阵将矿鬼所有分身引至一处,为免伤及百姓而设下一处玲珑结界,将自己与矿鬼封入其中,缠斗一日,终一剑将其主体斩杀。
矿鬼从林昇的身体中脱身后,他便陷入了昏迷。一睁眼,看见的正是顾延这宛若天神降世般的一剑。
结界中,青色衣袂翻飞,宝剑灵光璀璨,伴着一声清亮空灵的嗡鸣,那困扰他数日的噩梦便节节败退。
结界瞬间破碎,如同盛着星斗的琉璃碎片,碎了满天。
顾延正在这时回头,瞧见了当日年岁尚小的林昇。回眸间,一双淡色异瞳灿若星河。
林昇看得呆愣原地,便见那谪仙般的身影翩然落在了他面前,抬掌,在他脑袋上轻轻摸了一把,而后骨节分明的大手便轻盖在了他的眼睛上。
而后才是一阵尖利痛苦的嘶吼——矿鬼被彻底杀死了。
他没忍心让一个孩子看到这样的血.腥场面。
因为这一剑,林昇保住了性命;也是因为这一剑,他毅然决然地走上了这条一走不回头的修行之路。
即便数年之后,他早已忘记当初自己为何出发。
林首富很懂得抓住机会,他看出顾延日后必定出人头地,便以担心邪祟卷土重来为由,定要留顾延在府中做客,借此攀附关系。
那时的顾延到底年轻,不曾察觉其中弯绕,还当他们真是怕邪祟,便留宿了几夜。
那时的林昇喜欢极了顾延,日日缠着他,想入玄门,想修行,想拜顾延为师。
顾延不介意陪着孩子玩两天,甚至不介意教他些入门的粗浅功法。但拜师兹事体大,便没有轻易答应。
为了让儿子如愿,林首富使出浑身解数,金银珠宝不要钱似的往顾延的小院里送。
可惜当时的顾延年轻气盛,不愿为五斗米折腰。
他对林昇并没有什么意见,却十分不喜这种动不动就拿黄白之物砸人一脸的做派,因此毫不留情拒绝了林首富,而后扬长而去。
林首富便只好改变策略,金银珠宝送到了青涟山。顾延的大师兄那性子,向来不懂如何对别人说不,就这么接下了这烫手山芋。
林昇这臭小子脾气大的很,觉得顾延是瞧不上自己,自那之后便立志定要做出一番成就给顾延看看,对他总是横挑鼻子竖挑眼。
如今看来,多年过去,这臭小子半点长进都没有。
沈长渊从小就不爱说话,如今在宗门地位尴尬,又无依无靠,恐怕更要受人欺负。
他正考虑要不要在林昇手上咬一口帮沈长渊出气的时候,却听沈长渊淡淡开口道:“你可以自己照镜子。”
顾延:“。”
不需要顾延出口,林昇已经被气得跳脚。
偏青涟山有不许弟子私下斗殴的规矩,林昇即便再生气也不敢对沈长渊做什么,只能指着沈长渊不住骂街。
沈长渊懒得理他,提着顾延后颈便要走。
林昇不知想到什么,快走几步追了上来,一掌拍在沈长渊肩上。
“喂,我听师尊说……”
那只手接触到沈长渊肩膀的瞬间,沈长渊眉头一皱,脸上闪过显而易见的厌恶神色,不等林昇把话说完,一掌便将人推得连连退后。
即便方才林昇口出狂言,沈长渊也只是神色淡淡,这会怎么这么大反应?
林昇也和顾延一样诧异:“你干什么?我就和你说句话!”
沈长渊呼出一口气,理了理衣襟:“有事?”
林昇咋咋呼呼:“你刚刚推我用灵力了!我要是告诉师尊,你就完了!”
沈长渊颇有几分不耐:“到底何事?”
林昇嚷嚷起来:“哼,我现在不想和你说了!回你那破屋子慢慢待着去吧!成天待在顾延那种人住过的地方,真不嫌晦气!”
顾延两字实在是沈长渊的逆鳞,他的脸色瞬间便冷了下来,周身气场变得冷峻,连顾延都察觉到了不对。
偏偏林昇脑子不太够用,还在喋喋不休:“顾延那种背叛修真界的叛徒,你居然为了这种人拒绝了我师尊,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他还直接把你交给魔尊,差点害死你呢!我要是你,肯定恨不能把他扒皮抽筋,让他不得好死!”
顾延暗暗在心理叹一口气。这小傻子,没看出来沈长渊的脸色已经非常难看了么?
果然,下一刻长鞭倏然探出,一圈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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缠绕在林昇脖颈上,逐渐收紧,勒得林昇整张脸都涨得紫红,一句话也说不出。
林昇天资其实不错,这些年过去,修为早已在同辈人之间成为佼佼者,在外斩妖除魔多年,也算闯出了些名头。
因此虽然脑子不太好,但出门在外不开口时,也常能被外人尊称一声林仙尊。
可对上沈长渊,顾延还是瞬间感受到了二人之间的实力差距。
长鞭上倒刺收拢,顾延看出沈长渊只是想教训林昇,不会当真伤人,便松了口气,不去干涉小辈之间的小打小闹。
果然片刻后,沈长渊放开了林昇,将长鞭收回腰间,自上而下冷冷看着林昇兀自趴在地上喘息,道:“下次再在我面前找死,我就不会轻易放过你了。”
林昇不住喘息,还不忘对沈长渊怒目而视:“你敢!青涟山不许弟子斗殴,到底要我说多少遍!我要告诉我师尊去!”
但旋即他看到了沈长渊的眼神,莫名心头一悸。
他气冲冲哼了一声,捂着脖子跑远了,看样子大约是要去找自己师尊告状。
沈长渊对此毫不在意。顾延想想也是,师兄那个脾性,即便知道了也只会想办法让他们二人握手言和。
顾延被沈长渊拎在手里,一路提了回去,心中始终在琢磨今天沈长渊一系列的反应。
首先比较肯定的结论就是,沈长渊真的很讨厌他,连听到别人提他的名字都会生气。
其次,他为什么会对林昇的拍肩那么大反应?
顾延脑海中灵光一闪,瞬间想明白了——沈长渊从小就性子冷僻,不喜欢和旁人相交,莫非其实真实原因是他厌恶和别人肢体接触?
那事情不好办多了!
只要他能恶心到沈长渊,让沈长渊讨厌他,不就能放他走了么?
反正他只是一只弱小可怜又无辜的狐狸,沈长渊总不能和他一个狐狸过不去!
说干就干,顾延当场就开始了自己的计划,正式进入逃跑的第三回合。
他现在肉身太弱,还总被困在结界球中,可操作空间十分有限。但他在魔界时曾学过一种魇术,不需要高深的修为便可潜入对方识海,并可变化自己在对方识海中的形貌。
是夜,沈长渊一如既往开始打坐修行。
顾大少爷对自己的身材实在太满意,想来想去,觉得实在没什么需要调整的地方。
他原本也不想动自己这张堪称完美的脸,但考虑到要是被沈长渊看到这张脸,他要面对的恐怕就不是被嫌弃地丢下山去,而是被沈长渊一鞭子抽死,顾延还是忍痛重新变化了一张脸,潜入了识海。
沈长渊的识海很安静,四下茫茫一片,天地同色,唯有沈长渊一人正坐当中。
顾延早已打好腹稿,打定主意怎么腻味怎么来,定要争取一次性让沈长渊恶心到直接把他丢下山。
然而在看到沈长渊的瞬间,他便愣住了,呼吸莫名一窒,突然深刻认识到站在自己面前的已经不在是当初那个只会跟在自己身后喊师尊的孩子了。
他已经长大,已经变成了一个男人。
一个能够别人为他怦然心动的男人。
识海中的形象是可以随着主人心意变化的,因此大部分人识海中的自己和现实中多少会有些区别,但沈长渊其实没有变。
这一点不难理解,毕竟即便是顾延这么事儿精的人也不得不承认长大后的沈长渊确实长得仪表堂堂玉树临风,可调整空间不多。
但这小子……在自己识海里,没有别人会进来,难道就可以不用穿上衣了吗?!
那一身线条紧实的肌肉轮廓……是想给谁看!
6. 第 6 章
沈长渊倏然睁开了眼:“谁!”
话音落下的同时,虚空中已然探出无数条玄铁长鞭直奔顾延而来,将他紧紧捆缚其中。
如今受伤变弱的只是顾延的□□而已。在识海中,顾延的神魂依旧强悍无比,即便是在沈长渊的主场,他也不会有丝毫畏惧。
因此即便被长鞭捆缚,他也依旧一派气定神闲,甚至有闲暇心思想起了前几天看的那本话本。
如今这场景,倒还真和话本中的情节有几分相似。
沈长渊将顾延当作入侵者,半分情面也不留,长鞭收拢到极致,将人拖到自己面前:“你是什么人?”
恶心沈长渊,顾延可太擅长了。
他弯了弯眼角,向沈长渊抛了个媚眼,露出一个极尽娇俏妩媚的笑:“倌人可好生无情,这几日你我日日都同吃同睡,朝夕相伴,亲密无间,怎么转眼便不认识人家了?”
沈长渊:“……”
根据沈长渊吃了虫子般的表情判断,这一回合顾延总算占据了上风。
果然,沈长渊控制着铁鞭,将顾延拉远许多,像是生怕被沾上:“你是那只狐狸?”
顾延心底暗笑,却还要状似伤心:“是我呀,倌人做什么要离人家这么远?你先前不是还日日将人家捧在手中么?”
沈长渊脸色沉如锅底,一字一字咬牙切齿:“你进入我识海想做什么?”
顾延眨巴眨巴眼睛,媚眼不要钱似的到处乱扔:“人家爱慕你已久,想和你说说话嘛。只是修行不到家,尚且无法修出人身,只好出此下策了。”
沈长渊简直被这一声爱慕雷得外焦里嫩,松手不愿意再碰铁鞭,像是连捆过顾延的鞭子都不干净了似的。
顾延心底快要笑疯了。
好在沈长渊不是嗜杀的人,即便被恶心的不轻也不会随便杀生。
根据顾延对他脾性的了解,沈长渊接下来大概会将他赶出识海,将他的本人……本狐赶下青涟山,并警告他再也不许出现在自己面前。
一切都在按照顾延的预料发展,这一回合进展得尤为顺利。
谁料就在沈长渊皱着眉头忍着恶心,打算一巴掌把眼前这个家伙打出识海的时候,却不知想到什么,抬起的手掌顿在当空,目光逐渐沉了下去。
“你是顾延的灵宠?”
顾延还沉浸在即将被打出去的喜悦中,没听出这句话语气不对,只稍转念想了想,觉得以沈长渊对自己的厌恶程度,“顾延灵宠”这个身份大概是个非常有利的扣分项。
于是他毫不犹豫点头,满口胡说八道:“是啊。不过倌人你放心,我喜欢的是你这种冷酷款。像顾延那样的俊雅的美男子,不是我的菜。我若同他相好,站在他身边,风头岂不都要被他抢走了?”
谁料沈长渊的语气却变得冰冷:“你觉得他好看?”
顾延:“……当然没有!他哪里能同你比?他长得那么丑!”
沈长渊冷哼一声:“若论相貌,修真界和魔界加起来也无人能及他十之一二。”
顾延:“……”
臭小孩,真难伺候!
但眼光确实不错。
沈长渊眉目愈发阴沉,看向顾延的目光带上了森寒杀意,长鞭骤然施力,深深勒入皮肉,倒钩划出几道轻浅的血痕。
顾延:“?”
这是恶心过了头,这小子打算直接痛下杀手了?
顾延连忙找补:“我其实和顾延也不熟,他没养我多久的!”
沈长渊却径直打断了他:“你进入过他的识海么?”
好难的问题,顾延摸不准沈长渊到底希望他进还是没进过,试探着回答:“进过……”
长鞭又加了几分力道。
顾延果断:“没进过,一次都没有!顾延那么强大,修为那么高深,他的识海哪里是随随便便什么等闲之辈都进得去的?他那样的人,我也就只敢想想了。”
然而,这个回答并没有让沈长渊满意。他微微眯起眼睛,眼底弥漫起杀意。
顾延无奈。怎么越长大越难哄?小时候也没这么难缠。
他倒也不是不能挣脱,只是潜入旁人识海和在别人识海反压制主人所需要的修为是不一样的。
修士在自己的识海天然拥有主场优势,他要是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挣脱,怕是会被怀疑身份。
可惜沈长渊没有给他太多考虑的时间,当场便上前一步。
无法,顾延只得挥手向前,轻而易举便解开了身上的铁鞭。
沈长渊没想到竟有人能在自己识海中挣脱自己的束缚,短暂震惊过后,意识到对面这人修为深不可测。
神识受伤远比肉身更加严重,他不敢托大,当即便想脱离入定状态。
可若离开识海,以顾延肉身当前的状态,便只能任由沈长渊捏圆搓扁了!
顾延当即一道黄粱咒打入沈长渊眉心。他下手速度太快,沈长渊甚至没能看清他的动作,努力尝试几番,惊觉自己已然无法脱离入定状态。
眼见顾延将要上前,沈长渊召出长鞭在手,警惕地看向顾延:“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顾延不答,瞬息间已闪身来到沈长渊面前。
沈长渊尚未探清顾延底细,下意识便想反击,却发现自己竟分毫也不能移动——他竟在自己的识海中被一个外来者施了定身咒!
一时间,气氛剑拔弩张。
沈长渊不能动作,便只能死死盯着顾延,竖起一身戒备的尖刺。
却见顾延抬手,没骨头似的往下一倒,便整个人贴在了沈长渊身上,声音含娇带媚:“人家只是想和倌人亲近而已,倌人这么讨厌人家,人家是会伤心的。”
沈长渊:“……”
戒备瞬间转化为愤怒。如果愤怒能够具象,沈长渊此刻大概已经黑云罩顶。
他不是个畏惧强权的人,即便处于下风态度也依旧冷硬,看表情像恨不能将顾延生嚼着吃了:“你就不怕,待脱离识海,我直接杀了你的本体?”
顾延莫名再次觉得,炸毛的臭小孩当真可爱。就像小时候无数次被他气到脸都被憋红,却又拿他无可奈何,只能瞪着一双大眼睛气鼓鼓地盯着他。
长大的沈长渊,和小时候一样好玩。
他高高挑起眉毛,流氓似的在沈长渊流畅的肩臂肌肉上这里捏一捏,那里戳一戳,仗着沈长渊不能动胡作非为:“倌人生什么气呀,人家只是爱慕你,难道爱慕一个人也有错吗?”
“我这么可爱,倌人舍得杀了我?”
“要我说你就从了我吧,很显然你现在也不是我的对手。或者今天不从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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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反正只要我还待在你身边,总能找到机会再次进入你的识海。今天不行就明天,明天不行就后天,咱们慢慢培养感情!”
沈长渊咬牙切齿:“滚!”
顾延挑眉:“这么硬气?没人教过你,处于下风时要学会服软吗?”
沈长渊唇边勾起一个讥讽的弧度:“我没有师尊,自然没人教我。”
空气忽地安静了一瞬。
他看向顾延,眼底不无恶意:“你不是顾延的灵宠么,难道不知道吗?”
顾延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他逗沈长渊玩成了习惯,方才那话顺口而已。等意识到说错话,已经收不回来了。
看着已经长大成人的沈长渊,看着对方锋利俊朗的眉目,和眼底说不出的嘲讽,顾延忽地感到一阵怅然。
他当年不是没想过收沈长渊为徒。
这曾是他亲手从尸山血海里救出来的,亲手养大的孩子。
在一次次逗弄沈长渊,沈长渊却从来不会真和他生气的时候;在眼睁睁看着沈长渊执拗地追在自己身后的时候;在看到小小的少年满眼落寞地问他,你为什么就不能当我的师尊的时候。
顾延曾经无数次想过,谁要管那么多有的没的,答应他算了。
但总有很多事不能凭着一时好恶所以决定。他不能做沈长渊师尊的原因,是他需要用此生去隐瞒的秘密。
于是他告诉沈长渊,自己耐心有限,不想自寻麻烦,也不会再收任何一个徒弟。
可没过多久,他就有了第三个徒弟。
他猜过沈长渊会是什么反应,可能会生气,会闹脾气,会来质问他为什么言而无信,也可能像以前无数次一样暗自生一段时间的闷气,然后继续跟在他身后叫师尊。
可能会比往常难哄一些,但费些心思,也应该还是会哄好。
毕竟每次不管他做什么,沈长渊最后都会被他哄好。
但那一次没有,沈长渊再也没有来打扰过他。
顾延想过很多办法该怎么让沈长渊消气,怎么逗他再和自己说几句话。
可那段时间魔界和修真界之间战事频起,顾延太忙了,终究是一次都没有主动去找过沈长渊。
再后来,顾延战败,千夫所指,叛逃魔界。
他的那些想法还没来得及实施,便再也没机会实施了。
金属摩擦的铿锵之声陡然响起,是沈长渊趁着顾延出神的间隙挣脱了定身咒。
顾延反应不及,没有及时还手。等回神时,形势已陡然逆转。
长鞭竖起一身闪着寒芒的倒刺,抵住了顾延的脖颈。他双手被完全制住,半点也动弹不得。
沈长渊冷笑一声:“普通狐妖,能有混入他人识海的本事?”
糟了!
顾延察觉出沈长渊的意图,不由暗叫不好。
他虽然可以调整自己的形貌,但这里的主人毕竟还是沈长渊。若是沈长渊想,是能够让顾延露出原貌的!
多年前说话不算话的事还没把人哄好,就出了后来他差点害的沈长渊死在魔尊手中的深仇大恨。
这么多恩怨横亘在前一件都尚未解决,他居然还能没心没肺地换一张脸跑来调戏沈长渊。
沈长渊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怕是会直接掐死他!
7. 第 7 章
绝对不能让沈长渊知道他到底是谁,至少在他恢复肉.身之前不行。
顾延想要挣脱,可方才一瞬的失神让顾延失了先机,想要在沈长渊的识海和识海主人相抗衡,已经做不到了。
一时间,他竟是半点动弹不得!
沈长渊的指尖已经触碰到了顾延的下巴,很快就能让他原形毕露!
千钧一发之际,三声清亮的钟声忽地在识海上空响起,将沈长渊从入定之中唤醒。
沈长渊睁眼,识海中的一切瞬间便化为乌有,与此同时顾延也在狐狸躯壳中睁开了眼。
是一只传讯灵鸟。
修士入定之时往往会给自己留下一个强行唤醒的契机,一旦外界发生任何事情,便于及时做出反应。
看来,方才就是这只灵鸟突然唤醒了沈长渊,救了顾延一命。
顾延松了一口气,却见沈长渊看向他,目光不善。不过他显然没法从一只狐狸身上看出什么,只得暂时收回目光,向那只灵鸟注入了灵力。
这回沈长渊有意防范,屏蔽了顾延,顾延不知道灵鸟带来的是什么消息。
只见听完消息后,沈长渊神色匆匆,起身便要出门,行至门口却又刹住脚步,冷厉目光狠狠剜向顾延。
顾延:“?”
不等他反应过来,沈长渊已经折返,用鞭子将他一勾便带他一起出了门。
***
顾延跟着沈长渊一路颠簸,内心暗暗感叹,这小子倒挺懂得避嫌。
先前还提着他后脖颈拎来拎去,如今干脆都不肯碰他,像是生怕脏了自己的手似的,在结界球上套了个铁链子拴着他。
一日后,二人抵达一处名唤灵水镇的偏远小镇,在一处客栈落脚。
这镇子不大,非常偏僻。顾延也是之前偶有机会来此斩杀妖兽,才知道了这么个地方。
可奇怪的是,今天的灵水镇却异常热闹,聚集了不少修士。
顾延不由暗自叹息一声。看来沈长渊是无可避免地要被卷入这场麻烦了。
也好,少年人总归是需要些历练的。
才一上楼,迎面便看到一个金光闪闪的小金人,戴了一身的金玉之物,五彩斑斓煞是亮眼,正是前日才被沈长渊教训了一顿的林昇。
但他显然没长什么记性,昂首挺胸拦在沈长渊面前:“你来这里做什么?难不成,你也想来抢灵筹?”
所谓灵筹,其实并不是实物。
每当有妖兽作乱,当地地主豪绅便会花钱委托各大门派前来斩杀妖兽。可往往穷乡僻壤才是妖兽频发之地,这些地方百姓贫困,根本付不起酬金。
于是数年前,各大门派掌门共同炼制出法器英杰榜与妖兽图。
但凡有妖兽作乱,便会被纳入妖兽图中,标明妖兽所在位置,并自动根据其能力对其划分等级,注明斩杀该妖兽可获得的灵筹。斩杀等级越高的妖兽,可获得越多灵筹。
英杰榜则是以各个弟子所获灵筹数量为标准进行排序。排名靠前,则说明斩杀妖兽数量多、等级高,相应得也能够说明这名修士修为高深。
自此,各大门派弟子为了能够在英杰榜上排名靠前,即便没有酬金也愿意前往偏远之地除妖。
渐渐的,英杰榜也成了评判各家弟子能力的一大标准。
人人皆以榜上有名为荣,而排名越靠前的弟子,也越为人所追捧。
也正因此,一些灵筹丰厚的妖兽极易被各家弟子盯上。各方弟子争抢斩杀同一只妖兽的行为,被称作抢灵筹。
沈长渊不是为了灵筹来到此地,因此并不想理会林昇。
林昇却不是个省事的:“喂,你什么态度?你我同出青涟山,即便你无人教导,我好歹也算你的师兄吧?你就连个招呼都不和我打?”
沈长渊只想回自己房间,无端被人打扰,不耐烦地拽了拽腰侧铁链,横扫过去一个眼神。
莫名被勒到的顾延:“……”
真的很想给这臭小子来上一口。
几次交手,顾延已经察觉如今的沈长渊修为不低。但到底到了何种水平他尚不确定,恐怕需得等他彻底恢复才能知晓。
但林昇显然没有这样的觉悟,对自己的实力很是自信,很有几分洋洋自得:“你扯鞭子干什么?难不成还想像上次一样对我动手?上次我不出手是因为青涟山不许弟子斗殴,我不想让师尊为难!你不会真觉得,我是打不过你吧?”
“我在英杰榜上的排名可是进了前一百的!你连英杰榜都进不去,竟还妄想来抢灵筹?”
他刻意将重音放在了前一百这三个字上。
英杰榜上青年修者无数,足有上万人之多,能够进入前一百的无一不是个中翘楚。
青涟山位列四大门派,实力不容小觑,可即便如此,算上所有长老,能够进入前一百的也只有十余人而已。
林昇前几天刚刚成为第一百名,原以为这个名号报出来,必然能吓死沈长渊这个连榜都上不去的家伙。
却不料沈长渊却一脸冷静漠然,甚至还有点不耐烦,很显然并不把他这个第一百放在眼里。
被拴在铁链上的顾延也不是很懂,为什么林昇要刻意强调自己的缺点。
他在修真界时,从来都位列英杰榜首,连第二的位置都从未坐过。
只要排名超过第十对他而言就已经是不需要放在眼里的小人物了,第一百和第一千一万在他听来没什么区别。
一人一狐就这样一脸你到底在说什么的表情,木然看着林昇。
炫耀没有得到应有的回应,林昇气了个半死,自我安慰像沈长渊这样水平的家伙,没有师尊教导,什么都不会,才会不知道他这个第一百的含金量有多高。
这么一想,他自己先消了气:“算了,你能有心出来抢灵筹,不再继续成天神叨叨地到处找顾延,也算有了点上进心。”
顾延两字简直像启动了沈长渊身上什么开关,他周身气场瞬间再次变得阴沉,提着铁链的手再次施力。
生存空间被严重挤压的顾延:“……”
真想把小傻子那张嘴缝上。
不过小傻子偶尔也能说两句人话:“你好歹也是我们青涟山出去的,既然修为不高,行事就低调点,别对谁都跟对我似的。这次来灵水镇的人中还有几个排名位列前十的修士。你要是惹到了他们,我也保不住你!”
这就有点奇怪了。
一旦排名爬上英杰榜前十,必然看不上,也犯不着去和底下的弟子抢普通小妖兽的那点灵筹。
能够引来前十,还不止一个,必然至少是辛字级以上的大妖。
但顾延叛逃前不久来过灵水镇,清理过一次此地妖兽。虽然如今已经过去数年,但这点时间不可能养出大妖。
莫非是从别处流窜至此?
正疑惑,却听沈长渊也开了口:“那我也提醒你一句,这次的妖兽不是你这种排名能对付的,还是尽早回去吧。”
一句话,成功把林昇降下去的火气再次激起。
林昇难以置信:“你提醒我?你在开玩笑吗?什么叫我这种排名?你一个连倒数第一都爬不上去的家伙,你劝我?我第一百!我英杰榜第一百!”
“我上次不是打不过你,我是遵守门规,不和你打!你不信咱俩现在比划比划!”
沈长渊本也不是什么热络性子,最多提醒一句罢了。别人想做什么,想怎么做,那是他自己的选择,沈长渊懒得干涉。
因此说完这一句,他转身就进了自己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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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林昇喋喋不休的对自己排名的强调关在了门外。
到哪都被人捧着的林小少爷震怒地看着在自己眼前啪一声合上的房门,声音里居然带上了一丝委屈:“你到底知不知道英杰榜第一百是什么水平!”
委屈的骂骂咧咧声渐渐远去,房间里安静下来。
不知道这次出现在灵水镇的到底是什么妖兽,但这件事已经和顾延没多大关系了。
眼下对他而言比较重要的,还是赶紧逃跑。
至于沈长渊……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次也来了灵水镇,但既然有好几个排名前十的修士也一同参与,想来应该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而且这对顾延而言其实是件好事。到了外头,他必然能找到更多机会逃跑。
可他怎么都没想到,避嫌到不愿用手碰他的沈长渊,居然只定了一间房间!
是料到了他打算逃跑,所以专程看着他?
反正已经暴露了自己不是普通狐狸的事,顾延干脆直接口吐人言:“倌人都知道我的心意了,怎么还要和我孤男寡男共处一室?你这样,人家会误会的。”
“何况你们人族不是都讲非礼勿视?你先前日日都看着我睡觉,如今这是想让我也看你入睡了?如此,你是不是就得对我负责?”
沈长渊:“。”
沈长渊面无表情地把装着顾延的结界球挂在衣架上,扯了块布充作隔帘将他罩住:“非礼勿视。”
顾延:“……”
这小破孩!
顾延如今躯壳太弱,在沈长渊眼皮子底下实在不好为非作歹,无奈只能再次选择进入识海去捣乱。
可惜大约是吸取了先前被入侵识海的教训,这天晚上沈长渊既不打算睡觉,也没有打座。
幸而顾延先前在沈长渊识海时给他打了个黄粱咒,此刻正好派上用场。
他催动黄粱咒,不过一炷香时间,沈长渊便有些精神涣散,伏在桌上睡了过去。
顾延尝试趁机破球而出,甫一尝试,却惊觉这小子设下的结界,以他如今的状态根本解不开!
看来自己逃跑这条路是行不通了,顾延必须得想办法让沈长渊主动放自己离开。
无奈之下,他只得再次来到沈长渊识海。
打座状态和入睡状态下,识海之中是完全不一样的。即便是沈长渊这样外表冷淡的人,梦中也不会空无一物。
其实以黄粱咒的效力,顾延完全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为沈长渊捏一个梦境出来。
但俗话说日有所思也有所梦。他多少存了几分恶劣心思,想知道这小正经平日梦里都是些什么,便没有过多干涉。
但很快,顾延就后悔了——他在沈长渊的梦里,看到了一条仿佛永远走不到尽头的山谷小路,和被嶙峋山石挤压到只剩一线的天空。
这里是修真界和魔界的交界之地,界渊。
沈长渊梦到的,竟然是顾延叛逃魔界的那一天。
这对沈长渊而言实在不是什么美好回忆。何必要将自己困于不开心的往事中呢?
顾延暗自叹息一声。
早知沈长渊会梦到这个,他就该自己动手给他捏一个。
找百八十个戏班子在他梦里唱戏,再找百八十个姑娘在梦里跳舞。
还可以放点烟花,弄些人来舞龙舞狮,或者把西北那边的腰鼓队也安排上,看这臭小子还整日拉着张脸。
正出神,沈长渊那熟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轻唤出声:“师尊。”
顾延心头狠狠一悸,转身看到的却不是当初追着他直到界渊之边也不愿回头的瘦弱少年,而是已经长大成人的,连日来和他朝夕相伴的成年沈长渊。
就那样沉静地,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8. 第 8 章
被挤压成一线的微许光线从天幕淌而下,丝丝缕缕洒在沈长渊脸上,仿佛下一刻便要彻底消失。
沈长渊静静看着顾延,眼神深沉,眼底情绪复杂,那是顾延看不懂的情绪。
他自幼早慧,每次有些什么小心思,或闹了什么脾气,因他性子冷淡,喜怒不形于色,别人都看不出来,可顾延却总能一眼看穿。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顾延发现他看不懂沈长渊的眼神了。
不知道他是又生自己的气了,还是在想些别的什么。
一时恍惚,顾延竟分不清眼前的到底是身陷梦境的沈长渊,还是清醒的沈长渊。
他这是已经识破了自己伪装的身份,还是尚在梦中,分不清今夕何夕?
但很快,顾延便得到了答案——他身侧站了另一个人,是更年轻一些的他自己。
他暗自松了一口气。
他就说,不都已经改换过容貌了,沈长渊怎么可能还认得出他,怎么可能还叫他师尊。
所以其实沈长渊并非是在看向自己,而是在看向这个顾延。
想明白之后,顾延忙站到沈长渊身边,假装这一切都和自己无关:“倌人,这人是谁呀?这是什么地方?你的识海怎么变成这样了?”
沈长渊:“……”
沈长渊用眼神表达了对顾延智商的问候:“你是他的灵宠,你不认得他?”
顾延:“……”
差点忘了自己的设定。
顾延反应很快:“我在表达和他划清界限的坚定决心!你放心,如今我倾心于你,其他任何人我都不会再放在眼里!这家伙是谁?我不认识他!我在这世上只认识你一个人。”
沈长渊:“……”
他的眼神看的顾延一阵心虚,总有一种好像被看透的感觉。
可思前想后,顾延也没觉得自己有哪里可能露陷,便继续挂着一脸荡漾的笑,依偎在沈长渊身上,冲他疯狂抛媚眼。
沈长渊:“……”
沈长渊深吸一口气,似乎在竭力压抑什么情绪。
就在顾延以为他会要么把自己捆起来揍一顿,要么一把推开自己,然后冷冷转过脸去不再理会的时候,沈长渊竟破天荒开了口,为顾延解释起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来。
“当年他叛逃魔界,所有人都说他是叛徒,只有我不相信他会做出这样的事。所以我一直在找他的行踪。那天,我终于在界渊找到了他。”
顾延微微一怔,眨到差点抽筋的眼睛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这段往事,哪里需要沈长渊再提醒他。无论过去多少年,他都不会忘记哪怕一个细节。
那次仙魔大战,修真界本占据上风,所有人都觉得他们不可能输。可就在关键时刻,顾延豢养的一只灵兽突然被魔气侵体而入魔,整个阵法完全被反噬。
他对自己的战略太过自信,便贪杯和师兄多喝了杯酒,没有及时发现端倪,导致自己所坚守的战线被生生撕开一个口子。
紧接着,修真界溃不成军,一举被魔界拿下数座城池。
这次战败让修真界死伤无数,英杰榜前一百上近半数名字彻底消失。无数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
而顾延却在战败之后失去了踪迹,无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所有人都觉得这次战败十分蹊跷,矛头尽数指向顾延,质疑之声铺天盖地。
因醉酒而误事?这种事情说出去简直像个笑话,更不要提谁不知道四大仙将之首的顾延风流恣意,千杯不倒?
且他不是那等不分轻重之人,怎么会在战况如此焦灼的情况下醉酒?
偏顾延还在这时下落不明,更显可疑。
可他的师尊却始终相信他,坚持找寻,最终在一处荒野山洞找到了身受重伤的顾延。
师尊对他说,无论发生了什么,青涟山永远都是他的家。无论外人如何想,青涟山不会有任何一个人怀疑他的为人。
既然受伤了,那就回家养伤。既然战败了,那就养好伤之后重整旗鼓,夺回城池。
顾延总算在连日的打击中获取到一丝慰藉,可偏巧就在这个时候,魔尊出现了。
他握着顾延的手,用顾延的剑,杀死了顾延的师尊。
顾延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他因身上的伤而一动不能动地躺在魔尊怀中,眼睁睁看着长剑从师尊胸口横贯而出。
温热的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顾延半边衣袍。
顾延浑身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只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魔尊阴冷的声音贴在他耳边,像冰冷的毒蛇吐信:“跟我去魔界吧。修真界容不下你了,但魔界永远都会有你一席之地。”
早在那之前,在很久之前,魔尊便向顾延递出过橄榄枝,但顾延拒绝了。
魔尊当时便笑着对顾延说,你如今能够给修真界带来好处,便人人都追捧你。可你信不信,一旦你一步踏错,不会有一个人当真相信你。
如今果真如魔尊所言,所有人都认定了这一切都是他所为。
魔尊没有强行带走顾延,他给顾延提供最好的药物,最上乘的灵丹供他养伤,让他自己选择是否前往魔界。
那些药物都来自魔界,用过身上便会魔气萦绕,现入魔之象。
不用,他就会死。不能给师尊报仇,不能给所有无辜惨死的人报仇,带着一身污名死去。
顾延没有选择。
诺大的修真界,没有他的容身之处,不会再有人相信他了。
可就在他终于决定前往界渊的那天,他却看到了沈长渊。
沈长渊相信他。
即便证据确凿,即便顾延早已魔气缠身,自己甚至都不曾为自己辩驳,沈长渊也依旧相信这一切都不是顾延所为。
当时,少年沈长渊分明还在因为顾延多收了一个徒弟的事情和他置气,分明话都不愿意和他说,却在事发之后为了顾延站在了所有人的对立面。
那样内敛的一个人,会在听到旁人质疑顾延时和对方争辩,会为了维护顾延的名声而和修为远超过他的人大打出手,会在所有人都劝他不要抱有希望的情况下孤身一人寻找顾延。
并且最终,在顾延决定前往魔界的这一天在界渊找到了他。
梦境中,除了顾延本人这个外来入.侵者,一切都是沈长渊意识的延伸,包括眼前更年轻些的这个顾延。
这是沈长渊记忆中顾延的模样,也是他这些年来在内心反复描摹过无数次的模样。
他没了往常那副不着调的纨绔模样,满脸麻木,一双异瞳冰冷冷地看着眼前的沈长渊,漠然得让人心寒。
饶是顾延也有些顶不住,十分诧异自己居然也曾经露出过这种神情,脸拉得老长,难看到连他自己都看不下去。
偏偏他这副嘴脸,沈长渊却看不够似的,竟还想上前去拉年轻顾延的手。
顾延颇有几分往事不堪回首的尴尬,当然更重要的是他清楚地记得当年的自己对此是什么反应,不太想让往事重演一遍,便想拦住沈长渊。
可惜时间紧迫,顾延一时想不到什么好办法,只得现场表演平地摔,嘤咛一声就那么摔进了沈长渊怀里。
为了防止这小混蛋有可能接不住他,更可能压根不会伸手接他,顾延还非常主动地伸长双臂,直接将自己挂在了沈长渊脖子上。
然而不巧的是,他这一回预判错误。沈长渊伸了手,直接一把将他横抱了起来。
更不巧的是,顾延这一摔太突然,沈长渊没料到他会来这一出,接得不稳,于是下意识颠了一下,将他抱得更稳了一些。
顾延实在是第一次体会这种新鲜感受,猝不及防就被扬了起来,下落时嘴唇蹭过了沈长渊的脸颊。
顾延很诧异,看起来那么冷冰冰的一张脸,竟意外的火热,像磷石般摩梭出一阵火热的痒意,不轻不重地附着在唇边。
沈长渊也很诧异,那么不肯说人话的一张嘴,竟意外的柔软,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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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抹了脂膏的软玉顺着脸颊一路滑过。
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古怪。
沈长渊依旧保持着一张八风不动的冰山脸,但浑身僵硬,脸颊隐约透出一丝不明显的红意。
连顾延这么厚的脸皮,都有些顶不住,事先想好的台词此刻也说不出口了。
天地良心,虽然这几天他卯足了劲作妖,但纯粹就是为了恶心人,他对沈长渊真的没有什么不该有的非分之想。
他即便放在修士中算十分年轻的,那也要比沈长渊年长十五岁。
更何况沈长渊还是他看着从一个小崽子长成少年的,他又不是禽兽,怎么可能真对沈长渊有什么想法?
所以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让沈长渊就这么抱着他?
绝对不行,太诡异了。
让沈长渊把自己放下?
也不行,不符合他现在的角色设定。
思前想后,好像只有继续恶心沈长渊这条路可走。
沈长渊刚刚应该只是下意识抱住了他,只要被他恶心到,肯定会撒手。
于是他继续眨巴起眼睛来,故意凑到了沈长渊耳边,软声茶言茶语:“倌人对顾延这么好,那种情况下都还愿意相信他,他却那般对你,真不是个东西!人家就不会这样,只要你对我好一分,我一定千倍百倍还回来!”
沈长渊:“……”
顾延能很明显地感受到,沈长渊的手抖了一下,险些直接把他扔出去。
但却不知为何强行忍住了,眉尖不住抽动着看向怀中的顾延,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不悦:“他对我不好?”
“是他把我从尸山血海里救出去;是他会为了我一句话三九寒天里跑遍大半个修真界去买一盒桂花糖;也是他,担心我第一次下山除妖没有经验,偷偷在我身后跟了大半个月。”
顾延:“……”
所以现在是什么意思?沈长渊他娘的到底想表达什么中心思想?
分明是这臭小子要先提起那些不愉快的旧事,他顺着这小子的意思说下去,臭小子反倒又不高兴了?
顾延是真的摸不准沈长渊现在到底在想什么。
年轻版顾延还拉着一张驴脸,安静站在一旁冷漠地注视着他们搂搂抱抱,现在转口就夸自己好像也不太合适,显得太墙头草。
于是顾延只能坚守阵地:“当初你是唯一一个信任他的人,为了他孤身一人追到魔界,结果他呢?反手就利用你的信任把你用药把你迷晕,然后交给了魔尊!这不算对你不好吗?”
沈长渊闻言,微微眯了眯眼。
顾延却没有察觉沈长渊的神情变化,继续喋喋不休:“你在魔尊手中可谓受尽折磨,他身为害你至此的罪魁祸首,不仅毫无愧疚之心,甚至亲自上手,帮魔尊一起折磨你!”
“你说,这叫什么行为?简直就是个混蛋!忒不是个东西!”
沈长渊始终沉默着。
半晌,才缓缓开口:“全天下都知道当初我因他而落入魔尊之手,可没有人知道其中细节,没有人知道他是用药迷晕了我,因为经历过这件事的只有我们两人。”
“所有人都以为我是被魔尊折磨,险些丢了性命,却没有人知道他也曾参与其中,亲自动手。”
“这些事情,我从未对任何人透露过只字片语,我相信他也不会有兴致把这种事当作谈资。至于另一个知道此事的魔尊……他自然更不可能去同旁人说些什么。”
“所以,你是怎么知道的?”
顾延:“……”
娘的,这些年他和沈长渊的小话本流传这么广泛,内容那么丰富,细节那么清晰,他还以为这些早不是秘密了!
怎么真实发生过的细节反而没流传到修真界吗!
沈长渊竭力克制着自己,面上依旧一片漠然,但手臂不慎露出的微许颤抖还是暴露了他的心绪。
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你到底……你是不是……”
9. 第 9 章
“没错!”顾延忽地抬高音调,打断了沈长渊的猜测:“我就是……从话本上看到的这些!”
头一次,顾延如此感激那些瞎写话本的书生,甩锅甩得毫无心理负担。
沈长渊没料到还能有这种回答,情绪骤然被打断,微微一愣:“话本?”
显然,这触及到了沈长渊的知识盲区。
顾延顺手一巴掌拍在了沈长渊胸口:“是啊,以你和顾延为主角的话本可多了,写什么的都有!其中有一本,写的就是顾延想把你交给魔尊,可惜打不过你,才只好用药迷晕了你。”
“还有,他为了取得魔尊的信任,对你百般折磨。幸亏你运气好才能脱身!我还以为这些话本都是乱写的,怎么,竟然是真实发生过的吗?”
沈长渊陷入了沉默,双唇紧抿成一条冷硬的线,眼神中透出一丝微不可察的失落。
目光相撞,顾延无端心口一悸。
他很久猜不透沈长渊是什么情绪了,今天无端窥得一丝端倪,却反而让他心口泛起一丝酸涩。
有什么可失落的?
总不能是真希望发现自己就是顾延吧?这种场面下被揭穿身份,接下来肯定不会是师徒相认的感人场面。
沈长渊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收拾好了情绪,抱着顾延走向年轻顾延。
顾延:“?”
是不是有哪里不太对?
沈长渊没觉得哪里不对,径自对年轻顾延开了口:“师尊。”
年轻顾延随他心意而动,蓝绿异瞳折射出漠然而冰冷的光:“滚回去。谁允许你跟着我?”
沈长渊分明早已长大,却像是故意要演给谁看一样,说出了和当年的他一样的话语:“无论别人说什么,我都相信不会做出他们说的那些事,我只相信你。师尊,跟我回去吧。”
年轻顾延微微沉默片刻,而后冷笑一声:“你以为你很了解我吗?”
顾延:“……”
顾延弱弱出声:“那个……你要不要先把我放下来?”
这俩人说话就说话吧,抱着他横在中间算怎么回事!
沈长渊却只斜了他一眼,反而更将他抱紧了几分,道:“我当然了解你。”
顾延微微一愣,动作忽地顿住了。
这不是当年少年沈长渊说过的原话。
当时他心如死灰,自认已经身败名裂,满心只剩下恨意和怨愤。
怨修真界众人。他明明救过那么多人,斩杀过那么多妖兽,连胜过那么多次,为什么就因他失败了一次,先前的一切便都不再算数。
也恨魔尊。
他不明白魔尊为什么会觉得,在他杀了那么多自己在乎的人,几乎毁了自己的人生的情况下,自己还有可能会反倒投靠他,对他忠心。
但既然魔尊给了他这样的机会,顾延便想用自毁的方式,替师尊,也替自己报仇。
他想潜入魔界,接近魔尊,然后和这个人同归于尽。
可就在离开的那一天,他却遇到了沈长渊。
在这人世间,他并非孤立无援。
顾延像是那一瞬才骤然惊醒,想起自己还有件事没做。
那件事已来不及再去做,但他不能让沈长渊去魔界。
顾延自己此去尚且不能保证能否全身而退,自然不可能让沈长渊跟着自己冒险。
当时的沈长渊到底年少,被顾延软硬兼施的几句话便忽悠得主动喝下了搀着蒙汗药的水,送回了修真界去。
那时,顾延以为沈长渊可以安全地回到青涟山。
两人同时想到了后来发生的种种,气氛一时间安静得可怕。
沈长渊不能改变过去发生过的事,便借着这个梦境说出了当年想告诉顾延,却最终没能说出口的话:“自你将我带回青涟山,我每一日都跟在你身后,看着你的模样,猜你的想法。”
“我想做你的弟子,可你不要我。我就想,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够好,不讨你喜欢。于是我便每天都看着你,猜你会喜欢什么样的人,猜我说什么做什么才能让你喜欢我。”
“可不管我多么努力,你都不愿意当我师尊。我就只能每天看着你,猜你会做什么,会说什么。”
“你凭什么,说我不了解你!”
顾延愣怔在沈长渊的怀中,久久无言。
他在心底暗自叹了口气。得亏当年的少年沈长渊憋红了眼睛也没说出这一番长篇大论,否则他哪里还能走得了?
可惜他终究还是走了。越过界渊,来到了魔界。
有个问题顾延一直想知道,如今总算得以问出口:“所以其实,你一直都知道你落入魔尊手中不是因为……”
沈长渊:“你以为我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在魔界,就会像修真界那些蠢货一样,怀疑是他想害我?”
他的声音带着成年男子特有的磁性雄厚,不再是先前清澈微哑的少年嗓音,说出的话也不再如小时候那般乖巧懂事,带了几分不驯与挑衅。
这样的声音撞上耳膜,无端让顾延觉得有些耳根发痒。
这臭小子……顾延在心里暗骂。
如今说话怎么都是这个调调了?
他不过几年没盯着,从前那个乖乖巧巧的小长渊被弄到哪里去了!
原想继续在沈长渊梦中作妖,好让沈长渊嫌弃自己继而放自己离开的,却未曾想到会在梦里看到这段往事。
今天显然不是什么好时机,顾延不想让这个梦境继续下去了,手腕反转催动了黄粱咒。
沈长渊猛然一怔,周围一切便如同洇开的水墨画一般,尽数散去。
二人同时睁眼,见窗外天光大亮,竟是已经到了第二天早上。
沈长渊面无表情地一把扯下了罩住顾延的破布。
顾延睁圆了一双狐狸眼,无辜地眨巴眨巴,和沈长渊对视:“原来是倌人你醒了呀,我就说,我怎么突然出来了呢。”
沈长渊:“……”
沈长渊:“别这么叫我。”
顾延夸张地歪着脑袋:“那我叫你什么?”
沈长渊手指蜷了蜷,垂下了眼眸:“叫我……长渊就行。”
***
妖兽图上虽然会标注出各妖兽所在位置,但都十分粗略,具体位置需要自己去找。
灵水镇虽然偏僻,但因背靠群山,面积不小,找起来颇为费事。
这一切本是顾延为别人安排的,却不想沈长渊也被卷了进来。
他不确定沈长渊到底想做什么,便问道:“这次灵水镇出现的是什么妖兽?”
沈长渊沉默半晌,才答:“青鸾。他养的那只。”
在沈长渊这里,“他”这个字似乎只特指一个人。
还真是为青鸾而来。
顾延微微出神。
青鸾正是当初被魔气侵体,导致他最终战败的那只灵兽。
他那时身受重伤,很多事情顾不上管,过了很久才依稀听闻入魔的青鸾已被他师兄封印。
若一切都在按照他的计划进行,那么沈长渊怕是没那么容易找到青鸾。
顾延正要提醒什么,却见沈长渊已经双掌结印,一掌击向地面。
这是在探查附近有没有旁人布下的阵法。
倒还算机灵,省了顾延一番口舌。他便干脆老老实实躺在了结界球里,看着沈长渊动作。
暗红色灵光自沈长渊掌心散开,没入地下,向远处扩散开去。他凝神感知片刻,微微皱眉:“此地有被人设下迷阵的痕迹,且都是杀阵,数量非常多。”
抢灵筹时遇到迷阵很正常。不少人为了独占灵筹,找到妖兽之后都会在周围布下迷阵,避免灵筹被别人分走。
可是为了灵筹布杀阵残害同修,那便有些过了。
说话间,旁边一道嘹亮嗓音响起:“你胆子还真不小,辛字级大妖,凭你竟然也敢独自前来送死?”
话音落下,一个金光闪闪的小金人便从翠绿一片的树丛中钻了出来,正是林昇那小傻子。
他趾高气昂地看着沈长渊,虽然有些瞧不上他,但出门在外,同门之间自是一荣俱荣。
若沈长渊真能跻身英杰榜,也算是给他们青涟山长脸。
想到这些,林昇非常大度:“眼下斩杀妖兽重要,我就暂时不和你计较昨天的事了,我可以带着你见见世面。不过我可警告你,这次的妖兽很不好对付!你可得跟紧了我,可别刚上去就被妖兽弄死了,丢我们青涟山的人!”
顾延:“……”
怎么说呢,这孩子虽然脑子不好,但还挺有集体荣辱意识。
沈长渊没理会他,专心感知着周围迷阵分布情况一边头也不回道:“你最好别乱走,这里有不少迷阵。”
“哈,这种事用你提醒我?我可是英杰榜第一百名!这种常识我……”
话说一半突然戛然而止,只留下扑簌簌一阵枝叶乱响。
回头一看,人已经不见了。
顾延&沈长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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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延不太了解第一百名是什么水平,发自内心提出疑惑:“像这种杀阵,第一百名进去有生还的可能吗?”
沈长渊也不太了解:“不知道,没和这个水平的人打过交道。”
幸而林昇已经听不到这段对话,否则怕是又要气到跳脚。
顾延:“你要救他吗?”
沈长渊漠然:“不想救。”
师兄能把这小傻子活着养到这么大挺不容易,顾延不好眼睁睁看着他夭折,便想劝劝沈长渊。
谁料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见沈长渊已经朝着林昇消失的地方走去,低头仔细探查起来。
顾延眼角微弯了弯:“不是不救么?这又是在做什么?”
沈长渊面无表情:“我说不想救,没说不救。”
顾延又不想说人话了。他明知沈长渊从小就是这种不爱将情谊摆明说出来的性子,却还非要逗他:“你该不会是在关心他吧?”
沈长渊:“……”
沈长渊不想说话,并探查到了迷阵阵眼所在。
顾延夹着嗓子:“唉,人家对你这么好,你却始终对人家不冷不热;这家伙明明对你颐指气使,你却这么关心他的安危。”
“难不成,你就喜欢别人对你这样?”
沈长渊的脸色变得更加麻木了。
顾延在心底大笑,正要再逗,便见沈长渊将他举了起来,而后松了手。
顾延:“?等等——啊!!!”
一阵天旋地转袭来,顾延感觉自己就像被风车甩上了天,转了不知多少圈才总算被同样进入迷阵的沈长渊稳稳接住。
这种进入迷阵的方式实在太过激烈,顾延眼冒金星,躺在结界球里瘫成了一张狐狸饼,一个字都说不出了。
林昇见他们二人也进入迷阵,喊道:“你不都看到了我被困入迷阵之中,怎么也不知道小心点,居然也掉了进来?”
但很快,他又想通了:“也是,以你的水平,就算知道周围有迷阵也没用。唉,布阵者太强了,连我都没有察觉,也难怪你会被躲不开!”
沈长渊向来懒得争口头上的意气,并不理会林昇。
林昇见沈长渊居然忽视自己,面上有些挂不住。他估摸着像沈长渊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家伙,陡然落入迷阵,估计此刻也就是强撑镇静,心里恐怕早就慌成一团了。
于是便忍不住想摆个谱:“这种迷阵叫做摄心阵,凶险异常,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在其中丧命!”
沈长渊没有反应。
林昇有些生气:“你知道这阵法为什么叫摄心阵吗?因为在这里,你最怕什么,就会看到什么,而且因为这里是迷阵,那些显像的的恐惧都是会实体化的!”
“也就是说,你所害怕的一切都会变成真的来找你!”
沈长渊:“只要你别怕一些离谱的东西,这阵就不难解。”
说半天没达到吓唬人的效果也就罢了,居然反过头来被沈长渊顶了一句,林昇冷哼一声:“我……我可没什么可怕的,我是担心你胆子小!不过……你……其实也不用太害怕。我之前见过摄心阵,知道应该怎么解。”
顾延还没从刚刚的眩晕中恢复过来,此刻正蔫哒哒地趴在结界球上,有气无力地提醒道:“这不是摄心阵,是释心阵。二者阵形很像,但若用摄心阵的解法去解后者,反而会将迷阵彻底封死。”
林昇被他吓了一跳,一时间竟忽略了狐狸会说话的事:“你……你怎么知道!”
他当然知道,因为释心阵就是他自创的。起初顾延也被蒙蔽,是刚刚入阵之后察觉到一丝熟悉气息,这才发现端倪。
早知这里不是摄心阵,他根本不会放任沈长渊就这么闯进来——顾延即便算无遗策,至多也只能猜到会有人在此动手脚,阻挠旁人找到青鸾。
至于别人要用什么样的方法,布什么样的阵法,这他可猜不出来。
正思忖间,却听小傻子陡然喊起来:“我想起来了!我听过释心阵!我师尊给我讲过,还让我不许乱用!”
“他说这个阵法是顾延发明的,因为有些危险,他从未教给过除我之外的任何人。现在这世上知道这个阵法的除了我,便只有师尊和顾延!”
顾延:“……”
这傻子,博学的真的很不是时候!
他僵硬地转动脖颈看向沈长渊,果然见沈长渊已经讥诮地勾起了唇角,微眯起眼睛盯向他:“只有顾延知道的话,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10. 第 10 章
很显然,顾延如果这个时候自称是林昇的师尊,是没有任何可信度的。
于是只能采取其他思路:“是顾延教我的!”
“顾延教宠物学阵法?”
顾延瞪大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眨巴眨巴:“我这么可爱,你舍得只把我当成普通的宠物?”
沈长渊:“……”
这谎话实在太拙劣,不过奇怪的是沈长渊并未过多追究。
倒是林昇发现了盲点:“你这只狐狸是顾延的宠物?还会说话?你和顾延还有联系!”
面对林昇,沈长渊甚至懒得想一个像样点的谎话:“路边捡的。”
“那你怎么知道他是顾延养的?”
“它自己说的。”沈长渊耐心告罄:“你还想不想出去?”
自然是想的,于是林昇闭了嘴,老老实实跟在沈长渊身后。
走了几步才反应过来:“不对啊!我凭什么听你的!我可是第一百名!你是第几?应该你听我的!”
沈长渊没有理他。
但该说不说,毛茸茸的小狐狸……确实很可爱。
林昇一步三挪地跟在沈长渊身后:“那什么……虽然顾延不是什么好人,但他的狐狸是无辜的。”
顾延:“……”
林昇:“这狐狸还会说话,怪有灵性的。”
沈长渊斜觑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林昇不愿在讨厌鬼面前服软,但毕竟有求于人,主要是毛茸茸的青狐看起来手感真的很好,于是把心一横:“能给我摸摸吗?”
沈长渊:“……”
顾延:“???”
顾延:“不能!你想摸我问他干什么?问我啊!”
一个两个的,这都什么变态癖好!
沈长渊懒得理他,将顾延提到眼前:“顾延教你释心阵的时候,有没有教过你如何破解?”
顾延:“……”
顾延竭力忽视沈长渊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摸了他屁.股几.把的大手,陷入了沉默。
沉默不是因为他不知道答案,而是……破阵方法有些难以启齿。
当初之所以自创出这释心阵,是为了对付当时魔界四大魔将之一的空流霜。
空流霜曾号称魔界第一美人,面若好女,雌雄莫辨。而比他的相貌更出名的是他的爱好,最爱折.磨美人。
他在魔界建了一座艳骨阁,专程关押他从各地搜罗来的各色美人,闲暇时便会邀三五好友在楼中同乐,将美人们折磨得梨花带雨。
而自两军对垒时在阵前见了一次顾延横刀跨马之姿后,空流霜便杀尽了阁中所有美人,命人精修艳骨阁,以灵骨打造了一个囚笼,放话称早晚有一天,会将顾延关入其中。
阵前对峙时,他也总爱调戏顾延,说些不三不四的下.流话。
顾延那时也是年轻气盛,被这人气得不轻,专程研究出了与摄心阵极其相似的释心阵,将空流霜及其余几个魔将困入其中。
若他将此阵错认为摄心阵,必将把自己困死。
万一他有可能发现此阵端倪,想出去也不那么容易——顾延在阵门处装了一只欢喜灵龙。
灵龙是种哄孩子的小玩意,不少人用来做幼儿启蒙的。只要回答出相应问题,或者做出相应动作,便能引得灵龙咯咯大笑,否则它便会露出哭脸。
后来有些不正经的人对其进行了改造,做出了欢喜灵龙。
功效差不多,但所发布的指令尺度便要大上许多,且完成指令后,得到的也不会是开怀笑声,而是一些更加难以启齿的声音。
为了整空流霜,顾延在输入指令的时候,要求必须有两个人对着欢喜灵龙拥吻一炷香,才能解开灵龙。
而当时被困入阵中的除了空流霜,其余全是身长九尺,人高马大,还满脸络腮胡的彪形大汉。
空流霜不愧为四大魔将之一,竟当真发现了阵法中的破绽,破阵而出。只是他出来之后脸都绿了,自那之后每每见到顾延,表情都像是摇摇欲吐。
收回思绪,顾延有些尴尬道:“得先找到阵门。”
“废话!这不是常识么?”
林昇不耐烦道:“每个阵都得先找到阵门,只是不同的阵法寻找阵门的难度不同,有些简单,有些凶险。我问的是找到阵门之后,如何打开阵门!”
等了半晌,没等到答案,林昇急了:“你到底知不知道怎么破阵?别是吹嘘出来诓我们的吧?”
顾延深吸一口气,终于还是开了口:“找两个人在阵门面前拥吻一炷香,阵门就能打开。”
“……”
“……”
林昇忍不住怒骂:“靠,顾延好变.态!为什么要设计出这种破阵方法!真不愧是会投靠魔界的人,本质上就心术不正!”
沈长渊抬眼瞥他,眼刀横扫而出。
林昇不服:“看什么看!你再凶,这阵也是顾延设计的!正常人能想出这种变.态法子?要我看,这迷阵八成也是他在这里布下的!”
左一个顾延,右一个顾延,简直字字句句都在往沈长渊雷点上踩。
沈长渊危险地眯起眼睛:“怎么就不能是你师尊布下的?”
“怎么可能!我师尊才不会用这样的杀阵害人!”
“顾延想杀你这种水平的人,有必要多此一举?”
“我这种水平?我可是英杰榜第一百!第一百什么水平你知不知道!”
争执间,树丛忽地传来扑簌簌的细微响动,不留神根本听不到。
英杰榜第一百到底也还是有些实力,警觉性并不低,三人几乎是同时注意到这动静,纷纷看向声音来处。
紧接着天色便陡然变幻,黑暗笼罩了整片丛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黑暗中传来沈长渊不耐烦的一声轻啧:“你怕黑?”
既然希望空流霜认错,释心阵自然是除了解法之外,其余都和摄心阵一模一样。也就是说,释心阵阻止他们找到阵门的,也是入阵者内心的恐惧。
此刻天色忽然变幻,那说明他们三人中至少有一人怕黑。
紧接着,便听林昇几乎高了八个度的尖细声音响了起来:“我没有!你才怕黑!肯……肯定是因为你怕黑,才会突然天黑的!”
顾延:“……”
狐狸听觉灵敏,这么尖细的声音突然在头顶响起,让他有些不舒服。
他抖了抖耳朵:“说话不要乱夹嗓子。”
林昇的声音却更尖细了:“我没夹啊啊啊不要抓我的胳膊,我知道这些都是假的!都只是我内心的恐惧而已,我不怕!”
说着长剑已然出鞘,几道雪亮剑光横七竖八地扫了出去,幸而沈长渊提着顾延躲得够快,才没有被波及。
待到稳住身形,沈长渊将顾延提得离噪声源头远了些。
顾延好心解释:“刚刚抓你的是沈长渊,因为你差点亲到一颗乱飞的脑袋。”
林昇:“……”
林昇突然没了声音,半晌才有气无力:“那……脑袋……”
顾延:“刚刚被你砍碎了。”
林昇这才恢复一点正常,声音降了几个度:“我……就说了我可以保护你们!”
顾延补充:“不过因为被你砍成了八瓣,它现在变成了八个乱飘的碎片,还在边飞边掉脑.浆和血。”
林昇:“……”
林小少爷又失去了声音。
黑暗中视物不便,沈长渊掌心窜起一簇火苗横冲天际,树丛顷刻间明亮起来。
而后他手腕向前一扫,铁鞭便如灵巧长蛇般窜出,将那八瓣脑袋串在了一起。紧接着,长鞭上便窜出一道红色火焰,在一阵尖利的尖叫声中将这些碎片烧成了灰烬。
可惜短暂的和平没有持续太久,便有无数奇形怪状的怪物出现在了三人眼前。
有长着无数个脑袋的奇怪动物,有飘来飘去的鬼魂,还有满脑袋都是头发,也不知道靠什么辨别方位的小女孩和穿着红色喜服的姑娘。
看沈长渊的一脸冷漠的表情,顾延觉得这些应该都不是沈长渊内心深处的恐惧,对林昇的想象力十分拜服:“你整天都在害怕些什么玩意?这些是现实中会存在的吗!”
他忍不住说教起来:“这个十八个脑袋的……你把这玩意脖子想象这么细,根本顶不住好不好!”
“人的魂魄属于灵相,就算幻化成鬼,也根本触碰不到肉身!你的灵气入体课是体修老师教的吗?”
“你师尊就是不舍得罚你,才这么不学无术!出去之后把《灵源》抄十遍!”
林昇也不知怎得对这样的声音和语气莫名恐惧,声音都带上了泣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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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知道了!”
说完才反应过来不对,一遍挥泪斩鬼怪,一边冲顾延怒吼:“你凭什么管我!要罚也只有我师尊才能罚我!”
沈长渊一边要对付林昇想象中的各种奇特鬼怪,一边还要忍受这两人在自己耳边的吵嚷,半晌终于忍无可忍:“闭嘴!”
有了这一遭同甘共苦,沈长渊和顾延总算见识到了英杰榜第一百的实力——有点实力,但不多。
剑法和基本的常识都有,修为也不低,其实若真将他自己一人投入这样险境,或许会受些伤,会艰难一些,但未必不能脱困。
同时顾延对沈长渊的修为也大概有了些数,若能进英杰榜,不说前十,至少也是差不多的水平。
只可惜,虽然沈长渊修为不低,但还是抵不过林昇的想象力实在丰富。鬼怪们络绎不绝,源源不断,且不带重样。
沈长渊忍无可忍:“别瞎想!”
林昇快哭了:“我又控制不住!”
顾延出主意:“不如把他打晕试试呢?”
“……”
林昇觉得这招不太靠谱:“不行!万一……”
但很可惜,沈长渊的动作比他说话快。不等林昇万一完,一道手刀已经劈上了林昇后颈,让他软绵绵倒了下去。
林昇一晕,事情好办多了。没有新怪物的诞生,沈长渊很快便结束战斗,杀了个血肉模糊片甲不留。
顾延看着眼前沈长渊的战绩,颇为欣慰。
其实当年他前往魔界之时,心中有不少事情都放不下,而最放不下的莫过于这个他亲手从尸山血海刨出来的孩子。
担心他走了以后他被人欺负,又担心他那极端性子,会不会钻牛角尖。甚至有没有可能,因为无人管教疏于修行,或者因亲眼见证了他的叛逃,日后走了歪路。
可他今日所见,他的担心似乎都没有成真。
虽然榜上无名,但修行依旧刻苦;即便和林昇关系不好,却也还是会为了救他而将自己的安危置之度外。
然而不等他欣慰完,沈长渊的声音便将他拉回了现实:“林昇晕了,如今只剩你我。”
沈长渊看向顾延:“接下来出现的,会是你我谁最恐惧的东西?”
顾延的身形猛地一僵,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因为他确实有害怕的事物。
所以,他们必须尽快寻找阵门,最好在下一次恐惧袭来之前找到。
迷阵很大,林影憧憧。若二人能一同搜寻效率会高许多,可惜现在能当人用的只有沈长渊,而且还得扛上半死不活的林昇。
足足一个时辰后,他们才总算找到阵门的气息,拨开树丛,看到了眼熟的欢喜灵龙。
找到阵门是好事,可接下来问题就来了——谁和谁拥吻?
沈长渊和林昇吗?
看了眼依旧晕得半死不活的林昇,沈长渊脸上流露出了显而易见的嫌弃,这个选项被毫不犹豫地排除了。
但是沈长渊和狐狸……画面似乎也不太美妙。
但总不能是林昇和狐狸。
纠结间,一阵狂风骤起,第二波恐惧即将袭来。
顾延心下一沉,干笑两声,试探问道:“你有害怕的东西或事情吗?”
如果是小时候的沈长渊,他知道他怕什么。但现在,顾延不确定。
沈长渊定定看向顾延:“会让我恐惧的,只有一件事。”
他这么说的话,顾延便知道他在怕什么了。
他是在沈长渊五岁那年捡到的他。当时,那座镇子被魔族屠戮,整个小镇被血洗,没留下一个活口。
经历过这种场景,哪怕成年人都会很久走不出来,更不要提一个五岁的孩子。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内,沈长渊夜夜都会深陷噩梦。长大后,沈长渊变得沉默寡言,很少再吐露内心的恐惧,但顾延知道,他始终没能忘记这一天。
然而很可惜,下一刻顾延那不详的预感便成了真——他看到眼前天色再次陡然变化,眼前变成了他再熟悉不过的场景,魔界地牢。
不是那座血流遍地的小镇。
迷阵选择了顾延,而非沈长渊。
在场只有青狐和沈长渊二人,可迷阵却呈现出了顾延曾经经历过的事情。
顾延在内心苦笑……这下,他的身份可怎么还瞒得住?
11. 第 11 章
地牢中光线幽暗,橙红色的火苗燃烧跳跃着,将三道幽黑的人影拉长投在墙面上,随着烛火一起晃动。
瘦弱的少年被吊着双腕捆缚在十字架上,另两人则施施然坐在一旁喝茶,仿佛他们面对的不是幽暗地牢,而是值得品茗赋诗的美景。
这座地牢,是那年沈长渊被魔尊抓回魔界后关押的地方,也是顾延亲手将沈长渊折磨得不成人形,险些丧命的地方。
摄心阵和释心阵会放大入阵者内心的恐惧,又分两种情况。
一种,内心的恐惧来源于外物,如林昇一般,那么迷阵会将这些恐惧具象。
想要破阵,便需得将这些东西斩杀干净。
而另一种,恐惧来源于某件事情。
入阵者便会被困入往事之中,除非消除内心的恐惧,否则便无法离开。
顾延眼前一黑,如同沉入深不见底的深渊。再睁眼时,他已经坐在了魔尊对面,手捧茶盏,笑看向被绑在十字架上的瘦弱少年。
浑身是伤,奄奄一息,被一张硕大的面具遮住了整张脸,认不出是谁。
他听到自己含笑的声音在问:“这人是谁?怎么弄得这么惨,看起来真可怜。”
魔尊笑看向他:“不是什么要紧的人。”
顾延挑眉:“那你还专程找我来?”
“人不重要,却做了让我很不开心的事。”魔尊放下杯盏,道:“是一个背叛了我的家伙。你知道的,我最恨被人背叛。”
顾延其实早在很久之前就认识魔尊。那时候,他还没有被师尊带回青涟山。
魔尊的手指修长,手掌宽厚,轻轻覆在了顾延手上。
在顾延记忆中,那是一双很漂亮的手,可如今那双手却被包裹在了厚重的玄铁黑甲之中。
魔尊相貌硬挺,五官俊朗,是一副万中无一的好相貌。眉眼和鼻子和顾延有几分相似,只是少了一对异瞳,眼底是一片深蓝。
顾延无所谓地斜倚在椅子上:“所以呢?你想让我做什么?”
一只长鞭被交到了顾延手上。
魔尊合掌,冰冷的黑甲将顾延的手整个包裹其中:“这小子嘴硬,怎么打都不肯说实话。我想让你帮我问问他,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好吗?”
他每次和顾延说话,都会给顾延充分的选择余地。
顾延看着那双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眼睛,有些出神。
魔尊修为极其高深,超过了现有任何一个修士。若当初的正魔大战有他参与,修真界即便占据人数上的优势,也不可能那般轻松。
但很多时候,他的行为非常矛盾。
仙魔大战分明是他发起的,可他却全程没有参与,只随时从手下几个魔将那里了解战况和战果。
他与顾延幼时相识,为此数次以极其丰厚的报酬招揽顾延,像是只要顾延愿意站在他这一边,他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可却又用那样惨烈的方式杀死了顾延的师尊,逼得顾延无可选择。
他分明从顾延来到魔界的第一天便始终对顾延心存疑虑,许多事情对他设防,可却又愿意在魔界范围内给他极大的权力和自由。
没有人知道魔尊到底在想什么,到底想做什么,但顾延知道。
所以他很清楚,魔尊想听到的是什么答案。
顾延的神识被困在了年轻的自己的躯壳中。他知道自己接下来会做出什么决定,奋力想要阻止,想要挣扎,想要拒绝魔尊。
但他还是看到自己从魔尊手中接过了长鞭,听到自己对魔尊道:“好。”
话音落下,十字架上的少年在面具后睁开了眼睛。
这幅面具没有在双眼处开出孔洞,他什么都看不到,但他认得出那个人的声音。
乌黑浓密的睫毛扑簌簌抖了抖,情绪被尽数掩藏在面具之后。
长鞭飞闪而出,卷起呼啸风声。
那铁鞭上遍布鳞状倒刺,如同一把把削铁如泥的利刃。
一鞭下去,便是血肉横飞。
少年浑身剧烈一挛,浑身颤抖着呼哧喘息,却竟真是个硬骨头,除了面具后粗重的喘息,一丝多余的声音都没有发出。
年轻顾延的手在微微颤抖,但他强撑着表情,没有在魔尊面前露出任何破绽,笑看向魔尊:“还满意么?”
数年后的顾延的神魂被困在这副躯壳中,同样神魂巨震,却无法挣脱。
但是……其实已经没关系了。
顾延安慰自己,这一切都已经是发生过的事了。
他之所以会被困,是因为这是他的回忆,是他的恐惧。他克服不了,所以无法逃脱。
但沈长渊不会被困其中,也不会再重新体验一次这样的痛苦。
此时此刻,大概正站在一旁亲眼见证这一切重演吧。
魔尊心情格外愉悦,轻握了握顾延的手:“对待叛徒,不需要手下留情。”
年轻的顾延强忍下双手的颤抖,自欺欺人地想,他已经不是修真界第一仙将了,他如今只是个魔修。
正魔之战持续数年,中间横亘了多少鲜血与性命,眼前这一个又算得了什么。
在他有能力的那些年,他救过无数人。如今,他救不了别人,他只想自保。
这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违心去做违背原则的事情,去伤害别人。
他只是想自保而已。
长鞭再次呼啸着抽上皮肉,带起一阵血雾。挣扎间,少年细瘦的手腕被粗糙麻绳摩擦得血肉模糊,冷汗滚过鲜血淋漓的伤口,让年轻的躯体痉挛抽搐。
但那年轻人始终倔强地强忍着,一丝声音也不愿意发出。
顾延不想去看眼前的一切,可他改变不了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他无法闭上眼睛,只能强迫自己的思绪飘远,飞奔想要逃离眼前的一切。
他想这个迷阵,想自己的计划是否正在如期进行,又想自己如今失踪,魔尊会怎么找他。
可一个答案也想不出,思绪最终还是落回沈长渊身上。
长大后的沈长渊现在在做什么?
以局外人的身份看到这段往事,他会怎么想?
对自己的恨大概永远都不会消失了吧。
在这种情况下暴露身份可真是糟糕透顶,沈长渊估计真的会弄死他,偏他现在的状态还没办法还手。
那也是他活该了。
又是一鞭血肉淋漓,顾延总算如愿以偿闭上了眼睛,可那痛苦的喘息还是不绝于耳。
顾延痛苦地想,怎么就死犟着不肯出声呢。
只要沈长渊出声,他就能认出他来,就不会再下手了。
但从头到尾,沈长渊始终一声不吭。
魔尊很开心,像在欣赏什么美妙的歌剧,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你瞧,这就是我能给你的,修真界永远给不了你的东西——”
“生杀予夺的权力。”
不能一直被困在这里,总要想办法挣脱,顾延想。
沈长渊还在外面看着他。
他不愿意经历,沈长渊也未必愿意回想。
他得出去。
谁料就在这时,铁架上始终不肯发出声音的人却突然开了口:“他根本不需要这样的权力。”
那张面具忽地出现了一丝裂纹,旋即一点一点扩散开来。
咔擦一声,四分五裂掉落在地,露出了面具后少年沈长渊清秀的脸。
捆住他双腕的绳索突然崩裂,沈长渊带着满身伤痕一步步走向顾延和魔尊的方向。
“会享受这种事情的,只有你这种人。”
顾延震惊地睁大了眼睛,半晌说不出话。
……怎么会这样?
他尚未挣脱这段往事,那么事情便永远只会按照当年模样重演,一遍又一遍,直到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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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死其中。
可如今却出现了变数,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沈长渊也被困入同一段往事,并且成功挣脱了!
可是……他为什么会被困?
他也会因为这段往事而恐惧吗?
如果从一开始这场幻境就困住了他们两个人……
那岂不是说明,刚刚的那些痛苦,沈长渊又切身体会了一遍!
顾延心里蓦然一阵抽痛,像是方才的铁鞭尽数抽向了他的心底。
随着走下铁架,沈长渊瘦弱的躯体逐渐拉长伸展,身上的伤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愈合,等来到顾延面前,已然变作成年模样。
沈长渊既已挣脱,顾延便也无需再受挟制,恢复了自由行动的能力。
他垂下眸光,指尖微微有些发颤。
那魔尊不过是个幻象,只会按照既定的剧本言谈行动。如今出现变故,他便像个粗制滥造的傀儡人偶一样不知该如何反应,只一脸好奇地看着沈长渊。
顾延也突然反应过来,如果沈长渊也进入了这场幻境,那么他的身份就未必一定会暴露。
他可以假装自己只是幻境的一部分。等沈长渊出去,他可以谎称自己根本没有进来,一切都只是沈长渊一人的心魔。
于是他也学着魔尊一起,露出了那种一脸好奇的神情,傻愣愣看向沈长渊,像是在探究一个少年为什么突然便长大了。
然而对上沈长渊视线的那一瞬间,顾延却是心里一空。
因为在看到他装傻充愣的表情后,沈长渊竟仿佛松了一口气。
就好像……沈长渊并不希望自己进入这场幻境,并不希望以这样的方式戳穿他的身份。
就像他也不想让沈长渊再经历一次那样的痛苦一样。
其实既然已经克服恐惧,沈长渊完全可以马上让整个幻境都覆灭,但他没有。
他抬手,长鞭在掌中一闪,便张开全部倒刺将魔尊捆了起来。
如今幻境对沈长渊的限制便变得微弱,他稍一抽手,一片血雾横飞中,魔尊瞬间便灰飞烟灭。
顾延觉得,下一个大概就是他了。
现实中无法报仇,沈长渊大概是想在幻境中拿他们撒撒气。
然而,沈长渊却始终没有对他动手,像是在试探,又像是在探究般问道:“师尊,知道被你折磨的人是我,你会痛苦吗?”
顾延愣愣看着沈长渊的眼睛。
时隔数年,他突然后知后觉地有了一个猜测。
当初沈长渊死咬牙关也不肯出声,会不会其实不是因为倔强,而是不想让自己知道,自己正在折磨的人是谁?
就让他以为自己只是在折磨一个不相干的人,这样事后也就不会那么痛苦愧疚,尽管那时候的沈长渊并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为此痛苦。
顾延突然便有些呼吸不畅,觉得自己真不是个东西。
重逢以来,他都做了什么?
他有些后悔蒙骗沈长渊了。
要么就这么承认自己的身份吧。不管沈长渊会是什么反应,不管沈长渊会有多生气,不管沈长渊会不会真的想弄死他。
这些都是他应该承受的。
然而就在这时,沈长渊却自嘲般笑了一声:“是啊,你只是一个幻象,根本回答不了我的问题。”
不是这样的。
顾延不想继续骗沈长渊了,他打算说出真相。
可谁料就在这时,沈长渊忽地上前一步,一把推在顾延的肩头,让他后背贴上了冰冷墙面。
顾延有些懵,不知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是因为什么,便见沈长渊整个人都覆上前来,将他禁锢在了自己的身.体与墙面之间。
成年后的沈长渊比顾延高出半个头去,这样的动作让顾延完全被笼罩在了阴影之下。
顾延不由皱眉,正打算质问,沈长渊便低下头,吻住了顾延双唇。
12. 第 12 章
顾延脑袋里一声嗡鸣,彻底转不动了,整个人僵成了一块铁板。
沈长渊……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疯了吗!
即便他们没有师徒之名,这臭小子也是他亲手养大的!
他怎么能……他怎么敢!
沈长渊不知顾延此刻内心的惊涛骇浪。
他微微将人松开些许,眸光幽深看着顾延的略带几分湿润的双唇,而后深深皱起眉头,闭上眼睛,再次深深吻了上去。
他发了狠地攻城掠地,像是想把这些年的痛苦和恩怨全数用这样的方式报复回来。
撕咬,掠夺,攻陷。
胸腔中的空气被疯狂压榨,顾延脑袋一阵阵地发晕,一时之间不知该不该推开这混蛋。
不推开,难道由着他这么放肆吗?
推开,那岂不相当于直接承认自己并非幻境的一部分,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刚才顾延的确打算向沈长渊坦白一切,但那是刚才!那是因为愧疚!
谁能想到这臭小子上来就逮着他啃!
他要真这会儿坦白了身份,接下来是该愧疚地站着让沈长渊捅他刀子,还是先抽这混账玩意儿一顿?
沈长渊真是恨极了顾延,恨不能将他整个人都吞入腹中一般。
不知过去了多久,才终于将人放开。
顾延睁眼,像还未回神一般,拼命呼吸新鲜空气,胸膛不住起伏着,蓝绿异瞳里竟有一丝茫然。
从来未见过顾延流露出这样的神情,沈长渊呼吸一窒,喉头阵阵发紧。
可惜他还没忘了他们如今尚且身处迷阵,有任何想法都只能搁置。
他狠狠攥住了顾延地手腕,而后却又不甘心地松开,目光始终死死落在顾延身上,最终却还是缓缓抬手,让眼前的幻境化作点点飞灰。
又一阵黑暗过后,他们重新回到了一片密林。沈长渊睁眼,身边只有一只青狐,和仍旧在昏迷不醒的林昇。
顾延躲在青狐的躯壳中,脑袋依旧乱作一团。
这么多年过去,他什么样的场面没经历过,但谁能想到他还会有面对这种场面的一天!
简直看也不想看这臭小子一眼。
但偏偏沈长渊将他提到了眼前。
顾延咬牙切齿,但不管怎样,承认自己身份的话已经说不出口了,不然真的会很难收场。
他只能把花痴狐妖的人设贯彻到底:“倌人,你终于离开幻境了!刚刚我在旁边看着,快要担心死了!”
沈长渊:“……”
他眼底有些微不可察的红血丝,不知在想什么,默默紧了紧结界球上的锁链。
顾延又想骂人了。
正巧这时,躺在旁边的林昇便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捂着后颈渐渐转醒。
顾延松一口气。
这种时候,还是很需要来个人打破一下这尴尬的氛围的。
林昇丝毫没觉察出什么不对,苏醒后反应片刻,便发出尖锐爆鸣:“你敢打我?”
沈长渊半垂着眼睑,看起来情绪不佳,没理会林昇的废话。
“你这个……”林昇正要再骂,转眼却看到了旁边的欢喜灵龙,瞬间忘了刚才的不悦,欢喜道:“咱们这是……找到阵门了?”
但很快又想到什么,一脸苦相走向沈长渊:“你过来吧,我亲你一下。”
沈长渊一脸拒绝扯着顾延退后两步:“滚!”
“喂,你有没有点大局意识?你知不知道被困迷阵如果时间久了会发生什么?咱们都会灵相枯竭而亡的!”
沈长渊的表情看起来像是更希望直接死在这里。
林昇苦口婆心:“这种时候你还在乎这些身外之物?咱们都必须离开这里!不是你和我亲,难道你要和这只狐狸亲?”
沈长渊:“……”
沈长渊陷入了思考。
顾延:“?”
这种时候你瞎沉默个什么劲儿!你倒是反驳啊!
顾延尚且处于刚刚被沈长渊袭击过的敏感时期,见到沈长渊这种反应,瞬间飞机耳,总有种自己就算是变成了狐狸,这小子也不会放过自己的感觉。
却就在这时,灵龙身上的机窍发出咔哒几声响,而后阵门大开——迷阵被破除了。
林昇:“?”
林昇:“不是还没人亲……等会儿,我昏迷的时候,你们俩做了什么!”
“你们……”林昇看看顾延,再看看沈长渊,一言难尽:“难怪先前那么多女修追求你,你都爱答不理!原来你有这种癖好!可爱是可爱,但摸摸还可以,亲的话……这……”
林小少爷被震惊得不轻,企图尊重理解祝福,但还是忍无可忍:“这种事你开心就好。但是这……这毛茸茸的你怎么下得去……唉,算了,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但是你们这……体型大小也不匹配啊!”
沈长渊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提着顾延离开了迷阵。
林昇赶忙追上:“喂!你等等我啊!”
迷阵外天色已经暗下,空气里满是水汽和泥土被水浸润后新鲜的芬芳,雨打林叶发出劈里啪啦的脆响。
沈长渊不由皱眉,没想到居然下了雨。
林昇这会反应倒是快:“怎么下雨了?出门前我分明找师叔算过,这几天都是晴天啊!青鸾不喜下雨,这下肯定躲着不肯出来了!”
妖兽本不是死物,不会老实待着等人去找他。
原本像这种辛字级大妖就不好找,一旦下雨躲起来,恐怕即便是顾延本人亲自下场也未必能将它揪出来。
三人只得暂时下山。
却不想刚下山雨势便猛然增大,劈里啪啦倾盆而下。若撑起避雨结界,雨水顺着结界瀑流般落下,反而难以视物。
这天气不便再赶回镇子,他们只得在山脚一家小客栈暂时落脚。饶是如此,也还是被淋了个透心凉。
分好房间,顾延就开始头疼了。
小时候他搂着沈长渊都不知道睡过多少回了。但今天……总归是有些不一样。
顾延心里乱糟糟一团,简直不知道要把这臭小子怎么样才好。
若是放在以前,直接抓起来抽一顿完事。胆敢对他怀有这样的心思,看他怎么收拾这臭小子!
可现在……
他有什么立场去教训沈长渊?
正头疼,却见沈长渊背对着他,竟是丝毫也不避讳,当着他的面便脱下了湿透的外衣。
今夜的雨实在大,连里衣也被淋湿了沾在身上。橙黄烛火跳动下,背脊肩胛上肌肉的轮廓线条被清晰地勾勒出来,直隐没向下,显出劲痩有力的腰线。
顾延脑袋又是嗡的一声,感觉浑身的血都在往头顶冲。
这臭小子……
先前不是还能记得用一张布把他罩住吗?怎么今天就这么不避嫌了!
虽然之前就有在沈长渊的识海中见识过……一些东西,但当时带来的视觉冲击只是那一瞬而已。
今天虽然看似该遮的好像都被遮住了,但那薄薄一层布料被水打湿之后半透不透,反而更引人遐想。
这还不算完,沈长渊竟当着他的面直接开始沐浴。
顾延听着那阵水声,把自己铺在了结界球里,强行一脸麻木地闭上了眼睛,努力放空大脑。
他可以保证,他原本真的对沈长渊没有任何非分之想。但是经历过迷阵里那一遭,他实在没办法再把沈长渊当作孩子看待。
“你不舒服?”沈长渊突然开口。
“啊?”顾延被吓了一跳,不知为何莫名有些心虚:“没……没有啊!怎么了?”
娘的,干亏心事的明明是这个臭小子,为什么心虚的人是他!
沈长渊抬脚跨出浴桶,只在身上松松披了一件外袍,领口低垂着,一缕黑发带着未干的水汽在胸膛上蜿蜒而下,直没入衣领之下:“你很沉默。”
他占据身高优势,自上而下垂眸看着他,这个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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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无端让人觉得深情缱绻。
顾延别扭地移开目光:“我是……今天经历了太多事,有点累。”
沈长渊:“……”
他垂下眼睫,没再说什么,转身熄灯上了床。
顾延总算松一口气。
雨滴劈里啪啦打在窗户上,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屋子里漆黑一片,一丝光线也没有。
但狐狸本就能在黑夜中视物,这家客栈房间又是狭窄逼仄,因此顾延趴在结界球上,便能将沈长渊看个一清二楚。
男人眉目俊朗,五官锋利,虽然依稀可见少年时的影子,但与少年时比无论气质还是相貌都已经截然不同,否则顾延也不会在第一面时甚至没能将他认出。
确实是长大了。
可怎么就偏偏想不开,要钻这种牛角尖呢?
他思绪胡乱飘着,不知不觉间已过去了一个时辰。
谁料就在这时,床上的沈长渊突然半夜诈尸,直愣愣坐起来,在黑暗中看向了顾延。
顾延一愣,心里打了个突。
便见沈长渊死死盯着顾延,一脸不悦,也不知半夜三更突然之间哪来这么大起床气。
看着沈长渊的眼神,顾延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一件小事。
那年山下不太平,顾延需得下山除妖,时常不在青涟山,每次回去沈长渊都很不开心。
他不开心也不会说,只会变得比平时更加沉默,闷不吭声地撅着嘴,睁着一双孩童特有的圆溜溜的黑眼睛看着顾延,哀怨得像被主人遗弃的小狗。
顾延最受不了这种眼神,为了哄他,承诺下次回来给他带桂花糖。
谁料下次回来,前脚刚踏进青涟山,后脚便被师尊叫了去。等从师尊房中出来,他带回来的东西已经被他那两个徒弟瓜分了个干净。
带给沈长渊的桂花糖,沈长渊连糖渣都没见到。
沈长渊还不知自己的东西已经被别人抢走,眼巴巴瞧着他,也不说想要什么,就跟个小尾巴似的跟前跟后。
顾延非常不自觉,假装自己忘了这回事,故意拖长了音调:“这次出去,我可带了不少好东西回来。”
沈长渊眨巴眨巴眼睛。
“给阿澜带了颗稀世灵石。”
小孩长长的睫毛忽闪了一下。
“给小崟带了一些字画。”
小沈长渊唇珠圆润的小嘴不易察觉变化了些许幅度。
顾延报菜名似的,连说一长串名字。他自来就是这样的性子,看起来大大咧咧不着调,仿佛对什么事都不上心似的,但实际上谁说过什么话都会放在心上。
与他相熟的弟子们,但凡在他面前提过想要什么的,只要在他能力范围内,都会记得带礼物回来。
可这些东西里,没有沈长渊心心念念了好几个月的桂花糖。
孩子憋红了一双眼睛,却始终没有开口讨要,只是板着小脸狠狠推了顾延一把,奶声奶气地咬牙切齿道:“骗子!”
他被气得一整天没吃饭,怎么逗都不肯再出声了。
顾延无法,只得重新下山。
可那时正逢年节,各处小商小贩都收了摊回家过年,往日满大街都是的桂花糖,竟也成了稀罕物。
顾延为了一包糖,寻遍了几乎大半个修真界,才总算在冰天雪地里找到了一家没有关门的奇葩。
那时的小沈长渊,但凡想要什么东西没有得到,都不会说出来,只会一脸不开心地看顾延。
就像现在一样。
只是他半夜三更的,突然有什么不顺心?
便听沈长渊道:“你很反常。”
“我……说了,我有点累。”
沈长渊依旧用那种眼神盯着他。只是如今的他眉目锋利,同样的眼神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无端带来强烈的压迫感。
他一挥手,结界球便哗啦一声破碎消失,顾延彻底落入了沈长渊手中。
沈长渊自上而下看向顾延:“你撒谎。”
13. 第 13 章
孩子大了,没小时候那么好糊弄了。
顾延最终还是只能顺着沈长渊的意思,去谈及那个他最不想谈的话题:“我今日看到你……吻了顾延,有些震惊。”
沈长渊沉默地在黑暗中注视着顾延,良久冷硬道:“为何震惊?”
顾延:“……”
还真他娘的给他问住了!
整个修真界都知道顾延差点坑死沈长渊的事,如此深仇大恨,谁能想到还有这种峰回路转的可能?
更不要提顾延还是将沈长渊养大,被沈长渊追着喊过师尊的人!
无论谁看到这种事都会震惊的好吗!
顾延干笑两声,心中也是百般不解,便干脆直言问道:“可能是进入迷阵之后我被什么东西蛊惑了心神,没看清楚。我好像看到你对顾延……”
“是。”
成年后的沈长渊直白得让人招架不住,丝毫也不拐弯抹角,直言承认:“我对他就是这样的心思。”
顾延:“……”
顾延满心沧桑,感觉自己一天时间老了十岁。
然而比起怎么解决沈长渊竟然心悦自己这个大问题,顾延更先想到的问题却是……他是从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心思?
会是在他叛逃之前吗?
除此之外,似乎没有其他可能性。
自他叛逃之后,他们二人便再不曾见过面。总不可能是沈长渊某日突发奇想,突然想起有他这么号人,陡然生出情愫。
顾延心底突然狠狠抽痛起来。
且先将这样的心意有多不妥的事情放到一边。如果沈长渊真的从那么早的时候便对他有心意,那当年他那么对他的时候,他该多难过?
沈长渊冷冷觑着顾延,声音和眼神都很冷:“有问题?”
这问题可大了!
且不论他们之间的辈分差异,如今顾延是什么身份,沈长渊又是什么身份?
顾延自知前途未卜,否则若放任沈长渊继续这么钻牛角尖下去,将来若有万一,这小子的性子,不知得闹出多大乱子。
他叹一口气,道:“他那么对你,你又何苦?”
长大后的沈长渊不再是那个有什么心思都藏在心里,想要什么都不肯直说的小孩子了。
他直白热烈得让顾延不知该如何应对:“若非难以自抑,也算不得是什么情意了。”
顾延头疼:“你还是抑一抑比较好。”
沈长渊不悦:“为何?”
“因为……”
决计不能让沈长渊继续喜欢自己,顾延顺口胡诌:“他有心上人了。”
沈长渊放在顾延身上的手忽地加重了几分力道,一下一下在狐狸身上顺毛,却顺得顾延毛骨悚然。
胡说八道前怎么差点忘了,他现在只是一只没有任何修为灵力的狐狸!
说了不中听的话,这小子不会一怒之下直接掐死他吧?
好在沈长渊并没因为这一句话就要狐性命,只阴恻恻问道:“是么?”
“是啊!”顾延毫不犹豫:“我是顾延豢养的灵宠,这些事我自然都清楚。在魔界的时候,我日日瞧着他同他那心上人厮混一处!”
沈长渊手上力道又重了几分,按得青狐不得不顺着他的力道一点点趴伏下来:“那人是谁?”
“是……”顾延没想出这种时候编排谁比较合适,只好凭空编个人出来:“是一个女魔修。”
简简单单三个字,划得界限分明。先告诉沈长渊他们性别不合,再让他明白二人如今正魔有别。
说完,顾延尤嫌不够,补充道:“他在魔界时日日和那女修缠缠绵绵,魔尊看他们如此浓情蜜意,便直接下了令,让那女修做了顾延侍女。”
“自那之后,二人更是整日没羞没臊,干柴烈火,连我这个灵宠都顾不上管,我有时都看不下去!”
顾延编排自己编排得起劲,有这些年看过的无数话本加持,恨不能将二人相处的细节都绘声绘色描述出来,可见从小练就的胡说八道的本事,即便是去了魔界这些年也没丢。
他每多说一句,沈长渊的脸色便黑上几分。待到信口胡诌了一大堆,顾延已被他按得爬也爬不起来。
他只好暂时住嘴:“你要气也该生顾延的气,我只是一只灵宠,你再这么掐下去,我就被你掐死了。”
沈长渊像是这才反应过来似的松了手,冷哼一声将顾延扔下床去,转身盖上被子,没有动静了。
这臭小子大概真是被气急了,竟忘了重新将顾延封入结界球。
这下顾延可算是得了自由。他担心直接逃跑会将沈长渊吵醒,便再次催动黄粱咒让他沉入梦乡。
可正要从窗口跳出去时,又想到什么,顿住了脚步。
这臭小子如今心思深的很,上次入睡便梦到了那些惨烈往事,也不知今夜又会梦到什么。
虽说都已是过去,但反复回忆……总归不是什么愉快的事。
顾延在窗棂上转悠了几个来回,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决定重新入梦一次,帮他编个美梦。
沈长渊此刻刚睡下,梦境一片虚无,尚未来得及成型。顾延指尖轻捻,一缕淡青色灵流便顺着他的指尖一点点扩散开来,融入眼前虚空之中。
他并未当真完全按照自己心意去编。他与沈长渊性子不同,长大后更是不知道这小孩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
他喜欢的东西若强塞给这臭小子,恐怕反而适得其反。
因此如今他此举,只会让梦境顺着沈长渊自己最渴望见到,最希望发生的方向去发展。
这一次,顾延没有在梦中和沈长渊打招呼的打算,便隐去了自己身形,负手立在一旁,打算看一眼。
就看一眼就走,确保这臭小子没做噩梦他就走。
很快,虚空中渐渐凝出实体。
这次,梦境的确不再是噩梦。
但顾延额角还是爆出一条条青筋来,逐渐面目狰狞,简直恨不能把这臭小子抽醒重睡一次。
这大逆不道的玩意儿,梦里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梦中先是出现了两个人影,一个十分好辨认,正是顾延本人。而另一个则隐隐绰绰朦朦胧胧,只隐约看得出是个女子,却像笼了一层纱似的让人怎么都看不清。
梦中的顾延与那女子对饮而酌,神态惬意放松,正是顾延白天信口胡说时描述过的场景之一。
但很快,沈长渊便出现了。
他一挥手,那女子虚影便消失了个无影无踪,只留下顾延一人诧异地看向突然出现的沈长渊:“长渊?你怎么在这?”
沈长渊冷哼一声:“打扰师尊了?”
梦境发展到这一步时,顾延还非常没有危机意识地产生了一丝好奇,没明白这怎么会是按照沈长渊心意发展的结果。
但紧接着,他便看到那臭小子直接将梦中的他按在桌上,抽去腰带,一圈一圈绕在手腕上推过了头顶,开始义正言辞地开始质问他,为什么要和别人如此亲近。
并且开始了一系列不可描述的拷问过程。
和某些话本里的情节一模一样。
眼睁睁看到自己的话本具象化的顾延本人:“……”
顾延自己都不知道,他还能发出这种婉转的声音,也不知道沈长渊这个梦的素材都是哪里来的。
眼看再要不阻止,这个梦就要发展向一个十分考验顾延柔韧度,而且极有可能对身体有害的方向,顾延只得现身打断这一场荒唐,企图把长渊往正道上引导。
这种时候再用狐妖身份出现恐怕不会有什么威慑力,顾延决定本人亲自现身。
反正本就是一场乱梦,里面出现什么发生什么,都不必讲求逻辑。
只一挥手,他便再度换上一身淡青色长袍,一双蓝绿异瞳带几分怒意凝视向前,无端增添几分威严。拂袖间,青玉串珠在腕甲上撞出一串叮咚脆响。
沈长渊对这声音显然是极其熟悉的,闻声当即浑身一震,停下了大逆不道的欺师灭祖行为,转身愣愣看向身后,像是恍惚间不明白为何会有两个顾延一般。
顾延虽大部分时候不着四六,但毕竟也是有头有脸的人,自被人尊称一句仙将后,甭管几分真假,至少当真端出了几分仙尊架子。
因此即便他素日里爱玩笑,一旦拉下脸时,依旧威势十足,能够镇住绝大部分人。
沈长渊极少见到如此神色严肃,眼含怒意的顾延,一时间也不免生出几分拘谨,老老实实垂手而立:“师尊。”
桌上那个不堪入目的顾延总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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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了。
真正的顾延冷冷看着沈长渊,声音亦是冰冷:“混账!你在做什么?”
沈长渊像是靠着一个梦境,再度变回了小时候不会说话的闷葫芦,梗着脖子和顾延对视。
这是他犯错时惯会出现的态度。心里清楚自己做错了,也知道怕是要挨罚,但就是闷不吭声不肯认错也不肯道歉,让人越看越来气。
两人就这么彼此僵持。
然后顾延就有点绷不住脸上的表情了。
因为,刚刚沈长渊被他打断的时候正在进行不可描述,因此此刻衣袍只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聊胜于无地勉强起了些遮挡作用罢了。
而且沈长渊不知道哪根筋搭错,在他如此冰冷愤怒的眼神注释下,居然还能一点一点,有了反应。
顾延:“……”
一码归一码,他的确对不起沈长渊,但这也不是这臭小子如此肖想他的理由!
该抽还是得抽!
左右也是在梦里,顾延为了不让沈长渊在这条弯路上走到黑,狠了狠心,一个巴掌扇了上去。
除了在魔界刑房的那一次,顾延从未打过沈长渊。
这回攒了好半晌力气,巴掌快落在沈长渊脸上时还是忍不住收了些力道,没忍心当真下狠手。
沈长渊微偏了偏脸,但他本就皮肤白皙,极易留痕,白皙面容上立即便浮现上鲜红的掌印。
然后……
臭小子的反应就更大了,红着眼睛上前一步,又唤了一声:“师尊。”
顾延:“你!”
气死!
刚刚那一下他就不应该心软!
他抬起巴掌,想要再来一下。
谁料刚举起手,手腕便被沈长渊猛地攥住了。那力道之大,一时间竟难以挣脱。
顾延皱眉,掌心凝起灵流,正纠结要不要当真动手时,一条长鞭已不知从何处窜出,将顾延捆了个结结实实。
而掌心那点将凝未凝的灵流,也就这样彻底消散了。
顾延这回是真被激上来了脾气:“混账东西!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这话该我问师尊才是。”沈长渊俯身而上,结结实实将人制住:“你如何能同一个魔女厮混?”
顾延气不打一处来:“我同谁厮混也与你无关!我喜欢那个女人,我当初就是为了她才前往魔界,你听明白没有!”
“师尊,你不要故意气我。”沈长渊黑沉沉的目光死死盯着顾延,语气冰冷森寒,让顾延甚至有一瞬的陌生:“你既说有这样一个人存在,那她叫做什么,是什么样的人?”
顾延:“……”
一时之间还真没想好,信口胡说又容易露陷,且顾延也不愿被一个毛头小子牵着鼻子走,便冷嘲道:“我有必要同你交代?你倒还有脸叫我师尊,你如今哪有半点尊师重道的模样!”
说来也是他自己给自己挖了坑。原本以他神识的修为不该如此轻易便被沈长渊制住,可惜他事先给这梦境定下了规则,一切按着沈长渊的心意发展。
沈长渊不希望他挣脱,他还真他娘就挣脱不了!
只听沈长渊道:“那便不叫。”
“反正……你从来也不曾承认过我。”
他低下头去,轻轻一吻落在了顾延眉心,而后是眉峰、鼻梁,一点一点往下。
那双手亦是肆无忌惮,半点也没有顾延刚才的心软。
这感觉实在是太诡异了,顾延无形的毛都炸了一身,偏还因梦境的限制无法挣脱。
为免再将迷阵中的体验再经历一次,他忙不迭从梦境中将自己的神魂抽了出来,慌不择路地逃回了现实。
漆黑一片的客栈卧房中,沈长渊依旧在熟睡,也不知接下来梦中场景会如何发展,但顾延已经不想再知道了。
他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床上的臭小子一眼,心情复杂地从窗口一跃而下,消失在了茫茫雨夜中。
沈长渊在黄粱咒的作用下睡了个昏天黑地,不知今夕何夕,不知过了多久才重又睁开眼。
他像是还深陷梦中一般,半晌才回神,向房中一扫,眉目立即变得冷凝——狐狸不见了。
黑暗中,沈长渊眼底出现了丝丝缕缕的红血丝,床栏咔嚓一声,在他掌下化作芥粉。
14. 第 14 章
顾延最近并非每天都在作妖,多少抽了些时间办了点正事,隐约知道自己如今无法恢复人身的原因。
他因为一些不便细说的原因,和沈长渊恰好灵脉相逆,彼此相克。若是二人灵流相撞到达一定的阈值,便会有很大的可能会伤及沈长渊。
顾延并没有把握每次都能恰好把握好这个度,因此当年无论沈长渊怎么求,他都没有答应收沈长渊为徒。
只是那时顾延修为强大高深,因此可能会被伤及的人是沈长渊。
而在当年那场正魔大战中,顾延伤了元气,虽然后来魔尊为他提供了无数灵药养伤,但因他本就缺了一半灵丹,那些药物的效用便也因此大打折扣,多年过去始终未能痊愈。
因此这一次右护法和沈长渊的灵流震荡波及到顾延时,才会让顾延现了原型,且久久无法恢复。
如此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休养一段时间,灵丹恢复些许就可以变回去。
或者也有一种更加快捷的方法——离沈长渊远一些。
顾延穿梭在林雨之间,见前方有个人影撑出一片小小的避雨结界,便钻了进去。
结界中是个一身蓝色劲装的男子,见一个青狐闯入自己的结界,不由一愣:“你……”
“是我。”顾延出声打断。
“师尊?”蓝衣男子被吓得不轻:“您这是……在玩什么?”
这个蓝衣男子正是顾延的大徒弟,邢澜。
“这件事……说来话长,改日再给你解释。”顾延原本想揉揉眉心。
若这个动作以他人身来做,自该是一副赏心悦目的美人沉思图。可如今……
这个动作变成了青狐伸出短小的爪子,在鼻子上轻挠两下,有种十分诡异的萌感。
想笑不敢笑的邢澜:“……”
顾延在邢澜面前还是十分有严师架子的,邢澜怕自己笑场,忙转移话题道:“师尊让我查的灵鼎分布图,我已经查到了。只是……没有找到源鼎的位置。”
“预料之中。”顾延看过那张分布图,便记了下来,将图纸还给了邢澜:“源鼎事关重大,自然不会那么好找。”
说完,他看了邢澜一眼:“只是你怎么也被卷入了灵水镇迷阵?”
“请师尊责罚!”邢澜惭愧地低下头:“原本只想找到师尊,将分布图给您看,未曾想……这迷阵涵盖范围竟如此广阔,我和师弟都被困入其中。”
“行了。你我不便保持联系。既然进来了,珍重自身,想办法出去就是。这迷阵虽然凶险,但也并非不可解。”
二人商议完对策,邢澜却没走,有些担心地看着顾延:“可您现在……”
顾延:“……”
如今这状态实在有些没脸,但顾延也不愿意在自家弟子面前示弱:“我既便是修为尽失,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是!”
邢澜说完就要走,却又被顾延拦住:“我虽说过此事事关重大,但最重要的却还是珍重自身。若源鼎实在找不到,不必勉强,我自有别的法子,切记不要让自己身陷危险。到时候叮嘱你师弟,也是一样的。”
邢澜垂眸:“知道了,师尊。”
二人就此兵分两路。
雨势实在太大,顾延如今的狐狸状态行动实在不便,便暂且找了处山洞避雨。
饶是如此,也依旧湿透了浑身皮毛,重重一层贴在身上,难受得厉害。
他抖抖毛,因着山雨寒气打了个哆嗦。
而与此同时,原本正裹紧被子睡得香甜的林昇莫名其妙便被一阵宛若土匪进村般踹门的动静惊醒。
他揉着眼睛半梦半醒地拉开门,正看到黑黢黢一个人影站在隔壁房间门口,瞬间吓清醒了过来。
虽然此刻已近辰时,但外头大雨磅礴,黑云蔽日,光线依旧十分昏暗。
林昇费劲巴拉认出眼前之人该是沈长渊,登时怒从心头起:“沈长渊你有什么毛病!大半夜不睡觉是想吓唬谁!”
闻声,沈长渊转动僵硬的脖子看向林昇,长发披散在肩头,眼底遍布血丝,神色阴骘可怖,十分骇人。
偏巧这时天边还有一道闪电划过夜空,照亮了沈长渊半边侧脸。
这副模样和林小少爷的某些恐怖幻想重叠,险些把他当场送走。
林昇一声尖叫卡在了嗓子眼。
“他又走了。”沈长渊突然开口,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谁……谁……走了?你别吓我!”林昇声音都在发颤。
沈长渊没有回答,林昇伸着脖子朝屋里看了一眼,没看见熟悉的青狐,反应过来:“你说你那只狐狸?走去哪了?再找回来不就行了。”
沈长渊狠狠闭了闭眼,回屋束发披衣,稍作收拾便要出门去。
“喂!大半夜的,还下这么大雨,要找你也不能现在去啊!”
沈长渊没理会他,只冷冷撂下一句:“已经辰时了。”
大门一开,寒风便裹挟着水汽从走廊窗口穿堂而入,林昇狠狠打了个哆嗦,忙不迭裹紧了身上衣服:“辰时那也还早啊!要去你自己去,我才不出门!”
但思前想后却还是趴在回廊栏杆上,冲已经下楼的沈长渊喊了一句:“你在近处找找就行了,可别自己一个人上山!”
也不知沈长渊听到没有,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雨幕。
客栈小门啪一声重重合上,又一阵风呼啸卷起,吹得木窗哐一声撞在窗棂上,又狠狠弹开。雨势分毫不减,劈里啪啦打在摇摇欲坠的小客栈上。
走廊里光线昏暗,半点人声也听不到,仿佛整个世界除了这场大雨,便只剩下了林昇一人。
林昇无端有些心里发虚,竖了一身的汗毛,忙一边安慰着自己,一边重新缩回了被窝,打算再睡个回笼觉。
却不料这时,不知什么冰凉的液体滴滴答答落下,顺着林昇的脖子流了进去。
林昇:“……”
客栈有三层,他们住在第二层,楼上一整层都没有住人,所以可以排除屋顶漏水的可能性。
林昇哆哆嗦嗦地伸手在脖子上摸了一把,凑到眼前,勉强看清只是普通水渍,无色无味的,不是想象中的鲜血,不免松了口气。
雨这么大,或许是刚刚不小心沾到而已,不必惊慌,不必大惊小怪。
谁料正这样想着,方才落水的地方便传来了丝丝缕缕的痒意,像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在挠他。
林昇浑身一僵硬,再次哆哆嗦嗦伸手去摸,却摸到了一缕潮湿乌黑的头发。
他手一抖,险些惊坐而起,一扭头,便和一张满面惨白,却咧着一张血盆大口的脸来了个对眼。
林昇:“……鬼啊啊啊!!!”
***
自从变成本体,顾延便觉自己和先前相比简直弱得离谱,多少年没体会过的吃喝拉撒睡如今全要再经历一遍。
连着两天没睡好,顾延脑袋昏昏沉沉,实在是有些撑不住,也不知何时便趴在山石上便睡了过去。
虽然这山洞可以避雨,但地势低洼。外头积水顺着洞口潺潺流向洞中,顾延却没有丝毫察觉。
没过多久,便淹过了顾延所躺的地方。
顾延只觉自己深陷一场怎么都醒不过来的噩梦,恍惚再次回到了那年的临州城。
修者以灵气修炼,魔修以血气修炼。那次战败,让魔修占领了临州城。
城门大开,无数魔修涌入城中,如同入了米缸的硕鼠,肆意残杀百姓,屠戮生灵。
一时间,曾富庶繁华的临州城如同人间炼狱,尸横遍野,火光冲天。
顾延自认这一切皆一切因自己而起,不顾自己重伤依旧来到城中想要救人。
哪怕多救一个也好。
可冲天血雾里,没有人感激他。他是导致这次战败的罪魁祸首,他才是那个罪无可恕的罪人。
一人一言,让他窒息,压得他喘不过气。
好半晌。顾延才猛然从噩梦惊醒,发现自己已经泡在了水里,整个山洞都已变作了一片水池。
顾延呛了几口水,忙朝着洞口游了过去。
可雨势越来越大,洞口积水以奔涌之势涌入洞中。顾延不知为何头疼得厉害,脑袋里一片昏沉,四肢也酸软无力,一时间竟无法与水势抗衡。
如此情境,他竟也能苦中作乐地想道,人果然还是不能太自信,自负过了头,连老天都要看不过眼。
年少时他曾觉得自己无所不能,恨不能将天都捅个窟窿出去。
后来栽了跟头,长了记性,才意识到有些事确非一人之力可以改变和抗衡。
大势之下,他也不过芸芸众生之一而已。
四肢实在无力得厉害,偏又呛了几口冷水。顾延打着冷战,再次被一股巨力推向洞中。
被淹死这种死法若传出去,那可真是太有面子了。
却就在这时,一股巨力忽地从身后袭来,猛地提着顾延的脖颈将他提出了水面。
顾延疯狂咳嗽着,险些没将肺也一道咳了出去,费力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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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开眼,看到了沈长渊那张熟悉的脸。
一瞬间,顾延心里突然酸了一下,彻底卸了力道,一动不动地躺平在了沈长渊怀中。
是了……当年即便那般境况,也并非没有一个人相信他。
沈长渊的体温在冰冷的积水中紧贴着他,火热滚烫,方才的窒息与压迫感尽数散去。
然而他眼底血色未褪,看那表情像是恨不能把顾延活生生捏死。
“你想去哪里?”沈长渊双目赤红,整个人都显得异常狂躁:“你又想去哪里!”
顾延被他这副模样骇到,咳了好几口水:“你先放开我……”
“不放!”沈长渊咬牙切齿,将顾延牢牢勒在自己怀中,像心爱的东西要被人抢走的顽童一般,倔强地坚持:“你又要我放……我不放!我不放!”
顾延身上本就不大痛快,实在经不住沈长渊这么折腾,脑子里一阵阵嗡响,快要听不清沈长渊在说什么。
刚刚呛入肺腑的污水尚未排出。顾延咳得惊天动地,一时之间身心俱疲,干脆闭上眼睛任由沈长渊掐着他。
沈长渊像是这才总算被他这副虚弱模样惊醒,眼底血色稍褪,露出一丝惊惶:“你怎么了?”
顾延没有回答,又是一阵痉挛般的剧咳。
沈长渊皱眉,吃力地带着他游向了高处,助他排出了刚刚呛入的积水。
眼见着顾延恢复,沈长渊才咬牙切齿怒道:“这么大的雨,你往洞里钻!”
这事确实是顾延办得欠考虑,主要他没想到自己竟能睡着。
他浑身都被冰冷雨水打湿,不住地发着抖,正要打哈哈应付过去,忽地注意到什么:“你这不也钻到洞里来了,也好意思说我。”
沈长渊:“……”
沈长渊方才不知为何突然便失了理智。
瞧见一只青狐在水里费力地挣扎,登时一股血气直冲头顶,只剩下了得先把他抓回来这么一个念头,哪还顾得上其他。
如今捞起来了,也渐渐恢复了清醒,才意识到他刚刚应该往洞外游的。
顾延这张嘴实在不饶人,分明自己已是狼狈不堪,还不忘下意识调侃:“如此方寸大乱。怎么,就这么关心我?”
话音刚落,沈长渊对他大逆不道的画面便出现在了顾延脑海中。
顾延:“……”
脑子出问题了,这种玩笑是能和沈长渊开的吗!
沈长渊也显而易见地浑身一僵。
但他平素总一张冷脸,情绪反正也写不到脸上,看不出有没有被顾延这话影响,只用灵力替他烘干了浑身皮毛:“不舒服,就少说两句。”
烘干之后,顾延果然好受不少,不再一个劲发抖。
但回想起沈长渊方才的模样,还是有些担忧——当时沈长渊双目赤红,满口颠来倒去就那几句话,明显不是正常状态,倒有些像走火入魔。
便不由问:“你刚刚怎么了?”
沈长渊目光有些闪烁,面上却依旧紧绷着一片冰冷:“被你气到了。”
可惜他此刻眼底还带了几分血丝,这份冰冷便也显得不那么有说服力,倒更显出乖戾与暴躁来。
顾延心下微沉,有意试探:“我有这么大分量?”
沈长渊没顾延那种什么瞎话都能一本正经说出口的本事,紧绷着一张脸搪塞:“先出去。”
看这反应,便知他心里大约是清楚自己的情况的。
多年过去,沈长渊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什么都需要他指引的少年了。他有了自己的经历,也有了自己的秘密。
而这段经历,顾延是缺席且陌生的。
顾延心更沉了几分,却还是不着四六道:“唉,你瞧你这人。先前还口口声声说自己喜欢顾延,如今却又这么关心我。你这样,我会误会的。”
沈长渊:“……”
见沈长渊哑口无言,顾延心里郁结少了些。
小兔崽子,毛都没长齐,还学人家玩什么强.制拷.问。稍微调戏两句,便能被堵得连话都不知道该怎么回了。
可谁料这次,沈长渊却一改常态地开口:“你先前不是说心悦于我?既如此,我关心你,你不应该开心么?”
顾延:“明知你心中有旁人,你再关心我,我又怎么开心得起来?”
沈长渊冷笑一声:“你就这般确定,我心中没有你?”
顾延:“?”
顾延:“???”
小兔崽子这句话……是他娘的什么意思!
15. 第 15 章
顾延被沈长渊一句话搞懵,险些以为自己身份已经被识破。
却听沈长渊冷笑一声,不知真假道:“你有句话说的不错,顾延的确是个混蛋,我总不能在他这一颗树上吊死。”
顾延:“……”
话是他说的没错,但为什么就是觉得这么不爽呢?
山洞很大,但架不住雨太大,水面一直在上涨。
沈长渊抱着顾延坐在较高的一处山石之上,方才还离水面有数尺距离,此刻却眼见着水面已经逼近。
若不出去,他们二人怕都要被泡在这里。
眼见顾延状态好了些,沈长渊凝眉看了水面一眼,解开胸前衣襟将顾延塞了进去。
年轻人到底火气旺,顾延觉得好受了许多。而后沈长渊便抱着他一跃进入水中,朝着洞口的方向游去。
顾延水性不如沈长渊,但这点时间倒也还坚持得住。
洞口越来越近,二人正要松一口气,却忽地同时愣住了——洞口处,竟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栅门,将洞口堵了个结结实实!
沈长渊皱眉,腰侧长鞭一闪,直抽向那铁门而去。
顾延心知没用。
这门看似以玄铁制成,但方才看到铁门的一瞬顾延便已探知,这门乃是以修士灵骨制成。
非寻常武器可以轻易损毁。
果然,铁鞭绕了几圈,无论沈长渊如何用力,栅门都没有半点反应。
沈长渊心念飞转,当即便想将顾延从栅栏缝隙塞出去。
人出不去,但狐狸体型纤细,总还是可以的。
可惜水势太猛,顾延四肢无力,刚出去便又被水流冲击得重新撞上了沈长渊胸膛。
水中无法开口说话,顾延只得在沈长渊胸口使劲划拉起来,让他先回山洞。
他快要憋不住气了。
沈长渊皱眉看了顾延一眼,瞬间明白顾延的意思,抱着他向山洞水面浮去。
二人从水面露头,但很快,便发现了另一个问题——不知何时,水面上竟也出现了一层以灵骨制成的栅网,正拦在他们头顶!
那栅网与水面相距不过两尺,以现在水面上升的速度,一炷香时间便能没过栅网。
他们出不去了。
雨水太过冰冷,饶是有一个沈长渊紧紧贴在身后,顾延的体温也还是很快消耗殆尽,不住地打着哆嗦。
他从前没能以师尊的身份教导过沈长渊,只好今日在此补上:“这些栅网都是以金丹以上修者的精骨制成,且是在他们活着的时候生生取骨方得灵骨,需得以龙鳞熔铸的武器,方可攻破。”
龙鳞武器,沈长渊没有,顾延倒是有一件。
顾延咬紧牙关,抚上了自己左手。
他的人身左手腕甲上缀了一串青玉串珠,那些串珠便是他的七件武器。如今他化作狐形,串珠便变作七簇淡青绒毛长在了左腕上。
可惜除了他最常用的霜峰剑和青冥扇,其余皆是凶器。
尤其那一柄玄风刃,以玄龙逆鳞制成,残余其主人怨念,极难压制,总想着反噬。
顾延忽地笑了一下,有些庆幸自己还没来得及在沈长渊面前暴露身份。
他若他真被反噬,怕是会失去理智,很容易伤到身边的人。
若他还是顾延,待他失去理智之时,也不知沈长渊狠不狠得下心对他动手。但他如今是青狐,便不需要有这个担忧了。
沈长渊怒喝:“你笑什么?”
顾延:“有件事需得告诉你一声。在魔界的时候,顾延曾经向我表白过。”
沈长渊:“……”
沈长渊快要被他气死:“你昨天还说他喜欢女人!”
“是啊,”顾延瞎话张口就来:“他是被我拒绝之后心痛难当,借酒浇愁的时候遇到了那个女修,结果酒后乱.性,先睡后爱,才逐渐产生了感情。”
要不是此刻水面已经上涨到了沈长渊的肩膀,实在没有太多时间可以胡扯,此处顾延大约还能展开再讲好几千字。
沈长渊咬牙切齿:“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当然是想表达咱们俩是情敌关系,所以待会我要是真被反噬了,不用对我手下留情。
要是实在打不过我,躲远些也行。
他见缝插针地把沈长渊往正道上引导:“我只是觉得你我或许即将丧命于此,临死前让你看清顾延的真面目罢了。他这人朝三暮四,放.浪形骸,实在不值得你动心。你想换棵树,这想法没错。”
沈长渊额上暴起一条条青筋:“……多谢!我并不打算和你一起死在这里!”
积水已经漫到了沈长渊下巴,他不再理会顾延,眼角瞥向了周围山石。
他倒也不是不能直接炸开山石寻一条出路,只是他灵力属火,水中本就会受到克制。万一一击不出,反倒炸毁山洞,他自己倒不怕,青狐怕是就要被活埋了。
正在心中计算此举成功的可能性,便见青狐左腕忽地闪过一道淡青光芒,旋即一把匕首便出现在了栅网之上。
那匕首通体如墨,刃侧银纹流转,诡谲交织。柄处形似龙首含珠,双眼镶两颗深蓝宝石。
沈长渊并不知晓顾延到底有哪些武器,因此即便亮出玄风刃,也不至于直接暴露身份。
玄风刃一出,灵骨便像感受到了威胁一般,细细地颤抖起来。
匕首上瞬间寒芒大盛,像是一刀就能劈开天地。
而后……
匕首便从短小的狐狸爪子中脱落,扎进了山洞底的淤泥里。
沈长渊:“……”
玄风刃跟着顾延叱咤风云这么多年,也是头一回有这样的待遇,愤怒地发出阵阵嗡鸣,震得满洞积水都跟着一起颤动。
顾延十分抱歉:“对不住,是我没拿稳。我看你平时想反噬我的时候还挺强的,你能自己飘上来吗?”
很显然不能——玄风刃嗡鸣得更为厉害了。
再强那也是一块铁疙瘩,反噬主人的前提是被主人握在手里。顾延自己都没法在水里飘起来,却要求一把刀自己飘起来。
沈长渊看出那应当是一把龙鳞铸器,考虑到砸碎栅门确实是比砸碎山洞更温和简单的解决方案,深吸一口气后果断沉入水底,想要将匕首捞出。
“喂,等……”顾延出口阻拦,可惜已经晚了。
沈长渊进入水中,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那是即便顾延也需要竭力压制的凶器,如今的沈长渊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握住匕首的那一瞬,沈长渊只觉脑中一震嗡鸣,像被人当头敲了一闷棍般,眼前一片发黑。
他竭力想要压制,可玄风刃中的戾气却无孔不入地朝他的四肢百骸钻,让他无法保持清明。
终于,他的意识变得有些模糊,一口气没憋住,呛了一大口水。
“长渊!”顾延担忧大喊。
他自己用久了,每次都能轻松压制,差点忘了玄风刃是怎样一件危险的凶器!
若是顶不住玄风刃的反噬之力,轻的话可能自此失智呆傻,严重的话甚至可能直接丧命!
他这下才总算当真急了眼,再顾不得其他,一跃跳入冰冷的积水中。
沈长渊意识已然模糊,眼底一片血红,偏顾延还短手短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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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都做不了。
也不知是不是情急之下的灵力爆发,还是因为沈长渊此刻过于虚弱,对顾延的相克减少,顾延忽地便在这时恢复了身形。
眼见沈长渊已经失去神智,他也顾不得思考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恢复,一把揽过沈长渊的腰将人抱入怀中,毫不犹豫便从沈长渊手中夺下匕首,一击砍向了山洞洞口处的栅网。
玄风刃好容易得了现世的机会,迫不及待变想要反噬,在顾延手中疯狂震颤着。
可顾延的修为哪里是沈长渊可比,只稍微释放些许威压,便压得他不敢再造次,老老实实为顾延所用。
一刀砍出,灵流掀起冲天巨浪,瞬间便将那些拦路的灵骨冲了个四分五裂,山洞也被这一击震颤,山石碎块扑簌簌滚落进积水中,将积水搅得越发浑浊不堪。
沈长渊已经彻底昏迷过去,顾延抱着他奋力游向洞口。虽说四肢依旧十分酸软无力,但总好过一只被人轻而易举就能拎起来的狐狸。
二人废了好一番力气,才总算浮出了水面。
外头的雨还在下,瓢泼一般不知何时才能停止。
沈长渊现在状态不明,顾延没那耐心等回客栈再检查他的伤势,便干脆再次向手腕上一颗串珠注入了灵力。
这颗珠子是介子囊,乃是用幼沌太仓制成,是个能够吞山纳海的宝物。
眨眼的功夫,一个巨大的白色囊状物便出现在了山林间。
顾延抱起昏迷不醒的沈长渊,走入了介子囊中。就在二人走入的瞬间,介子囊便在山林间隐去了身形,任是谁来也无法轻易找到他们。
囊中宛若另一个世界,没了外间风雨,很是温暖舒适。
顾延一抬手,便在其中化出一座精致阁楼,雕梁画柱,气派恢弘——他可受不了跟沈长渊似的,在山林间随便找个破客栈就能落脚。
沈长渊跟着顾延沾了光,也得了舒适的住所,被放在了柔软的蜀锦软被之间,细细烘干了身上的水渍,又被清洁咒洗净了身上泥沙。
顾延握住沈长渊手腕查探一番,稍稍松了口气。他虽然被玄风刃震荡了神魂,但因为时间较短,并没有受多大的影响,稍作休息便能醒过来。
只是这到底是沈长渊第一次有这样的经历,怕是多少会受些影响,意识大约会有几天混沌。
也就是说……可能会傻两三天。
左右外头的雨一时半刻怕也停不了,倒也不急于这三两天内就得出去,一切都等修养好再说。
沈长渊陷入昏迷,顾延便也有了时间细细思量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先前化作狐形时,他的衣服弄丢了,此刻便干脆用灵力变幻出了十几套衣服轮着换,一边换衣服一边暗自思忖。
当年青鸾入魔不是巧合。顾延一直都知道,害他的人是谁。
当年,他隐瞒了部分真相,是想给那人一次机会。
可如今看来……终究是他当年太年轻了。
方才还是狐形的时候,顾延便觉有些头重脚轻。后来情急之下不知为何突然恢复人身,那种不适的感觉淡了不少,他便没有放在心上。
可此刻,他却再次头疼得厉害,分不出心神再去思考什么,浑身都发软没有力气,连穿衣服都觉得费劲,像是在干什么重活一般。
反正这里没有别人,又温度适宜,小长渊也还在隔壁老老实实晕着,大概一时半会也醒不过来,顾延便干脆把身上所有衣服都扯掉,直接来了个一身轻松。
岂料正准备去床上躺一会的时候,一扭头,就看到了不知何时已经苏醒的沈长渊。
沈长渊&顾延:“……”
16. 第 16 章
顾延快疯了:“你不是在隔壁躺着吗!你走路为什么没声!”
他一边嘶吼一边慌忙去扯衣服,想要把自己遮住。
偏却在这时晕了一下,踩到了刚刚被他扔下的衣服,脚下一滑,下意识抓向旁边一架,却将那衣架扯倒,哐哐啷啷地倒了一片。
沈长渊:“……”
沈长渊确实尚未恢复。
玄风刃不是一般品级的武器,造成的影响不是开玩笑的。他此刻脑子里混沌一片,总觉得思绪万千,却什么都抓不住,没办法正常思考。
只隐约记得,自己刚刚差点淹死。
睁眼陡然看到如此奢华的房屋,他只觉恍若梦中。可即便梦中,他也总觉得自己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必须要做。
他很担心一个人的安危,必须来确定一番他是否安全,这才误闯入了顾延房间。
而此刻看着眼前情景……可以确定了,这么离谱,一定是梦。
可即便是梦,沈长渊也还是上前接住了顾延,没让他四仰八叉地摔在地上。
顾延对和沈长渊亲密接触有心理阴影,被他一碰就忍不住想起被沈长渊抱着啃的事,慌忙将人推开:“不用扶,我自己能站!”
虽然头重脚轻,但靠着墙柱也比靠着沈长渊强。
尤其是在这种坦诚相见的情况下。
沈长渊反应有些迟钝,茫茫然看向顾延:“我在做梦吗?”
顾延:“……”
顾延:“对没错,你在做梦。”
沈长渊脑袋有些发晕。他皱眉扶额,像是在努力思考什么,但又什么思绪都抓不住,只茫然喃喃道:“是啊。你也只有在梦里才肯见我。”
顾延:“……”
顾延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一边扯衣服把自己遮住,一边暗自庆幸起来,还好沈长渊得傻几天。
不然在他面前这么丢人,不管沈长渊是不是对他抱有不该有的心思,顾延都不会想再见到他了。
刚穿好衣服,便听沈长渊愣愣道:“我想过很多次,你我再见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小时候的沈长渊寡言少语,长大后的沈长渊又心思难测,但不管是什么时候的他,都没有在顾延面前用这样慢半拍的语气说过话。
有点傻气,但莫名让顾延觉得有几分可爱。
清醒状态下这些话是绝对问不出来的,顾延不由觉出几分好玩,追问道:“你想象中是什么样的?”
沈长渊:“你一定不会回修真界,所以我要把你抓回去关起来,绑在我的房中,让你再也离不开我,不能踏出门哪怕一步,让谁都看不见你。”
顾延:“……”
顾延扪心自问,他虽然不是正经人,但在教导沈长渊的时候,还是非常努力在把他往正道上引导的。
所以这小子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么强的控制欲!
也不知这会儿灌输的东西沈长渊能不能记下,但顾延还是非常尽忠职守地劝道:“你这个想法很有问题,你……”
话说一半,沈长渊便忽地上前一步紧紧抓住了顾延手腕。
“臭小子你还想动手?”顾延在沈长渊脑袋上轻掴了一下,却反倒被沈长渊顺势将另一只手也抓住了。
“你手好烫。”沈长渊皱起了眉头。
他想用手背试一试顾延额头的温度,却突然发现两只手都被占用了。
混沌状态下的沈长渊没办法思考这么复杂的问题,稍想了想,觉得不管是哪只手,他都不想放手。
于是只好俯身低头,用额头贴上了顾延的额头。
顾延本就头痛,这下更是轰然一下,彻底动不了了。
发热的大脑像是要将他整个人烧融一般,烧得心脏在胸膛里突突乱跳。
这臭小子……傻了也不忘对他动手动脚!
就应该直接抽他!
但顾延大约是真的病了,四肢酸软无力,半点劲也使不上,只能任由沈长渊风风火火将他扛起来,塞进了被褥里。
“你有些发热。”傻掉的沈长渊话倒是变多了。
当下顾延已经恢复人身,虽说尚未完全痊愈,但稍加调息,两柱香便能无碍。
可接触到柔软锦被的瞬间,顾延便觉自己骨头都仿佛软了下来。
这些年在魔界,魔尊对他不可谓不好。要什么给什么,吃穿用度一切都是最好的。
但就是哪里都不对。
西风醉价值千金,他却一杯也喝不下;千年灵绡织就的床褥柔软非常,他却无法完全放松心神。
顾延缩在被褥间,突然很想顺其自然,让这病症慢慢好。小时候他辛辛苦苦把这臭小子拉扯大,如今让他伺候几天,也不算什么。
反正沈长渊还得傻几天。
虽然傻了,但基本常识倒还在,知道应该怎么照顾病人。
他替顾延一遍一遍拧着凉帕擦拭手脚。虽说起先有些别扭,但想到这如今是个傻的,顾延便也放下了心里的包袱,由着人伺候,确实是舒坦。
又替顾延煎了药。虽说那些药都是顾延自己掐诀化出的虚影,但这是自母亲去后,第一次有人一勺一勺地给他喂药。
又掀开被子,躺进了顾延的被窝,将人抱了满怀。
顾延:“?等等!这就不必了!”
木讷讷的沈长渊茫然地眨眨眼睛,一脸委屈地看着他,不肯出去。
顾延头疼地扭过脸去,不想看他这样的眼神:“我是个病人,你不要欺负病人。”
沈长渊不肯松手:“小时候我病了,你就是这样抱着我。”
回想起往事,顾延眼角弯了弯:“你倒还好意思提。从小就这样,我说什么胡话你都信。”
那也已是深埋青涟山的一件,非常久远的小事了。
说来也是孽缘,顾延的大师兄暗恋小师妹。这件事顾延早在眼里看了个一清二楚,偏大师兄还当自己将这点小心思瞒得很好。
大师兄这人实在木讷,是个温吞没脾气的性子,平时倒还好,只要遇上女修,话都说不利索,更不要提是自己心爱的小师妹。
偏小师妹性子又极其冷淡,对谁都冷冰冰的,一心只扑在剑道上,对旁的一切都不甚关心。
这两人凑一块,顾延深感大师兄恐怕这辈子都无法抱得美人归。
他那时也是蔫坏,想要撮合这二人,便在青涟山一处山涧布了个小陷阱。若二人不慎踩入,便会跌入一处山洞。
他在洞口设下了结界,若有人跌入,必得在其中待够足足一晚上才能出来。
为了将这二人引去陷阱,他假称自己下山除妖时受了重伤,虚弱至极,想吃后山的灵汁果,吃不到便不肯吃药。
大师兄素来是个不会拒绝别人的性子,想来不会拒绝他;小师妹虽性子冷淡但对他们二人倒情谊深厚,这点小小的愿望对她而言也不算什么难事。
却不料人算不如天算,这两人撞到了一处。
大师兄一见小师妹就不会说话,顾延撒泼打滚闹了一大通,他只红着一张脸站在一旁一句话都不说,也不知听没听到顾延说了什么。
小师妹莫名其妙,觉得自己领悟到了大师兄的弦外之音,义正言辞道:“大师兄不同意,你得先喝药。”
然后一掌下去险些把顾延拍晕,硬生生按着顾延要给他把那碗黑乎乎的药汁灌下去。
大师兄色令智昏,一见小师妹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叫什么,早忘了自己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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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是来探望顾延的,毫不犹豫加入了小师妹的阵营。
二人就这么齐心协力,按着顾延把药给他灌了下去。
顾延以为计划失败,却不想这段对话被窗外的沈长渊听了去。
小沈长渊毫不犹豫去了后山。可惜他当时尚未筑基,根本对付不了后山那些护山阵法。贸贸然闯入,直接被拍进了河里,生了好大一场病,烧得浑身滚烫。
过了足足一下午,顾延听了大徒弟的禀报才知道此事,连忙赶往后山,将沈长渊捞起来的时候,小孩已经烧得昏了过去。
顾延心疼得厉害,慌乱之下忘了自己布下的陷阱,抱着沈长渊一脚踩了进去,着实坑了自己一把。
一整夜出不去,就意味着一整夜没有药喝。
顾延想起曾不知在哪里听说过,小孩子发烧是很可怕的,一不小心就可能烧傻,当时是结结实实被吓着了。
他生怕沈长渊落下什么病根,又不敢给沈长渊输送灵力,只好将衣服全脱了下来包在小孩身上,抱了他一整夜。
后来,沈长渊总算苏醒,手里却还紧紧攥着两枚灵汁果,睁眼的第一件事便是把那果子递到顾延唇边。
那时候……沈长渊大约是真的很将他放在心上。
顾延弯起眼角,一双异瞳如彩色琉璃,流出丝丝缕缕柔和的光。
人在高烧不退的时候会觉得浑身发冷,沈长渊年轻气盛,像个火炉一般将顾延紧紧拥在怀中,暖融融很是舒服。
他如今身量本就比顾延要高些,这样的姿势可以将他整个地包裹起来,比什么棉被都好使。
难怪人人都爱给自己找道侣,有这么个窝心人陪着,未免太过舒坦。
顾延忍不住在傻里傻气死死盯着自己的沈长渊脸上掐了一把,心道这要是个小丫头该多好。
但他旋即又轻叹一声……就算是小丫头也不行。
这么下去,确实不是个办法。等沈长渊清醒,他们从这里头出去,他还是尽早离开的好。
他对沈长渊本就不算好,天长日久,沈长渊总能冷静下来,总能想明白的。
在那之前……他亲历亲为将这臭小子拉扯大,就让他先伺候自己几天。
***
沈长渊这两日将顾延照顾得十分妥帖。
他到底是有些底子的,不过两日,便隐隐有恢复的趋势。
顾延原本计划的很好,只要沈长渊有恢复的征兆他就走。介子囊中的两日,就让沈长渊当作是一场梦。
可谁能想到,他如今恢复人身竟才是暂时的!
沈长渊刚有好转,他便再度被压制得变成了青狐形态!
清醒后看到青狐形态的顾延,沈长渊只迷茫了一瞬,便坦然接受自己做了两天梦的事实,重新用结界将顾延封好,抱着他回了客栈。
顾延趴在结界球里,只觉前路一片昏暗,自由无望。
整整两日,大雨竟毫无停歇。
那小客栈在如此暴雨中竟还能屹立不倒,也当真是个奇迹。
灵水镇本已算偏僻非常,可这家客栈老板也不知是什么志趣,将店开在了更加偏僻的山脚之下,也不知是想接待谁,大约也赚不到什么钱,更不舍得在客栈中点灯。
因着连天大雨的,此刻虽是白天,天色却十分昏暗。
沈长渊抱着青狐,推开客栈大门,便见客栈中更是暗沉沉一片。
他并未多想,抬脚就想上楼。却就在这时,房梁上一团黑漆漆的东西忽地便掉了下来,被一截麻绳晃晃悠悠倒挂在了二人面前,险些擦过沈长渊额发。
沈长渊忙退后一步。
二人定睛一看,看清了那团黑乎乎的东西——那竟是一个人!
17. 第 17 章
这场景着实有些吓人,饶是沈长渊反应尚且有些迟钝,也依旧险些直接抽出腰侧长鞭,给这黑影来上一鞭子。
“别动手别动手!”黑影开了口,竟是个清澈的少年嗓音,十分清澈好听:“有话好说!”
“好说个屁!抽死你活该!”林昇出现在了二楼回廊上,单手撑着栏杆一跃而下,落在了沈长渊面前:“怎么出去这么久?”
沈长渊没理会他后一句话,皱眉指着黑影问:“这是?”
林小公子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妖兽化了形,要为祸人间,你抽死他吧。”
沈长渊:“……”
顾延倒是对这位妖兽化形很感兴趣,便多看了两眼,却见是个年轻漂亮的小公子,瞧年岁比沈长渊和林昇都要小些。
看这被吊起来的长度……身量倒是不短,可一张白净的脸上肉乎乎的,平白让人觉得稚气未消。两颗眼珠黑葡萄似的,透出一股精明气,是种很精致深邃的好看。
正这时,楼梯上走下一个女孩,竟和这被倒吊的男孩竟长得极为相似,一个模子刻出来一般。
只是女孩举止沉婉温柔,气度不俗,举手投足都有股大家闺秀的书卷气,很有成熟沉稳的气息,便不似男孩一般显小,倒是极好分辨。
见着女孩,顾延便猜出了二人身份。
几年前,四大门派之一的缘桐山出了一对天才兄妹,妹妹毂梁研榜上第六,兄长毂梁奕榜上排第七,是除顾延外,英杰榜上最年轻的前十。
这对天才兄妹名号不输当年的顾延,沈长渊自然认得这兄妹俩。
至于沈长渊……他虽未榜上有名,但这么些年和顾延的恩恩怨怨简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有顾延花名在外,连带着沈长渊也变得出名起来。
但也正因如此,他这么多年过去却连榜都上不了这一特点也被衬得格外出名,人人都忍不住感叹一句,顾延虽人品不行,眼光却还不错。
死活不肯收下的这个徒弟,果然是个废物。
好在这兄妹俩都不是那种拜高踩低之徒,并没像林昇似的将自己第一百的名号整天挂在脑门上。
毂梁研上前拱手见礼:“沈公子,你们也是为青鸾来到此地?”
只要别人对他有礼貌,沈长渊并不会跟谁都跟对林昇似的,还她一礼:“是。”
毂梁奕正在这时扯着嗓子嚎起来:“太残暴了,太残忍了,妹妹,你就忍心看我被人如此对待!”
毂梁研:“……”
看得出来,她不是很想认这个兄长。
但最终还是解释道:“我们在寻找青鸾时被困入一处杀阵,出阵便见外面正在下雨。正好山脚下有这处客栈,我们想着雨停后从这里出发会近一些,便打算在此地歇脚。”
“只是进入客栈后发现林公子在此,哥哥便……想和他打个招呼。”
林昇在旁边气冲冲道:“有这么打招呼的吗!他和我打了整整两天的招呼!要不是被我认出他还想继续吓我!装神弄鬼!”
毂梁奕被倒吊着还不老实,哼哼唧唧道:“阿昇,我也没想到你会怕鬼啊!”
沈长渊喜静,被这几人吵得脑仁疼,出声将话题拉回正事:“你们也被困入了杀阵?什么样的杀阵?”
林昇这才反应过来什么似的:“你们也被困入了释心阵?那你们岂不是……你们是兄妹啊!你们怎么能……”
“什么释心阵?”毂梁研莫名其妙:“我们被困入了千杀阵。”
所谓千杀,虽是夸张的描述,但阵中的确会出现无数陷阱凶兽,几乎是一个接着一个,可谓九死一生,远比释心阵凶险。
这两人年纪轻轻却能从这样的阵法中逃脱,可见确实有些实力。
林昇松了一口气:“千杀?那就好,你继续说。”
并不觉得有多好的毂梁研:“……”
被倒吊的毂梁奕嘤嘤嘤起来:“我都被困入千杀阵了,你居然觉得好?阿昇,你这样我真的……”
毂梁研忍无可忍,一道禁言咒让自家哥哥闭了嘴,只能在一旁一边蠕动一边呜呜嗯嗯。
三人坐在了桌前,彼此交流信息。
这一遭虽然顾延又被沈长渊用结界球装了起来,但却是被抱在怀里的,且结界球内空间也变大了一些,倒是比先前舒服不少。
沈长渊将他放在腿上,伸手穿过结界,一下一下在青狐身上顺毛。
顾延被这臭小子没大没小的行径弄得有些不爽,可狐狸天性又实在喜欢被摸脑袋,尤其喜欢被轻挠耳后,舒坦得他忍不住眯起眼睛,只好由着这臭小子去了。
林昇看得十分眼热,忍不住想伸手也在青狐身上撸两把,小声嘟囔道:“给我摸摸又不会怎么样。”
毂梁奕不知何时解开了禁言咒,全身发力将自己弯成了一个倒吊着的钩状物,将脑袋凑到林昇旁边:“阿昇,你想摸什么?想摸摸我么?随便摸!”
林昇:“……滚开啊!”
喧闹半晌总算说回正题。
林昇道:“所以山上有人布下了不止一个杀阵?如此看来怕是有人铁了心想独占青鸾。咱们可都是九死一生,才从阵中逃脱!咱们可以逃出来,其他被困入阵中的人可未必,眼下还不知有多少人着了道。”
顾延正想开口,见沈长渊像是想说什么,便闭了嘴。
小时候这小子跟谁都不爱说话,如今长大了,倒是沉稳了许多……在他面前不算,在林昇面前的也不算。
沈长渊道:“咱们恐怕尚未离开迷阵,我们进入的是阵中阵。”
这正是顾延想说的,见沈长渊也察觉出端倪,不由颇有几分欣慰。
他此言一出,其他几人皆是一愣。
林昇最先嚷嚷起来:“这里不就是灵水镇群山脚下,咱们被困入阵的地方吗?什么阵中阵?你可别瞎说!”
虽然面子上不会多说什么,但无论是毂梁奕还是毂梁研,内心深处到底还是看不上沈长渊的。
见无人理会自己,毂梁奕只好自己把自己解了下来,坐在桌上随意地拿过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们尚在阵中?想布下阵中阵,对修为的要求可不低。”
毂梁研也道:“这几日雨的确大了些,我也有所怀疑,因此仔细探查过。但我可以确定,这里的确就是现世,不是什么阵中阵,沈公子不必担心。”
沈长渊却固执道:“那便是你查错了。我可以确定,我们仍处迷阵之中。”
这就有些抬杠的感觉了,气氛一时变得有些紧绷。
林昇死要面子,不愿在旁的门派面前丢了自家架势,但心里却也清楚几人实力孰强孰弱,心里先信了毂梁氏兄妹俩,在桌下踹了沈长渊一脚,帮他找补道:“沈长渊就是比较喜欢东想西想,既然查过了不是,那就算了。”
他自以为给了沈长渊一个台阶,沈长渊却仍固持己见:“我说了,你查错了。”
“你!”林昇生怕他在外面丢自家的人,压低了声音道:“你可少说两句吧!你知道他们俩在英杰榜上是什么名次吗?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你一个榜都上不去的废物,能不能就闭嘴老实跟着我们!”
沈长渊面无表情:“无论什么名次,错了就是错了。”
毂梁研轻笑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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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并不将沈长渊的话放在心上:“既然你如此笃定,总得拿出证据。”
毂梁奕也开了口,却没他妹妹这般温和,字里行间都是轻蔑:“没有证据还这般斩钉截铁,你不会是觉得我们俩还不如你吧?”
沈长渊不是爱和人争执的性子,话不投机也懒得说服他们,起身就想离开。
顾延却被林昇刚刚那一句废物刺得耳膜生疼,心里很不是滋味。
谁养大的孩子谁心疼,他很不喜欢别人这样说沈长渊。
顾延以己度人,觉得没有哪个少年人是不爱出风头,不希望自己声名远扬受人尊敬艳羡的。
当初他因着灵流相克的缘故,不便亲自教导沈长渊,便只能给些口头上的指导。
可沈长渊天赋与悟性极高,纸上谈兵也往往能悟透七八分。那时顾延便笃信他将来必有一番作为,便也曾让他下山除妖。
他永远忘不了少年第一次下山得胜归来时的意气风发,即便是那样冷淡的性子,却也依旧仰着脸对他说,早晚有一天,我的名字能在榜上,出现在你的旁边。
他怎么会对此毫不在意?
于是顾延忍不住便开了口:“二位这么大的能耐,怎么也还是被困入了杀阵之中?”
林昇受不了这两人的无知了,此刻也再顾不上门派荣誉感:“千杀阵可是五大杀阵之一,即便是我师尊来了也未必能一眼识破,他们被困很正常!他们可都是在英杰榜上位列前十的,你们到底知不知道前十是什么水平!”
顾延无所谓地一笑:“你这话除了证明前十的水平也就这样以外,还能证明什么吗?何况他们是前十,与你有什么关系,你连号都排不上,倒是比他们都激动。”
沈长渊微微挑眉,看了顾延一眼,唇角不易察觉地勾了勾,却停下了脚步,等着看他还打算说些什么。
毂梁奕眼底闪过显而易见的不悦,说话便也不客气了起来:“我们的水平也就这样,阁下又有多厉害?阿昇再不济好歹也榜上有名,你们又算什么东西?”
“我们算什么不好说,你们算什么倒是挺明显。我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三名开外也值得炫耀了。”
“你!”
“行了。”毂梁研皱眉打断了这场争执,看向沈长渊时多少也带了几分不悦:“你既然如此笃定,那我们也没有同行的必要。只是还是需得提醒你一句,此行凶险异常,还望沈公子小心为上,有些自知之明,不要反倒将自己搭了进去。”
分明是一场争执,可沈长渊也不知怎的,心情竟十分不错,还有心情向三人拱手道别,而后才带着沈长渊上了楼。
回到房间,他在地上画出一个阵法,想要找出阵门所在位置——既然他们如今仍在阵中,那么必定会有阵门。
赤红的朱砂被洒在地上,组成熟悉的阵型。顾延被放在一旁桌上,确定沈长渊的画法没有错漏,便放心不过多干涉。
只是想起英杰榜的事,难免还是有些在意。
当初他虽未做成沈长渊的师尊,但也不能让他因为自己的缘故便荒废耽搁,因此也曾敦促过沈长渊下山除妖。
而只要曾有获得过灵筹,哪怕只有一个也能上榜,沈长渊为何会不在榜上?
他不由问出口道:“凭你的实力,少说也在林昇之上,为何会不在榜上?”
阵法已成,沈长渊起身,看了顾延一眼,淡淡道:“因为你。”
“?”顾延简直莫名其妙,干笑两声:“你我才认识不久,不能和我有什么关系吧?”
沈长渊的目光却变得深邃而复杂起来,深深看向顾延:“你当真想知道?”
18. 第 18 章
顾延被沈长渊的眼神弄得心里无端一悸,一时之间竟也分不清这臭小子说的是真的还是在胡诌,心跳都变快了几分。
却听沈长渊道:“问你主人去。”
顾延反应半天才反应过来所谓的主人正是他本人,不由暗骂一声。
这事和他有什么关系!
客栈狭小的地面上,朱砂阵发出阵阵暗红色光芒,正在整个迷阵之中探查着。
顾延一看到沈长渊就脑仁疼,干脆也将注意力放在了朱砂阵上。
而后,二人便一同皱起了眉头。这迷阵,比他们想象得要大很多。
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能做到以假乱真,如同真正的现世一般,甚至连毂梁氏兄妹俩都迷惑了过去。
如此一来,想要在其中找到阵门便是难上加难。
但同时,设下此阵之人的身份便不难猜了——整个修真界也没几个人有这样大的本事,撑得起这样一个大阵。
沈长渊不傻,如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一切,都是掌门所为吗?”
分明是问句,他却语气笃定。
顾延眼角抽了抽,暗暗叹息一声,却还要装腔作势:“你怎么能怀疑自家掌门?”
沈长渊目光一点一点沉了下去:“当年青鸾那件事,也和他有关吧。”
这小子……这么聪明干什么。
顾延装傻:“什么?你在说哪件事?”
沈长渊:“……”
他不在理会顾延,转身割破了自己的手指,让鲜血滴落在了朱砂阵上。
那些鲜血触碰到朱砂的瞬间,便如同陡然生出灵智一般,变成了微微闪着红光的光点,四散开来,一个接一个从窗缝钻出,消失在了雨夜中。
这是赋灵术,可以分出些许自己的神识,让他们在迷阵中搜寻阵门的气息。
顾延看着沈长渊熟练地使用赋灵术,欣慰中不免有几分心疼,思绪再次飘远。
赋灵术是顾延自创的法术。
许多人终其一生,书上写的那些阵法都未必学得明白,更遑论自创。
可实际上,顾延并不是那种喜爱钻研术法之人,自创法术的目的也大都不纯。
比如自创释心阵是为了整空流霜,而自创赋灵术,则是为了逗沈长渊玩。
沈长渊和林昇差不多的年纪,经历却是千差万别,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同人不同命。
那年顾延第一次独自下山,因在青州城解矿鬼之困而一战成名,事后却拒绝青州城首富的万金相赠,分文不取拂衣而去,而后便在郦成镇遇到了沈长渊。
林昇想要拜顾延为师,便有父母为他想尽办法,愿付出千金让他达成所愿;而与此同时,百里之外同样还是个孩子的沈长渊却正躺在尸山血海中,眼睁睁看着父母亲朋惨死自己面前。
许是因为这段经历,让年少的沈长渊比同龄人沉稳早熟许多。但小小的孩子实在承担不起这样沉重的负担,便总显出一副愁苦之相。
他那时虽总跟在顾延身后,但即便和顾延也没几句话好说,有什么想法都闷在心里。
顾延总怕他这性子,将来怕是会像话本里那些阴骘偏激的反派一样,变成个大魔头,便总想逗他多说几句话,可使出浑身解数也没法从他嘴里挖出几句真心话来。
思前想后,琢磨了好几个月之后,顾延终于研究出了赋灵术,并对沈长渊房中的一干桌椅板凳都施加了赋灵术,让他们没事就在沈长渊耳边聒噪。
小孩子嘛,都是需要大人引导的。顾延觉得只要多找几个长嘴的活物在沈长渊耳边“引导”,小孩渐渐的也就能活泼起来了。
然而心大如斗的顾延显然忽略了一个问题——对一个只有六七岁,还未开始修行的小孩而言,桌椅板凳长嘴实在是一件十分惊悚的事情。
沈长渊被吓得一晚上没睡着觉,第二天死活也不愿再回自己的房间。
可问他时,他又不肯说是因为害怕。他不说,顾延便没有自知之明,还觉得小长渊最近表情似乎生动了不少,定然是他这方法奏效。
一直到几天后后大师兄被突然张开血盆大口的凳子吓得差点跌坐在地,才委婉提醒顾延,这个术法似乎有些吓人。
后来,赋灵术被他加以改造,才变成了一个有用的术法载入书册。
只是赋灵术对修为的要求极高,当初他离开修真界的时候沈长渊修为还不到家,因此有很多高深的法术他尚未来得及教导。
然而那些他没来得及教的东西,沈长渊终究也还是靠着自己,一点一点全都学会了。
漫长的人生道路,有人指引和自己摸索自是截然不同。单看沈长渊今日,便也能想象出这一路走来的跌跌撞撞。
然而心疼归心疼,也没耽搁他做手脚。
如今顾延的修为受损,是没办法施展赋灵术的。否则何需要等到现在,早先他意识到蹊跷的时候便能动手了。
不过既然现在有了沈长渊,他便能借一把力。顾延拔了自己几根狐毛,沾在了沈长渊的灵血上。
如此一来,若有何发现,他便也能第一时间知晓。
窗外风雨呼啸,不时还有雨滴飘入房中。放出灵血后,沈长渊便一言不发地关上了窗户。
顾延自来心大如斗,难得敏锐了一把,察觉出沈长渊情绪不佳。
这小子方才和林昇还有毂梁氏兄妹俩吵架的时候被人指着鼻子骂废物,心情却很不错;现在没人惹他,他倒心情不好了,也不知是什么毛病。
正思量,却听沈长渊忽地开口:“若真如我所料,是掌门所为,你待如何?”
顾延心说,这一切若真是师兄干的,那你该担心的就不是我会如何,而是你们几个毛孩子能不能从这里出去的问题了。
纵然沈长渊天纵奇才,纵然毂梁氏兄妹俩年少成名,但说白了也都是没经历过什么大事的孩子。
而他的师兄,也就是如今的青涟山掌门谢成今,修为却是能够在英杰榜上排行第三的。
英杰榜越往下,往往排名相近的各个修士之间能力并没有太大的差距。比如林昇排行第一百,但第九十五和第一百零五未必和他之间就有多大的实力差距。
可前十却不同。
差出一个名次,便是差出了一个境界。
因此,前十名的名次往往是固定不变的。即便第二名数年不出,不去抢灵筹,第三名也未必就能在短时间内超过第二名,因为他们所拥有的灵筹,根本不是一个数量级。
也是因此,虽然师兄和毂梁氏两兄妹只差了几个名次,但实力却是天壤之别。
至于沈长渊,顾延虽然知道他应当比毂梁氏兄妹俩强些,但对他是不是师兄的对手这件事,却也还是持十分怀疑的态度。
但开口时,顾延却也还是没有打击孩子的自信心,只问道:“青涟山掌门待你不好?”
沈长渊瞥他:“为何这样问?”
“只是觉得奇怪,你似乎对他很有敌意。”
他仔细观察着沈长渊的表情:“我虽与谢掌门不熟,但也听说过他的名号。听闻他是个性子极好的人,对待门中弟子极其温和。可几次听你提起他,你似乎都对他充满怀疑。”
看林昇那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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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子的态度便知,师兄对弟子确实不错。
不然,当年顾延也不能放心让沈长渊回青涟山去。
他知道师兄不会因为沈长渊拒绝了他收自己为徒就怀恨在心,也不会因为自己的缘故苛待沈长渊。
果然,沈长渊答道:“没有。掌门对所有弟子一视同仁。”
“那你是发现了什么证据?”
“没有,只是疑心而已。”
顾延:“……”
虽然师兄确实有问题,但沈长渊这样就有点过分了。
却见沈长渊垂下眸子,忽地又道:“我只是……有些嫉妒他。”
“哈?”他这可就把顾延弄懵了:“你嫉妒他?”
虽然这样想对师兄稍有些不敬,但顾延挖空心思,也没想出师兄到底有哪里值得沈长渊嫉妒。
若论相貌,那不用说,整个修真界也没几个沈长渊这般长相出挑的。
要不是他始终未能上榜,恐怕如今盛名不会比当年的顾延差。
若论修为,其实也没必要。
虽说师兄现在位列第三,但毕竟师兄年岁在那里摆着。
他的年纪比顾延和方苓都要大很多,当年顾延登顶第一的时候,师兄的排名也就和现在的林昇差不多。
师兄在沈长渊这个年纪的时候,修为和现在的沈长渊比差得远。
沈长渊总不能是在嫉妒师兄能上榜吧。
却见沈长渊目光深沉地看向了顾延。
顾延心里又是一个咯噔,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沈长渊道:“嫉妒他可以做师尊的师兄。”
顾延:“……”
他用狐狸爪子挠了挠耳朵:“其实……这种事情没什么值得羡慕的。”
毕竟他小时候真的很不当人,没少坑过师兄。
不小心砸碎过师尊珍藏的好酒,牵连师兄一起受罚;曾除妖时忘带装法器的乾坤囊,连累师兄和他一起差点葬身妖兽口中;也曾不小心误闯妖界花楼,留下师兄的名字,导致师兄被一群妖女纠缠了大半年……
类似的事情不甚枚举。
而每一次,师兄都任劳任怨地帮他擦好了屁.股,最多口头上指责他两句。
如今细想,顾延突然觉得师兄能留他活到现在确实也是奇迹。
可沈长渊却自嘲般轻笑一声,道:“你不会明白。唯有这件事,是我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顾延如今和沈长渊相处,总想竭力忽视他对自己的感情。但沈长渊却总有意无意地将话题往这个方向引,让他想躲也躲不开。
以青狐之身引导沈长渊显然没什么效果,在梦里的一顿怒斥好像也没什么作用,还反倒让那臭小子有了机会得寸进尺。
顾延觉得真要让沈长渊绝了心思,恐怕还得他亲自收拾一顿才行。
先前不敢在沈长渊面前暴露身份,是因为担心沈长渊心里还恨着他。他如今手无缚鸡之力,他怕这小子一怒之下直接掐死他。
但如果这臭小子对他有这种心思,想来不会轻易弄死他。
如果他已经不恨自己了,那顾延是不是就能以真实身份直接拒绝沈长渊,让这小子以后不要再想这些有的没的?
左右也已经话赶话到了这里,顾延也便顺势问道:“我知道你说过你心悦顾延,可那是他叛逃魔界之前的事情。现如今,你对他又是什么样的感情?你是恨他,还是依旧心悦于他?”
沈长渊闻言,微微眯了眯眼,眼底不知为何竟流露出一丝危险的气息:“你猜呢?你觉得,我如今是爱他多一些,还是恨他多一些?”
19. 第 19 章
顾延:“我觉得……两个都不要有比较好。”
最理想的状态当然是二者都不要有的好,但很显然已经不可能了。
如果是几天前的顾延,他只希望沈长渊不要恨自己,毕竟这臭小子房间里的那一排鞭子还有那个不知道作用是什么的铁架的确也能有威慑力。
至于现在……恨总比爱强。
回想起在沈长渊梦中看到的那些不堪入目的东西,顾延宁可沈长渊是想抽他一顿。
于是他只能忍着牙酸道:“我当然是希望你越恨他越好。但我这不是……想知道你的真实想法么?”
沈长渊灵力属火,被水压制。如今客栈外大雨不休,他的法咒便都要大打折扣,因此那些灵血恐怕没办法那么快带回什么结果。
破阵之事倒也不急,沈长渊靠坐桌边,意味不明地看着顾延:“我自然恨他。不然呢?无论他怎么推开我,无论我被他伤得多惨烈,我都该痴心不渝?”
顾延:“……”
沈长渊的话像一盆凉水,莫名激得顾延有些手脚发凉。
他有点后悔问出这个蠢问题了。
一次次的拒绝,一次次的言而无信,后来将沈长渊伤成那样,险些折了他的性命。
纵然有再深厚的感情也该被消磨殆尽了。
无论沈长渊先前如何待他,那件事后,恐怕只剩下了恨,只想对他复仇。
他是被沈长渊这段时间暧昧不明的态度弄得昏了头,如今才陡然清醒过来,突然就觉得自己这段时间的纠结十分可笑。
不过这样也好,省的他再操多余的心,只需要想清楚从迷阵中出去后该怎么从沈长渊身边逃走就行。
沈长渊留神着灵血的动静,依旧没什么结果,便又转向顾延:“你希望我如何?”
“我觉得你这样挺好!”顾延打哈哈道:“所以……如果你再遇到他,你会怎么做?是真打算像传言里那样……把你房间里那些东西用在他身上么?”
沈长渊语气冷硬:“我若说是呢?”
顾延:“……”
那他还是先不要暴露身份为好。
正此时,二人忽地同时目光一沉,察觉到了什么——有一滴灵血感知到了阵门的气息,却十分微弱,似有似无。
沈长渊不在理会顾延,认真感知起来。顾延也将注意力放在了那根狐毛之上,片刻后却渐渐皱起眉头。
这阵气息之所以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是因为这不是阵门,而是地眼。
顾延眸光微暗,不由在心底发出一声冷笑——铺这么大摊子,看来师兄是真的着急了。
但以顾延对师兄实力的了解,他怕是布不出这样一个阵法,恐怕是找了旁人帮他。
这样的话,这个迷阵可就复杂了,恐怕不是这些小辈能够应付得了的。
如此,倒也难怪毂梁氏兄妹会误以为这里就是现世。
而想要让迷阵消散,则必须进入地眼。可地眼中会遇到什么,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
沈长渊探查片刻后,面上闪过一丝狐疑,依旧不能确定,于是指尖掐诀,凝神细探。
青狐陷入沉默,一双狭长的狐狸眼深深看向沈长渊,总算没了往日的吊儿郎当,显出几分正经的高深莫测来。
进入地眼这种事,可不能让沈长渊去冒险了。
顾延微微阖眼,在狐毛上做了些手脚。
沈长渊只觉那一滴灵血和自己的感知似乎断了片刻。再去感受时,感知仍在,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阵门的气息了。
他控制着那滴灵血在附近逡巡足有一炷香时间,却一无所获。
顾延心里门清,却还歪着脑袋问:“怎么了,有发现了吗?”
沈长渊全然没察觉是顾延做了手脚,只当那一瞬对阵门气息的感知是错觉,总算放过了那滴灵血,让它继续和其他灵血一起在迷阵中继续找寻。
顾延却知道,不会有结果了。
必须得有人进入地眼,而这些小辈无论谁去都有可能遇到危险,只有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他必须得把沈长渊甩开了。
***
一整个下午,沈长渊放出的灵血都一无所获,灰溜溜在迷阵中乱转。
顾延憋了一下午的坏水儿,总算想到了对付这小兔崽子的方法,好整以暇地晃悠着大尾巴道:“这迷阵这么大,一时半刻找不到很正常。不如我给你讲个话本打发打发时间?”
仔细回忆这段时间和沈长渊的相处,顾延发现唯一一次差点成功逃走,是因为他编排自己和一个魔界女修有染,沈长渊被气到解开了他身上的结界。
他决定故技重施再试一次。
沈长渊掀起眼皮看过来:“什么话本?”
“《双魔情缘:第一魔将与小魔女的闺房.情.趣》。”
沈长渊:“……”
沈长渊不想听,并且起身打算出门。
“哎,别走啊,你之前不是挺感兴趣的?”
沈长渊没理。
“喂!出门好歹把我带上啊!”
“哐!”一声,木门在顾延眼前无情地合上了。
“嘁,小屁孩。”顾延在结界球里翻了个身,大字型躺在桌上,将脑袋顺着桌沿耷拉下去。
才听个名字就受不了?那你有本事永远别回来!
顾延在心里暗自盘算着,不料没过多久,沈长渊便回来了,手上拿着一个餐盘,上面是几碟小菜和两碗清粥。
饭香钻入顾延鼻尖,他的肚子咕噜噜叫了一声。先前在介子囊中,顾延修为恢复,要不是沈长渊,他自己都险些忘了如今他是个需要吃饭的。
清粥暖胃,热腾腾吃下去,一路暖到了心里。
顾延舒坦得眯了眯眼,思前想后终归还是叮嘱道:“我瞧着那两兄妹人倒还算不错,你可以试着和他们交个朋友。”
如果他们能互相帮助,顾延也能放心些。
沈长渊眼也不抬:“我不需要朋友。”
这孩子真是……
顾延苦口婆心:“多个朋友多条路!他们年纪轻轻便能有如此修为,即便或许比不上你,但将来也一定大有所为。你即便不爱同人结交,下次见面时,也至少别再像这次似的吵起来。”
沈长渊掀起眼皮看了顾延一眼,满眼都写着你也好意思说这几个大字。
顾延有些尴尬,轻咳一声:“那什么,还有啊,你虽灵力属火,但其他属性功法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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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也还是得学一些。不求精通,但至少得懂一些,不然便不会像这次似的,遇到水系阵法便不知该从何下手了。”
在自律性这一方面,顾延这个当长辈的实在没什么资格在沈长渊面前说三道四,思前想后,只有在修行方面给一些指导。
“你对法器的了解不多。你虽不是器修,但如今修真界数器修和剑修数量最多,出门在外难免遇到,一些比较出名的灵器法器还是得知道。”
沈长渊听着他这一番宛若交代遗言一般的长篇大论,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不由神色微微一变,眼神一点点冷了下去,搁了筷子,抱臂靠在椅子上,目光森然地看着顾延。
顾延察觉到了沈长渊的眼神,估计他大概也不爱听这些教导。
可若他这次成功甩掉沈长渊,也不知日后还有没有再见面的机会,该说的话总得说。
沈长渊不是不识好歹的人,这些话只要入了他耳,总是能走心的。
于是他便忽视了沈长渊的眼神,继续喋喋不休道:“比如这次遇到的是灵骨,下次万一再遇到别的呢?青涟山藏书阁有许多相关书籍,有……”
“你想做什么?”
沈长渊冷声打断了他。
顾延装洋蒜,一双狐狸眼笑得弯起来:“我没想做什么呀,我这不是好心提醒嘛。”
沈长渊被他装傻充愣的样子气得肺疼,双手紧紧攥拳,关节发出一声爆响,死死地盯住了顾延。
半晌,忽地提起唇角,露出了一个冰冷而嘲弄的笑:“你凭什么提醒我?你是在以什么身份提醒我?顾延的灵宠?”
要换了旁人,被顶这一句,大约就要闹个没脸,闭嘴不再说话了。
可顾延心比海大,有一张绝佳的脸皮,瞎话张口就来:“你这个想法很有问题!俗话说,三人行,必有我师。我虽然只是一只灵宠,但我这些年跟着顾延走南闯北,可见识过不少世面!”
“虽然我的修为可能比不过你,但在人生道理这些方面,还是可以指导你一二的!你应该用一个开放包容的心胸,接纳我给你的建议!”
沈长渊依旧死死盯着他。
就在顾延以为他又要顶嘴的时候,沈长渊却忽地阴恻恻笑了一声:“好啊。”
顾延:“?”
他小心翼翼问道:“好……什么?”
“你刚刚说,你这些年跟着顾延走南闯北,颇有见识,想必有不少人生哲理想细细讲给我听吧?”
顾延:“……是啊。”
看着沈长渊的笑,顾延不知为何,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那正好。关于顾延,我也有不少问题想问问你。”
“此刻天色已晚,你如今这狐身多有不便。不如入我梦中,咱们好好聊聊。”
“入梦就不必了吧!”顾延连连摆手:“我这样也能讲!”
开玩笑,他还等着沈长渊帮他解开结界呢。入了梦,还怎么解?
“那多不方便?”沈长渊危险地眯了眯眼睛,捏住了顾延的后颈让他无路可逃:“再说,你刚刚不是还说,想给我讲顾延和其他女人厮混的话本?”
“我对这个,也非常感兴趣。正好一道入梦,咱们一件一件,好好聊聊。”
20. 第 20 章
讲什么人生哲理,顾延自己都还没活明白。
不过很显然,沈长渊也不是真想听什么大道理。
这次是沈长渊主动敞开了识海,因此顾延没什么机会去做手脚,识海中除了一片虚空外,多了一方小案,两把椅子和一套杯盏,还真是听故事的架势。
沈长渊微垂着头,提壶替二人各斟一杯茶水。
这个角度看去,只见剑眉入鬓,下颌锋利,是一副很有攻击性的相貌。尤其他现下心情不好,怒意都摆在脸上,平添了几分凶戾的狠劲。
他放下茶壶,将一个杯盏推到了顾延面前:“知道我为什么要留你在身边吗?”
顾延:“……我更想知道,一开始的时候你是如何认定了我是顾延养的灵宠。”
沈长渊却并不回答他的问题,自顾自地自问自答道:“原本只是因为我想知道,我没有看到的这些年,他在做什么,他身上发生过什么。可谁曾想……”
他说到这里微微停顿,自嘲般冷笑一声,看向顾延:“先从哪里说起?不如说说,你的主人,是如何在被自己的师兄背叛之后,还费心帮他遮掩的吧。”
顾延企图转移话题:“你为什么总要怀疑自家掌门?不如我们来聊聊……”
“那你又为什么总要替他遮掩!”
茶盏被重重搁在桌上,沈长渊红着眼睛,狠狠看着顾延。
空气静默了一瞬,沈长渊才反应过来一般,用力闭了闭眼,而后重新让自己冷静下来。
但终究还是难以压抑语气中的咬牙切齿:“他难道把你……主人,害得还不够惨吗!你……他为什么不把真相说出来!”
顾延叹了口气。
当年之事,其实没那么多扑朔迷离的阴谋诡计。一切真相都摆在明面上,沈长渊能猜到也不稀奇。
那日,大师兄去找顾延喝酒。顾延自小便是海量,又因为那是从小照顾他长大的大师兄,因此毫无防备。
谁料一杯酒下肚,当场便失去了意识。再醒来时,一切已晚。
他几近崩溃,质问师兄为何要这样做,师兄却歇斯底里地跪在他面前,哭着告诉他,小师妹身受重伤,很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
即便侥幸醒过来,也很有可能会修为尽失,从此变成一个废人。
顾延是直到那时才知道,魔尊不光接触过自己,也接触过大师兄许多次。
大师兄和他一样,每次都拒绝了魔尊,除了那一次。
魔尊答应大师兄,只要他帮自己灌醉顾延,他就能想到办法救小师妹,让她完全康复。
其他一切都不需要做,他要做的只是灌醉顾延而已。
谢成今自欺欺人地想,此举或许不会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
对战魔修的又不止顾延一人,难不成还当真缺了他一人便不行了?
他只是和顾延一起多喝了几杯酒而已,不会有什么严重后果的。
那时,谁都没想到后来发生的一切。
顾延当然也想过把真相说出去。他那样张扬的一个人,怎么甘心无数无端承受污蔑。
即便那是他大师兄,做错了事情,就该受到惩罚。
可是谢成今跪在他面前,以多年师兄弟情分挟恩求报,求他不要说出去。
当年是师尊将顾延带回了青涟山,可师尊太忙了,时常需要闭关。顾延又自幼顽劣,总到处闯祸。
那么多年,跟在顾延身后照顾他的是大师兄,在他生病之后亲历亲为照顾他的是大师兄,帮他处理善后的是大师兄,无数次危急关头舍身相救的也是大师兄。
这件事一旦传出去,他就彻底完了。
见无法说服顾延,谢成今便又搬出了小师妹和青涟山,软硬兼施。
以小师妹的脾气和秉性,她若是知道自己是如何伤愈,一定宁可不要这条性命。
即便顾延不在意大师兄的名声,也不能不在意小师妹的性命。大师兄说的没错,若让小师妹知道了真相,她不会苟活。
那是顾延亲眼看着,从一个牙牙学语的小丫头长到那么大的,会跟在他身后一声一声唤师兄的小师妹。
最后,还有青涟山。即便顾延当真自私到不顾这些年的兄妹情分,也不得不顾青涟山。
正魔大战持续数年,青涟山为此付出了太多,牺牲了太多。事到如今,已经不剩几位能够主事的长老了。
修真界许多门派察觉正魔大战不会输之后,便开始保存实力,只有青涟山始终全力以赴,实力几乎被消磨殆尽。
不少门派早已察觉,青涟山今非昔比,不足为惧。只是正道诸人行事,需得师出有名,这才勉强维持着表面和平。
谢成今与顾延不同。顾延即便名声满天下,也只是青涟山弟子。
谢成今却是掌门座下首徒,是钦定的下一任掌门人选。若在这种时候被旁人知晓他勾结魔界,那便给足了旁人讨伐青涟山的理由。
青涟山名声不能毁。
且若将来正魔大战结束,总得需要有个人主持大局,为青涟山保存实力,以待来日。
顾延擅长单打独斗,做不来这样的事情。谢成今自幼便被当作未来的掌门人培养,只有他能在这样的时刻保住青涟山。
一条条理由条分缕析地当头砸下,没有一条给顾延留下活路。
仿佛若他将真相说出,来日万一小师妹当真丧命,青涟山当真衰落,便都赖顾延自私心冷,不顾旧情。
那年,年轻的顾延看着从小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师兄,第一次感到手脚发寒:“你怕小师妹醒不过来,怕自己声名狼藉,怕青涟山被毁,那……我呢?”
“你想过我会怎样吗?”
他自幼将师兄当作兄长。可那一瞬,他突然很想问,小师妹是你的妹妹,我便不是你的兄弟了吗?
但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
太难看。
大师兄抽动的肩膀有一瞬的凝滞,最终却依旧双手紧紧攥拳:“你那么强,你修为高深,没有什么你解决不了的问题。你……能扛过去的。”
“事情已经发生,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但我已经改变不了了!你……救救阿苓,救救青涟山的大家……好不好?”
“更何况……更何况……”
大师兄的声音越来越小,但终究还是说出了口:“这件事……你就当真一点错都没有吗?”
“你为什么就没有想到魔尊会怎么做?你为什么没有防备?为什么我一叫你,你就和我出来喝酒?你在战场上位置如此重要,为什么还要这般儿戏,丝毫也没有防人之心?”
多可笑,连顾延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年轻时是那么自负的一个人,可自己对自己都没有这样的信心,大师兄却说,你一定能撑过去。
就因为他修为高深,所有人便都像觉得他不会受伤一般。战起时,哪里危险他便要去哪里;出事时,什么事旁人解决不了,便都要安在他的头上。
“我可以什么都不说。”年少的顾延忍下心底阵阵闷痛,直视跪地不起的男人:“两件事。”
“第一,师兄将我养大,数次救我性命。但今日过后,我们两清,我不欠你什么了。以后,我们不再是兄弟。”
“第二,这是你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和魔尊交易。日后若让我知晓你们之间还有联系,我不会对你手软,无论你说出什么样的理由。”
如今,再回想当年之事,顾延不禁失笑。
当年到底太年轻。若换了如今的他,必然不会闹成那个样子。
可即便顾延放得下,眼前这位很显然不太放得下——沈长渊虽然竭力保持着冷静,可眼底的恨意却依旧暴露了他的心绪。
像一头炸了毛,却偏还要装冷静的小狼。
顾延忍不住给小狼顺毛:“其实当年真相如何并不重要。顾延作为主将,战败这口锅他无论如何也得背,没必要非得再拉一个人进来一块。”
“而且你细想,若当真真相大白,青涟山必然衰落,你还能有这么安生的日子,在青涟山平安长到这么大?”
沈长渊却只冷笑:“何需要找这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顾延他就是舍不下这么多年的师兄弟情分罢了。他们感情倒是好,这般陷害也能毫无芥蒂继续当兄弟!”
顾延看着沈长渊义愤填膺的模样,忽地想起沈长渊先前说过的,他嫉妒师兄。
初听时只觉得啼笑皆非,如今细想,他好像有点理解了。
顾延突然很想摸摸沈长渊的脑袋,但还是控制住了自己那只作乱的手,难得地端正了坐姿,正色道:“他们师兄弟一起长大,感情的确深厚。但在顾延心中,你的分量远比谢成今更重。”
沈长渊微微一愣,紧攥的双拳忽地放松了些许,双唇紧抿看着顾延。
顾延被他这副模样逗得轻笑一声,接着道:“顾延挺喜欢给我讲故事,讲过不少之前的事情。他对师兄呢,是自幼一起长大的情分,师兄曾多次救他于危难,有这些恩情在,他对师兄自然敬重又感激。”
“可是当年那件事……之后,便都不再有了。恩情也好,感激也罢,全都还清了,他们已不再是兄弟了。”
“但对你不同。你即便不是他的弟子,也是他养大的孩子。他对你不存在任何需要报恩,或者需要感激的情绪。”
“他只希望你能好好长大,一切都好。在他心目中,你是……”
沈长渊死死盯着顾延,忍不住又蜷缩起了手指,连呼吸都变轻了几分,像是恨不能从顾延口中将接下来的话全都挖出来。
虽然分明知道未必会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却还是忍不住期待。
便见顾延一双琉璃般的眼瞳微弯了弯,用一个自以为温情脉脉,充满了亲情关怀的语气柔声道:“你就像他的亲儿子。”
沈长渊:“……”
沈长渊的表情逐渐麻木:“我不想当他儿子。”
顾延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控制住有自我意识一般的右手,忍不住在沈长渊脑袋上呼噜了一把:“他也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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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望你认他这个爹,他是真的只希望你一切都好。”
沈长渊毫不客气地将那只手打下来,虽还冷着一张脸,但显然已没了方才的怒意:“他的心思,你倒知道的清楚。”
“我是他的宠物嘛,他在魔界也没什么朋友,有点什么屁事都要给我讲,我当然什么知道!”顾延觉得自己这应该是把人哄好了,说起话来便也没边没际,恢复了他一贯的鬼扯作风。
沈长渊闻言,微眯了眯眼:“他还给你讲过什么?他和魔女的闺房情.趣?”
顾延:“……”
他发现这小子现在是真的很会顺竿爬!小时候怎么逗都不肯多说两句话,如今能耐了,一句顶一句!
在这种事上,他自是不肯示弱:“你若爱听,我可以详细地讲给你听。”
却没想到如今沈长渊也丝毫不怵:“好啊,那就讲吧。我很想听。”
顾延:“……”
行,讲就讲,凭他这些年看过的这么多话本,他能给沈长渊讲出花来!
“这个魔女呢,也是魔界一方守将,性子强悍泼辣。她久居魔界,极少见到如顾延这般与英俊帅气之人,一见倾心,见了便发誓定要得到顾延。顾延也不是扭捏之人,他瞧那魔女貌美如花,毫不犹豫便答应……”
“不对。”讲到一半,却被沈长渊打断:“听闻魔界四将之一空流霜颇爱美人,魔界所有美人尽数被囚于艳骨阁。哪还能有貌美如花到足以让他一见倾心的美人?”
顾延:“……顾延他比较不挑食。只要长得差不多,他都能接受。”
“若真如此,那他在魔界时岂非要情人无数?”
对于编排自己的艳.情这件事,顾延是没什么心理包袱的——反正就算他不编排,那些写话本的书生们也早已帮他将整个修真界外加魔界所有叫得上名号的都相亲相爱了一轮。
他胡扯道:“是啊,他在感情上的确是放.浪了些。我劝过几次,可他都不听!”
沈长渊这种事上居然都还要追求严谨,讲究逻辑:“你刚还说那魔女一方守将,强悍泼辣。顾延如此,她不会生气么?”
没见过听小.黄.话本还要对人设和逻辑如此吹毛求疵的!
顾延:“……她……自然会生气。所以你得听我接着讲!那魔女……虽然得到了顾延,但顾延私底下关系混乱,让魔女十分愤怒,决定狠狠地惩罚顾延!”
“……”
为什么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算了。这种类型的话本不少,该说不说,有些文笔还是很不错的。顾大少爷储备量丰富,什么类型的话本都能接得住。
沈长渊不动声色给自己倒了杯茶,眼角不易察觉地弯了弯:“怎么惩罚的?我学习学习。”
“她用红绳将顾延捆缚在床上,逼他定要说出爱她,许下只与她一人白头偕老的诺言,否则就不松开。顾延不肯,她便端出了一支红烛烛台……”
话音未落,识海中四面八方便伸出无数红绳,当真顺着顾延的手脚蜿蜒而上,将他牢牢捆缚,拉进。
茶台小桌被挪到了一旁,一张柔软而巨大的床铺出现在当中,顾延的手脚被绑在四方床脚。
顾延一惊,当即怒喝:“沈长渊!你干什么!”
他挣动两下,却意外发现,他竟半点修为都使不出——臭小子阴他,方才的茶水里放了东西!
这下好了,他不仅本体落在了这臭小子手中,性命被捏在手里,连在识海中也没了反抗能力!
沈长渊慢条斯理地轻抚了抚绑在顾延腕上的红绳,指尖顺着红线边沿,顺着顾延的手腕滑动:“你刚刚讲的,是这样绑吗?”
这个角度自下而上看去,入眼便是沈长渊凸起分明的喉结和锋利的下颌。
他目光深沉地看着顾延,喉结轻轻滑动,眼底流露出危险的气息。
顾延清晰无比地感受到了强烈的危机感,哈哈干笑两声:“是这样绑,你猜的真准!好了演示结束,你放我下来!”
“就这样讲吧,更生动一些。”沈长渊说着,指尖又触及到了顾延的下巴。
这触感实在是太诡异,顾延一个激灵,从被沈长渊指尖触摸到的地方泛开一圈圈难耐痒。
他偏过头去,躲开了沈长渊的手指:“你……这是做什么?你这样我会误会的!我跟你说过的,我本来就心悦你!你要是再这样……”
“好啊。”沈长渊沉静的声音打断了顾延,像是蓄谋已久。
顾延愣了:“好什么?”
“你既然向我表白,我答应你。从现在起,我们就是道侣了。”
顾延:“……?”
沈长渊:“我对道侣唯一的要求,就是不可以背叛我,不可以轻易提分开。”
顾延:“???”
沈长渊:“道侣之间是需要双修的。你既无法化出人身,我们可以神修。”
顾延:“?????????”
他表白了?
他什么时候表白了!
21. 第 21 章
“不不不,等等……等一下!”顾延觉得哪里都不对劲,“太突然了吧!”
沈长渊上了床,跨坐在顾延身前:“你几天前就说了心悦于我。”
“是……我那是……那……”顾延头一次发现,自己这张惯会胡说八道的嘴竟也有会舌头打结的时刻。
他半天才从纷乱思绪中扽住一个线头,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拼命拉住:“你喜欢的人不是顾延吗!”
“不是你说他不是东西,让我不要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么?我现在不喜欢他了,只喜欢你。”
顾延:“……”
顾延再次哑口无言。
不等他把乱作一团的脑子理顺,沈长渊已经捏住了他的下巴,强迫他直视自己的眼睛。
“你要出尔反尔?”
废话!
顾延当场就想把自己曾说过的话,怎么说出去的怎么吞回去:“我当时是骗你的!”
沈长渊却一边冷笑着,一边从腰侧抽出了长鞭,几折握在手中。
玄铁长鞭带着金属特有的冰冷温度,带着一身寒芒在顾延雪白的脖颈上轻轻划动:“当初你强行闯入我识海,说自己心悦于我,我这才留你一命。”
“若你当时是在骗我,那你闯我识海必定目的不纯。这次,我不会再让你活着离开。”
长鞭如同有灵的毒蛇,身负冰冷鳞片,挑开了松垮的衣领,一圈一圈绕紧顾延的脖颈,一路蜿蜒向下。
顾延被冰得一个激灵,猛地弹动一下,却被沈长渊一只手按住肩膀,死死按了回去:“所以,想清楚了再回答。”
顾延:“……”
娘的这小兔崽子!
他气得咬牙切齿,简直恨不能将这臭小子吊起来抽!
可人总要审时度势。感受了一下自己毫无灵力的灵丹,顾延只能低头,深吸一口气忍着牙酸道:“我……刚刚是在胡说八道,我的确心悦于你。”
沈长渊停下手上动作,目光微暗了暗,俯下身去,在顾延耳边轻声道:“再说一遍。”
灼热滚烫的气息就喷洒在耳边,惹得顾延耳根发痒。
那气息像带了剧毒一般,要从耳根处钻入,激得顾延莫名便麻了半边身子,不自在地偏了偏脑袋,糊弄道:“我刚刚是在胡说八道。”
沈长渊执拗地掐着他的下巴,手上更用力几分,将他的脸掰了回来,带了薄茧的拇指在雪白的下巴上抹出一抹淡红:“不是这句,后面那句。”
顾延:“……”
他口间含了水一般,含含糊糊话也讲不清楚:“我……心悦于你。”
沈长渊:“我没听清。”
这还过不去了!
顾延不肯说,沈长渊目光便暗了下去。指尖一勾,长鞭便随心意而动。
茶案上摆了两颗红艳艳的果子,被那露在外头的长鞭波及。鞭尾带了小刺,甩到茶案上,将两颗果子扫得左右摇摆。
顾延满口乱骂起来:“停……停!混账你……你做什么!”
没听到想听的,沈长渊眼角微微下垂,是个不大高兴的神情:“我们已经是道侣了。”
他双手制住顾延双肩,顾延便动不了了,只能轻轻挣动颤抖。长鞭转了个方向,鞭尾耷拉下去,却正好对准了茶案上两只果子。
轻往下一甩,便抽在那果子上。两颗果子咕噜噜想要滚下茶案,又被卷了稳稳放回桌子上。鞭尾卷着果梗,一下一下轻钻,像是像刺破果皮钻进去。
顾延被折腾得没了脾气,心脏擂鼓般在胸膛里乱跳,城墙般厚的脸皮也透出了几分红,被逼得只能举手投降:“我心悦你,心悦你!”
沈长渊呼吸微微一窒,眼底闪出近乎执拗的光,泛起几丝微不可察的红血丝,死死掰着顾延的下巴强迫他看向自己:“再说一遍。”
这里是沈长渊的识海,分明这里的任何哪怕再细微的动静都逃不过他的感知,他却偏要紧紧贴着顾延,生怕听不清他说话似的。
二人鼻尖几乎要触碰到一起,气息缠着气息,连顾延也被灼热的气息蒸得忍不住发起热来。
顾延心里蓦然咯噔一下——沈长渊有没有可能知道他是谁了?
可转念一想,便将这样的心思压了下去。
他虽然素来自信自己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但沈长渊也没比他差多少,凭什么要在被他伤成那样之后还痴心不改?
顾延自认没这么大魅力。
真要知道了他的身份,不会这么毫无波澜轻松放过的。
所以……这臭小子现在是真的移情别恋了?
虽然倒也符合他一开始的期盼,但喜欢谁不好,非得喜欢这么个浪里浪气的狐妖!
这品味简直是断崖式下跌!
沈长渊不知顾延此刻正信马由缰瞎想些什么,见他不肯说话,眼底红丝更明显了几分,额头紧紧抵上顾延的额头:“再说一遍!”
顾延很头疼,不明白自己这么品味超俗的一个人,怎么把沈长渊养成了这副德性,颇有些恨铁不成钢道:“我心悦你!”
沈长渊这才满意,在顾延唇边轻啄几下之后将人放开,直起身来,一件件将自己的衣服扔到了一旁。
顾延:“!!!”
强烈的危机感席卷而来,顾延无形的毛炸了一身:“你干什么!”
沈长渊理所当然:“神修。”
“不是,你……”
话说一半,抬头看到沈长渊将最后一件衣服也丢在地上,剩下的话便全在嘴里乱成了一锅粥,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从外表看,沈长渊虽然肩宽腿长,但却不是那种过分健硕的身材,甚至有几分劲痩。
可如今以这样的角度再看,却能瞧见一身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一般的肌肉,处处充满力量与美感。
这小子……练得不错。
虽然不是第一次看到沈长渊了,但似乎每次看到,他都能给顾延不一样的冲击。
这个姿势控制与压迫的意味太清晰了。
冷厉的眼神以自上而下的角度横扫下来时,带来的压迫感让顾延忍不住心头一悸。
一股热血轰然冲上顾延头顶,一个什么东西突然顶在了沈长渊大腿上。顾延头脑轰然一热,便觉有温热的液体从鼻端流了出来。
顾延:“……”
沈长渊也没料到还能有这一出,微微一怔,眼底红意褪了些,眼角不自觉弯了弯,故意朝顶着他的地方蹭了蹭。
顾延:“……”
丢死人算了。
要不是手脚都被捆住,他是真的很想直接捂住脸。
沈长渊指尖凝出一团淡红色的灵光帮顾延止了血,化出一方丝帕,轻轻擦去了他鼻端的血迹。
顾延想死的心都有了,生无可恋地闭眼躺平,开始装死。
沈长渊俯在顾延耳边轻啄:“神修。”
顾延双目紧闭装死,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沈长渊便解了他一只手往自己腰腹上放:“神修。”
顾延:“……”
这臭小子是以为他抓住了自己的把柄吗!
一直在脑内打架的两个小人终于被沈长渊搅合得分出了胜负,顾延怒而睁眼:“修修修!”
他说着抽手,解开了自己另一只手上的绳索,一把推在沈长渊肩头,将人推得躺倒下去。
沈长渊微微一愣,呼吸粗重了几分,稍作思量还是没有反抗,任由顾延施为。
顾延舔了舔犬齿,恶狠狠将沈长渊两只手都提到头顶,泄愤般在沈长渊下巴上狠狠咬了一口:“看我教你什么叫人间极.乐!”
沈长渊被他灼热的气息烫得浑身一个激灵,细细颤抖起来,喉头滚动着,呼吸愈发急促,眼底血红更甚。
顾延瞧见他这般反应,只当是少年人的生涩,这才觉得心里舒坦了几分,用手背轻轻在沈长渊脸上一下一下拍打着,冷嘲道:“毛都没长齐,还学人家玩什么神修,都是从哪学的这些臭毛病。”
却不料沈长渊反而偏过头去,贴了贴顾延的手背。
他这举动竟有了几分少年时温驯可怜的模样,就着被完全压制的姿势,活像个生怕被主人抛弃的小狗:“和我神修过,就不能再找别人了。谁都不行!”
顾延心下微微一动。
沈长渊再接再厉,微微抬腰,蹭了蹭顾延,肌肉随着动作起伏流转。
顾延脑中又是一声轰鸣。
理智上他自然知道现在不该如此,可也不知他是被沈长渊带来的热血冲昏了头,还是沈长渊现在的模样实在可怜。
理智莫名就被抛到了脑后。
顾延不由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手背改作轻轻在沈长渊面颊上滑动起来:“是你先招我的!”
说完,俯身吻住了沈长渊的唇,那手开始渐渐向下。
沈长渊微阖双眸,唇角不自觉勾了勾,反身而起便将顾延压在了身下。
顾延:“?”
等等,好像有哪里和他想的不太一样。
顾延是个十分果断的人,察觉危险之后立刻就想溜,却被沈长渊一把扣住,怎么也跑不了。
“不是要教我什么叫人间极.乐?”
“没关系。我教你,也是一样的。”
“等等!不是这么个……啊!混账!混账东西!”
识海的一片虚空中,渐渐只剩下了两个模糊的身影。潮湿而氤氲的热气自顾自飘散开来,满满逸开在混沌的空间中。
将这里填充得密不透风。
***
神修极耗精力。
顾延也不知自己在沈长渊的识海中待了多久,到了后来已经全然失去意识。
也不知这一觉睡了多久,再醒来时,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茫然感。
窗外雨还在下,屋子里昏暗一片,辨不清时辰。顾延被放在了软榻上,沈长渊不在房中,不知去了哪里,但结界球依旧没有解开。
因是神识相交,他身上并没有什么不适,但却惫懒得厉害,浑身力气都被抽空了一般,懒懒地躺着不想动弹,思绪信马由缰地乱跑。
昨天他也是被沈长渊激着了,才会失去理智答应了和他神修。如今清醒过来,便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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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面对现实,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办。
他这狐妖身份是编出来的,不可能和沈长渊长久。但还有事情没有做完,他也不能以真实身份和沈长渊相处。
不然待他在修真界该做的事情做完,要回魔界时,该如何同沈长渊解释?
难不成要再丢下他一次?
莫说沈长渊,同样的事情顾延自己都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那若要以狐妖身份同沈长渊提分开呢?
回想昨日沈长渊红着眼睛的模样,顾延实在担心这话说出口,沈长渊会怎样。
上一次他逃走,沈长渊找到他时候的模样,实在很难让人不担心。
可他一转念又想到,他以狐妖的身份认识沈长渊总共也没几天时间,沈长渊就移情别恋了!
这么随便,感情能深到哪里去!
正胡思乱想,窗口传来几声轻微的笃笃声,翻进来一个一身黑衣的人影。
顾延惊而坐起,看清来人是邢澜,便又放松下来:“你怎么来了这里?一切都安排好了么?”
“已经安排好了。但有些事想和师尊说,师尊总不出来,我只好进来了。”
邢澜拜他为师时已有十二岁,又是顾延的第一个弟子,顾延难免要在邢澜面前端出几分师尊的架子,因此邢澜在顾延面前时很有分寸感,不会像老二老三那般没大没小。
总而言之,是个十分听话懂事的徒弟,比某些臭小子省心多了。
顾延正因为某些臭小子而头痛不已,转眼就看见了得意门生,越看越顺眼,便温声解释:“我修为尽失,如今受制于沈长渊那臭小子不得脱身,不便总是出去。”
邢澜上前看了看:“这结界我能解开。师尊可需要徒儿救您出去?”
顾延略微沉吟片刻:“先说你来找我有何事吧。”
闻言,邢澜不动声色挑了挑眉,压下眉尖恭敬道:“弟子留心探查,找到了地眼的具体位置。而在找地眼位置的时候……弟子遇到了方苓师叔。”
顾延不由微微蹙眉:“阿苓也来了?”
“是。”邢澜请示道:“我没有让师叔发现我的踪迹。但地眼凶险,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助力,是否需要弟子告诉师叔您也在这里?”
“先不要。不知她为何会无端卷入,先不要打草惊蛇,一切按照上次我叮嘱过你的行动。”
顾延思量片刻,神情正经严肃:“这样,你先扮作女子接近她,查清她的目的。如果她的确对我来修真界这件事一无所知,那就直接开始我们的计划。”
邢澜:“……”
这是顾延的恶趣味之一,是将沈长渊带回青涟山后染上的臭毛病。
起因是一次沈长渊不知为何落水发烧。那时他刚到青涟山没多久,换洗衣物不多,浑身衣服都湿透了,其他换洗衣物不是穿了没洗,就是洗了没干。
大些的弟子们衣物大都不合身,只好暂且为他寻了一套多出来的女弟子衣服应急。
幼年沈长渊唇红齿白,粉雕玉琢,甚为,可爱,打扮起来就像个漂亮的小丫头,谁看了都喜欢。
但能随意打扮沈长渊的机会只有这么一次。他一旦病愈,是绝不允许顾延拿自己当换装娃娃玩的。
刚刚体会到的乐趣被剥夺,顾延手痒得厉害,只好去祸害自己另外的两个弟子。就这样,邢澜和二师弟时不时就需要穿着女装去执行一些莫名其妙的任务。
顾延美其名曰,女装容易降低旁人的警惕心。
这次也是一样的理由:“师妹本就不知当年之事的真相,你贸然接近我怕她误会。不如你先乔装接近,降低她的警惕心。”
冠冕堂皇,让人无法反驳。
少年时的邢澜是不知该如何反抗师尊暴政的,但成年的邢澜已经不是那个毫无还手之力的孩子了。
他唇角不易察觉地勾了勾:“可我觉得眼下更要紧的是得先救出师尊。”
“救我?”顾延莫名其妙:“不必担心,虽然我眼下修为尽失,但还算安全。”
“可沈师弟怕是会伤害师尊。”
顾延摆摆爪子:“放心,他不会的。”
“真的不会吗?”邢澜担忧得十分情真意切:“可我昨夜便守在师尊窗外了,分明听到师尊一直在喊救命。”
顾延:“………………”
他昨晚明明是在识海里喊的,外面怎么会听到!
邢澜一脸真诚:“真的听到了,师尊叫的很凄惨。”
顾延:“……”
好像也……不是没有可能。
若神识当真受到严重伤害,本体的确有可能做出同样的反应,和说梦话是一个道理。
邢澜一脸单纯:“我还听到您骂沈师弟是小畜生,像公.狗什么的。他真的没有伤害您吗?他要是对您做了什么,请您一定不要隐瞒,弟子可以替您报仇!”
顾延额上爆起青筋,咬牙切齿:“这么担心我的安危,那你听到我呼救时怎么不进来救我!”
这一群小白眼狼!
正此时,走廊突然传来脚步声——沈长渊回来了!
22. 第 22 章
顾延瞬间炸了一身的毛,耳朵都背到了脑袋上,莫名就想起了沈长渊昨夜俯在他耳边说的一句话:“做了我的道侣,就不许再和别人有染了。不可以和别人走的太近,也不可以有事情瞒着我。”
理智上,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害怕那个臭小子。而且邢澜和他之间清清白白什么关系都没有,走的没多近。
但情感上他就是突然之间非常心虚!
于是他忙跳下床铺,推着邢澜,一把把得意门生从窗口推了下去。
邢澜无辜地挂在了窗口上:“师尊,见您一次不容易,咱们还有正事没商量完!”
“没什么好商量的,按照原计划行事就行了。为师相信你随机应变的能力,凡事自己做决定就行,不用事事请示我!”
说完一爪子踩着邢澜的脸把人推出去,哐一声关上了窗户。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沈长渊端着餐盘走了进来。他虽然依旧没什么表情,可却满脸都能看出一股十分显而易见的愉悦与满足。
顾延有点心虚地靠在窗口:“早~”
沈长渊:“……?”
他敏锐地察觉到什么,目光落在了地上一滩不甚明显的水渍上,目光微沉——刚刚有人进来过。
顾延浑身一僵,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娘的他给这臭小子打什么招呼!
“刚刚遇到了毂梁氏兄妹和林昇。”沈长渊收回目光,将餐盘放在桌上:“他们正在联系各自门派。”
看来先前吵的那一架也并非白吵,他们大概是想证明此处并非迷阵。
如果能够联系上各自门派中人,的确可以说明这里是现世。可惜灵鸟传讯少说也需三天时间才能在修真界中往返一轮,遇到雨天还要更慢些。
顾延跳到桌面上,稍稍思索片刻,道:“若此地当真尚处迷阵之中,这雨怕是没那么容易停下,怕是不能硬要等雨停之后再想办法寻找阵眼。你就不想想别的方法吗?”
沈长渊清楚顾延不会当真什么都不做,只等着自己行动,听他这么问,抬眼探究地看了顾延片刻,才缓缓开口:“我知道,我已经用灵血在找了。只是迷阵太大,短时间内未必能够有结果。”
其实倒也正好。
沈长渊放出的灵血将整个迷阵搜寻一遍大约还需要两三天时间,两三天后收不到宗门回信,毂梁氏兄妹俩也会意识到事情古怪。
而以邢澜的办事效率和能力,结合小师妹的性子,两三天足够他摸清小师妹此行底细。
一切时间都刚刚好。
只是——如此一来,所有人便都有了两三天的空闲时间。
吃饱喝足,沈长渊目光灼灼盯着顾延:“现在没什么要紧事。”
顾延:“……”
他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假装什么都没看到,竭力躲避沈长渊的视线。
但沈长渊还是追到了顾延的视线范围内,暴露真实目的:“可以继续神修。”
“昨晚不是才修了整整一个晚上!”顾延用看怪物似的眼神看向沈长渊:“就算是神修那也很消耗精力的!你确定你还可以?”
这句话莫名让沈长渊有些不爽,上前一步将青狐拎起:“试试就知道我可不可以了。”
顾延看着沈长渊那张年轻俊美的脸,突然之间心头浮现起一丝沧桑。
这就是年轻的好处吗?
但好在及时的敲门声拯救了顾延的神识。
顾延宛若看到了救星,眼睛都亮了起来,举起爪子指向门口:“有人敲门,你快看看是谁!说不定是林昇被毂梁家那俩揍了来找你求助呢!”
沈长渊垂下眼角,看起来不大高兴。
但敲门声催命似地震响,这样的氛围下想做点什么显然也不太合适,他便只能暂且放过顾延,一脸不悦地拉开了木门。
敲门的果然是林昇。
门一开就对上沈长渊阴沉孤戾的一张脸,林昇被吓了得下意识后退一步,上下打量着他:“什么表情啊,我欠你钱?”
沈长渊一张脸冷得直掉冰碴:“有事?”
林小少爷挠了挠鼻尖,向来趾高气昂的脸上竟难得地露出了几分类似于窘困的神情:“也……没什么事,就是给你说一声,毂梁奕他们想了一下,觉得这几天的雨的确大得不同寻常,你的猜测或许也有道理。”
沈长渊面无表情:“所以?”
林昇继续铺垫:“弄清楚情况之前最好不要出门,以免遇到危险。我们已经传讯回门派了,应该再过几天就能确定这里到底是不是迷阵。”
沈长渊失去了耐心:“你想说什么就直说。”
可怜林小少爷金尊玉贵活到这么大,从来要什么有什么,头一次向别人低头,憋了半晌还是没能憋出实话:“我是想问,你那狐狸既然化形都做不到,肯定还没辟谷吧?你……这几天喂他吃了什么?”
顾延在屋子里抻着脖子竖着耳朵,仔细听着门口的动静,闻言瞬间了然。
以毂梁氏兄妹俩的修为,虽然做不到完全辟谷,但一两个月不吃饭问题并不大。
根据顾延对沈长渊修为的估计,应该比毂梁氏兄妹俩强一点,也能做到几个月不吃饭。
但林昇的修为……顾延实在没什么概念,如今看来,应当也就能坚持几天时间。
也就是说,林小少爷饿了。
沈长渊不大想理他:“我会喂饱他,不用你管。”
说完就要关门。
“等等!”林昇大概是真的饿极了,总算红着一张脸提出了自己的诉求,怒骂道:“这什么破客栈,居然连饭都不卖!我刚刚……看到你去厨房做了饭。你……你会做饭的话,能不能……能不能给我也做一点?”
顾延在桌子上震惊地歪了歪脑袋。
还以为他这几天吃的东西都是客栈厨师做的,原来竟是出自沈长渊之手么?
当年他离开青涟山时,沈长渊还只会炸厨房的水平,没想到如今已经进化到了这种水平。
林昇已经饿了好几顿,生怕沈长渊不管他,干脆把脚卡在了门缝里:“如今出门在外,咱们可是一个门派出来的,你不能看我活活饿死吧!”
看表情,沈长渊真的很想直接把林小少爷的脚夹在门缝里,但也不知出于什么考量没有真的动手。
顾延爪子搭着爪子在旁看戏,不由想起了当年第一次吃沈长渊做的饭的经历。
当时顾延正心虚,分明信誓旦旦在沈长渊面前说过绝不会再收徒,却迫于师尊的压力答应了收下第三个弟子。
那也是个可怜孩子,倒和顾延有着相似的经历,同样有着半魔血脉。
那孩子一出生便失去了双亲,发狂状态下伤了不少人,险些被人烧死。
这孩子父亲是顾延师尊的旧识,自然是不能不管。可他事多繁忙,实在分不出精力去带这么小一个孩子。
正好顾延也有半魔血脉,是压制半魔的最好人选,因此师尊便要求顾延收这个孩子为徒。
一面是师尊的命令,一面是同病相怜的同情,顾延答应了师尊。可应下之后才想起,青涟山上还有一位整天追在他身后无名无分喊师尊的。
答应了这一个,到时候可该怎么去哄另一个?
一想起这个顾延就头疼,就这么一边头疼一边带着新弟子回了青涟山。
他在外除妖时常会带一些有资质的孩子回来,因此沈长渊并未在第一时间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一如往常站在山门口等着迎接顾延。
可那一次又有些不同。
少年人一身精干短打,剑眉星目,分明没有什么表情,乌亮亮的眼睛却迸射出独属于少年人的炽烈情绪。
顾延那次离山时间不短,许久未见着沈长渊,少年人又是一天变一个模样。这次再见,连顾延也被吓了一跳,怔忡地摸了摸沈长渊的脑袋:“长高了不少。”
他那手整日没点正事干,没事就喜欢摸人脑袋,沈长渊早已被荼毒过无数次,按说应该已经习惯才是,可那次的反应却有些奇怪。
像是没想到顾延的动作一般,他瞬间便呼吸一窒,浑身紧绷,梗着脖子垂下目光,只盯着顾延的鞋看。
顾延被他这反应逗笑,险些将愧疚都忘了:“怎么几日不见,就生分成这样?你将来若也要下山除妖,咱们可能要一年才能见一次面,到时候你是不是都要将我彻底忘了?”
闻言,少年忙抬眼,急切道:“绝对不会!”
离山时沈长渊还是稚嫩的娃娃音,听起来怪可爱,总让顾延忍不住心软。可这一次再听,却已经带了几分嘶哑,几乎要听不出是同一个人。
顾延忽而怅然起来,意识到沈长渊大概是要长大了。
沈长渊扭扭捏捏,像是接下来打算说的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一般,半晌才张开口:“今日是师尊生辰。山下……山下有家酒楼,味道很好。我近日接了一些委任,攒了些钱,我想……您要是有时间……”
那年实在不太平,大家都很忙,要不是沈长渊提醒,顾延自己都快忘了生辰这事。
他一面觉得窝心,一面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恶劣本性,忍不住逗弄沈长渊:“我的生辰这么重要的日子,你就打算带我去山下随便吃两口就把我打发了?”
“不是随便!”那时的沈长渊还不能分辨他所说的话哪句是真话,哪句是鬼扯,忙解释道:“那是青涟山最繁华的酒楼!”
顾延满脸不屑:“一点诚心都没有。要是真心祝福我,你就应该自己下厨给我做一顿饭!”
青涟山有许多尚未辟谷的小弟子,自然是有饭堂开放的,沈长渊长这么大连灶台边都没摸过,闻言像个锯了嘴的葫芦,憋了好半晌才憋出一个好字,和顾延一起朝着饭堂走去。
顾延看他脚步坚定,眼神坚毅,还当这小子真有两把刷子,不由心中讶然。
直等到沈长渊险些炸了厨房,顾延才深刻认识到,有些人表面上看起来泰然自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纯粹都是装的。
最终,沈长渊手上被烫出好几处伤,也只做出一盘焦黑一片,看不出什么东西的东西。
顾延拉着沈长渊的手给他上药,有些后悔今日的逗弄,心疼得忍不住数落:“我不过说说而已,你还当真?你不会做饭咱们下山去吃就是了,逞什么能?”
好歹也是一年一度的生辰,最终二人还是下了山。顾延也没真让孩子掏钱,就当给沈长渊打牙祭了。
虽然沈长渊面上不显,但顾延还是敏锐地察觉到,孩子心情似乎不错。
思前想后,收徒的事是不可能瞒得住的,反正早晚得让沈长渊知道,不如挑个他心情好的时候说,这样这小子没准还能少生他几天气。
正巧沈长渊举杯,想要向顾延敬酒。
顾延那时候还是能喝的,便在沈长渊杯盏上轻磕一下,语气带了几分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宠溺:“小孩子家家,别老想着喝酒。今天就不同你计较了,以后可不许这样。万一喝多了……”
他原想说当心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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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撒酒疯丢人,还很容易遇到危险。
就沈长渊这面皮,真要做出这种丢人事,还不知要躲起来多久不肯见人。
可目光顺着厅堂中跳动的烛火落在少年人深邃俊朗,逐渐成熟的眉眼上,后面的话突然就没说出口。
也不知怎的,突然便觉得沈长渊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他从尸山血海里刨出来,需要他时时看护照顾的孩子了。
以他沉稳内敛的性子,或许会变成一个成熟稳重的男人,或许将来有一日,还会成为某个人的依靠。
不会一直需要他的保护。
顾延心底突然升起一丝怅然,话在嘴里转了个弯:“小心被人占便宜。你这模样的,真要在外头喝多了,肯定会被人抢回去成亲!”
沈长渊仰头喝完了那一杯酒,在顾延的言语逗弄中微微垂下眼睫。柔暖烛光下,唇角微微勾起,竟像是在笑。
“师尊放心,”沈长渊道:“我不会和别人喝酒的。”
他这称呼一出,顾延总算想起自己还有件事没做:“我这次回来,带回来一个小孩。”
沈长渊微微一怔,像是预感到了什么。
顾延心头再次涌上几分愧疚,打好的腹稿突然之间全忘了:“那孩子挺可怜的,父母双亡,还那么小。我觉得他根骨不错就收他为徒了。以后……他就是我的三弟子了。”
沈长渊明显地愣怔在原地,表情僵在脸上,握住酒杯的手指紧紧相扣。
话说出口,顾延就后悔了。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就不能想清楚再说么?
沈长渊也是父母双亡,他被顾延挖出来的时候也只有五岁。
他到底在说什么浑话?
顾延以为沈长渊一定会反驳,甚至会生气,飞速在脑海中构思如果被质问,他应该怎么回答。
但沈长渊没有。
他只是静静坐在那里,微微低垂着头,半晌才缓缓道:“恭喜仙尊,喜得高徒。”
“我还有事,就不陪仙尊了。您……慢用。”
他说完,转身就走,独自一人回了青涟山。
而后几天,顾延都再没见到沈长渊的人影。
顾延后知后觉察觉到这是沈长渊和他生闷气的一种方式,有心想劝,可又怕脑子突然进水说胡话,便打算想清楚了再去找沈长渊。
可紧接着山下便出了事。他匆匆回来,又匆匆离开,只带走了他新收的小弟子。
自此,再没有机会去哄沈长渊。
出神间,沈长渊和林昇完成了讨价还价。
顾延没注意听,原以为沈长渊是肯定不会给林昇做饭的,谁料一抬头,却见沈长渊上臂一展,将他捞入怀中,直接便带着下楼来到了厨房。
沈长渊:“答应我的事,你最好不要忘记。”
林昇拍着胸脯:“放心,我是那种说话不算话的人么?”
顾延:“?”
这俩人这是达成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交易?林昇居然有足以说服沈长渊的砝码?
他刚刚走什么神,怎么就没仔细听一听!
要是能听仔细了,以后岂不是轻而易举就能拿捏沈长渊!
他顺口问林昇:“你饿了为什么不去找毂梁奕?我瞧着你们俩关系似乎不错。”
林昇支支吾吾:“要……要你管啊!”
沈长渊丝毫也不顾及林小少爷的面子,声音毫无波澜:“他告诉毂梁奕他已经辟谷了。”
“喂你!”林昇有点生气,但毕竟吃人嘴短,想了想还是把后面的话憋了回去,开始思考自己想吃什么。
“我想吃清蒸鲈鱼,鲈鱼一定得要活杀的,不然口感不好;还有海参京葱炒牛肉,牛肉要一定得用去了筋膜的;再来一道宫保鸡丁吧,鸡丁必须用鸡腿肉!其他地方的肉做出来的……”
沈长渊:“……”
沈长渊停下了脚步,带着一脸冰碴看向林昇。
林昇被他这目光盯得心下发毛:“干什么?咱们这是等价交换!你小心我不给你你想要的东西!”
沈长渊的声音沉了下去,冷冷道:“有什么,吃什么。”
金尊玉贵的林小少爷很不爽。但想想也是,这家客栈连厨子都没有,哪能有这么多食材?
便只能退而求其次:“行吧,不是活杀的也行,实在没有鸡腿肉,用鸡胸肉也行。但我可不吃带筋膜的牛肉!你顺手剃掉呗,我看我家厨子做这个很熟练的!”
顾延:“……”
这位小少爷大概不是来修行的,是来体验生活的。
林昇注意到了顾延看向自己的目光。
大概是今天的沈长渊还算比较好说话,让林昇觉得自己可以和他讨价还价了,便再度对顾延起了歹念。
“沈长渊,我给你的东西可是你在别处都弄不到的,光换几顿饭是我吃亏了吧?”
沈长渊斜眼瞥他:“你还想要什么?”
林昇看向顾延,激动得眼底都在冒光:“小狐狸借我玩几天!”
顾延:“???”
这熊孩子!
顾延一张口险些飙出一句脏话,但仔细一想凭沈长渊的性子,才不会答应这种事,便施施然在结界球里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躺倒,看戏似的等着沈长渊一口回绝。
谁料沈长渊冰锋似的目光冷冷瞥了他片刻,眼底忽而便浮起一丝恶劣神色,勾了勾唇角:“好啊。”
说着,便将顾延递给了林昇。
顾延:“???”
23. 第 23 章
顾延一脸惊恐,手脚并用紧紧抓住了沈长渊的手:“沈长渊!你敢把我送人你试试!”
沈长渊这臭小子,是在报复他吧?
一定是他刚刚拒绝神修惹毛了这臭小子,所以才故意整他的吧!
落谁手里也比落林昇手里强,这货他娘的真的是个大号的超级熊孩子!
当年在青涟山时,顾延也算是看着这小子长大,所以这家伙有多熊他可是领教过的!
这熊孩子在面对毛绒生物的时候毫无分寸感,曾经在青涟山养过一大堆猫猫狗狗,没事就要抓来抱在膝上揉捏,毛都能被揉秃的程度。
一想到自己被林昇抱在怀中撸毛甚至亲亲的画面,顾延直接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拼死将自己固定在了沈长渊胳膊上。
林昇才不管顾延在嚎什么,见沈长渊同意,上手就想抓,挤出了一脸充满母性光辉的灿烂微笑:“小青狐~来让我摸一摸!”
他指尖差点碰到顾延尾巴,顾延腰部发力,屁.股一抬便将尾巴缠在了沈长渊手腕上,满眼愤恨看向沈长渊:“沈长渊你还有没有良心!咱俩都已经什么关系了,你就这么随便把我送人!”
沈长渊唇边勾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咱们什么关系?”
“废话!”
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顾延还以为自己已经够不要脸了,没想到沈长渊这臭小子能这般青出于蓝!
“你说咱们什么关系!昨晚那什么的时候……你自己怎么说的!”
沈长渊八风不动:“哪什么?”
好小子!
要比脸皮厚是么?
反正他现在只是一只狐狸,将来恢复了人身,谁知道他是谁!
顾延恨得咬牙,干脆也豁出了脸皮去:“昨晚上.床的时候,你在床上的时候是怎么哄我的,现在下了床提上裤子就想把我推给别人了?”
林昇:“???!!!”
林小少爷伸出去想要触摸毛绒绒的手顿在了半空,一脸惊恐地看着顾延和沈长渊,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沈长渊却还是坚定地将顾延往林昇的方向递了递:“你不是不愿意么?”
顾延咬牙切齿:“我他娘的没说我不愿意!”
沈长渊唇角勾了勾。
他这才满意,重新将顾延抱回怀中,一下一下在顾延脑袋上梳毛:“他是我的道侣,不能给你。”
林昇:“………………”
林小少爷的灵魂受到了冲击,一时之间不知该从哪里开始开口,半晌才艰难问道:“你和一只狐狸结为道侣?!”
顾延总觉得,沈长渊非常希望把这个消息公之于众。
他神情间甚至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炫耀意味:“你有意见?”
林昇:“……”
林昇闪电般收回了自己的手,尊重并祝福:“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顾延:“……”
青涟山风水大概是不大好,瞧瞧这一个个的,都被养成了什么样!
厨房里并没有鲈鱼海参牛肉以及鸡肉,只有几块快要干掉的馒头,一些米面和几根蔫巴巴的蔬菜。沈长渊随便添水热了两个馒头,便打发了林昇。
而不知是不是受到冲击太大的缘故,林昇对此竟然并没有提出异议,一脸茫然震惊难以置信,又带了几分不能理解地啃完了两块馒头。
很有可能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吃什么。
*
回到房间的沈长渊和顾延繁忙了起来,直到三天之后。
客栈大堂,毂梁奕戳戳包在顾延身上的结界球:“沈兄,你这狐狸是不是病了?怎么看起来这么虚弱,没精打采的。”
顾延:“……”
他不是病了,他只是累了。
小时候的沈长渊唇红齿白软软糯糯,虽然不爱说话,但说什么信什么多好玩!
到底是怎么长成现在这副混账样子的!
床.上哪些乱七八糟的毛病和习惯都是从哪学来的!最关键的是一点都不听话,让快的时候不知道快,让慢的时候不知道满,让停也装听不见。
即便神修这种事情不会对身体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影响,顾延也依旧觉得,自己无形的腰很疼。
非常疼。
沈长渊端着一杯水从旁边走来,目光冷厉扫向毂梁奕那只作乱的手指,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不悦。
“我就戳了两下,可没做别的!”毂梁奕忙收回手指,举起两只手。
沈长渊将顾延抱在怀中,抬起顾延的下巴给他喂水喝,顺手在他耳后挠了挠。
虽然顾延顺利逃脱了林昇的魔爪,但沈长渊却好像被林昇传染了。
这几天以来,只要不在识海中,沈长渊便会将他放在怀中,或是放在膝上,无论做什么,总要分一只手出来轻轻给他顺毛。
好在他不会像林昇似的狂风暴雨般乱揉一气,有些时候还摸得有点舒服,顾延便也随他去了。
林昇发出了一声嫌弃至极的长吟,十分没眼看地翻了沈长渊一个白眼,轻踹了踹毂梁奕的凳子:“我没收到我师尊的回信,你们呢?”
毂梁研从楼梯上走下:“我们也没有收到。”
青涟山和缘桐山都是大门派,有专门负责通信的弟子。即便掌门或长老事务繁忙也会有弟子代为传达,不会出现三天杳无音讯的情况。
三天没有回信,基本已经可以确定一些事情了。
毂梁研神情严肃:“所以我觉得……沈公子先前的担忧或许不无道理。”
顾延躺在沈长渊怀中,舔舔唇边被水渍沾湿的毛发,幽然看了沈长渊一眼。
下一刻,忽地一阵地动山摇。
众人皆是一惊,可初始的巨震过后,一切却又归于平静,只有雨声依旧哗啦啦冲击着客栈墙体,带落几丝扑簌簌落下的墙灰。
林昇扶着桌沿,瞪大眼睛警惕看向四周:“是……这几天雨太大,终于要把这破屋子冲垮了吗?掌柜的,我早说过你们这客栈太破了,早就该翻修了!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住这么破的屋子!”
那掌柜是个沉默寡言的中年人,一天到晚也说不了几句话,从他们入住的第一天起便总佝偻着腰伏在柜台后翻看账本。
他像是视力不好,听力也不大好似的,看账本时眼睛都恨不能粘在账簿上,总听不到别人在说什么,便也总不搭理人。
大家都只当他性子孤僻,可如今这般地动山摇的动静,他竟也毫无察觉一般,依旧翻看那本被翻到发黄的旧账簿。
且今天的掌柜看起来,隐隐让人觉得似乎比往日要更高大一些。
在这样的氛围中,他这副模样无端让人脊背发寒。
林昇离掌柜最近,敏锐地察觉到什么,面色微变,想要离掌柜远些。
却就在这时,掌柜突然发难,不知从何处掏出两把长刀便向林昇砍来。
“阿昇当心!”毂梁奕倏地腾空而起,越过长桌,扑向林昇。
二人滚落在地,刀刃险险擦着二人飘扬而起的发丝划过。
与此同时,地面再次剧烈震颤起来,本就粗陋的小屋承受不住这样的巨震,屋顶裂开,砖石灰土混着瓢泼大雨哗啦啦当头泼下,模糊众人视线。
沈长渊抱着顾延,毂梁奕提着林昇的衣领,五人一同四散离开了客栈。
就在他们离开的瞬间,客栈轰然倒塌,成了一堆断壁残垣。
而客栈之下的地面却依旧轰隆隆震颤着,上升着,顷刻间便像小山般隆起一个巨大的鼓包,将刚刚倒塌的客栈从上面抖落了下去。
大雨哗啦啦冲刷着所有人的视线,也冲落了小山上面的砖土泥沙。
众人这才终于看清,那竟是一只二头四臂的巨型妖兽,那座客栈正是建在这巨型妖兽的背上。
而他们这段时间以来,一直生活在这头妖兽身上!
妖兽终于现出全貌,那模样有些像狼,又有些像虎,一双眼瞳巨如洪钟,可身上却并没有毛发,而是覆盖着一层冰冷的鳞片。
掌柜此刻正手持双刀站在巨兽肩膀上,身姿挺拔高大,佝偻颓唐的模样荡然无存。
可惜他的脸被黑色的绷带完全裹住,半分皮肤也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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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袒露出来,让人看不清他的模样。
毂梁研见多识广,很快认出这只妖兽来:“这是霜麟!”
众人闻言,皆是微微色变。虽然极少有人见到霜麟,但这凶兽恶名如雷贯耳,无人不知。
这是生活在朔北极寒之地的一种妖兽,能够吞冰吐露,重息之下冰封万里。
如今这样的大雨天,正好能够大大提升霜麟的战斗力!
沈长渊将顾延塞进了自己胸前的衣襟,忍不住抬手护住胸前,另一手抽出了腰侧长鞭横档在前。
可细看站在霜麟肩上那人片刻后,他却微微眯起了眼睛,一言不发地看了眼怀中的顾延,眼底浮现出几丝红血丝,双唇渐渐抿成一条冷硬的线。
毂梁氏兄妹俩虽和他们不对付,这种时候却倒也有担当,主动地挡在了沈长渊与林昇面前。
毂梁研瞧着身材娇小,武器却竟是一双流星重锤。
她双手举起重锤,娇小的身影在这时,显出千钧之力:“这妖兽本就不好对付,如今有有人驱使,怕更难缠。林昇,你带着沈公子先走,我和哥哥拦住他!”
“那怎么行!”林昇也在慌忙间化出长剑,誓要和他们共进退:“我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抛下你们?我们一起上!”
“阿昇,听话。”毂梁奕素爱嬉皮笑脸,此刻却也面色微沉,语气严肃:“霜麟是壬字级妖兽,没那么好对付。此刻雨太大了,稍后它若放出冰息将这里冻结起来,我们两人护不住你们!”
“可是……那你们呢?万一遇到危险……”林昇还欲再辩,却被毂梁奕打断。
“放心吧。我有绝招,能对付得了。”毂梁奕转头,安抚般对着林昇露出一个志得意满的笑:“这妖兽再厉害,还能是顾延的对手么?”
顾延:“?”
他一直在旁边听着这二人的对话,没听出他们能不能对付妖兽,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沈长渊闻言,也不由扭头看向他们。
便听毂梁奕道:“顾延这人虽然不是东西,但没有人可以否认,他的确很强。”
顾延:“……”
前面那半句,其实也不是非得说出来。
毂梁奕说着,转头看向妖兽,露出了少年人意气风发,天不怕地不怕的狂傲。
“我这些年一直在钻研顾延十二杀招,前阵子正好将他的绝生练到最高一层。正愁没地方施展,这位仁兄就送上了门。这可不是巧了么?”
听他这么说,林昇紧绷的状态明显放松不少:“那……那你也小心点!待会万一死了,我得忙着逃命,可没功夫帮你收尸”
顾延微微有几分诧异地看向毂梁奕,眼底带上了赞许神色。
绝生是顾延十二杀招之一,许多人终其一生也未必能学会其中之一,没想到这孩子小小年纪就能学会绝生。
正这样想着,一只手便猛地捏住了顾延的后颈,一下一下使力。
“顾延十二杀招,我会五个。”沈长渊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要不是那手上力道越来越大,甚至逐渐不安分地往不该去的地方去,顾延就真要信了这小子没什么情绪波动。
顾延扭动半晌,实在躲不开那只手,便只能认命地安抚道:“你厉害,你最厉害,可以把手收回去了!现在这么险象环生的,你还有心思在这捉弄我?先赶紧对付妖兽要紧!”
沈长渊却冷笑了一声。
他的胸膛紧紧贴着顾延,那声笑透过胸腔传过来,带来一阵轻微的震动,无端便增添了几分磁性意味。
沈长渊手指故意绕着尾巴根部打转,一下一下戳弄,惹得顾延狐身微微颤抖。
他低下头,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语气轻声道:“可我怎觉得妖兽肩上那人的身形,很像顾延的二弟子林子崟?”
“可以控制霜麟这种等级的妖兽,若真想让我们死,方才在客栈中趁我们不备动手岂不更容易,何须放我们出来,在这里磨蹭这么久?”
顾延避无可避,被沈长渊捏住了后颈。
沈长渊继续低声道:“是谁让他来做什么?”
24. 第 24 章
霜麟肩头的男人抬手向下指了指,那妖兽扬起两颗头颅,对天长啸一声,便朝着几人冲来。
巨爪带起冲天石灰,重重朝几人站立的地方踏下。
四人足尖点地,飞身而起,于千钧一发之际躲开攻击,稳住身形。
暴雨冲刷着所有人的视线,雨水在霜麟的冲击下化作无数利刃,带着劲风四散着朝几人射来。
雨滴太过密集,众人避无可避,被划出无数细小伤痕。
沈长渊在顾延脑袋上狠狠一按,将他整个塞进衣襟里,没有被雨滴所伤,他自己手上和脸上却都瞬间浮现出几道血痕。
见一击不中,霜麟张开血盆大口,冲天喷出一阵冰息。
冰息遇到漫天暴雨,瞬间便凝结出一个个坚硬的巨型冰锥,雨点般当空砸下。
毂梁奕一面躲避冰锥,一面掌心灵流涌动,闪出淡蓝光芒,汇聚出一个巨型结界朝林昇砸去,喊道:“还不快躲起来!躲远些!沈长渊你也进去!别在这添乱!”
林昇挥闪长剑,斩碎险些砸到自己头上的冰锥。可冰锥数量太多,根本砍不完。
他反应力不及在场其他人,只能咬咬牙,一个闪身躲进了毂梁奕的结界中。
转眼看见沈长渊竟没躲,只以长鞭横扫而出,企图以此抵挡,林昇不由皱眉喊道:“沈长渊!你还站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躲起来!你知不知道顾延的绝生攻击范围有多广!”
顾延顺势避开沈长渊逼视的目光,挣扎着从他前襟伸出一只毛茸茸的狐狸爪子指向毂梁研:“那她为什么不躲开?”
“因为施展绝生需要极高的修为和灵力,我必须在此协助哥哥!”毂梁研一边挥舞着流星锤将不住下落的巨大冰锥击碎,一边答道:“你们快躲起来!不然我们也护不住你们!”
霜麟见他们竟还有闲心谈天,怒吼一声,便要再来。毂梁氏兄妹离它最近,便成了首选被攻击对象。
它前爪在地上刨了刨,便冲这兄妹二人冲去。
二人只得提起精神应对,再顾不上其他。
林昇见沈长渊竟还没有要躲的意思,只能一咬牙,手持长剑冲出结界,一剑横扫而出,带起冲天剑气。
雪亮剑光飞闪,瞬间便斩碎无数冰锥。
林昇趁着这机会拉住沈长渊的胳膊,便将他拉进了结界。
“你有没有点常识!”一进入结界,林昇便冲沈长渊吼道:“壬字级妖兽根本不是你我这种修为应付得了的!我们在外面只会给他们添乱!”
外面毂梁氏兄妹俩正和霜麟缠斗,结界中倒是可得暂时安稳。
林昇一面紧张地盯着外面,一面忍不住数落沈长渊:“你修为不行也就算了,不是向来最在意顾延的事,他的绝生多厉害你不知道?还直愣愣戳在那,等着被砍么?”
沈长渊冷冷扫他一眼:“从没听说过绝生是得两人才能使出的。”
顾延浑身的毛都被揉乱,不适地甩了甩脑袋,从沈长渊胸前衣襟里探出脑袋来,饶有兴味看着结界外的两人,奇道:“不是说要用绝生杀妖兽么,他们怎么还不动手,光被妖兽追着咬?”
“你们没事的时候也多读点书好吗?不好好修行也就罢了,就知道不正不经地厮混!”林昇回敬顾延一个十分不耐烦的眼神:“你以为绝生是什么招数?必须得事先摆好阵法辅助才行!”
顾延杀招的威力虽然名震修真界,但当真见过他施展的人并不多,像林昇他们这些小辈自是更没有机会见到,便只能从书上的只言片语中去跟学。
林昇之前曾多次和毂梁奕一同出去抢灵筹,见过毂梁奕施展绝生。
别的不知道,但毂梁奕每次施展之前,的确都是需要先败阵辅助的,他便以为这是正常流程。
林昇信誓旦旦道:“遇到自己不懂的事情就少说话,多学习!他们现在被妖兽追得逃窜,自然没法摆阵!待会儿阵摆好了,自然能使出绝生!”
顾延:“……”
他有点怀疑毂梁奕是不是学到了盗版的秘籍。
因为首先,他的绝生只需要一个人就行;其,次虽然绝生攻击范围很广,但只要控制得当,没那么容易伤及无辜。
最后,施展绝生根本不需要事先摆什么阵。
不过毂梁研和毂梁奕显然是比林昇要多两把刷子——即便被妖兽追得仓皇逃窜,兄妹二人也还是抽出时机,在妖兽四角钉下了四张符咒,以自己的鲜血画出一个隐约的阵型来。
顾延观察片刻便明白了过来,那是聚灵阵。
大概是毂梁奕发现绝生对修为灵力要求太高,一人之力根本无法做到,才想出了这么个法子,以聚灵阵将两人灵力短暂地聚集在一个人身上。
倒是机灵。
可惜如此一来便有一个缺陷,那就是阵成之后灵流容易逸散,极易伤及无辜,难怪他们要事先让林昇先躲起来。
缠斗间,阵法已成。
毂梁研站在正东第一张灵符之上,流星重锤重重杵向地面,淡红色灵流便顺着聚灵阵源源不断流向毂梁奕。
毂梁奕趁霜麟不备,长剑出鞘,无数剑光飞闪而出,如同以灵光织就而成的牢笼,将霜麟两颗脑袋束缚其中。
只待一声令下,便能绞碎其颅骨。
林昇激动地趴在结界上,得意得仿佛施展此招的是他本人一般:“看到了吗?这就是绝生!”
顾延&沈长渊:“……”
沈长渊声音冷硬:“再把这种招数称作绝生,我就弄死你。”
想当年顾延的绝生,灵笼可直接将方圆五里之内所有生灵全部绞杀。
数年前仙魔大战,绝生一出,数万魔修瞬间便被砍作血泥。此事传入魔界,人人闻之色变。
毂梁奕将自己吹得那么厉害,口口声声说已经完全掌握绝生,结果就弄出了这么个只有妖兽脑袋大的小笼子??
林昇被他这态度激怒:“你什么意思?你不服?有本事你来啊!只敢躲在结界里不出去,就别在这说风凉话!”
结界外,毂梁奕双手结印向前,就要将这妖兽斩杀。
却就在这时,妖兽肩上那男人双手交叠向前一推,灵流织就的牢笼当即被震得粉碎。
毂梁奕被震退,向后飞去,狠狠撞在身后树干上,直将合抱粗的树干撞得向后折断。
毂梁研也被这一撞影响,再支撑不住,单膝跪倒在地。
林昇原以为胜券在握,没料到会有这样的变故,登时目眦欲裂,趴在结界上:“毂梁奕!你……你没事吧!”
沈长渊眉头微皱,轻啧一声,将顾延拎了出来:“你知道顾延最厉害的杀招是什么吗?”
顾延没明白他想做什么,随口答:“荒斩?”
沈长渊将顾延放在结界中,微微仰头,唇角勾了勾:“看好了。”
说着便抽出腰侧长鞭,冲出了结界。
顾延离开修真界太久了,不清楚如今的后辈们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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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样的水平。但参考刚刚毂梁奕的表现……
他这样的都能在英杰榜排行第七的话,顾延觉得现在英杰榜的含金量确实不怎么样。
也怪当年正魔大战死了太多。若有人去世,他的名字就会从英杰榜上消失,后面的人自然会顶上去,不然英杰榜前十哪能那么容易进。
所以沈长渊所谓的自己会顾延的十二杀招,估计也是和毂梁奕差不多的水平。
顾延施施然蹲坐在结界中,想看看沈长渊能把荒斩发挥到什么等级。
林昇就没他这么淡定了,不明白沈长渊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可以和霜麟对抗怒吼道:“沈长渊,你找死吗!快回来!”
然而下一刻,他便发不出声音了。
结界外,一趴一跪站都站不起来的毂梁奕和毂梁研也纷纷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只见沈长渊身形如电,玄铁长鞭扬天飞卷而起,将落雨纷纷卷入,仿佛将周围所有水汽都吸入其中,化作一阵暗黑色的旋风,带着撕裂空间的威势,向巨兽霜麟席卷而去。
巨兽身形过于庞大,闪躲不及被正正击中肩膀,直击得它肩上那人狼狈翻滚落下。水浪摩擦着鳞片划过,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霜麟不甘示弱,瞬间将周身水浪化作坚冰,企图阻挡这毁灭性的一击。
周围温度急速下降,周围树丛叶片上纷纷结出一层寒霜,连远在结界中的林昇都被冻得牙关打战。
水旋风在接触到霜麟的瞬间,便在极低的温度下化作坚冰,直刺向沈长渊而来。
沈长渊眼神凌厉,长鞭猛然向前一甩,便以万钧之力挡住攻势。而后向前一个飞旋,坚冰便化作他手中之刃,直刺向霜麟而去!
这下完犊子了。
结界之中,顾延内心大骇。
还以为沈长渊不过好面子,说说而已,没想到他竟当真能将荒斩发挥到如此威力!
他这一下要真刺中,霜麟怕是真要没命。
千钧一发之际,顾延猛然冲出结界。
林昇尚未从沈长渊这小子居然如此牛.逼的震惊中回神,一扭头就看到青狐摇晃着圆滚滚的小屁股,顶着漫天迸射的灵流冲向了战场中心。
他愣怔一下,才冲顾延喊道:“小青狐,你又干什么去!”
这一个两个的,怎么都不能安安稳稳待着!
这声喊惊动了那头的沈长渊。
他手上攻势稍缓,扭头看向顾延。
与此同时,一片细小雪花从狐爪飞射而出,以所有人都不曾察觉的刁钻角度当啷一下撞击在坚冰之上,让冰峰偏移。
瞬息间的变化让霜麟找到了机会,闪身躲开坚冰,便朝着顾延奔来。
沈长渊预料到什么,当即面色一变,眼底再度浮现起红丝,对着妖兽喊道:“站住!”
霜麟才不管他。
它毕竟体型庞大,不过几个跨步便已来到顾延面前,一口将他吞下,转头就跑,身影瞬间消失在雨幕之间。
霜麟的主人见状,亦不再恋战,一张符咒拍下,身影顿时消弭于无形。
随着霜麟离开,周遭温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正常,气温急剧升高。
所有冰霜全部融化,倾盆暴雨哗然而下,再度将一切都笼罩在雨幕之中。
沈长渊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眼底瞬间爬满红血丝,不顾一切朝着妖兽消失的方向奔去,发出不似人声的怒吼:“站住!你给我回来!!!”
25. 第 25 章
沈长渊不顾一切冲向霜麟消失的方向,其余几人根本来不及看清他的动作。
待到反应过来时,人影已经消失。
毂梁奕与毂梁研神情恍惚,顶着从他们脸上瀑然而下的暴雨,发出了震惊的呼喊:“不是说他是个修为低微废物吗!他这种修为,怎么会榜上无名!”
林昇比他还茫然:“我怎么知道!我之前又没和他一起抢过灵筹!”
三人中毂梁研最先接受了他们甚至比不过一个榜上无名的废物的现实,制止了二人的争执:“客栈店主在此潜伏这么久,很显然是冲我们来的。无论如何不能放任沈长渊一个人面对危险,我们得尽快找到他们!”
眼下局势不明,谁都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无论从何种角度出发,他们的确都得尽快找到沈长渊才行。
于是三人不再多言,纷纷向方才沈长渊消失的方向追去。
与此同时,霜麟总算在一处巨大石窟中停下脚步,一张嘴,将顾延吐了出来。
顾延在地上咕噜噜滚过几圈,本就被雨水打湿浑身毛发,这下更是均匀地滚了一身泥污,像个灰色的松花团子。
霜麟的主人也降落在了顾延面前,一把扯下头上兜帽与脸上的绷带。
那是个身形挺拔的少年,比沈长渊略微年长些,面部轮廓英挺,浓眉大眼,天生一连凶相,光是往那里一站便有股直愣愣的杀气,看起来很不好惹。
不好惹的少年睁圆了一双怒目,直挺挺冲到顾延面前,一把抱住霜麟的巨型脑袋,旋即咧开嘴,哇一声放声大哭。
顾延:“……”
这就是他家的二徒弟,林子崟。
孩子是个好孩子,肯吃苦,很听话,天资也不错,但可惜天生缺根弦。
顾延有心想安慰地拍拍他的脑袋,可惜此刻老二整张脸都和霜麟的大脑袋贴在一起,他伸了半天也没够到,只能隔空做了个拍拍的动作:“好了好了,不哭了,霜麟伤的不重。”
林子崟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蹭蹭霜麟的脑袋,霜麟也非常配合地瞪大了一双灯笼似的大眼睛,用两个脑袋把自己主人夹在中间,有种非常诡异的萌感。
六只眼睛齐刷刷看向顾延。
林子崟指着霜麟肩上的伤口控诉道:“师尊你骗人!说好的他们修为都没我高,肯定不会伤到小霜霜呢?你看看给它伤成什么样了!”
顾延非常不愿意对着这么一只巨兽叫出小霜霜这种名字,上前查看一番,确认没有伤到筋骨便放下心来:“皮外伤,不必太担心。再说我说过了让你手下留情,你不照样伤到了人?毂梁奕都被你打飞了。”
他说着,往霜麟的大嘴里丢了两颗丹药。
两颗大脑袋往空中一叼,便将丹药吞了下去,伤口开始慢慢愈合。
“我们有手下留情了!”林子崟声泪俱下,十分委屈:“我就轻轻推了他一下,根本没用力!而且霜霜的性子多温顺师尊你不知道吗?他这么可爱,怎么可能对别人下重手!”
霜麟适时眨巴眨巴眼睛,张开两张血盆大口:“嘤!”“嘤!”
顾延:“……”
顾延不想在这里和林子崟讨论巨兽霜麟到底可不可爱这种问题,用爪子拍拍身上的灰:“别卖萌了,先把我洗洗。”
老二在这些方面还是很听话的,抹抹眼泪,在霜麟脑袋上拍了拍以作安抚,便用清洁咒替顾延洗掉了身上泥沙。
他方才在混战间衣袍被撕碎,于是干脆也给自己换了身干爽衣服,看起来总算不再那么狼狈。
这石窟体积狭小,妖兽在此多有不便,转身都困难,林子崟便将霜麟收进了专用于饲养灵宠的储灵囊,问顾延道:“师尊,接下来我们怎么办啊?”
“问问你师兄,看他那边什么情况。”
林子崟乖巧点头,用传讯符联系了邢澜。
传讯符亮起很久,才被邢澜接通。
他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惊动什么似的:“师弟,我这边遇到点麻烦,师叔有些难缠,我可能得过晚一些才能过去和你们汇合。”
“怎么回事?你没事吧?”
邢澜:“……我倒是没事。就是师叔……她非要和我一起洗澡。我现在……不太方便脱身。”
顾延:“???”
虽然一个是师妹,一个是徒弟,看起来好像有辈分差异,但这两人年纪其实没差太多。
顾延当即内心警铃大作:“邢澜我警告你,不许对你师叔心怀不轨!你要是敢欺负你师叔,小心我扒了你的皮!”
邢澜那边形势大概真的很紧张,语气中颇有几分咬牙切齿,可依旧不敢大声说话:“这能怪我吗!还不是师尊非要我扮作女子接近师叔!”
“师叔倒是的确对我没什么防备心,可这也太没防备心了!这几天我们同行,我假装受了些伤……可能装得有些过。本意是想引师叔来到石窟,谁曾想师叔以为我身受重伤命不久矣,非要亲自查看我的伤口!”
“我只好假装伤愈,但师叔不信,以为我是在强撑着不想让她担心,这才想出了这么个和我一起洗澡的主意!先不说了,师叔过来了,我先走一步!”
他说着,匆匆断开了通信。
林子崟发出感慨:“看来大家都不怎么顺利!”
顾延:“……”
他用小短爪按了按眉心:“虽然过程和计划相比有一定偏差,但整体结果是好的。师妹既然正在到处抓邢澜,那邢澜想把她引到这里应该不难。”
“而且刚刚我被霜麟叼在嘴里的时候,一路上都有拔毛留下线索,沈长渊应该能顺着我的毛找到这里。”
他一开始的目的就是让所有人都聚集到这处石窟,原本是想让林子崟控制妖兽把人都赶过来。
现在么……引过来其实效果也是一样的。
林子崟闻言慌张站起:“他们马上会来?我要躲起来么?是不是不能让别人看到我?”
顾延回忆方才沈长渊的态度,暗自叹了口气。不知道那小子能猜到多少,但他肯定是已经知道林子崟的存在了。
不过也没关系,咬死不承认就行了,谅沈长渊也没有证据。
顾延道:“问题不大。就我沿路扔的那几根毛,得用探灵阵仔仔细细地找才能发现,找到这里少说也得整整一天时间。你在他们来之前躲起来就行。”
林子崟拍拍胸脯:“那我就放……”
话音未落,呼啸风声骤起,一个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入石窟,瞬息便来到二人面前。
这人速度太快,顾延修为尚未全然恢复暂且不提,但以林子崟的修为,竟分毫也未察觉这人的靠近!
来人手中玄铁长鞭向前飞甩,伴随着金属铿锵之声,蕴满灵力直击林子崟面门而去。
亏得林子崟反应够快,才险险躲过。
长鞭扑了空,狠狠抽在林子崟身后石壁之上,直抽得砖石碎屑纷飞,坚硬石壁竟生生被抽出长长一条寸余深的豁口!
这一下若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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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身上,怕是直接能抽得筋骨寸断!
林子崟后知后觉落下一身冷汗,这才看清来人,愣愣道:“沈师弟?你怎么这么快就找到这里了?你不是应该还得好一阵子才能找过来吗!”
顾延:“……”
沈长渊并不应他这一声师弟,眼底布满猩红血丝,死死盯着他身后的青狐:“给我一个解释。”
顾延:“……”
好吧,他可能确实低估了沈长渊的修为。
顾延正在思考该如何向沈长渊说明眼下的混乱情况时,一抬眸,却对上了沈长渊猩红一片的眼睛,不由微微一怔。
沈长渊现在的状态,好像不太对。
他这样的状态并非第一次出现,先前几次都不了了之,顾延也便没有在意,可没想到如今再次出现。
沈长渊究竟怎么了?他不在的这几年,沈长渊身上发生了什么吗?
对峙间,毂梁氏兄妹与林昇也跟着沈长渊的踪迹赶到了现场。
初始时他们都小心翼翼,还以为巨兽霜麟也会在石窟中,进来后却发现多出了另一个人。
毂梁研最先认出,顿住脚步不再向前:“你是林子崟?你为何会出现在此?你是来做什么的?”
幸而林子崟方才换过了衣服,众人一时间并没那么快认出他就是方才操纵妖兽之人。
毂梁奕立刻向前一步,动作微不可察地将林昇往自己身后拨了拨,满眼警觉。
当年顾延出事后,他的三个弟子均下落不明,虽然名字还在英杰榜上,但却再也没有在修真界露过面。
关于他们的立场,多年来修真界始终众说纷纭,因此此刻骤然遇到,谁也不敢放松警惕。
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让林子崟钻了空子。
这孩子素来没什么看人眼色的能力,还当沈长渊这句质问是冲自己。思前想后,不能让师尊暴露身份。
于是拎起顾延紧紧抱在怀中:“我是来救我的灵宠的!”
沈长渊眉目阴沉:“你的灵宠?”
他冷哼一声,看向林子崟怀中的顾延:“你不是说,你是顾延的灵宠么?”
林子崟微微震惊,压低了声音扒着顾延耳朵道:“师尊,原来你是这么给他说的?你怎么不早说!”
顾延看着沈长渊眼底不详的猩红,小短爪按在林子崟脸上,将他推远几分:“不要离我这么近,不然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为什……噢~我明白了!”
前些天见到师兄的时候,林子崟曾问过他师尊如今在那里。当时,师兄脸上的表情十分一言难尽不好描述,半晌才憋出一句:“他正在体验当炉鼎的快乐。”
莫不是沈长渊不知师尊真实身份,只将师尊当作了普通妖兽,所以强迫他当了自己的炉鼎?
这么一想,一切都解释得通了!难怪师尊这段时间称自己无法脱身,将所有事都交给他们师兄弟二人去做,一定是因为被沈长渊控制无法脱身!
林子崟瞬间油然而生一种必须拯救师尊于水火的使命感,脑袋一转想出了一个绝妙的借口,理直气壮看向沈长渊:“虽然一开始他的确是我师尊的灵宠,但师尊为了提升我的修为,已经把他送给我当炉鼎了!我的炉鼎被人掳走,我来找回,有何不妥?”
顾延:“……”
沈长渊沉默片刻,眼底猩红更甚,将手中长鞭攥得铿锵作响:“原来你们是这种关系。道侣,你在同我神修的时候,怎么没有将这件事告诉我?”
26. 第 26 章
顾延感受到了沈长渊身上透出的森寒气息,顿时浑身一僵。
林子崟这些话惹怒了沈长渊,真要被他逮到机会,这小混蛋肯定会狠狠收拾他的吧!
回想起前几天的神修经历……顾延十分庆幸,按照计划他应该不会再有和沈长渊独处的机会了。
林子崟听闻沈长渊竟敢把师尊称作自己的道侣,还在光天化日之下将神修这种事直接拿出来说,如此大不敬,瞬间怒道:“你胡说什么?分明是你强迫他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他可都告诉我了!”
毂梁研和毂梁奕同时呆滞地站在原地,被这混乱的关系惊呆了。
顾延将自己的灵宠送给自己二弟子当炉鼎,这灵宠又被沈长渊强行掳走,然后和它结为了道侣?
只有林昇一脸看透一切的冷淡:“呵。”
沈长渊并不在意他们的反应,只冷冷盯着顾延:“是我强迫你的吗?”
其实这句话已经没有必要再回答了。
石窟洞口布有阵法,除了顾延和林子崟邢澜,其他人一旦进来,想要再出去,除非此地迷阵被彻底破坏。
而顾延的目的既已达成,所有人都已经被引入石窟,那么接下来也没什么必要再去撒谎,再去维持这段莫名其妙的关系。
顾延从一开始就很清楚,不管沈长渊是不是认出了他的真实身份,不论他是出于不知什么心态故意没有拆穿,还是真的移情别恋,爱上了一个陌生狐妖,他们这段关系都不可能长久。
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当混蛋了。这次不管沈长渊多生气,总归不会比上一次更严重。
但此刻看着沈长渊猩红的双眸,顾延却还是心下一紧,道:“你听我解……”
话未说完,便见沈长渊眼底瞳仁散尽,竟彻底变作一片猩红!
这副模样的沈长渊忽地多了几分邪性,连周身气场都变得诡异非常,浑然不似平常的他。
毂梁氏和林昇只能看到沈长渊的背影,尚且不知发生了什么,顾延和林子崟却将这一切看了个分明。
林子崟不由皱眉,压低了声音贴在顾延耳边道:“师尊,他看起来好奇怪!”
顾延真想把这二愣子一巴掌扇得越远越好。
果然,似是被一人一狐之间过分亲密的距离激怒,沈长渊忽地勾起唇角,露出了一个邪气十足的笑:“就当是我强迫你的吧。”
说完,他身形倏地向前,长鞭飞卷便朝林子崟击来。
他速度太快,林子崟来不及反应,便只能抱着顾延,被沈长渊追得在石窟中东闪西避。
玄铁长鞭一下下落空,直抽得石窟中石土纷飞。
林子崟担心顾延此刻修为低微,会被误伤,还以为沈长渊的目标一定是自己,便干脆把顾延放下,拔剑出鞘打算认真应对。
顾延微微一愣,反应过来时已经被林子崟扔在了地上。
顾延:“……娘的你个二愣子,他的目标是我啊!”
果然,将顾延丢下后,沈长渊根本理都不理林子崟,一个旋身便直冲顾延而来。
顾延撒丫子就想跑,奈何受限于先天条件,四根小短腿根本跑不快,被沈长渊一捞就抱在了怀里。
这下完犊子了。
他瞬间满心沧桑,绝望地闭了闭眼。
他刚刚还以为自己不会再有和沈长渊读出的机会,机会这不就来了么?果然计划赶不上变化,人还是不能对自己的计划太过自信。
林子崟微微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当场就想把顾延抢回来,却就在这时,石窟洞口传来脚步声,有人进入了石窟。
众人视线纷纷同时转向洞口,沈长渊也拎着顾延的后颈皮抬眼看去,只有顾延吃力地扬起脑袋看了看沈长渊。
他此刻身处石窟深处,大半张脸隐没在黑暗中,没人看得到他此刻的异状,只有顾延看得清,他眼底红意依旧没有褪去。
他不由有些担心地皱了皱眉。
进入石窟的是两个女子。
其中一人素衣罗裙,腰佩长剑,面容惊艳,气质冷肃,身姿挺拔,如松如柏。
现场诸人见他,纷纷恭敬见礼:“方仙尊!”“方师叔!”
此人正是顾延的师妹,方苓。
另一名女子肩臂宽阔,身材魁梧,一套青裙像是强行勒在她身上一般,脸上化着说不出哪里不对,但就是让人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的妆容。
不等诸人困惑方苓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林子崟已经如看到了救星一般扑向魁梧女子:“师……那什么……那个人抢走了我的炉鼎!”
魁梧女子:“?”
她显然还没清楚状况。方苓一双柳眉也微微蹙起,莫名其妙看向这满满一石窟的人。
林子崟生怕大师兄说漏嘴,破坏师尊的大计,忙一边使眼色一边道:“就是那只被师尊送给我当炉鼎,然后又被沈长渊抢走的青狐呀!我之所以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把我的炉鼎抢回来啊!”
邢澜:“……”
这又是什么新设定。
方苓一脸防备地看着林子崟,将邢澜往自己身后护了护:“林子崟,你数年不曾在修真界露面,如今陡然出现,我们怎么相信你?况且小兰为何要帮你?”
林子崟的大脑出现了短暂的空白,但即便思考能力有限,他也知道自己不是沈长渊的对手。
且如今顾延在沈长渊手中,他投鼠忌器,更要不敌,必须得有大师兄相助才行。
强行动脑思考片刻后,他总算想出了一个绝妙的拉邢澜入伙的理由:“因为那只青狐其实也是她的炉鼎,所以他必须帮我一起把它抢回来!”
在场所有人:“……”
林昇忍不住了:“青狐不是顾延送给你的吗?和这位姑娘有什么关系!”
林子崟:“师尊先将青狐送给了我,后来我又送给了她。但总之,青狐是我们两个人的炉鼎,所以她必须帮我一起抢回来!”
沈长渊显将青狐抱入怀中,一双血红眼眸死死看向他,大手危险地一下一下在他背上重重抚摸,冷笑道:“你倒是经验丰富?”
顾延:“……”
不知道啊,他最开始的计划真的没有这么丰富多彩的设定。
方苓扭动僵硬的脖颈看向邢澜:“小兰,这是真的吗?”
邢澜咬牙切齿。他还能怎么说?只能认命道:“是啊。”
毂梁奕发现盲点:“可就算抢回来,它一只青狐,你们两个人,要怎么分?青狐应该跟谁走?”
林子崟:“……”
林子崟思考片刻,越过方苓便搭上了邢澜的肩膀:“我们关系好,不分彼此!她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她的!”
邢澜:“……”
所有人:“……”
就连方苓看向邢澜的眼神,都带上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疏远。
毂梁奕提出新思路:“既然如此你们是不是也不用非得把青狐抢回来?可以和沈公子商量一下,看你们三个人以后能不能一起不分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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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延:“……”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沈公子并不想和他们商量这种事,抬手扬起一个黑色结界,便将所有人隔绝在了外面。而结界中,只剩下了沈长渊与顾延两人。
顾延蹙眉担忧地看着沈长渊的双眼:“长渊,你到底怎么了?”
沈长渊却冷笑一声,语气中满是嘲讽:“你不是一早就做好了丢下我的打算,现在又何必惺惺作态?”
顾延一时哑口无言。
沈长渊也并未期待他的答案,扬手一团黑雾便直击顾延而来。
顾延闷哼一声,眼前登时一黑,神识像是被人狠狠抽出颅骨。再睁眼,已经再次来到沈长渊的识海。
然而这一次的识海却是黑云翻涌,全然一副走火入魔之象。
顾延按住沈长渊的肩膀:“长渊,你现在状态不对!冷静些,你……”
话未说完,却被沈长渊狠狠攥住了手腕,恨不能攥入骨血一般。
沈长渊将他按倒在地,猩红的眸子死死盯着他:“我说过,你不可以背叛我!”
一时之间,说不清是沈长渊无法控制自己内心的愤怒,才让心魔占据神智,还是他知道自己对眼前这个人下不了重手,才甘愿如此。
但顾延知道,这一遭他怕是躲不过去了。
这里是沈长渊的识海,他在这里本就受限,如今更是分毫也不能反抗。
锁链从四面八方延伸而来,顾延甚至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只能在沉浮间仰头,将自己脆弱的脖颈暴露在沈长渊面前。
他也失去了叫停的资格。看着沈长渊依旧血红的双眸,他知道这种时候恐怕说什么都没有用。
一切的声音与动作都在识海之中消弭,水汽蒸腾而起,伴着四周滚动奔涌的黑云,让两人的身影在识海中飘忽,继而明暗难分。
一个是满心愤恨,一个是愧疚的心疼,只能让一个将这恨意狠狠发泄出来,让他知道自己没有被丢下,让他真切感受到拥有,才能让两个人的心都沉到实处。
直到许久过后,顾延颤抖着,几乎要失去所有力气,一口狠狠咬上沈长渊的小臂。
沈长渊的手臂分毫不动,由着他咬,大有鲜血淋漓也不在意的架势。
却是顾延自己下不了口,虚虚放上去又虚虚松开,皮都没咬破,只喷洒了满口灼热的吐息。
“现下……可解气了么?”
沈长渊:“……”
沈长渊将他紧紧勒入怀中,一句话也不说,眼底红意却淡了些。
顾延知道这个时候说话,沈长渊大约是能听进去的,才强行挣脱了桎梏他双腕的镣铐,在沈长渊头顶轻抚两把,搭载了沈长渊背上。
“林子崟是骗你的。那么明显的胡说八道,你也信。”
沈长渊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些许红丝。
他撤去了所有镣铐,紧紧抱着顾延,和他一同躺在虚空中,力气大道从顾延觉得自己呼吸都有些困难。
顾延继续解释道:“你应该也认出来了,我就不瞒你了,和师……和方苓一同出现的那个女子其实是邢澜。他们出现在这里是因为顾延让他们……”
沈长渊的双臂环在顾延背后,始终有一只手捏着顾延的后颈。
听到他所说的话,那只手骤然施力,打断了顾延接下来的话语。
沈长渊起身,微微拉开了些距离,直视着顾延的眼睛:“事到如今,你还要继续骗我吗,师尊?”
27. 第 27 章
虎口卡住了顾延的下巴,让他避无可避。
微微用力,便让那张幻化出来的面孔彻底消失,露出了顾延英挺深邃的眉目,和一双琉璃般的璀璨异瞳。
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暴露身份。
顾延不知道沈长渊到底是何时发现了自己的身份,只叹一口气道:“不是有意要瞒你。只是知道你恨我,我怕我若是直说,你我之间就没有心平气和相谈的可能了。”
“所以你就骗我,故意说那些拙劣的谎话,捉弄我,故意看我出丑,把所有心意都明明白白剖开在你面前!”
沈长渊真恨不能将眼前这个人混着血肉囫囵吞下去,小臂上青筋暴起,每一个字都咬牙切齿:“你一次次骗我,抛下我,我不该恨你吗?顾延,我不该恨你吗!!!”
“该。”顾延闭了闭眼,“长渊,对不起,是我没有照顾好你。”
沈长渊忽地被顾延一句话哽住,眼角泛红,委屈又愤恨地盯紧了顾延。
“你为什么要向我道歉?恨你是我自己的事,你为什么要给我道歉?”
顾延抽手,轻轻将沈长渊揽入怀中,在他背上安抚地轻拍:“陈年旧事,你或许都已经不想再听了,但我还是想解释给你。”
沈长渊脊背僵硬,整个人都紧绷着。
“当年我告诉你不再收徒的时候,是真的不想再继续收徒了。收下小可,是因为他是半魔混血,若不如此,他必然丧命。性命攸关,我别无选择。当初就想给你解释的,可惜一直没有机会。”
顾延一边说,一边轻轻在那坚硬的脊背肌肉上摩梭,像是要生生将那里揉到柔软。
沈长渊死死盯着顾延,面部肌肉带着显而易见的紧绷。
“前往界渊的那天,我说那些话都不是真心,只是想让你回修真界。魔界太危险,我不想你和我一起冒险。虽然……最后还是害你落入了魔尊手中,但那真的不是我的本意。”
“是我没有认出你,是我将你伤成那样,对不起。”
“这些年来,我没有一刻不在后悔和自责。所以,无论你想怎么对我,无论你想如何报复我,都是我应该承受的。”
情绪骤然决堤,让沈长渊狠狠咬着牙,眼角泛起湿润。
当初一次次被顾延拒绝的难过,在界渊被顾延冷面责骂时候的伤怀,在魔界被顾延亲手折磨到险些丧命时的痛苦,这么多年来因和顾延之间的关系而承受过的所有冷嘲热讽,还有深夜独自一人熬过的一次又一次的心魔发作,都在这一瞬间一齐涌上心头。
沈长渊一直声称自己痛恨顾延至极,若找到他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他,一定要狠狠报复回来。
可如今真找到了,他却发现自己根本什么都不想对这个人做。
他只是想找到这个人而已。
一句对不起,就能让这些年所有痛苦尽数烟消云散。
沈长渊不想让顾延看到自己的情绪,将脸埋进他肩窝:“我根本不想听你解释这些!我早就知道你不是真心投靠魔尊,也知道你当初不知被你折磨的人是我!”
顾延从善如流地摸了摸他的后脑:“那我说些别的。我和老大老二都只是纯洁的师徒关系。老二在那胡说八道……大概是老大不满我让他男扮女装,不知道在老二面前胡说了些什么,才给了他灵感,说些什么炉鼎之类的浑话。”
沈长渊:“……”
这种瞎话就算顾延不解释,沈长渊自然也是不会相信的。
但不信归不信,听到了,心里总归还是回觉得不痛快。
“这个我也知道。”他的声音有些闷。
两人胸膛紧贴在一起,说话时的震动便分外清晰。
顾延轻笑一声:“那你还对老二下那么重的手?”
“我就是讨厌他们。”
不用再问,也知道为什么讨厌。
顾延话锋一转:“那你打算怎么报复我?”
沈长渊双臂收紧,紧紧勒住顾延,简直恨得磨牙。
顾延明知道他想要的根本不是报复,偏要故意有此一问。
见沈长渊不说话,这人竟还不知收敛:“我堂堂霜锋剑送上门来给你报复,答应好了绝不还手,这么好的机会,你真要错过?”
沈长渊咬牙看向他:“你若当真觉得方才那一场还不够,我倒也可以再来一次。”
顾延:“……”
他忙顺着毛将沈长渊的脑袋按回肩窝:“如果是这种报复方式,那一次就可以了。这种事,短时间内不宜太多次,对身体不好。”
二人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半晌,沈长渊才再度开口:“我们……现在算什么?”
顾延看向虚空中飘散的黑云,无声叹了口气。
“瞧我多有先见之明?一早就算好了没有收你为徒。否则如今,你岂不是该把自己叫师娘了?”
沈长渊微微一愣,难以置信地起身紧盯向顾延的双眸,像是在确认他这话是不是在玩笑。
“你……当真愿意同我……”
见他眼底又有些许微红浮现,顾延在他腰上轻掴了一下:“不然我由着你这么折腾我?回头记得给老大老二和老三都封个红包,他们以后可都得管你叫师娘了。”
沈长渊没料到顾延在这件事上竟会如此干脆,一时之间像做梦一般,脑中一阵一阵嗡鸣,没有半分实感。
他一早就认出了青狐就是顾延,可就是不敢说出真相,不敢哪怕去问顾延一句。
只有不问出口,他们之间才都还能假装没有任何深仇大恨,他也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去说去做他想做的事,将这段虚假的关系继续下去。
沈长渊嘴唇颤抖:“为什么?你为什么会答应?你怎么会答应?”
他这副模样,让顾延有些心疼。
他一双异瞳微阖,自下而上看人,满是温柔缱绻:“不然你以为,我当真不是你的对手,只能受制于你?”
“你毕竟是我一手养大的,起先时,我的确过不了心里那道坎,我现在只是想通了而已。万人唾骂我都受过,还怕这个?”
沈长渊仍不敢相信:“你……没有骗我?”
顾延抬手,摸上了沈长渊的侧颊,语气温柔:“你不信我?”
被顾延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沈长渊的思绪像花火一般在脑子里乱窜,炸得他一片纷乱,呼吸陡然变得粗重,低头便吻上了顾延的双唇。
二人纠缠片刻,顾延单指抵着沈长渊胸膛将人轻轻推开几分:“行了,以后有的是机会,先把衣服穿上。”
他们在沈长渊的识海里待的时间够久了,眼下外头石窟里还不知乱成了什么样呢。
沈长渊不愿动弹,但最终还是只能将人放开。
二人一边披衣,沈长渊一边问:“你这次来修真界是来做什么?青鸾和此地迷阵又是怎么回事?”
顾延揉揉眉心:“这事说来话长。魔尊丢了一样宝物,让我来修真界替他寻回,一不小心就落入了你手中,到现在什么正事都还没干。青鸾之事我并不知晓,只是根据这手法和当年一些线索猜测,这些迷阵可能是师兄所为。”
当年之事掌门师兄心虚,必然不愿青鸾被人发现,否则他便有身败名裂的风险。
可青鸾却突然出现在了妖兽图上,引来不少修士来到此地抢灵筹。为了掩盖真相,延迟青鸾被找到的时间,师兄不得已才在此地布下迷阵,倒也解释得通。
沈长渊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好像漏掉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然而此刻他的心神尽数被那一句“魔尊让我来的”占据,一时也分不出心神考虑其他,只问:“你找到之后……还会去魔界吗?”
顾延微微一顿,旋即勾唇一笑:“你以为,他那宝贝是怎么丢的?”
他如今恢复了自己本来的容貌,笑时眼角带弯,带钩似的让人顾不得去察觉其他。
沈长渊不愿在这个时候细想这件事,便问:“那你又为何会变成青狐?你安排邢澜他们做了什么?”
顾延叹一口气:“这也正是我想同你说的。魔尊在我身上下了禁制,需以我腕甲上的青玉压制才能保持让我保持身形。那日你与右护法相斗,青玉受到影响而失效,我才会无法恢复人身。只要换成全新的青玉,我便可以恢复。”
“对你可有损耗?”
“放心,我没事。”
沈长渊对顾延在魔界的情况并不了解,闻言眉心微蹙,心底对魔尊的厌恶更甚几分,便道:“既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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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快些出去吧。先破了此地迷阵,再去查证其他。”
“不急,还有一件其他事。”顾延道:“你方才现走火入魔之相,是怎么回事?”
沈长渊对此不愿多谈。但顾延不住追问,他只能承认:“因为你,生出了心魔。”
后面的话不需要再多说,顾延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他声音不由变得轻缓:“多久了?”
“自那日,你去界渊之后。”
顾延心底蓦然一痛。
生出心魔之人往往只有两个下场,要么竭力压制战胜心魔,要么被心魔控制,变成一个被欲.望驱使的行尸走肉。
沈长渊虽偶有失控,但绝大多数情况下可以维持神智清明,说明他这些年来一直将心魔控制得很好。
可想要压制心魔,谈何容易?
顾延见过那些苦苦同心魔抗争之人。正因为见过,此刻才格外心疼。
“这都是小事。”沈长渊对此倒是毫不在意:“我早已能控制自己的心神,只要你别再……我就不会再失控。”
的确,沈长渊心志坚定,因此心魔于他影响并不大。
也正因此,这事才不难解决。
顾延温声道:“长渊,心魔存在终究不是好事。我知道一个秘法可以封□□魔,只是需要你将识海的掌控权交给我。”
沈长渊微微蹙眉:“现在?”
产生心魔之后,沈长渊想过很多方法去除心魔,顾延所说他自然也知道。
只是让别人进入自己识海,和将识海掌控权完全交出去是不一样的,那相当于将自己整个性命,和最脆弱最柔软的一切都交给了旁人。
若对方心怀不轨,交出掌控权的那一刻,就相当于将性命放在了别人手上。
因此即便这个方法有效,也没有几个人敢轻易尝试。
见他犹豫,顾延有些哭笑不得:“你不会是觉得我想害你吧?”
“自然不。但……为何一定要现在?只要你在,我不会轻易被心魔控制。”
沈长渊说的在理。这种事情并不急于一时,只要顾延是诚心想和他在一起,那他们总会有无数时间,可以找一个安全的,不被人打扰的地方做这件事。
如今他们尚且身处迷阵暂且不提,石窟中还有许多人正在等着他们,怎么看都不是好时候。
顾延却微微沉默片刻,移开了目光,放开了握着沈长渊的那只手:“是我唐突,我只是觉得夜长梦多,此刻我又恰好在你识海。肯定还有其他办法可以驱除心魔,以后再想别的办法吧。”
他骤然冷淡的态度让沈长渊心里一空。
这些年的折磨让沈长渊承受不起这样的疏离,他无法忍受好不容易得到的东西从指缝间滑走,一把紧紧攥住了顾延的手腕:“现在就现在。”
顾延顿了顿:“你确定?其实你若不放心,总归会有……”
“我没有不放心。”沈长渊坚定道:“就现在。”
顾延微微一笑,眸光粲然而温柔:“好,你闭眼。”
沈长渊听话地闭上眼睛,失去对一切的掌控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但他竭力控制着自己,什么都不表现出来。
那种感觉,就像主动打开了自己的大脑,让顾延在其中随意翻找查看。
突然,一阵锥心的疼痛袭来,沈长渊狠狠浑身一震,被顾延抱在怀中。
“没事了,马上就好。”顾延轻轻在他后背上抚摸着。
沈长渊随着这样的抚摸逐渐放松下来,也逐渐放松了警惕,感觉到内心最深处传来一阵冰冷的感觉。
他知道,那是顾延正在帮他封□□魔。
可封印结束之后,顾延却没有将控制权还给沈长渊。
沈长渊茫然地睁开了眼睛:“师尊……你还要做什么?”
顾延微笑看着沈长渊,温柔而怜悯地摸了摸沈长渊的脑袋,眼神里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沈长渊在这样的目光中陡然意识到什么,顾延今日所有反常的行为走马灯一般在他脑海中过了一遍。
温柔的解释,深情的表白,原来全都是为了这一刻!
沈长渊终于反应过来,在惊恐中瞪大了眼睛:“顾延!你要做什么!”
28. 第 28 章
顾延放开了沈长渊,二人相对而立,分明不过咫尺,却像隔着天堑。
“让你好好睡一觉而已,别紧张。”顾延轻声道。
“不……”沈长渊摇着头:“你要做什么?你究竟想做什么!”
他伸手,想要抓住顾延,却分毫也不能移动,只能眼睁睁看着顾延站在自己对面,伸出一指点在了沈长渊眉心。
“吃一堑长一智。日后,不要轻易对别人敞开识海了。”
说完,指尖迸出金芒。
瞬间,像一声洪钟在耳边炸响。沈长渊眼前一黑,意识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
与此同时石窟中,众人正面面相觑。
几个时辰前,沈长渊抢走顾延,在石窟最深处落下一道黑色结界,这二人便再没了声息。
其余人既无法破开结界,也不能离开石窟,大家便友好又和睦地排排坐在一起,猜谁是将他们困在此地的罪魁祸首。
以方苓的品性和在修真界的地位,断然不会施展什么阴谋诡计;毂梁氏兄妹两人彼此信任,不会怀疑彼此;林昇……应当不具备这样的能力,可排除在外。
思前想后,好像只有林子崟和邢澜最为可疑。
邢澜满头都在冒汗,竭力想要为自己和林子崟掩饰。
在他们最开始的计划里,并没有师尊要被沈长渊掳走关起来这一环,因此邢澜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可是刚刚师尊被掳得好像还挺心甘情愿,他也不是很敢去干扰。
可惜林子崟那货,别人说他胖,他还得喘两口。已经被怀疑了,他还偏非得压低了声音和邢澜窃窃私语,导致原本没有被怀疑的邢澜也变得可疑了起来。
毂梁奕眯起眼睛看向邢澜:“这位姑娘身形如此健硕,实属罕见,两位关系又如此相熟……我听闻顾延座下大弟子素来有女装的嗜好,这位小兰姑娘,该不会就是邢澜假扮的吧?”
风评被害的邢澜:“……”
林子崟瞬间一脸这你都知道怎么办师兄咱们要被发现了的惊恐,不住想找邢澜窃窃私语商量对策,被邢澜一巴掌按在脸上推了回去。
他捂嘴娇笑两声:“怎么会呢,我和那位邢道长也有些交情,我可以帮他作证,他绝对没有这种奇怪的爱好!”
却被林昇无情戳破:“他有!当年还在青涟山的时候,我亲眼看见过好多次!”
邢澜:“……”
毂梁研目光在这诡异的二人之间逡巡片刻:“自数年前顾延叛逃至今,他的三个弟子便不曾再出现在修真界过。如今林公子骤然出现在这里,该不会是顾延让你们来的吧?”
林昇闻言也瞬间警觉:“顾延也会在这里吗?难不成此地迷阵正是他布下的?”
邢澜刚要开口,林子崟便紧张道:“没有!绝对没有!我师尊肯定不在这里!”
一边说还一边忍不住看了石窟深处的结界一眼。
邢澜:“……”
师尊,求您快出来吧,真的快要顶不住了。
再这样下去,您亵裤的颜色都要被套出来了。
正在这时,结界深处忽地爆发出一阵剧烈爆响,震得整个山洞都在颤抖,碎石簌簌落下。
众人纷纷警觉起身,看向结界方向,便见那黑色结界如电流般闪动几下,而后便逐渐衰弱,渐渐消失了。
而结界中,竟同时站着两道身影。一人像是身受重伤,捂着心口靠坐在石壁上,正是沈长渊。
另一人淡青长袍,身量颀长,眉目俊朗,琉璃色异瞳闪出摄人心魄的暗芒,正一边捻弄手腕上的青玉串珠,一边抬眼淡淡瞥向一旁的沈长渊。
这个人太出名了,修真界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他的模样,只看一眼便不会有任何人认错。
所有人瞬间警觉,纷纷拔剑相向。
“是顾延!”“师兄?”
“顾延果然在这里!”
“你把沈长渊怎么了!”
沈长渊捂着心口,挣扎着站起身来,目光怨恨,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像是混了血吐出的:“顾延,你又骗我!”
“我只是想让你睡一觉而已。你何必将自己伤成这样,只为保持清醒?”
“睡一觉?”沈长渊冷笑:“等再醒来,我是不是就再也看不到你了!”
顾延没有回答,在剑锋所指中保持着沉默。
方苓上前一步,目光同样冰冷而充满戒备:“师兄,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为何会在这里?难不成此地迷阵,当真同你有关?青鸾也同你有关?”
迎上被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师妹这般冰冷的目光,顾延轻轻闭了闭眼,而后才缓缓张开,道:“不是我布下的,但的确同我有关。”
“魔尊一件宝物流落修真界,让我帮他找回。我来到修真界后发现,这宝物或许与青鸾有关,便安排了人手在青鸾被封印之地探查,可却不慎被人发现了行踪。大约是不知何人不希望我如愿,所以才在这里布下了这么多的迷阵,以此来阻碍我。”
林昇嚷起来:“你果真在为魔尊做事!我们凭什么相信你说的话?你说不是你干的,就不是你了?”
方苓的目光也愈发冰冷:“师兄,魔尊是怎样残暴的一个人,魔修们这些年又杀我修真界多少无辜百姓,你全都忘了吗?你竟当真要替他们做事?”
当年顾延叛逃事发之时,方苓身受重伤,一直在昏迷之中。
等她康复苏醒,便收到了顾延已经叛逃的消息。
她自然是不愿意相信的。可这么多年过去,她再没有见到过顾延,顾延却始终在魔界活跃。
事到如今,她再如何不愿,也只能相信,瞬间心下凄然:“儿时我曾问过你,为何修者与魔修一定要这般势不两立,难道就不能和睦共处。是你告诉我,不能。”
“你说,修士与魔修最大的区别并不在于立场,而在于修行方式。修士靠炼化天地灵力进行修行,魔修却是靠血气为养。要有血气,就必须要杀生,贪心不足,就会滥杀无辜。魔修屠城惨状仍历历在目,你就要将你说过的话忘了吗!”
顾延沉默良久,道:“既如此,师妹,我再教你一件事。”
他手中折扇微动,腕上尾羽随着动作轻晃:“这世上从来都没有绝对的事情,信念坚如磐石,不会改变之人更是少之又少。贪心人人都可能生出,并不在于此人是魔修,还是正道修士。”
“若天长地久以血气修炼,被怨念浸染,极易变得暴躁阴鸷进而嗜杀,想要再走回正道几乎没有可能。可正道修士若尝到了血气修行的甜头,想要堕魔,不过一念之间而已。”
话音落下的瞬间,折扇飞旋而出,瞬间掀起骤风,飞卷起石窟中无数碎石,朝众人攻来。
不同于先前霜麟那如同玩闹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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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雨水攻击,这一次每一颗碎石都蕴满灵力,击得他们节节败退,让出一条通路。
与此同时,厚重威压劈头盖脸落下,让所有人都抬不起头。
方苓修为在这些人中当属翘楚,英杰榜排行第二,唯有她能够顶着顾延的威压勉强颤抖着站直身体:“师兄!是你将我们困在此处石窟的?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不能确定你们之中是否有人就是布下此地迷阵的人,可又必得想办法离开这里,不得已,才将诸位困在这里。”
林昇被压得话都说不清,却还要咬牙强撑着:“你居然怀疑我们?我还怀疑你呢!我才不信你说的话,这迷阵根本就是你干的吧!”
顾延勾唇一笑,眼底是十足十的温柔。
即便恨极了这个人,也不得不承认,被他笑看时,无端便会产生一种会被温柔以待的错觉。
顾延道:“诸位都是与我有些渊源的人,我虽如今替魔尊办事,但也不想伤了你们。只要你们乖乖待在这石窟中,不要打扰我破阵,我便不会对你们做什么。”
众人一时默然。
顾延是人人得儿诛之的魔头,但仅凭威压大家也都清楚,在场没有一个人是顾延的对手,更不要提他两个弟子也都在此地。
他们原本的目的本就是破阵离开此地,而过去这么久了,他们之中甚至没有人摸到这阵法的丝毫破绽。
将破阵之事交给顾延去做,他们在此地等着出去,似乎的确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因此顾延此言一出,在场没有任何人发出异议。
只有林昇小声道:“可……可我们怎么知道你真的是要去破阵?万一你是想把我们关在这里杀掉呢?”
顾延被他的话逗笑了:“你察觉不出来我是废了多大功夫,才将你们所有人聚集到此地么?真要想杀你们,我需要这般劳神?我这个人还是很念旧的。”
可其实,无论他们是不是相信顾延的话,都别无选择只能相信,因为没有人是顾延的对手。
顾延一招手,林子崟与邢澜便跟上了他的脚步,三人一同离开石窟向外走去,只留给众人一道清隽颀长的背影。
就在他们即将离开的瞬间,一阵沙哑低沉的声音从石窟深处的黑暗中传来:“你撒谎。你说的这些,全都是假话。”
沈长渊从方才起便一直保持沉默,直到现在才陡然出声。
顾延动作微微一顿,却没有停留,依旧坚定向外走去。
沈长渊继续道:“你若真只是为了替魔尊寻物而来,何必在我这里浪费这么多时间?你不是早就猜出了布阵之人的身份,为何不敢说出口?为何,不让师叔知道?”
方苓闻言,柳眉微微蹙起,看看顾延,旋即又若有所思看向沈长渊。
顾延停下了脚步:“我说的是不是真话重要么?重要的是,你们没有人可以破除此地迷阵。我能,并且我现在正要去做。”
沈长渊冷笑了两声:“顾延,有些人的名声你在意,但在我这里什么都不算。这几日所发生的事情我并不知晓全貌,但只要你走出这里,我就会把我所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
顾延的目光冷了下来。
“你所知道的,也不过是猜测而已。”
“我猜的准不准大家自有判断。”沈长渊自嘲般轻笑一声:“顾延,我怎样你都不在意,但若是你在意的人呢?”
29. 第 29 章
顾延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实在是不知该拿沈长渊怎样才好。
他刚刚所说的话的确真假掺半,在识海中时那般作为也的确是希望哄得沈长渊放松警惕,但有一点是真的,那就是他绝不会想伤害沈长渊。
骗得沈长渊向他放开识海,只有两个目的,一是帮他压制心魔,免得在自己离开之后发生什么无法预料之事。
第二,便是短暂地压制沈长渊的修为。
他与沈长渊灵力属性相克,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从狐形恢复人身,让他的修为彻底恢复。
因为预料到了沈长渊恐怕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离开,顾延才想让他暂时昏迷。
可顾延万万没想到,沈长渊竟拼着伤及自身,甚至损伤神识,也要强行保持清醒。
的确是顾延的失策。
一刻钟前还在相拥定情的两个人,此刻却用戒备而猜忌的眼神看着对方:“你想要什么?”
他想要什么呢?
沈长渊狠狠闭了闭眼:“真相。你到底在做什么?”
顾延只得无奈地向沈长渊招招手:“好吧,你过来。”
方苓闻言,戒备地皱起眉头:“有什么话,不能在这里明说?”
顾延没有答她。
沈长渊便问:“这一次你没有骗我?”
石窟外依旧下着雨,虽是白天,却依旧昏暗阴沉。倒是石窟中因为洞顶有几处灵石可作照明之用,反而更明亮一些。
顾延的身影隐没在了昏暗雨幕之中,就这样向沈长渊伸出了手:“你不也猜得差不多了么?”
沈长渊咬紧后牙,面部肌肉微微鼓动。半晌,他终于迈步朝着顾延走去。
“沈长渊!你疯了!他的话你也信?”林昇拽住了沈长渊的胳膊:“你忘了当初他把你害得有多惨了吗?”
不知是不是沈长渊的错觉,抑或是他内心执念太深,竟至于出现幻觉,他看到顾延向自己伸出的那只手似乎有些微微的颤抖。
他甩开了林昇,坚决向着洞口走去。
林昇被他甩了一个趔趄,险些没站稳:“喂!你这人……”
毂梁奕一个闪步上前,稳稳扶住了林昇,语气有些无所谓:“他明显已经打定了主意,你还劝什么?”
毂梁研终究还是提醒了一句:“沈公子,慎思。”
然而不管旁人说什么,沈长渊还是坚定地,义无反顾地朝着顾延的方向走了过去。
林子崟见状,有些担忧:“师尊……”
然而话音未落,便被邢澜皱眉打断了,冲他微微摇头示意他闭嘴。
所有人就这样沉默着,看着沈长渊走向了顾延,将右手放在了顾延手中。
然而下一刻,还是有一道灵光从二人掌心相贴的地方迸发而出——是那道深埋沈长渊识海深处的黄粱咒。
当初顾延随手打下,如今总算还是派上了用场。
沈长渊的神情出现片刻怔愣。
顾延又骗了他。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沈长渊目光涣散,但还是强撑着说出了最后一句完整的话:“日后……我绝不会……再对你手软。”
沈长渊陷入了沉睡。
顾延不知他会梦到什么,但这一次,他没有时间再去替沈长渊编织一个梦境,只能将他稳稳放在了石窟之中。
林昇咬牙切齿,拔剑便要冲上前来:“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你对沈长渊做了什么!”
却被毂梁奕拉住:“阿昇,你不是他的对手,冷静点!”
“他没事。”顾延抬眼看向林昇,竟对他笑了笑:“等我破阵,他自然会醒来,困住你们的这个阵法也会自然消散,你们到时候直接出去就行。”
邢澜叹息一声,压低了声音:“师尊,若一切当真按照我们的计划发展……师叔知道一切真相是早晚的事,您实在不必……”
“不是担心她知道。”顾延道:“是我还存了一丝希冀,希望事情……不会发展到我预想的那一步。且若不让沈长渊睡着,他怕没那么容易让我走。”
“若你所说都是真的,”方苓站在石窟洞口,冲着顾延的背影喊道:“你凭什么自信只有你才能破阵?既然你也要两个徒弟协助,我们同你一起,把握岂不是更大?”
顾延却摇了摇头,轻声道:“只有我能。只有我进入地眼,才有可能活着出来。”
邢澜闻言,微微一愣,察觉到了什么:“可是师尊,一开始不是说让我和师弟陪你一起进去么?”
顾延笑了笑:“照顾好师弟。”
说完,两道定身咒打出,便将邢澜和林子崟定在了原地,半分也不能动弹。
“师尊!”邢澜急切喊道:“地眼中凶险异常,什么都有可能遇到,您不能一个人去!”
“地眼会出现什么,全取决于布阵者。”顾延在邢澜脑袋上摸了摸,替他们撑出两个避雨结界,小声道:“他不会让我死的。”
说完,他弯起眼眸,粲然一笑,背身对向所有人,走入了沉沉雨幕,只留下身后邢澜与林子崟对着他的背影呼唤:“师尊!!!”
*
地眼的位置早已探查清楚,正是先前险些困住顾延与沈长渊的山洞。顾延纵深一跃跳入其中,而后眼前白光一闪,瓢泼的雨水便瞬间消失无踪。
眼前依旧是熟悉的山峦,可一切却都被大雪与冰霜封禁其中,浑然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
果然是不出顾延所料。
顾延对着虚空朗声道:“都是熟人了,没有必要再藏着掖着。出来吧。”
话音落下,虚空中便浮现出一个人影。
那人生了张极具魅惑力的脸,五官精致,下巴尖削,长袍曳地,一头银白长发随意披散着,有种雌雄莫辨的美。
他嫣然一笑,眼波流转间极为妩媚:“呦,怎么就你一个?其他人呢?明知道地眼凶险,怎么就推了你来?”
顾延也在笑,可眼神中却难掩对此人的冷漠与厌恶:“呦,这次见了我怎么没吐?出息了不少啊。”
此人正是魔界四大魔将之一的空流霜,曾获得过顾延亲自为他设计出释心阵的殊荣。
空流霜显然回想起了什么不太美妙的回忆,面色微微一变,唇边挂上了冷笑:“美人,我就喜欢你这张不饶人的嘴。如今我的艳骨阁空了,有了你进去,必然能热闹不少。”
普天之下,见识过顾延阵前威势,却还要坚持将他称作美人的,大约也只有空流霜了。
顾延只嘲讽道:“看来挨过这么多次打,也没让你学乖。是魔尊让你来的?”
“是啊。”空流霜轻甩袍袖:“你一来修真界就没了消息,尊上让我来找你。”
“东西就快找到了,我已经找到了线索。是他着急了想催我快些,还是有什么新指示?”
空流霜将雪白发丝从胸前拨动到肩后,动作极尽妩媚,故意凑到了顾延面前,微微弯腰对着他弯了弯眼角:“好凶的眼神啊……你猜猜呢。”
话音落下,冰冷刀刃贴上了空流霜脖颈,阻止了他的继续靠近。
空流霜低头,看到霜锋剑雪亮剑光,轻一挑眉,只得退后数步,舔了舔唇缝:“我愈发想将你关进我专程为你打造的牢.笼了。真想知道,你若手足均被桎梏,会露出什么样的神情。”
这人便是如此,道德感十分底下,从不掩饰自己对顾延的欲.望。顾延初到魔界时,有几次他甚至当真动了手。
他不是顾延的对手,并不敢明着下手,便只能用些阴毒伎俩,比如暗中下.药,或是钻研些秘法禁术。
顾延每次识破他的诡计,都会狠狠揍这人一顿,好几次是当真下了死手。耐不住这家伙在这种事情上分外执着,不管上次被揍成什么样,下次还能照样卷土重来。
后来此事被魔尊知晓,找空流霜谈了一次话,他才总算收敛。
顾延不知魔尊和空流霜说了什么,但以他对魔尊的了解,这次谈话恐怕不会多么的友好,甚至很有可能不仅仅只是简单的“谈话”。
顾延轻笑一声,收剑回鞘:“有些事情呢,只能想想。就像我再怎么想杀了你,碍于尊上的面子也只好暂时留你一条狗命不是?”
他懒得同空流霜多费口舌直接切入正题:“你大老远从魔界赶到修真界,总不会就是为了将我困在这迷阵中吧?”
“这么凶,我是真的会伤心的。”空流霜故意拖长了语调,单肘架在顾延肩膀上,整个人都斜斜靠着他。
在魔界时他一面要忌惮魔尊的威势,另一面还要担心会不会将顾延惹得太过,直接把他打死。
在这里却不需要了。
他作为地眼的主人,可以完全碾压任何进入地眼的其他人。在这里,顾延的修为便是超过他再多,也不得不受到限制。
他肆无忌惮地伸手抚过顾延的下巴:“你明知地眼是什么样的地方,也知道我是这里的主人,还敢对我这么凶,就当真对自己的实力这么自信?”
顾延一把将他的手抚开:“在魔界时,你在我眼前只敢夹着尾巴做人,如今换了地方就这般气焰嚣张,会让我觉得很可笑。”
空流霜微微眯了眯眼,似乎在审视地打量顾延,半晌忽地道:“我明白了。你猜到了这迷阵是我所布,我既然会来必然是领了魔尊之命。你笃定尊上不会要你的性命,而我也舍不得杀你,所以才敢只身前来?”
他眼眸弯弯:“没有其他人进来,是因为你知道除了你,我不会留下任何其他人的性命?”
“你的废话太多了。”顾延冷冷道:“你若当真是来杀我的,我们可以现在就动手。若不是,到底是来干什么的,说。”
空流霜危险地眯起了眼睛。
然而思量片刻,他还是弯唇笑了起来。
顾延这人实力深不可测,即便如今处于劣势,空流霜也没有一击即中的把握。和顾延正面对抗,不是什么好主意。
“虽然很想和你共度春宵,但我确实不大想再和你打了。尊上让我来,是想将一样东西交给你。”
“什么东西?”
“没料到你会是孤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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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所以我将东西藏在了那边。”空流霜说着,指了指一旁的一棵完全被冰封起来的树。
顾延理了理袍摆,并不动作:“是什么,你去取来给我。”
空流霜眉峰微扬,一抬手,一个像是机关盒一般的黑色青铜匣便飘到了二人面前。
顾延虽然并不相信这人,平常却也不会太过将这人放在眼中。但此刻却不行。受制于人,不得不处处留心。
因此他并不伸手去碰这盒子,只对空流霜道:“打开。”
“尊上特意叮嘱过,只能由你打开。”
顾延警惕地看了空流霜一眼。
他好歹也是魔尊手下的魔将,终究还是得听魔尊的命令。真要对自己做了什么,魔尊不会放过他。
且若真是魔尊给他的东西,不许旁人打开,倒也符合他一贯的行事作风。
顾延便没再多想,上前一步,抬手放上了那黑匣。
谁料下一刻,黑匣中便闪出电光,如巨网般想要将顾延笼罩其中!
顾延被那电网击中心脉,瞬间一阵剧痛袭上心头,让他眼前一黑。
他强撑着心神一道剑光直劈向那黑匣,一声爆响瞬间炸开,伴着巨大的灵流冲击,将空流霜击得连连后退。
顾延以剑杵地强撑住了身形:“你敢偷袭我!”
空流霜知道顾延此刻被重伤,这对他而言是最好的时机,错过恐怕就不会再有,便忙化出自己的武器长枪,朝顾延攻来。
兵刃相撞,瞬间迸射出烁烁火光。不过瞬息,二人已然过招数十回合。
两人同时退后,激起脚下积雪纷飞。
“你如今受我压制,又被我的千钧雷击中,竟还能有和我一战的能力。”空流霜微微喘息着:“当真不愧是顾延,我现在,愈发想得到你了。”
顾延在战斗中向来不爱废话,提剑便要再打。
空流霜一面挨打,一面嘴上却还要犯.贱:“你今日伤我多少,打中我几次,我可都记着。将来将你关起来,可都是要还的!”
顾延冷哼一声,一剑刺入空流霜左肩,顺势削下他整个左臂,带起一片血雾。
空流霜闷哼一声,额上瞬间因疼痛而渗出细密汗珠,气息不稳:“你……你这双腕甲倒是好看,若能换成……我亲手为你打造的双环,一定更美!”
顾延当空一脚,直踹得空流霜飞出数丈去。肺腑巨震之下,猛然吐出一口血来,浑身都在疼。
“真……够狠,我怕是……得断几根肋骨了。”
顾延没有给他继续说话的机会,顺手抽出腰间折扇,便要凌空横扫而出。
谁料就在这时,一张猩红大网忽地铺天盖地落下,让顾延动作停滞,半分也动弹不得。
空流霜这才得以有时间吐掉口中血沫,强撑起身,抚住胸口:“今日,我断几根骨头,来日你便得让你还几根!”
顾延皱眉,垂目凝起灵流,企图震碎巨网。第一次,整个山峦都发出巨震,山巅白雪如瀑般簌簌奔向山脚,巨网却只出现细小裂痕。
第二次,顾延使出浑身力气。巨网收紧到极致,深深勒入皮肉,留下了无数割痕,让青色长袍染上道道嫣红血色。
鲜血不断顺着巨网滴落,在皑皑雪地上落下朵朵殷红血迹。
顾延猛力一挣,巨网终于破碎。
然而却就在这时,无数箭雨瞬间同时射向顾延。顾延不及反应,根本无法躲闪。
几支羽箭刺穿了他的肩膀,几支刺过手臂,还有几支险险穿胸而过,只差分毫便会一箭刺穿心脏。
箭尖也不知淬了什么毒物,一阵阵麻痹的感觉从伤口处扩散向全身。
顾延终于支撑不住,单膝跪倒在地。
空流霜拿着自己刚刚被砍掉的胳膊,带着一身鲜血看向顾延:“有时候,太过自信……真的不是什么好事。你如今的状态,还对付得了这么多人吗?”
顾延目光扫过黑压压的魔修,旋即了然:“这是……你在魔界的所有部下?你将整个银湖宫……都搬进了迷阵?空流霜,你想造反?”
“所以我说你自信啊。”空流霜勾唇一笑,伴着唇边血迹,妖异而妩媚:“魔尊确实不想让你死,也不愿让你受太重的伤。可我时常在想……我为什么一定要忠诚于他,凡事都先考虑他的想法呢?”
原来如此。
魔尊派空流霜来修真界,却不料空流霜早存了反心,正好趁机将自己的人全都暗中弄来了修真界。
顾延目光扫过黑压压的魔修,心里清楚,这么多人想要同时来修真界,不可能半分动静都没有,除非修真界有人相助。
可眼下,却已经不是考虑那些事情的时候了。
空流霜将左臂接回,轻微活动几下,唇边的弧度咧得更大了几分,显出几分诡异感来。他径自走到顾延面前,抬起了他的下巴。
“我虽然也舍不得杀你,但你受些伤却是无妨的。你知道吗?我那艳骨阁中有些美人,被除去了双臂和双腿之后,听话乖巧的模样,反而更讨人喜欢呢。”
30. 第 30 章
千算万算没料到,空流霜居然在这种时候造反,这下真是大意了。
顾延在浑身阵阵的麻痹中,意识逐渐涣散,脑海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还好没让沈长渊进来。
至少现在的沈长渊,还不是空流霜的对手。
再睁眼时,顾延已被带入一处冰宫。
空流霜果真说到做到,用两双金环将顾延的双腕双足全都锁了起来,让他只能在床榻附近方寸的空间内活动。
身上箭羽已被拔除,伤口却只进行了草草处理,让他不至于鲜血流尽而死罢了,手法十分粗糙。
稍一用力,便是浑身剧痛,心口处更是一阵阵传来闷痛,浑身麻痹的感觉也尚未消失。
被血浸透的衣袍还贴在身上,鲜红斑驳,倒是很符合空流霜一贯的审美,这人似乎就喜欢看别人这般狼狈模样。
“醒了?”空流霜推门而入,右手托着一个托盘。
他的左臂已经被接回,但断臂这样的重伤也不是短时间内就能恢复好的,因此他的左臂有种诡异的僵硬感,并不能如右臂一般灵活自如。
顾延心念电转,知道自己如今处于劣势,不便和空流霜正面对抗,便只能竭力保全自身,用闲谈语气道:“你将你的手下全部调离魔界,魔尊不久便会发现,躲在这里不是个办法吧?”
空流霜放下托盘,上面尽是些瓶瓶罐罐。
他一边摆弄,一边道:“他即便能在魔界一手遮天,手也伸不到修真界来。况且,即便他真能找到修真界,我和我的人都在此地迷阵之中,他能奈我何?”
“你费这么大功夫背叛他,总不会就是为了在此地画地为牢,龟缩度日吧?总得出去的。”
空流霜眯了眯眼,指尖贴着顾延的侧颊滑动:“美人,你这是在套我的话么?我自然不可能一辈子躲在这里。但我要做什么,怎么做,可就不劳你替我费心了。”
早知道这老狐狸没那么好对付,顾延只得转换话题:“你可是他手下多年来的得力干将,四大魔将数你最得魔尊信任。你怎会突然想要背叛他?”
空流霜动作微微顿,旋即对着顾延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因为你呀。”
他的皮肤带着一种雪一般的透白,冰冷指尖轻轻摩挲顾延的唇瓣:“我这人没别的爱好,就是喜欢美人。当初之所以心甘情愿堕魔,也是因为魔修行事可以肆无忌惮。”
“可自从他当上魔尊,我处处都要受制于他。先前便也罢了,如今我可就你这么一个爱好,他也不许。我失去了人生最大的乐趣,还留在魔界做什么?”
顾延向来最懂什么叫做能屈能伸,并不介意适时服软,假意为空流霜考虑道:“你先前抓了那么多美人,他不也没说过什么,不是你自己把那些美人都杀掉了么?说白了你们之间没什么不可调解的矛盾,我觉得……”
空流霜微微眯眼:“你这是在帮魔尊当说客?”
“怎么会呢?”顾延弯了弯眼睛:“我是在替你着想。魔尊毕竟实力和修为摆在那里,你跟着他干,会很有前途的,何必一定要闹成现在这样?”
空流霜看着顾延,轻笑一声:“说起来,我一直很好奇你和魔尊究竟是什么关系。为什么无论你做什么,他都会无条件对你好,而你也这般自信,他一定不会想杀了你?”
“分明留你在魔界的这些年,从未对魔界做出什么贡献,他却愿意养你吃白饭,还给了你那么大的权力,让你可以在魔界为所欲为,不管闯出什么祸他都不会责怪。”
顾延微微一愣,干笑两声:“这你得问他,问我,我怎么知道?”
“美人,”空流霜突然危险地眯起眼睛,手缓缓挪到了顾延左肩:“你好像还没太搞清楚自己的地位。”
“我不是在和你聊天,我是在拷.问你。”
顾延左肩方才被一箭贯穿,仍旧残存痛感。
话音落下的瞬间,空流霜一掌狠狠朝着那处按下,带着寒流的灵气瞬间顺着伤处涌入。
顾延没防备他突然来这一下,发出一声难以抑制的痛呼,咬牙强撑道:“不知道的事,你就算再……啊!”
他话未说完,空流霜便陡然掌下施力。
“喀啦”一声,顾延整个左臂都被他折断。
顾延整个人猛地一震,弓身弹起却又被手足上的金环限制,重重摔回床榻,牵扯得五脏六腑的伤都在痛。
“我对你够好了吧。”空流霜仍在笑,眼神温柔:“你看,你砍断了我的左手,我却只是掰折了你的手臂而已。若不是你,换了别人,我可不会让他这么舒坦。”
顾延胸膛剧烈起伏着,知道他和空流霜这是打定了主意不会放过他了:“你……你既然知道魔尊看重我,就不怕……这件事若是被他知道,他报复你么?”
“哈哈,”空流霜发出了极为愉悦的轻笑:“果然啊,我就知道你们之间肯定不清不楚。这就搬出他来震慑我了?所以,你来魔界这么多年,你们之间进展到了哪一步?”
顾延咬着牙:“你不必担心自己已经破釜沉舟走投无路,我可以帮你说服魔尊,让他不计较这次的事,只要你放了我。”
这二人简直鸡同鸭讲,谁也不管对方说了什么。
空流霜解了他的外袍,一边动作一边问道:“接.吻?上.床?你们不会还要走谈情说爱这个流程吧?”
胸前大片皮肤陡然暴露在森寒空气中,顾延整个人都因剧痛和寒冷而浑身颤抖着,□□,眯眼打量空流霜,似是想要判断这人究竟是真不怕魔尊,还是只是在强装。
他和魔尊之间的关系很复杂,并不是空流霜想象的这般,但这些就没有必要对他说了。眼下看来,能够威慑空流霜的似乎只有魔尊的名号。
空流霜见他不言语,指尖便按上了顾延胸前的箭伤,故意在那处搅弄:“这也不能说么?我又不会介意你是不是和别人上过床。”
顾延张口想要说什么,没防备空流霜指尖用力,第一个音险些没说出口,眼前一黑,半晌才喘息着道:“你是当真……对自己的修为很有自信,觉得……已经可以和魔尊一战了?”
空流霜却是满眼不屑,冷笑道:“我先前也当他是当真修为高深,我们魔界千年难能一遇的天才。如今看来么……呵,欺世盗名之徒而已。”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顾延敏锐地从中察觉到了些什么。
然而空流霜并未继续沿着这个话题多说,只惋惜道:“原本想待你好一些,可你这般不配合,我也只好采用强硬手段了。”
他说着,从方才的托盘上拿下一个小瓷瓶,举到顾延面前:“想知道这是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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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延一点也不想知道,强撑着干笑两声:“其实你若当真喜欢看我痛苦狼狈的模样很容易,我可以自己装扮成这样,你要喜欢的话我也能配合你呼痛,你想听多大声的都可以。每次都要自己动手,很累的!”
空流霜冷笑一声:“以往遇到过不少不愿配合我的美人,我这才专门研制出了这药。只需要一耳匙,再刚烈的美人也会哭着求我。不过你毕竟是顾延,我不能像对待寻常人那样对你。”
“所以……就将这一整瓶都用在你身上吧。”
顾延瞳孔微震了震。
好歹也和这人共事过,顾延见识过空流霜的手段。旁的暂且不提,用毒用药这一方面,他是真的很擅长。
他最知道怎么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顾延很清楚不会有任何人能够救他。会愿意救他的人都被他亲手困在了石窟中,唯一有可能压制得了空流霜的魔尊,恐怕根本不知道他们此刻身在何处。
他虽然对自己的忍耐力素来很有信心,但一想到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还是不免心生嫌恶。
“这药通过血脉吸收,速度最快,效果最好了。”空流霜一双红唇勾起,笑着将瓶口扣在了顾延胸前伤口之上。
“唔啊——”
诡异的浓香和着血腥味飘散在空气中,剧痛从伤口处猛然炸开。那药水就像灼人的酸液,顺着血脉窜向全身四肢百骸。
顾延在剧痛中绷紧了身体,扯得金环连着锁链一同绷直,仰起的脖颈上暴出青筋。
空流霜被他这副痛苦模样彻底取悦了,露出一脸沉醉神色,轻轻抚摸顾延汗湿的脸颊:“这才只是开始呢。这药见效快,过不了多久就会起效。到了那时……你会很美的。”
顾延耳中一阵嗡鸣,已经听不清空流霜在说什么了。
药物进入血脉后不久,便像燎原烈火一般灼烧了起来。冰室内温度都仿佛升高了许多,身.下冰床变成了火坑,目之所及全都是熊熊烈火。
顾延眼角渗出了生理性的泪,琉璃般的异瞳一片水光潋滟。他感到自己的理智正在被灼烧,他不能在这种时候丧失神智。
他必须保持清醒。
一发狠,顾延狠狠咬破了自己的舌根,鲜血瞬间从唇边涌出。
眼前出现重影的景象晃动两下,总算清晰了几分。
空流霜却是眉目一沉,面上露出了显而易见的不悦。
他强硬地翘开了顾延牙关,用术法强行止血:“我很不喜欢,我的东西被除我之外的人弄坏。所以……”
一边说着,空流霜一边不知从何处摸出一个精致的铜制镂空灵球,塞入顾延口中,满意道:“这下,好看多了。”
顾延喉间发出几声气音。
太难受了,他浑身都在被烧灼,每一寸皮肤都被烧得通红,手腕也被金环勒出道道深痕,眼角簌簌落下生理性的眼泪。
就在这时,耳畔忽地传来一声轰然爆响,有什么东西的碎屑飞溅到了这边。
空流霜猛然起身看向门口,见四分五裂的大门旁赫然站着一道年轻而高大的身影。
身形俊朗,眉目如星,手持一柄铿锵作响的玄铁长鞭,眼神冰冷而森寒,如地狱走出的讨命修罗。
空流霜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你是……沈长渊?”
31. 第 31 章
沈长渊向那冰床瞥去一眼,登时便红了眼眶,眼底滔天怒意汹涌而出。
空流霜只震惊一瞬便恢复了他一贯的泰然自若:“看来顾延还是没能成功把你困在外面啊。小美人,你是怎么越过那些在外面把守的废物,闯到这里来的?能一个人对付那么多守将,确实有些能耐。”
沈长渊并不答言,扬鞭便朝空流霜抽来。空流霜反应也是极快,瞬间便化出长枪,铿锵两下便将那铁鞭弹开,直震得沈长渊整个手臂都在发麻。
那一瞬间爆发出的灵流震得整个冰宫都颤了颤,幸而空间够大,才没有被他们强拆。
空流霜长枪换手,惬意地撩了撩头发:“小美人,你知道么,其实我很早就注意到你了。你小时候的模样,勾得我心痒了好久,我一直盘算着等你长大,定要将你掳至我的艳骨阁,好好调弄一番。”
沈长渊眼底怒意更甚,长鞭如灵巧长蛇,再次倏然出手。
空流霜轻松躲开,长枪一探,一记卷龙向前,便将铁鞭全然缠绕其上,就势向前一步。
“谁料你长大后,竟朝着越来越英挺的方向长了过去,所以后来才放过了你。”
沈长渊抽鞭不成,便在掌心凝起一团赤色灵流,一举朝空流霜心口攻去。
两人瞬息间已过招数十次,可沈长渊竟是半分好处也讨不到。若不是空流霜存了逗弄心思,有意不想一击即杀,他怕根本不是空流霜的对手。
沈长渊暂退几步,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警惕地盯着空流霜。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正面迎击他根本打不过这家伙。
得想个别的法子。
空流霜笑道:“虽然不是我喜欢的味道,但好看还是很好看的。我也不是不能偶尔换换口味。既然你送上了门,我也不介意来日将你也纳入艳骨阁中。”
“但是接触顾延你就不用想了,我定会将你们分开关起来。不过偶尔也不是不能让你们二人见一面,咱们三人可以同乐。”
一旁冰床上,顾延不住喘息颤抖着。那不知是什么药物,几乎要烧尽了他的理智,让他眼前景象如梦似幻一边变化不休,阵阵发花,什么都看不清。
方才似乎有一声巨响,可他已经无法判断那究竟是真实发生的,还是只是自己脑中的轰响。
可正恍然间,忽地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猛然拉回了顾延的神智。
那是沈长渊的声音。
沉稳而富有磁性,冷冷道:“我不会再让你碰到他哪怕一根手指。”
顾延一个激灵,猛然清醒了。
沈长渊怎么会在这里?他什么时候来的?
顾延此刻浑身正泛着不正常的淡粉,哪怕一阵轻风吹过都能引起难耐的战栗,可手脚却仍旧麻痹,难以正常挪动。
他吃力地偏头,便看到了两道正缠斗一处的身影,正是沈长渊和空流霜。
沈长渊真的来了,是来救他的。
顾延心底划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但很快便被巨大的恐惧淹没了——沈长渊不是空流霜的对手。
空流霜若使出全力,沈长渊必死无疑。
英杰榜上并不会收录魔界诸人的排位,就连顾延也在叛逃魔界后便被除名了。所以,魔修的实力并不能用英杰榜上的排名去判定。
凭顾延对空流霜的了解,在正常情况下,除他之外,此次进入迷阵的人只有在英杰榜排行第二的小师妹有能力能够与空流霜一战。
然而这里是空流霜的迷阵。除了空流霜本人,所有人都会受到压制,就连顾延都被压到了仅仅能和空流霜平手的地步,更不要说其他人。
顾延忍着周身的难耐与不适,起身想要帮助沈长渊,可手脚皆被束缚,分毫也不能移动。
他微微闭眼,狠了狠心,右手猛一用力。只听喀啦两声响,他竟直接扯得拇指与小指脱臼,总算从金环中脱出。
然而因为药物的作用,顾延全身感官皆被放大,衣料摩擦都分外难耐,更不要提这一下的剧痛。
顾延瞬间只觉眼前一黑,险些当场疼晕过去,好半晌才缓过劲来,将口中东西取了出去。
两颊酸涩不已,半晌也不能合上。
幸而沈长渊与空流霜打斗间,金属碰撞的铿锵之声不绝于耳,盖过了他这边发出的细小声音。
因为刚刚左臂被空流霜掰折,此刻分毫力气也使不上。他只能握住左腕,用同样的方法将手脚都抽了出来。
总算得到自由,顾延咬牙强撑着化出折扇,猛然向前一掷。折扇飞旋,带起飓风般的灵流,席卷得冰宫墙壁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无数冰雪被刮擦飞卷入飓风之中,如同一道飞旋的冰龙。
那头二人这才发觉顾延竟已挣脱。
空流霜从胸腔里发出一丝冷笑:“真不愧是你啊,顾延。这样的情况下,你竟还有余力挣脱?”
沈长渊越过风雪,看到了顾延的眼神。
痛苦而坚定,像是想同他说什么。
他反应极快,当即明白了顾延的意思,铁鞭向前一探直击空流霜心口而去。
空流霜冷笑一声,回眸一瞥便在那刃尖险些要刺入心脉之前稳稳抓住,正要出言嘲讽,却不料下一刻,沈长渊竟松手放开了鞭柄。
长鞭虽脱手,可鞭身附着着沈长渊的灵力,仍不遗余力想要刺入空流霜心脉,他便只能紧攥刃尖。
可顾延的折扇偏在这时带着呼啸的冰龙飞卷接近,绕行几圈便带得长鞭一圈圈将他缠缚其中,动弹不得。
空流霜冷笑:“你以为这样能束缚得住我?太天真了!”
折扇飞回顾延手中,顾延强忍浑身痛楚再次飞扇而出,逼得空流霜不得不留神闪躲。可偏就是这样的空隙,沈长渊竟化出一把长剑来——那是他的第二把武器!
趁空流霜分神,他一剑刺入对方心脉,而后抽剑而出,带起一簇血雾。
空流霜瞬间卸力。偏缠绕在他身上的铁鞭在这时竟窜起熊熊火苗,瞬间缠绕满整个鞭身。
冰火相克,空流霜灵力属冰,如此一来不得不暂时受到压制,一时竟挣脱不得。
顾延见状,总算松一口气。
但他知道沈长渊束缚不了空流霜太久,若再强逼,恐怕不仅不能打败,反而激得对方绝地反击,便忙强撑着,对沈长渊有气无力道:“不要……恋战。”
沈长渊咬牙,清楚顾延思量,忙快步走到榻边,用自己外袍将顾延一裹,抱起他便夺路而逃。
***
药效正在逐渐加强,顾延浑身颤抖,连奔跑时带起的微风都成了折磨。他只能咬牙强撑着,才能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二人没跑出多远,沈长渊便微微皱了皱眉:“他挣脱了。”
铁鞭附着了他的灵力,他可以随时感知铁鞭那头的状态。
冰宫太大,想跑出去怕是不能了。
沈长渊心知空流霜恐怕马上就会追上来,他们不能再继续在外奔逃,便只能先躲入一处空房间中。
幸而此地乃是空流霜仿照银湖宫所建。空流霜此人喜好奢靡,在魔界时他的银湖宫便是如此,规格几乎快要赶上魔尊住所,占地面积很大,屋舍鳞次栉比,一时之间想找到也没那么容易。
顾延开口,喘.息半晌才道:“没有用的。这里……是他所建,他开放神识,就……就会知道我们在哪里。”
沈长渊薄唇紧抿,紧咬牙关,面部肌肉紧绷着。
他似乎一个字都不愿和顾延多说,可看到顾延浑身是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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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样,却还是憋红了眼睛,半晌才解释道:“这一点师叔说过。所以林昇给了我们每人一样隔绝灵气的法器。带在身上,空流霜便无法感知。”
顾延心道果然。他就知道沈长渊肯定不是一个人进来的。
他能进来,说明他在石窟洞口布下的结界失灵。而既然已经得知地眼存在,小师妹断然不可能放任他一个小辈独自一人冒险,必然是要跟来的。
他的定身术本就施展不了多长时间,如此一来林子崟和邢澜必然也要跟进来。
林昇这孩子虽然冒失了点,嘴贱了点,但本质不坏,且非常有集体荣辱意识,又十分好面子,肯定也要跟。他一进来,那么毂梁氏兄妹也定然在里面。
顾延自嘲般轻笑了一声。
他以为自己能将一切安排得当,可最终其实什么都没做到。
沈长渊见他如此情况竟还能笑得出声,气得红了眼眶,快要恨死了这人。
他有心想做些什么,想狠狠惩罚他,想让他再也不敢将自己伤成这副模样,可却又什么都不忍心做,最终也只能咬牙喂了他几颗疗伤丹药,咬牙切齿道:“先疗伤。”
方才慌乱间没有留意,如今细看,才发觉顾延的左臂正以一个十分不自然的角度曲折着,一时骇然,像所有疼痛都是加诸于他心底一般,愤恨到双手都控制不住地颤抖。
顾延的意识时而恍惚,时而清醒,难耐到恨不能一棒子打晕了自己。
可一扭头瞧见沈长渊通红的眼眶,又只好装出一副尚可忍受的模样,有气无力地打趣他:“我不是……都将你的心魔封印了?怎么,还要红眼框?这是快……快哭了?”
沈长渊不答,死死咬着牙关,整个人都紧绷着。
灵丹缓缓起效,温和的灵流如水般在全身游走,缓解了全身的痛楚,浑身麻痹的药效也正在逐渐淡去。
可随着痛苦减轻,另一种更加难耐的感觉便难以抑制地凸显了出来……空流霜那药的效果总算完全发挥了出来。
如今只有沈长渊和自己在一起,顾延实在不愿在他面前失态,只能强撑着,不想露出丝毫端倪。
然而空流霜的药效哪里是那么容易抵抗的?
顾延浑身像藏了一团火一般灼烧着,烧得他满面酡红,浑身皮肤都透出不正常的淡粉,汗水顺着面颊和下巴滴落而下,连呼出的气息都带着灼热的温度。
沈长渊很快发现了不对,皱眉道:“你身上好烫,为什么流了这么多汗?哪里还难受?”
顾延竭力抑制着喉间快要忍不住发出的声音,摇了摇头,喘息片刻才道:“没……没事。”
可他的模样,哪里是没事的样子?
他像是整个人都已经陷入恍惚,一双浅色异瞳迷茫地微睁着,没有焦距。汗水顺着额前碎发滚落,一双长腿在长袍下难耐地绞紧,不时便要猛地痉挛抽搐。
沈长渊本就烦躁不堪,如今暴戾的负面情绪几乎达到了顶峰。若非顾延此刻伤得实在太重,他真想狠狠收拾这人,将他收拾到再也不敢骗他。
他说出的话语一字一句,都仿佛是从牙缝中挤出:“顾延!你嘴里到底有没有一句实话!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不要这么自以为是!”
话音刚落,便听闻外间传来一阵疾风般的脚步。
空流霜找来了!
与此同时,门外。
空流霜按了按心口方才被沈长渊一剑刺穿的位置,冷笑一身,蹲下身来指尖轻蘸雪白地面上一滴显眼的红色,放在鼻端嗅了嗅。
熟悉的血腥味让空流霜勾唇,眼底闪动出残忍而嗜.虐的光。
“美人啊,”空流霜笑道:“我找到你了。”
说着,他抬脚,一脚踹开了身旁紧闭的屋门。
32. 第 32 章
隔壁房间的门被砰一声重重踹开了。
不知是因为太过难受而没法做出回应,还是因为已经在药物的作用下神智涣散,顾延半阖着双眼,对此没有任何反应。
眼下顾延状态不佳,沈长渊又失了武器,此刻去和空流霜硬碰硬不是什么好主意。
沈长渊四下扫过一圈,这房间里实在没什么可以藏身的地方,便只能抱着顾延,一同躲入了床底,而后用林昇临行前给的一个障眼法器将他们二人的身形隐藏。
要不是这一遭同甘共苦,沈长渊也不知道林昇竟其实是个器修。他剑法符咒皆不精通,只能希望在本职上可千万别掉链子。
思前想后,尤觉不妥。
空流霜既然进了他们隔壁的屋子,说明他顶多只知道他们就在附近,却不能确定具体位置。
稍作思量,沈长渊小心翼翼推门而出,趁着空流霜尚在隔壁寻找,偷偷溜进对面屋子动了些手脚,而后才趁着空流霜还在隔壁搜查回到此处。
而后,他又将先前顾延沾满了鲜血的衣物脱下,团成一团放在了床底外围。
果然,空流霜在隔壁房间搜寻无果后,便转身进入了他们所在的房间。
脚步声在屋内四处逡巡,沈长渊眼睁睁看着那双雪白滚赤色云纹的靴子近在咫尺四下走动。
他此刻正整个人都压在顾延身上,一面捂住顾延的口鼻,还要一面压制着不要让他乱动。
障眼法只能隐蔽身形,却无法藏匿其他。
方才躲入床下后,沈长渊屏住了自己的呼吸,可顾延理智已经有些明显的涣散,无意识地微张着嘴发出粗重的喘息,不住微微扭动着,牵动衣料发出细细簌簌的摩擦声。
如此一来必然会被发现。沈长渊无法,这才只好用这样的方法压制顾延。
但这下可就苦了顾延。
他连喘息都做不到,整个人憋闷得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动也动不了,喘也喘不出,只能从眼角扑簌簌流下止不住的泪水。
那双长靴在屋中转了一圈后,终究还是停在了床前。
充满戏谑的声音响起:“这么重的血腥味,我可都闻到了。两位美人,你们是自己出来呢,还是等我亲手将你们抓出来?”
床下一片安静,没有任何动静,只有顾延痛苦地流下生理性的泪水。
空流霜笃定自己已经找到了他们藏身之所,便不再着急,神情甚至有几分惬意。
他轻轻捻弄方才在地上蘸得的鲜血,将指尖凑道鼻端:“除了血腥味,还有美人的汗香。药效发作起来的感觉不好受吧?”
“早些出来也是为你好,我的药可和寻常那些赤脚大夫卖的什么合.欢散不是同一种东西。要是不能好好将药效发散出来,日后很有可能变得不能人事,甚至直接因为欲.望而变得痴傻。”
依旧没有动静。
“既然你们不识趣,那我只好亲自动手了。”
空流霜说着,一掌横扫而出,直接掀翻了床板。然而床下,却是什么都没有。
他轻挑眉:“障眼法?呵,以为能瞒得过我?”
障眼法只能骗过眼睛。若真上手触摸,必然露陷。
空流霜冷笑着,伸手便探向顾延与沈长渊的方向,果真摸到了一团布料。往外发力一抽,却是轻而易举便举了起来——是沈长渊方才脱下的顾延的外袍。
外袍被抽走,施加在它上面的障眼法瞬间失效。
空流霜看清了自己手中拿着的不过是一件沾满了顾延鲜血,被他冷汗浸透的衣服,登时面色大变。
偏就在这时,对面屋子传来一阵极其轻微,不细听便有可能忽视的脚步声。
这里可是空流霜造出的迷阵,没有什么动静能够瞒得过他。
空流霜当即明白了什么,愤愤将那衣袍仍在脚下:“调虎离山之计?好啊,看我抓到之后怎么收拾你们!”
说着,提剑便朝对面奔去。然而待他推开屋门,却只看到一道身影从窗口一跃而出。
那便是沈长渊方才留在对面的东西。他用自己的外袍做了个简单的傀儡,但恐怕骗不了空流霜太久。
此地不宜久留,他必须尽快带顾延离开。
***
冰宫外是一片雪原,山峦也被覆盖在大雪之下。
邢澜跟随顾延这么多年,顾延十二杀招只学会了一招绝生,不过眼下倒也够用了。
方才经历过了石窟中的种种,几人差不多都猜到了眼下状况。沈长渊强行冲破梦境,打破石窟入口的禁制后,孤身一人便要强闯地眼。
其余几人不可能袖手旁观。且迷阵不破,他们谁也出不去,便干脆一同进入了地眼之中。
只是方苓已经给他们讲过了在地眼中可能遇到的危险,他们谁也不敢托大,因此便决定联手,如此胜算也能大一些。
进入地眼后看到雪地上满地鲜血,沈长渊认定必然是顾延受伤,当即便想强闯冰宫,被方苓拦住了。
幸而他也不是冲动之人,知道若是连顾延都在这里受伤,那么自己就这么贸然闯入无异于螳臂当车,这才强压下焦急心绪,和他们一同商议对策。
林昇的器修身份在这时帮上了很大的忙,他随身携带了许多有用的法器,这才没有让他们在进入地眼的第一时间便被阵主发现。
经过一番探查,众人发现此地除了阵主之外,守卫数量也非常多。因此想要进入冰宫,首先需得将守卫引开。
这任务被交给了林子崟。他乃是妖修,擅长驱使妖兽,只需操纵那些妖兽攻击冰宫,至少能引开一半守卫。
商议一番后,众人约定兵分两路,一部分人和林子崟一同引开这些守卫,另一部分人则潜入冰宫,和沈长渊一起营救顾延,同时也能知晓阵主身份。
他们料到了能将顾延重伤的阵主恐怕不简单,因此从一开始便没打算一击即杀,只让沈长渊在救人之后立刻离开,而后他们再一同商议对策。
此地所有人修为都被压制,自然也包括了和阵主一同进入迷阵的守卫,因此想要对付他们倒是不难,可进入冰宫却要危险许多。
因此几人中修为最低的林昇便也被留在了外面。
毂梁奕不放心林昇与林子崟单独相处,林昇既然留下,他便也要留下。
可如此一来,不放心的就变成了邢澜——真要把林子崟一人留在毂梁奕身旁,邢澜担心等他们从冰宫出来,二师弟已经被毂梁奕卖了,而且极有可能还在帮毂梁奕数钱。
因此最后决定,由方苓和毂梁研陪同沈长渊一起进入冰宫,其余人则在外除掉那些守卫。
林子崟操纵妖兽十分得心应手,轻而易举便放出十数妖兽。
那些守卫提前得到过阵主不许让任何人进入冰宫的嘱咐,果然被妖兽引开了大半。
毂梁奕事先在不远处炸出一片深坑,林子崟驱纵妖兽将那些守卫赶入深坑,再由邢澜使出绝生,一击便将所有被引走的守卫尽数杀死。
林昇这才见识到真正的绝生的威力,心底很服气,可想起自己先前在沈长渊面前时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面子上又很过不去,表情十分纷繁复杂。
邢澜瞧出林昇心思,挑眉道:“林师弟,你若想夸我,可以直说。”
“谁想夸你了!”林昇被戳中心事,登时闹了个红脸,一边愤恨毂梁奕害自己出丑,一边又忍不住为自己找补:“你……你其实也就那样!你……你个女装癖!”
邢澜:“……”
才想起来,他好像忘记换衣服了。
“是啊。”邢澜优雅地叹息一声,假装无事发生,面上一片冷静从容:“我的绝生和师尊相比,还差得远。”
他这么一体提醒,林昇又想起了变化成狐狸的顾延。
一想起自己这段时间在顾延面前的所作所为,夸下的海口,还有说过的大话,简直恨不能将将脑袋彻底埋在地底下——厌恶归厌恶,但没有人会质疑顾延的实力。
说来说去都怪顾延!好好的人非装成狐狸,扮猪吃虎!
在这方面毂梁奕倒还算大方,只道:“前些天不知顾前辈真实身份,多有得罪。日后还望邢兄多多帮我们美言几句,不要让顾前辈生气。顾前辈的绝生实在是高深,晚辈东施效颦,让诸位见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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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整个修真界都恨透了顾延,但毂梁氏兄妹其实对顾延并没有那么浓烈的情绪。
当年顾延主要负责斩妖除魔,外联的事情全都交给了他师兄,因此毂梁氏虽然和林昇相熟,却从未见过顾延,对顾延这人的印象始终停留在各色话本传说,对真人的并没有十分清晰的感知。
如今一见,毂梁奕当即察觉当年之事或有隐情,真相如何不好妄下定论。但不管怎么说,在必须要撕破脸之前保持谦恭态度总是没错的。
他客套,邢澜便也跟他客套:“毂梁兄哪里话。毂梁兄天资过人,跟着典籍也能将绝生施展到那样的地步实属难得。我不过是因为得到过我师尊亲自指导,才能做到如此罢了。”
林子崟收了所有妖兽,忧心忡忡赶到三人身边:“你们还有心情聊天!他们怎么这么久还不发信号,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我们要不要进去救他们?还是我再放一波妖兽出去,引走一些守卫?”
按照他们计划,若沈长渊得手,便会通过林昇事先给所有人的法器发送信号。
如此,若沈长渊与方苓、毂梁研三人进入冰宫后走散,收到信号也能得知何时该一起撤退,一同前往事先约定好的地点汇合。
“不可。”邢澜皱眉道:“万一动静太大引起阵主注意,反而适得其反。如今我们不知阵主身份,还没有做好迎击的准备,不宜在此时便让阵主知道我们的存在。”
“可……”
话音未落,几人腰侧法器同时亮起微光——是事先约定好的信号!
与此同时,一处山坳中。
虽然整个空间都是空流霜的造物,但冰宫是此地中心,远离冰宫到底能更加安全一些。
沈长渊带着顾延躲在了一处山坳,用灵力竭力造出一张柔软床褥。
他给其余人发送了已经得手的信号,但却没有赶往他们事先约定好的地点。原因无他,顾延此刻状态太差了。
他不愿让任何人见到顾延此时的模样。
刚将人放下,顾延便再度缠了上来,双臂紧紧环绕着沈长渊的脖颈不愿松开。
方才在冰宫中时,他的意识便已经有些模糊,如今更是彻底失去了神智。
沈长渊刚刚解开他的噤声咒,他便发出一阵难耐的呻吟,整个人几乎像是在水里浸过一般,浑身上下衣物都被汗水打湿。
这副模样,不必多言沈长渊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一想到自己若是迟来一步,看到顾延这般样子的就会是空流霜,沈长渊便恨不能将其碎尸万段。
“求……求你……救救我……”顾延此刻恐怕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再说些什么,吐息间尽是灼热气息:“给……我……”
沈长渊不由呼吸微窒。
方才情形太过紧张,他实在没有其他心思,如今陡然放松下来,几乎是瞬间便被顾延撩拨得心头火起。
他掀开衣服布料,见顾延身上几处伤处都已经在丹药的作用下渐渐恢复,这下总算没了任何顾及,狠狠将人推在了床褥上。
“你想要什么?”他狠狠掰着顾延的下巴。
顾延说不出来,他快要溺毙在这样的痛苦中了,只能紧紧攀附眼前人的肩膀,继续发出痛苦的呢喃:“快些……”
沈长渊狠狠在他嘴唇上咬了一下,恶狠狠道:“下回,看你还要不要再丢下我!”
顾延快要等不及了,自己探手便要下去:“难受……快……”
两人几乎已经紧贴在了一起,可沈长渊看到顾延那双理智尽失的眼睛,忽地便问了一句:“你还知道我是谁么?”
这个问题似乎让顾延的动作微微停滞了一瞬。
他眯了眯眼,像是在辨认,而后缓缓道:“长……长渊……”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沈长渊俯身便吻在了顾延唇上。
然而下一刻,顾延却不知从何处积攒出了一丝理智,颤抖着手抵住沈长渊的胸膛,将他轻轻推开了:“不……不行。”
沈长渊愣住了:“为什么?”
顾延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泪水从他被打湿成缕的睫毛上滚落:“长渊……不行。”
33. 第 33 章
沈长渊头痛欲裂,像是有什么东西即将冲破心底最深的地方一点一点冒头,眼底不详的红光一闪而过。
顾延什么都没有察觉,无力地扬起细瘦脆弱的脖颈,强逼自己聚集起理智,抵住了沈长渊的胸膛:“你……你出去,我自己……想办法……”
然而下一刻,一只有力的大手却钳着他的手腕,一点一点将那只手掰开了。
沈长渊用力极大,在雪白的手腕上留下五指握痕,每一个字都仿佛是从牙关中发了很般挤出:“为什么?顾延,是只有我不行吗?”
顾延是真的没有力气和他去争论这样的事,灼人难耐的感觉快要将他逼疯了。
他此刻感官本就敏锐,沈长渊的存在感便被无数倍地放大,到了根本无法忽视的地步。
顾延觉得自己好像已经不属于自己,一切的掌控权全都交到了他人手中。
可沈长渊也快要被顾延逼疯了。
他钳着顾延的下巴,强硬地不许他移开视线,一字一字逼问:“只有我不行吗?”
顾延被他逼到无法,只能吐出一口带着灼热的空气,颤抖着回答道:“长渊,你还太年轻了。”
先前的诱哄只是为了让沈长渊对他敞开识海,只是为了帮他封□□魔,顺便暂时压制沈长渊,让自己得以恢复人身,仅此而已。
可同样的事情,他不能再做了。
先前是他心智不坚,产生了微许动摇,可这次空流霜的出现却提醒了顾延,待这件事结束,他一定会回到魔界。
而他若再和沈长渊发生关系,到了那一刻,沈长渊要怎么办?他要怎么和沈长渊解释?
这种事情不能拖,他不能和沈长渊继续这么不清不楚下去。
沈长渊胸膛剧烈起伏,简直恨不能将眼前之人吞吃入腹:“你现在知道我年轻了?这样的事我们不是没有做过!为什么现在就不可以!”
“长渊,你将来……路还很远。当年之事伤你太重,所以……你才会对我念念不忘,这不是爱情,只是……执念而已。”
沈长渊死死盯着顾延,暴戾阴暗的情绪从心底一点点生根发芽,想要把眼前人彻底摧毁。
他觉得顾延对他心魔的封印根本救没有任何作用,他能感受到心魔强大的力量正在卷土重来。
可顾延还在继续:“当年……是你的性子太过孤僻,我是唯一一个照顾你的人,才显得我好像很重要。你若是,若是能像林昇他们那般多一些朋友,便不会……将情绪全都寄托在我身上,也不会在我离开之后那么痛苦。”
沈长渊咬着牙,眼底再度浮现起红光:“根本……根本就不是这样!”
他快要压不住自己焦躁的情绪了,他现在只想让那张嘴一个字都吐不出。
顾延悠悠吐出了一口气:“长渊,不要再在我身上执迷不悟了,这不是爱。你将来,会遇到……沈长渊!”
他的音调陡然拔高,带上了颤抖:“你……你先听我……把话说完!你……唔……”
“反正你也不会和我说实话,那不如什么都不要说。”
沈长渊说着,紧紧将顾延抱入了自己怀中,强硬地桎梏着他,不管他想不想要,不管他嘴上在说什么。
像是想要将二人骨血都融在一起那般。
他们从来没有如此刻一般这么接近过彼此,这是在识海中时没法拥有的距离。
“沈……嗯啊!”顾延还想要说教,却使不上一丝力气,像陡然离水的鱼,竭力呼吸新鲜空气。
温度陡然升高,空气变得潮湿,柔软的绒毯微微晃动着,每一个毛孔都在战栗,叫嚣着满足。
汗水顺着沈长渊尖削的下巴淌下,他微微喘息着:“我知道……你在做什么。”
“青鸾被封印这么多年,从未在妖兽图上出现过。如今却突然现身,是你的手笔吧?”
顾延仰着脖颈,长发被汗水沾湿,如蛇般蜿蜒在两人身上,一句话也说不出。
他不说话,沈长渊便当他默认,继续自顾自道:“你是在针对掌门,因为当年青鸾入魔之事的真相只有你们二人知道。可你不是出尔反尔之人,突然这么做,必然不是想翻腾当年旧账为自己鸣冤。”
“所以,你是想试探什么。”
“当年之事掌门虽然心虚,但这么多年过去,他既然选择封印青鸾而不是直接杀死,说明他早已将当年之事的证据处理干净。即便被人翻腾旧账,也不该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可是他却怕了,在听闻青鸾上妖兽图后,他竟在青鸾附近布下这么大一个杀阵,想让所有前来寻找青鸾的人葬身此处,而且竟牵扯到了四大魔将之一的空流霜。这就是你这次试探的结果,掌门果然和魔尊有往来。”
沈长渊一边动作,一边仔细瞧着顾延的神情。
他很明显感受到在自己说完这些之后,顾延指尖蜷缩,狠狠痉.挛了一下。
沈长渊只得暂时停了动作,平复半晌后才继续,故意凑在顾延耳边去说些浑话:“师尊,你别着急。你身中奇毒,若是结束的太早,我怕不能让毒性全然发散出来。”
顾延被他折腾得没了脾气,只有气无力吐出两个字:“混……账……”
“你既骂我,说明我猜对了。”沈长渊说着,在顾延下巴上轻轻咬了一下。
“当年青鸾入魔,你若不知凶手是谁,必然会让师祖去查,可你没有。被人那般污蔑,背上这样一口黑锅,你不仅不查,还不让其他人去查,是因为你早在第一时间便知道了凶手是谁。”
“可你却选择替他隐瞒。所以,必然是他用这些年的师兄弟情分威胁了你。你是当真看重你这师兄,这样的事,竟也真肯替他瞒下!”
顾延眉头紧皱,想要竭力忍着,可感受到沈长渊陡然加重的动作,终究还是难以忍受地发出一声低.吟:“嗯……够了,别……别再说了。”
可沈长渊不停。
汗水滴落在顾延的胸膛,顺着滚落下去。
“你不是没有原则的人。你们之间的师兄弟情分虽足以让你替他背负罪名,可他若当真犯下无法原谅的大错,你是不会偏私的。所以,当时他所犯下的错误,必然还不算无可挽回。”
“于是,你同他谈了条件。你可以替他隐瞒,前提是他要好好做青涟山的掌门,不能再和魔界有任何瓜葛,否则你一定不会原谅他。是不是?”
顾延:“……”
他有些暗暗心惊。
直到这一刻,顾延才惊觉沈长渊对他的了解,远远比他以为的要更深。
这些事本不该沈长渊知道的,可他猜的,几乎和真相一模一样。
“你去魔界,原本是想借机除掉魔尊,为在仙魔大战中死去的人报仇,却不料发现修真界有人在和魔尊暗中往来。你猜这人可能是掌门,但又不愿意相信,所以才想办法寻了个由头,想要亲自来修真界查探。”
“原本,你以为凭掌门的修为,不会是你的对手,所以在得知我要去寻找青鸾的时候,你没有阻止。可进入迷阵后你才发现,这迷阵远远比你想象的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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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复杂,你这才意识到,这些事情,凭掌门的能力根本做不到。”
“有人在帮他。掌门在得知青鸾之事后,并没有企图靠自己一己之力隐瞒什么,而是选择向他暗处的那位朋友,也就是魔尊求助,所以才有了此地这个连你都觉得棘手的迷阵。你怕我遇到危险,所以不愿让我和你一同破阵。”
说到这里,沈长渊轻笑一声:“可你千算万算没料到,我竟生出了心魔。原本你可以放心地离开,但又怕我会走火入魔,便只能先留在我身边,好借机将心魔封印,这样你就能毫无顾忌地再次抛下我。”
“师尊,我猜的对不对?”
灼热的吐息喷洒在顾延耳畔,激得他浑身一阵阵发麻地战栗。
沈长渊深深抱紧了顾延,顾延一个激灵,死死咬紧的牙关终于再也坚持不住,泄一丝绵长的声音。
察觉到他这反应,沈长渊动作极快,探手下去按住了顾延。
顾延快被逼疯了,满眼泪水止不住地流,模糊了那双琉璃色的眼瞳,乱骂道:“混账……小兔崽子……放开……放开我……放开!”
“不。”沈长渊恶劣道:“我猜的对不对?”
他就是要故意慢慢地磨,就是不想这么快结束。
顾延一次次欺骗他,就该生受这些。
顾延终于忍不住,声音里几乎带着泣音:“对!你说的全对!你放开我!”
沈长渊微微勾了勾唇,这才总算舍得放开顾延,紧紧抱住他,吻住了他的双唇。
他们拥吻着,胸膛贴着胸膛,听着彼此的心跳。
许久,谁都没有说话。
顾延想要起身,可连指尖都没有力气,便只能继续老老实实躺着。
“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什么都做不了,处处需要你照顾保护的孩子了。我有帮你的能力。”沈长渊替顾延拨开额前湿透的碎发,化出一方巾帕帮顾延擦汗。
分明一个清洗法术轻松就可以做到的事,他却非要亲历亲为。
顾延懒懒躺着,不想动弹,脑子里空空一片什么都没有。
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不知该如何收场的一步。
沈长渊似乎很享受这种照顾别人的感觉,拉起顾延的手,连指尖也要轻轻擦拭过去。
顾延不知该如何答他这话,便转移话题问:“其他人此刻在哪里?”
沈长渊眼神暗了暗,答道:“林昇给了个可以互相联络不会被空流霜发现的法器,我已将情况告知,他们没事。”
“但也还是得快些和他们汇合。若先一步被空流霜发现,就麻烦了。”
“最后一个问题。”沈长渊从储物囊中那出了先前捡到青狐时顺便捡起的衣物披在顾延身上,终究还是将话题又拉了回去。
“你说我方才猜的都对,可有一点,我始终想不明白。若那一点不成立,那么我所猜测的一切,都将不成立。”
顾延预感到他要问什么,刻意想要岔开话题:“有什么日后再……”
沈长渊却快他一步问了出来:“以你的身份,你前往魔界,魔尊怎么会那么快便信任并接纳了你?你为什么笃定你进入地眼,一定能活着出去,又为什么肯定其他人若进来了,一定会丧命?”
“是因为魔尊一定不会让你出事,而一定不会放过我们其他人吗?”
顾延深吸一口气。
果然,这个问题还是逃不过去。
沈长渊连哪怕一个小细节也不肯放过:“你为什么这么肯定?你和魔尊……究竟是什么关系?”
34. 第 34 章
“魔尊他……”顾延一时也想不到何时的解释,随口胡诌道:“是个惜才的人。”
这个说法显然无法说服沈长渊。
他审视地打量着顾延:“如此而已?”
“他究竟是怎么想的我也不知道。”顾延干脆把这个问题踢给魔尊本人,反正沈长渊也不能亲自去问魔尊:“魔尊这人想法的确与常人不同,很难揣测。我潜伏在他身边这么久,很多时候也想不明白他在想什么。”
沈长渊明显不信。正要再问,腰侧一块玉佩便亮起了些许微光。
是林昇他们见沈长渊良久不回复,有些着急了。
他们的确在这里浪费了太多时间,是时候该出去了。
沈长渊只能暂且将自己的疑虑全部压下,二人前往汇合点,见到了其余几人。
林昇显然还对自己在顾延面前丢脸的事耿耿于怀,不动声色往人群后躲了躲。邢澜和林子崟忙上前来,关切道:“师尊,您没事吧?”
顾延摆摆手:“无事,不要紧。”
沈长渊却淡淡瞥了他一眼,补充道:“尚未痊愈。”
受了那么重的伤,即便有灵丹妙药,也不是这么短的时间就能全然恢复的。
方才帮顾延解毒的时候,沈长渊虽看着凶,也确实恨极了这人,从头到尾始终都小心翼翼,生怕碰到顾延伤处。
方苓与毂梁氏兄妹二人显然还对顾延心存疑虑,只是眼下众人同舟共济,暂时谁也顾不得去计较其他。
毂梁奕道:“按照计划,一切已经准备就绪。现在便去引他出来么?”
顾延皱眉:“什么计划?最好不要现在就和他正面对抗。我若能全然恢复,至少也能和他打个平手。再有你们相助,未必不是他的对手。所以眼下需要先蛰伏……”
沈长渊却打断了他:“不必。”
顾延微微一愣。
“一直躲着拖延时间不是办法。若空流霜先一步找到我们,岂不被动?”沈长渊坚定道:“就现在吧,按原计划进行。”
顾延皱眉:“可我尚未痊愈。你们的计划是什么?”
“什么都不需要你做。”沈长渊说,“按照原计划,你就只需要在一旁看着即可。”
“胡闹!”顾延毫不犹豫便反驳:“你方才不是没见识过空流霜的实力,你们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硬碰硬或许不是,但这次,我们有备而来。”
“那也不行!”顾延神情变得严肃而冷硬,“一旦出现意外,这不是闹着玩的!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先蛰伏,待我恢复……”
“凭什么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沈长渊的执拗劲又上来了:“你信誓旦旦认为自己不会出事,不是照样被伤成了那样!若是我没能及时找到你……”
方苓见二人之间实在剑拔弩张,便想上前劝和:“我觉得长渊说的对。方才长渊伤到了空流霜,空流霜又正因为你们二人出逃而在气头上,行事难免会有失考量,此刻是最好的反击机会。若再等下去,只会让他恢复元气。”
顾延在其他事情上向来好说话又好脾气,很少同小辈们生气。
小时候沈长渊对着他不知冷过多少次脸,从来也没见顾延计较过什么。
可但凡遇到正事,他却强硬得不容置疑。
每次无论遇到什么危机,发生什么事情,他永远是冲在最前面的那一个,从来都没有让别人冲在前面,自己却躲在后方的习惯。
顾延寸步不让,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你们没有任何一个人是他的对手,也没有任何一个人了解他。不必再说,若真遇到他,我自有办法应对。”
“顾延,你真的太自以为是了。为什么你永远都要将自己的想法加诸在别人身上!你永远都只会做自以为对我好的事,你想过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吗!”
毂梁奕原本想劝,听到沈长渊这么一句,便拉住了想要上前的林昇,示意他不要说话。
顾延冷冷瞥向沈长渊,也被他的自作主张激起了脾气:“究竟是谁自以为是?你若真能打败他,方才为什么不行?这种时候,是可以随便逞能的吗!”
“你为什么认定,我一定没有能力打败空流霜!”
二人争执不下,没有人敢插嘴。
直到林子崟小心翼翼举起手,声音听起来像是快哭出来:“师师师……师尊,我犯错了。”
顾延还在气头上,转身没好气道:“什么事?”
林子崟哭丧着脸躲在邢澜身后:“我刚刚放出去的妖兽太多,收回来的时候没数明白,就……不小心把小花花漏掉了。它……它不小心惊动了空流霜,他好像已经在往这边来了。”
“……”
这下倒是不必再继续争执了。
顾延头疼地揉揉眉心,抬手便想要立起一道结界将所有人护在其中:“行了。既然如此,你们都……”
话音未落,手腕便被沈长渊握住,将凝未凝的结界瞬间散作淡淡星光飘散在空中:“你现在的状态,是我的对手吗?”
顾延一口气憋闷在胸口,这下是真相抽这臭小子:“你们一个比一个有本事,我有什么办法!”
沈长渊亦是被气得磨牙:“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意识到我已经长大,已经不再需要你的保护了?我能保护好我自己,也能保护好你!”
“大事面前,不是逞得了一时口头上的快活,便算有本事的!”
“我是不是逞能,你且看着就是。”
说罢,一道淡色红光自沈长渊掌心流出,化作金环将顾延束在原地,不得动弹。
顾延挣动两下,发现这臭小子还真他娘的说对了。他现在的状态,竟然真的连这臭小子的这点小把戏都挣脱不了!
这下这场争执才算有了个结果。
见顾延是当真动不了,林昇这才小心翼翼上前,将一个隐秘身形的法器放在了顾延身边,想了想,才小心翼翼道:“我觉得我们这次计划挺周密的,应该问题不大。”
顾延心累地看了小傻子一眼:“若出问题,你们承担得起后果吗!”
林昇见识了方才顾延和沈长渊的争执,生怕自己也要挨骂,一点也不想和顾延吵,忙蹬蹬蹬跑远了。
他刚一走开,那头空流霜的身影果然便出现在了茫茫雪原之上,身后跟随着无数手下魔将。
虽然方才冰宫旁的守卫被毂梁奕他们消耗了大半,但精锐却都还在冰宫之中,此刻全都跟在了空流霜身后。
空流霜目光扫过眼前众人,冷笑一声:“这么多人,可真热闹啊。顾延呢?”
沈长渊冷冷扫视着他:“跟你没有关系。你的对手,是我。”
“你?”空流霜轻佻地呵笑一声:“他身上的毒解了么?那药的每一方药材可都不好得。我辛辛苦苦研制出来,却便宜了你。怎么样,他的滋味如何?”
沈长渊握紧了剑柄,用力到关节咯吱作响,恨不能当场就将空流霜大卸八块。
顾延在一旁眉头紧皱。可他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得,便只能暂且凝神,一边关注战况,一边吐息替自己疗伤。
林子崟傻里傻气问了句:“什么东西的滋味?你给谁下毒了?”
话音刚落便被邢澜敲了一下脑袋,压低了声音警告他:“不该问的别问,干你该干的事!”
林子崟哦一声,二指放入口中,一声哨响,登时无数皮毛油光黑亮的巨狼便不知从何处窜出,一齐冲向空流霜。
空流霜八风不动,他身边魔将们纷纷拔剑,向巨狼攻去。
他的部下虽折损大半,但如今留下的却都是亲信,并没那么好对付。
林子崟只能再次召唤出无数妖兽,一同攻向空流霜,企图守在他身边的魔将全部引开。
一时间,雪原上杀声震天。
见林子崟似乎力有不逮,毂梁研与邢澜同时拔剑,杀入战场中心。
空流霜看出他们是想让自己落单。其余几人不动,怕就是在等着对付自己,于是冷笑一声道:“不自量力。”
若顾延不在,他不会畏惧其余任何一个人,便自顾自走到了几人面前:“你们不会觉得我身边若没有其他人,便不是你们的对手了吧?”
他的目光从众人面上一一掠过,随手指了指方苓和林昇:“除了顾延与沈长渊,也就只有这位仙子和这位小美人勉强符合我的口味了。”
毂梁奕将林昇往身后推了一把,三人交换一个眼神,同时朝空流霜攻去。
空流霜瞬间化出长枪,一击横扫而出,便掀起冲天灵流,直逼得三人纷纷后退。
毂梁奕和方苓倒还勉强站得稳步子,沈长渊却是已然单膝跪倒在地。
林昇知道自己已经帮不上什么忙了,忙溜得飞快,身影瞬间消失,不知躲去了哪里。
顾延见状,心不由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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狠揪了一下。
以他这段时间的观察和估计,沈长渊的修为当在毂梁奕之上才对,怎会如此轻易便被击倒?
莫不是这臭小子受了伤,故意瞒着他?
毂梁奕与方苓不多犹豫,稍稍稳住身形便再次,猛攻上前,与空流霜缠斗一处。
长枪左右出招,如巨龙出洞,同时对付两人,竟丝毫也不见疲态。
破风之声呼啸响起,毂梁奕剑走偏锋,试图趁方苓攻击的空隙寻找空流霜的破绽。
然而只见枪影憧憧,凝成气浪冰海,竟是能够将他的攻击尽数挡回。兜头一片裹着冰碴的灵流铺天盖地砸下,直压得毂梁奕站立不稳,在强压下五内俱震,唇边溢出血来。
方苓便又趁隙企图绕至后方突袭,神情灵巧,几不可见。然而空流霜仿佛背后长眼,长枪猛然回旋,险些正中腹部,逼得她不得不连退数步。
沈长渊便在这时借助地形优势,突然从地面暴起。
他失了长鞭,便拔剑出鞘,直取空流霜心口。
却只见空流霜身形微转,长枪自上而下,锵一声重重抵上沈长渊剑刃,震得沈长渊虎口瞬间破裂出血,同样被逼得连连后退。
顾延掌心渗出汗来,猛挣几下,却是无法撼动分毫,气得他不住在心底暗骂沈长渊。
空流霜瞧着眼前三人,冷哼一声:“这样的实力,竟也妄想挑战我?果然,顾延那样的美人可遇不可的,世间只有他一人而已。”
说着,周围的空气似乎骤然降温,一股刺骨的寒意弥漫开来。而那长枪之上,竟开始凝结出层层冰霜。
糟了。
顾延心下一沉——空流霜这是想要施展他的绝招寒域!
刹那间,以他为中心,周遭空气瞬间化为冰晶,宛若一个巨大的穹顶,将三人尽数笼罩其中。
逼人寒气之下,寒域之中连空气都仿佛被冻结,每一步移动都变得异常艰难。
哪怕距离尚远的顾延也被波及,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森寒气息。
在场所有人,只有顾延见识过空流霜的寒域,只有他能够化解!
顾延挣扎得幅度愈发大了起来。
他必须马上出去!
与此同时,毂梁奕剑眉紧蹙,动作已经不由自主地迟缓下来,已然不足为惧。
方苓亦是脸色苍白,她素以身形灵巧著称,可今日在此却受到了极大压制,行动如负重千钧。
眼下不适合进攻,二人只能横剑身前,随时准备抵挡空流霜的攻势。
然而空流霜此刻,却只死死盯着沈长渊一人。
长枪如同破冰而出的寒龙,带着无尽的霜雪之气,直取沈长渊而去。
沈长渊勉强提剑格挡,却听见“咔嚓”一声,长剑竟出现了一道裂痕!
寒气顺着裂痕不断注入沈长渊体内,让他忍不住颤抖。
如此情境,他只能弃剑而逃,否则整个人怕是都会被寒气冰冻!
空流霜很享受这种猫抓耗子的把戏。在严寒的影响下,沈长渊奔逃的速度分明极慢,他却故意只紧紧缀在身后,时不时以长枪击出一簇冰刃,追得沈长渊四下闪躲。
他如今身形僵硬,实在闪躲不及,少不得被兵刃所伤,不多时身上已经出现无数破口,一身鲜血淋漓。
林子崟、毂梁研还有邢澜正被那些魔将缠住,不得脱身。方苓和毂梁奕似是有意想要帮助沈长渊,可他们此刻浑身都结满冰霜,只能缓慢移动。
不知奔逃多久,沈长渊似是气力已然耗尽,踉跄着放慢了步伐,而空流霜也终于玩够了这种你追我跑的游戏。
他自上而下冷冷扫视着沈长渊:“陪你玩了够久了。现在可以告诉我,顾延在哪里了吧?”
沈长渊转身直面空流霜,连双唇也被冻得发紫,冷笑一声:“你休想,再碰到他一根头发。”
空流霜勾起唇角,露出了一个极尽嘲讽的笑:“不自量力。”
话音落下的瞬间,无数冰柱从沈长渊脚下拔地冲天而起,如同牢笼般将沈长渊束缚其中。
长枪如闪电般猛刺向前,直冲沈长渊心口而去,就要取他性命。
顾延的心被猛地揪紧,巨大的恐惧瞬间弥漫四肢百骸,让他恐惧到整个人都开始战栗。
然而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只能目眦欲裂地发出饱含恐惧的撕心裂肺的嘶吼:“长渊!!!”
35. 第 35 章
顾延的声音没有被任何人听到——林昇的法器除了能够隐藏身形,同样也能够隐藏声音。
他剧烈地挣扎着,不住以灵力冲击,金环在这样的挣动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崩裂之声,却始终无法全然挣脱。
可谁料就在空流霜的长枪即将刺入沈长渊心口前一瞬,忽地便停在了半空。
像是有一道无形的结界拦在了沈长渊面前。
空流霜微微一愣,顾延的动作亦是一顿。
莫非……沈长渊还有后手?
下一刻,沈长渊脚下忽地窜起冲天巨焰,如一条火蛇般形成一个圆,将空流霜困在其中。
空流霜淡淡瞥去一眼:“想靠这个困住我?你对自己的修为有什么误解?”
却听身后毂梁奕朗声道:“他一人不行,可若再加上我们呢?”
空流霜猛然回头,却见毂梁奕和方苓已分立在火蛇两边,双手结印向下,金蓝两色灵流便源源不断朝着沈长渊涌去。
那是聚灵阵!
瞬间,沈长渊周身灵流暴涨。火蛇冲天而起,首尾相连形成一道火笼,给空流霜那苍白面庞也增添了几分血色。
顾延猛然放松了下来。
好小子,原来打的是这样的主意。
他方才看似落了下风,其实根本不是真的受伤,只是提前布好了阵法,想要将空流霜引入其中罢了。
周围温度急剧升高,冰霜纷纷融化成水,寒域不复存在,扑簌簌如雨般落下。
其余人此刻皆已离开寒域攻击范围,冰水便只打湿了空流霜一人。
空流霜自觉被耍,暴怒之下便要在此祭出寒域。可长枪上刚凝出冰霜,他便是微微一顿——中计了!
往常寒域一出,攻击范围之内无人可以移动,皆会变作行动迟缓任由他宰割的羔羊,从未有人能够融化过他的寒域。
所以他才会忘记,此刻他自己便是浑身湿透的状态!
果然,察觉空流霜企图再次施展寒域之后,沈长渊合掌一挥,瞬间便撤去所有火龙。
周遭温度再次降低到冰点,这一次寒域的范围更加扩大,几乎将所有人都网覆在其中。
也包括了空流霜自己——巨大冰水披头而下,他竟完全将自己也冰冻其中!
所有人心里都很清楚,这样的寒冷对一个灵力属性为冰的人而言算不得什么,要不了多久他就能挣脱,因此谁也不敢拖延,必须尽快结束战斗。
沈长渊已经失了所有武器,毂梁奕便强撑着缓慢颤抖的手臂,将自己的长剑扔给沈长渊:“接着!”
沈长渊灵力属火,是眼下唯一一个能够在寒域中自如行动的人。
他接过毂梁奕的佩剑,足尖点地猛冲上前,一剑直刺向空流霜心脉而去。
冲天灵流暴涨,长剑裹挟金光,从背后穿刺而出。沈长渊一脚狠踹在空流霜胸膛,将长剑拔出,带起一簇含着冰花的血水。
回想起顾延身上的伤,沈长渊眸光阴沉,发狠般一剑削下了空流霜那尚未痊愈的左臂,又朝着胸腹猛刺几剑。
空流霜身上冰水逐渐消融,有气无力地倒在地上,面容因疼痛而扭曲,喉间发出嗬嗬的声响:“有……两下子,小美人。”
沈长渊却不理他,看向了顾延所在的方向。
身上金环骤然消失,顾延默然静立原地。
他好像真的做错了一件事,他不该总将沈长渊当孩子看待。
在沈长渊还很小的时候,顾延曾问过他,你的梦想是什么。沈长渊答他,说想要和他并肩作战。
那时的沈长渊太小了,小到让顾延想象不出他拿剑的样子,于是便没有将他这话放在心上。
后来沈长渊长大了,顾延便又问他,你的梦想是什么。
沈长渊的回答依旧是,我想和你并肩作战。
这回顾延当了真,许了沈长渊下山除妖。可即便如此,他也依旧会紧紧跟在沈长渊身后,只会让他接触一些好对付的小妖和小精怪。
他好像始终都将沈长渊当作需要保护的孩子,即便他们之间已经发生了那样的关系。
直到方才,直到看到沈长渊那惊鸿绝艳的一剑。
即便身处绝境之下,即便需要面对的是比自己强大的对手,也仍然能绝地反击,想到应对敌人的方法。
林昇的法器效用散去,顾延的身影出现在雪原间。二人遥遥相望,沈长渊第一次在顾延眼神中,看到了先前从未看到过的东西。
那不是长辈看晚辈时或宠溺,或怜爱的眼神,是两个实力相当的男人彼此平视时的赞许。
变故只发生在一瞬间。
空流霜忽地便强撑起力气起身,左手成爪状,指尖迅速增长,直刺向沈长渊心口。
顾延面上神情骤然凝固,瞪大眼睛冲沈长渊喊道:“小心!”
沈长渊反应极快,看到顾延面色微变的瞬间已经下意识做出闪躲动作,一剑向后刺去。
长剑刺入空流霜肩头,让他失了准头,一爪刺向沈长渊腹部,五指深深剜入皮肉,像是要将五脏六腑生生撕裂一般。
“唔——”
沈长渊皱眉,拔剑想要斩向空流霜手腕。
然而空流霜手上猛一用力,冰冷森寒的感觉瞬间从腹部蔓延向全身,让沈长渊瞬间浑身脱力,长剑脱手而出。
顾延目光冷了下来,玄风刃出鞘,发出暴戾的嗡鸣。
“放开他。”
空流霜咧唇,露出了一个毫无血色的笑,手上更用力几分,让沈长渊露出痛苦神情:“顾延,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
“我让你放开他!”顾延说着,浓重威压铺天盖地压下。
空流霜竟是直接被压得跪倒在地,无法站起身来。
沈长渊咬紧牙关,额头上的青筋根根分明,汗水混合着血水滴落在茫茫雪地上,看向空流霜的目光充满了怨愤。
顾延终于,他好不容易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
为什么,偏偏是在这种时候!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调动起全身的力量。然而他越是动,伤口处的撕裂便越是严重。
顾延皱眉:“长渊!你别动。”
空流霜冷笑:“顾延,乖乖跟我走,我就放了他。怎么样?”
闻言,沈长渊目光冷冷扫向空流霜。
空流霜并不将他放在眼里,正要继续和顾延谈条件时,却忽觉右手传来一阵灼热的感觉。
他惊而回眸,却就在这时,顾延手持玄风刃,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上前,一刀斩断了空流霜的手腕,单手抱着沈长渊迅速退后数步,将他交给了方苓。
方苓接过沈长渊,忙替他输送灵力疗伤。
顾延待要上前,将空流霜一举斩杀之时,却已有几个魔将赶到了空流霜身边,将他团团围住,护在身后。
邢澜等人气喘吁吁来到顾延面前:“师尊,其他人都被我们重伤了。但这几个,实在是……”
“无妨。”顾延始终沉着脸,死死盯着空流霜,“空流霜在银湖宫的势力几乎全在此处,你们能做到如此,已经重创了他,做的很好了。”
空流霜已是强弩之末,为首那个魔将心知继续缠斗下去,他们怕也讨不到什么好处,恭恭敬敬捡起他掉在地上的左臂帮他接好,道:“宫主,不如我们……嗬……嗬嗬……”
众人一时之间俱是大惊,只见空流霜那只刚被接回身体的左手猛地作爪向前,直接刺穿了眼前魔将的咽喉,尖利嫣红的指甲从后颈刺出。
鲜血顺着指爪潺潺流下,将雪白衣袍染得殷红一片。
不等众人反应,空流霜利爪如风,不过瞬息功夫,眼前所有魔将已经尽数化作枯骨。
林昇这时也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震惊道:“他这是在做什么?这些不都是他自己的人吗?”
“他在疗伤。”顾延道。
魔修皆以血气为养,空流霜又是个嗜血之人。方才若不是得了沈长渊的血气,他早已无法继续支撑。
眼下既然已经穷途末路,按照空流霜的性格,几个长得不那么尽如人意的手下的性命自然是分文不值。
果然,吸收了手下的血气后,空流霜恢复不少,左臂比方才灵活不少,反转手腕活动了两下。
顾延手持玄风刃,冷冷注视着空流霜:“你还要负隅顽抗吗?”
他的右手落在顾延脚下,被顾延一脚踩得粉碎。
空流霜嫣然一笑,只剩一只手也毫不在意,五指作爪猛刺入一个手下的后颈,从那处一提,便将整根脊骨鲜血淋漓地提了出来。
顾延皱眉看着他,不知为何从这动作中感受到了一丝熟悉气息,像是在哪里见过。
他有些不确定,便没有动作,只凝眉看着空流霜。却见离开身体之后,那脊骨竟直接变作一把长剑。
顾延忽地扭头,摸了摸一旁沈长渊的脑袋:“上次你施展的荒斩,很得精髓,但还差了几分。”
“我再示范一次,这次你仔细看。”
说完,他身形一晃便已至空流霜面前。
空流霜甚至没有反应过来,正要提剑对抗,却见顾延竟收起了玄风刃。
他手中分明没有任何武器,只是缓缓抬手,周身寒气便像汇聚成一股无形的锋芒一般。
“顾延,你……”
空流霜眉尖狠狠一跳,仅一瞬息,已经意识到自己眼下的状态,根本不是顾延的对手,话未说完转身便想要逃跑。
然而顾延动作极快,身形瞬间暴起,如一抹残影般猛冲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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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单手一挥,周遭空气便发出了剧烈摩擦的尖鸣与撕裂声。
空流霜甚至来不及看清他的动作,便觉天地似乎都在自己眼前调转了方向,一整个天旋地转起来。
好半晌才总算意识到,似乎是他的脑袋被砍了下来。
在没有任何兵刃的情况下。
空流霜的身体摇晃两下,颓然倒地,在雪地上开出一朵艳红的花。
所有人都是第一次见识到真正的荒斩的威力,同时瞪大了眼睛。
不需要过多的准备,没有什么华丽招式,简单纯粹而强大。
顾延收势而立,垂目看向沈长渊:“荒斩,意为在手无寸铁的情况下,借天地之力为自己所用,核心在于自身与世界的连接。”
随着空流霜人头落地,迷阵总算被彻底破除,雪原世界在众人眼前土崩瓦解,他们终于回到了熟悉的灵水镇。
离开迷阵,天气总算恢复正常。冰川雪原化为乌有,磅礴大雨也消失无踪,一派阳光明媚。
只是方才在冰雪覆盖之下,沈长渊的伤口尚且不显得那么狰狞。如今温度回升,鲜血便开始潺潺涌出。
毕竟是被空流霜在肚子上掏了一个洞,这不是小伤。
沈长渊面色苍白,即便有方苓源源不断向他输送灵力,也依旧气息奄奄。
“长渊!”顾延关切上前,将沈长渊抱入怀中。
可他们灵流相克,他甚至不能替沈长渊输送灵流。
方苓蹙眉:“我先帮他止血。没有伤及灵丹,可以恢复,师兄不必太过担心。”
顾延自然知道。修士只要金丹无损,无论受到多重的伤,只要有足够的时间修养最终都能痊愈。
可眼睁睁看着沈长渊被伤成这样,他怎么可能不揪心。
沈长渊闭了闭眼,眼底满是愤恨与不甘。
顾延素来心大,难得敏锐了一次,轻握了握沈长渊的手,温声道:“你做的很好。”
沈长渊咬着牙:“我输了。”
“那是因为他偷袭你。地眼之中你本就会受到压制,能做到这个程度,已经很好了。若非如此,他未必是你的对手。”
沈长渊睁眼看向顾延,苍白的双唇微微颤抖,像是想说什么,却始终没有开口。
顾延却像是知道他想说什么一般:“在你这般年纪时,我不及你。你早就足以和我并肩作战了。”
沈长渊睫毛微颤了颤,狠狠闭上了眼。明知这句“我不及你”有多大水分,却也还是忍不住鼻头阵阵发酸。
一行人出发时目的都是前来寻找青鸾,这么长时间过去青鸾没找到,反倒一个个灰头土脸,便只能暂且在灵水镇找了处客栈落脚修养。
顾延这张脸若是现世,太容易引起恐慌,便十分自觉地戴了一掌面具。
房中,方苓和林昇正忙着帮沈长渊疗伤。顾延帮不上什么忙,杵着又占地方,本想出去免得碍事,可沈长渊拉着他不肯松手,便只要坐在床头陪着沈长渊。
林昇实在有些看不过眼,但如今知道了顾延真实身份,又不是很敢多嘴,憋了半天还是没憋住,一把把站在门口看戏的毂梁奕推出了门去:“帮不上忙的人能不能别在这挡道!”
顾延知道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轻笑一声对沈长渊道:“我又不走,就在门外。”
沈长渊此刻解了发冠,虚弱躺在床上,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头,衬得面色愈发唇红齿白。
他看向顾延,开口时有气无力:“你还要去魔界吗?”
顾延微微一愣,却没有回答。
一时间,空气静得可怕。
沈长渊仿佛从这阵沉默中得到了答案,声音脆弱得让人不忍卒闻:“带上我。”
方苓不赞同地看了顾延一眼,没有说话。
顾延拍拍沈长渊的手:“你先好好养伤,我会照顾你的。”
他一路溜达到了客栈小院里,心里纷杂烦乱得厉害,便靠坐在花坛边十分手欠地摘了朵菊花拿在手里祸害,一片一片揪人家的花瓣。
才摘没多久,便有一人从身后接近。巨大的阴影投在顾延身上,将他整个笼罩。
熟悉的气息袭来,顾延浑身一僵,表情凝固在了脸上。
“魔尊。”
顾延看向眼前之人,眼底带了几分半嘲不嘲的笑:“你怎么来了修真界?”
“右护法回去请罪,说找不到你了,我总得来看看发生了什么。”魔尊的声音沉稳而低沉,说话时语气中总像是带着笑意,让谁也听不出他的情绪。
他一边说,一边抬手,轻轻抚摸上了顾延左肩,语气中满是温柔的关切意味:“怎么伤成了这样?”
顾延手一抖,只剩一半花瓣的菊花掉在花坛中,又摔掉了一片花瓣。
36. 第 36 章
灵水镇虽小,但倒是很热闹,傍晚时街上小贩熙熙攘攘,橙红的夕阳扑面洒下,有种暖融融的烟火气。
方苓在自己房中修行,几个小辈伤得都不算很重,稍加修养,此刻已经纷纷窜到了街上。
经历过了这一番同甘共苦,即便先前各有龃龉,此刻也已很快熟络起来。
尤其经历过迷阵中的一切,众人都因沈长渊而知晓当年之事或有隐情。他们中又没人和顾延有什么深仇大恨,自然很快放下了芥蒂,连邢澜和林子崟也和其余人熟络了起来。
一群人走在街上,皆是长身玉立,气度不凡的仙家修士,难免引人注目。
林昇对邢澜和林子崟这几年的经历很是好奇,缠着他们不住地问。
林子崟事先得过邢澜的叮嘱,不管林昇问什么都一字不答。二人对着犟,险些在大街上当场打起来。
邢澜十分心累地想要上前拉架,毂梁奕却看热闹不嫌事大似的,不住在一旁拱火,闹得毂梁研十分想将哥哥那张嘴缝起来。
正吵嚷,忽地见前方一个黑衣负剑的高大身影从长街走过。
他们出现在这种穷乡僻壤本已足够引人注目,那人气度却更是让人难以忽视,即便距离尚远,也依旧让所有人同时心头一凛。
“那人是谁?”毂梁研皱起眉头。
“不知。”毂梁奕摸着下巴:“我从未见过这人。可总觉得,不像籍籍无名之徒。邢兄,你认得吗?”
邢澜看着那人,眉头紧拧,一言不发。
他是几人中唯一见过魔尊的人。只那一面之缘,便让他印象深刻。
可是怎么可能?魔尊怎么会亲自来修真界?
即便是当年的正魔大战,他也不曾露面过!
毂梁奕扭头看他:“邢兄?”
“嗯?”邢澜这才回神:“什么?”
毂梁研审视地看了他一眼:“邢兄认得那人?”
“不认得。”邢澜牵了牵唇角,露出一个笑:“我方才只是在想那是谁。”
这点插曲很快被林昇和林子崟抛到了脑后,二人吵嚷着要去镇子上最豪华的酒楼吃饭。其余三人各怀鬼胎,却谁也没说什么,跟上了林昇与林子崟的脚步。
与此同时,客栈中。
顾延推门而入,将一个纸包放在桌上,上前检查沈长渊的伤口。
虽然尚未痊愈,但已经恢复了不少,顾延不由放下心来。
沈长渊盯了他片刻,却忽地问:“你脸色不好。怎么了?”
“有吗?”顾延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取出一颗糖递给沈长渊:“脸色不好的人是你吧。给你买了桂花糖,你小时候不是最喜欢吃这个?尝尝。”
沈长渊虚弱地靠在床头,听话地将桂花糖塞进嘴里,黑沉沉的目光却始终盯在顾延身上。
顾延伸手捂住了那双眼睛:“看什么?既然身体还没痊愈,就好好睡觉休息。我发现你是不是不怎么睡觉?”
沈长渊将他的手拉下来,紧紧攥在手里:“我不喜欢睡觉。”
“这是什么毛病?怎么会有人不喜欢睡觉的?”顾延轻嗤一声,不以为意。想起先前在沈长渊梦里时这小子那些大逆不道的行径,不由道:“我看你做梦做的挺活色生香。”
他将手从沈长渊掌心抽出,十分理直气壮:“我是来要钱的,给点银子。”
先前出门的时候钱倒是没少带,可惜一朝变成狐狸,身上的衣物和乾坤囊全都弄丢了,如今乾坤囊还在沈长渊那里。
此刻的顾延身无分文。
沈长渊微微一愣,摸向乾坤囊,下意识问道:“你要钱做什么?”
“马上天黑了,我去给我定一个房间。”
他们这次出来,住的还是进迷阵之前的那家客栈。当时顾延还是只狐狸,因此沈长渊只要了一间房间。
沈长渊:“……”
沈长渊的手在腰侧摸了两下,默默收回:“我没钱。”
“你怎么会没钱?”顾延难以置信看着沈长渊:“且不说青涟山每个弟子每月都会有固定的压岁钱,若是除妖有功,青涟山也会按照功绩发奖励,就说你当时拿走的我的乾坤囊,里面可就不少银子!”
沈长渊声音闷闷的:“零花钱只够每月生活,我从不抢灵筹,没拿到过奖励。”
顾延像个被自家丈夫苛待的泼妇:“那我的乾坤囊呢?别说你不知道,我当时可是在旁边眼睁睁看着你把我衣服全都收起来了!”
沈长渊:“留在青涟山了,没带。”
顾延:“……”
头一次体会到身无分文的感觉,顾延看着沈长渊腹部仍旧沾血的纱布,生生忍下了把这臭小子拎起来让他回去拿钱的冲动:“你是说你现在身上一分钱都没有?”
“只够接下来几天的日常开销。”
顾延莫名有种非常吃亏的感觉。
沈长渊十分适时地靠在床头,虚弱地咳了两声,轻轻蹙起眉头眉,捂住了心口。
顾延:“……你受伤的不是肚子么,捂心口干什么。”
沈长渊目光低垂:“浑身疼。”
顾延:“……”
见他不语,沈长渊扶着床沿,缓缓动作想要下地。像是不慎扯到了伤口,忽地便面色惨白,冷汗涔涔。
顾延忙上前一步将人扶住:“你干什么?”
“倒杯水。”沈长渊道。
顾延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想喝水你不和我说!自己瞎折腾什么?”
他扶着沈长渊重新在床上躺好,端了杯热水递给沈长渊。
沈长渊虽然语气平静,但分明字里行间都在表达我十分委屈这一中心思想:“我不能一直麻烦你。”
顾延:“……”
顾延头疼地揉了揉眉心:“行了行了,晚上我跟你睡一间屋子。行了吧?”
沈长渊还是不满足,死死盯着顾延:“你不管到哪里,都会带着我吗?”
顾延目光闪烁一瞬,瞎话张口就来:“我去茅房也带着你?把你绑在我身上吗?”
沈长渊:“你不去茅房。”
“小兔崽子。”顾延笑骂一声,心知这个坎没那么容易过去,轻叹一口气道:“先别想那么多有的没的,我现在也没精力想那些,顾好眼下吧。以后的事,谁知道?你先把伤养好。”
“你指的眼下,是掌门的事吗?”
谢成今既然竭力隐瞒,甚至不惜和魔界联络也不希望别人找到青鸾,那么青鸾身上必然藏着什么秘密,且不是一件小事。
若是小事,不值得顾延千里迢迢回修真界来走这一遭,也不值当让魔尊派出空流霜来帮他隐藏证据。
如今试探已经结束,几乎可以确定谢成今在和魔尊勾结,那么接下来要做的,便是查证他们互相勾结,到底在做什么。
沈长渊目光灼灼看向顾延:“我可以帮你。”
见顾延不语,沈长渊有些着急:“你又不信我!”
“不是不信你。”顾延怕他激动,按着他的肩膀让人老老实实坐回床上,自己也坐在了沈长渊身边。
“让我帮你。”沈长渊执拗道。
从顾延第一次执剑到他名扬天下,位列英杰榜首,时间非常短。所有人都习惯了他的强大,从未有人说过想要帮他这样的话。
仿佛说了便是没有自知之明,也是对顾延能力的侮.辱。
但此时此刻沈长渊如此说,顾延却并不觉得他再开玩笑,也不再将他的话当作孩子话去听。
这真的是一个……可供选择的选项。
看着沈长渊那双饱含炽烈的眼睛,顾延终究还是败下阵来:“好。”
沈长渊呼吸一窒,像是在判断顾延这句话的可信度,试探着问道:“那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他这是被骗怕了,即便顾延给出这样的承诺,也依旧还是不敢相信。
顾延心知,若不当真将实情告诉沈长渊,他恐怕不会安心,便道:“我这次之所以来修真界,是因为发现有人正在为魔界输送血气。”
沈长渊皱眉:“这是什么意思?”
“我在魔界后见到了一种法器,叫做灵鼎。将无数灵子鼎埋藏在修真界中,只要有人杀人之后将血气输入这些灵子鼎,魔界母鼎便能接收到这些血气,将他们聚集起来。”
沈长渊听明白了:“修真界中有人和魔尊勾结,帮魔尊在修真界中杀人,用这些人的血气供养魔尊?”
顾延摇了摇头:“未必是在供养魔尊。但无论如何,我得查清修真界在做这些事情的人是谁,切断灵鼎和母鼎之间的联系。”
沈长渊皱着眉:“你怀疑这一切都是掌门所为,甚至可能与青鸾有关,所以才设计了这一场,想要试探他?”
“没错。”顾延点头:“灵鼎炼制不易,需得用天生灵物方可炼化。师兄他……我能想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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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为他所用的天生灵物并不多,因此其余几处灵鼎位置都有已经确定。如今,只剩下两个灵鼎位置尚不明确。”
沈长渊彻底听懂了:“青鸾所在之处,必然是其中之一。那还有一个呢?”
“还有一个是源鼎,也是修真界所有灵鼎的中枢。源鼎对灵气要求更为严苛,普通的先天灵物根本不行,即便是青鸾也不能满足需求。我想不出源鼎有可能在哪里。”
剩下的不必他再多说,沈长渊也已经全然明白了过来。
他不是在有意包庇谢成今,他只是尚且不知源鼎所在位置,所以不方便打草惊蛇而已。
“如果确定了青鸾的确就是最后一个灵鼎的位置,可以藉此推算出源鼎位置吗?”沈长渊问。
“不行。”顾延摇了摇头:“不过如果能一举摧毁所有灵鼎,源鼎失去供养,也将失去所有效用。只是……这样的方法相当于留下了后患。日后若有人想继续借源鼎作乱,是很容易的事情。”
“青鸾一事想必已经引起掌门警觉,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顾延长叹一声:“正是因为还没想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所以才跟你说万事不急,让你先好好养伤。不管下一步要做什么,你都先把身体养好再说。”
与此同时,隔壁房中。
方苓将二人对话听了个一字不差,震惊到双手忍不住微微颤抖。
如果顾延所说都是真的,如果顾延没有撒谎,那师兄他……
她不愿相信。
顾延和谢成今,他们二人无论哪一个做出违背原则之事她都不愿意相信。
可无论是数年前还是现在,一桩桩一件件的证据都让她不得不相信,让她这么多年来最信任的两个人在她面前露出最为狰狞的面目。
方苓沉默地坐在房中,久久没有动作。
不知过去了多久,才僵硬起身,默默离开了客栈。
沈长渊对此一概不知,只死死盯着侧躺在自己身边的顾延。
顾延被他盯得没了脾气:“虽然修士的确可以不用睡觉,但睡觉真的很养元神。”
“我睡不着。”沈长渊道:“我好像永远都抓不住你。”
“我可把我的底都撂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沈长渊伸出手在顾延脸上轻轻摩挲:“我想要你。”
顾延:“……”
顾延把他的手从脸上扯下来:“精神这么好?伤养好了吗就敢胡来!”
“伤养好就可以吗?”
顾延:“……”
顾延深刻体会到,有些错误,只有零次和无数次。比如先前他觉得自己绝不能再和沈长渊更进一步,可此刻他竟然真的开始思考这件事是不是真的那么难以接受了。
反正都已经做过的事情,再做一次好像也没什么关系。
沈长渊又开始流露出那种我委屈但我不说我就这么盯着你的神情了。
顾延招架不住,只得点头:“行,只要你把伤养好。”
谁料下一刻沈长渊瞬间坐起:“我好了。”
顾延大惊,生怕他扯到伤口:“老实躺下!你伤口还在渗血!”
“那是之前沾上的血。”
“你还记得你从奄奄一息到现在才过去了多久吗?”
“师叔已经替我疗过伤了。”
“你刚刚还说浑身疼!”
“现在没那么疼了。”
“……”
“……”
顾延在沈长渊落水小狗般的目光中,再次败下阵来:“明天。”
沈长渊执拗地盯着顾延,大有今晚要是不做点什么就不肯睡觉的架势。
顾延简直被气到肺疼:“我是怕你受伤!”
沈长渊:“我可以动作轻一点。”
这一茬看来是过不去了。
顾延忍不住问:“你和我……你真的不觉得自己吃亏了么?”
沈长渊一愣:“为什么是我吃亏?”
顾延:“难不成是我吃亏?”
二人再度面面相觑,很显然,他们对这件事的认知有着非常大的偏差。
顾延看着沈长渊,忍了半晌,终究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你有没有想过,若将来有一天你后悔了……”
沈长渊目光灼灼:“只要你不要丢下我,我就不会后悔。”
二人目光相接,沈长渊定定看着顾延:“你会吗?”
37. 第 37 章
在沈长渊的目光中,顾延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其实他们二人中,不愿意去想未来如何的是顾延。
沈长渊不止想过,甚至坚定地想好了未来的模样。
是顾延一直在逃避。可是他的未来太远太飘忽了,他不敢去想。
像是在这样的沉默中感知到了什么,沈长渊忽地凝眉抓住了顾延的手:“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但不管将来会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后悔自己曾经的感情。”
“就像不知在多远的将来,可能几十年,可能几百年后,我们都会死,或许是你先,或许是我先。难道因此,就可以不用珍惜活着的每一天了吗?”
他撑起身,自下而上看着顾延,将自己送到了顾延面前:“师尊……”
顾延轻笑一声,摸了摸沈长渊的脑袋。
“臭小子,多大点年纪,大道理一套一套的。”
沈长渊那伤口分明还没完全好,这臭小子口口声声说自己不疼,可到底是真话还是瞎话顾延也没办法验证。
他生怕这臭小子为了这点甜头,拼着伤口崩裂也要撒谎说自己不疼。真要为这个反倒弄成了重伤,那说出去简直就是笑话。
无可奈何,只能头疼地妥协:“可以是可以,但先说好,只能一次。你躺着别乱动,我来。”
沈长渊微微一愣:“你……你怎么……”
顾延无奈叹气:“我伺候你,行了吧?”
沈长渊双眼瞬间亮起,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看那眼神,像是恨不能下一刻便扑上来,将顾延整个人都融入自己怀中。
顾延呵道:“躺好!”
沈长渊原以为说服顾延愿意同他这般就要费好大一番功夫,没想到如今顾延不仅同意了,竟还愿意自己主动,当头的喜讯险些把沈长渊砸晕。
有这等好机会,千般难耐也得忍下,老老实实躺好。
顾延跨坐在沈长渊身前,小心翼翼,生怕碰到他伤处。可饶是如此,沈长渊那手也还是总忍不住四下作乱。
他如此,顾延实在很难相信他能全程保持一个姿势不乱动。
正好想起先前被这臭小子绑住手脚作弄的经历,顾延唇边挂起一个坏笑,抽下自己的腰带便将沈长渊的双手捆在了床头。
他用手背轻拍沈长渊的侧颊:“这就叫风水轮流转。臭小子,这下落我手里了吧?”
沈长渊呼吸更加粗重几分,嗓音沙哑:“师尊……”
顾延狞笑着,故意逗他:“这么相信我会好好伺候你,就不怕我趁机办了你?”
沈长渊哪里会在意这种事情。
只要对方是顾延,是他办了顾延还是顾延办了他对他而言根本没多大区别。
顾延没得到想象中的反馈:“你不稍微反抗一下吗?”
沈长渊呼吸粗重:“你想怎样,都可以。”
顾延:“……”
瞬间觉得没什么意思了。
他有些没劲地轻抓了沈长渊一把。
不过其实他也并不在意这种事。
而且这事第一次时总是会有些疼。回想起他和沈长渊第一次时这小子莽莽撞撞的模样,和他痛不欲生的感受,顾延实在舍不得让他伤上加伤,就只能主动委屈自己了。
他低头俯身,将自己整个人埋入了被褥之间。
沈长渊的气息灼热得厉害,整个人骤然紧绷,看着自己面前高高隆起的被褥,摇头道:“不……我不需要你为我……”
顾延在他身上轻掴了一下,声音含糊不清:“别乱动!”
沈长渊不敢动了,整个人抖忍不住地微微颤抖,双手紧紧抓住了床栏。
谁料正在这时,屋门哐当一声被人撞开,乌泱泱一大堆人闯进了房中。
沈长渊&顾延:“!!!”
修士们防护惯用结界,从来不将门锁这种低劣的防护工具当一回事。
顾延方才进来的时候又想着反正只是睡一觉而已,所以就没有将屋门落锁!
门锁这种东西,防君子不防小人。
林昇最先闹嚷嚷地闯了进来:“沈长渊,你好点没有啊?我们来看你了!”
沈长渊&顾延:“……”
顾延默默伏低了身子,尽量让自己呈扁平状贴在床上,十分无力地期望自己不要被任何人发现。
沈长渊冷硬道:“我很好。有事吗?”
“我给你带了点吃的!”
林昇这人其实多少有几分慕强心理,先前瞧不上沈长渊,可如今知道沈长渊其实实力不凡,对他这股谁都看不过眼的冷傲脾气便也多了几分容忍。
他们在酒楼中吃喝时,林昇惦记着沈长渊好歹也算是曾给自己管过饭的人,想着他如今受了伤,即便辟谷,恐怕也需得补充些营养才能好得快些,便打包了一份带了回来。
这一气说完,才骤然发现什么:“你手怎么被绑起来了?你这被子底下是什么啊,怎么鼓起来这么大一个包?”
“……”
“……”
空气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跟在林昇身后的邢澜瞬间发现了不对,瞬间倒吸一口凉气,当场拉着林子崟就跑:“那什么,我和师弟突然想起来师尊找我们有事,就不多留了,诸位慢聊!”
说完跑得飞快。
毂梁奕也察觉端倪,默默将妹妹拦在了门外,让她先走。
但他又实在想看戏,便靠在门框上不进也不退。
只有林昇依旧没觉察出不对,甚至上前想帮沈长渊将手解开。
“别过来!”沈长渊皱眉呵道:“我不饿。你看过我,可以出去了。”
“你声音怎么也有点哑?不是,你到底怎么了?谁把你绑起来的?”
沈长渊:“……”
如果此时此刻面对林昇的是顾延,他能想出一万种编瞎话的方式把这件事蒙混过去。
可信不可信不要紧,反正总能说得通。而且林昇本来也不多聪明,挺好糊弄。
但很可惜他现在不能出声,不然要是这会儿从被窝里钻出来,那画面可就太美妙了。
沈长渊沉默良久也没想出什么合理的解释,语气饱含平静的愤怒:“师叔担心我乱动,牵扯到伤口。”
林昇挠了挠脑袋:“你不像这么不稳重的人啊,有必要绑成这样?”
沈长渊气恼又憋闷地闭了闭眼:“伤口疼,容易乱动。”
“可你也不像不能忍痛的人啊,当时空流霜那个大变态往你肚子上掏的时候,你可是眉头都没皱一下!”
沈长渊额上暴起青筋:“怕我睡着之后乱动。你没有别的事可做了吗?我要睡了,出去!”
林昇被顶了这么一句,有些讪讪:“脾气这么大,我可是在关心你!”
毂梁研早在察觉不对之后就无奈离开了,毂梁奕此刻还在一旁看戏,看热闹不嫌事大,闻言不由挑眉道:“伤口这么闷着,不好吧。”
“对哦!”林昇反应过来:“你手被绑着不方便,我帮你把被子掀开吧。”
顾延:“!!!”
正在他大脑飞速运转,考虑怎么才能化解眼下危机的时候,却听沈长渊直接便是一声暴怒的怒吼:“不需要!出去!”
林小少爷难得关心人,对方却竟是这样的态度,一怒之下也上来了脾气:“你这人怎么不识好歹啊!我今天还就不走了,我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说完竟直接在桌旁坐下,拿出原本给沈长渊准备的烧鸡,愤怒地扯下一只油汪汪鸡腿塞进了自己嘴里。
沈长渊也是头一次体会这种有苦说不出的憋闷感,快被气死了。
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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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突然就又不想当人了。
他缓缓动作,向前张开了嘴。
沈长渊浑身肌肉猛地紧绷,呼吸停滞一瞬:“你……”
林昇当他在和自己说话,故意将鸡腿砸吧得啧啧有声:“想吃吗?”
沈长渊额上暴起青筋:“吐出来!”
林昇莫名其妙:“你有毛病吗?我掏钱买的我为什么要吐出来?再说我吐出来的东西难道你会吃?”
沈长渊喉头剧烈地上下滚动着闭上了眼睛。
林昇惊奇:“不是吧,你这么想吃啊?那……那边还有一整只鸡呢,还剩一只腿,你要吃吗?”
毂梁奕在一旁看够了戏,才低笑着上前拉住了林昇:“沈兄,抱歉,我突然想起我们还有些事,先走了。你要是真想吃鸡,就在那边桌子上,你自己去拿吧。”
说完,拉着一脸莫名其妙的林昇离开了房间,并且非常贴心地帮他们关上了门。
沈长渊仰起头,脖颈上一条条青筋暴起。
半晌,顾延才钻出,拿过一旁丝帕擦了擦唇角。
他用拇指揉了揉僵硬酸涩的脸颊,眼尾带着一点红看向沈长渊:“你需不需要休息一下?”
沈长渊的声音哑得厉害,呼吸粗重:“不需要。”
“这么嚣张?”顾延挑眉:“你确定现在……”
话音未落,顾延就闭嘴了。
因为他发现,沈长渊真的不需要休息!
他抬腰,蹭了蹭顾延:“师尊……”
顾延无奈叹一口气:“好吧。”
说完,他往前挪了挪,小心翼翼想要坐下去。
“等等!”沈长渊突然打断:“不用……脂膏吗?”
顾延一脸茫然:“……需要吗?”
虽然他看的很多话本里确实有用到,但和沈长渊这么多次都没用过,似乎也没什么影响。
可之前都是在神识中神修,唯一一次现世之中,他还意识模糊。此刻被沈长渊打断,自己也有些不确定。
沈长渊被顾延这般一问,顿时也有些不确定。
上次……好像确实也没用。
顾延心大如斗,见沈长渊已憋得难受不已,直接大手一挥做出决定:“没关系,应该不需要。”
而后直接向前一动。
顾延:“!”
他瞬间脸色一白。
可能,还是需要脂膏的。
上次,是受了空流霜那药的影响,所以才不需要。
但这次真的需要!
顾延去翻箱倒柜找脂膏,沈长渊不得不再一次被打断,生无可恋地躺在床上看着床帏。
许久,顾延才终于回来。
好在这一次,一切都很顺利,总算没人再来打扰。
那脂膏带着淡淡的桂花香,晕开后气味飘散在整个房间,带起潮湿的水汽。
汗水顺着顾延尖削的下颌滑落,他缓缓动作着。
沈长渊呼吸粗重:“师尊,快一些。”
顾延莫名觉得耳根有些发痒,气息紊乱:“小兔崽子,别乱叫。快不了,就这样。”
谁料正在这时,楼下再度传来一阵嘈杂巨响。
顾延停下动作,扭头看向门口。
却不料沈长渊腰上一个用力,竟自己抬起了腰。
顾延失了主动,一句话也断断续续的说不完整:“你……停……外面发生了什么……”
沈长渊皱着眉头,低哑道:“别管。”
顾延无法,只得收回思绪。
但主动权已经彻底回到沈长渊手中,顾延无着无落,什么都抓不住,像在汪洋中迷失了航向的小船,飘摇而无力。
可偏偏这时,有人哐哐敲响了他们的屋门,是林子崟:“师尊,您是在这个房间吗?您快出来,有人来了!”
38. 第 38 章
“停……有人找我!”顾延说着就要起身。
一而再再而三被打断,沈长渊的怒气值总算到达了顶峰。
刺啦一声布帛撕裂的脆响,他手上一用力挣脱了腰带,紧接着一个翻身,便就着现在的姿势将顾延压在了身下。
顾延被他吓了一跳:“嗯……伤!你的伤……”
“不疼。”沈长渊鼻尖上挂着汗珠,眼底满是难以遮挡演示的欲求,在顾延眼前忽近忽远地飘忽:“一点都不疼。”
“门外……有人……”
“不管他们。”
“他们……会听到……”
“那你声音小一点。”
门外,林子崟还在兢兢业业地敲门,但他也不敢贸然闯入,只是在许久都得不到应道后奇怪嘟囔道:“大师兄明明说师尊在沈师弟房里啊!”
小客栈年久失修,隔音不好。顾延不敢出声,有什么声音都只能强忍着往肚子里咽。
正巧此刻毂梁研从门外路过,不由问:“林公子这是在做什么?”
二人交谈的声音透过薄薄的门板传入房间里二人的耳中:“大师兄让我来找师尊,我在这儿敲门半天了,没人理我。”
“许是屋子里没人。你要不要到别处去找找?”
“可是大师兄说师尊肯定在这里,而且我刚刚听到里面有声音!好像是什么东西被撕坏了,然后是咚的一声,什么人倒在床上的声音!现在还有呢,你听,是不是隐约好像有什么在吱呀吱呀响的声音!”
毂梁研沉默片刻:“我什么都没听到,一定是林公子你听错了。”
“我没听错,明明就是有声音啊,现在还在响,而且声音更大了!响的速度好快!”
“你一定是最近太过劳累,所以听错了。还是去别处找找吧。凭沈公子和顾前辈的修为,方才那样大的动静他们一定听到了,稍后一定会下楼前去查看的。”
“可……”
“你真的听错了!”
“……”
“……”
“也是,那我再去问问我师兄。”
脚步声渐行渐远,顾延终于松口,从唇间溢出一丝绵长而难以压抑的低吟。
***
客栈大堂灯火通明,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先前青鸾在妖兽图上出现后,许多修士慕名而来想要强灵筹,可惜皆被困入杀阵,不少人因此身受重伤。
幸而后来有顾延一行人破除迷阵,才让那些人得以脱身。
他们虽不清楚自己为何突然脱险,但经历过这一遭,也都再没了抢灵筹的心思,纷纷铩羽而归。
因此此刻灵水镇正经留下的,只剩下了顾延一行人。
足足过了一个时辰,顾延才戴上面具,和沈长渊一起出了门。
来到后堂,隔着珠帘顾延便看清了大堂中那个大腹便便的身影。那是青州城首府林盱眙,也是林昇的父亲。
从小到大,林子崟总在该出现的时候不出现,不该出现的时候疯狂往顾延眼前凑。而在这一点上,邢澜做的就很好。
不该出现的时候,他绝对连人影都找不到。此刻顾延想知道这唱的是哪一出,于是他就非常恰到好处地出现了。
“师尊,林员外来找林小公子了。”
不愧是首富,出门的阵仗都和旁人不同,丫鬟仆役带了几十个,光带来的日常用具和东西都已经里里外外不知搬了多少趟也没搬完,眼瞧着就要将这家小客栈塞满。
顾延不由皱眉:“他一个商人,不在自己家好好待着数钱,跑这儿来做什么?”
“林小公子说,他从迷阵离开后,怕父亲担心,就给家里传了信。或许是担心林小公子的安危吧。”
顾延更觉奇怪了:“他们家不是普通人家么?再说他担心有什么用,他来了能干什么?”
通常灵符只能短距离传信,像这种远程传信只能使用灵鸟。但使用灵鸟的前提又是收信人必须本身具备一定的修为,能够以灵力为灵鸟提供方向指引,否则也做不到。
所以灵鸟虽好用,却也只有修士才能用它来彼此传信。普通人家即便是再怎么有钱,也用不了。
这个问题沈长渊替他解答了:“当初正魔大战之后,青涟山百废待兴,林员外给青涟山捐赠了不少。自那之后他一直在给青涟山提供资助,而青涟山若研制出了什么法器,方便用的也都会给林府送一份,林府仆役有不少都是仙门弟子。”
顾延若有所思:“所以这个林员外虽不是修士,却频繁参与青涟山事宜?该不会是一把年纪了突然开始修行吧?”
“没有修行,也没有参与青涟山的事情,只是资助而已。但他相比其他普通商人,的确经常往来仙门之间。”
“林昇没把我的存在透露给他爹吧?”
“没有。”邢澜摇头道:“这一点上他倒算机灵,既没有提您,也没有提及我和师弟。所以,我和师弟眼下都不便露面。”
正思量,却听沈长渊忽地道:“要不要去查查他?他这些年与掌门一直交好。如果掌门在和魔界勾结,那他也很有可能知道些什么。”
邢澜不由看了沈长渊一眼。
从沈长渊出现在这里的时候他就很想问了,为什么他们的谈话不需要再避开沈长渊。
眼下听他这么说,便也大概心下了然,可却猜不透顾延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顾延点了点头,对邢澜道:“你和阿崟去查吧。小心一点,若被发现行踪,怕又会引起麻烦。长渊,你得去林员外面前露个面。”
林昇只隐瞒了顾延和邢澜他们三人的存在,林员外必然知道沈长渊此刻也在此地。于情于理,他都该露面打个招呼。
沈长渊点头,掀帘走了出去。
他虽不爱说话,应付这些场合倒也不会露怯。
顾延靠在珠帘后,眼尾带笑看了片刻,转身进入后院,逮住了两个正在指挥两个小丫鬟搬东西的林昇。
“这么大阵仗,你爹是把整个林府搬过来了么?”
“当然没有!”林昇闻声转头。
自从知道顾延的真实身份后,林昇一直有些不知该如何与顾延相处。
一面总还觉得这家伙是背叛青涟山的叛徒,一面又隐隐觉得好像不是这样,再加上还有长辈身份的加持让他忍不住拘谨,那点可怜的脑容量实在处理不了这么复杂的关系。
好在顾延这下是自己开了口,他便顺着道:“这破客栈条件这么差,怎么住人?我也就罢了,我是我们家最能吃苦的人,我爹要来,他怎么可能受得了?”
顾延:“……”
顾延对此不想多做评价:“所以就把林府搬过来了?”
“说了没有!只是搬了一些日常所需的东西而已。”
顾延靠在一旁的花架上,伸手接过飘扬落下的花瓣:“你爹大老远来这里做什么?”
林昇一边继续指挥,一边答道:“那些搬到二楼去……我爹之前就说过不让我来抢青鸾的灵筹,我没听,偷偷跑来了,他是来让我回去的。”
顾延若有所思地捻了捻指尖花瓣:“为什么不让?”
“怕我遇到危险呗。”林昇漫不经心答道:“那毕竟是是沾染过魔气的妖兽,还是辛字级大妖,以往能对付这个等级妖兽的至少也得在英杰榜排前二十,我爹怕我出事也很正常吧。”
“你爹对玄门中事了解的很清楚嘛,连什么位次能对付什么等级的妖兽都知道。”
“我师尊跟他说的呗,我爹和我师尊可熟了,有什么问题吗?当年要不是我爹给青涟山捐赠了那么多钱财,青涟山能像今天这么恢弘吗?”
说起这个,林昇显得很骄傲。
顾延微眯了眯眼,任由花瓣从自己指缝间滑落下去。
林昇莫名其妙看他:“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来问你个事。”顾延狡黠地弯了弯狐狸眼:“在迷阵中的时候,你是怎么说服沈长渊给你做饭的?”
林昇动作微微一顿:“你……问这个做什么?”
“知道沈长渊的弱点,以后好拿捏他啊。”
大约是想起了顾延和沈长渊之间不清不楚的关系,林昇面上闪过一丝非常一言难尽的表情,旋即又转了转眼珠,道:“我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么?既然沈长渊不想让你知道,我自然不可能告诉你。”
顾延看出他心里那点小九九,叹息一声道:“除非什么?”
看他这么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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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昇便直言道:“我还没想好。要不这样,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日后我可以随时向你提出一个要求!你放心,我肯定会提你能做到的,不会是很过分的要求!”
这毕竟是可以用来威胁顾延的机会,一定得深思熟虑,可不能随便。
顾延看着一脸天真单纯的林昇,内心非常怜爱,一口答应:“没问题。”
这傻小子,以后能不能找得到他还两说呢。再说了,他是什么十分说话算话的人吗?
见他答应,林昇爽快道:“我答应了沈长渊,将你在青涟山的旧物偷出来给他。”
自顾延走后,他的旧物便都由谢成今收了起来。林昇身为谢成今弟子,倒还有机会知道那些东西放在哪里,沈长渊却是再也没有机会去接触了。
顾延沉默片晌,唇线一点点放平了。
回到房间,沈长渊还没有回来。
林员外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又非玄门中人,不会因为英杰榜上的排名就对沈长渊有什么意见,对所有修士都一视同仁,自然少不得要拉着沈长渊多说几句话。
顾延坐回桌前,刚提起茶壶,手背便被一只覆满玄甲的冰冷大手握住了。
他浑身一僵,而后身后之人强烈的气息才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几乎将顾延整个包裹其中。
魔尊又来了,几乎悄无声息,甚至连顾延都没有察觉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他就这样突然凭空出现在了顾延身后,胸膛几乎紧紧贴上了顾延的后背。
就这这个姿势,魔尊握住顾延的手,同他一起提起茶壶,倒了一杯茶水。
“不喝吗?”魔尊问。
顾延将杯盏凑到了唇边:“你这样突然出现,很容易被发现。”
魔尊无奈笑了笑:“如果真的被发现,那只好把他们都杀掉了。”
他说话总这样带着笑,给人一种深情款款的感觉。若是不知道他的身份,甚至会以为他是一个脾气极好的人。
但顾延还是敏锐地察觉到,魔尊此刻似乎不大高兴。
“你不是才找过我,又有什么事?”
“我想给你提供帮助。”
“不用了。”顾延转身轻轻将他推开:“我自己可以。这不是我们早就说好的事么?你不会插手我的事。”
魔尊沉默地盯着他看了片刻,忽地道:“好。我从不介意你有自己想做的事,但我想和你一起回魔界,希望你不要让我等太久。”
话音落下,便听有一人的脚步声拾阶而上。
顾延认出这是沈长渊的脚步。
这是一件很神奇的事,人与人之间的脚步分明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可顾延就是能听出区别来。
他正想扭头送客,却忽地便被魔尊抓住手腕,猛地按在了门板上。
二人动作太快,带起的急风吹熄了桌上烛火,整间屋子陷入一片黑暗。
顾延被他吓了一跳:“你做什么!”
魔尊低头,在他脖颈间嗅了嗅,皱眉道:“你身上有别人的味道。很深,很重,我很不喜欢。”
脚步声越来越近。
顾延想要抽手,可魔尊力道太大,将他死死压制。
他便只能压低了声音:“你到底想干什么!”
“是那个小孩吗?”魔尊同样压低了声音。
“你连这个也要管吗?”顾延胸膛有些不易察觉的起伏,“我们之间的关系,似乎还不到管得着对方这种事的程度吧?”
“是啊。”魔尊语气悠悠,似乎在思考什么:“所以我时常在思考,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还是说,你就喜欢这种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
脚步声最终停在了门口。
此刻正是深夜,厅堂里人来人往吵嚷非凡,可处在角落中的这个小房间却静谧一片。
那些吵嚷声传到这里时,便像隔了一层水一般,朦朦胧胧什么都听不清,像两个世界。
整个回廊漆黑一片,只有沈长渊手中的烛火发出橙红的微光。
魔尊朝着顾延一点点低下头来,顾延抬掌抵住了他的胸膛。
可他的力气无法与魔尊抗衡。
与此同时,门外的沈长渊抬手,推向屋门。
39. 第 39 章
沈长渊推了几下,木门没有丝毫动静,像是被人从里面锁上了。
他皱眉:“师尊,你在里面吗?”
隔着一层薄薄的门板,任何动静都瞒不过对面的人。
顾延不想让沈长渊察觉魔尊的存在,不再继续挣扎,只死死盯着魔尊,向他传音入密:【快放开我!你究竟想做什么?】
魔尊轻笑一声,勉强照顾到了他不愿被发现的心思:【怕被他发现我们之间的关系?看来你很在乎他。】
【我们之间本来就没有什么关系!】
【所以我现在时常觉得很后悔。可见在有些事情上,我终究还是有些自大了。】
二人就这样僵持着。
门外沈长渊没有得到回应,敲门的声音更大了几分:“顾延,你再不开门,我就要砸门了。”
顾延最终败下阵来:【十天。十天之内,我会回魔界。】
魔尊挑眉:【那这个小孩,你打算怎么处理?】
【我会处理好。】
【好。】魔尊这才满意,松开了钳制顾延的手:【希望在这件事上,你不会需要我的出手相助。】
手腕上的力道陡然消失,魔尊的身影在黑暗中消弭于无形。
顾延靠在门板上,看着眼前的黑暗,半晌无言。
直到下一刻,身侧另一扇门板忽地被门外的沈长渊一脚踹开,他手中橙红的火苗才终于映亮了顾延半边侧脸。
“为什么不点灯?”沉默良久,沈长渊才问道。
“我原本准备睡了。”
“我刚刚敲门,为什么不开门?”
“我正在换衣服。”
烛火跳动,映得顾延一双异色眼瞳胡明忽灭,看不真切。
沈长渊以为顾延会找个更好一点的理由,但他没有。
顾延以为沈长渊会继续追问下去,但他也没有。
良久,沈长渊才道:“不早了,睡吧。”
接下来的两天,无人打扰,亦无事发生,几人都修养得差不多,渐渐恢复过来。
顾延交代了邢澜和林子崟一些事情,二人便离开了灵水镇,而方苓也不知何时早已离去,竟连一声招呼都没有打。
每夜,沈长渊都用力地拥抱着顾延。当汗水模糊了顾延的视线,当意识逐渐模糊的时候,顾延听到沈长渊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什么。
顾延意识昏昏沉沉,还没听清,便沉沉陷入了梦中。
***
林员外还真是来劝林昇回家的。
好说歹说,林小少爷就是坚持要留下来,和毂梁氏兄妹俩一起调查青鸾之事。
顾延带着面具下楼,还在楼梯上就看到林员外正揪着林昇的耳朵絮叨。
林昇也不知是在和自己亲爹怄气还是怎得,一言不发,只直愣愣地坐着。
林员外上来了脾气,一巴掌就拍在林昇肩膀上:“我让你去修行,不是让你整日往那些危险地方钻的!这件事没得说,明天……”
谁料他这一巴掌却突然像是力大无穷一般,竟直接一巴掌便打得林昇歪斜下去,整个人都想漏气的麻布袋一般迅速干瘪,挂在了椅子上。
林员外险些直接背过气去。幸而毂梁研就在旁边,忙抚着胸口替他顺气:“冷静,您冷静。”
“这……这是怎么回事!我儿子去哪了!”林员外抬起手,指尖都在颤抖。
幸而林员外并非全然对玄门一无所知的普通人,有一个修行的儿子,自己也时常往来仙门之间,因此只被吓到一瞬,便很快反应了过来,这应该只是一个傀儡。
林昇这臭小子,怕是不堪忍受林员外的唠叨,早不知道什么时候用这副傀儡来了一出金蝉脱壳,人已经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眼下他没有别人可问,便只能抓住了毂梁研:“是不是你们把他骗走了?你们把我儿子弄到哪里去了!”
虽然心里清楚毂梁研并不是需要旁人保护的较弱小白花,但眼睁睁看到一个女孩在自己眼前被一个中年男人这般逼问,顾延还是上前一步隔开了两人:“二位有话好说,光天化日之下,做什么对一个姑娘家动手动脚?”
“一定是他们绑架了我儿子!”林员外看来是真的十分担心,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指向毂梁研:“不然我儿子为什么会失踪!”
毂梁研向来待人有礼,从头到尾也都将林员外当作长辈一般尊敬,可到底也是年少成名的仙子,向来习惯了旁人的尊重追捧。
这人一字一句都说得这般难听,稳重如毂梁研也有些忍受不了:“林员外,还请您不要血口喷人。林小公子已经不是孩子,他有自己想完成的事,也有自己的理想,您不应该总是限制他!”
“我就知道!肯定是你哥强拉着他去找青鸾了,是不是!我这不是限制,我这是在保护他!他的水平,能对付得了青鸾吗!”
顾延在一旁,忽地便发出了一声轻笑:“你怎么就肯定,你儿子去找青鸾一定会遇到危险呢?据我所知你好像并非玄门中人,就这般笃定?”
林员外爱子心切,方才在气头上,便也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如今闻声看去瞧见了顾延,不由微微一怔。
这人虽戴着面具,看不清容貌神情,但不知为何,那气度举止无端便让林员外有些发虚。
他不动声色后退几步,离顾延远了些,这下才像有了底气似的道:“青鸾那可是顾延曾经的妖兽,还是一只曾经入魔的妖兽!去找这样的怪物,当然有可能遇到危险!”
“可毂梁小公子的修为你想必也清楚,有他在,未必不是青鸾对手。即便当真不敌,逃跑总还是能做到的。”
“我不懂你们这些什么修为什么灵力的!”林员外一摆手:“我只知道我不想让我儿子受伤!”
正争执,客栈的门忽地被人重重推开。沈长渊扛着受伤昏迷的毂梁奕,走进了客栈。
众人同时色变,迎上前去。
毂梁研从沈长渊手中接过毂梁奕:“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了?怎么弄成这样?”
林员外冲到客栈外,找了一圈也没看到林昇,便又冲了回来,伸手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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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揪沈长渊的衣领,却被沈长渊躲过。
一个凌厉目光扫下,林员外便不敢造次,只能一掌拍在桌上:“我儿子呢!”
他指了指毂梁研,又指指毂梁奕,气势显然比方才要弱几分:“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把我儿子弄哪去了!”
沈长渊面无表情,懒得理会这人的发疯,整了整衣襟走到顾延面前,道:“我道侣让我去搜寻青鸾的下落,谁料行至半路,便看到毂梁奕重伤躺在路边,我就将他带了回来,没看到林昇。”
林员外目眦欲裂,径自无视了道侣这个称呼:“我儿子不是和他一起出的门吗!”
“您冷静一些。”毂梁研原还想替哥哥和林昇隐瞒,见状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便松口道:“林公子那日来找哥哥,说希望我们帮他摆脱……带他一起寻找青鸾。”
话到嘴边,还是调整了一下措辞,才继续道:“林公子执意要跟我们一起,又担心将您一人留在客栈怕可能遇到危险,我们便商定好轮换出门,我和哥哥至少一人留在客栈。今日……正好轮到哥哥带着林公子出门。”
沈长渊抱臂站在一旁,面无表情道:“他们可能是遇到了青鸾,才被伤成这样。或许是我凑巧救下了毂梁奕,却没找到林昇。”
谁料到了这事,林员外却反而摇头道:“不……不是青鸾,不可能是青鸾!”
毂梁研便不懂了:“你方才还说担心林公子不是青鸾的对手,可能有危险,怎么这会儿又说不是青鸾了?”
正巧此时,躺在桌上的毂梁奕嘴唇开合几下,醒了过来。
林员外忙上前,急切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我儿子呢!”
毂梁奕双唇虚弱开合几下,显然方才已经听到了几人争执,道:“不……不是青鸾,我们并未找到青鸾踪迹。是一群黑衣蒙面的人。”
林员外瞬间面无血色,哆嗦着双唇问道:“可……可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么?”
毂梁奕摇了摇头:“我与阿昇正在山中探查,那群人突然就冲了出来。他们目标明确,很显然就是冲着阿昇来的,将阿昇掳走便没有再理会我。但是……我在和他们缠斗间……从其中一人身上捡到了这个。”
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枚玉佩。
一时间,在场所有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那玉佩……是青涟山的通行玉符。
半晌,林员外才重新开口,声音却有几分嘶哑:“不……不会的。青涟山……青涟山怎么可能……会绑走阿昇。”
“的确不可能。”
这次,竟是向来沉默寡言的沈长渊开了口,道:“我与林昇皆是青涟山弟子,若掌门想让我们回山,只需要传讯即可,怎么可能让人来强抢。莫非掌门觉得林昇不会愿意回去,还是说想限制林昇的自由?”
林员外方才还吵吵嚷嚷地闹,此刻却没了声音,面如金纸,全然没了方才的气焰,半晌才道:“你们……你们都是阿昇的朋友,是不是?你们修行之人,要讲义气的,是不是?”
“你们救救阿昇!”
40. 第 40 章
“救人自然没问题。”许久不曾开口的顾延突然出声道:“可此事既然不是妖兽所为,又是有组织有预谋的行动,必然只能是因为私人恩怨了。还请林员外好好想想,林昇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林员外分明没有认出顾延,可却无端对这人发怵。被顾延面具下的眼瞳这样一盯,面色比方才更白几分。
林员外抖了抖,却还是坚持道:“没有……没有过。我……我时常向寺庙捐赠善款,路遇乞人也时常施舍,逢年过节还会开棚施粥……我怎么可能……得罪过什么人?”
他说不出什么所以然,众人也不便将希望尽数寄托于他一人身上,毂梁研便提出去事发之地看看,同时将林昇失踪之事告知青涟山。
却不料林员外闻言竟也要跟。
毂梁研闻言皱眉:“我理解您爱子心切,可此行稍有不慎,很有可能遇到危险。您跟我们去……”
林员外摇了摇头,坚定道:“我要去。”
沈长渊说话便没毂梁研这般委婉了:“若遇到危险,我们未必护得住您。您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还是谨慎为好。”
林员外却依旧坚持:“我要去。”
话已至此,旁人便不再劝,一行人除了毂梁奕留下养伤,其余人都浩浩荡荡上了山。
待他们全数离开,毂梁奕便扯下身上纱布翻身下床,推开了一旁屏风:“人都走了,快些出来吧。”
***
沈长渊和顾延走在人群最后,慢悠悠的模样不像是来寻人,倒像来散步踏青的。
【师尊,你觉得林员外如何?】沈长渊向顾延传音入密。
他先前与顾延闹别扭,不愿唤他师尊,如今却像是叫上了瘾,怎么也不愿改换称呼。
他不改,顾延也只好随他去了,同样传音给沈长渊道,语气同他平日里一般闲适散漫:【捐赠善款,设棚施粥,听起来是个大善人。】
沈长渊在他识海中低低笑了一声,声音富有磁性:【可我听闻,有些人若做多了恶事,心中惶惶,便会愈发喜欢做些类似于捐赠善款之类的善事。】
因为多年未见的缘由,顾延对沈长渊如今的声音并不熟悉。他离开青涟山时,沈长渊说话还处于童声与成年人成熟声线的转换期,总带着几分嘶哑。
可如今他已长成,便是完完全全的一副沉稳低沉的好嗓音。尤其低笑时,总像贴着耳根般,连着胸腔里的心脏也要跟着一起震颤,惹得心下无端发痒。
顾延状若不经意摸了摸耳根:【且看看这出戏他们打算怎么唱吧。】
沈长渊细细地盯着顾延看,恨不能将他每一个动作,每一丝最细微的神情变化都映入眼底。
见状,不由眼角微弯了弯,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再次低笑了一声:【好。不论你打算做什么,我都陪你到底。】
谁料前进片刻,林员外的脚步却越来越迟疑,脸色也十分难看。
毂梁研发现了他的不对,沉默片刻,而后问:“怎么了?”
“没……没事,你们确定走的路没错吗?我瞧着山里这些树长得都大差不差,路怕是不好认,别走错了。”
“不会。”沈长渊在他身后开口,声音没什么起伏:“我就是在这条路上遇到的人。”
林员外撑着膝盖喘息片刻,道:“我有些累了,能不能稍作休息?”
带着个普通人就是这般麻烦。虽然临行前说了不会对他多加照顾,可总不可能当真将他就这么丢在深山老林里不管。
于是一行人只能停下了脚步。
林员外却又再次要求道:“我想解手,你们在这里等我一下。千万别走开,千万别丢下我!”
在场没有哪个人有这种需求,即便有,这种事也没谁愿意成群结队的,便只能让他一个人去。
可谁料林员外这一走,足足两炷香都没回来。
顾延不由感慨感慨:“不愧是有钱人,解手时间都要比寻常人要久。”
毂梁研叹息一声:“前辈料事如神,在下佩服。只是我有一事不解。这些事前辈一人也可以做到,为何一定要让我和哥哥,还有林公子也参与其中?”
顾延惯常吊儿郎当,此刻眼神悠悠看向远处,却忽地有了几分高深莫测的意味。
“或许是因为,我终于发现自己一个人力量有限了吧。”这句话似笑非笑说出口,让人听不出他只是玩笑,还是当真这样想。
毂梁研轻笑一声:“前辈说笑了,若连您的力量都有限,那我们岂不都成了无能之辈。”
“时间也够久了。”顾延起身,理了理衣冠,道:“咱们去看看林员外解手解得怎么样了吧。”
三人不过瞬息,便循着林员外的气息找到了人。
前方树丛间,争执的声音传来。
林员外急躁不堪:“如果不是你绑走了阿昇,还有谁会这么做?你分明答应过我不会让阿昇卷入这一切,你分明说过不会让他遇到危险!可他差点被空流霜弄死!”
话音落下,一道顾延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响起,整是如今的青涟山掌门,顾延的师兄,谢成今。
顾延微不可察地闭了闭眼。
谢成今显然也有些急切:“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对阿昇不利!阿昇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是我的弟子,我怎么可能伤害他!我早就警告过他近日不许下山,是他瞒着我偷偷离开了青涟山!”
“那你为什么没有看住他!他离家的时候分明好好的!我给你们青涟山砸了那么多钱,帮你做了那么多见不得人的事,你却连我儿子的安全都没办法保证!”
“我说过了他是……什么人!”
谢成今到底比林员外敏锐许多,很快便察觉了顾延等人的存在,瞬间沉下了脸色。
顾延原本也没打算隐藏踪迹,否则他有一万种方法让谢成今发现不了自己。
如今既然已经被发现,便也没有继续隐瞒的必要了。
三人走到了林员外旁边。顾延摘下面具,看向谢成今:“师兄,好久不见。”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林员外心中对顾延的身份早有猜测早有猜测,如今猜测得到验证,他虽然脸色十分难看,却并没有多么诧异。
谢成今却愣住了,像是不认识顾延一般瞪大了眼睛,半晌都没有说话。
他怎么都没想到如今这件事会和顾延有关。
当初看到青鸾出现在妖兽图上时,谢成今便意识到了这恐怕不是巧合,恐怕是有人察觉了他所做之事,想要将他的行为公之于众。
可这人的行为实在是太迂回了。
若当真掌握了证据,分明可以直接行动,却偏要用这样的方式引导旁人来找青鸾,倒像是自己没有把握一击打倒青涟山掌门,或掌握的证据不足一般。
无论哪一种,都不像顾延的作风。
若是他发现了自己的行径,想要做些什么,大刀阔斧直接让他再也不能翻身才是顾延的作风。
他根本不会在意有没有证据,也不会在意这般行径之后旁人会如何评论他,会不会于他名声有损。
反正他的名声……早已被毁完了。
所以谢成今始终以为,会像如今这般行事的必然是修真界中某个无依无靠的散修,或者没什么背景的小弟子。
半晌,谢成今才接受了眼前的事实,自嘲般轻笑一声:“师弟,原来是你啊。所以,从头到尾这般算计我的,一直都是你?”
接受过后,先前生怕被发现的恐惧便尽数变成了对自己被愚弄的愤怒。
若对面站着的不是顾延,他可能都不会有此刻这般愤怒。
他看着曾经和自己一同出生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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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情同手足的师弟,双手都忍不住微微颤抖:“这般戏耍我,好玩吗?”
“本可以轻易做到的事,非要这般迂回,看我被你耍得团团转,看我因为你一个小小的计谋就担惊受怕,你开心吗!”
沈长渊闻言,眼底瞬间蕴满冰冷怒意,上前一步便想说什么,却被顾延拦住。
顾延冲他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沈长渊眉头紧皱,却最终没有再说什么。
谢成今自嘲地笑了一声:“所以你们一开始就是商量好的?你们都是一伙的,是吗?青鸾上妖兽图,阿昇进入迷阵,全都是你计划的一环!包括你林盱眙也早就和他们串通好了!”
林员外瞬间一口气没上来:“我和他串通?你觉得我会和别人串通害我儿子?!”
“这话你自己觉不觉得可笑!你若不是和顾延串通,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为什么会和他们站在一起!若没有你指路,就算他是顾延他也不可能找到这个地方!”
林员外气得脸都憋红了:“我来这里是为了找我儿子!我特意将他们甩开才来的这里!我怎么知道他们这么快就找了过来!他们可是修士,我只是个普通人,他们像追踪我的踪迹,根本就易如反掌!”
“你以为这种借口我会相信吗!”
很显然,虽然不知这二人曾经因为什么原因一起合作,眼下这份合作关系都已经没有办法再继续维持下去了。
林昇的意外卷入让林员外失去了对谢成今的信任,擅自做主来了灵水镇想将儿子带回去,却万万没想到林昇给他来了一出金蝉脱壳,还把自己弄丢了。
本就对谢成今有所怀疑的林员外心中疑窦更甚,一方面并不打算轻易出卖谢成今,另一方面却也心里清楚,他知道的谢成今那么多的秘密,谢成今是如今最有可能绑架林昇的人。
他不信任谢成今,同样的,谢成今对他未必没有怀疑。
只有绑架了林昇,才能确保他一定不会将那些事情说出去。
所以林昇失踪的第一瞬间,林员外便想到了谢成今,只是尚且不愿意确定,直到他跟着沈长渊他们一路上山,越来越接近埋藏着他们二人最见不得光的秘密的地方。
他几乎确定了,林昇的失踪一定和谢成今有关。
然而即便如此,林员外都没想过要和他翻脸,他只希望林昇能平安回来而已。
却没想到,是谢成今自己撂了底。
谢成今冷笑着:“难怪啊,难怪。顾延,我全都想明白了。”
顾延看着曾经的师兄,一时间有些怅然。
多年前离开修真界的时候,虽然埋怨师兄,虽然并不想原谅师兄,但其实内心深处,顾延是有几分理解的。
设身处地地想,若是自己的心爱之人面临那样的处境,顾延自己又会怎么做呢?他应该怎么办?
他不知道。
所以虽然不肯原谅,他却愿意理解。
那日之后,谢成今不再是他的师兄,却依旧是谢成今,依旧是青涟山首徒。
可今日看着眼前状若癫狂,满眼恨意的谢成今,他却发现自己有些不认识对方了。
当初的原谅换来的不是悔恨与自责,而是日复一日积攒下来,愈渐浓重的恨意与愤怒。
谢成今道:“其实你根本就没有打算原谅我,对吧?当初你离开的时候就跟我说,让我以后不能再和魔尊往来,否则必然不会放过我。”
“你当时为什么会有这样一句话?你这么说的时候,就预料到了今天,就想过要用这个对付我,是不是!”
顾延没有回答,看向谢成今的眼眸中情绪复杂。
却不料就在这时,旁边忽地传来了一道清澈嗓音。
充满了难以置信,那是林昇的声音:“所以……师尊……你真的和魔尊勾结?”
41. 第 41 章
林昇像是已经呆傻,完全不明白眼下所发生的一切一般,愣愣睁大了一双茫然的眼睛。
看到儿子突然出现,林员外微微一愣,瞬间反应过来什么。
他以为是谢成今为了威胁自己,不让自己把知道的一切告诉顾延,才会绑架林昇。
可林昇此刻却出现在了这里,行动自由,不知将他们刚刚的对话听进去多少。
所以……这一切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圈套,是顾延设下的圈套,目的就是想让自己和谢成今反目成仇!
他反应过来的瞬间,便忙向谢成今使眼色。
虽然谢成今已经说了很多不该说的,但若真想圆,不是圆不过去。
他心念电转,忙向林昇走去:“阿昇,你乱跑什么!你知不知道我……”
“够了!”谢成今却怒喝一声,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少在这里惺惺作态了!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么?林昇根本就没有失踪,这一切都是你们事先安排好的!”
林员外脸上一阵青红,依旧不放弃,继续提醒谢成今:“我也是才知道他是安全的!既然他不是被你绑架,那绑走他的人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目的?”
谢成今却根本不接他的台阶:“目的不就是引我出现么?顾延,你想见我,如今我在你面前了,你还想要什么!”
林员外闭了闭眼,不再说话了。
作为一个普通人,能在有生之年积累起这样大的一笔财富,并且攀上青涟山的关系,林员外的脑子向来转的很快,他稍一思量就明白了顾延这般做的原因。
他大约是只知道谢成今在和自己勾结一同做了什么,却不知道其中详情,所以才企图用这样的方式让他们自己说出口。
可林员外不明白,这么简单的一个局,自己都能看透,谢成今为什么看不明白。
谢成今像是已经失去了理智,还在不住继续:“难怪自从你离开后,师妹就开始疏远我,总也不回青涟山。你分明答应过我不会说出去,但你全都告诉了她是不是!”
“魔尊分明答应过我,他和我的合作绝不会透露给你半分,其实根本就是为了给你今日设计我铺路!不对,应该说从一开始他想要和我合作就是你的一个计策!你早就想等着今天一举毁掉我,是不是!”
“我早该想到,我早该想到!你身处魔界,和魔尊又是那般关系,他怎么可能替我瞒着你!”
“你们是一伙的!魔尊故意引我入局,害我做尽错事,无法回头,然后再让你出面将一切揭露出来,是这样吧?你是在报复我,就因为我当初害你声名尽毁!所以你也要毁掉我!”
听到这里,沈长渊不悦地皱了皱眉。
顾延如今的确对他坦诚,将一切计划都告诉了自己。沈长渊没想出顾延所言中有什么漏洞,似乎一切都合情合理,便不想也不愿去怀疑顾延。
可唯独魔尊,唯有魔尊和顾延之间的关系,是他想不明白的。
他不知道魔尊和顾延之间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才会让魔尊愿意给曾经的修真界第一仙将那样大的权力和自由。
当真仅仅只是因为惜才么?
他不高兴,也不想让别人太尽兴,冷声道:“小人之心,足见你是什么水平。难怪你想尽办法,不惜钻研邪魔外道,修为也不过尔尔。”
“跟你有什么关系!”谢成今本就在气头上,竟还被自己门派的弟子这般撂了脸面,登时怒道:“这是我和顾延之间的事,你凭什么插嘴!”
这下可给了沈长渊机会,冷着脸一把将顾延拉到了自己怀里:“凭我是他的道侣。”
谢成今:“那你也没有资……你……你……什么?”
顾延:“……”
谢成今原本正情绪上头,好好地骂着人,突然就被打乱了节奏,一时之间竟有些想不起来自己原本想说什么,差点没一口气憋死。
顾延看出了师兄的不爽,轻轻在沈长渊手上拍了一下,斥道:“吵架呢,严肃点,别瞎说话。”
沈长渊却抓得更紧了。
谢成今:“……”
他什么都不想再说了。
一旁的林员外听完谢成今这些话,便知道一切已经无力回天。
为今之计,只有想办法将自己摘出去。
他听顾延的语气,觉得他此刻应该心情不错,瞬间换上了一张眼泪汪汪的脸:“顾仙师,事已至此,我也没必要再替他隐瞒什么了。谢成今他罔顾人伦,肆意屠杀修真界弟子献与魔尊,已有不知多少人枉死在他手下!”
“此地正是那些人的埋骨之地!我知道仙师当年是受了此人陷害,不得已才前往魔界,我知道仙师是好人,也知道您这些年一定受了不少委屈,还请仙师替这些枉死之人主持公道!”
他这一句话,算是彻底惹毛了谢成今。
因为林员外猜的不错,在察觉事情逐渐脱离自己的掌控之后,在发现林员外居然擅自离开了青州城之后,谢成今的第一反应的确是立即绑架林昇,以此来威胁谢成今。
但令谢成今没想到的是,他派出去的人竟是有去无回,彻底失去了联系。
连绑架林昇这种小事居然也能失败,必然是有人在暗中帮助林昇。
谢成今想不出其中关窍,这才亲自赶来了灵水镇。
如今情形,无论真相是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
谢成今几乎笃信这一切都是顾延等人合谋做局,就是想要毁掉他,以报当年之仇。
正好没心情再骂顾延,干脆把火气都撒在林员外身上。
“我们早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谢成今冷笑道:“这种时候你想投靠顾延?你以为他能救你?你以为他这种人会救你?”
“你太天真了!”
说完,长剑出鞘直刺向林员外而来。
“退后!”顾延说着抬手,一道疾风将所有人逼退至数里之后,一道结界将他们护在其中。
剑锋相撞,闪出烁烁火光,瞬息间二人已过招十余次。
十几个回合结束,二人各自退后两步,死死盯着对方。
谢成今有几分癫狂地勾起了唇角:“没想到吧,我如今也能和你对招了。”
他的年纪比顾延大许多岁,虽然也算是有天资,但当时他加入青涟山的时候,青涟山还是修真界第一大门派,有天资的弟子太多了。
青涟山长老很多,门中人才济济,谢成今作为掌门亲传大弟子,修为却比不过普通长老们的弟子,为此他没少受到过旁人议论。
为了对得起自己掌门首席弟子的身份,谢成今不知付出过多少努力。旁人一日修行五个时辰,他便要修行十个时辰;旁人一年修行三百天,他便三百六十五天都在努力。
终于,他成了同辈弟子们之中修为最高深的一个,没有人会继续在他背后议论他,没有人会继续说他德不配位,说他将来难挑大梁,不堪做未来的掌门人选。
直到顾延来到青涟山。
他是千年难遇的天才,他轻而易举,不过用了短短两年时间,修为便已经赶超谢成今。
他是即便谢成今再怎样努力,也无法超越的存在。
可即便如此,谢成今从未因此嫉妒过他。
他知道自己已然到达上限,此生都无法在修为上超越顾延,便力求在其他方面做到更好。
他要做最好的师兄,他不遗余力地照顾门下师弟师妹,对每个人都好,他竭尽全力帮助师尊管理门派诸事。
对待同出一宗的顾延和方苓,他更是尽心尽力,时时处处为他们着想,好几次是当真豁出性命去保护他们。
他或许不是修为最强的人,但他一定是最适合当掌门的人。
但他从不和顾延正面对招。
顾延不愿这般问,可走到如今这一步,已没什么不能说出口的话了。
“你是因为这个,才和魔尊合作的吗?”
“自然不是!”谢成今像是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你觉得我是那种为了提升自己的修为,便滥杀无辜的人吗!我只是……”
话说一半,他生生止住,苦笑般自嘲一声:“不重要了。不论我的理由是什么,你都不打算放过我了,不是吗?那还废话什么?”
说罢,便再次朝顾延攻来。
长剑裹挟着灵光,缠斗间灵流四溢,迸溅出飞舞的金蓝灵流。
二人到底出自同一师门,剑招之间多有相似之处。
多年前的谢成今尚且不是顾延的对手,如今他却已位列英杰榜第三。无论这修为是他用何等手段获得,他如今,已经能够做到站在顾延对面了。
沈长渊在一旁结界中旁观着,不由皱起眉头。
他以为顾延可以轻松对付谢成今,所以才能放心答应顾延不去插手。
可二人打斗了这么久,依旧是平手。
顾延终究,还是有些不忍。
沈长渊化出长鞭握在手中,便要离开,打算助顾延一臂之力。
却被林昇拉住了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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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毂梁奕出门之时,并未料到如今这一幕。
那时,他仅仅只是想背着他爹偷偷寻找青鸾罢了,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遇到一群想要绑架他的黑衣人。
是沈长渊突然出现救下了他。沈长渊告诉他,这一切都是掌门所为,是将他从小养大的师尊所为。
他不愿相信,他甚至为此险些不自量力地想要冲上去沈长渊打一架,直到一切真相如此明明白白地摆在他眼前。
让他不得不相信。
沈长渊看向他,语气是他一贯的冷硬:“做什么?”
林昇也不知道。
他不知道事已至此自己还能说什么,一双从来不谙世事的眼底瞬间蓄满泪水,声音哽咽:“那是……那是我师尊……要是这些被人知道,他就完了……他……”
沈长渊咬牙切齿,狠狠揪住了林昇的衣领:“那你的好师尊在陷害顾延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他会怎样!你们将他逼到魔界的时候,有想过他在魔界会发生什么吗!”
林员外看到了沈长渊通红而充满暴戾情绪的眼睛,一面十分担心自己儿子,另一面又不敢上前,小心翼翼在旁边道:“沈仙长,无论谢成今做了什么,和阿昇无关啊!他可什么都不知道啊,我们父子也是被人蒙在鼓里!”
冷厉眼刀瞬间扫向林员外,让他闭了嘴。
沈长渊冷笑:“你倒是将自己的责任推卸得干净。谢成今害我道侣,你与他一丘之貉,又是什么好人?”
“我是被他所胁!”林员外一早就想好了要将责任全都推在谢成今身上,瞬间声泪俱下:“我发现他的所作所为之后不是没想过说出真相,可我不敢啊!我只是一个普通百姓,我哪里是青涟山掌门的对手!”
这种话听听便罢,沈长渊并不会相信。
但眼下不是和他探讨这种问题的时候。
谁做过的错事,就该要谁去承担,一个都跑不了,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但眼下,需要对付的是谢成今。
沈长渊不想再和林员外纠缠,一把放开了林昇,便要冲出结界。
却见结界外已然分出了胜负。
多年前的一次心软,顾延放过了谢成今,信了他日后不会再性差踏错的承诺,最终酿成今日的局面。
这一次,他不会再手软。
霜锋剑一剑横扫而出,剑锋灵光大盛,剑光带着万钧之力击向谢成今心口。
谢成今躲闪不及,整个人都横飞而出,撞上身后树干,直撞断了好几根合抱粗的树干,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沈长渊松一口气,没有继续动作。
顾延缓步上前,在谢成今面前蹲下.身来:“先前在迷阵中时,小师妹说起一件旧事,让我想到了你。她说,她幼年时曾问过我修士和魔修之间的区别,问我二者为何不能和睦共处,并且一字不差地说出了我当年给她的回答。”
“可是师兄,这个问题是我曾问过你的。我告诉她的答案,也是你曾告诉过我的,一字不差。”
“不要再执迷不悟了。师兄,告诉我源鼎在哪里,不要再让更多无辜的人枉死了。”
谢成今躺倒在地,唇边带着鲜血,目光怅然地盯着顾延,像是陷入了沉思。
这么多年过去,他这个师弟,好像从来都没怎么变过。
谢成今想。
“我与魔尊并不是你所想的那种关系,他的确并未告诉我你在和他合作。”见他不答话,顾延便继续道:“但他知道我想对付你,却从未阻止过,甚至问过我需不需要他的帮助。师兄,与虎谋皮不会有什么好下场,醒醒吧。”
谢成今张了张嘴,因为喉间呛了鲜血而发出几声嗬嗬气响,像个已然垂暮的老人。
见他像是想说什么,顾延垂下头,凑近了几分。
这个距离让沈长渊无端产生几分不详的预感,不由上前两步。
便听谢成今在顾延耳边道:“我自然……自然知道魔尊不是什么好人,所以……我一直都想找到魔尊的弱点,给自己留一些后手。虽然没能成功,可我却从空流霜那里……知道了你的弱点。”
“顾延……我知道,应该怎么对付你。”
说完,他忽地从怀中拿出什么。
顾延见状,面色微变——那是一枚和他腕甲上一模一样的青玉!
剧烈的刺痛忽地便从手腕出炸开,让顾延面色阵阵发白,倏地出了一身冷汗,几乎就要支撑不住。
沈长渊见状,皱眉大喊道:“师尊!”
42. 第 42 章
山峦忽地剧烈震动起来,有什么东西正在呼之欲出。四下闪起不详的红光,像是灵流正在涌动。
周遭土木沙石扑簌簌落下,消弭,露出了山峦真正的模样——他们的脚下是无数枯骨。
而那些红光聚拢,尽是系数朝着林员外涌去!
林员外凡人之躯,根本抵抗不住这般强横的灵流侵体,喉间发出痛苦不似人声的嚎叫,瞬间便失去了行动能力。
他的皮肤寸寸皲裂,红光争先恐后藏皲裂裂痕中迸射而出。
林昇一口气卡在喉间,整个人都在颤抖:“爹!”
毂梁研上前一步,死死按住了几欲冲上前去的林昇。
众人皆是诧异,但很快便明白了过来。
难怪先前误以为林昇失踪时,林员外会那般笃定必然不是被青鸾所伤。
因为他早已吞噬青鸾,成了青鸾的容器,和青鸾一起被谢成今炼制成了灵鼎!
沈长渊不再犹豫,上前一把抱住顾延,玄铁长鞭闪电般横抽向谢成今而去。可方才还虚弱不堪的谢成今此刻却修为大涨,瞬息便已贴地滑出到几丈之外。
长鞭扑了空,击起满地沙土飞扬。
谢成今起身,眉心闪过一抹不详的红——那是入魔之相。
难怪他这些年的修为提升速度如此迅猛,难怪不过几年时间,他便已经拥有可以和顾延抗衡的能力。
他终究,还是没能抵挡以血气修炼所能够带来的甜头。
沈长渊顾不得其他,忙去探查顾延状态:“师尊,你没事吧?他刚刚拿出的是什么?你怎么了?”
顾延深深皱起眉头,那神情像是在承受极大的痛苦。沈长渊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担忧地捧上顾延脸颊,再难顾及其他。
“我无妨……你快……先拦住他,他想启动灵鼎!”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色变。
所有人都早在顾延打算向毂梁氏寻求帮助的时候知道了灵鼎的存在。
灵鼎其实可以理解为一种巨大,且可持续使用的聚灵阵。只是区别在于,向聚灵阵提供灵流的人是自己主动自愿,且向外输出的灵流不会超过自身承受力。
而灵鼎却是一个单向,聚集灵气与血气的容器。
传输毕竟是一件消耗巨大的事情,谢成今必然不可能每聚拢一丝血气与魔气,便向魔界传输一次,因此他们的合作通常是先以灵鼎进行一段时间的积攒,待到形成一定规模,再向魔界输送。
而在这期间,灵鼎内无论是血气还是灵气,都可以轻而易举为谢成今所用。
但这也就意味着,此刻的灵鼎中必然存放着足以在短时间内迅速提升谢成今修为的大量灵气与血气,可供他使用!
一旦灵鼎启动,谁也不知道谢成今的修为会被提升到什么样的境界,谁也不知道他们今日是否还能够活着离开这里。
此刻顾延不知为何突然受到重创,沈长渊要照顾顾延无暇分身,林昇尚未从巨大打击中回神。
能够阻止谢成今启动灵鼎的,只剩下了毂梁研。
她不再犹豫,提起一双流星重锤便直冲谢成今而去。
谢成今毕竟被顾延重伤,短时间内尚未恢复,行进速度变慢。他余光瞥见毂梁研疾冲而来,心中暗叫不好,拼尽全力向痛苦哀嚎的林员外冲去。
流星重锤虽非常人之力可堪使用,在毂梁研手中时却分毫不显沉重,依旧身形灵巧。
她瞅准时机,抡起流星重锤,裹挟着千钧之力砸向谢成今。重锤带起疾风,发出尖锐的呼啸,谢成今仓促侧身,那重锤擦着他的衣角砸落在地,瞬间砸出一个深坑,碎石飞溅。
他借力就地一滚,手中碧芒闪动,一串诡秘文字如青蛇般顺着手腕蜿蜒而上,一掌便要拍向林员外头顶。
毂梁研一个箭步上前,身子灵活一转,另一柄重锤紧跟着扫向谢成今。
谢成今余光扫见,只得暂且停手,先专心对付了这小丫头,再去启动灵鼎,让碧色灵光消散于手腕之上。
毂梁研到底太年轻了,终究只是英杰榜上的第六而已,修为和谢成今相比相差何止是一个境界?
若非谢成今方才被顾延所伤,此刻断不可能让毂梁研讨到这么多便宜。
然而灵鼎虽尚未完全启动,山林间却已是血气翻涌。谢成今吸收了这些血气,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他一回身,周围仅剩不多的树丛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干瘪下去,同时无数水汽聚集于谢成今掌心。
他抬掌向毂梁研一击,水汽便化作水龙锁链,想要将毂梁研捆缚。毂梁研挥舞重锤还击,可惜她灵力属性为土,终究是以力取胜。
重锤碰上水龙,从中横穿而过,根本伤不到分毫。而下一刻,水龙却又以灵力为锁,变得坚不可摧,直将毂梁研牢牢捆缚在了一旁。
流行重锤落地,发出轰然巨响,毂梁研再没了反抗之力。
顾延早已因不知为何而起的痛苦浑身冷汗涔涔,见状忙对沈长渊道:“快去阻止他!”
“可你……”
“先别管我!”
沈长渊只得放手,握紧长鞭直冲向谢成今而去,却又在即将近前时堪堪停住了动作。
水龙化出尖利牙齿,抵住了毂梁研的喉咙。
“再向前一步,我就杀了她。”谢成今站在林员外旁边,抬起右手,整个手臂都被首尾相接的碧色文字缠绕,流动。
沈长渊只能停住脚步,眉目阴沉地看着谢成今。
谢成今看向顾延,唇边勾起一抹冷笑:“你以为我不敢得罪毂梁氏么?莫非你让他家小辈卷入,就是想让他们证明你的清白,证明我才是一切的始作俑者?”
“顾延,你太天真了。”
“我承认,这一切都是我做的。我承认当年你根本没有背叛修真界,是我在你的酒中放了东西害了你,我也承认我在和魔尊勾结,他给我我想要的,我帮他杀人,我承认我杀了很多无辜之人。可是,那又怎样?”
他越说,眉心的印记便愈发殷红,衬得眼神也带上几分癫狂意味。
顾延和方苓的相貌都是一等一的出挑,同他们站在一起时,总衬托得谢成今平平无奇,让人看过就忘。
可此刻,他独自而立,在那妖异诡谲的红光衬托下,竟也显出几分眉目俊朗来。
这才让人惊觉,原来青涟山掌门,其实也生得不错。
他说:“只要杀了今日在场的所有人,我的秘密就不会被别人知道了。只要你们都死在这里,今天发生在这里的一切,都不会有人知道。今日之后,我还是德高望重的青涟山掌门!”
他说着,右手结印,便要按向林员外头顶!
若他成功,在场怕不会有谁是他的对手!
毂梁研深知大义为先,不愿因自己而使奸人得逞,大喊道:“不必管我,快阻止他!”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解灵阵法已成,碧色光芒大盛,一道道隔着虚空缠绕在谢成今身侧,流动着,旋转着。
他的右手,与林员外之间的距离只剩毫厘。
顾延与沈长渊同时瞪大了眼睛。
谁料千钧一发之际,一张封灵网忽地出现,阻挡在了林员外与谢成今的右手之间,其上迸发出淡蓝色的电光。
谢成今毫无防备,狠狠一掌按上封灵网,瞬间便被灼得浑身巨震,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喊。
碧色文字组成的灵流瞬间被这一击击碎,逸散在空气中。捆缚毂梁研的水龙也因此卸力,哗啦啦落了一地。
谢成今愤怒转身,却就在转身的刹那,长剑从他背后穿刺而出,雪亮剑锋被鲜血染成殷红的颜色,鲜血顺着剑尖滴落。
是林昇。
千钧一发之际,林昇不知怎的突然回神,悄然接近了谢成今。
因为太过熟悉,因为林昇曾无数次恶作剧般悄然接近谢成今,故意吓唬他,所以谢成今关闭了神识对他的感知。
所以他没有察觉林昇对自己的接近。
林昇眼中仍旧满是惶然,脸颊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
他茫然地看看谢成今,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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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自己握剑的手,像是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一般,惊恐地松开手,连连后退,甚至不敢去看谢成今的眼睛。
谢成今愤怒的神情也在那一瞬凝固在了脸上,像是有些反应不过来似的。
他的胸膛里,还插着林昇的剑,剑名逸梦。
那是在林昇筑基的那一年,他亲自带着林昇访遍四海,才寻得精铁锻造而成。剑柄上所嵌宝石,无一不是价值千金,且十分难得。
若不论实力强弱,只论价值,那逸梦的珍贵程度在整个修真界都是首屈一指。
旁人的剑都要自己取名,林昇却执拗地让他来取。
谢成今从未被人如林昇一般全心全意地依赖过,苦思冥想了许久,才珍而重之地刻下了逸梦二字,希望林昇一生都能如出生时那般繁华锦绣,安逸如梦。
沈长渊长鞭一卷,便将受伤的毂梁研扯到一旁,随手往后一扔。
毂梁研好歹是个相貌出挑的大丫头,又是年少成名,出身名门,素来被人尊敬,头一回遇到这般不懂怜香惜玉的,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沾了满头满脸的灰。
反观一旁的顾延,分明一样都是被沈长渊从战场中心救回来的,却是连一片衣袍都没有弄脏,看得毂梁研一阵心酸。
随后沈长渊又是一鞭横扫而出,直击中谢成今后心。
谢成今整个人向前扑飞出去,滚落几圈,重重摔倒在地,逸梦剑同样被摔落,沾满泥污与血污,再不复往日光华。
林昇怔怔看着眼前的一切,像是再次陷入了恍惚,什么反应都做不出。
沈长渊皱眉,生怕若林昇被谢成今挟持,恐要再生变故,忙以长鞭探出,揪着林昇的衣领将人提了回来,朝毂梁研扔了过去。
毂梁研好容易才爬起来,被林昇迎面一砸,又朝后仰倒下去。
顾延见谢成今似乎已没了反抗之力这才松一口气,不由埋怨沈长渊道:“对姑娘家时下手要轻一点,你看你把人摔成什么样了。”
沈长渊冷冷道:“情况紧急。”
毂梁研:“……”
毂梁研苦笑:“方才沈公子救顾前辈时,情况也很紧急。”
沈长渊面无表情:“他和你们不一样,他受伤了。”
看了眼浑身是血灰头土脸的自己,再看了眼袍摆都干干净净的顾延后,毂梁研:“……”
谢成今挣扎几下,像是还想起身,却被沈长渊重重一脚踩在了胸口。
他低下头,直视着谢成今的眼睛:“你知道我师尊为什么,明明可以直接置你于死地,却还要如此迂回,百般试探么?”
“不是因为他想戏耍你。是因为他心里始终抱着一丝期望,希望和魔尊勾结之人不是你——哪怕希望渺茫。”
“离开修真界时,他对你说你们日后不再是师兄弟。可其实这些年,在他心中,你始终都是他的师兄。”
谢成今茫然地看了沈长渊片刻,忽地咧嘴笑了,鲜血随着他的动作从唇边溢出也浑然不顾:“师尊?哈哈哈……这么多年过去,你倒是初心不改。你待他如此真心,只是不知道,他待你,是否如你一般真诚?”
沈长渊的动作微微一顿。
便见谢成今举起了手中的青玉:“你不知道这是什么,也不知道为何这个东西会让顾延那般痛苦,对吧?”
沈长渊目光冷了下去,双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线。
谢成今便笑道:“他做了什么,哄你这般心甘情愿为他卖命?不过不管他是怎么哄你的,待此事结束,他恐怕都会回魔界去。”
看到沈长渊眼底渐渐浮现出红丝,谢成今更开怀了:“你果然什么都不知道啊。也是,你不过是一个孩子而已,同你说了有什么用?随便哄哄你也就罢了。反正不管你如何维护他,他最后,都会丢下你的。”
话音落下的瞬间,谢成今猛然将自己的全部灵力尽数灌注入青玉之中。
而与此同时,身后传来了顾延难以压抑的一声痛苦的闷哼。
沈长渊的心被狠狠一揪,发出了愤怒的咆哮:“师尊!”
43. 第 43 章
“师尊!”沈长渊发出一声怒喝,劈手便要去夺谢成今手中的青玉。
不管这是什么东西,不管他和顾延之间有什么渊源,只要将其从谢成今手中夺走就好了。
谢成今却喊道:“你若再抢,信不信我现在就让顾延去死!”
沈长渊满眼皆是沉沉怒火,却终究还是忍下动作。
他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他不知道这会对顾延造成怎样的影响,他不敢冒险。
像是总算将他拿捏,谢成今开怀地大笑几声,对沈长渊命令道:“滚开!退后!”
沈长渊双拳紧攥,胸膛不住起伏,最终却也还是只能选择起身,一点一点退后,眼睁睁看着谢成今踉跄着再次站起身来,一步步退回到了顾延身边。
谢成今半晌才终于稳住身形,手握青玉看向顾延:“你瞧不起我,因我和魔尊勾结而在此设计我,可顾延,你自己和魔尊又是什么关系?你敢让旁人知道吗!”
说罢,又看向沈长渊:“你想知道这枚青玉为什么可以掌控顾延生死?我这就告诉你!因为……”
话音未落,远处忽地传来一阵长剑破空的尖利嘶鸣,逐渐由远及近。
一道白光闪过,只一瞬,谢成今便觉手腕一凉,而后汩汩鲜血争先恐后从断腕处涌出——方才不知何人从天外飞来一剑,直接砍断了他的手腕!
青玉和谢成今的右手一起掉在了地上,从掌心落出,咕噜噜滚了几下。
沈长渊反应极快,完全分不出心神去想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是因为什么,当即便想要去抢过那青玉。
谁料一道素白身影闪过,只一眨眼功夫,便已将青玉捞走,翩然拂动衣袖,在不远处站定了。
这突然出现的男人眉目丰俊,温润如玉,一身白衣,翩然若仙。他一抬手,方才砍下谢成今右手的长剑便回到他手中,手挽剑花,便要再出一击。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风华无限,衣袂随着他动作翻飞而起,让人见之便觉心旷神怡,甚至忍不住忽视一招一式间的果决杀意。
这一剑直取谢成今心脉而去,他早已是强弩之末,决计无法闪躲。
若真刺中,那谢成今大约当即便会命丧当场。
千钧一发之际,顾延强忍周身不适大喊一声:“剑下留人!他还不能死!”
白衣修士闻言,剑眉微蹙,却生生一个旋身,险险收住了剑锋:“为何?”
“源鼎的位置……尚且不知。”
青玉既然已经离了谢成今的手,顾延身上不适的感觉便渐渐淡下,只是尚且没有全然恢复,吐息仍旧粗重。
白衣修士微微蹙眉。
见到这人,谢成今便知自己今日恐怕绝无翻盘的希望和可能,手中碧光芒一闪,便有一道烟雾窜出。
众人同时警觉,却见烟雾过后,谢成今的身影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是传送符。
一时间,众人皆是默然,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此等情形,竟也还能让他逃脱。
好半晌,顾延才在沈长渊的搀扶下直身道:“无妨,我方才借机在他身上装了追踪符咒,他去哪里都能知道的。此刻他想恢复实力,必然会前往源鼎所在之地。跟着追踪符咒,就能确定源鼎的位置了。”
他看向白衣修士:“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沈长渊微微蹙眉,站在顾延身后,紧紧扶着他的臂膀,像是离了他,顾延便要站不起来似的。
英杰榜上位次靠前者皆有画像流传,眼前这一位也不例外。
而且整个修真界,恐怕没有人不认得他。
他就是当今的英杰榜首,毂梁氏家主的弟弟毂梁川,也是毂梁研与毂梁奕的小叔。
数年前,顾延稳占英杰榜首,无人可以撼动,声明远扬整个修真界。而在顾延之前,独霸榜首位置数年的,则是另一位年少成名的天才。
此人,正是毂梁川。
青涟山与缘桐山相距甚远,那时候两位掌门之间往来不算频繁,因此毂梁川与顾延并不相熟。
他是个性子极其冷傲之人,不少人因此觉得他目中无人,而他也的确对比自己弱小的存在丝毫也不上心。
所以,他丝毫也不在意这位年纪几乎小了他一轮的新任榜首,认为不过是因为自己近些日子鲜少出门斩杀妖兽,才被这人超过。
果然,出门斩杀几次妖兽后,他的排名便再次排在了顾延之前。
可这毕竟是头一次竟有人能超越毂梁川,且还是一个年岁不大的毛头小子,这件事在修真界引起轰动,不少人甚至开了赌盘,赌毂梁川和顾延到底谁更强一些,谁能在第一的位置坐得更久。
对此,毂梁川的回应只有冷淡的一个“哦”字——他甚至没有费心去记住顾延的名字,也觉得争这种第一毫无意义。
可惜他不在意,却有人十分在意——那时候的顾延充满少年意气,分毫不肯示弱,定要再超过毂梁川才好,单方面与毂梁川角逐起来。
二人总是今日你是第一,明日便换了我做第一。顾延总也无法稳住第一的名次,便绞尽脑汁去寻找些高级大妖。
而位次调换数次后,毂梁川才总算意识到,这少年好像是在和自己较劲。
想超过他的人不少,真有本事超过的却没几个,更不要提对方还如此年轻。因此毂梁川虽依旧觉得这样的行为无比幼稚,却总算记住了对方姓名。
而且十分难得的,在见过顾延画像一次后,便记住了少年那张神采飞扬,意气风发的脸。
二人角逐数月,终于在一次抢灵筹的过程中相遇。合力斩杀妖兽后,顾延拦住毂梁川要与他决斗,定要分出个胜负。
毂梁川觉得这种事情无聊透顶,转身就走,却被顾延缠上,无论如何也不肯放过他,使出浑身解数想惹他生气,只为和他打一架。
而万万让人没想到的是,顾延竟真有本事惹毛了漠视一切的毂梁川。
更出人预料的,二人自那一场架后,竟不打不相识,成了一对至交好友。
毂梁川在那次挑战中最终落败,亲口承认了顾延榜首的位置。自此之后,他二人一个第一,一个第二,地位再无人可撼动。
因他二人皆在榜上名列前茅,二人之间的这个典故也被当作一段佳话,一度流传甚广,被各路写话本的书生编排出无数风流韵事来。
直到顾延叛逃魔界,被英杰榜除名,毂梁川自此变成了第一,再无人能够超越。
毂梁川不答顾延的话,只深深看着顾延。
他从来都是一个情绪不外露的人,此刻胸膛却微不可察地起伏着,眼眶竟然有些发红。
半晌,才沉声道:“你既是为人所害,当初为何不说?”
俨然已经收拾好了情绪,没有被旁人察觉丝毫端倪。
回想起当初事发后发生的种种,顾延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无奈道:“这不是形势所迫么。”
“形势所迫?”毂梁川冷笑一声,面上神情冰冷而坚硬:“好一个形势所迫。”
沈长渊始终死死盯着二人,不知为何天然便对这人充满敌意。
见他说完便转身像是想走,沉声道:“等等。毂梁前辈,烦请您将我师尊的青玉还给我。”
毂梁川像是才注意到始终站在顾延身边的沈长渊一般,一记眼刀冷冷扫来:“那是我打败谢成今所得,为何要给你?”
“因为那是我师尊的东西。”
毂梁川却冷笑一声:“你若有本事,自可来抢试试。”
这便是不打算还的意思了。
沈长渊沉下脸来:“原来毂梁前辈竟是这等蛮不讲理之人?”
眼看气氛愈发剑拔弩张,毂梁研忙恭恭敬敬上前见礼:“小叔,哥哥还有邢公子、林公子他们呢?”
几日前,顾延发现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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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正在四下搜寻林昇的下落,决定设计引出谢成今的时候,便决定要向毂梁川求援,因此派了邢澜和林子崟前往缘桐山寻找毂梁川。
此地与缘桐山相距不远。为让毂梁川相信自他们,顾延特意向毂梁奕和毂梁研讨要了信物由邢澜带往缘桐山,同时以传讯玉符将此地种种尽数传递到毂梁川耳中。
按照顾延的计划,毂梁川在见到邢澜和林子崟后,会从他们手中得到信物与玉符,而后自己再设计引谢成今亲口说出真相。
以毂梁川的性格,得知真相必然不会袖手旁观。
只是若一切按照计划进行,那么此刻的毂梁川应该刚刚从缘桐山出发才是,不该这么快便到达现场。
所以方才顾延才会发问,问他为何来的这样快。
总算遇上个比沈长渊还要惜字如金的,毂梁川简单答道:“在后面。”
果然,话音落下不久,一旁才窜出三个气喘吁吁的人影,正是被甩下的三人。
三人早已通过玉符了解此地所发生的事情,如今眼见大家都没有受太重的伤,不由纷纷松一口气。
毂梁研小声问:“怎么回事?”
“别提了!”毂梁奕摆摆手:“说是让我接应小叔,可小叔抵达灵水镇后连我理都没理,直奔山上就过来了,我们三个只能赶紧在后面追。”
邢澜也将玉符丢还给毂梁奕和毂梁研:“这两个东西根本就没什么用。我们见到毂梁前辈后,才说了一句师尊有事相求,前辈就直接问我们他人在哪,然后就出门了,我俩险些都没追上。”
顾延没理会小辈们的窃窃私语,对毂梁川道:“事情经过想必你已清楚。如今事态严重,闲话日后再提。我是这样计划的,源鼎必须摧毁,所以咱们需要先循着谢成今的踪迹找到源鼎下落。”
说完,他看了看在一旁默默蔫头耷脑的林昇,道:“林员外与此事关系尚不可知,不如先将他关入你们毂梁氏的地牢,待摧毁源鼎后再考虑如何发落。”
“至于眼下……”他说着,又看了眼此地遍地狼藉,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青鸾身上,沉默片刻,竭力掩下了眼底一抹痛色:“青鸾已被炼制成灵鼎,它……”
说到这里,脑内忽地传来一阵刺痛。
顾延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没站稳。
沈长渊眉头一皱,上前便想要扶,却不料被毂梁川抢先了一步。
因方才二人在谈正事,沈长渊不便打扰,便强压下内心深处对毂梁川的敌意,静站在一旁听顾延的吩咐,反倒是毂梁川的位置离顾延更近一些。
也因此,他才能先沈长渊一步,竟直接将顾延打横抱起。
莫说是沈长渊,就连顾延自己都被他吓了一跳:“喂,你干什么?我刚刚就是晕了一下,快放开我!”
说着便挣扎着想要下来。
沈长渊眼底怒意也终于再也压抑不住,抬手搭在了腰侧鞭柄之上:“前辈这是做什么?还请将我的道侣放下。”
毂梁川微微一顿:“你什么?”
沈长渊一字一顿,咬牙切齿:“我的道侣。”
这原不是什么大事,可谁都没想到,为了这点小事,毂梁川竟直接降下威压来。
顾延方才被青玉影响,此刻尚且没有全然恢复,一时之间竟是被压制得半分也不能移动。
其余人更是不必说。毂梁川本就有足以和全盛时期的顾延抗衡的修为,此刻威压全放,所有人都在这样的威势下单膝跪倒在地,半分反抗余地也没有。
只有沈长渊咬牙强撑着与其对抗,一字一句道:“放下我道侣!”
可毂梁川却全然不将他放在眼中,只冷冷对毂梁氏兄妹吩咐道:“将此地之事处理好,你们知道该怎么做。”
说完,便足尖轻点,抱着顾延飘然而去,只留下一片翻飞的衣袂。
沈长渊盯着毂梁川的背影,死死咬紧了牙关。
44. 第 44 章
“你这是要干什么?”顾延被毂梁川一路带回了缘桐山,才总算挣扎着站在了地上:“我向你求助是有正事要做!你没看到谢成今已经害了多少人吗?你把我带到这里想干什么!”
毂梁川只冷冷看着他,一言不发。
在这样的目光逼视下,顾延莫名有几分心虚,轻咳几声,将自己装得像个心系天下的正经人,一脸严肃认真:“谢成今杀了这么多人,不可能没人察觉吧?这些死去的人的亲属家眷,就没人闹么?这事很不正常。”
毂梁川声音冷淡:“已经派了人去查。”
“那也必须马上找到源鼎的位置!即便谢成今短时间内为了迷惑我们而在外逗留,以他目前的状态,必须马上补充血气才能恢复,他肯定会回去的。必须马上追踪他!”
毂梁川上前一步,扯过他的手腕,上下其手地翻找起来。
“喂喂喂你干嘛!你这是想吃我豆腐吗?”顾延被吓得不轻,不知道多年未见,这家伙怎么变成了这副德性:“我可告诉你啊,我现在是有道侣的人,我要为他守身如玉的,你别在我身上瞎碰!”
“道侣?”毂梁川停下了动作,冰冷的眼眸微眯,语气中带上了几分微不可察的愠意:“那个小孩?”
“是啊!”顾延先前还觉得沈长渊这种到处开屏,见谁都要强调自己他们之前道侣身份的行为有点傻,现在却发现该出手时还是得把这层关系拿出手。
毂梁川闻言,发出了一声轻蔑的嗤笑,显然压根不把沈长渊放在眼中。
他二指并拢,便从顾延衣襟前抽出了一张符咒,正是顾延用来追踪谢成今的那张。
顾延劈手想夺,却被毂梁川拿远,直接唤来了自己坐下首席弟子,吩咐对方留心查探谢成今的位置。
顾延绞尽脑汁,总算想起了最后一件眼下比较紧急的事情:“青鸾灵鼎还没有处理,那边还有那么多身份不明的尸体。”
“毂梁研他们知道该怎么做。”
“不能就这么交给他们吧?你刚刚那交代任务的语气,说了跟没说似的,他们毕竟年岁还小,怎么知道应该怎么做?我觉得咱们还是……”
毂梁川眼神凌厉,半分情面也不留:“若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还修行什么?不如趁早下山。”
很显然,二人的教育理念存在极大的分歧。
顾延找不出别的理由了,败下阵来:“你到底想怎样?”
毂梁川沉默地盯着顾延看了片刻,道:“你还在怪我。”
“没有啊。真没有!”顾延三指对他起誓:“当时是我鬼迷心窍,主动想帮师……想帮谢成今隐瞒。既然想隐瞒,自是不希望你看出来,我怎么会怪你?”
“那你为何要不告而别?”
顾延头疼地揉了揉眉心……这便是他轻易不想和毂梁川联系的原因了。
毂梁川这人性子冷淡,对许多事都毫不在意,骨子里却又有极高的道德感约束自己。他这般性情,顾延可以确定他绝不会被魔尊蛊惑,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而同时,他又修为高深强大,与顾延不相上下,且二人还一度成为至交好友,按说该是最合适的合作人选。
若他当初刚刚来到修真界时便向毂梁川寻求合作,那么很多事就会简单很多。
可偏偏数年前,顾延叛逃魔界之时,曾发生过一件几乎没有人知道的事情——毂梁川曾找到过顾延,并短暂地将他囚于缘桐山数日。
那时师尊已死,谢成今又要挟顾延,让顾延不能说出真相。顾延虽答应了他,却到底心下愤愤,一度浑浑噩噩。
而就在这时,毂梁川找到了顾延。
在那之前,二人关系极好。可见到顾延后,毂梁川却摆出了质问的架势,问顾延传闻是否为真,并且在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之后,强行带走顾延,将顾延关在了缘桐山中。
如果同样的事情发生在毂梁川身上,顾延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相信毂梁川。
即便没有任何证据,即便毂梁川自己都亲口承认,他也相信毂梁川不是没有原则的人,他会愿意相信毂梁川一定有苦衷。
因为顾延就是这样一个人,对自己的朋友,他愿意给出十分的信任。若非证据充分,他也是绝对不会怀疑谢成今的。
但毂梁川却做出了完全相反的行为。
身为名门之后的使命感和责任感让他不能轻易原谅“犯错”的顾延,可身为顾延的好友,他又不忍当真送顾延去接受整个修真界的审判。
于是他选择了将顾延关起来,用自己的方式让顾延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顾延自己也说不上,他有没有过刹那希望好友能毫无理由地相信自己。
但无论有没有,这么多年过去,都已经不重要了。
顾延灿然一笑,显然对往事早已释怀:“反正不管你当初做什么,我名声都已经毁了,我也已经没法在修真界待下去了。倒不如去魔界,还乐得逍遥。”
毂梁川语气冰冷,眼底翻腾着暗沉沉的怒火:“你倒享受在魔界的日子?”
“好吧我承认,他们魔修做事确实都很不讲究,但抛开这些不谈,我在魔界这些年可谓是吃香的喝辣的,想干什么干什么,从来也没人干涉我!所以你真的不必觉得有什么,这件事从头到尾都不是你的责任。”
“若真如你所说,”毂梁川一把强硬地拉过顾延的手腕:“这般逍遥,不过短短几年,你为何便将身体糟践成了这样!”
顾延微微一愣,没料到会被毂梁川发现。即便他和沈长渊朝夕相处,因他刻意隐瞒,沈长渊甚至都没有察觉。
因为毂梁川强硬的拉扯,二人之间距离极近。
顾延后退半步,想糊弄过去:“这是当时正魔大战时候留下的旧伤。”
“可你从缘桐山离开的时候分明还没有!”
毂梁川心知顾延若是想瞒,自己即便是问上一整日,顾延也能和他在这里胡说八道一整日。
于是他没有再继续追问,只狠狠闭了闭眼:“你为什么要不告而别?”
问题再次回到了原点。
顾延觉得毂梁川简直是在无理取闹:“我不告而别,难道不是因为你不许我走么?你要不把我关起来,我肯定光明正大给你打了招呼再走啊。你又不让我走,难不成我还得告诉你一声,然后再溜?”
逻辑缜密,让毂梁川无可反驳。
顾延挣动手腕:“所以能放开我了吗?”
毂梁川深深看着顾延一眼,终究还是放了手,道:“你想让我帮你什么?”
他知道顾延所说的求助指的不是谢成今制造源鼎之事。
即便没有他,谢成今也不是顾延的对手,源鼎一定会被顾延摧毁,早晚的事情而已。
而且顾延最开始摧毁源鼎的计划中,甚至可能根本都没有自己。
他必然是遇到了什么靠一己之力无法解决的事情,才会选择向自己求助。
听他总算将这件事揭过,说回正题,顾延才松一口气,找回了几分少年时期二人相处时候的熟稔:“这件事或许会有些难,你要是不愿意或者做不到,我……”
毂梁川打断了顾延:“你且说。”
如今除了毂梁川,顾延也想不出自己还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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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谁求助,便只能将一切尽数告诉了毂梁川。
听完之后,毂梁川静默思索片刻,道:“若真如你所言,此事的确事关重大,我自是义不容辞。”
“结果如何,也不是我们能控制的。”顾延对这个答案早有预料:“我还有一事相求——方才我所说的这件事,我不想让长渊知道。”
闻言,毂梁川的的声音低沉下去,听起来有几分柔和:“你向我求助,却不想让沈长渊知晓,是因为……你知道他帮不了你,而我是唯一一个能帮你的人么?”
“不是啊。”顾延十分坦诚:“长渊虽然年纪尚小,但天资禀赋不比你我差,他现在很强的。他要是真的想帮忙,肯定能帮到我。”
毂梁川:“……”
毂梁川声音冷了下去:“那为什么?”
顾延笑笑没有回答,单肘搭上了毂梁川的肩膀:“川兄,咱们这个多年的交情,你不会连这点小事都不答应我吧?”
毂梁川没有说话。
“川哥?大哥?”
从前二人相处时,毂梁川也是这般不爱言语。可顾延却不是个耐得住寂寞的人,总忍不住想故意逗毂梁川多说几句话,为此时常出现一些过激行为。
比如明知毂梁川不爱吃辣,却在他的吃食中加入辣酱,再比如寒冬腊月,突然便要抓起一团雪球故意往毂梁川脖子上贴。
这些情形下,毂梁川必然被激怒,定要狠狠收拾顾延一顿,而顾延也总是没有反抗能力,好几次被毂梁川收拾得很没面子,而后下一次便要更出格地报复回来。
每每回想,顾延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他当初挑战毂梁川的时候,毂梁川分明败给了自己,英杰榜上排名也始终在自己之后,怎得生气的时候修为便能突然暴涨。
后来他学乖了,知道生气的毂梁川修为深不可测,若惹了对方生气便不再正面和毂梁川硬碰硬,每回都态度十分积极地点头认错,也是如今日一般川兄大哥乱叫一气。
然后下次还敢。
然而这一次,毂梁川却一改之前态度:“可。但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
“你必须时时刻刻同我待在一起。”
“这过分了吧!”顾延拍案而起:“你为什么这么热衷于限制我的人身自由?你若不愿意帮就算了,我一个人想办法!”
说完转身就要走,却忽地想到什么,回到毂梁川面前:“就算你不打算帮我,这事也不许告诉长渊!”
说完,再度转身离开。
毂梁研始终冷眼瞧着他,一言不发。
直到顾延快要走到门口时,他却忽地从袖中掏出了青玉。稍稍施加灵力,顾延便膝下一软,险些整个人趴在门上。
他回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毂梁川:“你也打算用这个对付我?”
毂梁川皱了皱眉,有些不悦:“我自是不会如谢成今一般害你。”
“那你把青玉还我!”
毂梁川一派仙风道骨,做事却跟强盗一般:“我抢到的,为何要给你?”
“你!那你想怎样!”
毂梁川面无表情:“时时刻刻同我待在一起。”
顾延:“……”
什么流氓做派!
正此时,一阵巨响轰然传来,是有人正在攻击缘桐山的封山大阵!
顾延正思量是谁有这么大胆子,竟敢公然挑衅缘桐山的时候,便听一名弟子来报道:“师尊,青涟山弟子沈长渊正在强行闯入,看起来来者不善!请问师尊,该如何处置?”
毂梁川危险地眯了眯眼,发出一声冷哼:“拿下。”
45. 第 45 章
拿下这两个字,听起来就很凶残。
虽然顾延对沈长渊的修为十分有信心,但也不能保证他能不能单枪匹马斗得过缘桐山这么多人,忙道:“误会误会,那是我的弟子,都是自己人!”
却听毂梁川道:“无论是谁,胆敢来犯,统统拿下。”
顾延快被气死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毂梁川淡然拂袖:“封山大阵乃我缘桐山脸面。他既然都打上了门,便是有意与我缘桐山过不去,我岂有容他叫嚣的道理。”
“他那是和缘桐山过不去吗?他分明只是想和你过不去!你好端端把我弄走干什么?招呼都不打一声,他肯定得追上来啊!”
顾延实在是想不通,毂梁川和沈长渊,过去一个正经一个乖巧,怎么不过是几年没见,正经的那个就变得这么神经,而乖巧的那个……
算了,不提也罢。
毂梁川的弟子,自然不会听顾延的话,领命转身就走。
“喂等等!你可别……”
“站住。”
毂梁川食指在青玉上轻轻叩击着,一句话便将顾延钉在了原地。
顾延真有些生气了:“你不会真以为用青玉就能控制住我吧?青玉一直在谢成今手中,我可也从未怕过他。”
毂梁川冷冷注视着顾延,半晌才出声,声音里带了几分微不可察的苦涩:“你不是不怕,只是仗着我无论如何都不会伤你罢了。”
顾延不再理会他,转身就要走,却听毂梁川接着道:“可若我将你方才告诉我的事,告诉那小孩呢?”
“你真以为我会怕你把这件事告诉长渊?你想说就说去吧,看看长渊是相信你还是相信我!”
毂梁川拂袖坐在一旁桌案前,手中转动着一只酒杯:“你不怕他知道这件事,那若换一件呢?比如……你当年是怎么将他从尸山血海中刨出来的。再比如,为何当年无论他如何哀求,你都不肯带他去魔界。”
顾延薄唇紧抿,停住了脚步。
总算找到了让顾延停住脚步的把柄,毂梁川却并不开心,目光依旧冰冷:“我方才在想,你为何不想让他知道,现下我好像有些明白了。”
他说着,缓步踱到了顾延面前,单掌搭在了顾延肩头:“你怕事情真如你所想,而我们无法阻拦。若真到了这一步,你还打算去魔界,是不是?”
“你若要去,沈长渊必然要跟。可他若跟了去……”
毂梁川冷笑一声:“那你隐瞒了这么多年的秘密就会被他知晓。而他这条小命,怕也难保。”
“你是唯一知道这件事的人。”顾延败下阵来:“我一直将你当作最好的朋友。算我求你,这件事别告诉任何人。”
毂梁川面上一片冷静,双手却早已紧攥成拳:“你对他,倒是一如既往的上心。”
顾延深吸一口气:“你若不愿帮我,今日便当我没有来过。我不会……”
“我何时说过不愿帮你?”毂梁奕的语气中再次带上了愠怒:“我只是……不想看到你再去魔界!”
“如果可以我当然也不想去,但你也说了,此事事关重大!”
毂梁川的双手狠狠攥拳:“顾延,有些事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有些事不是只有牺牲了你才能做到,也不是你牺牲了就一定能做到,你明不明白!”
沈长渊还在山外等着,顾延不想和他围着一个问题反复争吵,便假装妥协道:“先别那么早下定论,这不是调查结果还没出来么?先等等看吧。”
毂梁川执拗:“和我待在一起。”
顾延崩溃:“你又来了,到底为什么?”
可抬头对上毂梁川眼神,顾延却是微微一愣。
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
半晌,他咬牙道:“好。”
与此同时,山门外。
几名缘桐山弟子和沈长渊缠斗一处,毂梁奕和毂梁研等一干人排排站在封山大阵之外,看着他们打斗。
林子崟不解:“你们就不能打开山门,咱们都进去吗?”
毂梁奕揉了揉眉心:“我怕发生命案。”
从头到尾沈长渊都是一副气势汹汹打算抢人的模样,谁敢随便把这么个家伙放进自己家里?
所以他们几人也只能一同等在了外面。
“可是沈长渊就算再厉害,总不能连毂梁仙尊都打不过他吧?”
毂梁奕:“我说的命案,指的是反过来的。”
“你们缘桐山这就有点过分了吧?”林子崟不悦道:“虽然沈师弟是凶了点,但不是你们先将我师尊掳走么?这事分明是你小叔不占理,他凭什么理直气壮对沈师弟动手啊!”
“你要是知道当初顾前辈离开之后,我小叔做了什么,就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说了。”
说起这个林子崟就来气:“你还好意思提!你小叔分明是我师尊最好的朋友,居然也和修真界其他人一样怀疑他!他能做什么?不就是和那些人一样一起痛斥我师尊吗!”
毂梁奕但笑不语,一脸高深莫测。
正交头接耳,一旁传来一阵钟声,一道颀长的白衣身影翩然而至。随着他的出现,威压铺天盖地落了下来。
他此刻倒还算有所收敛,这威压便只令一群小辈纷纷心下惶然,没有凶残到让他们站不起来。
正在打斗的缘桐山弟子纷纷停手,恭敬向毂梁川鞠躬,齐声唤道:“师尊!”
唯有沈长渊依旧用凶厉目光瞪着毂梁川:“我师尊呢!”
“这儿呢。”顾延轻甩袍袖,施施然摇着折扇走了出来,不住指责:“刚不都和你们说了都是误会,这是我弟子,怎么还下这么狠的手?”
几个浑身是伤的小弟子面面相觑。虽然是这里是他们的主场没错,虽然他们确实人多没错,但到底是谁下手更狠!
他们方才分明被压制到半分还手之力都没有好不好!
可沈长渊闻言,面色却更冷了:“我只是你弟子而已?”
顾延:“……”
空气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不知情的人茫然瞪大了眼睛,心说你们二人之间的关系整个修真界谁能不知道,当初的恩恩怨怨不都快被各路书生写烂了,不就是不共戴天的死敌么。
而知情的人……纷纷一言难尽地扭开了脸。
众人就这么对峙着,沈长渊一副寸步不让的驾驶,死死盯住了顾延。
总不能就这么在这里耗下去。顾延只得开口:“……我道侣。”
所有人:“……”
山门口一时之间寂静无言。
毂梁川看着顾延的背影,默默攥紧双拳,指甲深深嵌进了掌心。
沈长渊这才满意,这会也不再唤师尊了,直呼其名道:“顾延,我们还有要事没有完成,与老朋友叙旧,这么久也该够了吧。”
顾延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他清了清嗓子,道:“那什么……源鼎一事事关重大,这是整个修真界的事,不是谁一个人的事。这件事,咱们需得和缘桐山合作。”
虽然不悦,但他们事先的计划中,的确有寻求毂梁氏帮助这一项,不然也不需要如此大费周章。
沈长渊只得暂且按捺脾气。
见他乖觉,毂梁川这才大发慈悲,打开封山阵门,将所有人放了进去。
***
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修真界。
先前本就有不少修士因青鸾而来,还没找到青鸾便被卷入迷阵,险些丢了性命,自然痛恨那为抢灵筹而布杀阵之人,少不得要对此事多加关注。
顾延他们和谢成今打的打的那一架动静不小,灵流四溢,周围不少修士都被惊动,只是心知这等水平的灵流波动不是他们能够插手,才都只敢在远处观望。
如今缘桐山弟子纷纷前往灵水镇收敛尸身,沈长渊方才又在缘桐山山门口大闹一场,消息更是不胫而走,不过短短几个时辰,已经几乎人尽皆知,整个修真界都在议论纷纷。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说不清“因叛逃魔界而被众人骂了这么多年的顾延其实是清白的”和“青涟山掌门多年来一直都在和魔尊合作,肆意残杀同修”这两件事相比之下,究竟那件事更让人震惊一些。
一时间,整个修真界一片哗然。
除了这两个广为流传的话题外,还有一些与道德伦理相关的小话题也引起了一小部分人的热议。
比如出身为生入死多年的师兄弟,师兄竟对师弟做出这种惨绝人寰的污蔑,实在是为人不齿。
比如曾经修真界中最广为人知的绝代双骄,英杰榜第一和第二之间竟因误会而彼此反目成仇这么多年,却又能在对方陷入险境后第一时间出现救场,令人唏嘘。
再比如,好像有人听见顾延在缘桐山门口,称呼沈长渊为自己的道侣。
前两条虽然让人唏嘘,可细想起来似乎有都有迹可循,合情合理,因此大概率应该是真的。
至于最后一条……即便是谣言,也是需要讲求基本逻辑的。
就算顾延当初是被人陷害,后来他心灰意冷之下也的确选择了前往魔界,他害得沈长渊险些丢了性命更是不争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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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谁不知道沈长渊这些年一直在四下寻找顾延的下落,每每有人提起顾延,他都要咬牙切齿一番?
何况顾延曾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他即便灰心之下前往魔界,那也是忍辱负重,必然不可能因去了魔界就变成了一个肯和一个小弟子滚在一张床上的人。
所以最后一条,一定是谣言,定是有人听错了,要不就是小话本看多魔怔了。
而就在修真界一片议论纷纷时,缘桐山厅堂中,毂梁研正在向毂梁川汇报青鸾的后续处理结果。
“林员外已被关押,山上的那些尸体也已经派人去收敛,会用探灵术探查他们身前的身份和死因,定会给他们亲人一个交代。”
“根据顾前辈提供的追踪符,我们正在追踪谢掌门下落,预计一天之内就会有结果。林小公子……因身体不适,哥哥给他安排了房间,也安排了人照顾他,让他好好休息。”
虽然有些话没有明说,但其实大家心里都很清楚。所谓的安排人照顾,其实就是安排人监视。
既然已经被制作成灵鼎,那林员外这条性命是断然留不下了,不过就是多一天少一天的区别而已——不管是人还是物,一旦被炼制成了灵鼎,都必然只剩下被摧毁一条路可走。
林昇虽然平日里咋咋呼呼,看起来心大如斗,但林员外毕竟是他的父亲,谢成今毕竟是将他养大的师尊,青涟山毕竟是他的家。
这样的情况下,他无论做出什么,大家其实也都可以理解,因此总归还是安排人监视着他更稳妥一些。
顾延在心底微微叹了一口气:“确定源鼎的位置之后,就动手吧。这件事如今在修真界已然传开,大家都分得孰黑孰白。这一次,事情会比之前顺利很多。”
话音落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顾延身上,却没有人说话。
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一个顾延似乎在刻意忽视的问题。
如今林昇不在,除了林子崟,在场的没有脑子特别不好使的。即便先前想不明白,如今也能猜透七八分。
当年那般污蔑,顾延甘愿生生受下,固然有多年师兄弟情分在的缘故,也绝对不是主要原因。
最主要的原因在于,当年的青涟山已经没人了。正魔大战耗时数年,青涟山是出力最多的一个门派,自然,也是被损耗最严重的一个门派。
这一点,即便毂梁川远在缘桐山也看得分明。
青涟山是顾延长大的地方,他必不忍心眼睁睁看着青涟山走向衰微。所以,他不能揭穿已然是钦定下一任掌门的谢成今。
否则,被毁掉的不仅仅只是谢成今一人的前途,更有师尊百年声誉,和青涟山千年积累。
只有毂梁川问出了这个眼下最无人敢提的问题:“谢成今死后,青涟山该当如何?”
顾延面上神情出现了片刻恍惚。
像是这么简单基础的问题,他却从头到尾都没有考虑过一般。
半晌,他才道:“如今的青涟山实力强劲,不比当年了。他这些年将青涟山发展得很好,即便……总能后继有人的。”
怎么会不心痛,怎么会舍得。
可难不成就因为要保住青涟山,就要将谢成今的所作所为全部压下不提,让枉死之人不能安息,让未来不知多少人继续前赴后继地含冤而死吗?
同样的错犯过一次,已足够顾延懊悔终身。
他牵动嘴角,释然笑了笑,尽量让自己显得云淡风轻,半开玩笑道:“放心吧,自古风水轮流转。青涟山兴盛了这么多年,家底攒下不少。即便这次因为谢成今的缘故可能要衰弱一段时间,只要青涟山还在,总能恢复的。”
却就在话音落下的同时,小弟子通传的声音响起:“青涟山,方苓仙尊来见。”
顾延心头忽地涌起一阵不详的预感。
方苓自那日从迷阵出来回到灵水镇后,便没了踪迹,这几日她去了哪里?又为何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在缘桐山?
正思忖,方苓已然迈步进入殿中,面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
不等有人询问,她已然开口:“我知道源鼎在哪里。”
“大师兄用来炼制源鼎的先天灵物……就是青涟山。整座青涟山。”
话音刚落,被派出去追踪谢成今的小弟子便也匆匆赶入殿中:“师尊,察探到了谢掌门位置。他回到青涟山后,便封锁了整座青涟山,任何人不得出入。”
“且青涟山上空,灵流涌动,似乎……有魔息萦绕。”
顾延手中折扇一个翻转,啪一声掉在了地上。
46. 第 46 章
在场八个人,五人都师出青涟山。是否要下定决心毁掉自己长大的地方,这个决定没有任何人有资格替他们去做。
毂梁氏三人纷纷沉默,什么话都没有说。
方苓垂下眸子,半掩的眸光中满是痛惜。
“师兄……”她开口,声音干涩:“你……这些年……吃了不少苦头。”
顾延拾起折扇插回腰间,像是想露出一个轻笑来安抚方苓,却最终还是失败了,便干脆放弃道:“多说无益。他既然封山,怕是准备启动源鼎了。我们……需要早做决断。”
方苓双手紧紧攥拳,半晌才复又松开,像是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源鼎不该存在。”
众人目光便都落在了顾延身上。
顾延道:“我与阿澜、阿崟正是为此而来。”
沈长渊眼神坚定:“誓死追随师尊。”
至此,决断以下。
就在众人准备出门时,一个纤瘦人影却忽地出现在了门口,背光而立,伸出一只清瘦的手腕扶着门框,像是靠自己的力量根本无法站立一般。
顾延眯眼仔细分辨片刻,才认出这人竟是林昇。
林昇平日里总像随时准备开屏一般,丁零当啷挂上满身环佩,珠翠发冠更是高高戴在头上,整个人都像一个盛气凌人的小孔雀。
可如今他摘下满身饰品,只穿一身普普通通的青涟山青色弟子服时,才让人惊觉这不过是个身形瘦削的少年,身量甚至都算不上高,像是还未长成一般。
他的下颌极尖,皮肤本就透着一种娇生惯养出来的白皙,此刻更是一片苍白,连唇瓣都没有多少颜色。
毂梁奕快走几步上前,揽过林昇的肩膀:“阿昇,你不是不舒服么?快去休……”
“我不需要休息。”林昇却推开了毂梁奕,看向所有人,素来咋咋呼呼的人此刻前所未有地冷静,嗓音仍旧稚嫩,语气却已然沉稳:“我方才都听到了。你们……是不是打算去摧毁青涟山?”
“阿昇。”毂梁奕皱起眉头:“这件事不用你担心。这么多人在这里,还有顾前辈和小叔呢,所有事情都能处理好的,你安心休息就行。”
林昇却像是完全没听到他在说什么一般:“此刻青涟山已然封山。你们打算怎么办?”
林昇所言,的确是一大难点。
各大门派的封山大阵往往都是从立派之日起流传至今,经过数年无数代人层层加固,是最稳固的一道防线,轻易难以撼动,更不要提青涟山这般历史悠久的千年大派。
他们目前的确尚未想到什么好办法去攻破,为今之计只有强攻。
却听林昇道:“我知道开山密匙在哪里。”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却没有人主动去问林昇什么。
林昇眸光微垂,声音里仍旧带着浓重的鼻音:“你们不用这么看我。我知道自己修为和天资都很有限,没办法和你们相比。但……”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师尊和父亲……都教过我。”
他看向顾延:“魔修和正道修士为何不能共处,这个问题,师尊同样为我解答过。”
一时默然。
无论是林员外还是谢成今,他们都很清楚什么事该做什么不该做。他们对林昇的爱护之情都不是假的,不希望林昇有哪怕一步行错,可自己却是一头扎进了这条再没有回头机会的路。
顾延率先询问:“在哪里?”
“我带你们去找。”林昇道。
然而却没有人动作。
顾延叹息一声,有些不忍。可如今情形,青涟山恐怕即将覆灭,林府能否继续繁荣下去也未可知。
从今往后,林小少爷过去繁荣富贵,被人保护的日子恐怕是要一去不复返了。他不能一直这般天真下去,否则在肉眼可见的来日,恐怕就要吃不少苦头。
因此顾延终究还是说出了这个残忍的事实:“林昇,我相信你是好孩子,也相信你方才说的那些话都是出自真心。但是……源鼎一事事关重大,一分也不能冒险。所以……”
林昇怔怔看着他,像是有些反应不过来一般,半晌才道:“所以……我需要避嫌,是么?”
没有人说话,但态度已然分明。
毂梁奕有些不忍地别开了目光。
情感上,没有人愿意怀疑自己的同伴,但理智上,谁也不能保证林昇是不是真的能够将公正坚持到最后一刻,能做到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父亲和师尊被打败。
林昇喉间像是被梗了什么东西,半晌才道:“好。密匙就在我爹体内,这是我方才去问了我爹,他告诉我的。”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谢成今并不打算和林员外合作。
正魔大战刚刚结束时,青涟山百废待兴,的确需要一大笔钱。谢成今思量良久也想不出应该从哪弄出这笔钱,偏这个时候,林员外找上了门,愿意慷慨解囊。
谢成今自然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但他太需要这笔钱了,于是没有细想,便答应了下来。
因为这份慷慨解囊,谢成今获得了在青涟山自由出入的机会。
看着弟子们似乎永远不会老去的容颜,看着修士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仿佛永远都不会变化的容貌,林员外终究还是心动了。
可他也清楚,自己早已过了适合修行的年龄,早已来不及了。
谁料就在他正在替自己惋惜遗憾时,一次偶然的机会,他竟然撞见谢成今欺骗新入门的小弟子,将对方残忍杀害。
那大约是谢成今第一次动手,他脸上的惊慌与颤抖丝毫也不加掩饰,连林员外都有所察觉。
他甚至慌张到没有察觉林员外这样一个普通人的存在。
林员外大喜过望,以此作为要挟,让谢成今替自己想办法,让他不需要修行,就能拥有超过常人的寿命。
那是第一次,林员外在谢成今眼底看到了杀意,但他终究还是没有下手。
因为那是林昇的父亲,也是青涟山如今的资金来源。且那个时候的谢成今或许还没有陷得那么深,他尚存一丝人性,做不到轻而易举杀死一个相熟已久的人。
思量数月后,谢成今想到了一个绝妙的方法——将林盱眙与青鸾融合,炼制成灵鼎。
如此一来,既可以满足林员外想要长生不老的愿望,又能够将对方拉到和自己同一条船上——林盱眙只要想继续维持自己的寿命,就不得不靠吞噬旁人血气来维持青春。
而待他手上沾满鲜血,他还有什么资格再去揭穿自己?
林员外起初并不知道被炼制成灵鼎的危害,欣然接受谢成今的提议。等他意识到时,已经来不及了。
二人这些年来狼狈为奸,早已不知造下多少孽。
但因利而合的关系终究是不稳固的。
谢成今为了确保林盱眙不会背叛二人的合作关系,强行骗他将自己炼成了灵器,林盱眙即便接受了这一事实,心中怎会丝毫怨念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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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谢成今不信任自己,所以他必须为自己找到一条同样可以用来制衡谢成今的武器。
于是他想到了封山密匙。
这原本不是他一个外人可以轻易拿到的东西,可林盱眙这些年来和青涟山一众弟子和长老都太相熟了。
这原本不可能的事,竟当真被他做到了。
他将密匙封进了自己体内。如此一来,谢成今只要不希望青涟山被旁人攻破,只要不希望自己的秘密被人发现,就不得不留心保护林盱眙的性命。
林昇虽然修为并不算突出,但能够进入前一百,其实在寻常修士中也已经十分难得。
让修为高于他的弟子看守,恐怕大材小用,一时半刻间也很难抽出合适的人选;可若让修为一般的弟子看守,又怕生出变故。
无法,最终只能将邢澜和林子崟流了下来,其余一行人带着被五花大绑的林盱眙一同前往青涟山而去。
因为带了个毫无修为的林员外,他们又刚好人多,便干脆没有御剑,一行人乘坐仙船行驶。
林员外此刻已经全然没了富商的气派,虽然身上伤口已经被处理过,但终究还是显得疲惫不堪。
不知是什么人用清洁咒帮他洗去了身上血污,好歹没让他太过狼狈。
顾延想起此人刚到灵水镇客栈时候的颐指气使,和那一车车仿佛般不完的日用品,不由唏嘘。
若老老实实做他的生意,何至于此呢。
“你知道此行,你的下场是什么么?”顾延问。
经过这段时间的冷静,林盱眙整个人冷静了不少,此刻显得有些有气无力。
“知道啊。我和谢成今一起杀过那么多人,你们肯定不会让我活着的。”
“那你也肯说出密匙的下落?”
林盱眙沉默了片刻。半晌,才缓缓道:“我最开始的时候只是想让自己不要老得那么快而已。可后来……”
他抬手,戴着沉重的镣铐抹了一把脸:“我其实也只是个做生意的啊,你知道我第一次杀人的时候,有多害怕吗?我回去做了好几宿噩梦。”
说着,林盱眙自嘲般笑了笑:“可已经上了这条贼船,我下不去了。到了后来……我大概是疯了吧,我竟然慢慢习惯了,竟然觉得……反正被杀的那些也都是天子平庸的小弟子,反正他们本来也修不出什么结果,杀了,也就杀了。”
许多事情大约都是这样,起初觉得自己只会做一次,可一旦开了口子,便也就会渐渐变得习惯,变得麻木,渐渐也就意识不到自己究竟在做什么了。
顾延不想再和林盱眙多谈,转身就要离开,却被林盱眙拉住了袖子。
他抬眼,近乎哀求地看着顾延:“顾仙师,我知道我做错了,我知道我罪无可恕,死不足惜。但是……阿昇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如果我戴罪立功,帮你们打开山门,如果我认罪伏诛……你们能不能……不要为难阿昇?”
顾延闻言默然。
半晌,他才道:“我们不会为难他。谁的错误谁来承担,他没理由要为你做过的错事付出代价。”
林盱眙这才松一口气。
却听顾延接着道:“可即便我们不为难他,你有想过他日后的日子会是什么样吗?”
“他曾是青涟山掌门座下亲传弟子,也曾是青州城首府林府的林小公子。他曾风光无限,享尽荣华富贵与旁人的照顾和敬仰。纵然我们不会为难他,可你有想过这件事之后……他的人生会是什么样吗?”
47. 第 47 章
懊悔或许是人世间最痛苦的情绪之一。
那种如论如何也无法让一切回头的无力感,真能将人逼疯。
林盱眙因为顾延的一番话沉痛地捂住脸,几乎泣不成声。可即便如此,也不能改变一行人不多久便到达了青涟山外的事实。
谢成今果然在青涟山中,且早已做好了他们随时可能打上门来的准备,时刻留意着山门口的动静。
众人方才抵达,谢成今便出现在了山巅。
看见他们带着林盱眙,谢成今脸色瞬间阴沉如墨,眼中杀意汹涌澎湃:“你果然,根本就不值得信任。”
他笃信,让林盱眙和这些人一起待了这么久,自己恐怕早已什么秘密都没有了。
这是方苓知道真相以来第一次和谢成今对峙,可谢成今从头到尾却像是根本就没有看到她一般。
方苓不得不向前一步,对谢成今道:“师兄!你如今回头,还来得及!”
“来得及?”谢成今像是总算才看到了她的存在,听到了什么十分可笑的笑话一般哈哈大笑起来:“连你也要跟我说这样的鬼话!”
“你分明早就知道了吧?我所做的这些事情,顾延早就告诉了你吧!”
方苓这般冷静不爱言谈的人,此刻也被谢成今这副模样气得胸闷:“二师兄什么都没有同我说过!”
谢成今却根本不信她:“那为何顾延离山之后,你便也时常不回来!你为什么要躲着我!不是因为你知道了什么吗!”
“我……”
方苓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解释。
她为什么不回山,是因为觉得顾延之事有蹊跷,她想查清真相;至于躲着谢成今,根本就没有这回事!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何时躲过!
然而看着谢成今如今这副模样,方苓却全然没了解释的心思。他内心深处已然认定了一种真相,便不会再轻易相信别人的言语。
谢成今怒吼着,衣袂翩然狂舞,周身魔气激荡,眉心红印亮得骇人,引得青涟山之上风云骤变。
一道蓝白闪电劈头而下,直击向林盱眙而去,让他避无可避。
千钧一发之际,沈长渊长鞭一挥,鞭梢精准缠住林盱眙的腰身,用力往后一拽,险险将他救下。
林盱眙没料到谢成今会如此突然便开始攻击,而去第一击便直冲自己而来,忍不住骂了一声脏话:“谢成今,你个王八蛋!我们好歹合作了这么久,你说翻脸就翻脸!”
谢成今却只冷哼一声:“你今日和他们一起出现在这里,不就是一起来对付我的吗!”
话音落下的瞬间,周围风声骤起,化作企图撕裂长空的风刃直卷向众人而来。
众人不在多言,纷纷拔剑。
霜锋剑寒光四溢,顾延身形如电,裹挟着凌厉剑气直刺向谢成今。
谢成今冷哼,侧身避开,反手拍出一掌,横扫出一道风刃。与顾延的剑气撞在一处,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这段时间之内,谢成今显然经过了修养,且必然接受了源鼎的供养。此刻谢成今的修为,已然与在灵水镇之时不可同日而语,生生提升了一个境界,顾延一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二人兵刃相撞的瞬间,逸散的灵流暴风一般席卷而出震得周围人皆是气血翻涌。
毂梁川趁机提着林盱眙的衣领便往封山大阵的阵眼奔去,毂梁奕与毂梁研为其护法,剑花与流星锤的光影交错,死死护在毂梁川周围。
见势不好,旁边立即便有数名弟子身影窜出,企图拦住毂梁川。
他们都是青涟山的弟子,其中甚至还有顾延眼熟的长老。
那人资历深厚,顾延还在青涟山时,那位便已经是长老了。
顾延见状,心下一沉——他早就想到了,谢成今的所作所为,或许能够瞒得住外人,可青涟山这么多人,这么多弟子和长老,这么多年,当真会没有一人察觉吗?
他杀的那些人都是从哪来的?有人帮他吗?
如今见状,顾延便心下了然。
整个青涟山,除了林昇是个好骗的小傻子,沈长渊整日里把心思用在满天下地找他之外,恐怕早就有许多人知晓,甚至参与过谢成今的所做之事。
青涟山到底也是四大门派之一,实力不容小觑。因此当所有人一起出动时,即便毂梁川也有些左支右绌。
他倒并非不是这些人的对手,只是人数太多,难免难以周全。
方苓见毂梁氏兄妹似有不敌,身姿灵动,好似林间飞燕,身影瞬间消失,而后又忽地出现在青涟山弟子们面前,怀中数枚暗器同时飞出,直击向空中翻飞的人影而去。
却就在这时,谢成今冷笑一声,怒喝道:“顾延,你果真从来都瞧不起我!你是觉得我根本不配做你的对手,所以这种时候也要分神么?”
“你太狂妄了!”
说完忽地周身灵流暴涨,攻势陡然迅猛。
顾延这才回神,险些被钻了空子,侧颊擦出一道浅淡的血痕。
沈长渊忽地在这时出现,横鞭一扫便化解谢成今攻势。这一鞭狠辣刁钻至极,鞭身倒刺纷纷竖起,一鞭直抽向谢成今面门而去,登时便是皮开肉绽,血肉横飞。
谢成今长这么大,头一次被人打脸,除了疼痛外难以用语言形容的羞辱登时涌上心头,让他一时间有些懵。
沈长渊皱眉捧起了顾延的脸仔细查看。
“没事,小伤。”顾延安抚地握了握沈长渊的手。
“那也不行!”沈长渊咬牙切齿:“任何人胆敢在我面前伤你,我都不想放过他!”
谢成今:“……”
谢成今气到浑身发抖:“你们……你们都给我去死!”
三人一同在山巅缠斗。
林盱眙知道自己已经没了活路,如今只想尽量配合他们,以期来日他们能够在自己死后善待林昇。
他纵身一跃,便想跳入阵眼之中。
谢成今察觉到他们的意图,竟一个虚招晃过顾延与沈长渊,一闪身便靠近了林盱眙,掌心汇聚起风刃,直击林盱眙而去!
就在这时,顾延一把抛出青冥扇。青冥扇飞旋而出,一声尖利巨响与风刃相撞,化解了攻势。
沈长渊瞅准时机,长鞭绕上谢成今的双腿,用力一扯,令他身形失衡。
林盱眙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竟是从腰侧摸出一把短刀,一刀扎进自己心口。
金色光芒从伤口出闪出,他奋不顾身向前一跃,整个人便瞬间被阵眼所爆发出的灵流吞噬,灼烧,变得血肉斑驳,而后身影便在瞬息之间消弭,只留下了一道淡金色的密匙。
刹那间,封山大阵光芒大盛,一阵冲天巨震之后,青涟山的封山大阵被彻底解除了。
谢成今眼见封山大阵已破,瞳孔巨震,恐惧如潮水般将他淹没,继而被癫狂取而代之。
他看向顾延,眼神如同淬了仇恨的剧毒:“你真狠啊,顾延,你够狠。你……这可是你长大的地方!这里是你的家!”
他冲着顾延嘶吼:“你到底有没有心!你还有没有一点良心!要不是师尊将你带回青涟山,你早就死在外面了!你根本活不到长大!这里是将你养大的青涟山,这些都是将你养大的长老!你当真半点情面也不顾!”
顾延看着几近疯狂的谢成今,忽地疲惫感自心底升腾而起。
他如何会不心疼?如果可以,他又怎么会愿意亲手毁掉青涟山?
只是……
他看向谢成今:“你为什么要将青涟山炼制成源鼎?”
他原本心底是对师兄存了一丝希冀的,但如今谢成今所作所为,一桩桩一件件,无一不让他寒心。
看着眼前魔气萦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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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癫嘶吼的人,他几乎要记不清曾经凡事只会好好好,待谁都温和没脾气的大师兄是什么模样了。
连他们曾经相处过的,相依为命过的瞬间,也都变得模糊不堪。
谢成今自然不会回答他,顾延便自顾自说道:“你不就是在赌,赌我会像数年前一样,不忍心看着青涟山衰微,有可能因此而放你一马么?”
此刻的顾延分明已经在这段时间的修养和疗愈之下几乎全然恢复修为,却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疲惫。
“师兄,你太了解我了,你很清楚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当初前往魔界时的所言不是玩笑,你知道,若真让我察觉你的所作所为,我真的不会放过你。所以你将青涟山炼制成了源鼎。我既便不肯放过你,难道我会舍得向青涟山下手吗?”
“但是师兄,你忘了吗,这里不仅仅是我家,也是你的家,也是师妹的家。”
“你忘了吗,我们都是孤儿。我们三人,都是被青涟山养大,如果没有青涟山,我们谁都长不大。”
“你在决定将青涟山炼制成源鼎的时候……你没想过你这样做,会毁掉我们的家吗?”
这话像是在三人心底同时扎了一把刀,也让谢成今脸上出现了一瞬的茫然。
他像是突然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一般,茫然环顾四周,看到了他身后浑身是伤的一众青涟山弟子和长老,以及已然一片狼藉的青涟山。
“不是我的错……顾延,你根本就不懂。”
他喃喃道:“我怎么会不知道,我怎么会不心痛。可是……我没有办法。如果你在我这个位置,你也会没有选择。”
沈长渊有些听不下去了,冷哼道:“若不是你贪心不足,青涟山怎么会落到如今的地步?”
谢成今冷笑一声,瞥向沈长渊:“你个小毛孩子懂什么?早在我陷害顾延之前,早在我和魔尊勾结之前,青涟山就已经有很多长老在暗中和魔界交易了啊!”
“顾延,你当初一走了之,干干净净,师尊也紧跟其后,撒手人寰,将诺大一个青涟山留给我。我有什么办法?我只想竭力保全青涟山,我只想让青涟山越来越好,可当时的青涟山早就已经是千疮百孔!”
“当时尚且存活的长老只剩下几个人,你知道为什么他们能在正魔大战中活下来吗?因为他们早就和魔界有交易!他们早就做好了大战结束之后青涟山分崩离析的准备!”
“一旦被其他门派得知此事,整个青涟山就全都要完了!”
在这样的嘶吼中,谢成今红了眼眶:“魔尊以此来要挟我,若不与他合作,他便要将这些全部公之于修真界。我能怎么办?我要怎样才能让这样一个千疮百孔的青涟山回归正轨?顾延你告诉我,我还能怎么办!”
听他就这样将这些秘辛抖落出来,谢成今身后有几位长老面上一阵青红,脸色很不好看。
可转念一想,如今情形似乎也早就已经到了该和整个修真界撕破脸的准备,便也都强撑着面子坚定地站在了顾延的对立面。
谢成今仍在喃喃,像是陷入了某种想象:“其实以我的天资,本就不该做这个掌门。若我不是掌门,若我没有接手这样一个千疮百孔的门派,我或许比不过你,但只要努力修行,总也能在英杰榜上有个看得过眼的名次。”
“我不需要担心青涟山的未来,只需要偶尔下山除妖,多半时候留在山上修行。这样,或许也会有人称我一声谢仙尊……”
谁料就在下一刻,他的眼神却瞬间狠厉:“不是我毁了青涟山,是青涟山毁了我。是你们,你们一起毁了我的人生!”
在众人震惊的视线中,赤红灵光自他双手爆发而出,直击向青涟山地面而去。顷刻间,满地红光大盛。
无数长蛇一般的红色灵流自地面直窜而出,毫不留情地一个接一个,刺穿了所有弟子们的胸膛!
48. 第 48 章
一众青涟山弟子们瞪大双眼,皆难以置信。然而他们甚至来不及发出求救,红色灵流便再次从他们胸膛抽出。
鲜血汩汩自伤口处涌出,纷纷渗透进灵山的土地,让满地红光变得更加耀眼夺目。
顾延皱起眉头:“他启动了源鼎!”
随着无数人的血气与灵气汇入,青涟山发出剧烈的震颤,红色灵光诡谲。谢成今沐浴在一片血腥之中,伤势迅速复原,修为节节攀升。
他这是正在吸收方才被他杀死的所有青涟山弟子的力量!
不能再让他继续下去,否则他只会越来越强。
顾延首当其冲,霜锋剑芒大盛,剑影飞闪直击谢成今而去。
可如今的谢成今,几乎是瞬息功夫便能将自身修为提升不止一个境界。顾延剑影如此速度,他竟也能纷纷躲开!
沈长渊见状,长鞭如龙,侧身跃入战局。长鞭飞闪,与顾延合击,一时间竟也抵住了谢成今如同癫狂一般的攻势。
毂梁川双手结印,白衣翩然间,一道道闪着白光的符文自他指尖流泻而出,与青涟山满山红文相抗衡撞击,一时间胜负难分。
毂梁奕与毂梁研虽然少年英杰,可在此等战况之下却依旧显出疲态。
他们只能竭力对抗自山体迸发而出的红光,保证自己不会像方才那些毫无还手之力的弟子一般,变作谢成今的养料。
方苓则凭借身形优势,穿梭于青涟山之间,寻找着源鼎的破绽,以期阻止谢成今疯狂的行为。
源鼎到底尚未全然启动。在毂梁川的压制之下,一时间竟当真显出弱势,红光隐隐有变弱的趋势。
方苓对青涟山太了解,太知道青涟山的每一处灵脉阵眼都在哪里了。
不过瞬息,便已找到了源鼎的灵力源头所在。一剑既出攻向弱点,顷刻便断了源鼎对谢成今的供养。
沈长渊与顾延借机合力一击,一人拦住谢成今去路,另一人一剑刺穿谢成今心脉。
谢成今一掌祭出,从剑下脱身,却依旧伤了根本,跪倒在地吐出一口鲜血来。
顾延正要乘胜追击,却听谢成今道:“反正……青涟山已经被毁了,我们已经没有家了。”
“既如此……那不如今日,咱们在这里同归于尽!”
说罢,他双手猛然结印压向地底,将自身灵力源源不断注入山体。
青涟山开始剧烈摇晃,山体崩裂,无数巨石滚滚而下,地底涌出浓稠的血腥气息,似要将一切吞噬。
这阵巨震太过猛烈,即便不离开青涟山,众人也都十分清楚,此刻整个青涟山房源十数里之内的所有城镇,恐怕皆处于巨震之下!
若当真被这样的巨震震塌房屋,还要有不知多少百姓会因此丧命!
“就这样吧……”谢成今咧开嘴,露出了一个带着满口鲜血的笑:“我这样资质平庸的人,此生能够位列英杰榜第三,能成为四大门派掌门,死前还能这样轰轰烈烈一把,引来你们这么多少年英才为我送葬,值了!”
然而此刻,却没有人有功夫去理会他的谣言。
大地的颤抖愈发猛烈,远处的山峦似也被这股灭世之兆惊扰,尘烟四起。顾延与沈长渊对视一眼,彼此眼中皆是决绝。
顾延朝众人喊道:“没时间了,你们速去疏散百姓,这里交给我们!”
毂梁川皱了皱眉,不愿离开。可他却也知晓轻重,这件事不是叫给小辈便能够应付得过来的。
他只能冲顾延点了点头,带着毂梁奕、毂梁研与方苓转身疾奔而去。
几人身影消失在弥漫的烟尘里,现场只剩下了顾延、沈长渊,与谢成今三人。
源鼎方才虽然被方苓打断一瞬,此刻却已然被谢成今重新启动,无数的血气与灵流再次涌向谢成今,治愈他身上的伤口。
沈长渊粗来话少,此刻也是丝毫不多言语。长鞭呼啸而出,刃片闪烁着冰冷的光,直取谢成今面门。
谢成今猛地偏头,长鞭擦过他脸颊,带起一道血痕,他却趁势抬手,拍出一道风刃,震得沈长渊后退数步。
顾延趁机欺身而上,霜锋剑挽出凌厉剑花,剑刃贴着谢成今的脖颈划去。
巨石纷飞与震颤之间,谢成今身形一晃,双手再次结印。刹那间,四周的碎石腾空而起,化作密密麻麻的石雨,朝着二人倾泻而下,几乎遮天蔽日,让整个青涟山陷入一片黑暗。
顾延撑开结界,将沈长渊与自己纷纷护在其中,石雨砸落在结界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巨响,溅起的碎屑迷了两人双眼。
如此一来,漫天皆是黄沙黑泥,根本看不清谢成今在哪里。
二人皆是听力极其敏锐之人,顾延企图用声音判断谢成今的位置,稍一确定,便立即抽出玄风刃便直击而去,在一片漫天泥灰中与谢成今缠斗。
沈长渊听到兵戈相撞之声,循闪动的烁烁火光而言,相助顾延。
谢成今同时应对两人,逐渐左支右绌。
他眼珠微微一转,一转身将灵剑飞掷而出。灵剑蕴满灵力,与主人神识相通,即便脱手也依旧能够短暂支撑。
顾延看不清谢成今的位置,自顾自与灵剑互相对招。沈长渊也被这声音所欺,以为顾延和谢成今已然到了远处。
正要向声音所在方向追去时,却只觉一掌正中胸口,整个人飞了出去,重重摔在不远处。
“长渊!”顾延惊呼出声。
分神间,谢成今灵剑回手,一剑刺向地底,灵流再次顺着灵剑涌入山体之中,让震颤的动静愈发严重,山体甚至出现了巨大的裂口。
裂口张开,其上树木与屋舍纷纷落入其中,像被巨兽吞噬一般,顷刻便没了踪影。
顾延一咬牙不及细想,冲着剑光闪动之处一刀横扫而出。
瞬间,冲天血雾喷溅而起,有什么东西咚一声闷闷地砸在地上,咕噜噜滚到了顾延脚边。
那是谢成今的脑袋。
这人,总算没了声息。
泥沙正在渐渐淡去,周围景象变得清晰。
顾延垂下头,看了眼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和被鲜血染红了半边的衣袍,一时默然。
沈长渊按了按胸口,在大地依旧尚未停歇的剧烈震颤中强撑着起身,来到顾延身边,握住了顾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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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替他擦去手上的血污。
“我还在。”他轻声说:“我会一直都在。”
顾延很快收敛了思绪。
虽然谢成今已死,但大地剧烈的震颤依旧没有停歇,青涟山自毁的过程还在继续。
时间太短了,虽然毂梁川他们已然下山,却恐怕也依旧很难在短时间内将所有百姓全部疏散。
以青涟山的占地面积,不知若是倾覆,会波及多少无辜百姓。
眼看地裂越来越大,顾延皱眉道:“他这是让那些死去的弟子持续不断地向山体输入着灵流与血气,好继续维持这样的震颤,直到整个青涟山被毁。”
“怎么办?”沈长渊问:“来不及阻断灵流传输了。”
顾延仰了仰头,立刻便下决断:“即便不少弟子都知道并且参与了谢成今的所作所为,必然也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你去查一查,看有没有遗漏的弟子,尽快救他们离开。我想办法在山外立下结界,避免波及山外百姓。”
“可青涟山太大了,你……”
结界越大,对施展之人修为的要求也就越高。诺大一个青涟山,想要靠一个人在短时间之内立起一个能够将整座山封在其中的结界,何其困难。
至少沈长渊可以肯定,自己绝对做不到。
顾延却坚定道:“快去,我可以。”
沈长渊微微一愣,不知为何此刻却前所未有地相信顾延。
自从这一次顾延回到修真界,似乎不管他说什么,沈长渊都要在心里再三思量斟酌,思考顾延是不是又在骗自己,思考他是话有几分真假。
可此时此刻,看着顾延坚定的眼神,他却又忽地笃定,他真的可以做到,不是在吹嘘或者不希望他担心所以逞能。
沈长渊当即不再浪费时间,点头便朝山中奔去。
山体已然开始塌陷,四下石块砖块簌簌滚落。
不知情的多半是些新入门的小弟子或者外门弟子,不知事情为何突然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在山中瑟瑟发抖,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乱窜。
他们加入青涟山之时,大都抱有最诚挚最远大的理想,却不料仅仅是短短数日而已,世事便已然翻覆至此。
而即便他们今日能够从这里逃生,离开之后恐怕也要面对整个修真界不知会持续多久的盘问。
一时间,喧嚣声哭闹声响成一片。
好在到底都是修行之人,经过沈长渊的引导,大都便也该知道往哪里跑,效率高了不少。
而沈长渊一扭头,便见山体之外,一道淡青色光屏正在渐渐显形。
忙乱间,沈长渊想到什么,一转身便朝着山巅大殿奔去——那是谢成今的住所。
不过片刻时间,弟子们尽数疏散离开了青涟山,而顾延的结界也总算成型。
在一阵轰然巨响中,曾屹立千年的仙界名门青涟山,就这样轰然倒塌倾覆,消失在了所有人眼前。
顾延与沈长渊并肩立在结界外,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
正在疏散附近镇民的方苓也在巨响的瞬间回头,看向了青涟山的方向。
没有人说话。
49. 第 49 章
青涟山百年大派一夕覆灭,此事影响重大,其余三大门派一时哗然,终于姗姗来迟,开始料理后事。
源鼎已毁,剩下的灵鼎想处理起来并不困难。顾延一早就让邢澜查到了灵鼎分布图,此刻完全可以直接用现成的。
如果他们不信任顾延,顾延也十分大方地给出了灵鼎位置的探查方法。
不过后续处理事宜,顾延便不需要插手了。他身份本就尴尬,即便有毂梁氏出面作保,毕竟也是切切实实在魔界待过那么多年的,修真界无法全然信任他。
顾延懒得和他们掰扯,去证明自己的清白,干脆当了甩手掌柜,表明了自己完全不想插手的态度,这倒是让三大门派松一口气。
青涟山大部分外门弟子都被带走接受了审问,不过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人的确并未参与此事,且全然不知情。
方苓与沈长渊也都参与了审问,不过有毂梁氏作保,并未受到太大刁难。唯有林昇因为牵扯过多,尚被关押。
其实按说顾延也是需要接受审问的,毕竟此事细究其实可以揪出很多解释不通之处。
但一来没有人敢到顾延面前堂而皇之地提及此事,二来只要三大门派有人企图接近顾延,毂梁川和沈长渊就会站在顾延身后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
没有人能在这样的两道目光下还要坚持带走顾延,于是这件事就这么被搁置了。
但不管怎么说,这件事就算是这么结束了,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然后,非常诡异的一幕就发生了——沈长渊、毂梁川与顾延三人形影不离。
沈长渊眼底的嫌恶丝毫不加掩饰:“你没有正事可做么?”
毂梁川拂袖,冷冷看着沈长渊:“第一,你身为后辈理当对我使用敬称。第二,杂事交给小辈去做即可,这不是该我做的事情。”
二人之间氛围剑拔弩张,看起来随时像是能够打起来。
但沈长渊不是林昇那种掂量不清的性格,知道自己不是毂梁川的对手,做不出贸然动手然后在顾延面前丢脸的事情,将目光投向顾延:“他为什么要跟着我们?”
毂梁川面无表情:“顾延答应了和我形影不离。”
沈长渊冷笑:“不可能。师尊是我的道侣,为何要答应你这种事?”
毂梁川:“顾延,你说。”
顾延:“……”
压力给到了顾延。
顾延对沈长渊传音入密:【我当初是为了让他帮忙随口那么一说的。】
谁料下一刻,毂梁川的冰冷的声音便在二人识海中炸响开来:【随口一说?】
顾延:【!你为什么侵入我的识海!】
他无奈,只得再度悄悄向毂梁川传音:【哄哄孩子而已,你当什么真?不然难不成就让你们一直这么吵?】
而后,沈长渊的声音便在他们二人的识海中响了起来:【哄我而已?】
顾延:【……】
顾延:“要么咱们别传音了,直接说呢?”
三人就这样维持着十分诡异的平衡。
白天倒还好,但到了晚上,气氛就变得尤为尴尬。
房间门口,毂梁川并不打算离开,而沈长渊显然也没有要让他进屋的意思。
为免发生难以挽回的事情,顾延这次长了教训,没有再传音,而是直接对沈长渊道:“我去跟他说两句话。”
沈长渊脸上的不悦非常显而易见。但只是说两句话而已,他没有理由阻拦,只能不情不愿地点头,眼睁睁看着顾延拉着毂梁川走到了一边。
“你打算一直和这个小孩在一起么?”毂梁川开门见山便问。
顾延揉了揉眉心:“先不说这个。我让你帮我查的东西……”
“若你我二人能单独相处,我便告诉你。”毂梁川冷声道。
也就是说,顾延得亲自把沈长渊甩开。
顾延无奈笑了笑:“你这是做什么呢……好吧。这样你看行么?你先离开,我把沈长渊哄睡着,就跟你走。”
毂梁川皱眉,满脸写着不行。
“这为什么不行啊!”顾延都搞不明白这些人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了:“你不走,难不成咱们三个今晚真一块睡?”
看到毂梁川虽然面无表情但眼底很明显跃跃欲试的眼神,顾延崩溃:“你信不信,你要是今晚真和我俩一块睡,沈长渊一定会拉着我做些什么!”
那场面……想想顾延都觉得窒息。
毂梁川的抓重点能力卓群:“我若离开,你们便什么都不做?”
顾延:“……”
有点难。
但在毂梁川的眼神逼视下,顾延还是只能点头:“我尽量,行了吧?”
毂梁川这才松口。
顾延回到房间,刚推门而入,便感受到毂梁川在客栈周围布下了一层结界,将整个客栈涵纳其中。
他微微一愣,旋即无奈笑笑。
沈长渊从后面缠上来,一把将顾延拥入怀中,便要吻他。
顾延轻笑着将人推开了:“我今日有些累。”
沈长渊微微一怔,旋即意识到什么。
除了青涟山刚刚覆灭的时候顾延表现出了片刻的怔忡外,其他时候他都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可沈长渊知道,他的家彻底没有了。
大约……也只有在他面前,顾延才能露出自己如此疲惫的一面。
沈长渊心底顿时酸软一片,轻声道:“你有什么,都可以同我说。”
二人最终什么都没做。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可以什么都做,也可以什么都不做,只要是两个人在一起就好。
沈长渊将脸埋在顾延的肩窝,从未像此刻这般满足过。
他们还有很多很多时光,可以一起去做很多很多事,沈长渊心想。
他原本只是想陪着顾延躺一会,可大约是心神放松的缘故,不知不觉间困意上头,竟直接睡了过去。
深夜,顾延看着沈长渊沉静的睡颜,轻轻在他额头落下一吻。
不知过了多久,沈长渊猛地从床上坐起,心在胸膛里飞速跳动着,像是想要不安分地离开这具躯体。
他不应该睡得这么沉。
活着换句话说,这么多年来,沈长渊根本没有睡觉的习惯。以他的修为,若不是为了配合顾延及时行乐的理念,他根本就不需要睡觉。
沈长渊向四下扫去一圈,身侧另一半床铺一片冰凉,没看到顾延的身影,当即心下一沉,飞奔下楼。
此地是青州城一处客栈,此刻正是正午,饭店的大堂热闹非凡。
因为有顾延的结界,青州城并未被昨日青涟山的崩塌波及,但那一声巨响所带来的冲击还是让所有人一整日都在议论纷纷。
“可惜呦,这么一个千年大派,就这么没了。”
“是啊,从今往后,四大门派怕是要变成三大门派了。”
“林府是不是也散了?”
“是啊,本来就是一直依附青涟山的。如今青涟山倒了,家主也死了,可不就散了么?”
“听说昨日,林员外的那些个远方兄弟们为了抢家产,直接都大打出手,明着抢!抢走的金银珠宝,可都是用马车拉走的!”
“未必吧?青涟山不是还有弟子活着吗?说不定还能重建呢。”
“怎么重建?剩下那些弟子全都是外门弟子!什么叫外门弟子你知道吗?那就是资质不行没被长老们看上的,招进去做粗活累活的。指望这群人,重建个什么劲?”
“内门弟子不是还活了一个林昇么?他听说还行?好像还能在那个什么什么榜上排上名号呢!”
一人磕着瓜子啧啧摇头:“行什么啊?那么多内门弟子全都死绝了,怎么就他活着?他说自己不知情,就真不知情了?他爹和掌门关系那么好,他怎么可能不知情?”
“反正听说已经被其他三个门派关押起来了,估计少不了一通审问,就看审问结果吧。”
一群闲人闲谈而已,说的都是自己的猜想,真真假假,都不能算数。
沈长渊在客栈中绕了一圈,没找到顾延,甚至没遇到一个哪怕认识的人,便皱着眉再次绕了一圈,又绕回了大堂之中。
大堂里那群喝酒闲谝的人已经换了一个话题,说到了顾延身上。
“这么说起来,顾延当年是被人陷害的啊?啧啧啧,背负这么多骂名这么多年,够惨的。这么惨了,他居然还肯回来帮修真界除害?”
“惨什么?你当他是什么好人?”一人大约是为了彰显自己与众不同的见解,轻嗤一声道:“你以为他是来做好人好事的?你忘了是谁害他害到这么惨?他这明显就是回来报仇的!”
“这么一说有道理啊,他的真正目的其实是找谢成今报仇吧,只是顺便为名除害了而已。”
沈长渊闻言,脚步微顿,面色阴沉了下去。
那群人却没察觉,还在自顾自说着。
“要我说,这个顾延也是个狠角色!青涟山,那可是他长大的地方,可是他老家啊!为了报仇,他直接下这么狠的手,把整座山都炸了!”
“而且就算当年他真的是被谢成今陷害,才输了那场大战,那后来总该是他自己主动去了魔界吧?谢成今又不可能绑着他!”
“是挺没良心的,他也真下得去手!这下青涟山没了,他倒好,拍拍屁股说不定就又回魔界了,原先青涟山的那些弟子可就惨喽……”
话音未落,面前桌案被人一掌掀翻,瞬间杯盘碎裂,饭菜洒了一地。
众人未及反应,已经被面目阴沉的沈长渊揪住了衣领。
这些人不过是普通百姓,并非玄门修士,根本不认得沈长渊,这下也不知是得罪了什么人,一时惶然。
便听沈长渊冷冷道:“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这般情形,他们便是不知道沈长渊是谁,也知道自己恐怕是得罪了某个钦慕顾延的人,才会听不得他们说这种话,连连讨饶。
“仙长饶命,仙长饶命啊!我们只是闲谈,随口胡说,都是胡说的!”
“是啊,我们胡说八道,没想冒犯仙长啊!”
沈长渊却依旧不肯放过他们,眼神冷得骇人:“你们以为他这般做是为了什么!若继续放任谢成今在修真界害人,你们以为死的会是什么样的人?只会是你们这种无人在意,死了也不会有人发现的家伙!”
“他根本没有把谢成今那种人放在眼里,何来报仇一说!他分明那么不舍,那么心疼,却还是亲手毁掉了自己长大的地方,全都是为了你们!你们……你们……”
他这模样实在吓人,大堂中客人跑了大半,掌柜在一旁战战兢兢,根本不敢上前。
这些人快被沈长渊吓傻了,哆哆嗦嗦解释道:“我们真的只是胡说,只是闲谈,随口胡说啊!”
“我们错了,我们再也不敢了!”
“还有,”沈长渊冷冷补充道:“他不会再去魔界。他从未做过有愧于修真界之事,如今污名洗清,沉冤得雪,为何要去魔界?”
众人哪里有不应的,忙点头道:“是是是,顾仙师不会再回魔界了,方才我们全都是胡说八道!”
“我们只是看到了顾仙师他往界渊方向去,这才这般胡说!”
沈长渊闻言,微微一顿:“你……说什么?”
那人快被吓死了,哭丧着脸道:“我们……我们都是胡说,顾仙师他不会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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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界了!”
沈长渊狠狠扯过了那人衣领:“我是说你刚刚说你看到了什么!”
那人发出一声呜咽,拖着长长的哭腔道:“就……看到顾仙师和……和一个一身白衣的仙长一起……一起出门,往……往那边去了,那边……好像就是界渊的方向……”
沈长渊极快地眨了一下眼,松开了手。
那人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忙解释道:“只……只是往那个方向而已,那边除了界渊,还有很多其他地方!顾仙师他肯定只是想去别的地方,肯定不是去魔界,肯定不是!”
后面这人又说了什么,沈长渊已经听不清了。
他只觉耳中一片嗡鸣,似乎瞬间明白了一切。
为什么分明他们就可以解决的事情,一定要让毂梁川参与,为什么他昨夜,会睡得那么沉。
顾延又是这样,就像数年前他前往界渊的那一天一样,用几乎同样的方法,想要丢下他。
沈长渊只觉浑身冰冷一片,双手忍不住颤抖。
方才闲聊的那几人小心翼翼看着他:“仙长?您……”
下一瞬,沈长渊的身影却已经消失,直奔界渊而去。
***
与此同时,界渊一旁的临界山巅,一处小亭中。
桌案上放了四个酒盅,只有顾延面前的酒盅依旧盛着满满一杯酒。
他一口也没有动。
毂梁奕和毂梁研看着伏在桌案上沉睡不醒的毂梁川,彼此十分一言难尽地对视了一眼。
他们家小叔素来不胜酒力,寻常情况下这一点是没人会知道的,因为他自有一身傲气,从来也不喝别人敬的酒。
他不喝,便也没有人敢敬他。
顾延轻笑一声,道:“这么多年了,你们小叔怎么也不知道练练酒量,怎得还是个一杯倒。我还以为,多少会费些功夫呢。”
没办法,不这样的话根本摆脱不了毂梁川。
他与沈长渊不同。沈长渊到底年纪小,吃顾延连哄带骗的那一套,毂梁川却不行。
从数年前,顾延的许多把戏在他面前就不顶用,且他根本不会理会顾延的那些胡说八道和撒泼打滚。
一旦毂梁川认定了要做什么事,根本不会管顾延是什么态度,只会强硬地执行。
就像他当年认定了顾延犯下大错,决定要用自己的方法让顾延付出代价后,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也没有给顾延任何商量的余地。
只强硬地将顾延关在了缘桐山中,想要“教好”他。
前些日子毂梁川说让他要每时每刻和自己待在一起,这话听起来像是在故意闹脾气,但顾延知道,这是毂梁川在后怕。
因为被短暂关押的那段时间,有日夜间,顾延迷迷糊糊深陷梦中时,感觉到似乎有人站在他的床头,对他说了什么。
他分了一丝心神,听到那人说,如果我没有和你分隔两地,一切是不是就都不会发生。
毂梁川始终觉得,当年之事他有责任。
重来一次,他想要不错眼地盯着顾延,他以为这样,就能够避免同样的事情再发生一次。
毂梁奕无奈道:“顾前辈,您这样……小叔醒来,恐怕会很生气。”
毂梁研接话道:“小叔若当真生气,难保他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无论您想做什么,还请您三思而后行。”
这二人一人一句,换着登场:“是啊。如今尘埃落定,真相大白,您的清白也已经找回,您何苦一定还要再回魔界去?”
他们实在不明白。
他们以为顾延此番来到修真界,如此声势浩大地证明了自己的清白,是想要回来的意思。
既如此,此刻这一切又是为什么?他到底想做什么?
顾延并没有要和他们解释什么的意思,轻笑道:“你们不会是打算拦我吧?”
毂梁氏兄妹自然知道自己的修为不是顾延的对手,不想做这种白费力气的事情,闻言连连摇头。
毂梁奕苦笑道:“我们只是非常担心。若小叔一觉醒来找不到您,第一波怒火怕是会撒在我们身上。”
顾延被他逗笑了:“怎会?你们小叔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你们是他的亲侄儿,他不会对你们怎么样的。”
他说着,便将毂梁川躺横放倒,在他身上细细簌簌乱摸起来。
毂梁奕与毂梁研见状,纷纷非常懂事地看天看地,移开了目光。
却听片刻后,顾延怒道:“他竟然没把青玉带在身上?!”
毂梁奕&毂梁研:“……不知道啊。”
顾延:“……”
顾延:“早知道就在客栈的时候将他放倒完事!费我这么大功夫!”
但眼下已经来不及重新再去找了。
他和魔尊约定的十日之期已到。若他不按时前往魔界,魔尊才是不知会做出什么。
他不是没想过不再回去。可……毂梁川找到的东西明明白白摆在那里。
这件事总得有人去做,而他已在魔界逗留数年,无论魔尊是出于什么心思,但总归……只有他去,才能确保自身暂时的安全。
虽然没有找到青玉,但既然是放在毂梁川这里的,总好过落入其他什么奇奇怪怪的人手中,倒也不着急一定得找到。
“算了,我先走一步。”顾延无奈起身,道:“等他醒来,你们记得劝他消消气。”
“还有,告诉他,这件事不是他的责任,当年那件事也不是。我从来都不怪他,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他说完,转身就走。
却听身后传来了沈长渊气喘吁吁的声音:“那我呢?”
“你要离开了,甚至连一声招呼都不同我打么?”
50. 第 50 章
顾延身形微微一顿,有些诧异地扭头看向沈长渊:“长渊,你怎么……”
“我怎么醒了?我怎么会知道你来了这里?”沈长渊咬牙切齿:“顾延,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他不能理解:“事情不是已经解决了吗?一切不是都已经结束了吗?你为什么还要去魔界?到底为什么!”
天边响起几道闷雷,正是界渊的方向,像一种无声的提醒。
顾延看着那个方向,轻轻叹一口气,道:“因为我骗了你。我这次来修真界,根本就不是为了调查什么源鼎,只是想要报仇而已。”
沈长渊微微一愣:“你什么意思?”
顾延道:“从一开始,我的目的就只是报仇。”
“当年我战败一事的确是受到了谢成今的陷害,事后我也的确是被逼无奈,猜前往魔界。可在魔界的这段时间,我已经全都想通了。”
“魔尊有一句话说的没错,这世上每个人都在为自己而活,为自己筹谋,为自己算计,那我又为什么一定要为了别人,将自己弄得那般狼狈?”
“我自修行以来,一直以斩妖除魔,保护天下苍生为己任,正魔大战爆发后亦是第一时间便赶往前线,多少次将自己的性命置之度外,可我换来了什么?”
“不过是一次战败,我便成了罪人,受尽千夫所指,万人唾骂。凭什么?”
沈长渊摇着头:“你撒谎,你根本不在意这些,你骗人!”
顾延却语气冰冷地打断了他:“我凭什么不能在意?我为什么不能在意!”
“因为我了解……”
“别再说什么你了解我的鬼话!”顾延咬紧牙关,闭了闭眼,还是说出了接下来的话:“你根本不知道我在魔界的时候经历过什么,又怎知人不是会变的?”
“初到魔界时我的确很痛苦,可越痛苦我就越不明白。当初明明是他们一人一言,将我捧做英雄,为何这么轻而易举,便又将我变成了叛徒?可后来,我就明白了。”
“你大约也听说过,魔尊给了我在魔界内很大的权力和自由。他同我说的很多东西我都不能认同,但有一点,我觉得很有道理,那就是人一定要为自己而活。天下百姓不是我的责任,我没有义务替他们做什么。”
沈长渊摇着头,不愿相信顾延说出的哪怕一个字:“不是的,不是这样!你撒谎!”
可顾延却丝毫也不顾他的感受,自顾自说出了最残忍的话:“我早就想找谢成今报仇了,只是魔尊很介意我来修真界,且灵鼎一事的确也有他的参与,所以我不便直接前来,便只能找了个替他寻物的借口。”
“我来时没想那么多,我想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毁掉谢成今,为当年的自己报仇。至于其他,顺手而已。只是没想到魔尊并不在意我的所作所为是否会对他产生影响,甚至愿意帮我,我便干脆将我的计划都告诉了他。并且我们早就约定好了,事成之后,我就会回魔界去。”
他所说的这些,沈长渊根本一个字都不信,一个字都经不起推敲。
但他找不到可反驳的点。
“如果……如果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你为什么要让毂梁川也掺和进来?按照你所说,你若真只是想报复谢成今,和魔尊合作不就可以?让毂梁氏参与的意义是什么?”
“当然是让谢成今身败名裂啊。”顾延轻笑一声,像是不明白这么简单的事情,沈长渊为什么想不明白一般:“我当然可以直接杀了他,但那不够。”
“谢成今最在乎的就是自己的名声,让他干干净净地死太便宜他了。可若以我的身份去揭穿他,根本没有任何可信度。所以,我需要一个见证人,一个有身份有分量的见证人,毂梁川是最合适的人选。”
“我说那些冠冕堂皇的,为了天下苍生,大义为先的话,也不过是为了哄你们帮我罢了。仅此而已。如今我目的达成,自然就该去魔界了。”
一旁的毂梁奕和毂梁研闻言,皱了皱眉。
“那你……”沈长渊胸膛剧烈起伏着,还想反驳,可半晌也没想出还能说什么,只渐渐红了眼眶,喃喃道:“我不信……我不信,真相一定不是这样的。”
“你一定有苦衷,一定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让你必须去魔界。你是不是被魔尊威胁了?你有什么把柄在他手中?还是什么别的理由?一定还有别的理由!”
看着沈长渊这副模样,顾延心底微微一痛。
但他终究还是忍下,道:“没有别的理由,事实就是如此。从一开始你就不应该相信我。”
沈长渊摇着头:“就算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那你对我,算什么?我们之间又算什么!顾延,我不信你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你若心中没有我,何须在乎我会不会被心魔侵蚀,又何须在意我是死是活,会不会受伤!”
顾延便叹息一声,道:“我承认,我的确心悦于你。可那又怎样?”
一句话,便让沈长渊如坠冰窖,整个人冷得发抖。
顾延脸上分明带着浅笑,可那笑落在沈长渊眼中,却那么让人觉得伤心:“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一定会回到魔界,本不想让你伤心,所以竭力忍着,不想越界,是你一次次试探我,才让事情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如若不然,我今日便可以干干净净地走了。”
分明是顾延那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听起来却冰冷得陌生:“沈长渊,我承认我心里有你。或许回到魔界后,我会很怀念你我相处的这段时光。但是……仅此而已了。我有我想过的日子,我不会因为你而留在修真界。”
一阵寒风吹过,沈长渊觉得脸上一片冰凉。
他伸手摸了摸,摸到了一掌心的潮湿。
他分不清顾延说的这些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了。
顾延说自己不在乎修真界百姓的性命,说自己怨恨修真界众人,沈长渊知道,这一定是假话。
不管顾延经历过什么,他的心性都绝对不会变成这样。
可他又说,他心里有他。
这句话……一定是真的吧?沈长渊不愿去相信,连这句话也有可能是假的。
真假掺半,才最让人看不透,参不破。
沈长渊只觉眼前的景象渐渐有些模糊,他快要看不清顾延了,只茫然对他道:“那你带上我。不管你要去哪,带上我。”
顾延像是没料到他会这般说,微微停顿片刻,而后道:“你不适合去魔界,好好待在修真界吧。我希望你未来的日子,能过得好一些。希望你可以在修真界,名扬四海。”
“我好不了了,顾延。”沈长渊的声音带上了哭腔:“我好不了!我不管你想要做什么,我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你带上我!”
“你别丢下我!”
“不管你干什么,我都会陪着你,我都会帮你,你带上我!”
顾延看着他,眼底闪过痛惜,一样的心如刀绞。
可最终也只是道:“长渊,别这样。”
“为什么!”沈长渊嘶吼起来:“为什么不可以!”
天边又是一声闷闷的雷响,没有多少时间了。
那天魔尊说过,希望顾延不会需要他的帮助,顾延也不希望在这件事上得到魔尊的帮助。
他探手轻点再沈长渊眉心,沈长渊的眼神便出现了一瞬的涣散。
是黄粱咒。
先前几次顾延施展黄粱咒时总是失效,因为那时候,顾延的修为受损。但此刻,沈长渊却根本不是顾延的对手。
他抵抗不了顾延的攻势。
“睡一觉吧。”顾延说:“一觉醒来,一切就都好起来了。好好修行,好好生活。”
说完,转身就走,腕上串珠与腕甲相撞的声音叮铃一响,便要渐行渐远。
沈长渊腿下发软,向后倒去,被毂梁奕和毂梁研扶住。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23951|16221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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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分明无法和黄粱咒的效力相抗,却偏还要强撑出一丝清明,有气无力对顾延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睡觉吗?”
顾延离开的脚步微微一顿。
“五岁那年,魔修屠城。父亲在房间周围设下结界,他自己则为了保护我和母亲守在屋外,和那些企图破坏结界的魔修相抗。他对我说,睡一觉,醒来之后魔修就都已经被赶走了。”
“我睡了一觉,醒来之后,他却再也没有回来过。”
“后来魔修一直在攻击我们家的结界,母亲担心结界撑不了多久,便将我一人留在家中,她自己在门外相守。她也对我说,让我安心睡觉。”
“我听话了!可我醒来之后,他们却都趁我睡觉离开了我!他们全都丢下了我!”
“后来我遇到了你。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会被你丢下!我这一生,最不想经历的,就是一次次被别人丢下的感觉!”
顾延指尖微微颤抖起来。
他遇到沈长渊的那一天,待他赶到郦成镇时,整个郦成镇已经化作一片废墟,他在一片尸山血海与断壁残垣中找到了沈长渊。
他知道沈长渊一定经历过十分可怕的场面,却不知道……原来如此。
沈长渊死咬牙关,强撑着:“数年前,我在界渊找到了你。”
顾延知道沈长渊接下来想说什么。他想阻止,却无论如何都没有立场。
沈长渊便这样径自说完了接下来的话语,声音却带上了难以掩饰的哽咽:“我以为你是唯一一个不会丢下我的人,可是,你也对我说,让我睡一觉,一觉醒来,就什么都好了!”
“我闭上眼睛,再睁开之后,就再也看不到你了!”
顾延双手紧攥成拳,指甲深深嵌进了肉里。
沈长渊说的这些,他从来,从来都不知道。
他自以为一切都在为沈长渊考虑,自以为对他很好了。可原来到头来,他才是伤沈长渊最深的人。
他才是那个,一直在沈长渊的伤口上撒盐的人。
顾延再也无法挪动步子。
他想要转身,想要再看一眼沈长渊。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甚至在想,就带他一起走吧。
他的长渊不是需要被护在温室中不能经受风吹日晒的花,他是一个可以和自己并肩作战的修者。
不便让旁人察觉他的身份,那就帮他换一个身份,让所有人都以为这只是他的一个跟班或手下。
这样,他们就不用再分开。这样,无论他们在魔界遇到了怎样的危险,他们都将能够一起面对。
可就在这时,一个一身黑色玄甲的身影出现在了不远处——是魔尊。
“怎么这么久?遇到麻烦了吗?”他惯常带着浅笑的声音响起。
毂梁奕和毂梁奕纷纷警觉,对魔尊怒目而视。
魔尊眼神淡淡扫向他们:“需要我帮你清理掉他们吗?”
“不用!”顾延握住了魔尊的手腕。
这是第一次,顾延主动来握魔尊的手腕。
魔尊微微挑眉,总算收回了落在身后那一众小辈身上的目光。
他的出现,拉回了顾延岌岌可危的理智。回想自己方才一是冲动之下的念头,顾延几乎出了一身冷汗。
且不论魔尊本就有多么厌恶沈长渊,单就是沈长渊的身世,也让他绝对不能带着沈长渊前往魔界。
那是他瞒了这么多年,连沈长渊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
若真让沈长渊去了魔界,那这个秘密必然再也无法保住。沈长渊会知道,魔尊也会知道,到了那一刻,沈长渊才真的是性命难保。
“走吧。”顾延对魔尊道:“不要做没有意义的事情。”
魔尊轻笑一声:“好。”
二人并肩而行,身影渐行渐远。
只留下身后沈长渊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顾延!!!”
51. 第 51 章
三年后。
一个气宇轩昂的年轻人走进客栈,将佩剑搁在桌上,掏出腰间银两在手中掂了掂:“小二,二两烧酒,半斤牛肉,再来两份你们这里的拿手好菜!”
“好嘞!客官您稍等!”小二收了钱,兴高采烈跑远了。
邻桌一对兄弟闻声,彼此交流了一个眼神。
弟弟朝这人扬了扬下巴,哥哥便搭话道:“这位兄弟气度不凡,一看便知定是位修为高深的侠士吧?”
这人扭头看向了兄弟二人,豪迈笑道:“哪里,兄台抬举了。在下不过一介散修,勉强糊口罢了,倒是二位看起来不似寻常。不知二位是?”
“在下英杰榜排行第二十,这个是我弟弟,排行第三十一。请问兄台……”
“在下英杰榜排行第二十五,姓温名良!”
三人皆是玄门中人,三言两语便熟络起来,宛若三个相见恨晚的兄弟,直聊到月上梢头才纷纷带着一身酒气,让小二在客栈中给他们各自安排了房间。
第二日一早,小二惦记着昨日那位叫温良的客人叮嘱过,说自己今日有要事需得早些出门,记得要叫醒他,便敲门道:“温公子,此刻已是辰时,您该起了。”
“叩叩叩——”
“温公子?”
敲门半晌,无人应答。小二只得轻轻将门推开。
木门吱呀一声响,小二正要进入房中,却见一个什么东西咕噜噜滚了出来,碰在小二脚上。
那小二眼神不大好,此时偏又光线昏暗,他便只当是客人的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弯腰想要捡起来。
谁料低下头去,却和一张死不瞑目的脑袋看了对眼——正是昨日才借宿此地的温良。
缺了脑袋的身子还在榻上躺着,走得大约不大舒坦,浑身上下没一块好皮,刀伤、鞭伤、烧伤遍布,手脚也都被摘下来扔在一边。
也不知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才要狠心下这般死手。
床褥被鲜血染成红色,棉被一角搭在床沿,被红色浸透了,滴滴答答地在地上汇聚出了一片红色的小水洼。
脑袋从床沿一路滚到门口,画出了一条蜿蜒血路。
小二一口气没提上来,半晌才从嗓子里发出不似人声的尖叫:“出……出人命了!!!”
***
酒楼中,人声喧嚣,绝大部分人都在议论前些天新发生的一桩惨案。
“听说了么?摸约就是三日前,有个散修在客栈中不知怎得被人砍了脑袋!”
“怎知是被人,不是被妖兽?他们这些散修,为了抢灵筹不要命的,每年死在妖兽手下的修士数的过来么?”
“自然是被人!那人是在客栈中被杀,怎么可能是妖兽所为!”
“我倒是觉得……有没有可能是银湖宫宫主做的?”
“这……还真有可能!传闻这人暴戾非常,手段十分残忍!”
曾经的魔界银湖宫宫主,乃是四大魔将之一的空流霜。只是三年前,空流霜被顾延一剑斩杀,自此银湖宫与空流霜那远近闻名的艳骨阁便都空置了下来。
可就在大约一年前左右,一位修为不凡的修真界修士投靠魔尊,被魔尊封为四大魔将,不仅顶替了原先空流霜的位置,连银湖宫与艳骨阁也原封不动地继承了。
只是这一位新任银湖宫宫主神秘异常,每每出现必然戴一张面具,无人知其姓名相貌,只知此人性情冷戾,与空流霜性格截然相反,十分不喜喧嚣,武器是一柄玄铁长鞭。
而且不知这是不是历代艳骨阁主人的通病,此人与空流霜一样对顾延似乎十分感兴趣,曾放出狠话,说若有机会,定会将顾延关入艳骨阁中,好好折磨一番。
与此同时,二楼一处厢房中,一对兄弟相对而坐。
哥哥向弟弟举杯祝贺:“英杰榜上,三十名是个坎。一旦进入前三十,名次便不会再轻易改变。日后,你也是前三十了。”
弟弟笑着回应:“多谢兄长!若非有哥哥你帮我,我这名次怕来得没这么容易!”
二人碰杯,谁料这口酒尚未喝完,摊开在桌上的英杰榜便闪动了些许微光,上面的名次发生了变化。
弟弟的名字才刚刚不过在英杰榜第三十名的位置待了三天,便被挤下去,成了第三十一。
而三十名的位置,变成了两个字——林昇。
兄弟二人的面色皆是一变。
兄长面露凶光:“没关系。不管这个林昇是谁,杀了他就是。杀了他,这个位置仍旧是你的。”
弟弟却阴恻恻笑了笑,拦道:“若是林昇,倒不急着杀。”
兄长皱眉:“怎么,你认得这个人?”
“曾经的青州城首富独子,青涟山掌门最疼爱的小徒弟嘛。大名鼎鼎的林小少爷,把谁都不放在眼里,怎么会不认识?”
若是三年前,这么说倒也无可厚非。但如今,便颇具讽刺意味了——三年前顾延在修真界一场大闹,最终导致林家家毁人亡,青涟山全然覆灭。
如今,四大门派早变成了三大门派,再无人提及曾经的青涟山。
林昇这青涟山掌门的弟子,早已成了个笑话。
纵然三大门派一番严刑逼供,证明了他的确无辜;纵然他只用了三年时间,便从第一百名跃然进入前三十,这个速度可谓无人能及,但背地里,嘲讽之声仍旧不绝。
而曾经不可一世的林小少爷,也在这三年间饱尝人情冷暖,再没了往日的嚣张气焰。
兄长若有所思:“你想怎样?”
“排在我前面的人那么多,随便杀个谁,我都能进前三十。但林昇嘛……那么漂亮,杀了岂不可惜?”
“若他落到了我手里,我可得陪这位林小少爷,好,好,玩玩。”
这厢房窗户敞开,可将外头的街巷看个分明。
说曹操曹操到,二人正交谈,便见斜对面的小客栈走进一个身姿挺拔的年轻人来。
这家酒楼金碧辉煌,人满为患,那家小客栈却被挤在狭窄的小巷角落,看着便破败不堪。
那人身形瘦削,低眉敛目,一身青灰粗布衣,袖口与肘弯打了两个不明显的补丁,显出一副清贫相,正是曾到哪里都要金光闪闪的林小少爷林昇。
三年前他总趾高气昂,一身精致富贵气。如今经过了三年洗礼,收敛了一身锋芒,才让人瞧出他竟是一副极温润的相貌。
小二正无聊地用抹布扇苍蝇,见有人来,打个哈欠道:“客倌是要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半个月。”林昇有气无力地从腰间摸出一个旧荷包,从中数出几枚铜钱。
青涟山覆灭后,林府一道跟着没落。树倒猢狲散,他自此没了归处,辗转流浪三年。
桥洞底下,野树丛中,哪里他都住过。
今日抢灵筹时受了重伤,所以才想找个舒适些的地方修养,这才决定忍痛住几天客栈。
小二掂着那些铜子:“这些钱只够住十天。”
“……那就十天。”
小二上下打量着这人,正要不耐烦,却看到被他单手捂住的腹部衣衫被洇湿一片,似有血迹渗出,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不敢再多言,忙引人向客房走去。
这条小街很是繁华,城中往来不少修士,许多都认得林昇。方才一路走来,人群中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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免会传出几声压低了的议论。
林昇充耳不闻,低垂着目光只走自己的路。
三年时光洗尽了他曾经咋咋呼呼的毛病,连他这样傲慢张狂的性子,也学会了沉默。
酒楼厢房中,兄弟二人一路目送着林昇走入小客栈中。
“真不愧是娇生惯养出来的娇贵少爷,瞧这细皮嫩肉的。”
弟弟咧开嘴,像个找到了新玩具的顽童般露出一个顽劣的笑:“哥哥,咱们去和这位林小少爷打声招呼吧。”
***
九天后。
“难得遇见熟人,喝一杯?”毂梁奕向沈长渊发出邀请。
沈长渊正要回绝,毂梁奕却看出他的意图,抢先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三年前,他临走前和我们说了什么吗。陪我喝两杯,我告诉你。”
沈长渊冷冷看着毂梁奕:“为何今日突然愿意说了?”
毂梁奕不答:“你且说要不要听。”
酒液入杯盏,盛着暖黄烛光一起在杯中摇晃。
看在毂梁奕肯说出实话的面子上,沈长渊总算舍得关心关心旁人的事情:“没和你妹妹一起?”
“她忙呢。我爹想让她将来做掌门,要学的东西可多了,成天跟着我小叔历练。哪跟我似的没什么正事,成天在外面瞎晃悠。”
沈长渊面无表情揭穿他:“可我听说是因为你这三年一直在跟踪林昇,你妹妹觉得这事很没品,才不愿意总和你一起。”
毂梁奕:“……”
毂梁奕:“有人说过你很不会聊天吗?”
三两杯酒下肚,毂梁奕叹道:“可惜我跟了他这么久,他还是不肯理我,最近还给跟丢了。”
沈长渊掀起眼皮:“你跟他,竟能跟丢?”
“我这不是怕他烦我么?不敢跟的太紧。大概八九天前,他来这附近抢灵筹受了些伤。我本来想来关心关心他的,谁料进了城,人就跟丢了,这么些天过去了,半点消息都没有。”
这两人三年来一直是这样的相处模式,沈长渊见怪不怪。
毂梁奕再如何,至少始终都能不远不近地跟着林昇。而他……
想到这里,沈长渊不由仰头灌下一口酒:“他既然能甩开你,说明这些年修为精进不少。”
“我是怕他遇到危险。”毂梁奕皱起眉头:“听说过韩氏兄弟么?听闻前些日子英杰榜二十五名的温良被人虐杀,就是在这附近。”
这件事沈长渊也有所耳闻:“你觉得是韩氏兄弟所为?”
“只是猜测罢了。我只是觉得这事未免太巧,怎么每次弟弟被挤下前三十,前三十中就必得死一个人,让他继续维持在三十名的位置上?林昇他……最近刚刚成了第三十。”
沈长渊虽不大会聊天,但此时却也难得地安慰道:“英杰榜上他的名字还在,就说明没事,不必多心。”
毂梁奕笑道:“你竟也会安慰人。我知道的,他虽这些年变了很多,但机灵着呢,没那么容易遇到危险。”
他说着,目光落在了沈长渊身上:“虽然我觉得温良一事是韩氏兄弟所为,但只是猜测而已,真相如何我并不知晓。且如今修真界流传最广的说法,其实都揣测,此事是新任银湖宫主做的。”
二人各怀鬼胎,几杯酒下肚,沈长渊便也看出毂梁奕心思,冷笑了一声。
却偏不顺着他的话头往下说:“那你怎么不怀疑银湖宫主?”
“因为听闻银湖宫主擅使一柄玄铁长鞭。”毂梁奕笑笑,审视地看着沈长渊:“我认识武器是长鞭的人,总觉得用鞭子的人,不会有兴致去做这种无聊的事。沈兄,你觉得呢?”
52. 第 52 章
“尊上找我?”顾延有些莫名地看着眼前的右护法。
这事有些奇怪,因为前不久顾延刚和魔尊闹了些不愉快。这几日别说主动要见顾延,每次顾延去找魔尊,他都避而不见,今天怎么突然又想见他了?
回想起那天情景,顾延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那日是魔尊的生辰,魔尊在魔宫设宴款待一众魔将。这样的场合顾延自该出席,可不巧的是他那天出了些意外,迟迟未到。
等顾延到时,宴席已经结束,众魔将纷纷离去,留魔尊一人醉眼惺忪高坐王位之上。
他并未气恼顾延迟到,见到顾延便招手让他上前。
顾延却停在了石阶之下,自下而上看着魔尊:“抱歉,尊上,我来迟了。”
魔尊半阖双眼:“你不必和他们一样唤我尊上。还记得我们小时候,你是怎么叫我的吗?”
顾延没有开口。
魔尊便叹息一声,亲自起身,拉住顾延一步步走上了王座。
王座虽然奢华,却坐不下两个人,顾延便被魔尊强拉着,坐在了扶手上。
诺大的大殿只有他们两人,氛围有些古怪。顾延便故意东拉西扯想要岔开话题:“那么多人都想身居高位,可我怎么觉得这椅子又冷又硬,没我那软榻舒服。”
魔尊轻笑几声,覆在冰冷玄甲下的手不动声色缓缓挪到了顾延腰侧:“旁人都想,是因为他们做不到。做不到,才会有期待。你不在意,是因为只要你愿意,这个位置我随时愿意同你共享。”
顾延想躲,可腰上的手却加了几分力道,将顾延牢牢按在原地。他便只能就着这个姿势道:“我还是算了吧。当年师尊一早就看出了我不是当领袖的料,连那掌门之位都没想过要传给我,更别提你这位置。”
魔尊饮了酒,带着浓烈的酒气一点点逼近顾延,眸底一片炽烈翻涌着的情绪:“可我想与你共享。”
他起身,在顾延肩头一推,便让顾延跌入王位之中。
顾延挣扎着想要起身,可魔尊力气极大,轻而易举便将顾延桎梏在自己的身躯与王位之间,动弹不得。
“还记得小时候我们曾一起许下的诺言吗?”
顾延出生在魔界。他的母亲是正道修士,父亲却是一个魔修。而像他这样半魔血统的孩子,在魔界的日子非常难过,几乎算得上人人可欺。
那时候的魔尊和顾延谁也不比谁好多少,反而能够彼此惺惺相惜,彼此照顾。
魔尊大顾延许多,便自觉承担起了照顾顾延的责任,而那时候尚且懵懂年幼的顾延,也的确对魔尊充满钦佩与向往。
这是他身边唯一一个能够照顾他,保护他的人。
在话都还不会说的小顾延心中,魔尊所说的话几乎全都是真理,他全都会不遗余力地相信。
魔尊俯下身,在顾延耳边道:“我说过,早晚有一天我会把欺负我们的人都杀死,我会站在万人之巅,成为所有人都要仰望的存在。那时候,你是唯一一个相信我真的能做到的人。”
“你喝多了。”感受到魔尊愈渐灼热的气息,起身想要离开。
魔尊不许他走,两人便推搡起来。
魔尊修为在顾延之上,若是他想,可以完全压制顾延。可他显然并不是真的想和顾延动手,只与他拳脚相搏。
谁料不知碰到了哪里,顾延突然闷哼一声,脸色猛然变得惨白一片。
魔尊停下手上动作,皱起眉:“怎么了?”
“没怎么啊。”顾延大约是不知道自己此刻脸色有多难看,依旧一派云淡风轻的语气。
魔尊皱着眉,审视地看了顾延片刻:“为什么来迟?”
“有事。”
“何事?”
顾延没有答话,因为若是撒谎,必然会被识破,但真话他并不想说,因为总会牵扯出那个他不愿提及的话题。
可他即便不说,魔尊也能猜到。
“又发作了?”他问。
当初离开修真界前,毂梁奕问顾延身上的暗伤从何而来,当时顾延其实没有撒谎,的确是正魔大战之时留下的,这些年也未能痊愈。
魔尊眼底醉意渐渐褪去,变得清明几分:“你一定不愿意接受我的好意,是么?”
“我以为在这一点上我们已经达成了共识。”顾延道:“我可以站在你身后,但你不能逼我做违背原则的事情。”
魔尊面上没什么表情,唇边却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他说:“可我改变主意了。我一直以为你早晚有一天会醒悟,我愿意等,但你让我等的太久了,甚至为此一再伤害自己。”
他说着,抬手抚上顾延侧颊,拇指缓缓向下,按在了他侧颈。
冰冷的铁甲让顾延一个激灵,想要偏头躲开,却被魔尊强硬地捏住下巴,掰正了脸。
“你的手太冷了。”顾延说着,便要将人推开,却被魔尊强硬握住双腕按在王座上,低头便想要去吻他。
顾延只觉一阵反胃,后脊阵阵发寒。他手上瞬间蓄满灵力,下意识一掌打在魔尊胸口,总算是没被他碰到。
魔尊其实从未在顾延面前收敛过自己的行为,也时常会故意做出一些暧昧举动,因此他的心思,顾延一直心知肚明。
自从三年前顾延去过一次修真界后,魔尊不知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愈发变本加厉。
但顾延一直假作不知,魔尊也从未明说过。
直到这一刻。
这一击虽并不能重伤魔尊,却也还是让他连退数步,狠狠撞在了一旁的石柱之上。
手臂上的玄甲在石柱上磕出一声嗡鸣,震得魔尊手臂发麻。
他眼底惯常的浅笑已然完全褪去,冷冷看着顾延:“从来没有过人敢用这样的态度对我。”
只要一想起魔尊刚刚的举动,顾延便觉阵阵反胃,只能强忍着走下王座,向魔尊伸手想要扶他,打算用他一贯不着四六的态度糊弄过去:“你也没这样捉弄过别人啊。下次你可以对右护法这样试试,看他什么反应。”
然而这一次,魔尊没打算让顾延糊弄过去。
他抓住了顾延的手,却并不起身:“为什么连那种家伙都可以,我不行?我哪里比不上他?”
顾延:“……”
他简直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这种问题。
“我们可是……当然不行!”
“只有修真界的伪君子才会在意这种事情。”魔尊道。
“但我在意。”顾延想要松手:“我们是不可能的。”
魔尊却更紧地回握住了他:“你总说我的手冷,可你还记得我为什么总要带着护甲吗?”
他说着,抬起另一只手,拨动了护甲上的机窍。
咔哒一声,铁甲被卸了下来,露出了魔尊那布满狰狞伤痕的右手。
“这是当年为了救你,被离火灼烧而成的伤疤。”
离火不同于普通凡火,灼出的伤无法消失,不会痊愈。被灼伤的人,终其一身都要始终感受这种无法消解的痛苦。
顾延的目光微微凝滞。
魔尊却在这时松开了顾延,而后转身离开。
自那之后这么多天过去,二人一句话都没再说过,顾延实在有些摸不准魔尊这次突然找自己是想做什么。
他瞎猜了一路,可在推开殿门的瞬间便否决了自己的所有猜想——因为大殿中除了魔尊,还有一个人,正背对殿门,同魔尊说着什么。
那人肩宽腿长,身量极高,一身黑色衣袍,衬得整个人挺拔如松。
看到这个背影的瞬间,顾延的呼吸几乎凝固,心口猛地一悸,险些当场停跳。
幸而下一瞬此人转身,露出了一张平平无奇且十分陌生的脸,目光冷冷扫向顾延。
魔尊也在这时介绍道:“这位是新任银湖宫宫主。”
顾延这才小心翼翼放下心来。
新任银湖宫宫主摸约一年前投奔魔尊,顾延听说过这件事,却从未有机会见到真人。
听说这人神秘非常,姓名相貌一概无人知晓,每次露面都会佩戴面具。
今日一见,顾延忍不住腹诽,这种丢进人堆就找不到的长相,到底有什么戴面具的必要。
他真是魔怔了,方才某一瞬间,险些将这人认成了沈长渊。
但怎么可能?
沈长渊是绝对不会来魔界的,否则自己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
且即便他当真悄无声息来了魔界,又怎么可能和魔尊如此和睦地相处,还成了所谓的银湖宫宫主?
自这人来到魔界后,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取得了魔尊信任,几乎要超过右护法,成为魔尊的头号心腹。
魔尊素来不信任顾延,很多重要的事情并不会交给他做,因此即便这么三年过去,顾延的计划依旧停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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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前。
可这人分明刚来不久,魔尊却愿意将很多重要的事情交给他,着实令许多人费解。
顾延一边思忖一边问:“尊上找我何事?”
出乎意料的,魔尊这次十分开门见山:“我要去修真界一趟,时间或许会有些久。这段时间,魔界事务会全部交给银湖宫宫主暂代。”
顾延微微一惊,眼底难掩诧异。
他其实隐约知道魔尊要去修真界做什么,因为那是他计划中的一环。
当初顾延之所以一定要来修真界,是因为发现了魔尊的另一个阴谋。这三年来,虽然始终未能得到对方信任,但他也不是毫无行动,至少找些麻烦还是做得到的。
他原本的计划是将魔尊引走,如此他在魔界的行动能够方便很多,或许可以趁机查清很多事情。
可他没想到,魔尊会走得如此干脆,如此堂而皇之。
他本以为,魔尊会悄然离开,而暂代魔尊之责会是右护法。可怎么都没想到,魔尊竟对这个新来的银湖宫宫主信任至此,肯将这样的权力交给他。
顾延不由打量此人一眼,却见对方竟也正在看他,乌黑眼底眸色深沉,如一汪看不见底的深潭。
不知为何,顾延心底无端一悸。
魔尊打断了二人对视:“只是他来到魔界时日尚浅,许多事务或许不熟悉。顾延,我希望你能帮他。”
这种事情本是求之不得。顾延其实一直对这个新来的银湖宫主充满好奇,觉得这人能够快速取得魔尊信任必然不简单,早就想接近此人查个清楚,只是一直没有机会。
可如今机会送上门来,却来得太轻易,反倒让他有些不安。
但眼下魔尊已然开口,他只能答应:“自然。”
见他答应,银湖宫主一步步走到顾延面前,意味不明地微勾了勾唇角:“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
事情发展出乎顾延预料的顺利,反而让他警觉,魔尊走后一连数日他都没有什么动作。
却不料是银湖宫主先一步有了动作——他让顾延去艳骨阁找他,说是有要事相谈。
还真是拿了鸡毛就开始当令箭,派头倒是比魔尊都大。
顾延这几日身体一直不适,当年旧伤反反复复折磨着他。他本就有意防备这位信任银湖宫主,因此不想在这种时候和这人碰面,便差人回绝。
谁料此人竟直接搬出魔尊来压顾延,像是看准了顾延不希望魔尊太快回来一般。
顾延的小徒弟数年前便跟着顾延来了魔界。此刻看着顾延,他小心翼翼道:“师尊,徒儿还是前去回绝吧。魔尊素来厚待您,想来不会当真因为此人而生您的气。”
顾延却冷笑一声:“一再回绝,倒显得我怕他似的。这么着急见我,正好,我这就去会会他。”
“可是师尊……”小弟子一脸担忧地看着顾延:“您的身体……”
顾延按了按胸口,倏尔笑起来,揉了揉小徒弟的脑袋:“没事,他不是说了么,只是找我前去议事。只要不动手,这点旧伤无妨。”
***
代行魔尊之责,却偏要在艳骨阁这种地方处理公务,可见和空流霜是一路货色,不是什么好东西。
顾延一边腹诽,一边走进艳骨阁中。
这里还真是保留了空流霜还活着时候的装修风格,四处都挂着红色纱幔,沿路红烛摇曳,光线昏暗,各个房间都堆满了不堪入目的工具。
好在这里现在没关着什么人,否则这一圈下来,顾延觉得自己眼得瞎。
顶层便是宫主所在之处,首先入目的便是一个足有一人高的灵骨牢笼。
那牢笼当真是斥巨资打造而成,每一处栏杆都刻满精致纹路,点缀着无数细碎精巧的宝石,被涂成暗红与暗金双色。
不细看时,那些宝石便浑然融入灵骨纹路之间,幽微烛光映照下闪烁着碎星般的光芒,像个精雕细琢的艺术品。
这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顾延天然欣赏美好的事物,见阁中空无一人,只当银湖宫主还没有到,便站在笼口细细打量欣赏起来。
谁料就在这时,身后猛然一阵劲风袭来。顾延没防备,脚下一个趔趄便摔入了笼中。
再回头时,笼门已然轰然一声重重合上。
门口一个高大身影背光而立,冷冷自上而下睥睨着顾延,手中缠绕把玩着一柄长鞭。
53. 第 53 章
顾延的心脏猛地被收紧了,双唇忍不住颤抖起来,一个熟悉的名字在唇边呼之欲出。
可下一刻,这人便开了口,是银湖宫主略显嘶哑的声音,冷声嘲道:“自投罗网。”
不是沈长渊的声音。
一颗心猛然回落,却还在疯狂跳动,像是想要跳出胸膛一般,心口不知为何有些空落落的。
顾延深呼吸几下,努力平复了心绪:“宫主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烛火映照着银湖宫主的半边侧脸,烛光跳跃间,显得神色晦暗不明。
他走到笼前,唇边带着讥笑看向顾延:“修真界第一仙将顾延名满天下,英姿不凡,另我钦慕不已,忍不住想要同你亲近。”
“呵,”顾延冷笑,倒也不慌,在灵骨笼上轻弹一下:“钦慕我,便要将我关起来?”
“若是寻常美人,自然不需要。可你顾延么……还是更适合被拔去所有獠牙,束缚双手双脚,供我好好把玩欣赏。”
如今不知天高地厚之人真是越来越多了,顾延忍不住轻笑出声。
“束缚我?你可知上一个想将我关入笼中的人,如今是什么下场?”
空流霜被顾延砍下头颅,惨死修真界,这件事不少人都知道。
眼前这位银湖宫主显然也对此有所耳闻,可面上是丝毫也不加掩饰的厌恶与不屑,并不觉得自己会和空流霜同样下场:“他痴心妄想,咎由自取。”
顾延挑眉:“那你呢?”
他说着,指尖抵住锁孔,只略微向其中注入少许灵力,灵锁上便出现无数细小裂痕,而后砰一声炸裂开来。
顾延推开笼门,轻摆袍袖,施施然走了出来:“你当自己代行魔尊之权,魔尊如今又信任你,我便真只能听命于你么?”
他一步步逼近银湖宫主:“你信不信,我既便是当真杀了你,魔尊也不会将我如何?”
银湖宫主分明已被逼至墙角,却也依旧没有丝毫惊慌,瞳底幽深一片,死死盯着顾延,直接伸手便揽住了顾延的腰,让二人紧紧相贴,唇边勾出一个略带几分邪性的笑:“目标尚未达成,我怎舍得去死?”
顾延眼底浮起隐隐怒意,一掌便拍向银湖宫主的胸口。
银湖宫主冷笑一声,手中长鞭迅速探出,鞭梢缠住顾延的手腕,用力一扯。
顾延目光微暗,顺势抓住鞭尾,顺着长鞭探入灵流。然而下一刻,他眼底便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他在这人身上感受到了浓厚的魔息。
也就是说,这人毫无疑问是个魔修。
天下使用长鞭作为武器的修士何其之多,即便武器相同也不能说明什么。更何况,沈长渊绝对不会入魔。
巨大的失落感油然而生,但同时,却也放下心来。
那也就没有必要再手下留情了。
顾延紧攥鞭尾,借势猛然用力一拉,同时另一手中折扇猛地展开,斜割向银湖宫主脖颈而去。
却不料银湖宫主反应极其迅速,后仰躲开这一击,向前一探手,便用藏在另一手中的短刃隔断了顾延腰带,袍摆瞬间飞扬。
顾延冷哼一声,折扇在手中快速翻转,化作飞旋风刃,攻势更加迅猛,再次冲向银湖宫主。
银湖宫主也不甘示弱,长鞭飞舞出道道残影,与折扇相撞,迸发出烁烁火光。
二人你来我往间,银湖宫主如逗弄到手的猎物一般,每一招都不下死手,却每一招都冲着衣袍而去。
一番缠斗下来,衣料布帛撕裂之声不绝于耳,顾延的衣衫早已褴褛不堪,聊胜于无地挂在身上,一双鞋也早被长鞭卷了不知扔到了哪里。
他光着双脚,一脚横踢向银湖宫主,却被自下横扫而出的长鞭缠住了脚腕。用力一提,那莹白脚踝便落在了银湖宫主手中。
这家伙故意不轻不重地握着顾延的脚腕,布满薄茧的指腹轻轻在凸起的踝骨上摩梭,带了十足暧昧不明的意味。
那双脚在幽暗不明的烛火之下,更显白皙,如暗室中唯一的珍宝。
顾延怒意更甚,用力挣出,一脚便想踢向此人面门。谁料这人身形灵巧异常,侧身躲开不说,竟还能分神在顾延腿.根摸了一把。
顾延在空中一个翻身,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落地的同时霜锋剑出鞘,闪出银白剑光。
眼看便要没入对方胸膛,却就在这时,顾延一眼瞥向银湖宫主,看到了他眼底不易察觉的红丝。
那样的眼神,让顾延心脏猛地抽跳了一下,手下动作一顿,剑锋错开半寸,被银湖宫主在手腕上一弹,瞬间卸了力道,整条手臂都在发麻。
银湖宫主借机点在顾延周身几处大穴,让顾延彻底失去了反抗之力,被单手拦腰抱起。
顾延浑身都在发麻,半点挣脱不得,只能输人不输阵:“你当这小小牢笼困得住我?”
银湖宫主却冷笑道:“这话便说早了吧。灵骨笼的好处,需得亲身体会过,才能知晓。”
说完,他抱着顾延亲自踏入笼中。顾延这才看清,灵骨笼内竟垂落着无数镣.铐。他没有反抗之力,只能任由银湖宫主将手脚全都束缚,而后重新化出一把锁来,彻底关上了笼门。
顾延挣动几下,却发现浑身麻痹得厉害,半点也动弹不得,不由暗暗心惊。
不知这家伙什么来路,修为竟如此之高,丝毫不逊色于自己和毂梁川,甚至极有可能和魔尊不相上下。
这样的高手,为何从前从未听过此人名号?他遍寻自己所知道的修士,发现竟没有一个人能对得上号。
顾延内心叫苦不迭。从前那般与魔尊周旋,也没有当真吃过亏,这下倒好,反而要在阴沟里翻船。
分明是他将魔尊引开,可这下,顾延反而期待魔尊快些回来。
他自然知道不可能,便只能强撑出气势,搬出魔尊来企图震慑此人:“你可知我与尊上是什么关系?你这般对我,就不怕他知晓之后,让你不得好死?”
银湖宫主方才还神色淡淡,闻听此言,眼神迅速冷了下去。
他冷冷看着顾延,语气透着一股危险的意味:“哦?你们是什么关系?”
顾延一咬牙,把心一横,还是觉得眼下的人身安危更为重要。
且就魔尊那个样子,若是知道自己在这里胡说八道,说不准还会挺开心。
于是他信口胡诌道:“魔尊对我向来予取予求,我想要什么,他就会给我什么。我在魔界不担任任何要职,却可随意在魔宫出入,甚至……包括他的寝殿。”
他说到这里,故意暧昧笑了一声:“你说,我们是什么关系?若让他知道你对我抱着这样的心思,你猜他还会不会留着你这条命?”
银湖宫主死死盯着顾延,握着长鞭的手上指节泛白:“是他强迫你,还是你自愿?”
这个问题简直莫名其妙。
顾延胡乱编排自己和魔尊的关系,纯粹是为了震慑银湖宫主,这个人只需要知道他是魔尊的人,不能随便觊觎就够了。
这和他是不是自愿有关系吗?
他随口答道:“我可以在这里来去自如,你觉得我像是被迫?”
银湖宫主没有说话,只死死盯着他,半晌忽地露出了一个阴恻恻的笑:“好啊,很好。”
他说着抬掌,猛地攥拳,灵骨笼便随着他的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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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一点一点收紧,缩小,顷刻便紧贴在了顾延身上,那大小只恰好能容下一个人而已,愈发让顾延动弹不得。
“唔……”顾延双手皆被举起,只能被迫随着灵骨笼的收紧扬起脖颈,胸膛与后背皆与灵骨笼紧紧相贴。
笼柱上缀满了细碎宝石,耀眼的同时无比粗糙,紧贴在皮肤上,稍一挣动,便能在皮肤上擦出道道红痕。
然而银湖宫主却尤嫌不够,依旧控制着灵骨笼继续收紧。
顾延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察觉周身麻痹的感觉稍褪去一些,正打算化出玄风刃来,却不料银湖宫主像是知道他的想法一般,径直夺走了他手腕上的青玉珠串。
如此一来,顾延便彻底手无寸铁了。
他微仰头盯着银湖宫主:“你是当真不怕魔尊么?他不会在修真界待太久的,你可要想好,待他回来若是知道你的所作所为……”
“你这是在用他来压我?”银湖宫主冷着脸,一掌狠狠按在笼柱之上,打断了顾延的话语。
此刻灵骨笼已经完全收紧到了比顾延身量还要略小一些的大小,在大片裸.露的皮肤上印下道道压痕。
银湖宫主就这样自上而下看着顾延,目光极具压迫感,一字一顿如同即将饮血的豺狼:“你以为我会怕他?”
顾延瞧见他的眼神,就知道用魔尊恐怕震慑不住眼前这个疯子,只能改换策略:“宫主大人,你我无冤无仇,日后定然还有许多相处的机会,实在不必闹到如今这一步。你放开我,我可以当今日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笑话,银湖宫主嗤笑道:“无冤无仇?无冤无仇?是啊,你说的没错。可我若一定不肯放过你,你能奈我何?”
他捏着顾延的下巴,拇指在柔软唇瓣上轻轻摩挲,一边说着,一边探入了唇齿间。
顾延皱起眉头,想要躲开。可偏生下巴被卡在笼柱之间,半分也移动不得,便只能任由那作乱的拇指搅弄出潮湿的津.液。
思绪骤然被拉回三年前。顾延想起那时候,他因受伤,又被沈长渊灵力压制,变成了本体灵狐。
那时候,沈长渊那臭小子也是这般,只用一根手指,便让他不敢再作妖。
可那是沈长渊,而眼前的,却只是个刚见面不过两次的陌生人,如何能够相提并论?
却见银湖宫主竟也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目光变得幽深。他换了食指和中指,更搅弄得人难耐万分。
顾延发狠一口咬下,牙齿深深嵌入皮肉,瞬间便见了血,温热的血腥味充斥在顾延唇齿间。
可银湖宫主却不收手,反而让两根笼柱骤然收紧,死死卡住顾延下颌,让他双唇无法闭合,双指愈发深入。
这样的戳弄让顾延忍不住喉头紧缩,眼尾被逼出泪来,束缚双手的铁链也因他的动作而不住哗啦作响。
鲜血混着津.液浸湿了银湖宫主的双指,也给顾延双唇涂上一层艳红的水光水光。
半晌,他才收手,看着自己鲜血淋漓的两根手指:“看来拔去你的爪牙,还真是很有必要。”
顾延被卡着下巴动弹不得,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微微喘息着:“你这样做,考虑过后果吗?你当真不怕魔尊?”
听他又搬出魔尊,银湖宫主眼神更冷了。
“我很不喜欢我的床.伴在我有兴致的时候一再提及别的男人。”
他说着,一把扯下顾延的发冠。
一头青丝瞬间铺了满肩,银湖宫主伸手绕过灵骨笼抓住了顾延后脑的头发,强迫他与自己鼻尖相抵:“给你一些教训,希望你能记住这一点。日后,也能少吃些苦头。”
54. 第 54 章
皮制散.鞭卷起呼啸的风声,抽打在皮肉之上。
那是银湖宫主新换来的。散.鞭不吃力,且他的目的并非让顾延痛苦,因此打在身上并不疼。
但这种暧昧不明的痛痒,却更逼得顾延羞耻难当。
可他无法逃脱,只能闭眼忍受。
见顾延没有反应,下一鞭猛然转势向下,加了几分力道。
“唔——”
顾延终究还是没忍住出了声,睁眼愤愤道:“我不会轻易放过你。”
银湖宫主嗤笑一声,鞭柄轻轻在他脸上扫过:“你以这样的姿态说出这种话,没有任何威慑力。”
顾延愤然挣扎,却只引得铁索哗啦作响,甚至不能撼动灵骨笼分毫。
他正要在掌心凝起灵流之时,却见对方从怀中掏出了一枚青玉。
顾延瞬间停下所有动作,瞪大了眼睛。
这枚青玉,正是当初落入毂梁川手中的那一枚!
可是……这家伙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什么青玉如今在他手里?
如果勤青玉落入了他手中,那现在毂梁川如何了?他可知晓这件事?
“看来你还是没有认清自己的处境啊。”银湖宫主说着,青玉在他手中闪出碧色灵光。
顾延身形猛地一颤,像是正在承受极大的痛苦一般,瞬间便被压得半点灵力也使不出,失去了一切反抗的力量。
银湖宫主欣赏着顾延痛苦的模样,像是被取悦到一般,伸出一指点上了他的咽喉,顺着雪白脖颈一路向下,像在皮肤上爬行的蜘蛛一般激起一阵痒意。
当初建造艳骨阁当真是耗费了空流霜,不少心血与财力,每一处墙面都以雪白玉砖砌成。
白玉带温,如同美人肌骨,行走其中便能让人联想到温香软玉。
正巧一只蜘蛛从一处砖缝爬过,在白玉之上画出一道流畅的线。
一旁砖缝出生出了一簇杂草,繁密黝黑。蜘蛛爬行片晌,最终隐入杂草丛间,不见了身形。
顾延感觉自己被人抓住了。
他瞳孔猛然紧缩,明知无用,却也还是拼命挣扎起来:“你想做什么?放开我……别碰我!”
只有这个,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
他几乎是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怒吼:“放开我!”
银湖宫主哪里会听他在说什么,只冷哼一声,根本不理睬他。
顾延浑身都因为羞.辱而颤抖,眼尾染上红晕。
这三年来,即便魔尊时不时就要做些越界举动,即便他时不时就要暗示一番,顾延也从未让他碰到过自己。
如今却让这样一个家伙……
万一将来有那样一日,万一他能够活着完成他想做的一切,重新回到修真界,他要如何面对沈长渊?
银湖宫主动作忽地微微一顿,迟疑地松了手,拇指在顾延的眼角轻抹了一下。
指尖微微有些潮湿。
半晌,他都没有动作,只眸色深沉地看着顾延,对上了顾延充满愤恨的目光。
“你以为,我还会对你心软吗?”银湖宫主这话,不知是在说给谁听。
但说完,他什么都没有做便转身离开,将顾延一人留在了灵骨牢笼之中。
一连数日,顾延都被不分昼夜地禁锢在这处牢笼之中,双手双脚皆被束缚,什么都做不了,哪里都不能去。
虽然除了第一天之外,银湖宫主便放松了灵骨笼,让他可以稍稍松快一些,但也不过只能容纳一人在其中前进两步而已。
他双手皆被悬吊,即便无人看管,至多也只能靠着笼柱稍作休息,否则便要一直不分昼夜,靠自己的双腿站立。
白天时,阁中多半是没有什么人的,银湖宫主只会在晚上回来。
顾延到底身体尚未痊愈,再加上如今修为尽数被此人压制,不过几天便有些难以支撑,只觉那一双胳膊仿佛早已不属于自已一般麻木。
这几天内,他曾多次陷入昏迷。不知是不是昏迷之时能够稍作休息的缘故,每次苏醒,身上酸痛的感觉便能缓解不少,麻木的双臂也能短暂地恢复片刻知觉。
可一旦醒过来,便要继续忍受麻木与难耐的感觉。
此刻,他正憔悴而疲惫地靠在笼柱上,双目紧闭。
忽地在这时,一只冰凉的手抚摸上了他的脸颊:“在想什么?”
顾延不欲回答,假作没有听到,没有任何反应。
他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关在这里多久,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按理说,不应该。
他临行前交代过小弟子,若他此去超过一天没有回来,无论如何,想办法通知魔尊。
魔尊虽然可怖,但至少,顾延与他相处这么多时日,对这人的脾性是了解的。
这位信任银湖宫主却完全是个未知数,谁也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
可是为什么这么久过去,外头却仿佛无事发生一般,一点动静都没有?
正在他思索之时,银湖宫主见他不理会自己,唇边勾起了一抹冷笑。
“不理我?”
话音落下的同时,灵骨笼柱忽地闪出淡蓝光芒,伴随着劈里啪啦如同闪电一般的声音。
“唔……啊!”
顾延正整个人都靠在笼柱上,自是被波及,浑身猛地一震,颤抖着被迫再次靠双腿站立。
可连日的折磨让他膝下发软,根本站不起身,便只扯动得锁链哗啦作响,周身重量都压在了一双手腕之上。
银湖宫主微皱了皱眉,却没有任何动作,只冷声问道:“你是不是在想,为什么这么多天过去,却没有人找你?”
顾延眼睫微颤了颤,却没有回答。
便听这人笑道:“你可知道易容之术么?你觉得,若有一个与你相貌举止完全相似的人出现,有几人能当真认出,那人不是你?”
顾延心口猛然一颤,明白了银湖宫主话中的含义。
他找人易容作了顾延的模样,顶替顾延的位置留在魔界,而这么久过去,竟无一人察觉!
如此一来,他为保自身平安所做的那些努力便要尽数失去作用。而如果永远都没有人发现如今的顾延是个冒牌货,那么就永远不会有人来救他!
像是察觉了顾延心思,银湖宫主语气中带上了残忍的快意:“我知道,你在等魔尊回来救你。你如此信任他,只是不知道,你对他能不能认出你这件事,有几分信心?”
短短一瞬,顾延心中转过无数念头,但他绝望地发现,在这件事上,他对魔尊还真没什么把握。
如果这世上只有一人能够认出顾延,那人恐怕只能是沈长渊。
想起沈长渊,顾延心底便是一阵抽痛,只能强迫自己将注意力尽数集中在眼前的困境之上。
他冷笑:“即便容貌可以改变,这世上也不可能有两个完全一样的人。冒牌货不管怎样模仿本尊,亲近的人只需一眼便能认出。”
银湖宫主看着顾延,陷入了微许沉默,片刻道:“那若是亲近之人改换容貌,变成了与从前截然不同的样子,你觉得有几分可能会被认出?”
顾延只当这人又在暗示什么。
莫非竟是不满足于仅仅只将他关在艳骨阁中,竟是想让他扮作旁人模样,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答得毫不犹豫:“即便容貌改变,只要是亲近之人,只需要一眼,就能将对方认出。”
银湖宫主目光微闪了闪,那眼神像是期待,又像是在担心什么。
却见顾延就那样自上而下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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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底只有敌意,半分其他情绪也没有:“你信不信,待魔尊回来,只需要一眼,就会认出你准备的那人是个冒牌货?到了那时,你预备如何?”
银湖宫主眼底饱含期望的光逐渐暗淡了下去。
他冷冷看着顾延,冷笑道:“你与其替我担心日后,不如先替自己担心担心眼下。”
说完,他弹指向前轻轻一挥,灵骨笼上淡蓝色的光芒便如同灵巧的长蛇一般,顺着束缚顾延双手双脚的锁链蜿蜒爬过,刺针一般顺着双足与双腕直劈入体。
“唔——”顾延死咬牙关,强撑着不愿出声,可却压不住浑身的颤抖。
灵骨笼被一点点缩小,颤抖间难免有所触碰,更是成了双重折磨,让他不管往什么方向躲避,都只能迎来更可怖的疼痛。
他眼角被逼出泪来,就在他以为自己将要支撑不住时,噼啪的电流声终于停了下来。
灵骨笼更缩小几分,紧紧贴在了顾延皮肤上,从四面八方将他紧紧桎梏,让他半寸也移动不得。
顾延仍旧在抑制不住地颤抖着,目光有些微微的涣散,半晌才凝聚出一丝清醒,忽地想到了什么,眨了眨眼:“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我之间是什么恩怨,让你要这般报复我?你到底想要如何?”
“我想要的,从一开始就说的很清楚了。”银湖宫主唇边浅笑着,指尖滑过顾延下颌:“只是看你愿不愿意给我。”
顾延双手紧紧攥拳,微微抬眼,目光里带上了几分审视,却竟开口道:“好。”
这下,反而换了银湖宫愣住了。
分明顺了他的心意,他的眼神却反而阴沉了下去:“你说什么?”
“我说……好啊。”顾延吐息仍有些不稳:“反正……我现在这个样子,你想做什么,我也不能反抗。”
银湖宫主目光阴鸷地看着顾延,死死捏住了顾延的下巴:“你当真愿意,同一个你甚至都不认识的人,做这种事情?”
他这个态度,反倒让顾延觉得可笑:“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但是……你得将我从这里放出去。”
“你好像搞错了自己的位置。”银湖宫主冷声说着,转到顾延身后,伸手入笼中掐住了顾延的脖颈:“你没有和我谈条件的资格。”
“唔——啊!”
顾延终究还是没能抑制住自己,痛呼出声。
连日来的疲惫本就早已耗尽了他的精力,让他在这样的折磨下无法汇聚出哪怕分毫力气,只能任由身后之人发了狠一般摆弄。
银湖宫主并未放他出笼,甚至没有将灵骨笼放松,就那样紧紧桎梏着他,让他即便力竭,即便双腿已经全然无法站立,也只能被迫以站立的姿势承受一切。
顾延的神智逐渐变得涣散,最终陷入了沉沉的昏迷之中。
***
清醒之后,顾延发现自己是躺在床上的,双手的锁链也都被绑在了床柱上。
身上四处虽然都还在痛,但很显然被清理过,因此并没有很难受的感觉。
顾延皱着眉,用手臂强撑着坐起身来,目光逐渐冷了下去,眼底蕴含着暗沉沉的怒意。
不管这个信任银湖宫宫主是什么人,他将来,一定都不会放过对方!
不过眼下更重要的是,他得先想办法从这里逃出去。
离开了灵骨笼,想逃就没那么麻烦了。
就像多年前从空流霜手下逃脱时那样,顾延手上一个用力,拇指生生被扯得脱臼,双手便从铁环中脱了出来。
银湖宫主没有给他留下完整的衣服,顾延便只能扯过床单三两下勉强裹在身上,而后赤着脚离开了此处房间。
谁料方才推门而出,回廊另一头便传来了一阵极细微的脚步声——银湖宫主回来了!
55. 第 55 章
顾延心下一惊,忙一个回身,躲入了一旁暗室之中。
新任银湖宫主不知用什么法子压制得他如今修为尽失,这种时候和对方硬碰硬不是什么好主意。
好在银湖宫主似乎并未察觉异样,径直进入了关押顾延的房间。
在里面没找到人后,他当即便又迅速离开,并未察觉顾延如今位置。
顾延听门外走廊上声音渐行渐远,这才松一口气,打算再等一会便离开这里。
可就在这时,他一回头,却见此地竟是书房。
艳骨阁这种地方竟增设书房,顾延觉得有几分滑稽。
他不知这位新任银湖宫主究竟有什么秘密,但在他的书房之中,或许能够找到些什么。
于是顾延在书房内搜寻起来。
可惜这里存放着的多是些寻常的笔墨纸砚,和书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看来还是他将此事想得简单了些。
顾延有些失望,正要离开之时,无意间碰到了一本厚重书册,却发现这本书的重量很明显要轻很多。
他将这本书从书架上拿下来,轻晃了晃,发现这果然根本不是什么书册,而是一个空壳子。
将书壳打开,里面放着一只留音玉符。
这是一种修真界很常见的法器,启动之后可以将声音留存下来。
只是不知这一只玉符留下的是什么内容,但既然被妥善隐藏在这种地方,想来内容一定不会让人失望。
顾延侧耳听了听门外动静,确定银湖宫主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回来之后,向玉符注入了灵力。
片刻后,两个熟悉的声音从玉符中传了出来,一个是前任银湖宫主空流霜,另一个,竟是顾延的大师兄,谢成今。
其中内容,应当是二人某次的密谋。
谢成今提到,修真界有人翻腾出了青鸾旧事,他自己脱不开身,希望空流霜能够帮他,却不料空流霜竟直言拒绝。
虽然此番空流霜是受魔尊之命来到修真界,魔尊也的确下令让他帮助谢成今,但空流霜言语之间已然充满对魔尊的不敬之语。
显然,他从这个时候开始,便已对魔尊有诸多不满。
谢成今在这方面并不迟钝,即便空流霜并未明说,他也还是有所感知,试探几句,便大致了然。
是因为灵鼎一事。
魔尊用灵鼎为自己补充力量,这件事在魔界其实知道的人并不多。原因无它,魔修们并没有太多道德感和忠心的观念。他们臣服魔尊,只是因为魔尊足够强大,仅此而已。
可空流霜知道灵鼎之事后,心中便难免思量,魔尊拥有强大的力量,当真是因为他本身就很强大,还是只是因为灵鼎?
若是因为灵鼎……那他是不是也可以?
所以他才会生出反心,想要用同样的方法试一试,企图取而代之。
谢成今倒还算有些脑子,并未将自己的底细全盘托出,只问空流霜打算如何做。
空流霜显然也对谢成今有所防备,并未细说。可谈话间却透露出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信息——他在魔尊身边安插了一个眼线。
这个人很得魔尊信任,能够传递出很多有用信息。
玉符内容到此为止。顾延看着玉符,陷入了沉默。
这段内容中,谢成今话不多,多半是空流霜在说,且说出了很多对自己不利的内容。
他现在已死,这些内容自是掀不起什么水花,但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没有一个人能想到他会死得这么容易。
而如果这些内容传进魔尊耳中,魔尊断不会留他。
如此想来,用玉符将这次谈话内容留下的人,必然不可能是空流霜自己,而应该是谢成今。
谢成今和空流霜皆是为魔尊卖命,他手中留下空流霜的把柄,想要来日再用,这说得通。
可说不通的地方在于,谢成今如今已死,他的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魔界,还出现在了艳骨阁中?
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些是新任银湖宫主带来的。
可他又是身身份,为什么能拿到谢成今的遗物?
想到银湖宫主,便不免又想到昨夜一些不愉快的经历。顾延不想再想起那些事情,便强迫自己转移了注意力。
他将玉符放回书册中,暗自思忖起来。
虽然不知这玉符究竟是为何出现在这里的,但里面提供的信息却还是很有用。
顾延这一次一定要丢下沈长渊,只身前往魔界,是因为他很清楚,灵鼎之事尚未结束。
虽然他已经毁掉了源鼎,但魔尊对此并没有顾延想象中的惊慌失措,或者不满愤怒。
他甚至在找到顾延之后,主动提出要帮顾延对付谢成今。
那时顾延心中便隐隐有些不安了。
顾延一直知道魔尊的最终目标是什么,源鼎与灵鼎是他这么多年的筹谋,是他实现目标的手段,他为什么会不在意?
除非,他早有其他准备,已经不在意源鼎。
若真如此,其他的准备是什么?
顾延想到了一种可怕的可能,于是拜托了毂梁川帮他去探查。
而探查结果,果真如他所猜测的那样——魔尊觉得以灵鼎汲取修真界能量,用以供养自己,这样的方式太慢了。
于是,他决定打通修真界地脉和魔界之间的联系,直接通过地脉汲取修真界的灵气与血气。
想做到这样的事并不容易,必须得首先打通所有地脉眼。可地脉眼皆是灵力充沛之地,几乎所有地脉眼都有修真门派驻扎。
也就是说,魔尊若真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打通这些地脉眼,首先需得要么打败在地脉眼上驻扎的门派,要么,侵蚀他们,像他侵蚀谢成今那样,让他们变成自己的同党。
可一旦打通所有地脉眼,那么魔尊想要获取修真界的力量,几乎可以说不费吹灰之力,而且几乎没有可能阻挡他。
好在根据毂梁川的调查结果,目前为止魔尊只打通了其中八成而已。
这个数字其实已经足够让人心惊,但只要不是十成,一切就都还有余地。
为今之计,必须尽快找到地脉眼的归集地。
他们不可能摧毁这八成地脉眼,能做到的便只有摧毁归集地。
可魔尊对顾延防备得厉害。三年过去,关于归集地的半点信息他都没有打探到。
如果真如方才的玉符中所说,魔尊身边有一个空流霜留下的人,且此人深得魔尊信任,那么是不是可以以这个人为突破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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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有了思量,顾延正打算起身将书册放回原位,却不慎撞上了身后一个高大的身影。
他瞬间落下了一身冷汗。
这个人是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的,悄无声息,他竟半点也没有察觉!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握住了顾延手腕,将书册从他手中抽出。
新任银湖宫主沙哑而饱含怒意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你还真是不安分啊。稍微对你好一些,你便想离开我!”
顾延看着那双手,呼吸微微一窒,熟悉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然而不等他抓住这种感觉细细思量,整个人便已经被银湖宫主扯住手腕,踉跄起身,跌跌撞撞地被向外拖去。
“喂!你……”
顾延脚下失了平衡,银湖宫主又比他高出许多,这样一来他几乎是在被拖行。
方才他本就只是随意披了一件床单在身上,如今动作剧烈,三两下便被扯得散开来,露出尚带着斑斑点点伤痕的身躯。
顾延忙伸出另一只手,想要扯住床单。却不料银湖宫主忽地回身,一把便扯开那床单,丢在了一边。
他唇边挂着讥诮的弧度:“你哪里我没有看过,何须遮掩?”
说完,竟抬手,一把推开了书房的门。
走廊上的穿堂风瞬间灌入屋中,让顾延一个哆嗦。
顾延怒而看向银湖宫主:“把门关上!你想做什么!”
银湖宫主却冷笑着看向他,不仅不关门,甚至继续扯着他的手腕,想要带他出门。
“你!”
顾延这辈子都不曾受过这般的羞辱,耳根也被烧得灼热,真恨不能一剑捅死这家伙。
可偏偏此刻的他状态极差,根本不是这人对手,被生生拖行到了走廊上。
不远处有轻微的脚步声响起,似乎是侍从们即将从此处经过。
“你怕什么?”银湖宫主笑了:“艳骨阁中的美人,从来都是不需要衣服的。”
顾延一双凤眼被逼得通红,死死抓住门框不愿松手。
银湖宫主见他这副模样,眼底忽地闪出暗沉沉的光:“你就这般不想离开书房?”
“你先将我的衣服还给我!”
“我说过了,在这里,你不需要这种东西。”银湖宫主道:“不过既然你对这间屋子这么恋恋不舍,那咱们也不是一定要离开。”
顾延不知道这个神经病到底想干什么,一脸莫名其妙又充满防备地看着他。
下一刻,他便被这人重新又扯进了书房中,还顺便关上了门。
顾延心底忽地升腾起一股很不好的预感,抓起地上的床单便想夺门而出,却被银湖宫主抓住,死死按在了桌上。
书桌旁有一个巨大的笔架,上面挂满了各种型号尺寸和大小的毛笔。
细的不过只有女子小指的一半粗细,却是极长,而最粗的甚至超过了婴儿小臂。
察觉到顾延的目光,银湖宫主在最粗的那根毛笔上轻弹一下,从旁边的抽屉拿出了一锭圆墨。
那圆墨的粗细和毛笔不相上下,上面雕刻着细密的祥云图纹,粗糙不平,足有人小臂那么长。
银湖宫主用圆墨轻轻挑起了顾延的下巴:“你是更喜欢毛笔,还是更喜欢这个?”
56. 第 56 章
汗水顺着顾延的下颌流下,在下方宣纸上绘出不规则的图案。
他整个人都像刚从水里捞上来一般,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和喘息。
银湖宫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下回,还跑吗?”
顾延浑身一颤,微眯了眯眼,声音虽然在连续的冲击下断断续续,却饱含嘲讽:“看来……你对自己倒还算有自知之明,知道若是靠你自己,根本不行……所以,才……才要借这些……这些外力……”
果然,身后之人动作稍顿。
“嗯……”
顾延支在桌上的小臂猛的一挛。
方才被银湖宫主拿出的圆墨暴露在空气之中,粗糙不平雕花云纹上布满潮湿粘腻的水汽。
咣当一声,被人随意丢在了地上。
顾延胸膛剧烈起伏着,被强硬地拽着胳膊转了个身。
银湖宫主俯下身来在顾延耳边,像是想说什么。
顾延眼底闪过一抹得逞的狡黠。他故意激怒银湖宫主,等的就是这一刻!
不等此人开口说话,顾延探手向前,一把抓向此人面门而去。动作之快,让人来不及做出反应。
指尖碰到银湖宫主侧颊的瞬间,顾延猜想便被印证——他的指尖摸到了一处凹凸不平的纹理。
这张脸,果然是假的。
可他实在是被折腾得没了力气,连指尖都在发软。不等他蓄积起力气将这张假面扯下,银湖宫主便已经后仰躲开了他的动作,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顾延喘息着:“你到底是什么人?”
却不知为何,问完这句话,手腕被人攥住的力道更大了几分,像是想将其生生捏断一般。
“你认不认得出我,有什么关系?反正无论你能不能认出我,我都不会让你再有逃脱的机会。”
圆墨滚落在银湖宫主脚边,被他一脚咕噜噜地踢远了。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像是抚琴一般从旁边挂了满满一排的笔架上滑过:“我行不行,你有的是机会体会。接下来……要不要先挑一只?”
……
等到一切都结束的时候,顾延已经被折腾得有些神志恍惚。强撑着才在银湖宫主想要抱着他就这样出门的时候凝聚出最后一丝理智,发出了拒绝的声音:“别……别带我出去……”
方才来时他至少身上还裹了张床单,经过这么一番折腾下来,床单也遭了不少罪,眼下已经没法再看了。
银湖宫主皱了皱眉:“外面没人。”
顾延双目紧闭,气息微弱,也不知听没听到,只执拗地伸着细白的手腕,紧紧攥着桌沿:“别带我出去……”
“……”
银湖宫主沉默片刻。
他身上的衣袍也在方才折腾得有些难以正常使用,只有一身里衣勉强可以蔽体,不然大可以用衣服将人一裹,直接带出去。
不过他终究还是选择将人放了下来,俯身在他耳边道:“我去给你找衣服。不要想趁我不在的时候逃走!”
说完,他出门。知道镣铐锁链困不住顾延,便没有再企图用这个锁住他,只在整个书房外都布下了一层结界。
如今顾延的修为被青玉压制,根本破不开这样的结界。
而就在他出门的瞬间,方才还神志不清的顾延便睁开了眼,眼底一片清醒。
他浑身都是斑斑点点的痕迹,不堪入目倒在其次,更重要的是浑身都在酸疼,动一动手指都觉得困难。
顾延呲牙咧嘴,一边在心中暗骂,一边强撑着爬到了书桌旁。
他不可能当真让自己被困死在这里。
眼下看来直接逃跑这条路可能很难成功,银湖宫主盯他太紧了,且他又有青玉在手,即便逃出去意义也不大。
既如此,那不如干脆从他身上下手,想办法继续追查归集地的线索。
这人既然如今深得魔尊信任,即便他自己不知道归集地在哪里,也必然有不少机会能够接触魔尊身边的人。
总有机会,能够接触到先前空流霜留在魔尊身边的人。
方才他之所以一定不肯离开书房,无非也是想到了向外传递消息的方法。
顾延强忍着浑身的酸痛,踉踉跄跄来到了书桌前。
从大到小所有尺寸的毛笔都被横七竖八丢在地上,粘腻湿滑。
顾延在其中挑挑拣拣,竟然找不到一支未被染指过的,便只能捏着鼻子挑了一支稍微干净些的,咬破手指将鲜血涂抹在了笔尖。
他如今没了灵力,好在虽然不擅长符篆,当年功底也到底还在。以血为墨,笔走如龙,三两下便画出两张周山符来,贴在了门上。
而后他又提笔蘸墨,将想向外传递的东西写在一张纸上,将纸叠好,拔下自己几根头发包裹其中,塞在了门缝之下。
刚做完这些,银湖宫主去而复返的脚步声便在门外响了起来。
顾延忙趟回方才的位置,重新闭上眼睛。
下一刻,书房门便被人推开了。
开门的瞬间,银湖宫主只觉指尖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而一次同时,贴在门后的两张符纸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而和它们一起消失的,还有门缝下的那张宣纸。
周山符是一种可以移物的符篆,只是符篆需得有灵力灌注才能启动。是以顾延才将符纸贴在门后,借了银湖宫主一些灵力。
只可惜启动周山符需要的灵力太少,而这一切又发生得太快。即便银湖宫主察觉了不对,进门之后也看不到任何踪迹。
什么都搜寻不到,顾延又从始至终都尽职尽责地晕着,他便也只能当方才一瞬的怪异只是错觉,拿着干爽的衣服走到顾延身边,将他整个裹住抱了起来。
顾延总算没再被关进灵骨笼,而是被关进了银湖宫主自己的寝宫。
他也没有再用镣铐束缚顾延的手脚,只会在每次出门之时在房间周围设下一道结界。
如此一来,虽然仍旧得不到自由,但却是比以前舒适了不少。
银湖宫主每晚都会回来,一回来便少不得又要拉着顾延做那档子事。时日久了,难免觉出几分熟悉感来。
他对银湖宫主的身份,有了一个隐隐的猜测,但却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
好几次,趁着二人亲密缠绵之时,顾延的时间差一点就能碰到银湖宫主的面具,差一点就能揭穿这人的真实身份。
却偏偏,每次都差了那么一点。
而上次在书房时送出去的信,也不知有没有送到,不然怎么这么多天过去,始终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就好像他当真要被永远困在这里,彻底与外界断了联系,再也出不去一般。
直到数日后,银湖宫主不在的间隙,顾延终于收到了小徒弟的回信。
他先前给小徒弟的信中隐去一些难以启齿的部分,写清了他此刻的情况与困境。
有那几根头发在,小弟子使用周山符,同样能够轻易将想要传递的消息送到他手上。
只是因为担心信送到顾延手上的时候,银湖宫主正好也在场,反而给顾延惹来麻烦,才特意等了这么些天。
今日小弟子在主殿见到了银湖宫主,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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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并没有和顾延在一处,这才联系了他。
回信中提到,三日后银湖宫主需要代魔尊召集其他三大魔将共商要事,届时小徒弟打算前往艳骨阁营救顾延。
顾延对银湖宫主的实力有所了解,他自己尚且难以逃脱,并不觉得小弟子有能力救他出去。
可有些事情信中说不清楚,的确需要见面交代,于是他便没有制止小弟子,只考虑着如何才能在三日之后让银湖宫主在外待得时间更久一些,多争取一些时间。
傍晚,银湖宫主一如往常一般准时回到了艳骨阁中。
他作弄人的手段有很多,正巧艳骨阁里有不少空流霜留下的稀奇古怪的玩意,被他捡了现成拿来用,一件件往顾延身上招呼,用得十分得心应手。
只是苦了顾延,素来自认自己见多识广,什么世面都见识过。如今对上了这位银湖宫主,才惊觉自己原来这般孤陋寡闻。
不过与此人相处这些时日,顾延却也算是摸出了些规律。
银湖宫主虽然修为深不可测,表面上看起来手段老辣,生性沉稳,可细节处却能觉出,他年岁应当不大。有些时候,很容易就能被激怒。
每次顾延若说了什么他不爱听的,他便会变本加厉地将哪些变.态手段往顾延身上使,并且第二天就会像赌气一般,回来得比平时稍晚一些。
发现规律之后,为了让自己过得舒坦点,顾延自是能不招惹就不招惹这家伙。
直到两日后。
银湖宫主将一个粗制滥造的小木鸟丢在了顾延面前,面色阴沉得可怕。
“是你弄的?”
顾延挑眉。
确实是他放出去的。
那是他用这几日在房间里抠抠搜搜,从床角柜门上卸下来的一堆小零件拼成的玩意,趁着银湖宫主没注意从身上借了点血赋灵,又在小鸟肚子里藏了封书信放了出去。
早料到这种小东西瞒不过银湖宫主的眼,被发现也是意料之中。
因此他并不打算抵赖,坦然道:“我若说不是我,似乎好像也没什么可信度。”
银湖宫主果然不出所料地被激怒了。
他微眯了眯眼,冰冷的语气隐含怒意:“我当你这些日子老实,才给了你自由,你却还要背着我搞这些小动作。”
接下来不消说,也能猜到他又想做什么,无非就是再用些变.态法子,变本加厉地收拾顾延罢了。
这次搞出木鸟的本意就是激怒银湖宫主,他有什么反应也都在顾延预料之中。
经过这些日子的调弄,顾延觉得自己皮实了不少,想到明日便能见到小徒弟,心中不免生出几分斗志,干脆摆出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左右也是日日都要被折腾的,无非就是今日激烈一些罢了,他倒要看看这家伙还能有什么手段。
瞧见他略带几分挑衅的眼神,银湖宫主像是猜到他在想什么一般:“你以为我不能将你如何?”
他说着,将那粗制滥造的小木鸟拿在手中细细把玩起来。因早先便是以银湖宫主的血进行赋灵,此刻他轻而易举便能操纵。
稍微向其中注入些许灵力,木鸟便在他掌心跳起舞来。
再指尖一勾,木鸟便又换了个动作,像缅.铃一般发出了嗡嗡的震颤之声。
银湖宫主唇边勾起了一抹冷笑:“你这赋灵术倒是新鲜,可以让死物动作,我瞧好用的很。既然东西都做出来了,也不能浪费不是?”
顾延:???
不……不是……这是打算怎么用?
这就有点过分了吧!
57. 第 57 章
自创赋灵术的时候,顾延完全没想到过赋灵术能这么用。
早知道,他就应该随便胡说八道几句激怒这家伙,好端端做什么乱七八糟的木鸟!
这下可好,他自己做出来的木鸟,反而要反过头来折腾他自己。
因为被关在这里无处可去,顾延也找不到别的材料,木鸟身上的零件便都是现取现用,从床上卸一个顶球,再从桌上卸一个桌角。
这些东西,自是无法做得完全光滑圆润,少不得要棱角分明,表面粗糙。若是动得太快,即便在布满薄茧的手心擦过,也不免要留下红痕,更不要提别处。
再配上赋灵术让他栩栩如生地动起来,便愈发逼得顾延难耐非常。
若不是被银湖宫主束缚住了手脚,他必然能从床上直接滚落到门口去。如今动不了,却也没有好到那里去。
银湖宫主逗弄够了人,眼瞧着顾延已经浑身泛红,才压在他耳边,咬着耳朵问他:“你在和谁互传消息?是想找人来救你出去么?你虽来魔界时日不短,但当真能够信任的人应当不多吧。”
诡异的水声和摩擦声伴随着不知何处传来的嗡嗡震鸣声回荡在房间里。
顾延此刻状态极差,根本没办法回答他的问题。
银湖宫主却还要在耳边,一边缓慢动作,一边道:“我日日盯着你,你能向外传递消息的机会不多,每一个机会都很宝贵,所以接收你消息的这个人必得对你忠心耿耿,半点错差池都不会有才行。”
顾延死咬着牙关,竭力压抑着喉间忍不住想要溢出的声音。
想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已经很难了,还得忍受这人在耳边不停歇的聒噪,若不是此刻手脚皆被束缚,不能动弹,他简直恨不能直接掐死对方。
这家伙在这种时候喜欢喋喋不休的毛病,简直和某个人如出一辙!
银湖宫主不知顾延在心里腹诽自己些什么,声音有些微哑:“我猜猜……你的消息是传给你那小弟子了吧?”
即便大脑已经快要被搅合成一锅粥,顾延也还是从银湖宫主的话语中捕捉到了重点。他整个人都在止不住地颤抖,连带着声音也在发颤:“你为何……就笃定了,我能联络的人只有他?”
虽然此人所言不假,但他作为一个从修真界来的人,断不该出现这样的认知。
毕竟在修真界诸人的心目中,顾延从来都是一个背叛修真界的叛徒,即便三年前为修真界除了一个大害,但出发点也是为了一己私欲。
他在魔界逗留多年,怎么会没有培养出自己的势力?
银湖宫主动作稍慢些许:“想验证这个问题,其实很简单。只要他消失就好了。”
听到这话,顾延心下一紧,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浑身狠狠一挛,却被银湖宫主压下。
他因顾延的激动而头皮发麻,动作不由变快了几分,粗重的喘息在顾延耳畔响起:“你就这么紧张他?这么怕我对他做些什么?”
顾延知道自己失态,死死闭上了眼睛,想要尽量放松自己,表现得云淡风轻。
可惜事与愿违,在狂风暴雨之下,顾延脖颈上青筋条条凸起,浑身绷紧如同一张拉到了机制的弓弦。
银湖宫主张口狠狠咬在了顾延肩头,瞬间便见了血。
这一夜,过得分外漫长。
如往常一样,第二天一早,银湖宫主便离开了艳骨阁。
可今日却又有些不同——那混蛋,竟在离开之前将木鸟留了下来,说什么担心顾延孤单,要让这木鸟好好陪他玩玩!
顾延自是不肯,可手脚又被这人束缚在了床头,根本无法触碰到木鸟,只能躺倒在床褥间,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这样简单的束缚,对顾延而言并不难挣脱,但此刻他被那木鸟搅合得浑身发虚,眼前一阵阵闪过白光,纵使有千般力气却也没那么容易使出。
只是即便在如此混沌的情况下,顾延也还没忘了正事。
今天就是他和小徒弟约好,要来找他的日子。
昨夜银湖宫主所说的话还历历在耳,顾延拿不准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也不知他是不是真的会做些什么,一时间心中惴惴。
但无论如何,总归是不能以这样的姿态在这里等着的。
顾延攒足了力气,猛一抽手,总算解下一只手来。他躺倒在被褥间,浑身都是潮津津的汗,休息许久,才颤抖着伸手解下了另一只手上的束缚。
总算是得了自由,光是做到这些,就已经花费了足足一炷香时间。
顾延不想再浪费时间,当即便想将那作乱的木鸟砸了,定要将他砸个粉碎才好。
可不等将其拿出,木鸟竟像是有什么感应一般,自顾自动作起来。
顾延没防备这一下,喉间溢出一丝呜咽,紧紧抓住了身下被褥,手背上骨节清晰地突起。
许久,才无力地松开,垂落在床边,像是灵魂都已然出窍离体。
却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三声极其轻微的扣击声,停顿稍许后,又叩击两声。
顾延还在神游天外,一时间竟未能分出神智去分辨这声音。
片刻后,同样的扣击声再次响起,轻轻叩击三声,停顿片刻后又是两声。
顾延这才猛然反应过来。
这是他和小徒弟事先约定好的暗号。
艳骨阁毕竟太大了,其中屋舍鳞次栉比。
顾延即便可以写信告诉他自己在艳骨阁中,却也没办法说清自己的具体位置,更何况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这才约定了这样的暗号。
半晌没有得到回应,小徒弟似乎以为自己找错了房间,听脚步声竟是想离开。
也不知他是找了多久才找到这里的,顾延生怕他离开之后便再无法找回这处房间,忙蓄积起力量,在一旁立柜上猛敲了三下,意为安全,银湖宫主此刻并不在房中。
根据顾延这段时间的观察,艳骨阁中少有侍从,因此倒也不用担心被旁人听到。
小徒弟正打算试探旁边一处房间,因此并未走远,此刻听到声音,忙重新折返,小声询问:“师尊,您在里面吗?”
顾延根本没有力气发出太大的声音,重新抬腕在柜子上敲击三下,而后才缓慢爬到门前,声音虚弱道:“我……我在,但是……你先别……别进来。”
听到顾延声音嘶哑无力,小徒弟在门外揪心地皱起眉头:“师尊,您怎么了?您受伤了吗?我方才亲眼看到银湖宫主离开才进来的,这一路也不曾遇到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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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其他人,此处应当安全,我这就进来救您!”
“别!”顾延哪能让他看到自己此刻这般模样,对小徒弟道:“你先……先等一下!”
知晓在外假扮顾延之人为假,这么长时间过去,却始终没能见到顾延,小徒弟早已忧心忡忡,哪里还等的下去?
他忙道:“师尊,那人到底对你做了什么?走廊上不安全,您先让我进去!”
木鸟作乱的动静几乎从始至终都不曾停歇过,顾延实在没什么力气和他扯皮,手上猛一用力,将木鸟扯了出来,丢在一旁。
木鸟掉在地上还不老实,像个上了机窍的玩具,在地上翻滚抖动。
小徒弟听到了什么,还在问:“师尊,这是什么声音?我好像听到什么在抖动的声音,房间里除了您还有别人吗?”
顾延一句话都不想说。
他实在很想一脚将木鸟踩碎,但考虑到银湖宫主还在对木鸟施展赋灵术,若自己有所动作,对方必然能够感知到,便只能生生忍下,将这东西随意丢在床褥间,匆匆收拾好自己,打开门将小徒弟放了进来。
好在银湖宫主还算稍微有些良心,记得在屋中留了衣物,才不至于让顾延在自己的小徒弟面前太过失态。
屋门打开,一个年轻而尚带几分稚气的年轻面孔出现在门外,正是顾延的三弟子,许风灵。
他的年岁比沈长渊小,身量还未长开,脸颊边也还带着几分稚气的婴儿肥。
虽然仓促之间顾延没有太多时间可以收拾自己,但该遮住的痕迹还是都被严严实实遮了起来,因此许风灵进门,只看到了顾延有些凌乱的头发,和眼尾一抹薄红。
他到底年岁尚小,虽然先前在魔界时多少听过一些与艳骨阁有关的传言,但如今空流霜已死,他便没有多想,只当顾延在此受到了信任银湖宫主的毒打,担忧道:“师尊,你是不是受伤了?我特意带了疗伤的丹药,你快先吃一些!”
顾延看着一脸焦急的小徒弟,默默将他的手推了回去:“不必了,我其实……没怎么受伤。”
虽然这段时间,银湖宫宫主很不是东西,虽然他也确实遭受了不少折磨,但他确实,没留下什么外伤。
“不说这个了。”顾延掩饰什么一般轻咳两声,清了清有些沙哑的嗓子,道:“我有些事情和你交代。”
银湖宫主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回来,眼下没有太多时间可以浪费。
许风灵有些不解:“师尊,有什么话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吧。我来之前查探过,艳骨阁中没有任何守卫,侍从也很少,且全都在一层。以你我二人修为,轻而易举就可以从这里逃出去!”
顾延何尝不知道。可如今银湖宫主有青玉在手,不管他逃到哪里都没有任何用处。
但这个不能和许风灵说,他便只能将自己那日在书房的发现简要和许风灵说了说,而后道:“所以我暂时还不能离开这里。虽然……但留在银湖宫主身边,或许能有机会知道,那个人是谁。”
“可这样太危险了!师尊,我们还是……”
话音未落,屋门便被人推开了。
门口一道高大的身影背光而立,冷冷注视着他们二人。
是银湖宫主提前回来了!
58. 第 58 章
银湖宫主既然回来,此事必然无法轻易善了。
许风灵尚且不知青玉之事,只一心想要救出顾延,拔剑便朝银湖宫主攻去。
“风灵!不要轻举妄动!”顾延知道许风灵不是银湖宫主的对手,忙想上前阻拦,但是已经晚了。
许风灵的剑光如电,直指银湖宫主的心口。
他年纪虽小,但剑法已得顾延真传,剑势凌厉非凡。
若他当年并未跟随顾延前来魔界,此等剑法,必然也该在修真界闯出一些名头。
可当初,顾延千夫所指之时,谁都没带,却偏偏带上了这个小弟子。
这么多年,许风灵一直跟在顾延身边。
银湖宫主眼圈微微有些泛红。
他冷笑一声,身形分毫未动,手中的玄铁长鞭却已然如灵蛇般骤然卷出。
只听“锵——”一声,长鞭与长剑相撞,瞬间便化解了许风灵的剑势。
许风灵手腕一麻,长剑险些脱手。
银湖宫主乘胜追击,长鞭一卷便将长剑击落至一旁,而后鞭影横扫而过,在许风灵胸前留下一道血痕。
“啊——”
许风灵被逼得连退数步,胸口一阵气血翻涌,撞上了身后的顾延。
二人出招皆是极快,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瞬息之间,却已然决出胜负。
“风灵,莫再动了,你打不过他!”顾延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无奈。
许风灵一抬眼,看到了顾延扶着自己的手腕上隐隐有几道伤痕,似乎竟是被什么东西捆缚磨出的伤痕,一时之间再度怒上心头。
他咬了咬牙,重新召剑入手,眼中闪过一丝倔强:“师尊,弟子绝不会丢下您不管!”
银湖宫主眼中闪过一丝讥讽,声音冰冷而嘲讽:“真是好一副师徒情深的场面,当真感人。”
他提起长鞭,鞭身随着他的动作发出金属相碰的轻响。这一回,他不打算再放过许风灵。
“够了,风灵,退下!”顾延想要按住许风灵的肩膀,却被他甩开。
没有修为,当真是只能由着这些小兔崽子骑在他头上了。
顾延见许风灵不听他的,便只能看向银湖宫主:“我没有要跟他一起离开的意思,你不要为难他,有什么事我们私下解决。我正好有事想和你谈谈。”
可两人谁都没有听他说了什么。
再一次交锋之后,只听得一阵长鞭破风之声,狠狠抽在许风灵的肩膀上。
霎时间,皮开肉绽,鲜血淋漓。许风灵闷哼一声,身形踉跄,险些跪倒在地,但他依旧咬牙坚持,不肯后退半步。
“风灵!”顾延见状,再也顾不得其他,冲上前挡在许风灵面前,怒视银湖宫主:“住手!你何必为难他?”
银湖宫主的目光落在顾延身上,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真不愧是从小带在身边养大的亲传弟子,果真是不同。受这点小伤,也能惹得你如此心疼。不知道的,还要当你们有什么其他关系。”
这话让在场两人皆是面色一变。
许风灵正因疼痛而面色发白,好半晌才听明白银湖宫主口中所谓的其他关系是什么意思,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怒喝道:“住口!你……你胡说什么!这是我师尊!”
顾延闭了闭眼,不想理会这家伙的这些浑话,竭力让自己心平气和:“你是在生我的气,没有必要牵连旁人。放了他,我任凭你处置。”
银湖宫主冷哼一声,长鞭探出,直接将顾延结结实实捆缚了起来。
他语气冰冷:“我就算不放他,你也只能任由我处置。”
顾延被鞭子勒得呼吸困难,一个字也说不出。
许风灵见状,心中又惊又怒,强忍着伤痛便想再次上前:“放开我师尊!”
“找死!”银湖宫主眼中寒光一闪,手中掌风既出,瞬间将许风灵击飞数丈,重重摔在地上,口中喷出一口鲜血。
“风灵!”顾延,语气中带上了浓重的怒意:“你够了吗?”
“不够!”
银湖宫主咬着牙,连面容都有些扭曲。
他看一眼倒在一旁的许风灵,再看一眼顾延眼底丝毫也不加掩饰的愤怒,唇边忽地勾起了一个残忍的弧度。
“如此师徒情深,我倒不忍心苛责你们了。这些时日未曾相见,想必你一定很想知道你师尊过得如何,这段时间都在干什么吧?”
顾延面色微微一变,只有许风灵还瞪大着一双眼睛,不知银湖宫主这话是什么意思。
下一刻,银湖宫主便继续道:“其实这些日子我并未折磨你师尊。相反,他这段时间,过得非常的,快,乐。”
他故意咬重了最后两个字,将尾音拖得很长。
顾延目光冰冷:“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想,你这小徒弟如此关心你,若能知晓你的近况,也能安心不少。不如我们就在这里为他演示一番,让他看看他的师尊这段日子在做什么。如何?”
话音出口的同时,银湖宫主按住顾延的肩膀,一把便将人按倒在了一旁的床褥之上。
被褥翻滚,小木鸟被抖落了出来,还在不住地震动舞动着,掉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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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疲倦地转起了圈。
许风灵想要起身,可只轻轻一动便扯得伤口撕裂般疼痛,冷汗簌簌落下,疼得他面色一片惨白,只得停下动作,有气无力道:“你……你想对我师尊做什么!”
顾延挣动几下,实在逃脱不得,便怒目看向银湖宫主,一字一字咬牙切齿道:“你敢!”
银湖宫主看起来竟比他还要生气:“是你先和别人勾结,引外人来到这里!”
他说着,一把便扯下顾延领口,像是恨极了他一般,一口狠狠咬在了顾延肩头。
顾延吃痛皱眉,趁这间隙,猛地一把挣脱束缚,抬手便只冲银湖宫主面门而去。
银湖宫主没料到他此刻竟还能有这样的力气,一时之间竟是未能挣脱。
先前顾延曾多次想一睹他真容,他始终有心设防,因此顾延一次都未曾得手。
时日久了,顾延便也不再挣扎,他还当他认命,防备心也因此少了许多。
却没料到顾延竟会在这时突然发难,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布帛撕裂之声响起。
这一次,顾延没有失手。人皮面具被他彻底撕下,如同一张破布一般拿在了手里。
他手下力道很大,直接让银湖宫主偏过了脸去,发冠也松散下来,长发垂下,遮住了他的脸。
许风灵没料到竟还会有这样的变故,一时间看呆在原地,愣愣道:“你不是银湖宫主?你是旁人易容的?”
好半晌,却又反应过来:“不……不对,你就是信任银湖宫主!你是……你是易容成现在这副模样,然后才当上了银湖宫主?”
“你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
艳骨阁中光线昏暗,银湖宫主垂着头,长发让他的面容隐没在阴影中,看不真切。
他没有再动作,半晌才缓缓出声道:“所以,其实早在今日之前,你便已猜出我的身份了?”
声音已经恢复了正常的沉稳磁性,不复连日来的沙哑。
他连声音都是伪装的。
许风灵皱眉看着他,总觉得这声音听起来很耳熟,却又想不出在哪里听过。
顾延目光冰冷而隐隐含着怒气。
“猜到了,但不愿相信,也不愿承认。”他随手将面具丢在了地上,自嘲般轻笑一声,道:“自欺欺人地想,或许是我猜错了,或许不是你。”
但终究,真相果然和顾延最开始的猜想一模一样。
他冷冷看着眼前的人:“这段时间你该犯够了浑,也该撒够了疯吧?接下来,是不是应该给我一个解释?沈长渊。”
59. 第 59 章
“解释?”
沈长渊哼笑一声,而后又癫狂一般大笑起来:“我给你解释?我有什么好解释的!当初你离开修真界,甚至都不愿同我说一声,你给过我解释吗!”
“可无论我做了什么,你都不应该入魔!这是你自己的仙途,这是你自己的人生!你这是在自毁前途!”顾延看着眼前的沈长渊,满眼懊悔与恨铁不成钢。
其实早在第一面的时候,他就已经在这个所谓的“银湖宫宫主”身上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
后来很多次,不经意间瞥见他的背影时,被折磨到快要失去理智时,或者一抬眼猛然看到这人时。
他都有过这样熟悉的感觉。
当真熟悉彼此的人是不需要通过一张脸去辨认对方的,只看身形气质,甚至行为举止,便可以认出。
可他却始终自欺欺人,不愿相信,不愿承认,就是因为在对方身上感受到了十分浓重的魔息。
入魔,是需要吸食血气的。
顾延觉得,他的长渊无论如何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在撕下这层遮羞布之前,顾延还可以欺骗自己,也许是他感觉有误。
这人连声音都和沈长渊不一样,不会是同一个人的。
他的小长渊,当年被他那样伤害,长大的过程中无人引导,那么多年孑然一身,踽踽独行,依旧长成了正直善良的模样,必然不会做出任何有违道义原则的事情。
他一遍遍告诉自己,眼前这个人,绝不会是他的长渊。
可事实终究还是血淋淋地摆在了他眼前。
听到顾延的话,沈长渊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十分可笑的笑话一般,大笑出声:“你指责我?你堂堂魔界第一魔将,有什么资格指责我不该入魔!这么多年,和魔尊交往最密切的人,不就是你吗!”
“放肆!你这个混账!”
顾延只觉心仿佛都在滴血,可已经不知还能说些什么。
“我混账?你身为师尊,分明对弟子无意,却毫无顾忌地与自己的弟子厮混,而后又始乱终弃,毫不留情地将我抛弃,这样的行为难道不是更混帐么?”
许风灵呆愣在一旁,已经完全看呆了。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新任银湖宫主居然会是沈长渊。
他尚且没有从银湖宫主就是沈长渊的震惊中回神,便骤然得知了师尊和沈长渊曾经竟是这样的关系的消息,一时之间血气翻涌,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
这些都是假的,一定都是假的。
他几乎是在对着沈长渊怒吼:“你胡说,你胡说八道!根本就没有这样的事!我师尊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我们师兄弟三人都对师尊敬仰万分,绝不会有半分非分之想!师尊更是不可能和自己的弟子做出这等事来!”
此言一出,周遭一切都陷入了安静之中,静得落针可闻。
沈长渊像是突然冷静了下来。
他看着顾延,自嘲般冷笑了一声,轻声道:“是啊,是我搞错了。你们才是顾延的徒弟,我从一开始,就只是个和你没有任何关系的外人。是我没有自知之明,自以为是,对你一再纠缠。”
“可你既然瞧不起我,为什么要回应我?为什么要骗我,说你也心悦于我?为什么还要和我双修!我只是你的玩物吗?你从头到尾,都只是在耍我吗!”
一字一句,都像刀子一般割在了顾延心底。
他想反驳,想说不是这样的,想说沈长渊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在他心目中,他的地位丝毫不比其他三个弟子低。
他从来,从来都没有瞧不起过沈长渊。
可看着眼前眉目冷厉,一身魔息的沈长渊,回想起这段时间发生的种种,心中却只剩一片苍凉,什么都无法再说出口了。
一切都晚了。
他当初来魔界实在是无奈之举。魔尊背后阴谋不除,修真界无法安宁,他必须要来,可也万万不能告诉沈长渊。
一旦沈长渊知晓,必然会要求跟他一起,而他不愿意让沈长渊以身涉险。
可即便他瞒了沈长渊,他也还是追了过来,甚至以顾延更为不愿意的方式投奔了魔尊。
顾延突然在想,他是不是真的错了。
沈长渊曾经说过,他是一个自以为是的人,他那时不以为意。他以为自己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沈长渊好。
可如今看来……他或许,真的做错了。
可他到底错在了哪里?
想要拯救修真界,不想让普通百姓受到伤害,他错了吗?
喜欢沈长渊,不希望自己心爱心疼的孩子涉险,他错了吗?
到底是哪一步错了?
不等顾延想出结果,沈长渊已经起身,一步步朝着许风灵走去。
顾延预感到什么,睁大了眼睛慌忙起身:“沈长渊!你想做什么?”
然而话音刚落,沈长渊便化出一道捆仙索来,将顾延的四肢结结实实绑在了四根床柱上。
顾延简直目眦欲裂:“沈长渊!你到底要干什么!”
沈长渊已经来到许风灵面前,蹲下身,提着衣领将人提了起来:“我想看看,顾仙师的爱徒,到底是哪里比我强。”
许风灵已经被短短瞬息所获得的信息量震得哑口无言,见沈长渊来到自己面前,气的呕出一口血来。
“沈长渊,我师尊虽未收你为徒,但他对你有多好,连我这个比你们入门晚许多的弟子都知道,他待你和待我们几个亲传弟子有什么区别!”
“而你,你竟然……你不仅对师尊怀有非分之想,如今竟还伪装成旁人欺辱师尊!”
“你这样的人,不仅不配为师尊之徒,甚至不配为人!”
“风灵!”顾延挣扎几下,发现无论如何不能挣脱之后,便不再挣扎。
听到许风灵说的这些,他不由暗暗心惊,连忙呵止:“别说了!”
沈长渊闻言,轻笑一声,听不出喜怒,却愈发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听到了吗?你师尊让你住嘴。亲传弟子果真就是不一样,瞧你师尊多关心你,生怕我一怒之下要你性命。”
他口口声声说出这样的话,也不知是想要让顾延痛苦,还是让自己痛苦。
师尊二字,曾是他心中神龛一般的存在,是他苦苦求而不得的,是最为神圣的两个字。
如今,却被他以这样轻而易举,嘲弄一般冠在别人头上。
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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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念一次,心都仿佛被狠狠扎了一刀。
许风灵不再言语,狠狠闭了闭眼,为了让自己和师尊少吃些苦头,只能将心中骇然情绪尽数压下,道:“即便……师尊……至少在青涟山的时候,师尊待你不薄。请你……不要苛待师尊。”
而与此同时,顾延也开了口,满是痛惜:“沈长渊,有什么恩怨,都是你我之间的事。你已经……不要再一错再错下去。”
听了这些,沈长渊却只将拳头攥得更紧。
“一错再错?”
“我只是想看看,顾仙师的高徒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罢了。”
说完,一掌猛然化作爪状,刺入许风灵腹部,直冲内丹而去,鲜血瞬间喷溅而出。
“厄啊——”
“风灵!沈长渊!你疯了!他是你的师弟!你住手!”
沈长渊的眼底,却只有凶戾。他抽手,整只手都已经被鲜血染红。
剧痛让许风灵眼前真真发黑,彻底失去了一切力气,虚弱地躺倒在地,动弹不得。
沈长渊却像是十分嫌弃一般,掏出手帕擦了擦自己沾血的右手:“顾仙师说笑了,我哪里配和您的弟子称兄道弟?不过您的弟子资质似乎也十分一般,看来顾仙师收徒弟的眼光也不怎么样。”
顾延已经彻底红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沈长渊。
喉头像是哽了什么东西一般。
哪怕是知道沈长渊入魔,也没有过这般的痛苦。
即便知道入魔必须得吸食血气,必得杀生,可到底也没亲眼看见。
但如今,许风灵却就这样鲜血淋漓地躺在了他眼前。
是他亲眼看着沈长渊动的手。
他双目一片猩红,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
沈长渊皱着眉来到了顾延床边,沉默半晌,终究还是开了口:“不要再挣扎了。你如今没有修为,这捆仙索,你挣脱不开的,这样下去只会让你自己受伤。”
双腕上,已然被捆仙索深深勒入皮肉,渗出鲜血来。
但顾延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声音从喉间发出,像压抑极了的低嚎:“沈长渊!你怎么可以伤他……你怎么可以伤他!”
沈长渊双拳紧攥,几乎要将牙咬碎。
半晌,才能让自己冷静下来,用正常的语气说话:“与其担心他,倒不如先担心担心你自己。”
顾延怒极反笑:“我?你给过我的羞.辱和折.磨还不够吗!你还打算做什么!”
“你还敢背着我和旁人联络,那就是不够!”
他稍稍释放些许灵流,捆仙索便顺他心意而动,将顾延捆成了十分难堪的姿势。
另一头,许风灵已然因为剧痛和失血陷入了昏迷,根本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
在沈长渊的操纵之下,顾延就这样落入了沈长渊手中,没有丝毫反抗之力地任由对方捏住了下巴,被迫高高仰起头颅,露出了因为瘦削而显出几分纤细的脖颈。
沈长渊眸色深深,眼底尽是暴戾:“既然灵骨笼关不住你,艳骨阁也关不住你,那看来我只有用些别的手段了。”
“我要让你,永远,都不敢违抗我分毫!”
60. 第 60 章
许风灵眉头紧皱,挣扎着睁开了眼。
身下似乎是柔软的床铺,头顶是他熟悉的床柱——这里是他的房间。
腹部的剧痛刺入大脑,许风灵瞬间哀嚎出声,神智变得清醒,渐渐回忆起了自己昏迷前发生的事情。
他想要营救师尊,可刚在艳骨阁中刚找到师尊,银湖宫主便突然回来了,然后……
许风灵瞬间瞪大了眼睛,虚弱呼喊起来:“师……师尊……”
“别乱动,当心伤口裂开。”一个女子坐在了他床边,替他擦去额上的汗水。
许风灵眯起眼睛,仔细辨认半晌,才认出这个女子,不由下意识往床铺里侧躲了躲,却被这个动作牵扯到了伤口,疼得眼前一阵发白,依旧一脸惊恐地看着对方。
原因无他,他认出了这个女人,此人正是银湖宫主,也就是沈长渊身边的侍女。
先前有一次,许风灵去见银湖宫主的时候,在他身边见到过这位女子。因这女子身材高大魁梧,与其他女子不同,所以他才多加留意,对此人有印象。
女子见他还要乱动,按住他肩膀,竟直接在他脑门上拍了一巴掌,一副两人其实十分相熟的派头:“说了让你别乱动,伤口又渗血了!”
可许风灵根本不认得这人,甚至都没有和她说过话。
因为腹部伤口确实很疼,许风灵不敢再乱动了,有些茫然看着眼前之人:“我师尊呢!”
他昏迷之前,分明记得是沈长渊伸手刺入了他内丹位置,伤了他之后便朝着顾延走去,也不知如今顾延如何。
对了,内丹!
虽然先前重伤之下,许风灵没有机会感知自己伤情究竟如何,但他觉得,自己内丹怕是已经不在了。
沈长渊那般痛恨师尊和自己,又一直因为顾延先前收他为徒的事而心怀怨恨,如今接着这个机会,必然是想挖去他的内丹,毁掉他所有修为!
想到这里,许风灵忙凝神屏息,仔细感受,而后震惊地瞪大了眼睛:“我的内丹……这到底怎么回事?”
侍女看他片刻,叹息一声,道:“这件事有些复杂,你且听我细细说与你听。”
***
艳骨阁中,顾延虚弱地靠在床边,没有任何动作。若不是胸膛正不易察觉地起伏,几乎毫无动静。
他的四肢都被戴上了无法挣脱的金环。这金环不同于先前用于束缚的铁质镣铐,可以随时变化大小。
若顾延想逃,金环便会随着他的动作锁紧,几乎杜绝了他逃脱的任何可能。
若是之前,即便沈长渊修为超过了他,也必然没有胆量对他做出这等事。
可如今……他自己先失了作为师尊训斥沈长渊的立场,沈长渊想对他做什么,他也都只能受着。
这几天,他被关在这处房间,几乎是在没日没夜地接受沈长渊的磋磨,几乎要分不清时间。
吱呀一声,屋门被推开。
才刚刚离开不过一炷香的沈长渊去而复返,端着一盆温水,拿着巾帕替顾延擦身。
顾延这几天被折腾得实在有些狠,下意识躲了一下,却被沈长渊以更不容反抗的力道拉了回去,强硬地擦拭他的皮肤。
顾延细细地颤抖起来:“你打算就一直这么将我关下去吗?魔尊总会回来。你的身份若被他知晓,他不会给你活路。”
沈长渊目光阴沉:“你还敢和我提他。”
顾延有些有气无力:“我提与不提,这都是你该考虑的事情。你真当你这点伎俩可以一直不被发现?”
“这就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了。”沈长渊阴恻恻道:“上次分别之前我说过,若你当真再抛下我,我绝不会再对你心软。”
“所以,其他事都不需要你再考虑,你接下来只需要*******就好。”
这话太糙,听得顾延皱起眉头,心底一阵阵抽痛。
他的小长渊,曾经不是这样的。
他会在被自己一柄长鞭打得鲜血淋漓,险些丢了性命的时候还依旧相信他,会一面放狠话说要报复自己,却又在再次见面之时一次次心软。
他那么听话的小长渊,怎么会像现在这样,为了一己私欲就以血气入魔,将他囚.禁关押,甚至为了泄愤,随意杀害同门。
可无论是不是出于他的本意,这一切又的确都是他亲手造就,他又能够怨谁?
只是,他实在不希望因为自己的过失,因为他和沈长渊的恩怨就牵连一条无辜性命,也不希望沈长渊手上沾上同门的鲜血。
沈长渊还太年轻了,如今为了这样草率的理由,便将自己弄得一身血债,待到数年之后再次回想,他该如何自处?
顾延自认还算了解沈长渊,他不是那等暴戾嗜杀之人。如今的一时冲动,怕要让他余生都陷入深深的悔恨和自责之中。
顾延不希望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只想竭尽所能阻止他:“我可以顺从你。但是风灵是无辜的,你放过他。”
许风灵昏迷之后,沈长渊便让人把他拖了下去。
顾延当时状态不好,只能看出许风灵离开之时性命无忧。可如今这么久过去,也不知他如今如何。
沈长渊却冷笑一声:“果然不管在任何时刻,你最关心的永远都是别人。我会不会如何,我心里怎样想,在你这里从来都不重要。”
顾延伤心之余,更多的是悔恨。
“那日躺在那里的,无论是风灵,还是阿崟亦或是阿澜,我都一样关心,因为他们都是我的弟子。但我劝你不要伤他们性命,却不仅仅是为了他们,更是为了你。”
“长渊,我伤了你,你怎样对我我都没有怨言。可你只为了报复我,就做出这等偏激之事,若来日后悔,你待如何?若你当真做出了无法挽回之事,将来你该如何自处?”
“算我求你……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不要将无辜之人牵扯进来。”
顾延自以为语重心长,可这些话却激怒了沈长渊。
“少再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他愤愤看着顾延:“你说这些,不就是我希望放你那小徒弟一条生路么?”
“你求我?桀骜不驯的修真界第一仙将顾延,什么时候也会求人了?为了你的宝贝徒弟,你当真豁得出去,连自己曾经最在意的东西都可以舍弃!”
顾延看着一脸怨愤,眼神中却又透出几分委屈的沈长渊,眼底难掩痛惜:“长渊,我并非是为了他才……”
“别再为了别人这么叫我!”
沈长渊眼底一片猩红,根本听不进顾延的话,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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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本不会信他:“你求我?当初你走的时候,我没有求过你吗!你还不是头也不回就离开了!我求你有用吗!”
“你担心你的小徒弟,是吗?”沈长渊说着,忽地勾起唇角,露出了一个有几分狠毒的笑:“告诉你也无妨,他已经死了。”
“就在艳骨阁中,就在被我毁去内丹之后,就在你隔壁。”
“他已经死了。”
他说完,脸上带着残忍的快意看着顾延,像是在期待他接下来的神情。
顾延闻言,愣怔地看着沈长渊,像是根本没理解沈长渊在说什么,胸腔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翻涌。
半晌,他才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一般虚弱地轻笑一声,道:“不可能。那天……”
“那天他被我拖下去的时候还活着?没错,当时确实还有一口气。可我挖了他的内丹,后来又将他随便丢在地牢中任由他自生自灭。他无人照顾,鲜血流尽,待我去看的时候,已经死了。”
“不可能,不可能的。”顾延双眼没了焦距,却还在喃喃:“你不可能杀他。”
沈长渊从顾延的神情中获得了一种扭曲的快意,可随之而来的,却是更大的痛苦和绝望。
眼前这人,曾是需要他抬头仰望的存在,也是他心中最遥不可及的追逐与向往。
他曾发誓,要拼尽全力保护这个人,要帮他实现他所有所愿,也要消灭他身边所有可能让他痛苦的存在。
可如今,却是他在亲手给予这个人痛苦。
顾延此刻有多痛苦,他只会更甚。
顾延的每一丝神情,吐出的每一个字句,都想兵刃一般狠狠割在他心上。
可他还要继续说,要让他们谁都不好过。
“为什么不可能?顾延你知道吗,这世上我最讨厌的人,就是你的三个弟子。我从小就想不出他们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他们到底哪里比我强,凭什么你愿意收他们为徒,却看都不肯看我一眼。”
“而这三个人里,我最最讨厌的,就是许风灵。因为他是三人中最没有资格,也最不应该成为你弟子的一个。”
“我只要看到他,就会想起你曾经是怎样言而无信地欺骗我,也就会想起自己当时是如何像一个傻子一样,相信你所说的每一句话!”
“你倒是说说,我有什么理由留他性命,又凭什么,不能杀了他?”
气血在顾延胸腔里翻涌,剧痛陡然炸开,连着太阳穴一起突突直跳,连日来压抑的东西似乎就要破体而出。
顾延神智有些涣散,眼前的沈长渊逐渐化为虚影,他所说的话也有些分辨不清。
沈长渊察觉出顾延神情有异,不由皱起眉头。
“顾延,你又想耍什么花招?”
顾延没有回答,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神情不似作伪。
沈长渊眼底闪过一丝慌张,却依旧道:“你以为我还会被你蒙骗吗!你最好不要在耍这些自以为是的小聪明!我是不会相信你的!”
下一刻,温热的液体便喷溅在了他的脸颊上。
顾延吐出一大口血,而后整个人失去了骨头一般向下滑去,像失去了一切力量支撑的布娃娃,一双手无力地垂落在了床边。
他彻底没了声息,陷入了深深的昏迷之中。
61. 第 61 章
顾延意识昏沉,意识混沌之间只能感受到胸口一阵阵的闷痛,酸涩的感觉在胸腔里满眼。
眼前闪过不甚连贯的片段,断断续续,让人抓不到头绪。
可那些片段,全都是沈长渊,全都是和沈长渊有关的片段,从小到大,从他还是个懵懂幼童,到一点点长大,变得慧心剑胆,青年才俊。
那是顾延一手养大的孩子,看着他成长成为一个正直优秀的人,顾延打心底里觉得骄傲,也为他感到自豪。
即便深陷昏迷之中,顾延也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但很快,那些画面便在他眼前破碎,取而代之的是一脸阴鸷,满眼愤恨的沈长渊。
不顾他的哀求,无视他的痛苦,我行我素。
胸腔再一次被一种难言的酸涩和剧痛填满。顾延皱起眉头,喉间再次涌出一股鲜血。
而与此同时,沈长渊看着顾延,看着自己满手的鲜血,总算慌了神。
“顾延?你怎么了?你不要再耍这样的把戏,我早已不会因为你受伤就对你手软!”
“你醒醒……你睁眼,不要再骗我!”
“你以为我会被你这些小把戏蒙蔽吗!我只是用青玉压制了你的修为而已,根本没有做任何伤害你身体的事情,你怎么可能受伤!”
可顾延始终双目紧闭,半分生气也没有,只有唇边不住地渗出鲜血。
沈长渊不明白,顾延为什么突然变成了这样。他搭上顾延手腕,瞬间如同被人当头狠砸一棍一般,整个人彻底懵了。
顾延体内的灵流,完全是混乱的。而且……他体内居然有魔息在乱窜。
之前能够不显出端倪,是因为顾延在清醒状态下,勉力维持着平衡。可实际上,他这具身体早已在体内的灵流和魔息两股力量冲撞之下,变得千疮百孔,脆弱不堪。
稍加外力,便能使之全然崩盘。
而沈长渊方才的那些话,正是这个外力。
他那句话,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在沈长渊心目中,顾延始终是强大的,始终是云淡风轻的,仿佛任何事摆在他面前,他都能轻松应对。
当年抛弃他的时候也是一样。
他那么伤心,那么难过,顾延却连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变化一下,随随便便就能把他丢掉。
因此,即便这些年始终知道顾延必然有苦衷,始终知道青玉对顾延有怎样的限制,他也从来没有真正将顾延放在弱者的角色上过。
好像顾延永远都不会被任何事打扰。
可此刻又是怎么回事?
顾延的身体为什么会是这样?这种状态已经持续了多久?
他就是以这样的状态……待在魔界这么多年,和魔尊周旋的吗?
前些日子,沈长渊做了很多混账事。虽然也有将顾延逼得难以自抑过,也看过他脸上或痛苦或欢愉的神情。
可不管他做什么,顾延最终都能恢复,都能生龙活虎地睁开眼骂他。
三年没能见到这个人,极偶尔的时候,沈长渊会觉得,被这个人骂,也比见不到他强。
反正顾延不会真心想要留在他身边,那不如就用这样的方式留住他。
哪怕互相怨恨,至少也能长久。
顾延会假装屈服,但一定不肯真的认命,定会想方设法从他身边逃离。而他也会时时防备,偶尔,还能用这样的理由去满足一些之前从不敢想,不敢做的阴暗想法。
可他方才不过说了那样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为什么顾延就成了这样?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沈长渊双手止不住地微微颤抖,声音也在发颤:“我刚刚……我是骗你的,许风灵没死,他没事。”
“我安排了人照顾他,他不会有事。”
“你醒来,顾延。你只要醒来,我就让你们见面,我让你见他。”
顾延没有丝毫反应,那张素来秾丽的脸,此刻却一片苍白。一头长发披散了满床,无力地从床沿倾泻而下,没有一丝一毫动静。
沈长渊彻底慌了神。
他跌跌撞撞从床边爬起,因为过于焦急,甚至踩到自己的衣摆,狠狠摔在了地上。
但他像是察觉不到疼痛一般,起身便朝门口奔去。
他得去找大夫,他得去找医修。
眼下情况,不是他能够应付的。
可走到门口,却又生生顿住了脚步。
这里是魔界,所有人,都是魔修。
在这里找到的医修……能够可信吗?
巨大的恐惧当头泼下,沈长渊只觉自己骨缝都在发冷。
他现在,应该怎么办?
***
顾延陷入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到了很多之前的事。
那时他还年轻,在一次下山除妖的过程中,接到了一位好友求助,称自己家所在的城池被魔修围攻,恐要遭屠城,请顾延前往相助。
顾延年轻的时候是个侠肝义胆,又很爱交朋友的人,且只要他将对方认定为朋友,便会愿意为对方两肋插刀,在所不惜。
收到这样的消息,他毫不犹豫便动身出发。
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等他来时,他的朋友和儿子已经身死,只留下了身受重伤,奄奄一息的妻子。
顾延自是想要救下那女子,可那女子却抱着怀中已经没有气息的小孩,无论如何也不肯放手,苦苦哀求顾延救救她的孩子。
周围四处都是肆虐的魔修,顾延当日初出茅庐,虽然狂傲,却对自己的斤两十分清楚。
他一人单枪匹马,若引起魔修注意而引来围攻,恐怕连这女子性命也难以保住,因此只想带着那女子赶快离开。
谁料那女子见顾延不肯答应自己,竟生生自绝经脉,当场施展邪术逆血,将自己的血脉注入那孩子尸身之中,自剖内丹保住了那孩子最后一丝生气。
而她则因灵血耗尽,当场陨落。
顾延来到此地是为救人,却不料见到这样的场面,一时之间心痛不已,只得暂且带走了那孩子的尸身。
那女子是在孩子刚死不久,魂魄未散的情况下施展了逆血,因此当真保下了孩子的三魂七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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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当时的她本就虚弱不已,即便豁出自己的生命,也不过堪堪维持那孩子性命而已。
顾延将孩子带走之后,找了一处灵气充沛的山洞,为那孩子护魂数日。可谁料第七日时,孩子还是现出衰微之相,在顾延怀中咽了气。
顾延骨子里是个颇为倔强的人,起初做这一切,一方面是为了告慰朋友在天之灵,另一方面也是脑海中始终挥之不去那女子临死之前,满手鲜血地拉着顾延的衣袖,求他救救自己的孩子的神情。
可到了如今,除了这些原因之外,他也有几分不愿接收自己的失败。
他不愿接受,自己苦苦费心这么久,到头来居然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不能改变,甚至白白搭上了那女子一条性命。
原本,那女子是能活下来的。
顾延年少时颇有过一段离经叛道的时光,并且在那段时间,偶然习得了邪术逆血。
可惜,逆血本就是以命换命的术法。除非是心头挚爱,否则谁愿意用自己的性命,去换另一个人活命?
若换了旁人,已经为了朋友的孩子护法整整七日,即便最终无力回天,也已是仁至义尽。
可巧就巧在,顾延乃是人魔混血,半魔之躯。
他的内丹一分为二,一半灵气,一半魔息。
他若是剖出一半内丹,虽会元气大伤,却不会伤及性命。
顾延初生之时,曾因无法控制自己体内的那一半魔族血脉,屡次出手伤人,甚至因此被当作异类,险些被人活活烧死。
后来是顾延的师尊及时赶到,才救下顾延一条性命。
他将顾延带回青涟山后,遍寻天下奇珍异宝,终于找到了能够压制顾延体内魔息的青玉,为他制成一对环腕银甲,这才让他得以像正常人一样长大,享受不会被人歧视的人生。
在青玉的压制之下,顾延从小到大,都表现得与常人无异,甚至连顾延的师兄和师妹,都没有发现他其实是半魔之躯。
但顾延心里一直清楚这一件事。
他始终在寻找一种方法,想要将自己体内的那一半魔族血脉剥离出去。
他不希望自己此生都要借助青玉的帮助,才能压抑自己内心暴戾阴暗的因子。
为此,他阅遍典籍,终于找到了一个方法,但这个方法却几乎不可能实现。
因为按照这个方法,被剥离出来的那一半魔丹,必须要立刻找到一个具有生命的宿主。
否则,魔丹刚被剥离出去的这段时间尚且不稳定,很容易反而反噬顾延。
可上哪里去找一个愿意为了他接纳魔丹的人?
即便待到顾延内丹稳定之后,便可将那魔丹剥离出去,可谁又愿意为了顾延,承受这样的痛苦?
但如今,这一切问题正好全部迎刃而解。
这个孩子即将丧命,相比于死亡,接受魔丹,似乎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顾延看着怀中双目紧闭,面色青灰的孩子,早已没了声息的孩子,捏了捏他的小脸。
“幸亏你遇上的是我,换了其他任何人,剖丹这种以命换命的事情,谁来为你做?”
62. 第 62 章
剖丹是一件极其凶险的事,即便顾延有半魔之躯,凶险程度也不会因此减弱分毫。
可年轻时候的顾延做事,根本不会考虑这么多。
他想到了能够解决眼下问题的方法,尽管不完美,但也已经足够了。
已经没有气息的孩子就躺在旁边,顾延立下结界确保不会有人闯入之后,便拿出霜锋剑,毫不犹豫朝着自己的腹部捅了进去。
鲜血霎时涌出,剧痛瞬间席卷全身,浑身经脉都跟着一起一抽一抽地疼。
但顾延下手丝毫没有手软。
在场只有他们二人,顾延必须保证自己清醒,也就只能意识清醒地承受所有痛苦。
终于,他成功剖出了自己的内丹。
内丹一分为二,半魔半仙,飘荡在顾延眼前。一半闪着淡金色的光,另一半,则笼罩在一片黑雾之中。
顾延的双手因为疼痛而微微颤抖着,虚弱地看了躺在一旁的孩子一眼,唇边忽地便勾起了一个浅笑。
双手翻转,淡金色的金丹飘荡到了孩子的上方,随着顾延右手下压,没入腹部,金色光芒终于消失不见。
而那枚笼罩着淡淡黑雾的内丹,则重新回到了顾延体内。
顾延终究没有让那孩子替他承受魔丹。
随着内丹入体,孩子原本一片灰白的脸上总算重新恢复了血色,胸膛也有了微弱的起伏。
再片刻后,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啼哭——他活过来了。
这个孩子,自然就是沈长渊。
他虽有了气息,但并不能算真正意义上的重新活过,顾延的内丹和他体内的经脉并不吻合。
所以沈长渊不得不每日承受内丹在体内横冲直撞的痛苦,在内丹的冲击下烧得神志不清,浑身滚烫。
他那时年纪太小,还没有开始修行,自然也没有压制内丹的能力。若不能够压制内丹,极有可能遭到反噬,还是会丧命。
那么顾延所做的这一切,也将失去意义。
顾延感受着怀中孩子明显高得有些不正常的体温,无奈叹了一口气。
他果然,还是把这件事想象得太简单了。
他以为剖出内丹,一分为二,他们一人一半,就能同时解决两个人眼下的困境,却忘了他要面对的是一个修为全无的孩子。
剖丹对身体损伤太大了,为了尽快恢复,顾延最好的选择就是安静蛰伏,慢慢修养。
青玉存在的目的是为压制魔息,但同时,也能够温养经脉。此地不会有任何人发现,也不会有任何外界危险,顾延完全可以等青玉将他的身体养好再做其他打算。
可如此一来,他便也会有一段时间,是修为全无的。
这样,他没办法帮沈长渊度过难关。
顾延无奈叹息一声,只得再次做出了一个决定——他将青玉一分为二。
一半依旧留在环腕银甲之上,用以压制体内魔息。另一半,则被他收了起来。
如此,青玉对他的压制之力将会减弱,他也便能够恢复一半修为,帮沈长渊化解内丹相克之力。
只是青玉本出同源,顾延这样贸然将其一分为二,那么来日无论是谁,只要能够得到另一块青玉,便可轻易用这块青玉压制顾延的修为。
但此刻的他却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那时的顾延年少轻狂地想,他不会让青玉落入任何人手中,也不会被任何人威胁。
即便只有一半内丹,即便不得不受到青玉的压制,他也必然能够在修真界中名扬四海。
他就是有这样的信心。
就这样,经过了数日修养,顾延的内丹终于完全和沈长渊融合,他也终于成功活了下来。
小小的孩子连日来浑浑噩噩,烧得近乎理智全无,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如同经历了一场噩梦一般。
一觉醒来,父母双亡,失去家园,身边只剩下这么一个陌生的俊秀剑客,不分昼夜地将他抱在怀中,一遍一遍轻哄安慰。
在他不知为何痛苦不堪的时候,在他失去了可依赖的人,不知该何去何从的时候,身边只有这个人,是可以保护他的。
小小的孩子本能地依赖眼前这个人,一双手臂紧紧环抱着顾延的腰,怎么也不肯撒手。
他是被父母丢下过一次的孩子,他不想再次被丢下。
那一瞬间,顾延便心软了。
原本,这只是个和他毫无瓜葛的孩子。原本,如果不是因为他和沈长渊的父亲有过几面之缘,他甚至可能不会有机会认识沈长渊。
可在沈长渊用力地抱住顾延的腰,将一张小脸埋在他怀中,哭着喊爸爸不要丢下我的时候,顾延就心软了。
他想,他得把这个孩子养大,他要好好照顾这个孩子。他要把他带回青涟山,然后收这个孩子为徒。
但很快,顾延就发现自己这个想法太天真了。
顾延那位是个散修,可在很早之前,却也是青涟山的弟子。
而他之所以离开青涟山,一是因为此人行事过于落拓不羁,触怒了诸位长老,甚至连他的师尊都无法容他。
第二,则是因为他在外树敌太多,他不愿让那些仇家总找上青涟山来,给其他同门带来麻烦。
可想而知,如果沈长渊身份暴露,他在青涟山的日子将会有多难过。
不过这个麻烦倒是并不难解决,只需要对外隐瞒沈长渊的身份,告诉所有人他只是自己在外游历时捡回来的孤儿即可。
最严重的问题在于,他发现沈长渊和自己,彼此修为相克。
顾延想要教沈长渊修行,但或许是因为他们的内丹同出一脉的缘故,只要二人灵流相撞,二人中必然有一人会遭到压制。
他没办法做沈长渊的师尊,他教不了沈长渊任何问题。
如果沈长渊拜他为师,那么他将永远都只能教授他一些理论知识。
老天真是和他们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顾延不想让沈长渊知道他身世的真相。那时山下不大太平,顾延时常需要下山除妖,经常一下山就是好几个月,没办法时时刻刻看着沈长渊。
孩子的心思总要比大人想象得更加敏感。
他害怕孩子知道自己的性命是以自己母亲的生命为代价换来之后会有压力,也担心这事一旦被传出去,其他弟子会对沈长渊有其他看法。
于是只能选择隐瞒,什么都不说。自然,也不能告诉沈长渊,他无法收他为徒的真正原因。
他以为,沈长渊坚称要做自己的弟子只是因为年少天真,早晚有一天,他会发现青涟山修为高深的长老数不胜数,他总能找到更适合自己的师尊。
可他万万没想到,沈长渊能够坚持二十多年,初心不改。
他知道这件事让沈长渊很伤心,每每看到沈长渊跟在自己身后,失望而落寞的眼神,顾延比谁都心疼。
为了能让沈长渊少伤心一些,他后来只好拒绝了所有想拜沈长渊为师的人,声称自己不再收徒。
他告诉沈长渊,他们二人无法成为师徒,并不是因为沈长渊不够好,或者顾延对他有什么看法,只是因为他不打算再收徒而已。
可后来,他却还是出尔反尔,收下了许风灵。
昏迷中,许风灵的脸在顾延脑海中一闪而过,紧接着便是他告诉沈长渊自己重新收徒那日,沈长渊倔强而受伤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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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延心底蓦然一痛,被淹没在巨大的悲伤之中。
顾延突然觉得很难过,也很后悔。
他想,他当初不应该让沈长渊就那样走掉的。他当时就应该拦住沈长渊,直接告诉他,在我心目中,你和所有弟子都是不一样的。
你是唯一一个被我亲手养大的孩子,你是比其他所有人都更重要的。哪怕不能说出真想,他也该告诉沈长渊这一点。
可他没有说。
一次次误会积累下来,一次次不了了之的伤害,他终究是一件事都没有给沈长渊一个说法。
而与此同时,银湖宫中。
许风灵坐在床上,听眼前的女子讲完了整件事情的始末经过,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女子叹息一声:“这件事听起来的确有几分匪夷所思,我也是花了很久才接受了这个事实。”
却见许风灵震惊地张着嘴,缓缓扭头看向眼前之人:“所以……大师兄,你为什么又要女装?”
邢澜:“……”
邢澜无比沧桑:“你以为我想吗,可想混入魔界哪里那么容易?沈长渊易容本就风险极大,我若再不如此,怕更难以取信于魔尊。要是被魔尊察觉,我们都得死。”
以前不得不受制于顾延也就罢了,如今顾延不在身边,邢澜还以为自己终于能够摆脱女装噩梦,却没想到还是逃不过。
提到沈长渊,邢澜又忍不住掀开许风灵的衣摆,看了看他腹部的伤,皱起眉头,低声抱怨:“那家伙……下手也未免太重了些。如今外敌当前,真不知道他到底在闹什么。”
许风灵苦笑一声:“大约是在公报私仇吧。”
说完,他很快反应过来什么:“如果……沈长渊并没有真正入魔,他的目的也是击败魔尊的话,那他为什么要那样伤害师尊?我们还是快些将师尊救出来吧,师兄,你不知道师尊这些日子吃了多少苦!”
虽然邢澜如今和沈长渊合作,但沈长渊心底并未认可他这大师兄的身份,因此很多事上,他是管不上沈长渊的。
他可以猜到,三年前那样被顾延抛弃,沈长渊心底有恨,大概会做一些蓄意报复的事情。
可具体都在做什么,他也不太清楚。
不过根据沈长渊被顾延伤害这么多次,都没有直接入魔投奔魔尊这一点来看,至少可以确定沈长渊还是相对比较正直的。
既然他在大事上都能做到不走岔路,那在还对顾延有感情的情况下,邢澜觉得出不了大事。
于是他摆摆手,安慰许风灵道:“没事,师尊可不是你。沈长渊舍得伤你,却必然不会真正做伤害师尊的事。”
许风灵回忆了一下顾延当时的模样,不太确定:“真的……吗?可我觉得师尊状态好像不太好。”
“放心好了。”邢澜信誓旦旦:“沈长渊那小子,看着阴沉,其实他的心思没那么难猜。他最多也就是装神弄鬼吓唬吓唬师尊罢了,不会真的做什么的。凭师尊心态,怎么可能被他糊弄住?绝对不会出事。”
话音刚落,屋门便被人重重踹开了。
沈长渊抱着昏迷不醒,面色惨白的顾延走入屋中。
他的脸色,并不比陷入昏迷的顾延好多少。
邢澜与许风灵同时心下一惊。邢澜忙起身上前:“这是怎么回事!”
沈长渊双唇有些微微的颤抖:“我……告诉他,许风灵死了,他……他就吐血了……魔界的医修靠不住,我……”
许风灵闻言,忍着腹部剧痛爬起身搭上顾延手腕,片刻后面色大变,几欲破口大骂:“沈长渊!师尊始终旧伤未愈,这些年一直都勉力维持体内灵流稳定,才能不露出破绽,他的灵流不能乱!”
63. 第 63 章
当初正魔大战,顾延身败名裂之后,邢澜和林子崟想过要跟着顾延一起离开。
即便顾延被千夫所指,他们也相信顾延不曾做过任何有违道义的事,但被顾延拒绝了。
他此去前路未卜,不希望两个徒弟跟着自己冒险。
可那时候的许风灵尚且年幼。他是和顾延一样的半魔之躯,却没有青玉能够帮他压制体内魔息,每每发作,都是顾延帮他度过。
他不能和顾延分开,只能跟着顾延一起前往魔界。
因此当初顾延离开修真界之后发生的事,谁都不知道,只有许风灵最为清楚。
如今顾延骤然晕倒,无论是邢澜,还是沈长渊,都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有许风灵看着沈长渊,一字一句咬牙切齿:“沈长渊,你不要以为自己不曾入魔,便有资格指责师尊什么。你其实,根本就没有资格恨他!”
沈长渊的嘴唇不住地颤抖,眼底几乎能淬出火来。
他很想揪着许风灵的衣领问个清楚,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是不能。
眼下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就是想办法让顾延醒过来。
不管心里有怎样的疑惑,眼下也都只能暂且压下,只问许风灵:“所以,到底要怎样才能救他!”
许风灵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有办法。之前……之前这样的情况也曾发生过,需要……需要修为在师尊之上的人,帮他理顺经络,稳住灵流。”
然而这句话说出,在场几人却无一人神情有哪怕丝毫放松。
许风灵和邢澜的修为,都在顾延之下。即便超过了顾延,他们也根本不知道这样的事要怎么做,自然也不能贸然出手。
至于沈长渊……
他能够压制顾延,仅仅只是因为有青玉在手,且很明显,顾延在魔界的这段时间状态并不好。
这三年来,他的修为的确有了很大的提升,但即便如此,他也不敢保证,自己是不是全盛状态下的顾延的对手。
沈长渊脑海中思绪纷杂,乱成一团,半晌,才问:“你刚说……之前他的灵流也乱过,当时是谁帮他……”
许风灵冷冷吐出了两个字:“魔尊。”
此言一出,三人同时沉默下来。
但其实这一点并不奇怪。
既然这件事只有许风灵知道,那么必然是发生在顾延在魔界的时候。
而整个魔界除了魔尊,还有谁的修为能在顾延之上?
邢澜看看两人,问出了眼下最为关键的问题:“如果我们不能及时找到合适的人选……师尊会怎样?他能坚持多久?”
许风灵闭了闭眼,语气沉痛:“三天。”
“当初师尊灵流紊乱之时,魔尊正好在身边。他想用这个逼迫师尊……屈服于他,说过师尊这样的状态最多能够坚持三天。三天之后若还是这样,必将丧命。可师尊最后也没有屈服,魔尊不想让师尊死,还是帮了他。”
可是这一次,他们却必然不可能去向魔尊求助。
且不说如今他们根本不知道魔尊在哪里,三天时间未必能够找得到人。
即便能够找到,他们要如何向魔尊解释顾延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若真去找魔尊,那么这么长时间以来的筹谋与计划,恐怕都会功亏一篑。
沈长渊双手紧紧攥拳,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长长呼出一口气,道:“三天的话……足够了。”
邢澜和许风灵同时看向他:“什么意思?”
“有一个人,或许可以救师尊。”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虽然很不想见到那个人,也不想让顾延再接触那个人。
但在这种时候,沈长渊能够想到的,修为在顾延之上,三日之内能够找得到人,且愿意帮顾延的,只剩下了他。
邢澜问:“谁?”
沈长渊冷冷道:“毂梁川。”
邢澜和许风灵皆是一愣:“他……他的修为不是比不过师尊么?”
“是啊。当年师尊还在英杰榜上的时候,他的排名不是一直都在师尊后面么?”
沈长渊摇了摇头:“这三年间,我和他有过多次接触。我可以肯定,他的修为绝不在师尊之下。”
许风灵一脸不信,不知道沈长渊凭什么这般笃定,邢澜稍一思量,却很快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他一直在藏拙?”
沈长渊点了点头。
许风灵还是不信:“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图什么?”
邢澜瞥了小师弟一眼,在他肩头推了一把:“现在不是研究这个问题的时候。眼下最要紧的是,你能贸然离开魔界吗?”
沈长渊混入魔界这件事,邢澜在其中有不少助力。
他知道沈长渊下这么大一盘棋,目的必然不仅仅只是来看顾延一眼的。
现在他好不容易成了银湖宫主,成了魔尊的左膀右臂,还趁魔尊离开的时候暂管魔界。
无论怎么看,在这个时候离开都不是一个好选择。
不过这个倒也好解决。
邢澜道:“你若不方便,我和小师弟带着师尊前往即可。正好小师弟如今重伤未愈需要修养,留在魔界不利于他养伤。”
沈长渊却摇头道:“不,我要亲自带他前往修真界。”
邢澜皱起眉头:“你信不过我们?从这里前往缘桐山,至多不过一天时间即可到达,我和小师弟即便拼尽全力,也必然会保护师尊安全到达!但你若离开,时间太长必然会被发现,到时候所有筹谋都要功亏一篑。”
许风灵也应和道:“的确。虽说路上需要的时间不长,但找到毂梁前辈之后,他帮师尊疏通经脉却也还需要不短的时间,少则十几天,多则几个月。你现在的身份,怎么能离开这么久?”
道理沈长渊都知道。有他提供的通行牌,这二人可在魔界内随意出入。
若御剑飞行,这样的距离并不会花费太多时间。
但感性上,他就是没办法接受,不愿意放手。
对于顾延,不管是自愿还是被迫,他都已经放手太多次了。
眼睁睁看着这个人从自己眼前离开,消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次重逢的感受,他此生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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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再体验第二次。
即便知道邢澜修为也是深不可测,他也不愿相信他。
他不相信除了自己之外的任何人。
邢澜和许风灵都在看着沈长渊,沈长渊最终做出决定:“我要亲自带他前往修真界。”
“你……”
邢澜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沈长渊打断:“放心,我不会多留。将他安全送到毂梁川手中,确定毂梁川能够救他之后,我就回来。”
这已经是沈长渊能够做出的最大让步,也是眼下能够最大程度保证一切顺利的方法。
可即便如此,两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两天时间见不到银湖宫主,以魔界这帮家伙的德行,怕也还是很容易出事。
邢澜思前想后,最终做出决定:“我留下吧。我们三人同时离开太容易出事,我留在魔界,万一有什么,我多少还能顶一顶。”
没有太多时间可供浪费了。
既然做出决定,沈长渊即刻便带着顾延与许风灵动身出发。
一路上倒还算顺利,并未遇到什么波折。
许风灵虽然身上的伤还没有愈合,但御剑倒也不成问题,而顾延则从始至终都被沈长渊抱在怀中。
疾风从他们耳旁呼啸吹过,沈长渊在自己和顾延身侧立起一道结界,将顾延护在其中。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怀中的人,问许风灵:“他的身体……他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算起来,许风灵是跟在顾延身边时间最长的一个弟子。
因此顾延许多不愿被外人知晓的秘密,他都知道。
有些事,说出去顾延或许会生气。但若不说,永远都不让旁人知道,许风灵不知道顾延是怎么想的,但若这样的事发生在他身上,他却首先就要被逼疯了。
他不明白,凭什么顾延为眼前这个人付出了这么多,这人却什么都不知道。
他怎么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一切,却毫无感激,甚至怨恨顾延?
所以许风灵忍不住,终究还是开了口:“听说你是师尊从山下捡来的。师尊捡到你的时候,你家所在的城池被魔修屠城了,而你是城中唯一一个存活下来的人?”
魔修屠城之事发生的时候,沈长渊五岁了。
虽然不算很大的年纪,但已经开始记事,所以这件事,他是有模糊的印象的。
只是不知道是因为年纪太小,还是这种事情对一个孩子而言实在太过惨烈,他的这段记忆并不清晰。
只依稀记得,似乎的确是有一个青衣仗剑的修士,在他浑身既难受又疼痛的时候,在他的父母都死在他眼前的时候,将他抱在怀中,轻轻拍着他的背,在他耳边哼唱不知名的小曲。
那是沈长渊对顾延唯一的印象。
他不知道许风灵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提起这件事,皱眉道:“是。可这和眼前之事有什么关系?”
许风灵冷笑一声,语气中带上了几分嘲讽的意味:“那你就没有想过,那样一桩惨事,那么多大人,甚至其中不乏许多修行之人。怎么那么多人都没有活下来,偏偏就你活了下来?”
64. 第 64 章
沈长渊听完了许风灵的讲述,抱着顾延的双手不住微微颤抖。
所以……原来他是这样活下来的?
原来……他这条命,是他母亲付出了自己的生命作为代价,为他换来的,是顾延为他剖出了一半内丹为他换来的。
自己亲手将自己的内丹剖出,该有多疼呢?
沈长渊想象不出来,也没有办法去想象。
可像是感知到了沈长渊在想什么,许风灵替他回答了这个问题:“像是生生将骨肉血脉全部从身体内剥离一般,剜心之痛。”
看着怀中之人深陷昏迷的面容,和睡梦中仍旧忍不住轻蹙的眉头,许风灵那一句剜心之痛像是狠狠剜在了沈长渊心口一般,让他呼吸阻滞,喘息都困难,心口一阵阵地发疼。
半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沉闷:“抱歉。”
没料到沈长渊会突然道歉,许风灵不由有些诧异,看他一眼,问:“你是在对我道歉,还是在对师尊道歉?”
沈长渊双唇不住颤抖,像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一般,道:“向你。师尊……等他醒来,我会亲口,重新和他说。我知道当年你也只是个孩子,去留由不得你做主,我不应该因为师尊收你为徒却不要我,就怨恨你。抱歉。”
但他又很快补充道:“可我没有办法不恨你。明明我才是先来的那个人,他明明答应过我不再收徒!他明明……你出现之前,他只对我好,无论是邢澜还是林子崟都比不上,他们不过空占一个师徒的名分罢了。”
“只有你……自从你来之后,他便……极少再回青涟山了。”
虽然话听起来并不特别像好话,却已经是许风灵做梦都没想到,能从沈长渊嘴里,对他说出的话了。
但许风灵还是觉得很冤:“师尊当时不回青涟山,分明是因为魔界越来越猖狂,他不得不在外斩妖除魔!”
说完,看见沈长渊的神情,却又忍不住觉得唏嘘。
他叹一口气:“你不必向我道歉。大师兄已经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我,我也已经知道你剜我内丹的真正目的。归根结底,这件事该我谢你才是,毕竟你是在帮我。虽然……你帮人的方式实在是有些残暴。总之,谢谢你。”
“你不必谢我。”沈长渊死死盯着怀中的顾延:“我也不是为了帮你。我知道他不得不将你带在身边的原因是什么,因为你是和他一样的半魔之躯。我这些年来钻研典籍,也并不是真心想要帮你去除那一半魔丹,只是希望你以后不要总缠着他罢了。”
这话让许风灵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哪一点感激荡然无存。
他长长呼出一口气:“我知道你讨厌我,这么讨厌我还肯帮我想办法,真是难为你了。可以无论如何,不应该如此怨恨师尊。至少在我看来,他没有做错任何事,他已经尽力,想要让一切事情朝着最好的方向发展了。”
沈长渊无话可说,因为他的确憎恨顾延。
可又不是许风灵想象的那样。
他自己也说不清,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前阵子又为什么要做出那些疯魔一般的事情,那样伤害顾延。
其实从一开始,他就从来都没有怀疑过顾延会背叛修真界。
当年正魔大战之时没有,三年前顾延说出那样绝情的话,离开的时候也没有。
他从记事开始,目光便始终注视着这个人,从未有过改变。
他关注这个人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他猜他在想什么,猜他想要什么,想做什么,喜欢什么。
他是最了解顾延的人,即便整个修真界都背叛顾延,怀疑顾延,他也绝不会怀疑。
他从始至终,都相信顾延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才不得不前往魔界。
哪怕三年前,顾延将话说得那般决绝,他也是如此想的。
所以他才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样的苦衷,才让顾延一定要冒险离开,甚至都不肯让自己知道。
他们已经是那样的关系,他知道顾延对他明明也是有感情的,既然如此,会是什么样的苦衷,让他甚至不能向自己开口说一句?
顾延只要开口,任何理由,他都能理解。不管顾延想要做什么,他都愿意陪他一起,不管前方有怎样的危险在等待。
所以他憎恨顾延,不是因为怀疑顾延做了什么,也不是因为怀疑顾延对自己的心意。
仅仅是在恨他为什么无论如何都不肯相信自己。
为什么就不能把苦衷告诉自己?为什么就不愿意让自己帮他?
所以他去调查过整件事,后来得知,毂梁川知道整件事情的始末。
于是他去问了毂梁川。
顾延既然想瞒着他,必然事先交代过毂梁川,不让他说出口。
但沈长渊知道,毂梁川并不喜欢自己。
顾延不希望他知道真想无非只有两个原因,第一,担心他被卷入危险;第二,觉得即便告诉他也没用,他不过是个什么忙都帮不上的孩子罢了。
无论是其中哪种原因,沈长渊都不愿接受。
但无论是其中哪种,毂梁川都没有帮着顾延隐瞒的理由。
他既然厌恶沈长渊,自然并不会在意沈长渊的安危,也不会真心想要替顾延隐瞒。
既如此,想必从毂梁川口中打探这件事,不会特别难。
然而沈长渊没想到的是,这件事远比他想象得要更容易。
顾延临走之前,不仅摆了他一道,还顺便摆了毂梁川一道。
那个时候,毂梁川之所以愿意帮顾延,就是因为顾延答应了他,无论他们查出什么东西,无论需要做什么,顾延都会留在他身边和他一起。
但最终,顾延还是选择了只身前往魔界,不希望将他们中任何一个人牵扯进去。
即便毂梁川知道顾延这样做,是将所有的危险揽在了自己头上,即便他心里十分清楚,顾延这样做是理智上来讲最好的选择,也还是忍不住埋怨。
于是像是为了报复顾延一般,沈长渊一问,他就将自己知道的一切真想全部告诉了沈长渊。
然而知道一切真相并没有让沈长渊理解顾延。
因为知道得越多,他就越明白,在顾延眼中,自己或许永远都只能是一个什么都不懂,什么忙都帮不上的小孩。
所以他还是忍不住去怨恨顾延,埋怨顾延,急切地想要向顾延证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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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让顾延知道,他不再是孩子了。即便他只有一个人的力量,也能够完成顾延想做的事情。
所以这次去魔界,他隐瞒了自己的身份,用那样的方式报复顾延。
他甚至没有告诉顾延自己在做什么,只打算等到一切都大功告成的时候,再将成果展示给顾延。
他想对顾延说,你看,我其实早就已经长大了。
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能帮你,我都能够做到。
即便是连你都觉得困难的事情,我也能做到。
可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还没等他完成一切,还没等他向顾延炫耀,就出了这样的事。
沈长渊收紧了手臂,将顾延牢牢抱在了自己怀中。
可即便听许风灵说了剖丹的事情,他也还是不明白。
他知道剖丹一定会对身体有损害,可真的会有这么大的影响吗?
按照许风灵的说法,顾延是在他小时候就已经剖了丹,可在沈长渊的印象中,即便是他小时候,顾延的修为也是丝毫不输任何人,甚至稳居英杰榜首那么多年。
如果不是许风灵今日提起,大概没有人会想到,当年的修真界第一仙将,竟然只有一半的内丹。
而且那时候的沈长渊几乎是将自己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顾延身上,如果顾延身体当真有任何异状,他不可能没有发现。
所以这一切究竟又是怎么回事?
沈长渊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许风灵却没有在第一时间回答。
因为他不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沈长渊的疑问没有错。剖丹的确对沈长渊和顾延二人都有影响,但顾延如今这样,却又并不是因为剖丹。
这样的事极少发生,因此顾延当年剖丹之时,其实并不清楚会发生什么样的后果。
而事实证明,剖丹除了对他修为有一些损耗,且容易让他受到另一半青玉的压制之外,并没有其他影响。
至于沈长渊,因为只有一半内丹支撑,导致他从小就命线不稳,所以英杰榜才会识别不到他,才会导致他没办法上榜。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顾延专程为沈长渊研制过一种稳固魂魄的法器,让沈长渊记得带在身上。
他的话,沈长渊向来是听的,所以在他离开修真界之前,没有人发现这个秘密。
却不料顾延离开之后,沈长渊一次意外,不慎摔碎了那法器。
从那之后,沈长渊虽然不知顾延到底做了什么,却十分清楚,自己不能上榜,大约和顾延有着脱不开的干系。
所以,顾延如今这副模样,的确不是因为剖丹。
但真实原因……
许风灵看了沈长渊一眼,终究还是决定选择性地告诉沈长渊一些真相。
原本这些话,顾延是一句都不打算透露给沈长渊的。
只是许风灵怨恨他将顾延伤成这样,才说出了剖丹之事,就是想让他难受,想让他后悔。
但如果再多说一些……那恐怕,就会惹来麻烦了。
他于是只能选择性地隐藏一些真相,只说出了部分的真相:“师尊之所以会变成这样……是因为魔尊。”
65. 第 65 章
数年前,正魔大战,顾延被诬陷勾结魔族之后。
他失去了所有人的拥趸,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叛徒,被千夫所指,万人唾骂。
但修真界的境况并不会因为顾延遭受谩骂而变好分毫。
因顾延所镇守的阵地被撕开了一道口子,魔修大举入侵,在修真界内肆意屠杀百姓。
四大门派为了阻止魔修继续入侵,奋力抵抗,可因为少了顾延这一大助力,实力衰减不少,节节败退。
不得已,他们只能放弃部分城池,收缩防线,坚壁清野。
这在当时,自然是对修真界最好的选择。可对那些被放弃的城池中的百姓而言,却是灭顶之灾。
魔修生性残暴,那些百姓落入魔修手中,毫无还手之力,只有成为供养魔修发展壮大的力量这一条路可走。
那段时间,是修真界最为生灵涂炭的时光。
所有人都放弃了哪些百姓,但顾延不愿放弃。
即便所有人都在骂他,所有人都觉得他是叛徒。
即便他救了那些百姓,那些人也依旧不会感激他。
他游走在各个城池之间,竭尽所能地将生还者送入四大门派防线之内。即便自己的力量微乎其微,也始终秉承着能多救一个人算一个人的信念。
但这也就意味着,他需要孤身一人面对整个魔界的围困。
即便是顾延,想要做到这样的事也是极其困难。
即便是顾延,也在这样的围困下身受重伤,伤痕累累。
魔尊始终不曾参与到正魔大战之中,但那段时间,他却是一直跟在顾延身边的。
眼睁睁看着他被人谩骂,却依旧坚定不移地想要去救那些骂他的人。
看着他为了这些根本不会感谢他的人,弄得自己浑身是伤。
入夜,顾延在山洞中为自己疗伤。
顾延这样修为的修士,寻常伤口只要有足够的时间,都能自己愈合。但当时的他伤得太重了。
新伤与旧伤层层交叠,身体自愈的速度根本赶不上伤处增加的速度,根本来不及愈合。
且有些魔将的武器自带魔腐效果,留下的伤口会逐渐腐烂,根本无法愈合。
顾延便将纱布咬在口中,一柄尖刀,剜去那些腐肉。
每每到了这种时候,魔尊都会深深蹙起眉头:“你何苦如此。无论你付出多少,那些人根本都看不到,也不会感激你。你何必为了他们,将自己弄成这样?”
顾延通常不会理会他,他便在顾延耳边喋喋不休,说来道去,不过都是那些劝顾延归顺于他,归顺魔界,和他一起完成他口中所谓的大业。
那时的顾延对此,嗤之以鼻。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魔尊的手笔。魔尊的目的,就是逼得他千夫所指,对修真界失望,然后理所应当地投奔魔尊。
但魔尊没想到,顾延的信念会如此坚定,都到了这步田地,也依旧不愿意归顺。
他只能重新想些别的法子,逼得顾延无路可走。
而他想出的办法,就是让顾延自己亲手,杀了自己的师尊。
顾延大约永远都忘不了那一日的滚滚闷雷。
他和往常无数时候一样身受重伤,只是那一天,他伤得格外重一些,四肢皆因中毒而酸软无力,几乎动弹不得。
顾延以为,只要熬过去,只要再等等,等毒效过去,总能好起来的。
可就在这时,师尊找到了顾延的踪迹,他想带顾延回青涟山。
魔尊等待的,就是这样的时刻。
他重伤了顾延的师尊,趁顾延四肢无力,握着顾延的手,用顾延的剑,杀死了顾延的师尊。
此事之后,顾延将再也没有回到修真界的机会。
沈长渊听着许风灵的诉说,死死咬着牙。
顾延的师尊,青涟山前任掌门,沈长渊对他有印象。
那是个很温和的长辈。
当年所有人都知道沈长渊想要拜顾延为师却屡次遭到顾延拒绝的事情,门中不少小弟子不懂事,还屡次拿这件事出来嘲笑沈长渊。
掌门日理万机,平时事务是很繁忙的。
但他还是会抽出时间,警告那些小弟子不许欺负同门,也会担心沈长渊因为这件事而对顾延心生怨恨,屡次找沈长渊谈心宽慰他。
掌门离世时,沈长渊也曾为他伤心过很久。
只是当初这件事却被和顾延叛逃一事掺在了一起,所有人都觉得是顾延杀了自己的师尊。
唯有沈长渊不信,他觉得这件事必有隐情。
只是没想到,真相原来是这样。
无论如何,这都已经是多年之前发生过的事了。
再怎样悲愤难当,也无法改变既定事实。
沈长渊只能压下心头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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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情绪,问许风灵:“然后呢?”
“师尊本就身受重伤,又因目睹师祖去世而过于悲愤,气血逆行,这才落了病根,灵流不稳。”
“当时,魔尊给了师尊一种灵药。只要吃了……就能完全恢复。”
不需要再问,沈长渊也知道那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果然,许风灵道:“那是用修士内丹炼制而成的灵丹丸。”
“所以,”沈长渊一字一顿,宛若泣血:“师尊没有吃,而是竭尽所能想方设法压制,才导致他从那之后,就留下了这样的旧伤顽疾?”
许风灵点头:“是。”
沈长渊闭了闭眼:“魔尊知道吗?”
“知道。”
想也是,这样的事情不可能瞒得过魔尊。
其实魔尊这么做的目的并不难猜。
只要顾延服下灵丹丸,虽然旧伤皆可痊愈,却必然会在身上留下深重魔息,如此一来,便无论如何都无法再回到修真界。
顾延不会这么做。
但若不服下,他又会被体内灵流折磨,很可能挺不过去,当场毙命。
而魔尊,他虽不介意看顾延吃苦,却是不愿让他死的。
他和顾延就这样僵持着,直到最后一刻。
魔尊无可奈何,只能替顾延疗伤。
也正是因此,即便顾延同魔尊一起前往魔界,魔尊也始终未曾全然信任顾延。
这么多年来,顾延的旧伤时不时就要发作,每一次,魔尊都会命人送上取之不尽的灵丹丸,但顾延从未使用过哪怕一颗。
一日之后,二人抵达缘桐山。
毂梁川原本只派了小弟子出门迎客,听闻顾延身受重伤,不过一炷香时间,便已经出现在了山门口,亲自迎接。
沈长渊却停在山门外,止步不前。
许风灵看向他:“你想做什么?”
沈长渊抬手,轻轻抚过顾延的侧脸,眼底充斥着许风灵看不懂的情绪。
半晌,他才缓缓出声,道:“我不进去了,你送他进去吧。”
到了这里,见到了毂梁川,至少可以确定顾延的安全了。
眼下他唯一想做的事情,唯一想要打败的人,只剩魔尊。
他原本想要按部就班,一步一步地打败魔尊。
但现在,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他只想让魔尊死。
66. 第 66 章
即便是在睡梦中,顾延依旧眉头紧皱。
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意识沉浮之间,世间一切都仿佛在离他渐渐远去。
一开始的时候,他还能梦到一些完整的东西,梦到师父,梦到曾经的青涟山,也会梦到小时候的沈长渊。
出现在他梦中最多的画面,是他躲在一棵参天古木上,一边喝酒一边看树下的沈长渊练剑。
最开始的时候,沈长渊学的是剑。
后来却换成了长鞭。
他是什么时候换了武器呢……
顾延想不起来了,即便在睡梦中,太阳穴也感受到了一股钻心的刺痛。
再往后,梦境便变得断断续续,混乱不堪,再没有了连贯的画面和片段。
顾延在这样的混乱中不知沉浮了多久,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刺目的光线传来,暖融融的阳光照耀在顾延脸上,让他忍不住闭了闭眼。
意识渐渐回笼,昏迷前的一切都尽数回到了顾延的大脑。
他只觉脑海中轰然一声嗡鸣,猛地起身,却因起得太急而脑中阵阵嗡鸣,眼前一阵发黑。
“躺好。”旁边一道清冽声音传来,同时还伴随着一道担忧的声音:“师尊,您才刚醒,不要着急起来。”
顾延费力地睁眼辨认片刻,才认出眼前的两人是谁:“毂梁川?风灵?你怎么……我怎么……”
毂梁川没什么向他解释的耐心,只十分简明扼要道:“沈长渊害得你灵流阻滞,险些丧命,不知该如何是好,将你送来了我这里,我救了你。你已经昏迷三个月了。”
大脑一阵阵嗡鸣,半晌都无法集中精力思考。
顾延扶着阵阵发痛的脑袋,缓了好半晌,昏迷前的画面一幕幕在他眼前划过,重演。
他想起来了。
沈长渊对他说他杀了许风灵,顾延无法判断这话真假,当下相信,一时激愤。
他这段时间灵流运转本就有所阻滞,听了这话,一时之间没能稳住心绪,这才陷入昏迷。
可是眼下,既然许风灵还好端端站在眼前,那说明……沈长渊当时那话不过是在气他。
顾延忍不住地松了一口气。
还好,最差的情况并没有发生。
许风灵对沈长渊的所作所为亦是不甚赞同,但他大概知道顾延为何昏迷。眼下人好不容易清醒过来,他并不想师尊还因为先前的事情而纠结,便将实情全然说出。
“沈师兄他……做这些,都是为了帮我化解体内的一半魔丹。当初我随师尊一同离开修真界前往魔界后,他就一直在想办法,找到一个可以化解魔丹的方法,并且当真找到了。只是……实施的时候为了做给师尊看,手段残暴了些。”
当时情况实在特殊,那样的情形下很多事情顾延来不及思考。
如今冷静下来细想,当初之事的确有很多端倪,也有很多解释不通的地方。
顾延稍作思量,道:“所以……他前往魔界的目的,是和我一样的。”
许风灵沉吟片刻:“是。”
只需要一个字,无需再做旁的解释,顾延也能猜到那臭小子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此番既然能想到将自己送到毂梁川这里,说明这二人早先便已有联系。而毂梁川素来知道他前往魔界的真实原因,沈长渊必然是从他这里得知了什么。
他知道自己前往魔界是为了去杀魔尊,化解魔尊的阴谋,而并非如他先前所说那些原因。
但他还是恨顾延,恨顾延瞒着他,也恨顾延不带他,不信任他。
于是他也打算前往魔界。他要去做和顾延一样的事,却不打算让顾延知道,也不打算和顾延合作,因为他想让顾延看到,即便没有顾延的帮助,他靠自己,也能够完成这件事。
他要让顾延知道,他已经不再是那个需要顾延保护的孩子了,他同样可以,保护顾延。
至于他身上那误导顾延判断的魔息,若只靠沈长渊一人的力量是断然无法做到的。但若他背后有毂梁川帮助,那顾延便明白了。
毂梁川恐怕是用了不知什么方法或者法器,让沈长渊身上沾染了魔息。
如此一来,一方面可以掩人耳目骗过魔尊,另一方面也能混淆顾延的判断。
顾延忽地想到什么,猛然抬头:“你说我已经昏迷三个月了!那这三个月……沈长渊在做什么?”
许风灵看了一旁沉默的毂梁川一眼,没有说话。
半晌,才小心翼翼道:“他……将您送到这里之后……就返回了魔界。他如今的身份是银湖宫宫主,若是离开太久,必然惹人生疑。”
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顾延揉了揉太阳穴,被气得肺疼。
这臭小子……他当魔界是什么好玩的地方吗!这一个二个的,他都昏迷了,也不让他省心!
他当初离开之前不是没想过要带上沈长渊,幻境中的经历已经让他清楚,沈长渊不是当初那个需要他保护的孩子了。
他自然知道,凭沈长渊的修为,是能够帮助他,能够和他并肩作战的。
只是……在真正的危险面前,没有人能够真的具备必胜的把握。
即便是顾延,也不能保证自己此行必能得偿所愿。
沈长渊,那是他最放在心上的人,那是他已经无数次在有意无意间伤害过的人,他怎么忍心让他再跟着自己涉险?
他那三个徒弟也好,毂梁川也好,无论是谁,只要他们有足够的能力,并且在认识到这件事的危险性之后仍然愿意投身其中,那么顾延会愿意接受他们的帮助。
可唯独沈长渊,他狠不下心。
作为看着沈长渊长大的长辈,顾延期望他成长成为一个有勇气,正直,不畏危险的战士。
但另一方面,作为爱人,他却只希望沈长渊一生平安,半分危险都不要沾。
哪怕明知他有能力应对这一切,哪怕明知他已经足够强大,却也不愿意。
他当即变想起身,可浑身实在发虚得厉害,便只能恨恨看向毂梁川:“我不是都同你说过不要将这件事告诉他,你为什么还要说?”
毂梁川冷冷看着顾延:“你可以出尔反尔,我为何不行?”
“我那是……有原因的好不好!”顾延捂着心口,感觉自己快要被气死:“魔尊在筹谋什么,你不是不知道!我若不去阻止,还有其他人可以吗!”
毂梁川却同样眼含愤恨:“我说过我会想到办法!”
许风灵见两人像是要吵起来,知道这不是自己能插手的,借口去看给顾延准备的丹药,离开了房间。
他一走,屋子里只剩下了顾延和毂梁川,气氛变得更加冰冷,毂梁川双目含恨看着顾延,丝毫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就是故意告诉沈长渊的,他就是想报复顾延。
当初顾延怀疑魔尊有更大的阴谋,便托毂梁川去查,很快毂梁川便查明,魔尊果然如顾延猜测的那样。
他早已不在乎源鼎是不是被摧毁,因为对他而言,通过源鼎汲取力量的方法已经太慢,不能满足他的需求了。
他想做的,是把整个修真界都变成能量传输场,直接攻入地脉,从地脉汲取灵流和血气。
一旦被他得逞,整个修真界将灵气枯竭,彻底沦为魔界获取力量的屠宰场。
顾延说的没错,他们的确必须想办法阻止。
可是……
毂梁川的双手紧紧攥拳。
多年前的正魔大战,这一次的源鼎之事,一切的重担都压在了顾延的身上。
为了修真界,他失去了师尊,他将自己的身体作践成如今这副样子,他甚至……连家都没有了。
顾延已经为修真界付出了足够多,凭什么下一次的危机,还要让顾延以身涉险才能化解呢?
修真界千千万万修士,凭什么只有顾延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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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这样的事情呢?
魔尊的手段,他们不是不知道。他不会让顾延去死,但也仅此而已。
当初为了逼顾延入魔,他不惜眼睁睁看着顾延一次次身受重伤而袖手旁观;为了惩罚顾延的不肯屈从,他设计让顾延亲手折磨沈长渊,险些害他身死。
顾延前往魔界,的确不会有生命危险。但在此之上,他要承受多少折磨?
毂梁川不敢想象。
因此尽管明知在当时的情况下,让顾延前往魔界是最可行的道路,毂梁川也不愿意。
不想让他涉险。
顾延摇了摇头,叹息一声看向毂梁川:“你明知道,没有别的办法。”
“可魔尊根本不信任你。”毂梁川道:“这三年来他对你的防备,还不足以说明这一点吗?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你目的不纯。你明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前往魔界,会有多危险!”
“我知道。”
这世上,恐怕不会有人,比顾延更加了解魔尊了。
但眼下争论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
他已经离开魔界三个月,魔尊无论如何必然都已经回到魔界。
而此时此刻,沈长渊正孤身一人身处危险之中。
若是他在魔界,至少还可以保证自己性命无虞。
可若是沈长渊……
魔尊本就不喜沈长渊,当初让顾延折磨沈长渊的那一次,便没打算留下他的性命。
他原本的打算,就是让顾延亲手将沈长渊折磨致死。若顾延始终不肯下死手,那他便等到沈长渊奄奄一息之时,再去补上那最后一刀。
让沈长渊只身留在魔界,一旦被魔尊发现身份,他绝对活不了。
他强撑着,就要起身。
“你做什么?你才刚醒,身体还没有恢复!”
“我得回魔界去!我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长渊一个人留在魔界而不管不顾?”
毂梁川的双手狠狠攥拳。
他知道顾延是一个多么执拗的人,心中认定的事情根本不会听旁人的劝解。
就像三年前一样,他认定了只有自己前往魔界,是唯一的解决方案,便没有和任何人商量,隐瞒了唯一有可能阻止他的两个人,便直接出发。
他想不到其他可以阻拦顾延的方式,只能选择下策:“沈长渊已经在魔界待了这么久,都没有出事,说明他有能力可以将魔尊糊弄过去!还是说……你就这么不相信他,不相信他真的有能力可以做什么?”
“我不是不信任他!”顾延根本不听他的劝:“我只是太了解魔尊了。”
魔尊那么厌恶沈长渊,若沈长渊落入他手中,魔尊必然不会善待他。
而除此之外,还有更重要的一个原因——顾延总觉得,沈长渊能够成功混入魔界这件事,十分蹊跷。
魔尊那般多疑的性子,他留在魔尊身边这么多年,都未能全然获取他的信任。
沈长渊就这样凭空冒出来,没有身份没有来历,魔尊为什么会突然相信他?
为什么会突然给他那么大的权力?
这件事简直不能深想,越深想,顾延心中就越是不安,也就越是想要赶紧前往魔界。
沈长渊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他不是不生气。可无论怎样的怒火,在真正的生死面前都显得那么无力。
他当然想狠狠收拾这臭小子一顿,可再怎样的收拾,前提条件都是,他得先确保沈长渊的安全。
他必须前往魔界。
“不好了!魔界……魔界出事了!”
二人正争执,一阵着急忙慌的声音突然从门口出传来。
许风灵一脸惊恐,形象全无,甚至忘记了敲门,就这样径直闯了进来,面色一片煞白。
他看着顾延:“师尊……魔界……魔界那边传来了消息……魔界……魔界出事了。”
顾延双手紧紧攥住了身下的床褥,心沉到了谷底。
67. 第 67 章
“发生什么事了!”
许风灵看看毂梁川,又看看顾延,最终还是决定把事情说出来。
虽然顾延的确身体刚好,但这件事,还是需要让顾延知晓并且想办法。
否则,若真出了什么事,那顾延才更要痛苦不堪。
于是许风灵咬了咬牙,道:“大师兄回来了,身受重伤,此刻正在殿外。他说……沈长渊的身份被魔尊识破了。”
顾延的心猛地被揪紧了。
他再顾不得其他,起身披衣便朝着屋外奔去。
毂梁川皱眉看了许风灵一眼,跟上了顾延的脚步。
邢澜已经被几个弟子扶到了偏厅,果真一身伤痕累累,浑身是血。
顾延身体未愈,见状险些眼前一黑,堪堪稳住身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许风灵这才想起来,顾延还不知道邢澜在整件事中扮演的角色,便忙解释道:“三年前,师尊只身前往魔界,除了我之外没有带任何人,大师兄和二师兄也被您留在了修真界中。大约两年前,沈长渊……他找到了大师兄。”
顾延皱眉,抬头看向许风灵,已然猜到了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果然,便听许风灵继续道:“他要求大师兄帮他。大师兄……大师兄在修真界,并不能和您时时通信,的确非常担心您,且听也不希望您总是只身涉险,也希望能够帮到您,就答应了沈长渊。”
顾延闻言,险些没直接喷出一口血去。
“我临走之前是怎么交代你们的!你们一个两个,都将我的话当耳旁风么!”
毂梁川他训不得,自己的弟子。
他怒道:“真以为我是去魔界吃香的喝辣的?那是什么好地方,你们一个两个都要赶着去!”
许风灵担心顾延的身体不能大喜大悲,忙劝道:“师尊,大师兄也是担心您的安危!”
事已至此,再怎样的责备都是无用,眼下最重要的是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顾延只能暂且压下愤怒的情绪,问道:“你接着说,后来发生了什么。”
许风灵小心翼翼觑着顾延的神情,道:“沈长渊易容化身潜入魔界,并且成功瞒过了魔尊。魔尊同样认得大师兄,因此他想去,也需得易容才行,于是他便易容伴作了沈长渊的侍女,同沈长渊一起潜入了魔界。”
“一直以来,他们二人也在追查魔尊的阴谋,并且已经确定了当初空流霜留下的那个旧部是谁。”
沈长渊和邢澜的计划一开始并未让许风灵知晓。他知道的这些,也都是那日他被沈长渊重伤醒来之后,邢澜告诉他的。
因此他知道的东西到此为止,剩下的便只能让邢澜来讲了。
邢澜身边围了两个缘桐山的医修,正在向他传输灵流,为他疗伤。
他受的大都是些皮外伤,经过了这段时间的医治已经恢复不少,将许风灵和顾延所说的话全都听了进去。
闻言,他强撑着起身看向顾延,声音虚弱:“师尊……抱歉,并非是有意想要隐瞒,只是……”
“行了。”顾延皱着眉打断了他:“这件事我日后自会找你们挨个算账。先说魔界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会被伤成这样。还有……沈长渊现在在哪里?”
邢澜知道顾延着急,便也不再绕弯子,将沈长渊的计划原原本本告诉了顾延。
其实沈长渊想要追查的东西和顾延差不多,他因为顶替了空流霜银湖宫主的位置,且起初魔尊对他并不如面对顾延时一般设防,因此他想要查很多东西都会比顾延容易很多。
也因此,他已经查探到了空流霜留下的那个眼线,并且已经成功和那人接触,正在想办法取得对方的信任,或者收买对方。
在全然取得信任之前,沈长渊自然不敢让对方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因此这个过程中,进展异常缓慢。
但好在他们还有时间。
自从顾延和毂梁川发现了魔尊的阴谋之后,他们便已经展开了行动,企图阻止魔尊。
虽然顾延失去了魔尊的信任,无法得知魔尊设下的归集点究竟在何处,但他还是可以接着距离优势暗中给魔尊使绊子,让他没那么容易从地脉中汲取到灵气。
前阵子魔尊不得不前往修真界,正是因为如此。
他在修真界发展了许多自己的势力,让他们帮助自己在一个个地脉眼附近布局。
但若身处魔界,很多事情做起来难免不便。
因此当他发现自己的计划受到阻滞,却又找不出原因的时候,便只能亲身前往查看。
因为有顾延和毂梁川从中阻止,魔尊的计划进行的很慢。如今三年过去,依旧只攻破了修真界五成地脉眼。
虽然这个数量已经非常可怕,也足够给魔尊带来巨大的力量,但在全然事成之前,按照魔尊的性子,他不会提前轻举妄动。
所以沈长渊打算徐徐图之,以新任银湖宫主的身份去接近空流霜留下的那个眼线,慢慢获取对方的信任。
但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顾延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受伤。
因为顾延陷入昏迷,沈长渊知道了许多原本不该他知道的事情,所以他急了。
他太着急想要杀死魔尊了,于是开始频繁联系空流霜留下的眼线。
几次接触无果之后,他做了一件极其大胆的事情——既然靠情怀不能打动这人,那就靠利诱。
而出乎预料的是,利诱的效果出奇的好,这人果真被打动了。
他是空流霜从很早的时候就埋在魔尊身边的钉子,多年以来深得魔尊信任,跟在魔尊身边很久,也知道很多魔尊的秘密。
沈长渊只不过是借用毂梁氏的力量,给了对方一些小小的利益,对方便说出了许多往日里绝不敢向外透露的,魔尊的秘密。
虽然依旧没有打探到地脉归集点的位置,虽然依旧没有打探到真正想要打探的内容,但沈长渊却在这个过程中得知了一件更加至关重要的事情。
而这件事,似乎和顾延有关。
“具体是什么事情,他没有告诉我。”邢澜捂着胸口,一边接受着医修的治疗,一边虚弱地诉说着:“我只知道,那日他见过那人回来之后,情绪很差。我试着打探过,但他什么都不愿意说。”
顾延也想不出和自己有关的事,会是什么。
毕竟他和魔尊之间的关系……的确非常复杂,细究起来,可能引起沈长渊如此大反应的,还真不止一件,因此暂时也理不出什么头绪。
他便只能问道:“然后呢?”
“这件事之后,沈长渊更着急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但他更加急迫地,想要杀了魔尊。而偏偏就是在这个时候,魔尊回到了魔界。”
魔尊离开这么久,突然回去,以魔界众人的心性,谁知道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有可能惹出多少乱子。
刚回去的这段时间,他必然会提高对周围一切人和事的警惕性。
沈长渊无论如何都需要韬光养晦,暂藏锋芒。
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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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时候去冒险,实在不是什么理智的决定。至少也需要等过了这阵子再说。
可沈长渊太心急了。
他太想早日解决魔界的事情,早日见到顾延了。
于是他决定冒险,再去见那人一次。
他的确见到了那人,可同时,却也惊动了魔尊。
“我发现事情不对,便想要去提醒沈长渊。可惜……还是晚了一步,已经来不及了。魔尊发现了沈长渊的真实身份,当即便想杀了他。”
“他二人打了起来,我上前去想要帮沈长渊,可惜魔尊太强了,即便我们二人同时出手,也不是他的对手。最终,沈长渊替我挡下了魔尊的致命一击,让我逃回了修真界。他却……”
顾延急了,险些当场冲上前去揪住邢澜的衣领。
好在他理智尚存,知道邢澜此刻也是重伤未愈,生生忍下这样的冲动,只问道:“他怎么样了!”
邢澜摇了摇头:“我离开之前……他已经被魔尊重伤。后来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张图纸叫给顾延:“这就是沈长渊在身份暴露之前,从那个眼线那里拿到的,归集点的地址。当时一片混乱,我和沈长渊必然无法全身而退,他便将地图纸交给了我,让我带着地图离开。”
这的确也是顾延一直以来想要拿到的东西。
只要知道地脉眼归集点在哪里,摧毁归集点,就可以尽可能阻止魔尊的阴谋。
可此时此刻,他却完全无心关心这个,他只想知道沈长渊到底怎么样了。
顾延胸膛剧烈起伏着,整个胸腔都被巨大的担忧和不安填满,一把便将地图塞进了毂梁川手中:“归集点的事,你带着他们去找,你知道应该怎么阻止他。我……我得去魔界,找沈长渊。”
“你疯了吗!”
顾延说完就要走,却被毂梁川一把拉了回来。
那双素来冰冷的眼眸里,此刻尽是怒火:“你这个状态,你还要去魔界?你是想直接去送死吗!”
“魔尊不会杀我!”
“但是他可以让你生不如死!”
毂梁川也是头一次这般暴怒。
半晌,他才平复下情绪,用尽量冷静的语气道:“顾延,魔尊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比在场任何人都清楚。沈长渊对他而言不过是个普通人,他根本没有任何为难沈长渊的必要。他厌恶沈长渊,不过是因为你。”
“你担心他,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魔尊得知你在自己身体抱恙的情况下依旧不顾自身安慰,去救沈长渊,他会怎样做!”
顾延依旧维持着原先的动作,却没有再动,也没有再挣扎。
一番话,让顾延冷静了下来,仿佛霎时间失去了力气,颓然后退两步,靠在
见他冷静下来,毂梁川继续道:“更何况……邢澜身受重伤,从魔界赶回来必然不会很容易。你有想过,从事发到现在已经过去多久了吗?”
关心则乱,这样重要的问题,顾延竟然从头到尾都没有想到,此刻被毂梁川点出,顾延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
如果……万一,沈长渊不是魔尊的对手,落入魔尊手中,魔尊想杀他,不过是瞬息之间的事情而已。
他即便现在赶到魔界,也很有可能,什么都改变不了,什么都做不了。
顾延忙看向邢澜问道:“从你离开魔界到现在……过去……多久了?”
邢澜垂下目光,缓缓道:“已经……过去两天了。”
68. 第 68 章
邢澜本就身受重伤,又有魔尊派来的追兵追杀,能够两天时间赶回修真界已经非常不容易,但还是太晚了。
两天时间,足够发生太多事情了。即便顾延此时此刻便赶往魔界,恐怕也是来不及改变任何事情。
顾延的心几乎已经沉到了谷底,颓然闭上了眼睛。
毂梁川不想看到他这副模样,道:“无论如何,他拼死传出的这张地图总还是真的。你与其在这里伤心,不如想想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对了,他还有地图。
虽然顾延觉得,凭魔尊的性子和他对沈长渊的厌恶程度,一旦沈长渊落入他手中,绝对没有活路,但总还是得抱有一丝希望。
万一沈长渊有什么方法,从魔尊手中逃脱了呢?
万一魔尊有其他考量,决定暂且留下沈长渊的性命呢?
万一……魔尊想用沈长渊来威胁他呢?
一切皆有可能,而验证这一切可能最好的方法绝不是贸然将自己送上魔界任凭魔尊处置。
顾延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魔尊既然发现了沈长渊的身份,且发现了他在暗中接触空流霜旧部,必然也知晓沈长渊潜入魔界的真实目的。”
“既然他已经知道了归集点地址已被泄露,下一步……必然会以最快的速度前往归集点,想办法将归集点转移!”
邢澜眼睛亮起来:“也就是说,接下来我们只要根据地图的指示前往归集点,就能找到魔尊!如果我们能先一步赶到,就可以在他到来之前摧毁归集点,阻止他的计划!”
顾延:“没错!”
许风灵闻言,却皱起眉头:“可是……我们比魔尊迟了两天,还来得及吗?”
“来得及。”毂梁川说着,展开了那张地图:“魔尊的确修为高深,但这并不代表他就可以在修真界来去自如。归集点所在位置在西峰韩氏辖域之内,和魔界相去甚远。”
修真界毕竟不是魔尊的地盘,他想要从魔界前往西峰,路途遥远。他还需要隐藏自己的行踪,未必能够赶在他们之前赶到。
而且最重要的是,归集点并非轻易可以挪动的。
因为归集点的作用是汲取地脉灵力,因此选点十分讲究,不是随随便便设在哪里都可以的。
一旦设立,想要挪动,便需要找到另一个,能够承接同样巨大灵力的归集点,其中所需要消耗的精力自然不必多提,根本不是几天时间就可以做到的事情。
若不是万不得已,魔尊必然不会想要轻易挪动。
因此即便他们晚魔尊一步赶到归集点,也没有关系。
只是……
顾延皱起眉头,有些不解:“他为何会将归集点设在西峰?魔界在修真界以东,将归集点设置在这里,他每次前往查看都需要几乎横跨整个修真界,怕是不太方便。”
虽说归集点设置的地点要求非常高,但绝不是修真界只此一处。
难不成魔界近处当真就没有更好的选择,让魔尊不得不不远万里,将归集点设在距离魔界最远的西峰?
众人陷入沉默,谁也不知道他这般做的用意是什么。
许风灵小心翼翼揣测:“这地图……是大师兄和沈长渊几乎豁出性命才弄来的,应该……不会有假吧?”
“自然不会。”邢澜道:“魔尊发现沈长渊身份的时候,并未料想到自己身边会有人背叛他,那时对沈长渊的怒火也不像作伪。更何况,如果我拿走的是一个假的地图,他何须费这么大的功夫,让那么多人前来追杀我?”
这倒是的确。
邢澜身受重伤,是九死一生才带着地图来到了缘桐山。
如果地图当真是魔尊为了混淆视听准备的假地图,那么应当希望他能够将这个地图带回来才是,怎会当真让他有性命之忧?
更何况,如果当真是个陷阱,想要引他们前往,那也应该做得更真一些才对,更不该选西峰这样一看便惹人怀疑的地方。
众人陷入沉默,一齐看向顾延,等待顾延做出一个决断。
顾延知道自己此刻受到情绪的影响,或许不能做出最理智的判断。但形势当前,他必须冷静,也必须理智。
他是在场最了解魔尊的人,他必须做出最贴近魔尊考量的判断。
空气陷入了一片安静。
半晌后,顾延终于做出决定:“去西峰。”
如果这张地图是真的,那么,归集点地址被泄露,为了最大程度保证他的计划不会受到影响,他必然会前往西峰,要么加固归集点周围防护,要么,找到下一个归集点。
如果地图是假的……
那其实反而是好事。
如果地图是假的,那说明魔尊从很早的时候开始,就已经在防备着沈长渊,甚至可能早就已经知道了沈长渊的身份,但却没有杀他,并且选择了这样的方式,抓住沈长渊,然后让邢澜把这张地图传到了他手上。
如果这一切当真都是魔尊引他前往陷阱的阴谋,那么这就不是一张地图,而是一张请帖,一张魔尊发给他的邀请函。
邀请他主动步入陷阱之中。
而无论是哪一种情况,顾延都别无选择。
他都必须去。
岂料众人刚刚做出决定,长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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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便响起三声尖利鸟鸣。
这个声音在场众人都不陌生。这是修真界中一种传讯的方法,采用烈焰鸟传讯。
烈焰鸟速度极快,寻常传讯灵鸟三天才能抵达的地方,烈焰鸟只需要一天就能传到。
只是烈焰鸟极其难得,因此只要不是有急事,一般事情不会用到这样的方法。
也因此,长此以往下来,烈焰鸟便成了事出紧急的标志。
小弟子不敢耽搁,立即将讯息奉上。展开来,发现正事西峰韩氏传来的消息。
顾延认出来信封上的韩氏族徽,不由有些急切:“信上说了什么?”
毂梁川将信纸展开,一目十行地扫下来,越看,面色便越是难看。
“西峰韩氏,将魔尊企图盗取灵脉的罪行全部抖落了出来,并且发现了位于西峰的归集点。这封信是同时发向修真界所有门派的,召集各大门派共同前方西峰,一同摧毁归集点,杀死魔尊,铲灭魔族。”
气氛瞬间安静得吓人。
许风灵毕竟一直跟在顾延身边,顾延不忍让他牵涉太多,因此很多事情并未让他知道。他小心翼翼出声:“这样的话……不是好事么?这样就能有更多门派帮助我们了。”
邢澜叹一口气,无奈地看了小师弟一眼:“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邢澜跟沈长渊一起查了很多事情,自然也知道这里面水有多深。
他看向许风灵:“归集点是设在修真界的,被盗取的也是修真界的灵脉。可魔尊很少长时间地离开魔界,他想要在修真界行动,会受到很多限制。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在这样限制重重的情况下,他还能成功掌控修真界超过五成的灵脉,并且这么多年没有被人发现?”
许风灵微微一愣,旋即立刻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修真界有他的内应,有人在帮他!”
顾延沉吟:“这样的人,恐怕不少。这种事情,不是一个两个人帮助,就能做成的。”
也就是说,魔尊在修真界的朋友,可能并不是某些修士,而是……某些门派。
许风灵震惊地瞪大了眼睛:“所以……难道……你们怀疑韩氏?”
顾延摇了摇头:“西峰韩氏乃是四大……三大门派之一,底蕴悠久。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不可妄下这样的定论。”
毂梁川紧接着补充道:“但归集点就在韩氏的地盘,可韩氏却这么多年一无所查……如果不是和魔尊勾结,那就是他们太过无能。”
“无论如何,韩氏既然已经将这样的急信发往各大门派,接下来的场面恐怕会非常混乱。这一次,前往西峰的人会很多。”
69. 第 69 章
下定决心之后,众人即可出发,但等他们赶到西峰,却还是迟了一步——魔尊竟当真身处西峰,而且身份已然败露。
眼前场景令所有人震惊地瞪大了双眼。
只见西峰裂谷之中,乌云密布,狂风呼啸,天地间仿佛被一层厚重的黑幕笼罩。
魔尊只身一人立于归集点中央,黑袍猎猎,银甲遮面,周身环绕着浓烈的魔气,浑身那令人不寒而栗的气势即便远远望去,也能明显感受到。
而在裂谷周围,西峰掌门韩青云一马当先,手持长剑,率领门下数千弟子,将魔尊团团围住。
冲天暴涨的魔息在魔尊周围立下了一道隐隐泛着深青光芒的屏障,那是一道难以攻破的结界。
而与此同时,裂谷周围数千弟子皆是手持长剑,以韩青云为首,剑锋皆闪着暗金光芒,直攻向结界而去,企图攻破那结界。
韩青云身为四大门派之一的掌门,修为自不必多提。虽说比不上毂梁川与顾延这等天纵英才,却也是修为高深,足以以一当十,在英杰榜中名列前茅。
可即便如此,即便他此刻带领着西峰数千弟子,即便这些弟子中也不乏许多年少英才,也才只能堪堪与魔尊平手而已。
位于结界正中的魔尊,甚至只有一个人。
收到消息之后,顾延等人并未耽搁,几乎是即刻便启程前往西峰,却未料到竟然还是晚了一步,更未料到等他们抵达西峰,这里居然已经是这样的对峙场面。
众人一时之间尚且搞不清楚形势,不知这中间发生了什么。
修真界各大门派都收到了西峰掌门的传信,无论事先是否知道归集点的存在,又知道多少,在这样事关重大的情况下,自然都要第一时间前往西峰。、
因此此刻的西峰,可谓混乱不堪,各大门派皆汇聚一处,一片吵嚷嘈杂,却无人知晓眼下到底是什么情形。
有点门派素来保守,在未搞清楚状况之前并不想贸然出手,便带领弟子退至稍远些的地方观察。
而激进些的门派,虽然或许还没有弄清形式,看到被围攻的中心是魔尊,二话不说便加入了战局,和韩氏一同攻击结界。
然而,不管有多少人重新加入占据,魔尊从始至终都稳稳立于归集点中央,半点反应也无。
而他周围的结界,却也始终纹丝未动。
顾延等一行人茫然地在现场逡巡片刻,竟意外地看到了方苓。
自从青涟山覆灭后,方苓便成了散修,多年来行踪不明。不过此次事关重大,她出现在这里倒也不足为奇。
顾延身份敏感,若他出现在修真界中,恐怕又要引起骚乱,因此他今日来此,是戴了面具遮脸。
但方苓毕竟从小和顾延一起长大,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他似是没想到顾延也会出现在这里,微微有些诧异。但眼下情况紧急,闲话顾不得多说,顾延便只简单向方苓说了说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原来如此。”方苓眉头紧皱,似乎在思索什么。
“所以小师妹,眼下这里又是什么情况?在我们来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们来的晚,有所不知。”方苓道:“前阵子我正在西峰查一件事,正好查到归集点附近,发现韩氏有许多弟子守在周围。经我询问才得知,他们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消息,说魔尊不日将会前往此地,因此特意在此等候,想要设下埋伏,一举杀死魔尊。”
“不久之后,西峰掌门便传讯给整个修真界告知了此事。我原本还在担心,声势如此浩大,若被魔尊知晓,恐怕没那么容易掉进这样的陷阱,谁料正在前日,魔尊当真出现了。因西峰早有准备,他一出现,身份便被揭穿。”
“而后双方便直接打了起来。西峰掌门原本是想率领弟子先杀死魔尊,再摧毁归集点。但魔尊太强了,这么多人,竟不是魔尊一人的对手。再然后……你们也看到了。魔尊在归集点周围设下了结界,无法攻破,眼下正在对峙之中。”
顾延摸着下巴,陷入了沉思之中。
一切的发展似乎都很合理,但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好像从他醒来的那一刻开始,一切都被按下了加速键,发展得太快了。
他一醒来,沈长渊在魔界的身份就立刻暴露。他刚从邢澜手中得到归集点的地址,这个他打探了三年都没能打探到的地址便立刻被暴露在整个修真界的视线之中。
他刚决定来西峰会一会魔尊,大不了就是和他鱼死网破,魔尊的身份便立刻暴露,并且直接和西峰韩氏互相对峙起来。
虽然似乎一切都在按照非常合理的轨迹发展,但这一切的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一只大手正在操纵着这一切。
那只手从一开始就知道事情会向着什么样的方向发展,有条不紊地站在一旁旁观着。如今不知发生了什么,让对方开始着急了。
于是他不想再继续旁观,下场推了一把,让所有事情都加速发展了起来。
这种感觉……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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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是真的,还是只是他疑神疑鬼的错觉?
不等他想出头绪,众人只觉身后冲天魔息暴涨——魔尊开始反击了!
原本笼罩在他周身的深青色结界骤然收缩,在众人尚未来得及反应的时候猛然炸裂,化作无数道细密的黑色闪电,向四面八方射而去。
“小心!”顾延瞳孔一缩,当即抬手便想要竖起结界,至少也要护住身边这些人。
然而他重伤未愈,灵力不稳,结界采刚刚成型便在狂风中被冲击成了碎片。
好在毂梁川和方苓反应也都很快,几乎同时在掌心里凝聚起灵流,将一行人护在其中。
但很可惜,那些正在和魔尊对抗的弟子,便没有那么幸运了。
黑色闪电如同闪电,瞬间穿透了数名弟子的护体灵力,将他们击倒在地,惨叫声此起彼伏。
修真界这么多人联手,竟然当真不是魔尊一人的对手!
归集点位于裂谷深处,西峰弟子原本都围在裂谷周围,此刻受伤之后,便全部跌入了裂谷之中,跌落在归集点上。
而裂谷中的地面,竟当真如同什么怪物张开的血盆大口一般,将所有人跌落的人全部囫囵吞了下去!
整个西峰裂谷,已经俨然变作了一个吃人的怪兽!
整个西峰韩氏只剩下了掌门一人勉力支持,堪堪稳住了自己的身形。
正在所有人都惊诧于眼前所看到的场景的同时,下一波攻势再次袭来。
魔尊掌心凝聚起一团深青色灵光,猛然向上推去,在半空中炸裂开来,化作道道闪电袭向四面八方而去。
这下没人再有看热闹的心思了,只能竭力凝聚起灵流保护自己。
可即便如此,绝大部分弟子的修为也是无法喝魔尊抗衡的。
即便正在以一人之力对抗整个修真界的力量,他也丝毫不显疲态,一派从容自若。
又有许多弟子没能撑过第二波攻势,被魔尊击穿了护体灵流,痛苦哀嚎着摔下了裂谷,直至身形完全消失,如同秋冬里在北风中瑟瑟飘落的落叶。
所幸毂梁川喝方苓合力,勉强可以与之对抗。
在一片哀嚎声中,顾延抬头看向魔尊所在的方向。
正正巧,对上了魔尊的视线。
魔尊也在看向这个方向,而且精准地在人群中一眼看到了顾延。
银甲盖住了他大半张脸,只有一双薄唇暴露在外。
见顾延也看向自己之后,魔尊勾唇,对他露出了一个亲切的笑。
70. 第 70 章
目光相撞的瞬间,顾延突然福至心灵,明白了魔尊想做什么。
果然,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魔尊安排好的。
他只身出现在修真界,并不是归集点地址泄露后的被逼无奈,而是早有预谋——他是专程在这里等顾延。
先前仅仅只和西峰弟子成对峙之势,并不是因为他打不过这些人,而是因为顾延没有出现。
如今顾延出现了,魔尊认出了他,所以才会突然出手。
他说在逼顾延。
一旁的毂梁川原本正和方苓联手加固结界,扭头看见顾延脸上的神情,不由微微一愣,而后皱眉:“顾延,你在想什么?”
顾延没有回答,双唇紧抿成一条冷硬的线,死死盯着正处在战场中心的魔尊。
目光如有实质,大概能直接将魔尊穿透。
然而魔尊却像察觉不出那眼神中的情绪一般,依旧在对着顾延浅笑。
眼神中的含义,只要顾延知道。
他想做什么,只有顾延知道。
一句多余的话都不必说,顾延也知道他想让自己做什么。
“顾延!”毂梁川察觉出顾延眼神不对,加重了语气:“你想做什么?”
顾延缓缓吐出一口气:“让所有人都撤退,我有办法对付魔尊。”
这下不止毂梁川,结界中所有人都扭头看向了他:“你说什么?”
“我在修真界中地位尴尬,说出的话没有分量,不会有人听我说了什么,说了也不会有人相信。”顾延道:“你来说吧。让所有人都撤退。”
毂梁川看表情大概是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没忍住:“撤退了,然后呢?”
“我有办法让魔尊住手。”
“你有什么办法?”
“这你不用管,我自有……”
“你什么都不说,我怎么知道你的方法是什么!”毂梁川不知道已经到了这种时候,顾延到底是想做什么。
“你还不明白吗?从一开始魔尊就只是想将我引到这里来!各大门派弟子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继续在这里待下去也只能送命,而且他们死后都会掉入归集地中,成为魔尊的养料,死的人越多,魔尊的力量就越强大!”
毂梁川紧抿的双唇不住颤抖着,内心正在剧烈挣扎。
说话的功夫,已经又有不少弟子支撑不住,被攻破护体灵流,重伤之后掉入裂谷之中。
也有些弟子见状,瞬间明白了对抗魔尊究竟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
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今日来到此地之前,虽然清楚自己要面对的敌人是谁,却从未对魔尊此人有过真正清晰的认知。
毕竟这个人从来没有当真出手做过什么。他更像一个存在于修真界上空的符号,是一种将修真界凝聚在一起的力量,所有修真界弟子只需要以他为敌,立志要打败他就行了。
即便大家都知道他十分强大,可讨伐魔尊毕竟是要很多人一起去做的事情,不需要谁一个人只身涉险。
所以所有人都来了,并且觉得自己或许不会在这场讨伐中受到过分严重的伤害,毕竟他们都只是修真界中太过普通,太过微不足道的小弟子。
直到此刻。
天堑一般的实力差距摆在眼前,让所有弟子都清晰地认识到了一件事,那就是他们真的有可能丧命。
他们真的有可能死。
于是,有点人后悔了,有点人怕了,想要往后缩。
虽然这样的弟子数量不多,但的确有一部分弟子开始企图退后。
谁料刚一动作,那些黑色的灵流便如同找到了敌人弱点的毒蛇,精准抓住想要在这时后腿的弟子,不顾他们的反抗和哀嚎将他们一个个,全部拖入了巨大的裂谷之中。
顾延因为焦急而眉头紧皱:“你到底还在犹豫什么!这种时候,多犹豫哪怕一刻,也会有无数人因此丧命!”
这些话,不需要顾延多说,他自然十分清楚。
可是……
可是……
毂梁川咬牙切齿:“那你倒是告诉我,让所有人撤离,然后你对付魔尊的方法到底是什么!”
他死死看向顾延:“你是不是……是不是……打算和他同归于尽?”
顾延微微一愣,旋即立刻反驳:“你开什么玩笑,我还没见到长渊,我怎么会……更何况,你明知道的,魔尊不会杀我。”
“魔尊不会杀你,但你想杀他。”
毂梁川就那样注视着顾延,眼底竟透出来一丝凄然意味。
“顾延,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么?你想杀他,并且……你从来不在意自己的生死。如果真的可以,你会愿意和他同归于尽。至于沈长渊……从你看到魔尊出现在这里,从你知道魔尊是专程在这里等你开始,你就知道他还活着。”
“如若不然,魔尊没必要编排这样一场大戏,只为了见你一面。他如果真的想见你,方法太多了。虽然我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但是你一定知道,并且你知道魔尊想用沈长渊来威胁你,达成他的目的。”
他看着顾延,眼底竟流露出一丝苦涩:“从你想明白这些都那一刻开始,从你知道沈长渊必然还活着的那一刻开始,你就打算好了要和魔尊同归于尽,是不是?”
“反正只要魔尊死了,就不会再有人威胁得到沈长渊的性命。即便你和魔尊死在了一起,也不会影响这一点。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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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这么想的?”
一番话出口,结界中的众人同时惊诧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顾延。
许风灵甚至没忍住,眼眶有些微微泛红:“师尊……您……一定还有其他办法可以打败他的,您……您别这样!”
顾延苦笑了一声:“我还没那么想死,我只是想先接近魔尊而已。否则现在这个状态,大家全都只能给他送菜,连魔尊的身都近不了。”
毂梁川恶狠狠道:“如果找不到其他方法,你就和他同归于尽!不要反驳我知道你就是这么想的!”
顾延:“……”
毂梁川的确很了解他,不愧是认识了这么多年的老友。
在被他坑骗了这么多年,被他坑骗了无数次之后,总算是长了记性,知道他是什么样的德性。
但是……
“没有别的办法了。不是吗?死的人越多,魔尊的力量就越强大。他越强大,就越难以对付。”
毂梁川背对着所有人,撑在结界上的双手正在微微颤抖。
但他也很清楚,顾延说的不错。
随着无数弟子的身影消失在裂谷之中,魔尊身上的魔息正在越来越浓重,也越来越强大。
所有人都能感受得到,所有人都十分清楚这一点。
所以……眼下已经容不得再耗费时间去多想什么了。
必须马上做出决定。
“我……”毂梁川开口,声音里带着微许的哽咽颤抖,被他竭力压制了下去:“我一直有话……想对你说。一直……没有机会。我……”
“我知道。”顾延开口,温声打断了他:“我知道。”
毂梁川却又故意强撑着似的冷笑一声:“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
顾延看着他:“我知道,其实你一直都……”
毂梁川的双手颤抖的幅度变大了些。
却听顾延道:“一直都让着我。”
“其实你的修为一直比我高吧?当初是嫌我烦,所以故意把第一让给了我,就为了不让我继续缠着你烦你?”
毂梁川呼吸微微一窒,缓缓吐出一口气,冷硬道:“你有自知之明就好。”
顾延笑了:“那这次也让让我吧。之前我确实骗过你不少事,但至少这次,我没骗你。”
“即便不为修真界这么多修士考虑,至少,也要为那些普通百姓考虑。”
“川兄,我相信不管是哪个门派,在弟子修行的第一天教给弟子的,都是舍己为人,是不是?”
毂梁川狠狠闭了闭眼,半晌终于缓缓睁开:“不到万不得已,尽量……保全自身。修真界这边……我会去说,让他们后退。”
71. 第 71 章
修真界众人惶惶不安地聚集在西峰外围,彼此交换着惊疑不定的眼神。
几番对峙,日头依然西斜,只剩一轮弯月挂在当空。
夜风裹挟着血腥气掠过山巅,吹得众人衣袍猎猎作响。远处裂谷中翻涌的魔气如同活物般扭曲升腾,在月下投出狰狞的阴影。
方才形势正危急,毂梁川突然使用传音入海,同时向在场所有人传音,让他们暂时撤退,他已经想到了对付魔尊的方法。
大家选择相信他,因为他是当之无愧的英杰榜首,更因为此刻谁都清楚,面对魔尊,整个修真界恐怕唯有毂梁川尚有一战之力。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这个时候都修真界众人还是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同一个人,那就是顾延。
如果顾延当初没有叛逃就好了,如果此刻顾延能够出现在这里,和修真界所有人站在同一战线,就好了。
如果顾延在,形势或许未必会走到如此危急的一步。
想当年正魔大战之时,顾延与毂梁川二人一南一北,各自镇守修真界中,只要是他们所在之处,几乎没有魔修能够有突围的可能。
若不是顾延临阵叛逃,这样的平衡大概能一直维持下去。
至于眼下,毂梁川一人是否是魔尊对手尚未可知,但如果加上顾延,修真界的胜算会远比现在要大得多。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想,当真可惜。
没有人能看得到此刻裂谷之中正在发生什么,但无论如何,他们如今能够依靠的只剩下了毂梁川,也只能祈祷毂梁川所谓的方法的确有用。
与此同时,裂谷深处。
魔尊立于归集地之上,黑袍在狂暴的灵流中翻卷如墨。。
他看着终于肯主动走到自己面前都顾延,低哑的笑声混在风里:“你总算是愿意出面见我了。”
顾延看着他,身形笔直如松:“你搞出这么大阵仗,不会就是为了见我吧。”
“你知道我想做什么。”魔尊面具后的眼睛死死盯着顾延:“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不是么?”
他说着上前一步,覆盖在冰冷坚硬玄甲中的手掌轻轻抚上顾延的侧颊:“从很早很早的时候开始,我的梦想,我就只告诉过你一个人。”
顾延偏头躲开,眼神冰冷:“我也从很早的时候就告诉过你,你这是异想天开。”
“是吗?”魔尊笑起来,声音似乎很是愉悦:“可我第一次将我的梦想告诉你的时候,你不是这么说的。你还记得吗?”
顾延气息微微一顿,双手紧攥成拳,显然很不想回忆那段往事。但魔尊却像是想起了什么十分美好的回忆一般:“真怀念那个时候,那个……你全心全意依赖着我的时候。那时……”
“沈长渊在哪?”
不等魔尊说完,顾延便打断了他。
“你应该知道,我之所以会来见你,唯一的原因就是他。沈长渊,现在在哪里?”
魔尊看着顾延,眼底闪过一丝惋惜神色,半晌叹息一声,道:“好吧。”
魔尊静立片刻,忽然轻笑。
他抬手,无数魔息锁链从虚空中显现,缠绕着一个浑身血色的人影缓缓降落。沈长渊被吊在半空,鲜血顺着锁链滴落,如同一朵朵刺目的花。
他就那样缓缓抬头,看向了顾延,眼底遍布不知因为疲惫还是因为受伤而产生的红丝。
顾延眼底瞬间闪过痛色,双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上一次见到沈长渊是什么时候?
那时的沈长渊虽然癫狂,却仍旧算得上意气风发。可如今却……
顾延死死咬了咬舌尖,竭力压下上前一步的冲动,重新将视线移回魔尊身上。
至少现在可以确定,沈长渊的确还活着。
活着就好,活着就……一切都好。
在生与死面前,一切都显得那样无足轻重。
顾延看向魔尊,竭力让自己的语气保持着冷静:“你知道我不可能帮你达成所愿,但我想让他活着。所以……说出你的要求吧。你想让我做什么?”
沈长渊闻言,猛的向前一挣,锁链更刺入皮肉几分,带出淋漓鲜血滴答落下。
顾延皱起眉头看向沈长渊,却见魔尊不知对他做了什么,他虽然急切又恼怒地看向顾延,却是一点声音都无法发出。
顾延出离愤怒:“你对他做了什么!”
“一点点小把戏而已,让他暂时闭嘴。”魔尊道:“他当时可是想直接杀了我的,招招直冲死穴而来。我却看在你的面子上留他一条性命,我觉得我已经足够仁至义尽了。”
顾延深呼吸几下,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静平稳:“你要我做什么,才肯放过他?”
“站在我身边。”魔尊说,“我知道你不会愿意帮我完成我的理想,但没关系,我不会逼你动手。我唯一想要的,只是你站在我身边而已。”
沈长渊是顾延的死穴,这一点魔尊也十分清楚。
因此,顾延一直觉得魔尊好不容易拿捏了他这样大的一个把柄,必然不会轻易放过去。
他甚至做好了如果魔尊当真不肯退让,他就和对方同归于尽的打算。
却没想到,魔尊的要求竟然如此简单。
可是……真的这么简单吗?
魔尊会做这样很明显并不划算的买卖吗?
顾延充满狐疑地看着魔尊。
像是被他这眼神逗笑,魔尊发出了一阵爽朗而又非常愉悦的笑声:“干什么这么看着我,你对我究竟是有什么误解?还是说认定了我不是什么好人,这种时候必定会狠狠敲诈你一笔?”
顾延没有说话,但眼底深情却明晃晃写着,难道不是这样吗?
“我当然不是。虽然我承认,在有些时候我的确心狠了些,但我对你从来都很宽容啊,不是吗?”
他看向顾延,面具后的眼神极尽温柔:“很多年前我就已经告诉过你了,我有一个此生必然要实现的梦想。但我也告诉过你,你是唯一一个,让我想要共享一切成就的人。如果我的成就没有你和我一起共享,那么无论我做到什么,都没有任何意义。”
“所以,我不需要你做任何事。我只需要你站在我身边,看我成功,和我一起共享一切成果就够了。”
沈长渊奋力地挣扎起来,献血滴滴答答落下,无声地诉说着什么,像是想要阻止顾延。
他不需要顾延用自己来保护他,他不需要顾延为自己答应魔尊的任何条件。
哪怕让他去死,他也在所不惜,但是顾延,是他唯一一点伤害也不希望对方承受的。
然而很可惜,他无声的反抗与挣扎不能起到哪怕一丝一毫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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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是只能这样无能为力地被悬吊在上空,眼睁睁看着顾延向魔尊迈出一步。
“好。”顾延说:“你先放了沈长渊。”
不——不可以!
沈长渊在心中呐喊,却没有任何作用。
他看到魔尊同样上前一步,伸出那只覆盖在玄甲之下的手,握住了顾延伸出的手:“好。”
下一刻,魔息锁链锵然撞响,拉扯着沈长渊,一把将他扔了出去。
刚一得到自由,沈长渊便想要返回归集地中心,不顾自己满身的伤也要重新回来找顾延,哪怕全身伤口崩裂,鲜血淋漓也满不在乎。
可不等他动作,顾延已经事先预判到什么一般,一抬手便竖起一道结界,将沈长渊拦了回去。
他扭头,一双蓝绿异瞳分外凌厉,斜眼扫来:“上去吧,去找毂梁川他们。”
“不……我不走,我不走!”沈长渊一开口,满口鲜血便从唇边溢出。
他倔强地猛敲着结界:“我不走!我不会把你和这个人单独留在这里!”
顾延像是无声地叹息了一声,却最终没有再说什么。
魔尊,手上微微用了些力:“还不过来?”
“让我站在你身边可以,但你必须答应我的条件。”
魔尊挑眉,似乎并不意外:“你说。”
“第一,不许伤害沈长渊,不能伤他,也不能做任何可能危及他性命之事。”
“这个要求我不能答应。”没想到,魔尊居然一开口便拒绝了顾延:“今日我可以放过他,可若来日他又想要我性命,难不成我也要束手就擒,完全不反抗么?”
这种要求想让魔尊答应,的确有些困难。顾延只能退而求其次:“好吧。那你要答应,只要沈长渊没有想要取你性命,你就不能伤害他。”
魔尊像是觉得十分有趣,点了点头,示意顾延继续说下去。
“第二,不能启动归集地。你想实现你所谓的理想有的是方法,但你不能像现在这样,用整个修真界的灵脉来做你的养料。”
否则若地脉灵力耗尽,整个修真界就真的全都完了。
不出所料,魔尊再次拒绝:“那若我刚答应了你,下一刻修真界众人便对我群起而攻之呢?虽然我并不将这些蝼蚁放在眼中,但他们毕竟人多,我可不想以一己之力同时对抗这么多人。”
顾延咬了咬牙:“只要他们没有攻击你。”
毂梁川在修真界还是很有威信的。既然修真界众人已经在他的要求下后退,想来应当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这次魔尊便很痛快了:“好,我答应你。”
顾延正要松一口气,便听魔尊道:“我答应了你这么多事,你是不是也该答应我的条件?”
“你说。”
“只要我做到了你所说的这些,你就会永远坚定地站在我身后支持我。”
“不要答应他!”不等顾延出声,身后的沈长渊已然声嘶力竭地嘶吼起来。
但却还是眼睁睁看着顾延点了点头:“好啊。”
魔尊又笑起来,想要说什么,可话音尚未出口,他便陡然睁大了双眼看向顾延——他因为整只手都覆盖在玄甲之中,因此才没有第一时间感受到。
顾延和他交握的那只手的掌心,被他自己划出了一道鲜血淋漓的十字!
72. 第 72 章
无数血线从二人两手交握之处散开,细细密密如同纤细却灵巧的红色小蛇,纠结缠绕着,将二人的两只手紧紧缠绕在了一处。
随后,那些血线从两手处扩散开来,渐渐遍布顾延与魔尊二人全身,如同一个血色的牢笼,将他们二人紧紧缠缚其中。
不远处的沈长渊动作顿住,像是不能理解发生了什么一般,半晌才呆愣愣问道:“这是……什么?”
魔尊显然已经明白顾延做了什么,因此一言不发,只目光深沉地看着顾延。
便见顾延微微勾唇,露出来一个半带着挑衅的笑,扬声对身后沈长渊道:“臭小子……让你多读些书,这都不知道。”
“这叫血媒缚术,中术者必须严格遵守和施术者之间的约定,不可有违。否则,便会被血媒噬心。”
顾延说着,笑看向魔尊:“你刚刚答应过我的事,不能反悔了。”
否则便要承受的痛苦,非常人可以轻易忍受。
其实血媒缚术原本只是个小把戏,只有在施术者和被施术者之间修为相差悬殊的情况下,才能一招取对方性命。
绝大多数情况下,血媒缚术只能让对方痛苦万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而已。
可即便如此,被施术者如果当真背叛誓约,所需要承受的痛苦也是难以想象的。
而最重要的是,这样的术法是单向约束的,只会影响被施术者,却不会对施术者造成伤害。
而且以顾延的修为,即便不能靠这样的小把戏直接取魔尊性命,让他承受噬心之苦,无力再做其他却也是足够了。
沈长渊没料到竟还会有这样的发展,一时之间怔愣原地,只呆呆看着自己眼前那道清瘦背影。
直到这时,才总算有了几分这人已经彻底脱离危险,安安全全站在了自己面前都实感,不由鼻头一酸,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顾延余光看见他的状态,不由叹息一声:“还不先调息疗伤?愣着做什么?傻了吗?”
沈长渊的反应像是比平常慢了半拍,知道这事才想起来似的,忙开始运转灵流,为自己疗伤。
魔尊眸光幽深:“你骗我。这就是你真正的计划么?所以从一开始,你就没有打算要投靠我。”
顾延勾唇:“不然呢?我自认还算了解你,我以为你也会了解我。我从来,和你都不是一路人。”
谁料下一刻,却见魔尊渐渐勾起唇角,而后开怀大笑起来。
那笑声全无被愚弄被欺骗之后的愤怒,反倒像是当真遇到了什么极其开心的事情一般。
笑够之后,他才看向顾延:“你还记得,血媒缚术是谁教你的吗?”
顾延闻言,面上神情微微一僵,凝神细看,便见二人身侧鲜红的血线之中,竟隐隐混入了几根黑色的血线!
刚才顾延对魔尊施展缚术的同时,魔尊也对他施展了缚术!
也就是说,不仅魔尊必须遵守他给顾延的承诺,顾延也必须遵守他对魔尊许下的承诺!
顾延和沈长渊面色同时一变。
沈长渊双目赤红:“魔尊!你无耻!”
“我无耻?我不过是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有何无耻?”魔尊心情不错,语气也很轻快,“若真如你所言,那么从一开始就打算欺骗算计我的,你的好师尊,又算什么?”
顾延深吸了一口气。
早该料到的,魔尊哪里是那么好对付的,是他不该奢望这种小伎俩能够成功。
不过倒也无妨,至少……他对魔尊施展的缚术还是有效的。
至少可以确保沈长渊短时间内的安全,和归集地短时间内不会被启动。
长远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谁料正这样想着,却见魔尊眼底闪出了兴奋的光:“刚刚我答应你的两个要求,可都是加了条件的。不过我很想知道,你那拼死也要护住的小徒弟到底会不会对我起杀心。以及,修真界那些蠢货会不会想要攻击我。”
顾延皱眉:“你什么意思?”
魔尊笑了起来:“让我猜猜,你是让毂梁川去告诉他们,让他们撤退的吧?不过我很好奇,如果他们知道在毂梁川背后,给他想出撤退这个主意的人是你,还会不会选择继续听从毂梁川的命令。”
顾延呼吸微微一窒,明白魔尊想做什么。
他答应顾延的是只要修真界人不攻击他,他就不会启动归集地。可……万一修真界有人失控呢?
他定了定心神,眼下只能选择相信毂梁川的号召力:“只要你现在离开,返回魔界,这样的事情就不会发生。我答应你的事情,我可以做到,但前提条件是你做到了你答应我的事情!”
“而且……”顾延说着,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你刚刚答应我的,是只要修真界众人不群起而围攻你,你就不能启动归集地。只有个别人攻击你的话,可不能作数!”
虽然修真界中的确有那么一两个不大长眼的,但顾延相信还是具备理智着占据多数。
西峰掌门匆匆将众人召集至此,在其他门派参与战斗之前双方还能勉强维持平衡,可绝大多数门派加入战斗之后,明显便处在了劣势。
修真界死的人越多,魔尊的力量就越强大。
这一点即便不需要毂梁川叫停,即便不需要顾延出面让所有人后退,相信大家也是能看得出来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继续围攻,根本只是在做无谓的斗争,不会起到任何作用。
即便无人召集,大家也应该心知肚明,此刻最理智的做法就是暂时蛰伏,以待来日。
然而魔尊却摇了摇头:“顾延,你还是太天真了。”
正在顾延与沈长渊迷惑不解,不知魔尊这是打算做什么的时候,突然一道响亮声响在所有人的识海中响了起来——【毂梁川,你联合顾延,让我们所有人都后退,究竟想做什么?】
是传音入海!
除了毂梁川之外,有另一个人同样使用了传音入海,向所有人传递了消息!
一时间如水入沸油,激起惊涛骇浪。
【顾延?顾延也在这里吗?】
【什么意思?毂梁前辈和顾延勾结?】
【难不成……让我们所有人撤退的主意,是顾延出的!】
顾延明白魔尊想做什么了。
他目光冷凝下来:“你以为这样的方法就能奏效吗?大家都不是傻子,因为你这样毫无根据的一句话就会上赶着来送死?更何况,即便我不说,毂梁川不说,时间一长,所有人也自然而然都能意识到他们应该撤退!”
魔尊依旧在笑,不急不徐,仿佛一切都尽在他的掌控之中。
“你说的对。”他说:“即便没有你和毂梁川,经历过方才那样的对峙,其实很多人心中确实已经萌生了退意,只是不敢,或者说没有合适的契机让他们这么做罢了。”
“但这个主意如果是你提出的……你猜,他们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不待顾延多想,毂梁川已经出了声:【归集地是魔尊用于吸纳灵气血脉,为自己所用的核心之地,在这里,他能够吸取周围所有逸散的力量。我们前赴后继上去送死,只能增加他的力量,这样下去根本无法打败他,反而会让对手越来越强大!】
很显然,这一点很多人都想到了,因此一时间无人说话。
然而一开始的那个声音很快又响了起来:【你只说这主意是不是顾延出的?和你一起来的,那个戴面具的人是不是顾延?他现在又在哪里?】
四下再度一片哗然,所有人的注意力再次被转移了。
以毂梁川在修真界中的地位,他的出现想不引人注意太难了。
几乎是他出现在西峰,便已经有无数道视线落在了他和他周围的人身上。不过因为方才事态紧急,才无人对此多加注意罢了。
此刻经人提醒,几乎所有人都同时想到了方才跟在毂梁川身边的,那道一身青色长袍,戴着面具的男子。
细细想来,那人身形的确是与毂梁川有几分相似。
一石激起千层浪,有些事情不怀疑便罢,只要引起怀疑,稍一细想,便能找到无数作证猜想的证据。
如今形势危急,是没有人有心思去细听毂梁川的解释的。再加上毂梁川与顾延曾是至交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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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这一点修真界中早已有无数人知晓。
所有人几乎都已经认定,撤退的主意的确出自顾延之口。
如此一来,是否当真应该撤退,一旦撤退有可能发生什么,便十分值得怀疑了。
毂梁川几乎是在咬牙了:【这个主意是顾延提出如何,不是又如何?诸位都不是尚在学步的垂髫幼儿了,如今形势如何自己判断不出吗?如今乃是危及所有人性命的生死存亡之际,既然诸位来到了西峰,便无人可以让自己置身事外。这样关乎自身性命的决定,难不成要靠看顾延在不在场来决定吗!】
【你们自己,难道就没有一点判断力,不知道如今的情况,是该继续过去送死,还是应该撤退吗!】
毂梁川在修真界众人面前都形象想来冷淡,少有这般情绪激动的时刻,却反倒显得情真意切。
一番话出口,嘈杂的争执与议论声少了许多,众人陷入了一片安静的沉思之中,可见确实起了不小的作用。
这种时候顾延自然不便出声说什么,不过眼见毂梁川已经控制住了场面,多少松了一口气,只看向魔尊:“你还真是好算计。那个传音入海扰乱军心的人,是你事先安排的?”
魔尊只一笑:“我不过是将计就计罢了,若没有你的事先算计,我的这番算计也不能成型。我只是比较了解你而已。”
稍一思量,顾延便明白过来:“说话的这位,就是一直以来在修真界中帮你打那位朋友吧?”
“是啊。”顾延能够知道他在修真界有内应并不奇怪啊,因此魔尊也不介意被他知道:“其实我以为你会更早猜到对方的身份。”
“现在知道也不晚。”顾延道:“真没想到,四大门派之一的掌门人,居然都能被你说服。你许了他什么好处?”
被猜中对方身份,魔尊却也不急,这种情况竟也有心思故意凑在顾延耳边说话道:“放心,必然比不上我许你的多。”
一旁的沈长渊经过调息,已然恢复不少,见状登时怒从心起,化出长鞭,便想上前。
顾延察觉到他的意图,登时额上冒出一层冷汗,斥道:“退下!你忘了他方才答应我了什么吗!”
沈长渊死咬牙冠,双目猩红:“可是……”
顾延叹息一声,只能安抚:“你先退下,不要让我白费功夫。”
他知道魔尊早已把他的心思猜了七八成,便干脆也不再藏着掖着,坦荡道:“毂梁川已经控制住了局面,今日之事不会再有其他后果,你先退下,日后自会有别的办法。”
沈长渊执拗地看着他们二人双手交握的身影,手中长鞭铿锵作响。
顾延只好沉下了脸色:“你还要我说多少遍!”
先前激怒顾延的事情做过太多,沈长渊实在是怕了,因此不敢再忤逆顾延,只能强行憋住胸中一口气,缓缓退后,却依旧死死盯着二人。
而从头到尾,魔尊就那样看着他们,像是觉得很有趣似的。
直到此刻,才缓缓开口:“说完了?”
“既然说完了,那就看看毂梁川,是不是真的能控制住场面吧。”
他话音刚落,便听那个一直在通过穿引入海搅浑水的声音再次开口了:【莫要听听诡辩!说的这般好听,都是为了蛊惑人心!】
【可是……他说的有道理啊。】有声音弱弱地反抗:【眼下看来撤退的确是更好的选择。】
【可谁知道今天的一切是不是他们联手做出的一场戏!若今日撤退,谁知道日后会发生什么!就凭顾延和魔尊的关系,他怎么可能当真真心为修真界出主意!】
顾延闻言,瞬间瞪大了眼睛看向魔尊:“你想……”
魔尊弯唇一笑:“你猜对了。”
话音落下,他轻一抬手,便摘掉了自己和顾延的面具。
面具下,是两张极其相似,一眼便能看得出必有血脉联系的脸!
与此同时,所有人识海中,那个声音继续回响着:【他们可是彼此同父同母的亲生兄弟!】
【如此,你们还要相信他所说的话吗?】
【你们还要继续后退,任人鱼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