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老实大哥逼疯后》 1、上山 假如给常羽一次时光倒回的机会,他绝对会老老实实地在山上待着,就算不能回去,也不到处乱跑。 他被他哥强送到山上的时候,正巧刚入暑,一入了山中,迎面而来的是蒸人的高温,刺眼的强光。 一辆黑色迈巴赫从高速公路上一路疾驰,走进人烟稀少的山中,穿过不知道多少荒村,速度丝毫不减,车轮压着坑洼的土路把人送至山顶。 常羽坐不惯山路,推门吐了,车内开着空调,温度舒适,他刚从车里出来,瞬间被热浪裹住,胸腔都闷地喘不过气来。 “你开的什么破车晃悠成这样……驾照是花钱买的吧!” 常羽说完,见送他来的保镖把行李从后备箱搬了下来,并从西装口袋中拿出一个工作证,恭敬地递给他。 常羽不接,保镖把工作证放到行李箱上,二话不多说,直接钻进车里,在常羽打算扑过去的时候,飞快地踩着油门开车离开。 “什么鸟不拉屎的地方!我哥开玩笑说的话,你们还当真把我送山上来了?!” 一阵灰尘扬起。 工作证上蓝底证件照的青年笑容清爽,狭长的眼睛掩不住眼中闪亮的光,对着镜头露出一颗虎牙,张扬又肆意。 常羽啪地拿过工作证,望着绵延不知多少公里的路,咬牙切齿—— 这山上的都是技术活,主要在山上建造风力发电机,这是公司近两年拓展的新业务。工人都住在上面的铁皮房里,两人一间,一般一两月才能下山休假一次,除了工资高以外,别无优点。 常羽对这些都不了解,他大学学的金融,又不是工科的,他工作证上写的岗位是经理,实际上一个主管就管了所有,用不上他。 所以他哥让他来山里,是故意让他来受罪的。 很显然,他哥成功了。 * 少爷刚进大山,水土不服。 在山里不吃没得吃,常羽饿了两顿,只能跟着工人一起去员工餐厅。 他中午吃了两口米、三根菜叶子、一颗水煮蛋,在筷子从猪肉上发现一根头发之后,他脸色倏地一变:“谁他妈的——” ‘头发’两个字还没说出来,他快速推开餐具吐个昏天黑地。 周围人大惊小怪地看着他,低头继续吃饭,常羽捂着肚子一脸菜色地走出去。 里面的人撇头看了眼,握着筷子指指点点:“这当少爷的就是挑,好生生的饭就这样浪费了。” “什么少爷——我听人家说这常家的二公子是领养的,亲生的当年走丢了,那什么,头条上不是还说最近那真二少回来了嘛。” “嘿、现在穿的光鲜,他哥都把他送山里了,八成是不管他了,还把自己当个菜呢……” 正经公子一回来,这常羽就被家人丢进了山里,他们不说什么,只是对上常羽的时候,难免带上了轻鄙之色。 外面有柱子挡着,里面的人当常羽走了,不料常羽就好生生地坐在柱子后抽烟。 常羽要不是现在胃不舒服,早就进去和那些人对骂了。 他抽完一根烟,胃里缓和了些,里面的人也聊完了他,转了话题到其他地方,常羽揉了把脸,没有再计较什么。 - 到了晚上,常羽又沉着脸去敲门:“陈主管!陈主管!” 外面天色浓似泼墨,他用力地砸着隔壁的铁门,压着怒气:“陈主管!” 陈主管拉屎拉一半,兜起裤子就急忙往外走:“二少?” “我昨天说的空调的事情怎么样了?”常羽发梢上滴着汗,拉着一张脸,额头上还被蚊子咬了个大包。 陈主管干笑:“这个,公司没批下来。” 常羽很难以置信,他打开手机:“那我自己掏钱买个空调总行了吧?工人费装修空调费电费我出!” 他真的要疯了! 山上没有空调,破风扇吹着暖风,气得他砸了风扇,出去一趟,又热得浑身黏腻,舒展腿能有半个巴掌大的毒蚊子围着他转,晚上还有山中凿石头、开大车的声音…… 两天下来,他一点事都没干,本就白皙的脸更是添了份惨白,肉眼可见地憔悴了、精神衰弱了。 陈主管推开常羽举到他面前的手机,尴尬道:“是常总吩咐的。” 常羽愣在门口,陈主管拉过门把手,当着他的面把门关上。 这日,只见那细皮嫩肉的假少爷从铁皮房间里出来,山上太阳的强光打在这人的身上,裸露在外的皮肤白的晃眼。 常羽吃了两口米,胃部涨得难受,空气中好像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掐着他的脖子,让他喘不过来气。 他终于忍不住了,揉了把酸胀的眼睛,找了处没人的大树下站着。 铁皮房不隔热,住在里面就跟蒸馒头一样,里面的工人抽烟喝酒吵嚷,他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了,他拿出手机,给自己的好大哥打电话。 嘟——嘟—— 嘟嘟—— 他一连打了五个,就在他心灰意冷的时候,对方接了电话。 他酝酿好情绪,声音哽咽:“哥——我错了,我想下山……” 不管错没错,他先认下,这鬼地方是一点都待不住了。 “这山上三四十度,连个空调没有,天一黑外面的虫还往我屋里钻——” 他想说这山上热得要死,蚊子多虫也多,那扑棱蛾比他的脸还大,他最怕虫,在山上简直快要了他的命,晚上山里咚咚咚地凿石头,白天夜里不停地开大车,睡不好吃不好,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他心中越想越难受,眨巴着眼忍着涩意, 电话里的人安静了几秒:“知道了。” 常羽更加卖力地说:“食堂的饭简直不是人吃的!我连着三天没怎么吃东西,现在一看见食堂里的饭就恶心!” 他痛斥在山上的不满,费了好一番口舌,本想着向来宠他的哥会心软,那人只静静地听着,等常羽没话说之后,他才开口: “我去忙了。” 常羽愣了,拇指无意识地滑动着屏幕,再三确认他哥挂了电话,并且连个消息都没回。 忙? 呸!这大中午的,估计是忙着跟他亲弟弟叙旧了吧! 他恨恨地把被太阳晒得发烫的手机塞回口袋,冷着脸围着山头转悠。 他跟这的工人聊不到一起,几乎没人跟他说话,他越想越烦,气得踹了一脚旁边的桑树,恰在这时,山下开了一辆中型suv,山上围着的铁栏被保安拉开。 常羽站在树下,手指中夹着的烟还没点上,目光便被吸引了过去,只见里面的人穿着笔挺的西装,带着公文包从驾驶座上出来。 男人行色匆匆地去了铁皮办公室,常羽只来得及看清他的脸,认出来那是他哥身边的助理。 他犹豫了一下,悄悄跟上去听个墙角,心想可能是他哥派来接他的,他耐心地在这不隔音的门外听着。 听了半天,他们在谈公务。 而后,那助理说:“常总说让你们看好二公子……” 常羽听到这里,真真切切地怒了,他扭头就走! 助理继续对着陈主管嘱咐:“山里危险,尤其是夜晚,就不要让二少出去了。” 回去的时候,常羽不经意瞥见了那辆车没关紧的车门,走近一看,看见上面没拔下来的车钥匙。 * 橙红的太阳从被黝黑的山吞没,天一下子暗了下来。 保安慢悠悠地把铁门拉开,黑色suv一下子冲了出去,活似鱼入大海。 常羽憋屈了好几天终于好了些,他用手机开了导航,车里放着歌,甚至去给自己的好友发了个消息,说后几天约着出去耍。 他这边动静不小,山上的人很快就发现他不见了,山顶上的大灯亮了起来,隆隆地车响回荡在山中。常羽把车停靠路边开窗看了眼,隐约可见另一个山头有游走的车灯在闪。 这时,手机铃又响了起来,常羽垂眸看了一眼,是他哥,下一刻,油门狠狠一踩继续往前走。 电话铃持续半分钟,又打了一个,常羽依旧没接,对方似乎知道常羽是打定主意不接电话了,便再没有打过。 山路一拐连着一拐,幽静了许多,常羽哼着歌,正想着后面的人追不上来的时候,却见前面的山上闪着一排车灯,与他迎面开来。 这深山荒岭里哪会有那么多车,除了拉碎石头和材料组件的大卡车,谁还会来山里? “艹。” 常羽骂了一声,知道是他哥让人来堵他了。 他急急地打了一下方向盘,转入岔路口穿入小道,直至把人甩在车后。 这时,手机信号变差,开不了导航,他放缓车速。 忽地车前有什么东西快速闪过,常羽赶紧刹车,却发现只是一只黑猫。 他扶着方向盘喘了口气,正欲离开的时候,车轮不知道卡在哪里了,他一点点踩油门,眉心拧得越来越紧,就在他即将松脚的时候,车子猛地冲上前,狠狠地撞上了前面的墙上。 嘭! 常羽被安全气囊顶了一下,汽车随着撞击声而停止。 他揉了把鼻梁,口中低声咒骂了一声,推门出去查看情况。 车撞的不是墙,而是人家家大门口的石狮子,常羽看了几眼,车头撞碎了石狮子脚上坐着的小狮子,一头卡在车灯里。 而这辆越野车在经过撞击之后,仅剩另外一个车灯在孤零零闪烁,引来山间的蚊虫在车灯下疯狂飞动。 他烦躁地咬着烟头,猩红的光在黑暗中闪烁,另外一只手去打开手机,在通讯录里翻了翻。 “喂,苏泉,我这里遇到——” 对面的人干笑着打断他:“小、小羽啊,你要没事就赶紧回去吧,大晚上的就不要乱跑了——” 常羽弹烟灰的手一顿;“什么?” 苏泉压低声音:“那个、你哥找上门了……”他声音忽然又大了,“你哥就在我旁边,要不你们哥俩聊两句?” 常羽听见手机里苏泉在对旁边的人笑,一阵窸窣声传来,常羽还没做反应,就听见他哥的声音从手机里清晰地传出来:“回去。” 语气严肃。 常羽想起白天给常青肃打电话时,对方戏耍他的举动,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凭什么回去?” 常青肃沉下声:“常羽,不要让我亲自去捉你。” “有本事你来!”常羽听见他哥又用他一贯讨厌的语气威胁命令他,当即顶了回去一句,反手挂了电话。 常羽面无表情地捧住手机。 正当他想下一个联系谁的时候,一片漆黑中左右两边的檐下亮起了灯笼,面前紧闭的大门发出沉闷的声响,有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出来的是个年轻人,看着有二十七八,上身穿着白t恤,外面套着一件短袖衬衫,下身是灰色长裤,似乎刚洗完澡,身上还裹挟着水汽,带着潮意滴水的头发被随意撩了起来,露出锋锐俊朗的眉眼。 两人目光相撞,常羽这样见惯了样貌好的人都忍不住惊艳,后脊梁酥酥麻麻说不上来的感觉,他心中敲响警钟,想挪开目光,却被对方漆黑的眼睛吸住,愣怔住了。 直到手上传来刺痛,常羽回过神,甩手扔掉烫手的烟头,抬脚在地上两下。 他很是诧异:“这鸟不拉屎的破地儿居然还有人住……” 男人盯着他看了眼,目光落在常羽后腰的车上,声线出乎意料地沉稳,不急不恼很是沉静文雅:“你撞的?”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老宅 这是一句废话,很显然是了。 常羽面上浮现出一丝尴尬,对方的态度显得自己最开始那一句吐槽十分幼稚。 他当机立断:“多少钱?我赔。” 男人没有立即开口,先是缓缓走来,蹲在车前查看,时不时上手检查。常羽本来也想跟着蹲下来一起查看,但一嗅到对方身上带着山茶花的香味,他就止住了脚步,后退了一步。 他对山茶花过敏。 当年家里有人过年时送了一盆山茶花,当天晚上他浑身起了疹子,最后查出来,是对家里那盆山茶花过敏。 但这人看样子是刚洗完澡,香味许是沐浴露散发出来的,多由香精制作,不是真的山茶花。 常羽松了口气,但也没再靠近,他瞥了眼男人紧蹙的眉头,低头继续看手机。 “你算算吧,多少钱我赔你。” 他低头去点开自己的银行卡账户,看着账户上那一溜的数字,心中吹起了口哨。 他被扔进山里,前几天还想着这钱没处花,没想到今晚上就花在赔钱上了。 男人俯下身仔细查看,久久没有说话,常羽在旁边站着被蚊子咬了好几口,耐心直线下降。 “一百万够不够?别检查了,我赶时间还有事。” 常羽抬了下下颌,示意人把卡号报一下,他把钱转过去。 男人沉默着,偏头看着常羽的目光带着审视。 常羽拧了下眉:“我真有事。先把钱转给你,到时候不够的话,你再联系我,这是我的联系方式。” “好。” 很简洁的一个字。 常羽心说这人还挺拽,他给这么多钱,眼都不带眨就敢收,他哥公司楼下快两米高的石狮子都不到一百万,这门前石狮子不算大,给一百万绰绰有余。 * 把钱转过去之后,常羽盯着对方名字的‘钧’字看了两秒,慢悠悠地收回手机就打算离开。他试了一下,除了车的模样有碍观瞻,但还能开。 他顺便问了男人的路,转着方向盘就掉头离开,在即将转进另一个巷子的时候,他下意识看了眼后视镜。 昏暗的灯笼给男人渡上一层红光,男人依旧蹲在石狮子旁边,用手去拾起小石狮子的碎石块。 常羽毫无波澜地收回目光,一门心思去开车,顺着男人说的路线走。 十分钟后,他离开了荒村,二十分钟后,他被他哥的人逮住了。 半小时后,他被送上了山顶。 常羽天黑跑出去,四个小时后又被逮了回来,要不是常羽回来之后不知道被什么毒虫子给咬了,脖子和胳膊上起了疹子,常青肃早就上山亲自来揍他了。 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常羽的银行卡全停了,连手机都被人换了新的,上面唯一一个联系人只有他哥。他平时又没有记电话号码的习惯,故而一个朋友也没了。 如此,他便成了一毛钱都没有的穷光蛋。 常羽醒来之后心里难受的厉害,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不吃不喝举起沉默的反抗大旗。 但他哥惯会治他,一个电话打下来,他不接电话,主管就在旁边举着常青肃打来的电话,点了外放。 “你在山中的表现会计入你的工资考核以及是否下山休假,陈主管会看着你,你要是再惹是生非,你一辈子就待在山上吧!” 电话里的声音很清晰地穿入常羽的耳中。 陈主管在常羽愤怒的目光中,讪讪地笑了。 常羽呛声:“怎么?我在山上是坐牢呢?” 常青肃在听见常羽生龙活虎的声音之后就挂了电话,常羽怒气暴涨。 “找你亲弟弟去吧!我常羽不稀罕!” 陈主管赶紧收回手机退出门外,逃离战场。 * 常羽关于小时候的记忆不多,印象中时常是一个女人疲惫地坐在沙发上望着他,没一会就红了眼眶,男人下了班回来,就把妻子扶进楼上的卧房。 他坐在客厅的落地窗下把玩窗帘,男人从屋里出来,站在楼梯上看了会他:“以后你要是没事的话,不要去你妈面前待太久。” 爸妈都不能粘着,再加上常家管得严,家里的保姆只会沉默做事,很少跟他说话,于是他只能黏上他哥,一见面,他必拉上人说上好久。 后来他哥高三住校,常羽虽然才初二,也缠着家里人办了住校,这才有了其他朋友。 可以说,他是他哥一手带大的孩子,他如今着脾气,也是他哥纵容出来的。 但常子显回来之后,他哥就处处挑他刺。 - 晚餐常家人聚在一起吃饭,常老爷子也从老宅里过来了。 常羽回来的时候路上堵车,耽搁了一会。 他洗过手就赶紧去餐厅,还没走到地方,他脚步一顿,看见常子显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常青肃听见脚步声,似乎是回头看了他一眼,常羽没注意,只盯着常子显屁股底下的椅子。 常青肃:“愣着做什么?过来。” 常羽垂着眼过去,一个人坐在另外一头。 吃完后他等众人先走,自己慢悠悠回房间,一出拐角,见常子显在楼梯口等他。 “二哥。” 常羽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不想多搭理。 “今天那位置是大哥让我坐的,我也是刚知道的是你的位置,你不会生气吧?” 常子显比他还小两岁,大学刚毕业一年,一脸纯真无邪还真能把人唬住。 常羽嗤笑一声,抬手捏了捏常子显的下巴:“别跟你二哥我玩心眼,亏欠你的是常家,不是我。” 艹。 去你妈的。 那一直是他的位置,那也是他哥。 常羽面上假笑。 常子显说:“二哥不信的话,可以去问大哥。” 常羽带着火气转身就去了楼上书房,与常青肃对峙。 那天正下着雨,书房里只开了一盏小台灯,常羽站在三步之外把话问出口。 常青肃冷淡地对他说:“你跟弟弟计较那么多做什么?” “我跟他计较?!你怎么不说你的好弟弟怎么挑衅我的!” “他没说谎,这算什么挑衅?” “你管着手下几千号人,真看不出来你弟弟是什么样的?” “住嘴。” “我凭什么——” ——啪! “谁惯的你——” * …… 常羽从梦中响亮的一耳光中惊醒,浑身汗淋淋的,口中喃喃着‘谁惯着我’。 他闷热得厉害,按了两下床头柜上的风扇,发现风扇坏了,不吹风。 他连薅了几张卫生纸,把脖子上黏腻的汗擦掉,身上的疹子刚好,坠着汗水的皮肤白的发光,发丝像藤蔓一样黏在额头上。他受不了,拿起毛巾和大裤衩子就去冲澡。 冷水劈头盖脸地淋了下来,缓解了身上的燥热,常羽站在淋浴下没动,脑海中又想起方才做的梦。 靠不住的。 他父母不喜欢他,他哥哥因为常子显把他扔山里,自己在这还不知道要呆多久。 他好像又回到了以前最开始到常家的时候,没有人跟他说话,一个人孤零零的待在家,等着他们施舍一个眼神、一句话的时候。 常羽眼眶红了起来,他关上淋浴,简单地擦了一下就出去了,正要去摸出烟盒,却发现烟盒里的烟没了。 他安静了几秒,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一分钱都没有。 山上包吃包住,但是额外的东西都需要自己花钱买,他一毛钱都没有。 他没有烟瘾,平时抽的不多,只是心烦的时候会点一根,此时手边没有烟,才意识到原来烟瘾这么难忍。 常羽:“……” 之后几天常羽一直老老实实的,虽然不干活,但是不像之前那样闷在屋里不吃饭了。 陈主管心想这公子哥终于消停了,山上的工人依旧像以往一样,常羽的到来不过是一汪湖水掉入了一颗石子,虽然有波澜,很快沉寂了下来。 唯一好的一点就是,他们没再限制常羽往外走。 这大概和常羽手中没有钱有关,没钱就是孙子。 常羽装乖了几天,闲着没事就在手中把玩那个空了的烟盒,终于在一天早晨,他给手机充满电,洗漱好吃过饭,笑盈盈地找上陈主管,借了辆山地车,说去四处逛逛。 陈主管似乎根本不怕常羽再跑了,把车直接借给常羽,还嘱咐他:“二少路上小心,早点回来。” 常羽笑着出门,推着山地车穿过铁门,面上的笑就沉了下来。 - 脚一蹬,嗖一声山地车就顺着山路滑了下去。 他从脑海中搜罗出上次见那个男人的地方,骑着车在山上狂蹬两个小时。 山里的太阳出来的早,独属于清晨的凉爽顷刻就被酷热取代,他胸口和后背都被汗水打湿,脸热得通红,中途就喝了两口水,剩下的全倒在身上,继续去找那个人的地方。 他想了想,觉得上次给那人一百万还是太多了,自己现在一点钱都没有,厚着脸皮找这人要点,以后找机会逃出去了,身上也有钱。 这大概是他第一次去要回送出去的东西,他甚至还没想好自己一会该怎么开口。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等真到了这个地方之后,根本没时间给他思考。 他上次来的时候乌漆嘛黑,就看见他家大门长什么样了,这次他白天来,站到那大门前时,眼中闪过一丝迷茫。 高大的牌匾上刻着‘昭瓷’两个大字,是不知道放了几百年的老建筑,要不是他还记得自己来这里是做什么的,恍惚间还以为自己是走到了什么景区点。 这宅子是真正的高门大户,墙高,门高,就连那门槛都有三四十公分,顶部的翘角像是一只大鸟盘桓在上方,每一处都是极致的精致古朴,未及靠近,一股子压抑感就扑面而来。 再看门前,只孤零零剩一只石狮子了。 常羽喘了口气,心道没认错地儿。 “诶?”旁边响起一道诧异的声音,“小钧换医生了?” 常羽回过头,不知道身边什么时候走来一位头发花白的大爷,他头上滴着汗,脸热得通红:“什么医生?” 大爷一双浑浊的眼看了他几秒,嘴里含糊地嘟哝着什么,常羽没听清,大爷兀自点着竹杖走了。 有汗珠滴进眼睛里,常羽扯开衣角擦了把汗,在抬头时已经不见老人的踪迹。 他没想太多,把车子支好,上前敲门:“有人吗?有人在吗?” 走至门下,他余光瞅见什么,一扭头,看见旁边的墙上又钉着一块铁皮,他不由得念了一句:“昭瓷,创建于清,距今210多年,由冯时昌创办。冯时昌号同光,祖籍江x省……” 后面还有一长溜的字,常羽没看,他瞳孔地震——这是什么百年的老东西! 他赶紧回头去看自己之前撞到的那对石狮子,那个坐着小狮子的被搬走,只剩一只踩绣球的石狮子,他上去用手摸索,想看看自己那天晚上撞得是不是个老古董…… 他心中打起鼓,正忐忑时,那紧闭的门再次嘎吱一声打开。 男人不吭不响地站在里面,垂眼看着常羽抱着石狮子的手。 常羽像个小贼一样下意识想躲,强行忍住自己想要离开的动作。 他眼睛微转,松开手中的石狮子,问出第一句话:“那个石狮子是让人带走去修复了吗?”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断子绝孙 男人态度比上次温和,待人周到,即使常羽一车把他家的石狮子给撞坏了,还是把人请进了院子里。 常羽仿佛回到了初高中面对老师的时候,举止忍不住拘谨起来。 但很快,他不羁了那么年的性子占据上风,没一会就松弛了。 他擦了把头上的汗,对着男人微笑道:“你好,我叫常羽。经常的常、羽毛的羽。” 男人一身灰色居家服,目光不似那天晚上看见的幽深,反而是清淡的茶色,肤色有着就不见天光的惨白,皮下隐隐可见青色的血管,样貌是一顶一的俊美。 这点发现让常羽坐立难安,一时浮想联翩,心道这山中怎么会有这种人住在荒村的老宅子里,别是碰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冯钧。”声音低沉响起,似乎是屋里的茶炉滚水了,那人转身去了屋里。 常羽眨了下眼,把门口老宅的姓氏‘冯’,和那天晚上转账的‘钧’拼凑在一起,得出这人的名字是哪两个字。 见人不回来,他便抬起头打量这处的装饰。他现在坐在院子里的椅子上,中间有个假山造景,远处的高墙底下种的花,身后的正堂里面有个四水归堂,聚八方财气,屋檐滴答落水,很是文雅,底蕴非凡。 是真的老东西。 常羽咽了口唾沫。 “喝什么茶?” 男人端着紫砂壶出来,看向呆滞地坐在椅子上的青年。 常羽挥手:“随便。” 冯钧定定地看了他两秒,拿了个不知道是装什么的木罐子,放进茶壶里给常羽沏茶。 常羽不好意思道:“修门前那座石狮子花了多少钱?”要是有剩余的话,能不能给他一点? 后半句他咽在肚子里,还不是图穷匕见的时候。 冯钧不急不缓地沏了满杯茶,给常羽推了过去,嗓音低沉:“没算,我联系了在故宫博物院做修复工作的朋友,让他们修复去了。” 常羽目光停在冯钧泡茶的动作上,盯着那满杯茶神色莫名,一听还要走关系,他注意力被拉了回来。 他憋了一会:“那一百万够吗?不够我再补。” 他说完,蓦地想起自己是来要钱的。 覆水难收,他心中滴血,端起冯钧给他沏好的茶牛饮一杯,烫的他张嘴吸凉气,又苦着脸继续喝。 冯钧盯着常羽的动作看了半晌,见那人哐当把杯子放下,伸手又去捞紫砂壶自己倒。 一边倒,还一边说:“这什么茶,挺不错的——” 冯钧:“……” 冯钧没有问常羽又找上来做什么,也并不关心,出于待客礼节给人沏了茶,剩下的就不管不问了。 他后退一步,挽起手臂垂下来的长袖,露出流畅的肌肉线条,他语气温和:“有事的话可以找我,我先去工作。” 冯钧简单地说了一句,让常羽自己坐着,转身就去工作台忙工作。 常羽见他一走,喝茶的动作慢了下来,慢慢地品着这五位数起步的普洱茶,缓解骑行两小时的疲惫。 平心而论,这老宅虽然没空调,但是看着阴森森的,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怎么,常羽感觉比铁皮房凉快,让他一时竟不想挪地方。 冯钧看上去是个好说话的,没有要他去再赔一笔,还给他沏了茶。 嗯。 他双手合在腹前仰头看着高墙歇息,浑然忘记自己上门的目的。 …… 常羽腾地起身,抬脚往冯钧工作桌走:“一会儿加个微信吧,我之前那个联系方式不能用了。”常羽冲着人摇了摇手机。 男人正在工作,桌上是个一米x两米的泥板,此时正带着银边框眼镜、手握刻刀,正在雕刻东西。 闻言,冯钧抬起眼,看向没有眼力劲、跑来打扰他的常羽。 良好的教养让他没有对常羽的行为说什么,也很久没有人这么失礼的打扰过他,他讨厌有人在他忙的时候打扰他。 他看着毫无察觉的常羽,眼镜有遮挡的作用,多么冰冷的神色也被镜片削弱三分,更何况那冷意稍纵即逝。 常羽色迷心窍,心中卧槽了一声,看不见冯钧的冷火,由衷地称赞:“兄弟,你长得真好看。” 他身边长得好看的人本来就不少,但能得到他这声评价的,几乎没有。 放在旁边椅子上的手机突然震动。 冯钧放下手中的刻刀,尖锐的刻刀在泥板上留下一条刺目的刮痕,他正打算起身。 常羽见状,跑过去把手机递给他,低头看了眼冯钧手上的灰尘,说道:“要不我帮你举着?你手上全是灰。” 冯钧深呼吸了一下,重新坐了下来,接过常羽递来的手机,点了接通之后,电话外放放在手边,依旧低头去雕刻修复那道刮痕。 “钧哥啊,我收到你送来的东西了!”电话里是一道十分豪迈的声音,常羽听了一耳朵,没打算继续听私事,正要离开,电话那边啧啧啧个不停。 “谁那么牛把你家小石狮子给撞碎了……碎的稀巴烂啊。” 常羽猛地刹住脚步。 电话那头哗啦啦摆弄着石块,“碎成这样,这不是让你家断子绝孙吗……” 门前的一对石狮子,脚下踩绣球的代表权势,脚上坐着小石狮子的代表子孙后代,按照电话里那人不着调的说法,似乎也没什么毛病。 常羽想了想还是要负责一下的,他蹭蹭蹭走到电话旁边,下意识问道:“很难修吗?” 电话那头:“……?您哪位?” 冯钧没想到常羽会直接走过来开口,他眉心跳了一下,在电话那头传来‘啊啊啊’的时候提前挂了电话。 他侧目看向把头探过来的、逾越界限的常羽。 * 无论从主观还是客观上来说,常羽这张脸也是十分优越的,白皙的脸上还带着热出来的薄红,乌黑的头发,大眼睛给他添加的一分无辜感,甚至可以模糊年龄,恍惚间让人以为还是个在校大学生。 在常羽那天晚上抽烟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这人有一颗虎牙,会在烦的时候去咬东西,上次是在咬那个烟头。 今天看白天看得更清楚,这人一笑起来,那颗虎牙就露了出来,张扬的有些刺眼。 冯钧看着常羽茫然的眼睛,他微笑着警告道:“不要离我太近。” 常羽后退一步:“不好意思,习惯了。” 冯钧握紧手机。 “哎等等!”常羽把手机二维码亮出来,坚持不懈:“先加个好友吧,到时候有事情的话,可以联系我。” 冯钧迟疑两秒,扫完之后添加了好友。 本以为接下来的时间还会再被这个人打扰很多次,没想到等冯钧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 他经常一工作起来就没时间观念,再加上昭瓷只住了他一个人,有时候一天甚至都不会开口说一句话,从早到晚地工作。 冯钧出去看了眼。 如他所想,那个在院子里坐着的青年早走了,而常羽用过的茶杯在走之前已经洗干净了,他把茶壶和杯子又重新洗了一遍,把东西复归原位。 他像以往一般走进厨房,简单地做了份炒面,端着碗坐在院子里吃饭。 只是才吃了两口,他忽然顿住,耳边响起一道声音在说:“这什么茶,挺不错的。” 他沉着脸放下筷子,打开手机。常羽的聊天界面在最上方,最后一条消息是在下午两点,是一条对方离开的消息。 他顿了一会,轻嗤一声,扣上手机继续吃饭。 * 满杯茶是赶客,常羽赖在昭瓷装不懂,只当时主人好客请他多吃茶。 本想着还能在昭瓷蹭顿饭吃,奈何主人工作着迷,他一口气饿到两点,实在扛不住跑了。 陈主管中午没见常羽回来,吓得给常青肃打了个电话,那边呼吸重了些,又过了几分钟,才平静地对他说再等一会。 一个小时后,常羽骑车回来了。 陈主管给常青肃回了消息,赶紧走过去把车接过。 “二少这是去哪里逛了?” 常羽轻哼一声,只说:“还有饭没?” “额、晚饭还在做,只有泡面——” “那就来桶泡面。”常羽饿的要死,顾不上挑嘴了。 陈主管没有多话,找了热水,给这公子哥亲自泡了桶老坛酸菜牛肉面。 常羽坐在自己的床上,就着床边的桌子吃,多亏他哥有点人性,两人间的屋子,他一个人住。 陈主管坐在旁边等着没有走,因为常青肃刚给他发了个消息,让他问常羽去哪里了。 陈主管心里苦啊,兄弟两人生气,他夹在中间。 他等常羽吃的差不多,小心开口道:“二少这是去哪里逛了?怎么今天这个时候才回来。” 常羽看了他一眼,商量道:“来根烟。” 陈主管给常羽递过去一根黄鹤楼,亲自点上,等着这二少摆少爷架子吊人胃口。 常羽吸了一口,灰白的烟缓缓从嘴缝中吐出来,他眯了下眼,清咳两声。 陈主管目光被他吐烟的动作吸引,盯着那被烫过的红唇看了两秒,尴尬地移开视线。 陈主管:“那个……” ‘嘭’。 架子床传来一声闷响。 陈主管回过头,看见常羽闭着眼躺在床上。 他一声嘶吼:“!!二少?!” 陈主管吓得手忙脚乱,还以为是公子哥从来没吃过泡面,今天吃出问题了,他手指发抖,先打了120,又打了常青肃留下来的私人电话。 此时常青肃刚陪家人吃完饭,常子显跟着他去了书房,在旁边说自己这些年是怎么过的。 在看见电话的那一刻,他抬手挡住常子显诉说的话语,并态度强硬地示意人出去。 陈主管的天塌了,声音颤抖:“常总、二公子吃、吃了一桶泡面就晕倒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能不能借我十五块钱 除了常羽,今晚对很多人来说都是个不眠之夜。 常羽眼睛一闭一睁,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医院里的vip病房,这医院里的床比山上的铁床舒服,他恍惚了一会。陈主管刚接完水回来,见人醒来了,他满血复活。 “二少!” 常羽的印象就停在吃泡面的时候,但他一低头,看见了自己手臂上出来的疹子。 陈主管解释道:“来医院后抽了血,化验出来是山茶花和三角梅过敏——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泡面出问题了。” 陈主管大松一口气,让人去把人醒来了的消息告诉常青肃。 常羽看见这些疹子就浑身发痒,他忍不住伸手挠了一下:“所以你大晚上把我送医院了?”他心下一动:“山下的医院?” 陈主管正要说话,病房传来脚步声,外面的人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而入。 来人着一件灰色西装,身姿挺拔,大步流星走来时,衬得西装裤包裹下的腿更是修长。他耳朵上带着蓝牙耳机,刚刚结束了视频会议。 常羽一惊,结巴地要从床上起来:“哥?你怎么、怎么来了?” 陈主管见常青肃过来,转身就往外走,把地方留给兄弟俩。 常青肃眉骨高,鼻梁挺直,样貌虽然出彩,但大老板当多了,一举一动都带着不近人情的冷漠感。他再次扫视了一下床上的青年。 山上的紫外线没有把人晒黑,依旧像骨瓷一般白得透光,目光比在山下时多了一丝野性的生机,人瘦是瘦了,精神不错。 除了碍眼的红疹。 他声音冷的彻骨:“我听陈铭说你在山上晕倒了,过来看看。” 常羽也抬眼打量着自己这位大哥,半晌又眯眼笑了。 常青肃是一身正装,但是和平日里一丝不苟的形象来说,还是有些变化,比如衬衫上的领带没系、发丝凌乱,眼下还有青色。 他精准地捕捉到这些信息,没计较前段时间的生气,他跪坐在床上,脸上笑成了花。 “你关心我就明说啊,把我送山里,我不好过,你就好受了?” 常青肃错开目光不看常羽,他坐在床边的沙发上,言辞有咄咄逼人的意思:“把自己整进医院,去哪里野了?” 常羽下意识想到的是那天去找冯钧的时候,在他院子里粘上的,那人院子里的花不少。 他愣了一下,也移开眼睛。 他知道他哥的性子,在很多时候都说一不二,当年那些转校的同学是这样,如今把他送进山里,也是这样,如果可以,他并不想让他哥对上冯钧。 “不知道啊——这山上的野花野草那么多。” 常羽低头装傻。 “山上荒郊野岭,我倒不知道哪里还突然多了处花田。”常青肃冷笑一声,“你是故意过敏的吗?” 这话说着说着就变了味儿,常羽被常青肃的话激起了火气:“我故意过敏?我可没让你过来,你现在就可以走!” “在常子显来了之后你就不对劲,你说我闹,哥,你摸着良心说是不是你变了?” 常羽刚才还想着哥俩生气那么久了,也该和好了,几句聊下来,常羽发现是自己想多了。 常青肃按住常羽要起身的动作,手劲大到松开时还有白指印:“坐回去!” “我可不想再会议开一半又被陈铭的电话喊过来。” 常羽扯气得过被子躺下,不想和他哥说话了。 常青肃工作繁忙,今天过来还是百忙中抽出的时间,路上一直在助理发过来的电子投资方案表、开视频会议,等常羽再一觉醒来的时候,他哥已经离开了。 他又在医院里住了三天,最终又被人送回了山上。 陈主管看着人把常羽送到车上,自己坐着后面的一辆车跟着上山。 “常总,二少已经坐上车了,两三个小时后就能到地方。” 电话那头有翻动纸张的声音:“嗯。” 陈主管捧着手机等常青肃挂掉电话,几息过后,他福至心灵:“二少上车的时候还问起常总,本来想亲自给常总打电话,又担心您在忙,让我和您说一声。” 这一听就不是常羽会做出来的事情,但常青肃还是应了一声。 陈主管说:“就是……临走前二少买了不少抗过敏的药,还有好几包口罩。” 电话里彻底安静了下来,陈主管甚至没听见纸张翻动的声音,他以为常青肃挂了电话,确认一眼,显示还在通话中。 “知道了。” 常青肃挂了电话。 * 昭瓷依旧安静,高墙之下花枝舒展,主人把剪掉的花扔进垃圾袋,收拾好后就去了储物室。 山茶花的花期在冬至春末,这几年来他都是提前把春末的山茶花制成干花储存。他打开储物柜里的玻璃罩,把一枝山茶花从里面取出来。 他目不斜视,穿过正堂,走进后院。 昭瓷很大,放在古时候也是个二进式的大院子,后来规矩管的不严了,昭瓷经过好几代人的扩建,成了如今的模样。他一个人守着这处,大部分院落都上了锁,人少了也就荒废了。 冯钧走进一间屋,把山茶花插进一个青花瓷瓶里,垂着眉眼仿佛跟这处老宅子,一起发朽发烂。 兜里的手机嗡嗡响起,冯钧从回忆中清醒,握着手机起身往外走,反手锁上了屋里的门。 “小叔!后天就是新品发布会了,到时候会有不少记者过来采访,这次你要下山吗?” 冯钧声音沉稳:“你们看着就好。” 电话里青年哎呦一声:“就来一趟,早上出门,晚上我就让人把你送回去,不会耽误什么的——” 冯钧再次拒绝。 冯怀熙那边声音嘈杂,估摸有不少人:“小叔,要不是你当年给的两千万投资,这事情也不好办,大家都想见见你,小叔要是过来的话还能……” 冯钧温和而强硬地打断他:“好了。” 冯怀熙瞬间停住了话,冯钧刚从后院出来,眉间闪过不耐,语气未变:“这种小事,我相信怀熙能处理好。” 冯怀熙低声磕绊:“那、那小叔先忙。” 冯钧直接挂了电话。他刚走进前院,听见外面有敲门声,他看了眼门外的监控,一开屏幕,对上常羽凑上来的脸。 视频里青年踮起脚盯着摄像头打量,冯钧站在门口没动。 在知道常羽是看不懂人眼色、做事没边界感后,他就不想让常羽进他这院子,扰他院子里的清净。 直到外面响起一声熟悉的猫叫,已经走了两三步的冯钧脚步一顿,又倒回来,点开外面的监控。 * 黑猫身子矫健,被养的油光发亮,一双橙黄的眼睛无辜地望着常羽,尾巴左右摇晃。 常羽僵在原地,他以前很喜欢猫,在创下连续三年打狂犬疫苗的记录之后,从此敬谢不敏。 他回过神,疯狂拍昭瓷的大门:“开门!开门!”活似门外有吃人的野兽。 “有猫!冯钧!” 他砸门的力气越来越大,黑猫矜持地绕着常羽转了一圈,尾巴左右晃动去勾常羽的小腿。 常羽两眼发直,以气吞山河的气势吼:“冯钧!!” 门应声而开,常羽迫不及待地往门里钻,不料冯钧就在门后,把人撞得后退两步,他头上的鸭舌帽直接滚落地上。 冯钧身子一僵,撞入怀中的青年身上带着淡淡的药味,他心脏滞跳一拍,抬手正要把人推开,常羽已经飞快地闪到他身后。 “救我!!” 常羽躲在冯钧身后,想着这猫要抓先抓冯钧,他从旁边探头看了一眼,黑猫在门外舔了下爪子,步伐傲慢地跳进门槛,一扭一扭往院子里走。 他瞬间明白了,抓着冯钧的手一紧:“你家的猫?!” 冯钧一寸寸拉开常羽抓着他的手,与人保持距离:“你怎么又来了?” 常羽毫不心虚:“我来找你算账!”他掷地有声道,“为什么你院子里尽养一些害我的东西!” 他扫了眼院子里的花,从自己包里翻出口罩、墨镜、医用手套,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顺带对着冯钧养的花指指点点:“还有那什么山茶花,三角梅,我上次一回去,直接过敏把我送进医院里了……” 他弯腰,把掉在地上的鸭舌帽拾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抬手扣在头上。 额头上尚未痊愈的疹子在冯钧眼中一晃,便被帽子挡的严实。 常羽颔首轻哼:“你打算怎么赔偿我?” 他就是打着讹人的念头来的,现在他不图钱了,倒是觉得冯钧这院子实在不错,要是能给他划出一亩三分地歇脚就好了。 冯钧比常羽要高半个头,看人的时候视线稍低,一双形状标准的丹凤眼在垂眸的时候不怒自威,一时让常羽的声音小了些。 冯钧轻微地眯了一下眼,声音平淡:“我把你之前转过来的一百万还给你,以后不要再来昭瓷。” 常羽裹得严实,一点表情都露不出来,冯钧察觉这人肩膀塌了一下,冯钧移开目光,拿出手机准备把钱给常羽退回去。 就在即将输入密码的时候,一只手遮挡住他的屏幕,常羽道:“不用!” 冯钧保持这个姿势,嘴角依旧是一个上扬的弧度,虽然是笑着,任谁都能看出这是压着怒气。 “你在昭瓷过敏,你还来这里做什么?” 他敛眉,等不出面前的人吭声,强硬地把手机从常羽的手中抽出来:“你叫常羽是吧?” 常羽抬起头。 墨镜上的亮面倒映出冯钧的脸,尽管隔着东西看不清脸,冯钧还是从常羽的反应中察觉到了对方的茫然。 但冯钧刚从后院出来,说话不留情面,他轻笑一声:“我让你进来是出于待客之道,不是本分。” 常羽一动不动地站着,面前的男人继续说:“昭瓷从未有过客人,以后也不会有,我并不需要对你负责,请你记住这点。” “一人在山中危险,别让你的家人担心,回去吧。” 冯钧说完,把昭瓷的大门推开,对着常羽做了个请的手势,转身便进了院子。 他每日都有工作要做,并没有在山中居住的闲逸,没功夫与常羽插科打诨浪费时间。 他调好青花汾水料,强制自己沉下心开始工作。 再出门的时候,那赖在他院子里的人已经走了,昭瓷的院门也悄无声息地合上了。 冯钧收工后来院子里洗手,顺带瞥了一眼,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不愧疚,只是突然有些恼,恼自己跟个年轻人计较什么。 他把手上的水擦干净,坐在椅子上揉着眉心缓解头疼和酸胀,一时竟不知道该做什么。他无意识地滑动微信聊天界面,看见常羽那里有条新消息。 他盯着没动。 黑豆喵呜一声跳上桌子,冯钧看了它一眼,在低头看手机的时候,已经不小心点进了常羽的聊天界面。 一条阴魂不散的消息—— 三点十五分,常羽:能不能借我十五块钱? 冯钧:“……”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5、微信转账/微信红包 今个天好,太阳落下去的时候半边天都是红的,照着山头像是镶了金。 常羽靠在二楼的围栏向下望,手臂撑着生锈的铁栏杆,在手肘上压出一道红痕。 陈主管上楼歇息的时候,看见他在走廊上发呆,犬牙咬着烟嘴慢慢地磨,却没点。陈主管出于常总对这位二少的重视程度很高,他上前给出关怀:“二少?没火?” 常羽没转过身,斜了他一眼,左手夹着烟示意陈主管点上。 陈主管兢兢业业地点上,正要离开的时候,常羽开口道:“那十五块之后还你。” 他回来之后没钱,脑子一抽给冯钧发消息借十五块,想买包烟抽,等他想撤回的时候已经超过了两分钟。 转念一想,这人也不一定会看自己的消息,他又跑去找陈铭借包烟钱。 陈主管一愣,滚圆的身体都跟着抖了抖,笑成弥勒佛:“二少说笑了,区区十五——” 常羽说:“那到时候从我工资里扣吧。” 山上的烟都是便宜货,吸一口满肺都是又苦又涩的味儿,“对了,山上什么时候发工资?” 陈主管看了下日期:“15号,还有两天。” 常羽点了点头,把吸了一口的烟头怼在旁边的石头上捻灭,转身进了铁皮屋。 他直接往床上一躺,枕着手臂开始发呆。 一片安静中,突然:“嗡~” 常羽恼火地翻了个身,正要把手机设置成免打扰,微信里某人发来几条消息。 冯钧:【微信转账】50000。 冯钧:【微信转账】50000。 …… “卧槽!” 冯钧一连发了四条消息,常羽瞪圆了眼,铁架子床哗啦一响,他差点从床上弹起来。 隔壁陈主管听见动静,敲墙壁:“二少?您没事吧?!” 微信单笔最高转账五万元,一天最多转二十万。 常羽盯着转账消息看了看,眼睛骨碌转着,渐渐平静下来,他嘴角翘起,手指哒哒戳着屏幕。 他忍着没点其他转账,犹豫了一会,还是发了过去。 常羽:只要15。 隔壁陈主管没听见回应,赶紧又过来敲常羽的屋门,常羽对着外面喊了一句:“没事。” 陈主管听见常羽那透着一股子愉悦的声音,放心地回了自己屋子。 常羽躺在床上翻了个身,对方这次消息回的很快。 冯钧:【微信红包】恭喜发财,大吉大利~ 常羽忍俊不禁,手指点开之后,果真是15。 常羽捂着脸笑了会,给冯钧发了个举着花的猫猫头表情包,扣上手机。 * 常羽这两天没怎么出门,一直闷在铁皮屋里,一直到十五号的时候,他从屋里出来,脸上还带着惺忪的睡意。 陈主管刚给常青肃汇报完常羽最近的活动,一扭头看见常羽站在门口,他心虚道:“二少出来了?” “嗯。” 常羽抓了把头发,微长的头发有些挡眼,他全撩到头后,露出精致五官,一开口就坏了岁月静好的气质:“今天发工资?直接转账还是发银行卡?” “啊。”陈主管回过神,“可以,二少急吗?我先转给二少吧,到时候我跟财务处说一声。” 说来也是好笑,常羽在山上的职位还是个经理,问工资的事情还得找陈铭这个主管。 陈主管给常羽转了两万,常羽毫不心虚地点收,他抬眼,盯着陈主管看。 陈主管忍不住小声问:“二少?” “我听说下午有人要下山采购,我想买些东西。” 陈主管了然:“二少要什么?我让人下山的时候买回来。” 常羽点头,回屋后把列好的名单全发给了陈主管,转过去八千块钱,只听隔壁传来一声哐当巨响。 他若无其事地带上耳机。 - 给常羽买东西的采购第二天才回来,常羽一口气冲下楼,采购点着烟打开后备箱,一脸沧桑。 常羽从里面拿两条天叶、一盒精致小蛋糕、以及一箱子零食——半人高。 常羽回屋分了一下自己的零食,把一条烟放进袋子里,又往袋子里胡乱塞了些零食,提着东西就往外走。 陈主管刚出门,从楼上看见常羽驮着一袋子零食骑着山地车出了门,连问都来不及问。 常羽吹着山风一路骑车到了昭瓷,他叼着棒棒糖敲门。 这两天他冷静了一下,也知道自己对冯钧来说是有些骚扰的意味了,所以他克制了一下。 但现在他在山上无聊的症状旧病复发了,宁可热脸贴冯钧冷屁股,也不想在铁皮房待着。 常羽敲了两下门,就开始睁眼说瞎话:“开门!你家猫来了!” 他没见门开,便把袋子放在脚边,准备给冯钧打电话。 这时,大门嘎吱一声开了,常羽满意地收回手机。 他推门进去,岂料一个毛茸茸的东西撞到他的小腿上,他低头一看,惨叫一声,提着袋子赶紧迈进门槛,反手把黑豆关在门外。 “猫大哥!等我走了你再进来吧!” 他眼尖,上回就看见黑豆屁股后硕大的蛋蛋,这回特意用上敬称。 动作迅速地把门关好后,他刚一掉头,就看见冯钧坐在院子里在静静地看着他。 常羽:“……” 男人上身一件白衬衫,衬衫一角扎在下身的西装裤里,衬托着身材宽肩窄腰,没有带工作时带的眼镜,此时双腿微开,以一个十分舒适自然的姿势坐在梨木圈椅上,神色一如既往的平淡温和。 常羽来了两三次,还是头一次见冯钧穿得这么正经。 他看了看冯钧的腿,视线又在冯钧窄瘦而充满爆发力的腰上转了一圈,心中莫名把人和自己之前见过的那些男男女女做了比较,又为自己龌龊的念头感到几秒钟的心虚。 但他面色不显,规规矩矩说:“钧哥!今天我来给你赔礼道歉了!!” 他不等人开口,快步提着自己一大袋子东西往冯钧那边走。他把袋子放冯钧对面的椅子上,瞥了一眼没做表情和话语的冯钧,把手伸进塑料袋里拿东西。 “一条天叶,我买了两条一人一条,我钱不多,买不了太贵的了。” “棒棒糖,果冻,薯片,巧克力。” “还有盒慕斯蛋糕。” 东西满登登地放在桌子上,常羽把空了的塑料袋叠好塞进自己口袋里,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都给你。” 冯钧眉梢未动:“你又来做什么?” 常羽摊手:“道歉啊,咱俩快赶紧和好吧。”他大言不惭:“我知道你还是不舍得我的,不然上次也不会转给我那么多钱……是吧?” 常羽嘴里含着糖,舌根泛着甜:“我说让你转多少,你就转多少,难道不是想要和好的意思?” 他不走心地道歉,要不是冯钧做的端正,他甚至想翘起二郎腿。 冯钧安静着没说话,双手交叉合在腹前,紫砂壶里刚滚好的热水冒着烟,隔在两人中间像是笼了层白纱,水汽氤氲了眉眼。 他轻眯了一下眼眸,思绪游走。 对于今天常羽过来,他似乎并没有感到惊讶:“我只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帮到人固然好,是谁都一样。” 常羽一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冯钧低头看了眼时间,语气和缓:“动一下手就可以解决的麻烦,没必要拖下去,给你转账只需要一分钟不到的时间,仅此而已。” 冯钧用温雅的腔调轻描淡写地说着。 常羽把冯钧说的话在心里念了一遍,心道这好办了,他忽地一笑:“那太好了!” “之后白天能不能让我来昭瓷多坐坐?我不打扰你工作。” 冯钧不由得身体前倾,更清楚地看见了常羽一脸欢喜地表情:“……” “你知道山上有个地方在修建风力发电的吧?最近又搞了个什么太阳能——那地方简直不是人呆的!” 常羽抑扬顿挫地把山上的‘衣食住行’诉说了一下,声音一阵高一阵低。 说到口干舌燥的时候,他正要倒茶,冯钧把倒好的茶推到常羽手边。 他仰头饮尽,总结道:“你看,我都冒着过敏的风险来找你了,那你应该能看得出上面的环境是有多糟糕了吧?” 他是谈判的一把好手,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再说了,你门前的石狮子还没修好,我怎么能就这样走了?!” 赫然忘记自己当时扔下一百万离开的时候是有多潇洒。 冯钧:“……” 常羽今天又把小时候黏上常青肃时的劲拿出来,如今的他比以前更懂得如何进退。他腾地起身,对着冯钧颔首:“那先这样,今天就不打扰你了。” 昭瓷的院门一开一合,高墙外青年扯着嗓子吼一句:“钧哥!明天见!” 小院里吧嗒一声,是打火机按动的声音,口袋里许久没碰的烟盒被扔在桌子上,冯钧右手微垂弹着烟灰,转头看向堂屋里的四水归堂。 滴答滴答,水面荡起涟漪,惊动休憩的鲤鱼。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6、让我下山陪他过生日? 常羽说明天来,那明天肯定会来。 他不仅明天来,后天来,大后天还要来。但昭瓷一直紧闭大门,反倒一次都没进去过。 常羽也不恼,他放长线钓大鱼,早晚都会进去。不说昭瓷的环境如何如何,单单是上次冯钧泡的那杯茶、冯钧那张脸,他都惦念好几天了。 这几日他大概也摸清了冯钧是什么意思,就是躲着他呗。 躲呗,还能一辈子憋在昭瓷不出来不成? 常羽从山顶一路骑到昭瓷,在门前哐哐敲几分钟门,又给冯钧发消息,那人不开门,消息也一次都没回过。 五分钟后,常羽确定今天还是不会开门,推着自己的山地车打算去其他地方逛一圈。 他调过车头,骑着走了一段巷子,只见上次那个大爷一手拿着扇子,口里叼着根旱烟烟斗,慢悠悠地往这边走。 他瞥了一眼,大爷对他招手。常羽左右看了两眼,确认是在跟自己招手,便推着车过去。 “小钧最近是出门了吗?” 常羽愣了一下:“什么出门?” 大爷听着这声音不对劲,有些发灰地眼睛凑近盯着常羽看了会:“哦——不是胡医生啊。” 常羽:“……大爷,你又认错人了。” 常羽这几天除了按点敲昭瓷的门,闲着没事的时候也去其他地方逛了逛,这地界山一重压着一重,零星的村落分布在山间,大部分都荒废了,除了有些守村的老人还留着,几乎都空着。 说来也是纳闷,山里留下的都是老人,独冯钧这个年轻人还留在山里。 常羽一边想,目光落在大爷地烟斗上,不自觉地也想抽烟,想了便做,他也给自己点了一根,咬在牙间。 大爷找了块阴凉地的石头,常羽手中夹着烟,在骑车和稍等一会犹豫了一下,把车支上,跟着坐下。 常羽坐在旁边,推测大爷跟冯钧熟,他问:“大爷,您贵姓?” 大爷半眯着眼:“姓贵。” 常羽从善如流:“贵大爷,我看你跟昭瓷里那位还挺熟的,你跟他什么关系啊?” 大爷瞪了他一眼,只抽烟不说话。 两个老烟手对着抽二手烟,旱烟劲大,常羽被熏了个踉跄,碾灭了烟走在上风口透透气。 大爷时好时不好的眼睛突然好了,对着常羽发出一声嘲笑。 常羽顿了一下,把自己口袋里的剩下半盒天叶递了过去:“抽这个试试。” 大爷示意常羽把烟盒子放他塑料袋里,开尊口了:“都一个村里的,能不熟吗?那小子小的时候,我还抱过呢。” 大爷低头看了眼绿塑料袋里的烟盒,一抬头,对上了常羽兴致勃勃地表情,老头纳闷:“你干什么?” 常羽乐呵呵问:“那他小时候最后一次穿开裆裤是在什么时候?” 大爷:“……” 他看见大爷脸上浮起一言难尽的表情,自觉过于八卦,稍稍克制一下,问了正话:“我看您几次把我认成医生——是我跟那个医生长得很像吗?” “不像。” 大爷旱烟抽完,嘴里寂寞,没什么堵着嘴,很快就继续说着:“不像,只是除了胡医生,我还没见过哪个年轻人会来昭瓷。” 大爷的声音被烟毁了,每一个字都仿佛是从粗糙的石粒中挤出来的,单个字说出来还好,但是说一整句话,总有几个字不清晰。 常羽听得很认真,点头道:“也是,我看这附近都没跟冯钧同辈的人了。” 大爷偏头看向常羽,眼神似乎在说‘你不是年轻人啊’。 常羽哭笑不得地摆手:“我是被迫上山的,要是能下山,谁还在山上待着啊。” 但凡他哥让他下山,他早就下去了好吧。 一老一少靠着墙坐了会,老人精神不济,坐着坐着就打起了盹,常羽低头看了会手机,还是没有等到冯钧回消息。 等他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大爷又迷迷瞪瞪地睁开眼。 人一老,眼皮就重了,得使劲撑着眼才不会让眼皮合上。 常羽看大爷醒来,一边推车一边说道:“贵大爷,那我先走了。” ‘贵’大爷靠着墙慢悠悠地招了招手。 “早些年,小钧还会出昭瓷……” 常羽骑着车走出几米,风把大爷的声音吹入他的耳中,他猛地拧住刹车,回头去看的时候,大爷又眯上眼睡了过去。 跟说梦话一样。 常羽心中莫名,下意识能想到后半句话是什么。 ——‘这几年,跟长房子里了似的,都没怎么出过门。’ 常羽想起冯钧住的那老宅,怎么看也不像是缺钱的,他每次去昭瓷的时候冯钧都在工作。 那么拼命做什么,在这山里能花出去多少。 他一边想,一边在这个村落里漫无目的地兜圈。 兜了一圈,坐在屋后的大爷走了。 兜第二圈,他在不知道谁的菜地里薅了朵向日葵,塞在了昭瓷门前石狮子的嘴里。 “不干活又不会破产,天天那么拼,怪不得医生三天两头过来。” * 常羽回去的时候,太阳刚刚落山。 陈主管瞥了眼,没在常羽身上看见可疑的红疹,心中松了口气。 “二少,今天常总打电话的时候您不在,说等您回来之后给他回个电话。” 常羽挑了下眉:“他有说是什么事吗?” 陈主管笑了:“嘿,这我哪儿能知道啊。” 常羽微微颔首,头也不回地往二楼走。 他前段时间买的零食很多,短时间之内可以让他不用去员工食堂遭罪。 但几天下来,能够填饥的能量棒、压缩饼干、麦片、面包已经吃腻了,没吃腻的薯片果冻已经全部被消灭完了。 常羽上楼后就先扒拉扒拉自己的零食袋子,最后惆怅地从袋子里抬起头,勉强找了瓶草莓罐头,三两口干下肚。 他开了风扇,拿了换洗的衣服去冲个澡。 去之前,他先给冯钧发了条消息,怕洗澡的时候来不及看,就直接带进了洗手间。 碰巧,他刚把头上的泡沫冲下去,放在旁边的手机铃声就嗡嗡震动响了起来。 洗手间狭窄,他一伸手就能勾到手机,下意识点了绿色按钮。 水声哗啦啦地响,在这封闭空间里甚至还有回音,常羽开口:“奇了怪了,给你发那么多条消息都不回,今天居然还打电话——” 常羽最后把身上冲了一遍,拿起挂着的干净毛巾擦头发。 蓦地,他动作一滞,捞起自己的手机一看,上面明晃晃一个大字:哥。 刚才水声大,对面也不一定能听清他说了什么,常羽停了两秒,若无其事道:“是哥啊。” 他丝毫不带心虚:“我听陈主管跟我说你找我。” 他把地上的衣服扔进洗衣机里,随着俯身弯腰的动作,脊梁骨鞭子一样凸显出来,光洁瘦削的后背随着手臂的幅度凸显出漂亮的蝴蝶骨,不堪负重的水珠从后背一路滑了下去,在昏黄的灯下留下一道暧昧的水痕。 在这个上帝都会格外偏爱的皮囊上,肩肘后方却有一块近乎十公分长的疤痕。 那道狰狞的疤被水汽蒸过之后微微发粉,像是不小心抓出来的痕迹,很快就被棉质宽松短袖盖住。 常羽把衣服穿好,一直没听见电话里的声音,他把手机贴近耳朵:“喂?哥?” “嗯。刚才在洗澡?” 常青肃声音低沉着传来。 “外面太热了,回来冲个澡。”常羽走到床边坐下,把手机放在一边就开始拿出游戏机打游戏。 常青肃问:“我听陈铭说你在山上交了朋友,刚才你是在和你那个朋友说话吗?” 常青肃给他换了手机之后,上面的联系方式除了常青肃,没有别人,就连陈主管都是后来才加上的,听手说话语气,很显然常羽在山里交了其他朋友了。 常羽低头打游戏,没吭声。 他又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常青肃对他一阵冷一阵热,挥手让他滚让他来,他心里没气就怪了。 常青肃没等来回复,他顿了一下:“山里的朋友……” 常羽抬起头:“山里的怎么了?你不还把我扔山里了?” 常青肃沉声:“常羽,你跟我好好说话。” 常羽冷哼一声。 “后几天你弟弟过生日,他说之前你的生日没过好,这次开个派对和你一起过,你要是回来的话,过两天我让人去山上接你。” 常羽一怔,愣了好一会捋清楚常青肃是什么意思,他笑了下:“让我下山陪他过生日?” - 常青肃坐在书房的椅子上,听着电话里陡然加重的呼吸,他微蹙着眉心,伸手扯了下有些束缚地领带。 他解释道:“你下山之后不一定要陪他过生日,他说着玩,子显听说你在山上无聊,想借着这个空让你下山来放松一下……” “我懂了。” 电话里三个字近乎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常青肃缓缓起身,正欲说什么,电话里已经传来挂断的声音。 他手指动了几下,编辑了一句话发给常羽,只见对面传来一个红感叹号。 【您还不是对方好友,请验证好友通过之后再发消息。】 他又打了电话,连电话也被拉黑了。 书房里挂在墙上的相框砰的一声摔在地上,两个少年人一高一低并肩站在一起的照片瞬间被皲裂的玻璃分割成无数细小碎片。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7、监视向日葵 山中清晨露水重,最为清爽。 白色宾利行驶至昭瓷门前,一个穿着米色衬衫的男子从驾驶座上下来,一手拿着档案袋。 男子正要敲门,余光里忽地闯入了什么,他倒退一步,目光落在石狮子嘴上衔着的向日葵上。 冰凉潮湿的露水点缀着娇嫩饱满的花瓣,在这处是很亮眼的橙黄色。 男子‘咦’了一声,把向日葵从狮子口中抽了出来。 昭瓷的门轰然开启,胡秋实带着花一起进去。 “我已经看过冯先生填写的测试表了——也就是您这半个月以来几乎没出过一次昭瓷吗?” 冯钧正站在池边喂鲤鱼,眉梢都未动一下:“出过一次,平时比较忙,没时间。” 胡秋实把花放在院子里的桌上,他严肃道:“冯先生,如果你说的‘出过一次门’是指有人把门前的石狮子撞了之后,您出门查看情况的话,这是不算的。” “我是您的心理医生,但是您似乎并不信任我。您说您在昭瓷忙,我听您的侄子说,您最近出的单比以前少了近乎一半的量。” 胡秋实格外头疼,他是个心理医生,在和病人聊天的时候也遇见过不少人回避问题,但是大多数主动找心理医生的人,都会在谈话过程中慢慢卸下心防。 冯钧不一样。 自己很多问题问出去,半天都得不到回应,甚至有时候这人还会故意说谎、隐瞒消息。 胡秋实无数次想问:您这么提防我,您找什么心理医生啊。 冯钧不置可否,他把手中的鱼食全扔进池子里,鲤鱼争相聚在一起,他拍了拍手,另起话头:“喝茶吗?早晨刚泡好的乌龙茶。” 胡秋实无可奈何地叹道:“冯先生,我来这里不是来喝茶的,您不要回避问题。” 冯钧把茶炉上的茶端了出来,看见胡秋实的手边还放着一束向日葵。 他把茶推过去,接过胡秋实递过来的档案袋,一面随口问了句:“哪里来的花。” 胡秋实顺着视线看了眼,他刚才光顾着说话,差点忘记了这朵向日葵。 “冯先生不知道?我刚才过来的时候,向日葵正在外面石狮子的口中衔着。” 冯钧打开档案袋的动作停住,偏头再次看了眼花,神色有些无奈:“……” 胡秋实敏锐地察觉气氛不对,他谨慎道:“需要我把花再插到石狮子的嘴里吗?” 他心道有钱人都讲究,尤其还是这种住老宅、用老东西的人,最是看中风水,就连门前那两个石狮子,除了显富贵,就是镇煞。 现在门口少了一个石狮子,这花该不会是风水局中的一部分吧? 冯钧敛目:“……不用。” 胡秋实起一半的身子又坐下,他下意识拿起桌上有些晃眼地向日葵,手刚碰上去,就见一向对任何事都淡而不厌的冯钧盯了过去。 手背上灼热的视线感差点让胡秋实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胡秋实迟疑:“您……” 冯钧微微一笑:“胡医生请说?” 胡秋实再伸手,在向日葵的花心处拔出两颗瓜子,咔嚓两下吃了瓜子仁:“瓜子味道不错,冯先生要试试吗?” 冯钧语气微重:“不吃。” “那冯先生介意我继续吃吗?”胡秋实把手放在瓜子上,作势就要拔。 冯钧笑意淡了:“……” 一片死寂中,小院忽地传来一阵笑。 胡秋实面上多了些真诚的笑意:“昨晚发给冯先生的那张测试表如果没有写的话就不用写了,等我回去之后给冯先生换一张。” 冯钧颔首。 “我不知道最近冯先生经历了什么,我想就算我问,冯先生也不会说。”胡秋实咽下口中苦涩的瓜子味,“这可能是……” …… 胡秋实临走前又给冯钧做了其他测试,在经过两个小时闲谈后,他观察到短短十分钟内冯钧看了三次手表时间,他起身,知道自己该离开了。 这时,昭瓷的大门的门环响了,胡秋实下意识看向冯钧,意外看见冯钧愣怔的神色。 胡秋实两眼放光:“这外面是谁?” 冯钧顿了一下:“不知道。” 胡秋实起身过去:“我去帮冯先生开门。” 从刚才的交谈中,他知道每天都会有人来昭瓷敲门,虽然冯钧没有说太多,但是说起这件事时,语气明显和其他时候不一样。 他猛地拉开门,想一睹那人的风采,冷不丁地和外面老人对上,他一时没绕过来弯:”怎么是您——” 冯钧从院子里走至门前,没有理胡秋实犯癔症,他看向外面的老人,平静道:“徐叔。” 徐隆云迈步进来,左右一扫,瞅了胡秋实一眼。 “胡医生也在啊。”徐隆云右手拿着烟斗,张嘴就一口旱烟吐了出来。 胡秋实没看见想见的人,很快就恢复了神色:“徐爷。” 徐隆云摆了摆手:“这回看得怎么样啊?什么情况?” 胡秋实把话往浅白易懂的方向说:“比之前好很多,冯先生说比以前睡眠质量好。” 徐隆云点了点头,再看向在旁边安静站着的冯钧,他有些发愁地嘬了口烟:“你别再把人关门外了。” 老人嗓子里像是卡了口痰,吐字含含糊糊。 “那小子忒吵,浑身上下都是蛮劲,我隔了老远都能听见他敲门的声音,他一敲门,院里的狗就叫。” 冯钧扶着徐隆云的手臂把人带进院子,他微微低头,似乎是轻笑了一下。 * 嘭! “啊——!” 保姆走听见声音便往客厅里走,看清楚现状之后,惊恐的声音迸发。 男孩蜷缩着身体倒在血泊里,黝黑的眼睛映出楼上那道人影,因为失血过多而瞳孔涣散、面如白纸。 放学刚回来的少年听见了动静,哐当一下扔掉书包跑过来。 “快叫救护车!送医院!” “家里那么多人!你们就是这样看着他的!?” 常羽疼得大脑发懵,手指指甲狠狠地插入掌心,有人使劲把他的手掰开,紧紧地攥着他的手。 冷汗布满他的额头,常羽的视线虚虚地停在半空中,游魂一般地飘着。 有人把他抬起,有人在跟着他的担架床跑,鼓点般密集的脚步鼓荡在他的耳膜上。 一下、一下—— 他闭上眼,女人刺耳的哭声响起。 呜呜咽咽的声音风一样穿过心窝,一阵冷飕飕的过罢,心里也空荡了。 常羽猛地惊醒,呼吸急促喘息,他下意识伸手抚摸肩后发烫的伤疤——没流血。 常羽呼吸渐渐平复。 窗外天色大亮,刺眼的光从门上的玻璃窗透射进来,他重新闭上了眼睛,适应了环境之后,他看了眼时间。 下午一点三十六分。 他微微瞪眼,没想到自己一觉睡这么长时间,当即抓起床边的衣服,起身进了洗手间开始收拾。 “对、对,是的常总。”陈铭举着手机站在门外,“二少还没醒,等他醒来之后我问问他……” “对,以前大概八九点就醒了,今天还是头一次睡过中午。” “哦,好,那您说的厨师是明天到吗?我让人去山底下接人。” “……哦,那常总您——”门哗啦一声打开,陈铭对上常羽沉下来的脸,一时哽住了。 常羽声音沙哑,吐出来的字异常艰涩:“谁的电话?” 陈铭咽了口唾沫:“……常总。” 常羽直接把手机从陈铭的手中抽出来,他盯着对面的电话,字正腔圆地说:“滚。” 陈铭瞪大了眼,看着常羽骂了常青肃,挂了电话后又把手机塞回他的手里,转身就要往楼下走。 他忙不迭追上去,肚子上的肉都颤了三颤:“二少!” 常羽偏头,他心情很差,冷声说:“你考虑清楚再开口,你是来做常青肃的说客,说服我下山给常子显过生日?” 陈铭:“……” 他心虚一笑:“不是。” 常羽轻哼一声,握着手机继续下楼。 “二少!”陈铭速度赶不上常羽,他站在楼上再次把人喊住,两人一高一低对视,陈铭看着常羽,语气认真:“如果二少真的想下山的话,最好不要跟着常总作对。” 他这段时间也看出来了,这个二少在山上也不算麻烦,比其他的公子哥好伺候多了,真正折磨人的反而是常总。 又是让他盯着人,又是让他照顾好人,可偏偏不会把二少住宿条件提升一下。 这兄弟两人一打电话就吵,一见面就吵,常总不明说,但是能看得出是在意二少的。 要是能说点好话,软上一段时间脾气,说不定这二少就能回去了。 常羽嘎嘣咬碎口中橘子味的糖,转身就走了。 - 路上抽不了烟,常羽带了一兜的硬糖,一次吃两三颗在口中含着。 他飞快地蹬着山地车,很快就到了昭瓷的大门口。 他支好车正要敲门,右手食指才刚刚抬起,他顿住,耷拉着头坐在门垛子上,不想动了。 大概是心情不好,他没有心思去讨好冯钧,或许他今天就不该过来。 常羽木着脸发呆,没注意檐上的摄像头微微调转了方向,闪着红光的摄像头幽幽地注视着他。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8、登堂入室 今天醒来后,常羽脑子就乱嗡嗡的,不知道是昨晚气的,还是做梦后劲太大,现在人还透着三分呆气。 直到天上响起了闷雷,常羽抬起头,看见从山顶上滚下来的云雾。 “卧槽!”常羽起身,硕大的雨点吧嗒落下,他跑上去推自己的山地车,正想着先去哪里躲雨的时候,昭瓷的大门在大雨中悄无声息地开启。 男人撑着黑色雨伞,声音不算大,刚好穿过雨幕:“进来。” 常羽被冯钧拒之门外好几次了,甫一见昭瓷对他敞开了门,一时愣在原地。 冯钧站在门里:“山里下雨,路上危险。” 常羽回过神,放下手中的车赶紧跑了进去。 短短不到一分钟,他肩膀上淋湿了一大片,布料黏在肩膀上,略长的头发被雨水打湿之后有些挡眼,给人增加了几分阴郁。 冯钧知道这双被遮挡的眼睛有多明亮,他让人进来,却见那双眼跟蒙了尘似的,蔫蔫地站在他面前。 “谢谢钧哥,我避会儿雨。”常羽站在檐下,回头见门前的雨变成瓢盆大雨,地上被雨水激起水雾,薄薄地笼罩在地上。 冯钧没多说,撑着伞把人领进堂屋里,他把伞靠在墙角下,正堂里露天的四水归堂因为下雨而不停地哗啦作响,里面的鲤鱼东西乱窜。 常羽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人领进了屋子。 他回过神,第一反应:“我没敲门,你怎么知道我在外面?” 冯钧不急不缓,泡着热茶:“碰巧了,我本来要出门喊黑豆回来。” “那你刚才不喊?” “雨下大了,它应该会先找个地方躲一躲。”冯钧抬眼,“你感冒了。” 常羽还有些疑惑,但是没有精力再问下去了,本来就沙哑的声音、鼻音更重:“唔。”他知道自己现在状态不好,随意地找了把椅子坐下,懒懒一靠。 “有没有感冒药,或者给杯热茶也行。” 他今天格外狼狈,没有像之前那样不着调,说完之后就安静地坐在椅子上。 直到自己额头被一个冰凉的东西抵住,常羽掀开眼皮——当他睁开眼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闭上了眼。 “体温38°9,先吃退烧药。” 冯钧看了眼温度计,垂眸看向被烧得满脸通红的常羽,又道,“湿衣服也脱了。” 常羽正对上冯钧低头看他的目光,天阴沉沉雾霭霭,男人眼眸也像寒潭深渊,他一时愣住,没由来的,他突然想知道冯钧在想什么。 为什么沉脸?生气了?觉得他麻烦了? 他确实应该觉得麻烦,谁让他把自己领进来的。 常羽心中来了脾气,生病让他忍不住委屈,心里又开始恶狠狠骂冯钧活该,活该把自己带回来找麻烦,他今天还就赖住了。 常羽开始胡乱点着头,因为发烧感冒头沉的厉害,差点从椅子上一头栽下去,多亏了旁边有人眼疾手快把人扶住。 常羽盯着自己胳膊上的那只手看了会,像是一时没反应过来要做什么。 冯钧只好让他老实坐在椅子上,端起旁边沏好的一杯退烧药给常羽递送到嘴边。 常羽尝了一口,做羊驼吐口水:“呸。” 他正生气,威严不能忤逆,全然忘记这药还是自己给冯钧讨来的。 冯钧看眼前的青年烧糊涂了,举着手中的一杯退烧药,顿了几秒,捏住常羽的下巴直接往口中灌。 他屈膝压住常羽乱蹬的腿,一只手灌药,另一只手钳制住常羽的脸,任常羽怎么挣扎拍打,丝毫没有阻止对方的动作。 末了,他又捂住青年的嘴,防止人吐出来。 “你不咽下,我就再灌一杯。” 青年像是听懂了威胁,一双大眼眨巴眨巴冒着水汽。 冯钧松手,青年脸上登时显出一个被捂出来的手印,下巴还青了一块,嘴唇红艳艳地张着喘气。 他垂下目光,把手中的茶杯放在桌上,又走过去把常羽上身湿了的衣服给脱了,正要拽起旁边的衣服给人套上,腰间忽然缠上一双手,藤蔓一般缠上他的腰。 青年光裸着上身,隔着薄薄的衣料能感觉到他身上滚烫的温度,头发柔软而略长,若是手指插入发间,想必是上好的绸缎都自愧不如。 常羽搂着面前的人,昏沉的头抵着冯钧的腰腹蹭了蹭,后肩的蝴蝶骨突起一个漂亮的弧度。 “钧哥,送佛送到西,今天给个住处收留收留我吧。” 声音沙哑,尾调带着微不可查的上扬,开口就是无意识的撒娇。 常羽闷闷说着,感觉到自己额头抵着的腰腹瞬间绷紧,甚至有些硌人,他忍不住手贱地捏了一下,没想到冯钧天天憋在昭瓷不出门,居然还有腹肌。 冯钧僵硬地把人推开,拿起旁边的衣服套在常羽的头上,转身就往后院走,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我去收拾一间屋。” 常羽耷拉着头轻哼一声,嘴角若有若无翘起,像是扳回一局。 他心道:这病没白生,今晚都能登堂入室了。 * 等冯钧再次过去的时候,常羽已经在药效的作用下睡着了,略微宽大的领口向一端倾斜,露出瘦削的锁骨,人东倒西歪地坐着,毫无防备地岔腿呼呼大睡。 冯钧早有预料,他撑开臂弯上的毛毯,劈头盖脸地把人包裹成蚕蛹。 蚕蛹在他怀中乱拱,他伸手拍了一下这人的后腰,半是警告半是安抚,那人就老实地趴在他的肩膀上。 暴雨中,冯钧一手扛人,另一只手举着雨伞,步伐稳健,四处溅起的雨水打湿了他的裤脚,雨水斜吹淋湿了他的肩膀。 唯有蚕蛹被安然无恙送到了屋里,从始至终没沾风雨。 外面的雨大了,门一关,隔绝了雷声雨声,冯钧把人放在床上,给人盖好被子,下意识伸手撩了一下常羽有些遮眼的刘海。 他愣了愣,收手靠在窗边。 屋里的玻璃窗被他开了一条缝,手指不知道什么时候夹上了一根烟,他目光隐晦地看了眼床上睡得不省人事的人,口中的烟徐徐吐出。 忽地,床上有什么嗡嗡震动。 冯钧把手中的烟碾灭,走至床边摸索了一下,在常羽的裤口袋中找了正嗡嗡震动的手机。 他按了接听。 “您可算接电话了!!”电话里的声音就差喜极而泣,“山里正下着雨,好多地方都看不清路,您现在在哪里?我派人过去找你——” 冯钧看了眼床上的人,拿着手机往窗户边走了走,外面的磅礴大雨倒映在他的眼中,他打断对方的后话:“不用。” “他现在在我这里,已经睡下了,等他醒来之后我让他跟你联系。” 电话里声音低沉温和,一股子说不上来的斯文慢调,说出来的话却丝毫没有给人拒绝的余地。 陈铭低头看了眼手机,确认没有打错电话,他连声说:“好好,那麻烦您了。” 陈铭找到常羽后终于松了口气,他客客气气地跟冯钧挂了电话,就赶紧把消息给常总发了过去。 冯钧挂了电话,看见主页面显示有两个电话,一个陌生电话打了四十一次未接通,一个是刚才接通的那个电话,也打了三十六次。 手机屏幕还没来得及暗下,电话就催魂一般响了起来,冯钧再次接听。 “把你们的定位发给我,等雨停了我派人去接他。” 冯钧垂眼看向缩在床上的青年,他背过身,玻璃上映出他深邃高挺的眉目,似乎是觉得有意思,嗓音带笑:“你在命令我?” 对面声音停了几秒,语气陡然加重:“我是他的哥哥,现在喊醒他,我有权确认他的安全。” “他很安全,现在正在休息,等他醒来之后我会让他回电话。”冯钧又把话重复了一遍,挂了电话,开了免打扰,把常羽的手机放在床头柜上。 他坐在离床两三步远的椅子上,身上的衬衫被淋湿之后黏在身上,勾勒出极具力量感的肌肉,是与平时低调含蓄截然相反的攻击性,显露出蕴藏的爆发力。 半小时后,冯钧给常羽测量了体温,体温下降到38°2,他缓缓起身,离开了这间屋子。 天很快就黑了,堂屋的一角亮了整夜的灯。 有人平复心绪,寻找往日的宁静。 远在三百公里外的某cbd高楼大厦里,有人却大发雷霆,透过落地窗看见办公室里狼藉一片。 “常、常总,二少的手机定位被干扰了,根本定不到准确位置——”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9、床塌了 冯钧再次过来的时候,常羽正躺床上玩手机。 他站在门口屈指敲了两下门,提醒正在沉迷手机的青年。 常羽翻了个身,屁股朝着冯钧继续打游戏,一直到输了这一把,他捧着手机哼哼唧唧地从床上坐起来。 他骂:“什么破游戏,这么难。” 自己怎么会这么贱,连输五把还玩这个游戏。 常羽早些年被管的严,他在游戏上的技能一点都没点通,唯一熟练的游戏只有消消乐。 他哀吼一声,点开消消乐打算开一盘找找自信。 冯钧再次扣了扣门板,身子微微倾斜靠在墙上:“身体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烧一退,常羽立马恢复了生龙活虎的模样,他跪坐在床上,双手合十,十分虔诚:“多谢钧哥救命之恩,小弟今生无以为报,来世定草结衔环,给钧哥当牛做马——” 冯钧:“……” 冯钧嘴角动了一下,拉过旁边的椅子与床上的青年面对面坐下,双手交叉放在腹前。 “昨天有人给你打电话,当时你睡着了,我接了。” 常羽挠了下头:“我早上打开手机的时候看见了,已经给陈铭回过消息了。” 还有一个已经被接通过的陌生来电,他用脚指头想想都知道是他哥打来的。 冯钧问:“和家里人生气了?” 他目光从容地落在常羽身上,宽松的白t恤穿在这人的身上明显有些大,撑不起他的衣服,领口向下露出一个深v领的弧度,锁骨一览无余。 常羽明显不是普通人,但是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常羽在他这里都是一个叛逆离家的小孩。 ——不服从家里的管教,开车逃离、和家里作对……这些事在他这里竟熟悉到有些陌生的程度。 冯钧说:“早点回去,别让家人担心。” 常羽笑了下,虎牙闪着细碎的光,他头发乱七八糟,这一笑反而多了些野草劲生的感觉。 他避而不谈:“我的衣服呢?” “今天早上才洗,还没干,你要穿的话得先用熨斗熨一下。” 常羽才不干这麻烦事,他跪坐在床上,把上衣略长的下摆全扎入短裤里,他一点点把衣服塞好,手掌停在自己的腰上,忽地想起什么,他眼睛一斜,盯住冯钧的腰。 昨晚他烧得稀里糊涂,最后只记得一件事。 冯钧的腹肌梆硬。 他的手还停在自己的肚子上,只能摸到一片柔软,薄薄的腹肌比不上冯钧的。 一时,他又酸又好奇,眼睛肆意地盯着冯钧的腰打量,又盯着这人的腿、手臂、肩膀。 冯钧坐在椅子上调整了一下坐姿,最终还是站了起来,他上身是衬衫,下身是卡其色西装裤,一种莫名的色气和制服感上来,常羽喉结动了一下。 常羽镇定地拍了拍床边:“钧哥,你过来,我有话要说。” 冯钧看着常羽明显有些色眯眯地眼睛,一声若有若无的气音哼了出来。 他移开眼睛,走过去坐在床边:“怎么?” 床嘎吱一响,青年两只手想要袭击他的腰,冯钧眼疾手快地捉住常羽的双手,往床上狠狠一按。 常羽本来冲着冯钧腰的方向刚刚好,伸过去的手猛地被人按在床上,往前冲过去的身体由于惯性没刹住,一头冲向冯钧的胸口,整张脸埋进男人的衣领里。 两人齐齐闷哼一声。 常羽耳根发热,额头上硬邦邦的触感再次提醒他冯钧肌肉锻炼的很好,干他就像干小鸡仔一样。 他下意识想,这肌肉又跟他哥的不一样,更加坚硬,手掌一按就能感受到肌肉轮廓。 冯钧就这么一动,身上的肌肉撑起薄薄的衬衫,他看着自己怀中毛茸茸的头顶,下意识就要往后退,不料常羽非但不停止动作,反而得寸进尺。 只见他刚松了手上的力气,怀里的人又猛地撞了他一下,那人直接翻身跨坐在他腿上,明亮着一双眼去摸索他的腰。 “常羽!” “卧槽!你这腹肌怎么练的?!”常羽两眼放光,手顺着腹肌往上摸,冯钧直接掐住他的腰把人往床上发狠一掼。 两个大男人体重不是盖的。 哐当一声——床塌了。 常羽明显感觉到身下的床塌了一块,不由得瞪大眼:“钧、钧哥……” 他语气弱弱。 不敢了不敢了,这个是真打不过。 两人互相直视双眼,呼吸交融,那双有力的大手还钳制住他的腰,发狠地按在床上,常羽一点都动弹不了。 他安静如鸡地盯着冯钧逐渐逼近的眼,一双茶色的眼睛波涛暗涌。 常羽老实了:“钧哥,对不起,我只是好奇……而已。” 冯钧绷紧声音:“好奇什么。” 常羽一听他用这么冷的声音跟他说话,怕一怒之下把自己锤床底下,当即什么都交代出去:“好奇腹肌。” “我听外面那个大爷说你不怎么出门,天天闷在昭瓷居然还有这么、这么完美的肌肉,简直不可思议……” 常羽说着说着,语气又带上了艳羡,还有一股子酸味。 冯钧从外观上看皮肤白皙,举手投足带着文雅,要是不上手摸,谁也猜不到这衣服包裹下的力量有多强悍。 “我怎么都练不出来,之前请了私教,私教说我就这体质。” 他把话说完,面前的人依旧按着他,他甚至感觉到腰间的手又收紧的趋势,让他喘不过气,无意识地哼了一声。 屋里一片安静,两人面上都闪过一丝狼狈。 冯钧松开了按着常羽的手,从床上站起来,背对着床上的人挽了一下衣袖,手臂露出流畅的肌肉线条。 他往外走,语气许些气急:“收拾好出来吃饭。” 常羽感觉脸上有些热,仰面躺在床上,抬手挡着眼嗯了一声。 - 大雨过后的山中雾蒙蒙的、喷云泄雾。 常羽出了小屋的门,先是仰头看了眼山,又打量了一眼附近的环境。这处是个小院,中间有个葡萄架,下方有石桌石凳,前面是个圆栱门,出去后就能看见后院的全貌。 后院有很多被锁上的地方,常羽晃了一眼,缓缓走在长廊上,檐脚滴答落着雨滴,在盛满雨水的大缸里荡起一圈圈涟漪。 长廊直通正堂后门,常羽撩开竹帘进去,果真看见冯钧坐在工作桌前。 他悄悄走过去,本想着冯钧是在画东西,没想到这人是拿着个斗彩在把玩。 两人目光一对视,常羽慢慢移开眼睛:“饭呢?一天没吃饭要饿死了。” 实际来算的话,不止一天,因为他昨天是一点东西都没吃就过来了,今天再不吃饭,真的能当场倒下。 冯钧平时忙工作,吃饭要么在前院的桌子上吃,要么直接潦草吃几口,反正不会刻意去餐桌上吃饭。 但前院下雨淋湿了桌子,只能在正堂里吃饭。 他抬手指了一下八仙桌上放着的粥。 常羽顺着方向看,噔噔噔跑过去,先把自己的肚子填饱。 吃饱喝足后人就开始有些犯困,常羽大刺刺地坐在太师椅上,问:“我要是走了的话,下次你还会给我开门吧?” 冯钧没开口,这次不把玩刚才的斗彩了,拿着一个玲珑釉福禄杯,对着书桌前的小灯照来照去。 常羽叹气:“你看你,怎么就不跟我说话了呢。” “你该不会是生气我刚才摸你腰吧?”他斟酌了一下,语重心长道:“你看,你在山里一个人,都不会与人相处了吧。” “适当地打破距离,近距离接触,有助于增长感情啊。” “我这不是想跟你拉近距离嘛,把你当朋友啊。” 冯钧看完桌前的一批杯子,突然意识到身后好久都没传来声音,正要回头,就见常羽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后,左手支在他的椅子上,探头看着。 “这个三才盖碗款式不错,等改天有时间我给你沏茶露一手。”常羽盯着那个春风祥玉青花釉里红看了会。 呼吸喷在冯钧的后颈,冯钧稍稍避了一下,似乎是想起之前常羽喝茶的动作,他嘴角轻勾没有说话。 常羽有些手痒,之前来的时候他见过冯钧的工作台,大致也猜出这人家里是世代做瓷器的。 “你要是客单不够的话,我能帮你拉几批。” 冯钧垂眸淡笑,把常羽一直盯着的青花釉里红递给他:“这个盖碗,我卖四十万起步。” 四十万起步并不意味着就卖四十万。 常羽:“……” 他把盖碗轻轻放回桌上:“那我只能帮你卖出去几个货单,买不了太多。” 他那些兄弟又不是会花几百万买一套茶器的人。 冯钧把常羽按在椅子上的手一根根扒开,起身绕过常羽,把另一边炉子上的热茶端来:“不用。” “我做好的大部分瓷器都没有在市面上流通。” 换句话说,还没放到市面上,就已经被人抢走了。 常羽:“……” 冯钧含蓄地说着,看着常羽渐渐瞪圆的眼睛,莫名地,他感觉到自己的血管里的血液像手中茶壶里的水一样滚沸起来。 他垂下眸,顿住脚步,又把茶壶放了回去。 常羽抬脚就要追上去:“钧哥啊,我能不能——”兜里的手机嘟嘟嘟响了起来。 常羽低头一看,是一个陌生来电。 他拧了下眉,抬头看向冯钧的时候,那人已经背过身收拾博古架上的瓷器。 他微微侧身,接听电话:“什么事?” 常羽声音冷,手机里那道声音更冷:“什么时候回去?” 常羽又看了冯钧一眼,压低声音:“快了。” 他们兄弟两人之间的事情,闹得再僵,也只是他们两人的事情,除了本来就知道常家事情的人,常羽并不想让其他人看笑话。 即使冯钧不是那种人。 常青肃说:“我已经让人去山里搜你位置了,你最好在他们找到你在哪里之前,就赶紧离开,不然你可以试试我找到地方之后,有什么后果。” 常青肃没有多说废话,一句撂下,就给常羽挂了电话。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0、性取向 这种威胁常羽屡见不鲜。 这让他突然想起在高中的一件事。 常羽这张脸放在哪里都招人眼,从小学就不断有星探来打听常羽有没有当明星的想法,碍于常家家大业大,没星探能挖动常羽。 自从常羽开始住校之后,被常青肃喊到书房里单独谈话的次数不少。 这天,他书包里又被翻出一叠信封,还有乱七八糟被同学送的小玩意。 “这是什么?” 常羽攥紧校服衣角:“同学给的。” 常青肃猛地起身,把东西拍在桌上:“我问你这是什么?!” “常羽,抬起头。” 少年迟疑了几秒,缓缓抬头,白皙脸庞布满紧张,扬起一段细瘦白嫩的脖颈,嘴唇一开一合,他闭了下眼:“情书吧。” “你现在才高二,你要早恋?” “没有。” “那你拒绝了吗?” “拒绝了。” “这是第几次了?” “……” 少年沉默地抿紧嘴,知道现在不适合硬刚,最后软了语气:“哥,我有好好学习。”他不知道为什么已经上了大学、远在另一个城市的哥还能知道他做了什么。 男人盯着他看了一会,起身打了个电话,几分钟后:“我让人给你办理转校。” 少年抬起头:“转校做什么?”他顿了一下,“转校有用吗?” 几天之后,常羽再去上学,身边有不少同学转校了。 他本来就没有谈恋爱的心思,那些情书几乎他都是原封不动地塞在书包里,打算到时候一起扔了,也就因为常青肃不讲理的举动,他反而知道是谁给他写了东西。 从这次起,他在常青肃在家的时候,都得先把书包里乱七八糟的东西清理一遍。 * “在想什么?” 常羽回过神,看见冯钧站在他面前,微微俯身,眼睛与他的眼睛平视。 常羽把手机塞进裤兜里,面不改色地笑了下:“在想什么时候能白嫖你一个盖碗。” “我哥催得厉害,我先回去了,等下回找你。” 常羽顶着冯钧探究的目光,快步往门外走。 他沉下脸推着山地车,正要离开的时候,冯钧从院子里走出来。 “上次你问我要的东西,带回去吧,我不吃这些。” 冯钧提着一个大塑料袋出来,把东西挂在车把手上。 常羽一看,是自己之前带过来的一袋零食,看着满登登的,这人估计是没动。 他愣了会,想起自己之前把自己的零食吃完之后,问冯钧的零食吃完了没。 不可否认,他确实是馋冯钧的零食,他喉结滑动,向来伶牙俐齿此时反而词穷:“哦。” 男人静静地看着他,后退一步给他让开路。 常羽干巴巴说:“走了。” - 冯钧看了眼时间,转身继续去工作台坐着。 热闹了十九个小时的昭瓷又冷了下来。 - 常羽出了荒村,山地车沿着山路骑行,半道上被让人拦住。 他毫不客气,直接上了后座,坐车去了山顶。 陈铭接到消息之后就在大门口等着他,见常羽安然无恙地回来,这颗心才彻底落了回去。 “二少,员工食堂里换了厨师,有个窗口专门为二少做餐,您可以过去试试。” 常羽带着零食下车,轻哼一声:“你常总威风大着呢,我可吃不起。” 他上楼之后,发现脖子上又有些痒,对着洗手台上的镜子照了照,发现又过敏了,但是这次过敏只是有些微红。 他没有涂药,洗过手就开始吃袋子里的零食,左手薯片右手辣条,面前还放着一袋果冻。 袋子里的零食没动,少了一条烟。 常羽看了看自己的微信余额,打消给冯钧送烟的念头。 后几天他没去昭瓷,一是怕常青肃那边盯上冯钧,二是他得歇歇。 一场高烧过后,整个人都懒了,他窝在屋里看电影吃零食。他不给常青肃电话,常青肃也不给他打电话,这回真成了谁都不理谁。 只有陈铭依旧夹在两人中间,给常青肃传风报信。 常羽闲着没事就去骚扰冯钧,给人发消息,对方也一次都没回过。 常羽坚持不懈,今天拍个风景,明天发个自拍,后天不知道从哪里摘抄酸了吧唧的句子给人发过去,乐此不疲。 直到他从网上看见了一句酸话,说什么‘初恋,就像冷风中的泪水,刺痛了我们的心,却也让我们学会了如何去爱’。 常羽皱脸:“……” 在山上这段时间,他已经成网上冲浪高手,看着这帖子下盖起几千楼的评论,无一不是在说自己的感情生活如何如何。 【马上35了,可我却喜欢上一个不该喜欢的人。】 【没有人能懂爱一个人九年,如今我们都各自嫁娶了是什么感受吧,也许最后只有我一个人在意难平。】 【这些年我都靠回忆睡觉,想睡又不敢睡,安眠药根本停不下来。】 【……】 常羽看了几条,手指一划,眉梢高高挑起,最终没忍住激情开麦。 他回:【当你在emo的时候,他已经用认识你的方式认识了别人嘻嘻嘻。】 【你就一直围着他转吧,书不读、学不上、生活和家人也不要了。】 【哈哈哈大傻春,大家快来看笑话@所有人】 他一口气回了十多条,一个小时后,后台消息差点爆炸。 一堆人私信骂他,原本回复的那几条消息更是被不少人艾特。常羽提刀上阵,挑着后台几个骂得脏的,没一会,他发现自己回不了消息了。 【系统消息】:您已被禁言十五天。 常羽放下狠话:“等着,我十五天后再来!” 公子哥头一次被人骂这么狠,他回不了消息,那些人却追着他一直骂,关注他账号的人一下子到了两千多人,看笑话的、来骂他的,应有尽有。 常羽被骂的有些自闭,他忍不住戳了冯钧的聊天界面。 常羽发消息问:钧哥,你有没有初恋? 他委屈,自己明明是在帮网上那些恋爱脑——不过确实自己是有嘲笑的意味。 本以为冯钧不会回消息,岂料没一会,手机嗡了一声。 冯钧:。 “!” 这大不对劲! 常羽从床上坐起来,冯钧如果没有的话,肯定会忽视这条消息,此时发了个‘。’,显然是有点什么,就跟网上破防骂他的网友一样。 常羽担忧,又发:你喜欢上人后,不会变成恋爱脑吧? 这次对方没有再回复,常羽读懂了。 是自己多虑了,冯钧怎么可能是恋爱脑呢。 他悠悠地翘起腿,刚退出聊天界面,一个陌生电话就打了过来。 常羽按掉,对方又打过来,再按掉,又打过来。 他按了接听:“你是又给我打电话来威胁我了吗?” 电话里的声音顿了一下:“……啊小羽,是我。” 常羽认出这道声音,他稍稍坐直了身子:“苏泉?” “你怎么知道我这个手机号的?” 苏泉嗨了一声:“这不今天跟常总谈生意,找他要的啊。”电话里的声音不着调,“你哥这回居然这么舍得,还真把你扔山里了,要不是我要了你电话,兄弟几个都联系不上你。” “你这还有多久才能下山?” 常羽一边去翻零食袋,一边漫不经心地说:“这我哪知道,你有本事要来我手机号,就没本事问问他,什么时候让我下山?” “那完了,你总不至于到年底了还不下山吧?” 常羽拆开一包薯片:“怎么了?想兄弟我了?你要是想我,就找常青肃问问地址,给我送来一车零食。” 苏泉干笑着:“你这电话号码我从你哥口里抠出来都不容易,你哥要知道我还要开车给你送零食那了得?我闲的我。” 说着,电话里头的人又唏嘘道:“你哥管你,也太严了吧?瞧这送山里的架势,还断了跟外界的联系,这是金屋藏娇呢?” 常羽:“……” 他手里的薯片咔嚓一声碎了,眉心拧出一道黑线:“你他妈有病吗?” “……这不最近很感慨吗,你还记不记得石向松?” 石向松? 常羽一时没想起来,苏泉在电话里提示道:“就是两年前让你借出去四百万的那个人。” 常羽想起来了。 当年他闲着没事,就把手里的闲钱拿去投资,他的钱不算多,最大的那一笔就是压在了石向松身上,这两年他一直吃着分红,钱全部汇在另一个银行账户上。 但是他本身不缺钱,从没去看过现在收益有多少,只大致知道是一只在涨,这张卡上的钱算是存着。 “怎么了?他要破产了?”常羽突然感受到了一股久违的紧张感。 苏泉说:“没呢,生意上没问题。就是他找个了比他大四岁的男老婆,还把人带回去见家长了,把他家里人气的啊……现在圈里人都看他们家笑话呢。” 常羽当是什么事,听完之后,他松了口气:“就这?” “什么就这?这还不够劲爆?大四岁的男老婆啊!那石向松跟被勾了魂似的,咱们这圈子里的,谁信爱情谁傻逼,更何况还是个男的。” “……男的怎么了?” 电话里安静几秒,声音忽然迟疑:“诶你……小羽,你跟你哥……” 常羽纳闷:“怎么又扯到我哥了?” “……没什么。”苏泉移开话题,“昨天我还见了石向松那小子,脸上被家里人打的鼻青脸肿,跑来告诉我说年底要和那男的结婚,知道我跟你熟,他联系不上你,就让我问问你要不要过去。” 常羽说:“我要是下山了就去,到时候我跟他联系吧。” …… 这通电话的后劲儿比常羽想象中的要大。 夜里他翻来覆去睡不着,身上又热得出汗,一片漆黑中,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凌晨三点十八分。 常羽给冯钧发消息:钧哥,你喜欢男的还是女的?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1、心痒 这则消息冯钧没有回复,常羽也没放在心上,一觉醒来这件事就被抛之脑后。 等今天的大太阳出来,常羽就带上棒球帽,穿着短袖短裤,悠悠地骑着山地车往昭瓷跑。 昭瓷这回敞开着门,常羽停下车的时候还觉得诧异,以冯钧的性格,不闹几天别扭,还主动把门敞开了? 他从大门口探头往里望,看见了上次那个大爷在冯钧种的花前站着。 常羽笑了:“贵大爷!” “你也来找冯钧啊。”他一边说,一边很自然地迈步进来。 但大爷今天看着心情不好,瞥了常羽一眼,鼻腔里重重冷哼一声。 常羽只当没看见,扭头就往昭瓷的正堂里钻,正堂里冯钧正拿着鸡毛掸子清扫架子上的灰尘,见常羽过来,表情波澜不惊。 常羽凑上去,小声咬耳朵揶揄道:“你怎么惹大爷了?” 花园前的徐隆云又冷哼一声,对着屋里的人大喊:“你这回要是再把我种进去的东西给拔了!我以后就再也不给你送我种的菜了!” 常羽回头一看,见大爷脚边还放着一个袋子,老人正俯身把里面的韭菜苗栽进去。 冯钧淡定地扫完博古架,转身就去收拾工作台。 常羽看热闹不嫌事大,扬声一喊,跟大爷统一了战线:“大爷您别气,我帮您教训他!” 常羽对着冯钧的背影挥出邦邦两拳,又屁颠屁颠走过去:“最近怎么样?” 冯钧抬眼。 “有没有感觉我几天没来,少了点什么?” 冯钧:“……”他把手中的抹布拧干水,随口问,“家里那边没事了吧?” “有事我还有空来找你?”常羽反问了一句,目光一扫,端起桌上的茶就往肚里灌。 冯钧看着常羽手里的茶杯,默默移开目光继续干活。 大爷把韭菜苗栽好之后,就带着袋子气呼呼离开了,常羽连喝几盏,补充好因出汗流失的水分。 他坐在椅子上歇了一会,打量一圈,见冯钧在搬什么东西。 冯钧今天穿着黑色围裙,手上带着白手套,白色棉质短袖,整个人看上去就是白的白、黑的黑,是一个极其简约而单调的颜色。 此时男人怀中抱着一个大袋子,手臂肌肉隆起,肩膀厚实,窄瘦的腰被围裙束着,只有亲自上手,才知道那腰蕴藏着怎样的力量。 常羽微微侧身,手臂搭在椅背上,看着冯钧忙来忙去的身影,目光随着冯钧的动作,看着那肌肉隆起、平复、隆起、平复。 挣扎几秒后,他也跟着起身:“是搬这些东西是吧?” 常羽随手指了一下,刚才大概也看出来了,就是把门廊底下的那几袋子东西搬到拉坯机旁边,他一边过去,一边利落地把衣角塞到短裤里,下摆晃动掐出一段劲瘦腰身。 俯身,伸手,沉气,手臂发力—— “嗯——!!?” 常羽闷哼一声,拎着袋子两边的角,一时没抬起来,余光中看见冯钧正站在正堂里看他。 常羽:“……” 他暗中使劲,确实是提不起来,只好装模作样地直起差点闪到的腰。 常羽面上淡定地问屋里的人:“这些袋子里装的是什么?” 看着东西不大,搬起来死沉死沉的,常羽伸手戳了一下,还有些软,凹进去了。 “做陶瓷用的泥,一袋有一百斤。” 这死沉玩意居然才一百斤?! 但是一百斤的人他抱得起来,一百斤的泥却束手无策。 怪不得冯钧身上的肌肉练得那么好,他看冯钧搬泥袋子那么轻松,不然这些东西还真搬不动。 常羽讪讪地笑了:“那这些用搬过去吗?我看这里还有好多,不如就放在这里,挪来挪去也不方便……” 冯钧缓缓取下手上的白手套,很是体贴地顺了他的意:“不用搬了,堂屋里的够用。” - 冯钧在工作,常羽就自己在院子里转悠,他想起自己最初想来昭瓷的目的,就是为了在这里找个清净地方待着,也不用对着他哥的人心烦。 此时此刻,跟他想象中的一样,自己确实是在不久之后,成功进入了昭瓷。 先不管是用什么法子,反正是进来了。 常羽在院子里转悠了一圈,发现这院子唯一的毛病就是太冷了,老房子冷,人也冷,他又溜达到冯钧身后。 比起对昭瓷的好奇,他现在对这个宅子的主人更是好奇。 只是常羽目光实在不知道什么叫收敛,就差把眼珠子黏在冯钧身上,目光绕着专注工作的人打量来打量去,冯钧被这目光灼得抬起头看了他好几次。 “怎么了?”常羽目光慢悠悠地从冯钧的腿上收回,又见冯钧抱泥的动作,一时哑住了。 常羽不是个高雅的人,以前跟着他哥学过一段时间茶,但是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也并不认为玩陶瓷的如何高雅,毕竟说到底都是一坨泥。 现在依旧如此。 只见那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坐在拉坯机前,双手抱着白如玉质的泥巴,沾水合拢提高。 白色的泥棍随着动作登时拔高,手掌前推按压,把泥巴压低,合拢则再次把泥捧高,如此反复。 常羽看着看着,乳白色的泥巴从男人修长的手指中溢出,他有些不太好了。 他觉得自己有些不正常,他虽然平时不着调,但是从来没有过界行为,但他自从看见冯钧之后,脑子总感觉是被什么黄色颜料给染了,他有时候甚至怀疑,冯钧是不是在勾引他,不然他也不会动不动就胡思乱想。 可冯钧也没做什么。 冯钧关掉转盘,静静地看着常羽。 常羽回过神,矜持而含蓄的说:“钧哥,你这手法不错。” 冯钧薄唇轻启,声音低沉镇定:“你要试试?” 这话说得实在有暧昧,常羽看着冯钧一本正经的脸,不确定是自己脑子太黄,还是冯钧故意的。 他顿了一下,若无其事地走到一遍,拿起手机老实了。 试个屁啊!这怎么试? 他盯着亮起的手机屏幕,思绪却不在这上面,偷眼去看还坐在拉坯机前的人。 他看见冯钧坐在马扎上,又重新把手放在泥巴上。但是这次不知道怎么回事,男人把泥巴直接按了下去,两三秒后,男人直接把泥巴取了下来,放在石膏板上,起身去外面的水池里洗手。 明明一个东西都还没做出来,这就不干了? 常羽目光闪烁,忽然有些心痒。 -* 蔚蓝的天空下,蜿蜒山道中穿梭着一辆白色保时捷,里面一个长相俊秀的男子坐在驾驶座正后方的座位上。 青年穿着一件灰色的英式西装,袖口露出一截雪白的衬衫,浑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似乎根本不受高温天气的影响。 那人垂眸轻笑,眉眼温润,坐在后方一遍遍坚持不懈地给人打电话,但是每次都没人接听。 车稳稳停在山岗保安亭处,陈铭擦了把头上的汗,赶紧上来把车门打开。 司机停下车就去后备箱拿行李,陈铭拘谨地站着,声音谨慎而严肃:“三少,您怎么来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2、二哥,晚安 常羽在昭瓷呆了小半个下午,身上又起了熟悉的痒意。 他伸手一摸后颈,发现有的地方已经开始起疹子了,不得不离开。 他从椅子上起身,对着在工作桌前刻素坯的男人说:“下次我带口罩和抗过敏的药过来,但是你要赔我一顿饭。” 青年因为过敏,脸颊上浮现出一层薄红。 冯钧蹙眉起身,常羽挠了把手臂,不敢在这院子里多留,起身往院子外走。 常羽瞥了眼院子里的花,安慰自己等入秋就好了,他就不信这些花到时候还不谢。 他把门底下的车推了出去,刚登上脚踏,一回头,却见冯钧在门里面看他,两只手上还沾着灰,一副正要把门关上的模样。 常羽在那门即将关上的时候,蓦地喊住他。男人关门的动作一顿,门稍稍开了些,里面的人困惑地回视。 山间四五点依旧燥热,热辣的风把四处的蝉鸣灌进两耳,常羽踩着金灿灿铺在地上的老阳。 两人隔了三四步远,常羽笑着,尖锐的虎牙闪着亮光,总有些不安好心的味道:“钧哥,我后背痒,挠不到,你来帮帮我呗。” 先不说冯钧手上沾着灰,就算没有灰,冯钧也不会理会常羽这种无理的要求,他正要关门,常羽的山地车车头一转,山地车从台阶上冲了下去! 昭瓷门前这段路极不好走,要不然常羽当初也不会开车卡在这路上,最后撞碎了石狮子。 门前的路颠簸崎岖,有不少暗坑,地上全是尖锐的小石子,以及坏了的缺口台阶,形成天然路障,再加上是下坡,根本刹不住车。 常羽急促啊了两声,山地车哐当哐当在台阶上颠簸起来,横冲直撞眼见就要从这块的高地,冲到旁边的沟渠田地里—— 冯钧两三步从昭瓷影壁侧边的高台上跳下去,抄近路追上常羽失控的山地车。 眼见前车轮已经滑出去一半,冯钧屏住呼吸拽住车座,还没来得及发力,那车猛地停住。 青年一扫惊慌,手臂一扬勾住冯钧的脖子,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钧哥啊……”青年笑意未止住,男人面上浮现出一层薄怒。常羽明显感觉到自己屁股底下的山地车被男人大力往后拽了一段距离,连带着坐在上面的自己。 这力道让他笑意一滞,想起后院两人砸塌了的床,抬眼对上冯钧眼里的火苗。 他又是一笑,腔调散漫:“这不也出了昭瓷的门了吗,我还当你真不出来了呢。” 冯钧眼眸漆黑地盯着他,一瞬不瞬的,面上常带的温和没挂住,冷冰冰地杵在常羽身侧,常羽被看得轻咳一声,怕真把人惹急了,他目光一转,哼着歌溜了。 * 常羽身上痒的厉害,他一路蹬车到山顶,刚进大门,连车都没来得及支,往旁边一扔就冲上二楼,哐当一声推开自己屋里的门。 身上的短袖前胸后背被汗水打湿一大片,他把粘身的上衣脱了,瘦削而略显单薄的后背上有几片微红,细看看不出来是疹子,反倒是几道抓痕鲜红刺眼。 他喘了口气,短袖还没从手臂上退下来,抬腿把自己屋里的门踢上,拿起桌上的膏药就往浴室走。 哗啦啦的水声响起,一直持续到半小时后,常羽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胸口和脖子上又多了几道抓痕。 他随手拿了一件干净衣服就往头上套,扯了两下,发现上衣大得出奇,仔细看了会才意识到这是自己上次从昭瓷出来时,借的冯钧的。 他在换掉的裤子里找到自己的手机,正要给冯钧发消息,铁门突兀地响了两声。 常羽低着头走过,一只手拿着手机,腾出一只手去给外面的人开门。 “二哥。” 外面的人嗓音清亮带笑,这道熟悉的声音让常羽手机啪地掉地,他正要俯身拾起,外面的人先他一步,把手机捡起来递过去:“二哥,好久不见。” 常羽看着挡在门前的青年,瞳孔猛地缩了一下。 他咒骂一声,避如蛇蝎般向后退,脸色沉了下来:“谁让你来的?!” 常子显似是没看见常羽对他的抵触,一脚迈入门槛,单间屋的状况尽收眼底,他把手往前抬了一下:“二哥,手机不要了?” 常羽脑海中一瞬间闪过许多念头,他不知道这人是怎么找上来的,劈手夺过手机,手按着常子显的肩膀把人推了出去。 两个大男人在走廊上争吵,实在显眼,陈铭一直守在楼梯口,在听见动静的时候赶紧冲上来拉架。 滚圆的身体插在两人之间,陈铭有苦难言、赔笑道:“二少三少冷静点!在楼道上推搡不安全,这围栏都不结实。” 常羽按着常子显的手被陈铭拉下来,常子显面上一如既往地轻笑,似乎根本不在意对方厌烦的态度,反而很亲和地说;“二哥好久没下山,我来看看二哥。” 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陈铭自然是知道常羽有多想下山,他回头给常子显疯狂使眼色,没想到常子显的眼睛一直黏在他二哥的身上。 常羽呼吸陡然加重,脖子上的划痕因为生气而愈发鲜红,他背过身,给常青肃打电话。 电话嘟嘟嘟响了许久,常羽连打两个,最后暴躁地握住手机,拽过陈铭:“给常青肃打电话!让他把常子显带走!” 常青肃是觉得把他送上山还觉得不够,又把常子显送上来折磨他? 陈铭被常羽拽住领口,身上的肉跟着颤了颤,涨红着脸:“这我我我——” “二哥。”常子显不急不慌地轻声喊他,“在北美的公司遇到点事情,大哥现在正在忙,一时半会没时间去回复消息。” 常青肃有个毛病,遇见大事的时候会优先处理正事,私人手机不会碰。 一方面是常家人不会在他工作的时候打扰,所以他没有看信息的习惯,只专注地处理工作上的事情,另一方面也是专注做一件事的习惯使然。 陈铭领口的手松了力气,他喘了口气,赶紧解释道:“昨天常总打了个电话,说这几天出国办事,让我……照顾好二少。” 只是没想到三少也跑上山了,他想联系常青肃也联系不上。 可以说,陈铭从看见常子显到现在,脑子还是懵的。 常羽脸色阴沉,在常子显准备靠近的时候,他转身回了屋里,嘭得一声撞上门,插上门锁。 常子显面色如常,上前叩了两下门:“二哥,我就住在隔壁,时候不早了,晚安。” 嘭!! 一声巨响砸在门上,常子显跟耳聋了一样,慢悠悠地往常羽隔壁走。 - 常羽听常青肃说过,常子显是在三岁的时候走丢的,常母生过孩子之后身体一直不好,小孩都是交给保姆去带。 那天小孩哭的厉害,保姆就带着小孩出去遛弯,一直到天黑,才发现保姆和小孩都没回来,常家急了,又是派人去找,找不到又报案,最后在天桥底下发现一具女尸,小孩却没了踪迹。 警方一步步调查推测,保姆是因为小孩走丢所以跳河自杀了。 半年后,常羽被常家领养,代替了常子显的位置。 常羽起初在听见常子显回来的消息时,并没有多余的情绪,甚至还由衷地欢喜,但是在见到真人之后,他很难说自己喜欢常子显。 常子显对他这个占了他位置的二哥敌意很重,他又不会上赶着去讨好一个不喜欢他的人,只保持这不冷不热的态度,他冷眼看着常子显圈地盘一般在他面前炫耀。 提醒他这是他常子显的家、常子显的身份、爸妈和哥哥。 常羽很想说你说的这些东西,他从来没有拥有过,除了哥哥,但是大哥开始注意亲弟弟,他唯一亲近的人没了,常羽也开始忍不住了。 他有时候躺床上的时候也会想,想原来他大哥这样的人,也不会一碗水端平,原来血缘关系真的比近二十年的关系还要牢固。 后来他和哥不断吵架,冷战,很多时候也都是因为常子显。他感到无力和疲惫的次数不断增加,他想,他是人,不是木偶,怎么能让他哥一直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他也一直以为他能忍,因为他知道哥跟他亲近,但是当关系有缝隙了,这矛盾就会不断扩大、扩大。 常子显没有实际对他做过什么,但是在自己跟常青肃的争执中,常子显难辞其咎,他不是圣人,做不到不迁怒,也不想大度地去维持表面兄弟。 - 强光穿透蒙了尘的玻璃,光影从墙上,一点点移动到常羽的眼上,纤长的眼睫被光线照得有些透明。 他伸手挡着眼,翻了个身,在嗡嗡的电风扇下继续睡觉。 他这晚睡得很不安稳,中间醒来好几次,都不想起来,直到胃里开始一阵灼烧的绞痛,他抵住腹部,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 下午两点四十五分。 上顿饭还是在昨天中午。 他撑着手臂从床上坐起来,用茶壶里的热水兑了一下凉水,缓了口气,又开始盘腿坐在床上,翻箱子里的零食。 他挑了个吐司面包片,在嘴里咬了两口,不隔音的房子传来外面的声音。 开大车、大风扇转动、工头吆喝……叮叮咚咚的声音汇入耳中,他精准地捕捉到有人还喊了一声“三少”。 常羽忽然感觉喉咙有些酸,把面包扔进垃圾桶里,打开手机找到冯钧。 他问:钧哥,你哪里还有吃的吗?我想去你那里吃饭。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3、缠人 常羽发完消息,没等人回复,他就把手机揣兜里,手刚碰上门把手,他突然停住,回头看了眼屋子。 几息过后,他又折回来,把需要换洗的衣服塞进双肩包里,拿了几颗糖,一瓶水、才离开屋子。 他出门的时候看见常子显在楼下跟人交谈,似乎是察觉目光,常子显正要转身往楼上看,常羽直接掉头,继续往楼下走。 不料常羽刚出楼道,就见常子显堵在前面。 “二哥,员工食堂窗口里一直给你热着饭……” 没等他说完,常羽看也没看他一眼,直接背着包走人。 常子显扫了一眼常羽不合身的衣服,抬脚跟在常羽身后,只见常羽推着山地车往外走,常子显也早就备好了山地车等着他,两人一前一后地从大门出去。 常羽飞快地蹬着车,一路上没有丝毫停歇,企图把身后的人甩掉,但是常子显始终不紧不慢地跟在他后面,看着瘦弱,耐力不错。 常羽近一天没吃饭,又剧烈地骑了半小时车,胃部燃起熟悉的灼烧感,他猛地拧住刹车,一条腿支在地上,更显得腿长腰窄,冷漠地看向常子显。 “你跟着我做什么?” 常子显一脸无辜,嘴角上扬:“二哥出来兜风,我也出来兜风,这山上就一条路,我还能往哪里走?” 再骑车不到一小时就会到昭瓷,常羽本能地不想让常子显跟过来,他对着前路抬了下下巴:“那你先走。” 他从包里拧开那瓶矿泉水,两口喝下一半,略显冰凉的水暂时缓解了胃里的火热。 常子显没动,目光再次从常羽不合身的领口划过,盯着脖子上被挠出来的印子,直勾勾的看着人。 “二哥,我生日的时候一直在等你过来。” 常羽握着矿泉水瓶的手渐渐收紧,瓶子被捏的嘎嘣响:“你这人真有意思,我现在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你还想要什么?” 常子显眸光轻闪,脚轻踩了一下脚踏,车子离常羽更近了一些。 “二哥,当初那股票是你自愿给我的,又不是我主动要的,更何况……这本来就是常家的东西。” “我也没想要二哥的什么,那话就是字面意思,让二哥下山陪陪我。” 常羽望着常子显偏执的眼,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他下意识想抽烟,口袋却是空的。 常子显见状上前递烟,从烟盒里推出一根递过去。 常羽瞥了眼,心道自己还能怕了这小子不成,便抬手夹住,常子显又凑上来给他点火,态度上挑不出毛病。 常子显看着常羽吐烟,身体前倾压在山地车手把上:“二哥,你要是真不想在山上呆着,不如我帮你跟大哥说说,让你下山?” 常羽眯起眼,目光审视且居高临下地看着趴卧的青年。 常子显每次都是嘴上喊着二哥二哥,那双眼一直盯着他,就是为了看他笑话,似乎他常羽狼狈,他常子显就快活。 嘴上说着帮他给常青肃说话,实际上是想让自己求他,是明目张胆的挑衅。 不巧,他常羽也是个犟种,就是不喜欢让讨厌的人如愿。 常羽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屈指把烟头弹在地上,一只脚慢慢碾了一下,在常子显凑上来的时候喷他一脸二手烟,没等人反应过来,常羽继续往前赶路。 * 天色渐暗,黑豆叼着田鼠在屋檐上翘着尾巴走路,屋檐上响起细微的瓦砖挪动的声音。 冯钧抬头望了一眼,继续把花园里的东西收拾了,一摞叠着一摞扔进袋子里。 等收拾完,花园里瞬间秃了许多了,花草七零八碎地杵在那里,独徐隆云栽的韭菜好生生的,冯钧沉思片刻,又把剩下的花也拔了。 收拾好院子之后,他把有些凉了的粥端进去热,打开手机时已经到了下午五点十分,这时,有一条消息发来。 常羽:钧哥,今天有点事,就不过去了。 冯钧看了几秒,把手机放在一边,关了火,没再理锅里的粥。 * 常羽最终还是没过去,常子显跟他跟的紧,只好又调头回去。 他算是发现了,只要自己一出门,常子显就会骑车跟着他,反而老实呆在山顶,这人才不跟的那么紧。 常羽图眼不见为净,就闷在自己屋里,不料这人还会敲他墙壁。 半夜里他社交账号解除禁言,正跟网友对骂,冷不丁身侧的墙被隔壁住着的人敲了敲:“二哥,早点休息。” 常羽脸一黑,有些萎了。 他辗转反侧,半夜又给常青肃打电话,这次电话被接通了。 常羽下意识看了眼时间,现在m国大约是下午三四点钟,但是接通电话的人却是常青肃的助理。 “二少晚上好。”助理喊了一声,“现在常总正在忙,如果有什么话需要转达的话,等常总忙完之后我跟常总说。” 常羽撑着手臂坐起来:“他还有多久才能忙完?” 助理翻了一下行程表:“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一个星期后。” 常羽已经忍了常子显三天了,再忍几天,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他按着心中的烦躁,攥紧手机:“等他忙完之后告诉他,赶紧把他亲弟弟从山上接走!” - 常羽想要安然无事,井水不犯河水。 但是只要常羽一出门,常子显就会跑到他面前晃悠,躲在屋里,耳朵还能听见常子显的声音。 常子显好像研究出了对付常羽的策略,他之前的行为无法触动常羽,但是却发现了怎么烦他的法子,常羽越不想看见他,他就越往常羽身边凑。 常羽无数次拧起拳头,在看见常子显跃跃欲试的表情时,又松了拳头。 这天他洗完澡之后出来透透气,常子显吃饭慢,这个时间点应该还在食堂,他撑着栏杆看着手机上的消息。 他刚加上苏泉的微信,正在回微信消息,嘴里咬着的烟一直没点上,忽地吧嗒一声响,火苗在他眼皮子底下窜了出来,点燃了他口中的香烟。 常子显一脸无害地站在旁边,瞥了眼手机:“二哥在跟谁回复消息啊。” 常羽不理他,心道阴魂不散。 - 他等着常青肃回来把人带走,还有两天就到了一个星期,常羽心情终于明朗了,把自己屋里最后一些零食搜罗出来,东拼西凑凑了一小袋子,准备等人一走,自己带着东西去找冯钧。 昨天刚下了雨,屋里有些潮,他把门开开通一下风,就去楼下吃饭,不曾想回来的时候看见常子显大刺刺地坐在他的床上。 常子显翘着腿,脚边是常羽刚装好的袋子,有被翻过的痕迹。 那畜生坐在他床上,手上夹着烟,有模有样地学着常羽,看见人来了,他丝毫不慌张,清秀的眉眼一弯,似乎就要学着常羽上次对他吐烟一样,对着常羽缓缓吐出—— 常羽大脑轰地一响,上前揪住常子显的衣领,把人从床上提了起来,狠狠地摔在地上。 “谁准你进来的?!” 常子显手中的烟掉在地上,不紧不慢地理了一下领口,把被扯皱的衬衫领口抚平,慢慢从地上站起来。 他笑吟吟说:“我说二哥怎么不出来吃饭,原来是屋里有这些东西。” “为什么进来?!”常羽冷声质问,连拖带拽地把常子显从他屋里拉出来。 常子显笑道:“我这不是想看看二哥天天在屋里做什么吗?” 常羽怒气翻涌,很膈应自己的领地被一个讨厌的人进入,他肩膀发抖,手指关节发出轻响。 “常子显,打一架吧。” 常子显笑容收敛,盯着常羽看了会,似乎是觉得好笑,嘴角重新挑了起来:“二哥这么大反应做什么?这又不是你的屋子。” 他眼中闪烁:“这么多年都是住的别人的屋子,现在正主要进去,还进不了了?” 这句话一出,常羽愤怒的神色凝固在脸上,他后退一步靠在墙上,上下打量着常子显。 两人身高相仿,一动不动地站在走廊上对峙,谁也不曾退让。 陈铭刚跟工头开完会,见那两个少爷又在走廊上聚在一起了,当即两腿狂奔往楼上跑。 楼道里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常子显偏头去看,见是陈铭气喘吁吁地跑来,再回头时,门前的人又缩回了屋里,门嘭得一声关上。 陈铭擦着汗:“三、三少、这是怎么回事啊?”陈铭觉得,自从常子显过来之后,自己的运动量剧增,昨天上称体重还掉了六斤。 常子显不理他,抬手叩门,气完常羽之后又开始惺惺作态:“二哥,别吃零食了,吃多了零食对身体不好,明天我们一起去底下吃饭吧。” 屋里静悄悄的,常子显嘴角勾起,在陈铭的注视中转身去了隔壁的房间。 * 夏季天亮的早,才五点天色就开始发白,常羽就从屋里出来,浓重的烟味从屋里往外飘。 他一夜没睡,眼下一片乌青,肩膀上斜背着一个鼓囊囊的包,手里提着垃圾袋,脚步沉稳地往外面,一点声音都没留下。 保安亭的保安在监控前打盹,常羽推过车,从窗口伸进去一只手,按下按钮,电动门哗啦哗啦开了、关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4、不苦 对有些人生气是不值得的。 常羽不想生气,可耐不住常子显一次次凑上来,他想,他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他只需要再等两三天,让常青肃把常子显带走就好,如果他不带走人的话,他就算徒步下山,也要离开这里。 昨天刚下过雨,山地车车链子上的油都要被淋没了,骑个几分钟就掉链子。 他好不容易到了昭瓷,盯着那紧闭的大门,突然有种回家的喜悦。 “冯钧!!我来了!!”常羽拍门大喊,正要喊第二声,他听见里面传来了脚步声,便收手老实站在一旁。 男人安安静静地打开门,一道门槛冷冰冰地挡住两人之间,常羽看见冯钧,一股子说不上来的心酸亲切感涌了上来。 他抱紧怀里的包,里面的零食袋沙沙作响:“钧哥,让我住昭瓷住两天吧。” 他鼻子一酸眼泪险些砸下来,但他会装也会忍,多眨两下眼神色就恢复正常。 冯钧看了他几秒,让开路:“还是之前那个房间。” 常羽忙不迭侧身进去,心中一遍遍感慨还是山里人淳朴厚道。 他本想着冯钧会问他发生了什么,但是男人一句话都没有多说。常羽跟在冯钧身后回了房间,大概是太累了,他记不清自己说了什么,只知道自己一挨到床就躺下来。 再一睁眼,外面天黑了。 常羽把昨晚没睡的觉补回来,睡醒之后脑子嗡嗡的,他抓了把略长的头发,游魂一般晃悠到正堂。 男人还在工作。 常羽在他眼前晃了晃,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有气无力道:“钧哥……有没有饭。” 饿死了。 他承认自己来冯钧这里是来打秋风的。 冯钧抬头看了他一眼,暖黄的灯光也遮不住常羽惨白的脸,整个人蔫蔫地坐在椅子上,眼皮一垂,可怜兮兮的。 他抿紧嘴,想说什么还是没有说出口。 就在常羽觉得自己要低血糖的时候,男人终于做好了饭,常羽坐在桌前,他两眼放光,狼吞虎咽地往自己嘴里塞。 因为时间急,所以大多都是素菜,但冯钧厨艺好,常羽吃得两眼泪汪汪:“太好吃了——” 冯钧手指微动,望着常羽鼓囊囊的两腮,明明还没咽下去,那筷子还在不停地往嘴里塞。 他语气平和:“上次怎么没来。” 常羽眼睛一眨,眼眶又酸又涨,手里的筷子飞快地往自己嘴里塞东西。 他本想一口咽下,但他嗓子眼浅细,他手指一僵,冯钧观察入微,赶紧把桌子底下的垃圾桶拉过来。 “呕——”常羽一口全吐了出来,连连干呕好几声,再次抬起头时,眼睫毛上都挂着泪珠。 冯钧晃过他的眼,连拽两张抽纸打算给人递过去。 常羽错会了意思,把脸向他那边凑了凑,手却没有伸过去。 冯钧顿了一下,亲自给常羽擦了擦嘴,薄薄的纸张无法阻挡柔软的触感,他垂着眼,视线没有乱瞥,指尖烫得厉害。 擦的时候不敢细看,手挪开之后,又不由自主地盯住红艳艳的嘴唇。 “上次有人过来了,我不好走开。” 常羽攥紧筷子,想倾诉想抱怨,嘴刚张起来,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默默地往口中送了一口饭,心中嗤笑。 他吃饱喝足,后知后觉有了愧疚感,装模作样地问:“我这样住你家,会不会太打扰你了……” 他细想,自己大概只会吃喝玩乐,他自己的银行卡在家里没有带,想支付一笔钱也有心无力。 冯钧低哼一声:“我说打扰,你就不来了?” 这自然是不可能的。 常羽坐直身子,两只手去摸冯钧的手,认真道:“不行啊,我也不想一直来打扰。” “但是我在山上就跟你一个人好,所以钧哥人这么好,还是先忍忍我吧,等我哪天真下山了,你就见不着我了。” 这句话不知道戳到冯钧哪里的痛处,常羽说完,冯钧脸上的笑就淡了,他慢慢抽出自己的手,起身收拾桌子:“我把东西收拾了。” 常羽也要跟着帮忙,刚把桌子上的碗端起来,就被冯钧接了过去,端起桌上的餐具,转身离开了。 常羽看出他心情不快,陷入了沉思。 是自己脸皮太厚了吗?嫌弃自己死皮赖脸地留在昭瓷、蹭吃蹭喝? 刚才还好好的,他哪句话说错了? - 冯钧收拾完之后从厨房里出来,正往正堂里走,一个黑影忽地从身后跑过去,身边的气流涌动,带起一阵风。 他定眼一看,是常羽在院子里跑来跑去。 等人再从正堂里折回去的时候,冯钧拽住他的胳膊,蹙眉道:“吃完饭跑什么?” “撑撑撑死我了——”他甩开冯钧拽着他的胳膊,继续来回跑,因为动作剧烈,所以说起话来气喘吁吁,“就是要跑,跑难受了就吐,吐就不撑了。” “……”冯钧沉默了一下,等人再次从他身边过的时候,再次伸手把人捉住。 但这次没按住常羽的肩膀,他手指不小心勾住了常羽的领口,不合身的领口本来就大,一勾直接露出大半个肩膀和后颈,大片雪白映入眼中。 冯钧心脏猛地一跳,还没来得及反应,那被勒住脖子的青年身体微微前倾:“呕!” 他赶紧松手,只见常羽一个箭步冲出去,抱着垃圾桶又把饭全吐了出来。 “呕!呕!” 常羽大吐特吐,吐完整个人都是虚软的,身子一仰,瘫坐椅子上,额头上汗涔涔的。 冯钧把茶递过来让常羽漱口,又把卫生纸递过来,他有很久都没犯过这种低级错误,眼中闪过懊恼:“对不起。” 常羽却对他竖起大拇指:“不用跑了,我吐出来了哈哈哈……” 冯钧:“……” 他无奈地盯着常羽,微不可察地叹息,目光下移,看向常羽的肚子:“全吐出来了,那我再去给你做点吃的?想吃什么?” 常羽没看他,双手压在腹前,好一会才小声说:“来点茶。” 冯钧耐心地去给他泡茶。 他起身去把自己珍藏许久的茶饼取出来,又挑选了一套青花瓷器,颇有仪式感地给常羽泡茶。 他刚转过身,不知道什么时候常羽走至他身后。 常羽嘴角一勾笑嘻嘻问:“钧哥,你这里有胃药吗?” 常羽笑着,一只手按着右下腹,他眼睁睁见冯钧变了脸,一向温和的人沉着脸看着他。 他一愣,傻眼了。 有了对比,常羽也是这个时候才知道,之前冯钧那几次冷着脸,跟这次比起来都算不了什么。 “胃疼不早说?你忍什么?”冯钧沉着声。 常羽嘴角的弧度撑不住了,他不知道自己这个时候脸色白森森的,嘴唇发白,头上布着冷汗:“还好。” 他想张口辩解,但是疼得他不能大喘气。 冯钧手背上青筋浮动,他克制着语气:“你先坐下。” 常羽先是看了一眼冯钧攥紧的拳头,然后老老实实坐下。 他缓了口气,很熟练地说:“有消炎药吗,最近没好好吃饭,胃病犯了,吃了药捱一会就好。” 这大晚上也不方便折腾,这事他有经验,又补充了句:“很快就好。” 冯钧的气总是让常羽感到莫名其妙,他说完,就见面前的人一声不吭转身走了。 常羽看了一眼,低头用力地按着腹部。 眼前景有些晕,常羽疼花了眼。 他第一次犯胃病是在大学的时候,当时跟同学一起搞了一个创业活动,他三天两头跟着跑,饥一顿饱一顿,胃就不好了。 他哥当时正在外地出差,听到消息之后就飞过来陪他,那时候他们哥俩关系还很好,起码自己当时有任性的资本。 他被他哥看着吃药,常家对他不冷不热,也就他哥一个人管他,那药不是苦的。 后来两人关系差了,他再任性就是自取其辱,好多事都是自己硬抗。 说实话,要不是疼得忍不住了,他是不会主动找冯钧要药的,毕竟,他也被冯钧拒绝过很多次。 这次,是他最不想看见冯钧拒绝他的一次。 …… 不知不觉中下巴被人抬了起来,他紧闭着眼睛,额头冷汗滑落到眼皮上,对方手指撬开他紧闭的牙关,药塞入他的口中,温水送药。 冯钧沉声:“咽下去。” 喉结滑动,咕咚一声吞咽,一只大手轻轻撩动着他的刘海,身体腾空一轻。 常羽迷迷糊糊地想,这回的药也不苦。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5、过来说,我听不见 嗡——嗡—— 常羽从枕头里拔出头,眯着眼去寻找手机,手胡乱地摸索,一只手把东西塞到他手中。 常羽稍稍清醒,但依旧躺在床上,凭着感觉点了接通:“喂。” “二少,三少有跟您在一起吗?”电话里的声音急促,常羽缓缓睁眼,看清是陈铭打来的。 他一听是关于常子显的,把手机挪远一些:“没有,他去哪里跟我有什么关系,找错人了。” 他挂了电话,扯着薄毯翻了个身,片刻,他慢腾腾扭过头,见冯钧神色冷淡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常羽满血复活,笑容灿烂到甚至多了丝憨气:“钧哥!” 他从床上坐起来,不知道冯钧在这里做了多久,不经意看见冯钧脚底下一小撮烟灰,起身的动作细微地顿了一下。 冯钧也从椅子上起来,身上的衣服有些凌乱,还是昨晚上那身,他缓缓走过去,又把常羽按着坐了回去,身上淡淡的烟草味传过来。 “先坐着,我去把粥端过来。” 常羽目光追着人走远,门轻轻合上,他看了眼手机。 前段时间不知道常子显哪里弄来了他的手机号,给自己打过一次电话,他稍作迟疑,把常子显的电话号码从黑名单里拖出来,他给常子显打电话,但是对方一直是无人接听的忙音。 他打了两次,就没再管。这时冯钧已经端着粥过来,把瓷碗放在床头柜上。 “现在还难受吗?” 常羽闻着粥的香味,头都要摇成拨浪鼓:“不难受了,一点感觉都没有。”他手指动了动,把碗捧在手心。 温度刚刚好。 冯钧沉默地坐在椅子上,似是也松了口气,紧绷了一整晚的肩背放松地靠在椅背上。 屋里空荡的回响着汤勺和瓷碗叮咚碰撞的声音,常羽一口气喝了半碗,偷眼去看静静坐在椅子上的人。 气氛有些寂静,坐在椅子上的男人心情似乎也不好。 他放下手中的碗,露出一对虎牙:“钧哥吃了吗?” “我还不饿。”冯钧目光平静地看了他眼,继而垂眸看向手机,“昨晚我给你吃完药之后你的状况稍好了些,但是最好先让医生检查一下,是我帮你叫车送你下山去医院检查,还是喊来医生过来一趟?” 常羽一怔,又笑了,他拍了拍自己床边的位置:“过来说,我听不见。” 他就这么笑着看着冯钧,脸上依旧有着苍白,落在冯钧的眼里,这插科打诨的模样明显是在憋着什么坏劲,但是比昨晚好太多了,精神气上来了。 冯钧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两人目光直直迎上,对持了足足数十秒,他若有若无一声轻叹,起身走了过去。 床榻边凹陷一块,木床发出嘎吱一声轻响。 常羽听到这声音,神色怪异地一顿,明显是想起上次两人闹塌的床,他眨了下眼:“刚才钧哥说什么?” 冯钧不急不恼地重复了一遍。 常羽这才吊着腔调:“哦……钧哥对我这么好啊,安排挺周到。” 冯钧没说话,放在床边的手被常羽抓住,他没挣脱,安静地看着常羽的动作。 常羽厚着脸皮抓着冯钧的手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服放在自己肚子上,脸上挂着吊儿郎当的笑:“不用那么麻烦,冯大师昨晚给我揉了一整夜肚子,我要是今天还没好,都对不起大师您的手艺。” 手掌下是绵劲的触感,随着青年吸气吐气、说话而绷紧、震动。 很不合时宜,冯钧恍然想起上次把人抵压在床上的时候,双手掐住的那截劲瘦的腰。 又很不合时宜的,他想起昨晚坐在床边,手掌和指腹下熟悉、灼热、柔软的触感,那本应该是很危急紧张的时候,此时在回忆里,也镀上了一层暧昧的暖光。 他有些心驰摇曳,心底有什么无风自动。 “没有。” 常羽偏头:“啊?” 冯钧说:“没有一整晚,也没有揉肚子。” 常羽瞪眼:“我明明记得有只手捂着我肚子上来着——” 冯钧回他:“你昨晚疼的厉害,手一直死死地按在肚子上,下了死劲,我给你挡着,怕你伤到自己。” 常羽:“……哦。” 他面无表情地抓住冯钧的手,还按在自己的肚子上没有拿开——这个回答显得他很自作多情似的。 冯钧很大度地没有跟病号计较,微微侧着身子,手还停在常羽的肚子上,常羽没把他的手拿走,他就不动。 常羽察觉这气氛有些不对劲儿,但是又说不上来,他轻轻歪了下头,最后还是遵循本能,故意戏弄老实人:“那你现在帮我揉揉吧。” 他手按着冯钧的手背,冯钧的手背贴着他的手掌,手掌又贴着肚子,冯钧感觉到一阵酥麻痒意从那只手一路攀爬,带给他一种前所未有的古怪颤栗感。 常羽等着冯钧把手抽回去,最好对方脸上露出点他没见过的羞赧,最直观的就是眼神闪躲、脸色微红那种,毕竟他还没见过冯钧脸上出现过其他神色。 但是他等了又等,只等来了冯钧那双浅茶色的眼盯住他。 冯钧古井无波:“这样?” 常羽肚子上那只手缓缓揉动,大掌力道不轻不重,掌心似乎是有一把火,燎得他肚皮发烫,像是被温水包裹,又像是有水浪在拍打。 常羽手被冯钧带着动,他足足反映了五六秒,脸色腾一下红了,耳垂更是红得滴血。 他强行给自己挽回面子:“大师手艺了得。” 不行。 太尴尬了。 自己在做什么。 常羽被揉得七荤八素,晕晕乎乎地想自己这是怎么了。他还没想清楚,忽然感觉小腹紧绷了起来。 常羽连忙拉开冯钧的手,拽过旁边的薄毯盖在自己腰腹上。 “好了。”常羽垂下头,假装没事发生,捞起旁边放着的手机胡乱划着屏幕。 冯钧的手停在半空中,手掌的灼热迟迟不散,他的手自然垂下,慢慢按在床的边缘。 他不再去看着常羽,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好一会才起身说道:“那你不去医院的话,我联系一下医生,让他们过来昭瓷一趟。” 常羽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冯钧已经拿着手机往外走,一只手在屏幕上点了几下,似乎是给人打电话,手机贴在耳边,紧接着房间里的门被冯钧反手关上,隔绝了屋里的视线。 常羽沉默着仰面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看了会,慢悠悠翻个身,手臂撑在床上,双手托住脸。 心脏扑通乱跳。 - 冯钧打过电话之后在院子里站会,几天不见的黑豆从屋檐上跳了下来。 黑豆翘着尾巴就要来蹭冯钧的腿,不料还没挨到,就被男人抱了起来。 他鲜少地没有去正堂工作台等常羽,而是一步步往庭院深处走,那院子跟常羽那间屋子呈中轴对称分布,算不上近。 黑豆喵呜叫了一声,男人径直走进房间,把猫放进了自己的屋里。 “老实呆半天。”男人摸了一下玄猫的头,慢慢地里间走。 老宅从外观看是中式,里面有一张梨木八仙桌,一整面做隔挡的博古架,墙上有个挂钟,再往里走,却是有些偏向民国风,一整面墙的书架,一张长案,真皮沙发,刺绣地毯。 冯钧推开一扇磨砂玻璃门,洗手池上方的明镜映出一双眼幽深如渊的双眼。 他解开衬衫扣子,打开淋浴,水劈头盖脸地淋了下去。 “我明明记得有只手捂着我肚子来着。” 床上有两道身影交织,身形较小的被扣在怀中,一张精致的巴掌脸布满冷汗,身后钢铁一般的手臂牢牢地锢住他,一只手护住青年的肚子,传送着掌心的热量。 有人答:“你昨晚疼的厉害,手一直死死地按在肚子上,下了死劲,我给你挡着,怕你伤到自己。” 热水冲刷着这具健硕的身躯,腹肌轮廓分明,肌肉结实。水哗啦啦流下,排水口旋起水涡,男人闭上眼,脑海中像是电影一样又闪过两条修长匀称的腿。 好一会,那仿佛要成了雕塑石像一般的人睁开眼,抬手把热水调成了冷水,就像烧红的烙铁猛地被泼了一盆冷水,滋啦作响,压住了滚烫。 他默默想。 他确实是没有揉肚子,但是他按揉中脘穴、足三里穴和内关穴…… 那双腿无力地任他摆弄,手像海草一样缠着他,这些都是常羽不知道的。 * 常羽躺在床上放空思绪,手机在旁边嗡嗡不止,他慢半拍地点击接听。 “二少!”电话里陈铭的声音颤抖得厉害,“三、三少好像不见了!” 常羽正想着是不是常子显又在玩什么把戏,他忍着不耐:“没打通电话?万一他就是不想接听呢?” “不、不是,三少从昨天中午就出去了——” 昨天中午。 常羽下意识看了眼时间,现在已经第二天下午两点了。 他眉心一蹙:“他晚上没回来?!” “没有……” “他走之前你看见他了吗?具体是在什么时候?有没有说过什么话?” 常羽从床上起来,一边歪头夹着电话询问,一边把鞋穿上,脚步匆忙地往外走。 他想去跟冯钧道一声,在正堂没看见人,只好先推着自己的车往外走。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6、找人 常羽把车推出大门,骑着车往回走。 常子显一整晚没回来,手机电话也打不通,这附近的人又少,荒地又多,很难想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陈铭说,走廊上的监控显示常子显在上午的时候打开了他房间的门,紧接着就跑下楼推着车出去了,所以陈铭问有没有见过常子显。 常羽说没有。 陈铭沉默了许久,常羽一只手骑车,一只手举着电话。 两人的声音隔着电话,气氛紧绷得像是一根即将断了的弦。 陈铭说:“现在正让人沿着山道搜寻,等一会再通知二少。” 常羽问:“报警了吗?失踪已经超过二十四小时了,没报警先报警,连带着一起通知给常家,赶紧派人进山里搜。” 陈铭又是一阵沉默:“二少,报警会不会太严重了?万一一会就能找到呢?” 常羽冷声反问:“你们要是早点找到他,还用去喊人一起找吗?你要是找得到人,还会给我打电话吗?” 他大概也能琢磨出陈铭给他打电话的另外一层意思,好端端一个富家公子在山上失踪了,通知常家的话,有事他们一起完蛋,没事的话,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好。 最好是在常家知道之前,赶紧把人找到。 但是这是一条人命,谁担得起? 常羽挂了电话,就开始一门心思往回赶。姑且推测常子显是发现自己离开之后,也骑车出去追了,如果在山道上没看见常子显的话,人会去哪里呢? 山道拐角立着一个凸面镜,常羽透过凸面镜看见迎面而来的大车,不由得停在道旁给车让路。 大车呼啸而过,常羽回头看了一眼,再扭头,冷不丁对上凸面镜上的扭曲身形,他愣了一下,骑车往反而往另一端的岔路口走。 * 浴室里安静了几分钟,玻璃门哗啦一声打开。 男人换了件干净的居家服,头发沾水后直愣愣地竖着,他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 黑豆在沙发上卧着,见主人出来了就从沙发上站起来,拱起背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地走到门前,等着冯钧开门。 冯钧推开门,黑豆趁机往外溜,还没跑两步,就又被主人一把捞了起来,反手往屋里一塞。 黑豆爪子挠门喵呜叫着,冯钧说:“再待一会。” 他去正堂里沏了杯茶,难得身上多了些惬意,半晌不见常羽从屋里出来,他坐了会,起身去后院看看情况。 那间小屋房门半敞,还没来得及关上,床上有睡过的凌乱痕迹,和他刚才走的时候没什么太大变化,除了本来坐在屋里的人不见了。 正堂没有人,屋里也没有人,他下意识出去看了眼停在门底下的山地车,连山地车都不见了。 果然是走了。 他又看了眼和常羽的聊天界面,心说走的还很匆忙,连消息也没有发。 “喂,冯先生。”中年男人看了眼电话备注,恭敬地说道,“山里有些绕,大概还有一个半小时就到了。” “什么?不用过去了?”中年男人一愣,“哦好,那冯先生先忙。” 男人挂了电话,调转了车头。 * 常羽本来要回去,可走在那熟悉的凸面镜下,突然想起了另一件事。 他前几次想去找冯钧的时候,因为常子显一直跟着,所以几乎每次都是停在这个凸面镜下,就没再往前了。如果常子显出门是为了找自己,那很有可能是在这片附近。 而刚好,这还有个岔路口。 常羽心想,他就是碰碰运气,这段时间他在各个犄角旮旯里跑,多多少少也认识路。 谨慎起见,他先给陈铭发了条消息,然后一直往岔路的深处走。 这条山路是在两座大山中间凿了个隧道,从中间连通,地势不算高,山中间横贯着一条路,从高处看是平坦一片,真要往里面走了,却有很多看不见的坑洼,越往里走杂草越高。 常羽骑着车小心翼翼地走着,额头的汗水打湿了头发。 如果常子显不在主干山道上,最有可能去的岔路就是这条。他没停,依旧往里面走。 “二少,已经把事情告诉常董了,常总那边也收到了消息,当地警方很快就会上山,你……”山里信号不好,手机里的声音断断续续。 常羽听他说完前段,看了眼手机电量就先打断了他,“我一会给你发个定位,等我先往这个地方找找看。” 手机上实时定位很卡顿,还耗费手机电量,他给陈铭发了最后一个定位,然后关掉手机开始找人。 草丛里虫子不少,前两天山里刚下过雨,路很是泥泞难走,不是撞到暗石,就是车轮陷在泥巴里。 他找的有些恼火,天色也开始变暗,嘴唇因为干燥而裂出小口,口腔里满是铁锈味。 放眼一望,荒草齐整整地挡在眼前,看不见尽头,常羽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忍不住灰心,正当他准备回去的时候,忽地注意到前方的荒草有一块是塌下去的。 他一怔,骑着车过去查看,只见地上倒着一辆山地车,车链子掉了,后车轮压在尖锐的石头上直接爆胎了。 是常子显的车。 常羽深呼吸了一下,赶紧把定位又给陈铭发了过去,并拍了张照片,发消息让人赶紧过来。 常子显的车在这里,人不见了,周围并没有血迹,姑且推断没有受伤或者受伤不严重。 他为了方便找线索,停下车徒步寻找,一点点摸索着常子显走过的痕迹。 - 常羽找到常子显的时候是个意外。 天上燃起火烧云,山里却越来越暗,常羽穿过半人高的荒草,手臂和腿上都被划出无数道红痕。 天黑不容易找人,线索到这里就不容易找了,常羽看了眼四周的环境,打算先去高处等着来找常子显的人过来。 他拨开荒草,一步步往高处走,岂料他才从这个山坡上去,就见常子显坐在半山腰的树底下,两人目光相视。 常羽一愣,看了眼常子显正对着的方向,就是自己刚才过来的地方。 也就是说,他是在半山腰上看着自己在荒草中一点点找人,却不吭一声…… 常羽破口大骂:“常子显我艹你大爷的!” 他蹭地一下踩着旁边的大石头上去,此时还能顾忌有掉下去的风险,伸手揪着人领子往后一拽,劈头盖脸地骂了起来。 “我艹你大爷你个傻逼!就喜欢看着别人火急火燎找你是不是?!” 常子显被常羽吼得身子后仰,蹙眉想要躲开,一只手一寸寸把常羽拽着他领口的手拉开,甩了下去。 青年一路赶来,浑身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脸色通红,不知道是天上最后一抹火烧云照的,还是真气成这样,他还是头一次见常羽这样狼狈。 两人脸色都不好看。 “还真让你找来了。”常子显情绪不对,对着常羽的愤怒不但不心虚,还冷嘲一声。 常羽拳头一瞬间拧了起来,常子显还坐在地上,两人一高一低对视,要不是顾忌常父常母还当常子显是个宝贝,早一拳头砸下去了。 他对上常子显眼中的冷焰,自己心中的火气也不小:“为什么不打电话?你就一个人在山里坐了一整晚?你神经病?” “你是我亲哥吗你就管我?你以为你是谁?”常子显不做那一副恶心人的温柔体贴绿茶样,反而在常羽眼中顺眼多了。 常羽盯着他几秒,冷笑一声。 他拿开手机,一看刚才给陈铭发的消息都没有发出去,怪不得人来这么慢。他先发了个定位,然后直接打电话给陈铭,说人找到了。 晚间的山风吹着常羽的头发,脏兮兮发皱的衣摆,背对着常子显的时候,脖子后颈闪着汗淋淋的光。 常子显静静地坐在地上,见人打完电话就准备下去,好像一刻也都不愿意跟他待在一起。 他见人要走,心中忽然拧了一把:“你去哪?你要走?” 常羽不理他,目不斜视地往前面小斜坡走,准备要下去。 “你不准走!”常子显作势就要起身,但是刚一起身身形就踉跄了一下,露出鼓包的脚腕,左脚悬空。 常羽回头看了一眼,盯着他的脚冷嗤一声。 常子显说:“你敢走?!我是跟着你出来的!要不是你,我会受伤?!” 青年外厉内苒,胸口快速起伏,一双眼警惕而又怨恨地看着对方。 常羽依旧站着没动。 说来也怪。常子显在回来之前,他在养父母家的情况,多多少少常家都清楚,常父常母对常子显那二十年的生活很心疼。 常子显进常家后,从外人眼里看,就是一心一意当父母的小棉袄,他很懂得抓住人心,很圆滑世故,就连家里的佣人也喜欢这个回来的小少爷。 单从这一点,常子显就不应该像个疯狗一样,处处咬着他这个养子不放。 他很困惑常子显为什么总是不软不硬地刺他,对他绵里藏针又死缠烂打,常子显是个聪明人,不会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有多无厘头。 但常羽对他的心思也不是很感兴趣,两人相看两相厌是真的,他冷笑:“你想怎么样?” 常子显撇过头:“我怕你跑了,把我扔山里,你得在我眼皮子底下看着。” “你耳聋,没听见我刚才已经给陈铭打了电话?” “没听见。我就要看着你。” 常羽深吸一口气,几息过后,他勾唇戏谑地看着青年:“那你承认你是傻逼,我就过去。” 常子显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常羽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变脸,正要转身离开的时候,那人终于示弱。 “二哥,我左脚被蛇咬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7、难受 常羽在听见那句话之后,一脸吃屎的表情。 他走过去查看,常子显抿着嘴不吭声,被常羽扶着坐下,见他刚才一直盘着腿遮挡,此时一说开,露出肿了一圈的脚腕。 脚腕上海有两个血窟窿,不怎么流血了,伤口周围已经开始红肿,但是没有出现发黑变色的情况。 “什么时候咬的?” 常子显低着头说:“昨晚上,在草丛里。当时我手机没电了。” 常羽冷漠脸,心中骂这臭小子真会找事:“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只有脚腕不舒服,红肿可能是上来的时候不小心崴到脚了。” 常羽心道崴得好,不然还不知道这人会跑到哪里:“没有头晕恶心?” 常子显说:“没有。” 常羽见他还能生龙活虎抗到现在,估摸也不是什么有毒的蛇,他没有问常子显在上面坐着看见他的时候为什么不吭声,但是也没有再离开,冷着脸坐在旁边,只当没常子显这个人。 给陈铭打过电话之后,不到一个小时就赶了过来,常羽站在旁边,常子显被人扶上担架,抬出了山道,送进了救护车里。 陈铭匆匆赶来,手中还握着电话,脸色不大好看:“二少……常董那边……” 常羽抬了下手,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也跟着救护车后面的车一起过去了——常家刚回来的少爷受伤了,得去交代情况。 - 救护车的速度比常羽坐的车要快,常羽的车因为下班高峰期被堵在路上。 城市的夜灯五彩斑斓地闪烁着,他坐在驾驶座正后方,扭头安静地看向车窗外的夜景。 他不急着去医院,也没有着急的神色,到了医院之后甚至是先去给自己挂了个号,让医生开了些胃药和消炎药。 做完自己的事情,他拎着一个装着药的塑料袋,打听好常子显的病房,才慢吞吞过去。 常家虽然养他,但是真正管他的人常青肃,他对常父常母只有敬畏,如果可以,他甚至不想跟他们在这种情况下见面。 常子显的病房和他上次住在同一层楼,此时楼道上站着好几个黑西装的保镖,守在病房门前。 常羽走到门前,病房的门没有关,他看见常母坐在床边的,一向端庄的女人红着眼眶,拉着常子显的手在低声说着什么,是他少有的从常母脸上看见的来自一位母亲的温柔。 病房里上演母子情深,常羽站在门外没有进去,知道现在进去就是当电灯泡的。 最后还是坐在病房沙发上的常父看见了门外面站着的人,开口说了一句:“小羽来了。” 病床前的两人闻声扭头看向站在门外的人,常羽顿了一下,迟疑地往里面走了一步。 “爸、妈……子显。” 常子显看了他一眼,几个小时前常羽就是这身打扮,现在整个人暴露在亮堂的灯光下,更是狼狈不堪,腿上和胳膊上都是刮痕,身上也有不少蹭上去的灰,没一处是干净的。 他轻嗤一声,心道他二哥这是在装可怜给谁看呢。中间那么长时间早就够他收拾一下过来了,还穿着这身脏兮兮的。 常父看着他这身衣服,眉心有两道折痕:“来的时候没换洗一下?” “没顾得上……哥什么时候回来?”三人把目光全看向他这里,莫名有种一致对外的感觉,常羽的眼睛一时间不知道该往哪看。 常父点了下头,看向常羽手中的袋子:“青肃本来定了今晚的机票,听到找到你弟后就取消了,你受伤了吗?” 常羽摇了下头,抬眼看向床上的人:“子显养伤在山上不方便,我回去之后让人把他的行礼收拾一下送过来——” “小羽。”常母开口喊了他一声,刚才那双温柔的眼睛只剩下冷淡,“你跟来出来一下。” 常羽低下头,跟在常母身后,但是始终保持三步距离,两人一起走在走廊尽头。 “啪——!” 这层楼很安静,一个响亮的巴掌整个走廊上都能听见。 躺在病床上的常子显猛地坐直了身子,一双眼惊讶地瞪圆:“妈?!二哥?”正要下床,却见常父抬了一下手,走廊上的保镖把病房里的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声音。 常羽被打偏了脸,脸上登时火辣辣的,略长的指甲在脸上刮出两道血痕,一下子肿了起来,手中的塑料袋子也掉在了地上。 常羽出乎意料地平静:“妈?” “别喊我妈!”常母气得浑身发抖,不见刚才的温和,“你哥说让你在山上老实待着,谁让你往外跑的?!你弟弟特意上山跟你亲近,你还故意躲着他,把人往山里引?” “要不是你,你弟弟会出事吗!子显真出事了怎么办?”常母越说语气越重,眼眶急得有泪流了出来。 常羽看见常母眼里的泪,神色怔营,胃里一阵绞痛和灼烧来的迅疾,他愣愣站着,忘了反应。 “你怎么不直接死山里?我们常家把你养那么大,是上辈子欠你的吗?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自从子显回来之后,你就一直板着张脸!” “我话就摆在这里了,子显才是真的常家人,当初要不是他走丢,我们也不会领养你,子显要是再因为你出了什么事,我饶不了你!” “滚回山上去!” 常羽眼睛放空,常母抬手抹掉脸上的泪,恢复了优雅端庄,踢开挡路的塑料袋,高跟鞋哒哒走远。 常羽站了站,缓缓弯腰把散落的药盒装回袋子里,喉咙沉闷地呜咽一声。 常子显单脚站在门后,听见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正要开门,常母反而先进来了,他下意识往常母身后看,没有看见常羽的身影。 常母温柔地问:“脚还肿着,在门后站着做什么?” “二哥呢?” “他有事先离开了。”常母扶着常子显往病床上走,门口的保镖贴心把门关上。 常子显不甘心地回头,在即将合上的门缝里捕捉到走廊尽头的一道身影。 那道身影孤零零地蹲在地上,脸埋在手臂间。 - 陈铭在医院大厅里看见常羽出来,赶紧迎了上去,却被常羽一脸青灰惨白给吓到了,脸上还明晃晃一个巴掌印。 这个点医院人不多,但是常羽身材修长,样貌出众,一身狼狈惹人打量。 “二少……”陈铭上前扶住他,手才挨上人,就被常羽挣脱甩开,“先别碰我。” 陈铭只好收手,但是站在旁边,时刻准备着扶人:“常总刚才来电话,说让二少不要管这件事,我刚才打电话没打通。” 常羽一双黝黑的眼珠子缓缓停在陈铭身上,轻声应了一下。 “二少要不先处理一下伤口?”陈铭小心翼翼地看他。 常羽把手里破了的药袋子给陈铭,声音不大不小:“走吧。” 走吧,回山上去吧。 陈铭便不敢多说,走在前面给常羽带路,开车带着人一起回了工地。 * 昭瓷里,黑豆被冯钧从屋里放了出来,冲出来后就狠狠挠冯钧的裤腿,然后蹲在正堂的四水归堂边,伸爪子捞冯钧养的鱼。 他坐在工作桌前,面前放着一个四十多公分高的花瓶,手握勾线笔蘸取青花料开始勾线。 笔尖生涩地在素坯上断断续续,一条线勾下来断了好几次,青花料不沾素坯,只蓄积在笔肚上。 冯钧打量着这刚勾出来的线条,足足反应了几十秒才意识到自己用错了青花料,没有加桃胶,没有用茶叶水。 他放下笔,也没了心情,摘掉眼镜之后就拿起旁边的手机,再看向聊天界面,依旧是没有消息。 他想,之前常羽走的时候还会发消息,这回到现在了也没有消息。 男人迟疑许久,手指在键盘上点动。 冯钧:【今天走的那么急,身体现在还难受吗?】 - 陈铭开车到了工地,刚把车停了下来,他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见常羽脸上有一小片屏幕打下来的亮光。 他正要说到地方了,眼尖地注意到常羽低着头肩膀耸动,鼻音急促,当即什么话也不敢说了,打开车门就把地方腾给常羽。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8、把你手机里这张照片删了 常羽也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回的房间,意识昏昏沉沉的,大脑仿佛是被人用鞭子一下下抽,疼得厉害。 他想起常家以前的事,常母在常子显走丢之后,性格开始极端,除了常父和常青肃,常母谁也不信任,总是疑神疑鬼想着周围有人要害她。 心理医生看了,建议常父常母去领养一个小孩,于是常羽就被人带进了常家——这是之后他常青肃告诉他的。 常母当时精神状态不好,所以常羽到常家之后,对她的印象是极端、易躁,没由来的辱骂、指责、甚至是动手打人。 在常羽小时候被从二楼扔下去之后,这事情闹得大了,他当时年龄小,差点命都没了,常家压下这件事,常羽之后就被常青肃一直带在身边,也算是因祸得福。 常父经常给他说:“你不要记仇,妈妈也是不小心的,是你另外一个弟弟不见了,她难过。” 常羽说:“我不记仇,妈妈只是病了。” 他心说,他知道妈妈是故意的,但是也知道妈妈只是病了。 后来不知道多久,常母状态开始转好,常羽有时候甚至真觉得自己有个爱自己的母亲。 - 陈铭昨晚上见常羽在车上哭,当时吓了一跳,今天一整天都注意着常羽的房间,从白天到晚上,一整天都没出来。 他怕看见常羽在哭,又担心出什么事,一咬牙,还是打算敲门看看情况。 他先是小声敲门,然后大声敲门,最后直接开门进去。 “二少?” 陈铭看见床上一个鼓包,没听到回应,他啪得打开灯,看见常羽缩在墙角,脊背紧紧地贴着墙面,床头边的手机在嗡嗡震动,并没有吵醒常羽。 走进一看,见常羽脸色通红。 “艹!” 他一时手忙脚乱,先是试了一下常羽额头上的温度,果真是发烧了,又拿起旁边嗡嗡震动的手机:“喂,您好。” 冯钧听到声音之后顿了一下:“你好。” 陈铭起身去找温度计,一边翻箱倒柜,一边说:“二少现在接不了电话,等他醒来之后我帮您转告一下。” 冯钧下意识看了眼时间,现在才七点,常羽就算睡得早,也不会在这个点睡。 没来得及思考,他脱口而出:“他怎么了?” 陈铭说:“二少今天没出门,我刚才进去一看,发烧了!我现在给二少量下体温,找退烧药,温度高的话得送医院——” “西山上的风电场是吧,我朋友学医,让他先过去看看,救护车过去需要时间。”电话里的声音没有丝毫犹豫。 陈铭握着嘟嘟挂断的手机,心说救护车慢,你那朋友来得就快了吗?他把手机放在一边,一把摸到温度就赶紧给人测体温。 温度39°8。 陈铭差点两眼一翻撂摊不干,慌忙给人吃了布洛芬,然后拧了冷毛巾敷在头上降温,一番折腾,不见常羽好转,后知后觉要打120。 正在这时,保安亭给陈铭打来了电话,说门口有个男人找常羽。 他一愣,想起刚才那通电话,让保安把人放进来。 男人面容清秀,年龄看着有三十出头,陈铭没心思多打量,把男人带到常羽床边,男人一看,直接说需要尽快把人送医院里。 * 最近这几天无疑是煎熬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谁也没想到昨天才从医院里回来,今天又到了医院。 常羽又睡了小半天,醒来之后,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好几秒后回神意识到自己在医院。 “二少!”陈铭在床边,想起这几天的事情,陈铭满嘴苦涩,“身体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难受?我去喊医生过来——” 坐在另一边的胡秋实见人醒了,起身到走廊上给人打电话,出乎意料的,电话才响了一声就被人接通了。 胡秋实透过门上那道透视窗口,看里面人忙碌的身影:“已经醒来,再迟一点就烧成肺炎了。” 冯钧顿了一下:“你继续留在医院看着他,等他出院你再走。” 胡秋实:“……” 他拧起眉:“常先生——” “诊金你自己定。” 胡秋实说:“常先生您放心,我一定会把人看好的,什么诊金不诊金的,下次做测试的时候您认真填写就好。” 他是昨天下午去的昭瓷,给冯钧做了两个测试,头一次见他瞎填选项,就在他准备给自己提前下班溜走的时候,冯钧打了个电话回来,就问他:“我记得胡医生之前说自己是外科医生转心理医生……” 在这句话问完之后,胡秋实就开车去了工地找常羽。 两人又说了几句,挂了电话的时候病房里面的人只剩下常羽和陈铭,胡秋实推门进去。 陈铭赶紧起身:“这是昨晚二少朋友那边派来的胡医生,昨晚我开车,胡医生在后面照顾您,一起送到医院的。” 胡秋实上前伸手:“你好,我叫胡秋实,是冯先生的家庭医生。” 常羽伸手与他一握:“常羽,昨晚多谢胡医生。”两人松手之后,他下意识想去摸自己的手机,却发现手机早已经关机,没电了。 陈铭此时化身老妈子,端茶倒水找充电线,末了就开始给常羽削苹果。 胡秋实打量着这件病房的环境,是一间普通病房,旁边还有两个床位,虽然没人,但是实在说不上好,他就提出来要把病房改成vip病房。 他刚说完,就见削苹果的陈铭和走神的常羽齐齐看向他。 胡秋实不明所以:“怎么了?” 常羽嘴唇干裂,一笑就有血珠子渗出来:“不用了。”常子显还在这家医院,vip病房就在常子显那层楼。 胡秋实也只是劝一劝,见两人脸色不对,便没有继续说,哦了一声,把话题挪到了冯钧身上:“不过冯先生跟常先生关系还真是好,昨晚上听见常先生病了之后,就让我赶紧过去了。” “死缠烂打的。”常羽听胡秋实提起冯钧,忍不住给刚充上电的手机开机,想给冯钧发消息。 胡秋实若有所思地看向明显心情好起来的常羽。 冯钧能忍能装,没到临界点的时候是绝对不会露出破绽,就算心里有十分的喜欢,面上也只表现一分,如果真是讨厌的人,那人是不会有第二次出现在他面前的机会的。 死缠烂打什么的,胡秋实是一点都不信。 常羽的表情就是他的心情,在胡秋实面前跟个透明玻璃似的,胡秋实观察片刻,忍不住小心开口道:“您跟冯先生在一起多久了?” 常羽消息太多,页面卡了一下,他听见这句话,也跟着卡了一下。 他抬起头,一双漆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胡秋实:“嗯?” 胡秋实了然,礼貌又歉意道:“是我误会你们了。” 常羽似笑非笑地看了他几眼,继续低头看着手机,等微信界面打开——他或许有点那个心思,对冯钧确实有朦胧的好感和性冲动,但没到得在一起的程度。 至于冯钧……也只是拿自己当朋友吧。 他低头给手机解锁,里面有好几个陌生电话,他只把红点清除就没再管,然后就打开和冯钧的聊天界面,盯着之前的冯钧发的那几条消息发呆。 胡秋实瞥了他眼,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给冯钧发消息:“冯先生您的性取向是什么?” 等了十几秒,他没等来冯钧的回信,又抬眼看向正在打字的常羽,他继续发消息问:“冯先生是不是在钓小孩?” 常羽这张脸长得年龄显小,更何况是病了,整个人身上的气势降下来,脸上还顶着一个巴掌印,可怜兮兮,恍然让人以为是个在校大学生。 他虽然不知道常羽的年龄,但是知道冯钧三十岁了。 胡秋实要不是看在冯钧是他雇主的份上,其实更想问冯钧是不是在老牛吃嫩草。 他手机稍微抬了一下,对着坐在病床上的人偷拍了一张照片,给冯钧发了过去。 胡秋实又发消息:“您看常先生嘴角翘的。”诱饵还没上,鱼自己都钓成翘嘴了。 这次冯钧回消息了,但他回的是:“把你手机里这张照片删了。” - 常羽前天晚上看见冯钧发的消息还没有回复,正在想怎么解释的时候,旁边的胡医生冷不丁地笑了一声。 常羽被笑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低头继续回消息。 他想了想,把消息框解释的一大堆,简洁回:有个傻逼惹事,我去收拾他了。 常羽看着上方‘对方正在输入…’,等了一两分钟还在‘对方正在输入…’,他纳闷这人发什么呢,心里更是好奇。 终于,冯钧的消息出来了,只简简单单三个字:别吃亏。 常羽狠狠一怔,手机竟是有些烫手。 他一时不知道该回什么,半晌才抬头,看向椅子上百无聊赖的胡秋实。 “胡医生,冯钧为什么不出昭瓷?” 胡秋实不知道在想什么,手机在手上一圈圈转着,他看向常羽犹犹豫豫的表情,温和引导:“这个属于冯先生的私事了,得冯先生自己告诉常先生。” - 冯钧看着胡秋实发来的照片,目光定在常羽的侧脸上,刺眼的手印还没消下去,眉间带着压不下的烦躁。 冯钧想发什么消息,删删写写、写写删删,最终也只是拿着手机,看着聊天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9、见山里朋友 陈铭去缴费的时候,一打开手机,看着满屏的红色未接听电话和消息,才想起来自己忘记什么。 “常总,是我小陈。”陈铭擦了把汗,中年男人脸上露出一抹惊疑。 “嗯,在医院?”声音穿入陈铭的耳中,冷意从脚底一路爬到头顶。 虽然是反问,但是语气很是肯定,陈铭咽了口唾沫:“是。” 昨晚上情况紧急,但是却有件怪事。他开着车送常羽去医院的时候,车子刚到了山底下,常羽的手机就响了起来,紧接着是自己的手机响了。 山路漆黑,他当时没有接电话,一直到医院把常羽送进急诊,然后去办理手续。到医院之后,手机就再也没有电话打来,他惦记着常羽的事,转头就忘记了。 陈铭试探道;“二少刚醒。” 常青肃说:“晚上我九点的飞机,大概明天上午十二点到,在这期间不要让小羽再和他们碰面了。” “是、是是。” 电话挂了之后,这个圆滑的中年男人开始思考要不要离职的事情,转念一想,还有老婆孩子要养,只好打消了念头。 - 常羽挂完水烧就退了,一刻也不愿意多留,换了衣服就要出院,胡秋实见人要走,离开的时候给冯钧发了个消息,也离开了医院。 三人来的时候开的是胡秋实的车,走的时候是胡秋实一个人走。陈铭给司机发消息催促,不好意思道:“二少稍等一会,司机那条路上正堵车。” 常羽微微颔首,站在树底下看着前方的红绿灯,红灯转绿,人流涌动,人来人往,谁若往这人群中一站,很容易跟同伴走散。 他看着看着,心脏突然开始扑通扑通加速,他目光盯着人群,脚尖一转,十字路口的绿灯转红,他又顿住。 陈铭又对电话里的人催促几句,让人实在不行就换条路走,他瞥见常羽脸色不对,贴心地问:“二少脸色不太好,是身体哪里不舒服了吗?” 常羽喉结干涩地滑动了一下,余光里又瞥向红灯,他迟疑道:“……我有点渴,你去自动售卖机那里帮我买瓶水吧。” 陈铭连连应声,挂了电话就去给他买水。 常羽余光看着陈铭走远,面前街道上的人流突然动了,绿灯到了! 他逆行在人群中,低着头往前走,短短十几秒他过了马路,心脏不安分地跳动着,正要往旁边的小巷子跑,路旁插来一辆黑色的车—— 嘟嘟—— 常羽被鸣笛声惊醒,恍然回过头,看见旁边一辆黑色的车停在原地,里面的人摇下车窗:“二少!” 常羽瞬间清醒,抬手指了一下对面的路,示意在这里上车,很快司机就调转了车的方向,平稳地停在常羽面前。 车内开了空调,隔绝了外面的热,常羽却感觉背后好像突然出了一层薄汗。 陈铭收到消息后就赶过来,知道常羽喜欢一个人坐在后面,于是自己就坐在副驾驶座上。 司机转着方向盘看路况:“刚才二少差点被人冲散,要不是我看见了,还得再找你们一会。” 陈铭刚把手里的水递给常羽,闻言诧异地看了一眼安静的常羽。 常羽言简意赅:“走神了,看见绿灯下意识就跟着人走了。” 陈铭表示可以理解,他走神的时候也这样。 天黑的时候两人到了工地,陈铭累了一点,拖着脚步往住宿楼走,走了几步没听见声音,一回头,见常羽还站在下车的地方,扭头盯着保安亭外。 他想了想,忍不住说:“二少,常总今晚的飞机,明天中午就到了,这几天应该会来山上一趟。” 常羽跟没听见一样,收回视线之后却说:“明天让人把常子显的东西收拾一下,给他送过去。” - 常青肃虽然回国了,但是并不意味着马上就会上山找常羽,他先处理完公司的事情,然后又去了医院探望常子显。 常羽按部就班地在山上吃吃喝喝睡睡,陈铭只当常羽还跟以前一样,提了两天的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 只是陈铭还是感觉有哪里膈应,这日,陈铭依旧没有收到常青肃上山的消息,反倒是常羽吃完饭之后问他:“常子显的东西给他送过去了吗?” 陈铭支支吾吾半天,不敢看常羽的眼:“三少说……先在山上放着吧。” 常羽挑眉:“他不要了?那给他扔掉吧。” “……三少说,等他好了之后还会过来,拿来拿去太麻烦……” 常羽点燃口袋里烟盒最后一根烟,苦涩从舌根开始蔓延。 陈铭不敢说话,只见面前的人一步步走远,上楼回了自己房间。 常羽反手关上门的时候刚好抽完了烟,他把烟头放在烟灰缸里按灭,然后去收拾自己的背包。 他不想看见常子显,也不想见常青肃,算了算时间,常青肃应该也快该上来了,他尤其不想看见常青肃冷着一张脸来兴师问罪。 他现在实在想不出自己能说些什么。 陈铭偷听着屋里的动静,脸上一阵风动,常羽屋门开了。 “这……二少要出去了?” 常羽面色坦然:“见山里朋友。” 陈铭欲言又止,想让常羽先等常青肃回来,但转念一想,常青肃现在还没要上山的消息,只点头应好,“那二少路上慢点,山地车已经让人搬回来了,还在之前的地方放着。” 常羽面不改色点头,像往常一样推着车离开了保安亭旁的电动门。 工地好像安静了好多,一连走了两尊大佛,陈铭心里说不上来的滋味,正想着自己是不是能喘口气了,常青肃的电话打来了。 “我下午四点会到山上。” 电话里声音不紧不慢传来,陈铭傻眼了。 哎!!二少出去了啊!!!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0、你要下山? 常羽骑车骑到半路上,想起自己还没有给冯钧说自己要过去,他拿出手机,却发现出门时没注意,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 他没多想,骑着车继续走,一路上几乎没停歇。 昭瓷的大门关着,他支好车就过去敲门,大门应声而开,他这才注意到原来昭瓷的大门还能自动。 他背着包迈进大门,正要喊一声示意自己过来了,不料被院子里绿油油的菜地闪瞎了眼。 “卧槽!” 原本好生生的花园被菜地取代,小白菜韭菜花生、还有搭的竹竿架子,上面爬着豆角和丝瓜。 说实话,种菜比种那些花里胡哨的花有用多了,他打眼一扫,没在这些菜里看见害自己过敏的那几株花—— 常羽又惊又喜,两眼亮晶晶直奔在正堂工作的男人:“冯钧!那些花呢?你花园子怎么变成这样了?” 常羽一进来的时候冯钧就知道了,他坐在案前忙里抬头看了常羽一眼,对方嘴角疯狂勾起,好心情一目了然。 冯钧面上不显,带着一丝困惑去反问:“花园怎么了?” 常羽拍掌:“你的花怎么变成菜了?”实在不是他自恋,他常羽确实有资本去自恋,他笑着说,“你该不会看我过敏,把花给拔了吧?” 他突然想起自己上次在前院待了那么久为什么都没过敏,现在想来,说不定是当时就已经把花园改成菜园了。 冯钧神色不动,等常羽急切说完,他解释道:“是徐叔改的,那些菜都是他的。他年纪大了脾气拗,我也是没有办法。” 常羽:“……” 他表情一垮,心说改的好,开口安慰道:“那上次那个栽韭菜大爷姓徐啊,哎,让让老人……” 冯钧看着常羽表情变化,若有若无地笑一声,目光稍移落在常羽脸上,经过四五天时间,脸上只剩下两道很细小的疤。 他低头去雕刻杯子:“今天不回去了?” 常羽身后的背包大的明显,想藏也没地方藏,他瞅了一眼没在冯钧脸上看见不乐意的表情,理直气壮道:“不回了,住两天。” “我也不会白吃白住,我帮你刷锅刷碗,扫地拖地,菜地浇水……”他故作扭捏羞涩道,“当然给你房间打扫卫生,洗衣服,也是可以的。” 以上所有事情,常羽在家几乎从未做过,但是资本家的养出来的孩子画大饼不在话下。 “厨房有洗碗机,院子几乎不用扫,室内扫地有扫地机器,菜园短时间内是不用浇水的,洗衣服不是有洗衣机吗?” 冯钧一句句把常羽撒的谎戳破,暴露常羽好吃懒做的事实。 常羽脸上越来越烧,正想着要不要先冲进后院把自己的东西放寝屋里占地为王的时候,冯钧抬眼看他,语气轻缓平静。 “你只做你想做的事情就好。” 不说话的时候,正堂里四水归堂的滴答声很清晰,常羽想起那天冯钧又对他说‘别吃亏’,心里一阵酸一阵软,又莫名开始甜得冒泡。 他胡乱点着头,从正堂后方的小门往后走,走出两步,他又退步回去。 冯钧微微侧眸,见青年趴在他桌边上偏头盯着他,他平静回视。 “看什么?” 常羽手肘撑在桌上,手托着腮,眉心拧了松松了拧,他看着冯钧坦荡的眼神,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常羽迟疑道:“你喜欢女人、还是男人?” 冯钧反问:“你呢?” 常羽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想看出个什么:“看人,我喜欢的人性别不重要,合心就好。” 冯钧继续雕刻手中的东西,淡定答:“我也看人。” 常羽盯了他几秒,心中切了一声,拎着包往后院走。 - 常羽把背包放到床上,坐在床边莫名地打量了一圈屋子,手掌轻轻地拍了两下床,他垂下目光。 这床他第一次来的时候塌过一次,如今却是好生生的,看着床头上崭新,估摸是冯钧找人换了新床。 他正想着事情,大概是心里惦记着常青肃要上山的事情,一直静不下心,忽地听见前院响起一声车笛声,常羽骤然出了一身冷汗,脚步匆忙往前院跑。 冯钧搬起一小箱子瓷器刚转过身,差点和从后院跑出来的人撞在一起。 冯钧看见常羽有些发白地脸,放下手中的箱子:“怎么了?” 常羽光顾着往外看,注意到过来的是张陌生脸,他虚惊一场地松了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哥过来了——”他想抬手揉下脸,怎么也抬不起来,低头一看原来是冯钧抓着他的手臂。 他动了下胳膊,调侃道:“谁准你对我动手动脚的?” 冯钧一顿,松开了抓着常羽的手。 常羽说完,反而伸手去握住冯钧的手,他面色坦然:“下次直接握我的手就好,咱俩什么关系,是吧。” 惊吓之后常羽的脸色还有些白,握住冯钧的手指尖发凉,冯钧手指也动了一下,常羽见外面有人过来,下意识抽回了手。 男人尴尬地在门口站了会,直觉两人气氛怪怪的,见两人不聊了,赶紧上前:“冯先生,您要带下山的那些瓷器是……” 冯钧收回视线,拍了拍刚才放下的箱子交到男人手中:“送t大陶瓷研究院,有一个是送博物馆的,里面有标注。” 常羽在旁边听着冯钧嘱咐男人,在男人抱着箱子离开的时候,他不由得也跟了上去。 冯钧回过头,身侧的人擦着他的肩膀跟在别的男人身后,他蹙了下眉,也跟了上去。 那辆车停在昭瓷门外,男人把箱子放进副驾驶座,一回头就看见身后还跟了两人,吓得差点一屁股压箱子上。 “您这是做什么——”哐当一下靠在车门上。 “就你一个人来?”常羽明知故问,好奇地打量了一眼车内。 冯钧站在门下看着常羽,当人是玩心大发逗人玩,神色无奈。 男人不自在地站稳脚,看了眼冯钧:“是。” 常羽思量着没吭声,就在那人准备开车门走人的时候,常羽抬起头:“你这车方便带人下山吗?” 男人一怔:“带谁?”说罢看向冯钧,冯钧看向常羽。 常羽不敢回视身上那道视线,只看着男人说:“带我。” 自己总不能一直躲在这傻逼山里,真当这山里是什么好地方了,之前唯一一点好处就是不用见常子显常青肃,没想到现在两人一个个往山里钻。 他也是刚才在屋里被车笛声吓了一跳,才意识到自己在昭瓷也不安全,万一常青肃找上门了,到时候真吵起来了,难看得更厉害。 看着这辆车,常羽又想起在山下时准备逃走却没成功的那一刻,心脏开始不安分跳动。 冯钧扶住门槛淡声问:“你要下山了?” 常羽想说自己早就想下山了,猛地一看冯钧的脸似乎有些沉,再细看又什么都没有,常羽说:“怎么,你想我?想我就下山找我,我不换电话号码。” 他和冯钧之间或许是有些什么暧昧不清的情愫,但是这并不足以让他留在山上,单凭冯钧不出昭瓷不下山这点,他和冯钧之间就不可能。 他常羽可没有一辈子待在山里的打算。 冯钧想说什么,薄唇启开一条缝,常羽紧紧地盯着他,想听他能说出什么来,他忍不住想要是冯钧开口挽留一下,他这临时起的下山念头,说不定就打消了。 但是最后冯钧也没说出什么,常羽明显感觉到冯钧的神色冷了下来,明明站着的距离没变,却一瞬间好像离他远了不少。 男人在两人之间看了个来回:“额、那先生你是要去哪里?我这行程订好了,不一定顺路。” 常羽伸出一只手去拉后车座的门,面上笑着:“不用,把我送山下就好,到山底下了我自己自己打车。” 他前几天加回了苏泉的微信,等下山之后就找人借点钱,然后躲常青肃一段时间。 他已经想好了,如果常青肃找到他了,被送回山他也认了,要是没找到他,说不定他这次被送山里的事情就这样结束了,以后也不用去山里了。 男人想拦又不敢拦,眨眼间常羽已经坐在了后车座上,男人看了眼默不吭声的冯钧——没阻止就是同意。 男人叹了一声,上了驾驶座。 “钧哥!再见!” 常羽打开车窗向外看,笑着对着冯钧招了招手,青年眉目蕴藉,眼睛不再去看车上的人,垂眸后后退了一步,昭瓷的门无声关上。 常羽一怔,手下意识按在车把手上,男人看了后视镜一眼:“先生要下车?” 轿车转过车头之后就从车窗里看不见昭瓷的大门,常羽侧身从后面的车窗看:“我包忘记拿了……应该也不用拿了,走吧。” 山下什么没有。 常羽这样想着,心里莫名有些不高兴,他靠在后座愣了会,山里郁郁葱葱的绿从车窗口飞快划过,他慢半拍地想起什么,找男人借了跟充电线给关机的手机充电。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常羽知道前面这个人叫周知明,在陶瓷研究院做文职工作,除此外每一个月会上山一次,来冯钧这里取东西。 他心不在焉听着,感觉胃里隐隐有一阵痉挛,耳朵自动捕捉冯钧的消息,眼见就要出了山口,常羽拔掉充电器,准备分道扬镳。 常羽刚收拾好,忽然一道刺耳的刹车声,身体由于惯性撞到前面的座椅上。 他扶着头抬眼,只见山脚底下有三辆车围堵着路,常羽猛地回头,又见后面山道不紧不慢地驶来两辆,前后围堵把常羽坐着的轿车围困住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1、不要下山,我会知道。 常羽攥紧手机,短短几十秒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驾驶座的周知明啊了一声,正要回头,驾驶座的车窗忽然被一只手敲了一下,一个穿黑西装的男人站在车外。 这时后方又传来刹车的声音,嘭得一声车门被重重甩上。 周知明吓得把车窗降下来,正想是在山里遇上劫道的了吗,只听外面的黑西装男说:“二少,请下车。” 没逃成,还被人在山上逮了个正着,手机屏上倒映出常羽僵硬的神色,他心说,太狼狈了。 没等他动作,脚步声由远及近,身侧的车门被人猛地拉开,燥热的山风一下子涌了进来,看清楚来人,他竟有一种窒息感。 常青肃沉着脸,声音很重:“出来!” 常青肃真生气的时候,以往常羽是不敢多说话的。 常羽在听见常青肃的声音之后就有些僵硬,还没来得及反应,身体上的下意识服从就已经让他攥着手机出来,等脚步踏踏实实踩在地上,一股说不上来的悲伤从心底出来。 保镖对着山前的车挥了挥手,给人给周知明让开下山的路,一板一眼道:“先生走吧,这是我们老板的家事。” 周知明扫了一圈,对方人多势众,无论从数量上还是实力上都是他惹不起的,确认常羽跟这些人确实是认识的之后,他连一个声也不敢吱,踩下油门之后就赶紧下山。 常羽被身上目光压得抬不起头,常青肃压着怒气,攥着常羽的胳膊拉开一辆离他们最近的车。 常羽忍着胳膊上的疼,脚步踉跄地跟在常青肃身后,还没稳住脚,就被常青肃一把推进车里,紧接着自己也俯身进去,耳膜被车门狠狠一震,关了门。 驾驶座的司机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问:“常总,是上山还是下山?” 常青肃钳制住常羽的手腕,一字一吐咬牙切齿:“上山!” 司机调转车头,顺便升起了轿车中间的隔板。 后面只剩两道呼吸起伏,常羽大气都不敢喘,常青肃抬手捏住常羽的下巴,强制让低着头回避视线的人抬起头:“你跑什么?” 常青肃胸腔里积攒了一路的怒气,他尽最大意志力克制着,在看见常羽这一副鹌鹑样,怒气又稍稍减少,但常羽逃跑的举动到底是触怒了他。 “陈铭已经把最近的事情告诉我了,我会让人看住子显,不让他再上山……他有错,我会罚他,但是谁让你跑的?!” “常羽,你越来越不听话了。” 若是以往,常羽会任常青肃说话,最后老老实实道歉,说自己下次再也不敢了,然后听常青肃安排。 也不知道是听话这么多年腻歪了,还是怎么的,常羽听完,只觉得每一个字都恶心得要命。 常羽看着常青肃:“你会罚他?你打算怎么罚?找座山也把他扔进去?你舍得吗?” “你让我听话,你说说你想让我怎么听?”常羽用力地挣脱开常青肃攥着他的手,身体拼命往后面挤想要和常青肃拉开距离,却被常青肃用力地拖拉了过去。 常羽挣脱不开,自暴自弃地靠着座椅仰头看着常青肃,身上不知道怎么回事冷汗骤出,头发被汗打湿,气都喘不匀:“你说说,是看着常子显上山,天天在我面前挑衅,我什么都不做……是常子显自己乱跑,我为他兜底,还是想让我在山里坐牢,跟外界没有任何联系?” “常羽!” 常青肃扣住常羽的手,想让他住嘴。可常羽好不容易开了口,不说完就没有停下的道理,他冷笑着:“你们常家人真有意思——” 常青肃掐住常羽的脸,脸色铁青:“我们常家人?你姓什么?!” 常羽见他急,反而不怵他了,眼睛通红地盯着他,眼前的景开始有重影:“……你们有谁……真把我当过家人吗?” “……你还是我哥哥吗?” “如果你的目的就是打算把我扔山里让我自生自灭,那就不要管我,你不能一边管我,一边又把我往外推——” 常青肃一听常羽又要撇清关系,怒极了把人按住。 常羽撇过头,被常青肃别过来:“我倒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这么伶牙俐齿了!” 常羽感觉身上好像有哪里破了个洞,力气都被那个洞吸了进去,浑身发凉,整个人脱力地倒在座椅上,眼睛灰蒙蒙不透光,耳边的声音像海水退潮一样越来越小。 “你又要打我吗……” 常羽爱记仇,打不行骂不行,之前那一巴掌还能让常羽一直记在心里。 常青肃脸上咬肌微微凸起,额头上的青筋显现出来,右手的拳头攥紧狠狠地砸向常羽身后的真皮椅背,登时凹下去一块,里面的海绵缓慢恢复。 常青肃调整呼吸:“你还记得我为什么送你上山吗?”他一只手撑在常羽身侧,另一只手去抬起常羽的下巴,满腔的情绪蓦地戛然而止。 青年面白如纸冷汗淋淋,闭上眼已经是晕了过去。 车窗外雷声阵阵,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硕大的雨滴吧嗒吧嗒砸在车窗上,车外乍起一道闪电,常青肃猛然清醒,一松开常羽,常羽就从座椅上往下滑。 “下山去医院。” 雷声和雨声盖过车后面的声音,常青肃把人捞起来揽在怀中,没见司机掉头,心中怒意忍不住迁怒,一拳把隔板砸出一个弧度。 “下山去医院!” * 周知明一口气都没停开车跑了好远,直到外面下起了雨,十字路口车流拥堵,半天都不见动一下。 周知明后知后觉把驾驶座的车窗关上,肩膀被斜吹进来的雨淋湿一片,想了想,给山上的人打过去电话。 电话嘟嘟的忙音响了好久,就在他打算挂掉的时候,冯钧接通电话。 “冯先生——”周知明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情况,琢磨着用词,“您的朋友在半路上遇见家人,然后被家人接走了。” 电话里面是什么东西重击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鼓荡着周知明的耳膜,听得他心惊肉跳。 男人不置一词,电话被挂断了。 *- 常羽被常青肃抱进一家私人医院,检查之后发现是急性阑尾炎穿孔,最后做了手术,切除了阑尾。 两个小时后,常羽被从手术室里推了出来,常青肃从椅子上起身,跟在旁边一起进了病房。 “手术后第一天先吃流食,第二天半流食,少食多餐,不要吃辛辣刺激油腻食物……” 助理跟在旁边记下,看着常羽进了病房,然后让人交代给护理,好一番交代折腾,这才放心回病房里。 此时病房就剩躺在床上的常羽和常青肃两人,助理站在门外,透过狭小的玻璃窗口看见常青肃紧握着常羽的手。 助理轻叩了两下门,然后进来,常青肃一脸疲惫地回头。 借着侧身的动作,助理又看见两人交握的双手,他心觉怪异,单从这一点,也没见传闻中老板和弟弟关系如何差。 “常总,您熬了一宿,先去休息吧,这我来看着。” 常青肃揉了揉眉心,忽地想起什么,颔首道:“把小羽的手机拿过来。” 助理把口袋里的手机递上去,只见常青肃在常羽的手机里翻来覆去地滑动翻找,好一会,常青肃从口袋里拿出一只中性笔,把手机卡托抵出来,抠掉上面的手机卡。 助理眼皮一跳,手机卡在常青肃手中折成两半,被扔进垃圾桶里。 常青肃把常羽的手机揣自己口袋里:“再去买一部手机,重新办一张手机卡过来。” 作为一个有职业操守的助理,他没有多问,低着头往外走,他关上门,刚走了两步,忽然想问要不要买一样的手机型号。 他转身打算请示常青肃,手才按在把手上,不知幸运还是不幸,眼睛下意识透过玻璃窗往里面看了一眼。 病床上的青年脸色惨白双目紧闭,坐在床边的男人扣住他的手,俯身轻轻在额头上碰了一下,动作十分自然。 助理怔愣,火速收回手往旁边闪开,心跳如雷。 常羽醒来之后已经是后半天的事情了,常青肃坐在旁边看文件,见人醒来之后就按了床铃,把医生喊来。 兄弟两人没有说一句话,常青肃不搭理常羽,常羽也不主动开口。两人一沉默就是七天不搭腔,助理负责传话。 一直到第七天,常青肃得回公司,临走前他说:“不要在山里交带坏你的朋友。不要想着偷偷下山,山下有人看着,我会知道。” “你的手机坏了,我让助理重新买了一部。” 直到今天,助理才把那部早已偷天换日的手机递上去,助理跟在常青肃身后离开病房,才刚出了门,就听见病房里砰的一声。 常青肃早有预料,面色不改离开这里。 常羽火冒三丈把手机摔在地上:“我以前的手机呢?!” 手机好端端怎么会坏?!就算手机坏了,手机卡总不会也跟着坏吧! 他好不容易有的几个两三个联系人又没有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2、我也不是很想来! 两三天后,陈铭把常羽接回了山上。 常羽回到自己屋,发现里面被重新翻修了一遍,床换成了实木,靠背是真皮,床边是桌子和人体工学椅,电脑摆在桌子上,风扇换成了空调,只看里面,恍惚以为是到了处单身公寓。 常羽缓缓把手中的背包放在架子上,坐在床上愣了会。 陈铭把车停好之后就上来,瞥了眼里面的装置,笑道:“常总特意找人置办的,紧赶慢赶在二少回来做好。这山里到了九月份昼夜温差就开始大了,过两天常总会让人把二少的衣物送来些。二少要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说就好。” 常羽手掌按在薄毯上,偏头没有说话,陈铭停了停,继续说:“常总派了厨师上来,现在一日三餐交给二少的私人厨师,不想下楼的话就打个电话,他们会把饭送到二少屋里。” 陈铭把一个名片放在桌子上,见常羽面色不虞,说完话就没有再多嘴。 陈铭走了之后,常羽打开自己的手机,里面空荡荡的,联系人只有常青肃和陈铭两人,他定眼看,一时竟有一种割裂的感觉,好像又回到两个月前。 目光不经意看向电脑,他想起什么,起身坐到椅子上打开电脑,输入密码后连接网络,看见电脑上的微信界面还没有来得及退出。 他松了口气,点开微信好友,添加了苏泉、石向松等人,在鼠标点开一个黑猫头像的时候,常羽看着微信号后那串电话号码,迟迟没有添加。 当初他临时起意决定要下山,如果不上山的话,按理说是不会再与冯钧产生什么交集了,他现在想起那天冯钧的脸色,难得起了一丝心虚。 是自己要离开,现在再把人加回来做什么?想和好? 常羽一边唾弃自己真犯贱,一边把冯钧的微信号用备忘录记下来,最终还是没有把人加回来。 后几天山里下雨,常羽没出门,老老实实在屋里养伤,医生说要多走走有助于排气,于是在雨停的空间,他就在楼下的院子里绕两圈散步。 一日雨过天晴,常羽又把自己身经百战的山地车搬了出来,还没出门,迎面撞上走来的陈铭。 陈铭身后身材高挑的青年,面容白皙,看着像是大学刚毕业的样子,常羽路过的时候多看了两眼,跟陈铭打了声招呼就出去了。 他有小半月没在山里闲逛,熟悉的山路变得陌生,一片深绿色中多红黄色。 一个不留神,常羽骑着车就往昭瓷拐去了。 他看着昭瓷紧闭的大门,想敲门又不敢敲,就绕着昭瓷四处乱逛。 ——当然,如果冯钧能打开门,自己‘意外’碰见他一次就好了,然后自己‘不经意’问候一声,以冯钧的性格,想必很快就会跟自己和好。 常羽心中打着算盘,今天没有见昭瓷开门,后几天继续来,也依旧没有看见昭瓷的门开过一次。 常羽后悔了,早知道上次跑不掉,他就老老实实待在昭瓷了。 完蛋了,这次把人得罪了。 他在外面瞎逛白天,没见昭瓷的门打开过,败兴而归满脸烦躁,沉着脸上楼却被蹲在走廊尽头的人吓了一跳。 “艹!”常羽心脏突突一跳,骂,“大晚上的有病啊!” 他喊完话,那人转过身,红着一双眼不知道哭了多久,常羽声音小了些,依旧嘀咕:“大男人哭什么哭,没出息……” 说罢,他推门进去,他自己都还烦着,可没什么闲心思管别人。 他回屋里之后,终于是忍不住了,打开备忘录里的那一串数字,复制到微信搜索好友、发送好友申请。 几分钟后,常羽看着泥牛入海了无音讯的申请,没忍住又发了一条,然后打开电脑用之前的微信号给冯钧发消息。 他发:【钧哥,那个好友申请是我,你同意一下吧。】 快一个小时过去了,常羽一点音讯都没有,他心想,完了,这回真的不理自己了。 他进屋前脚跟才说了外面的人没出息,没一会他心酸地想自己也挺没出息的。 - 常羽在昭瓷这边碰过几次壁,也不指望冯钧能主动出来了,直到他在路上遇见徐隆云。 山地车刚停下还没有支稳,哐当倒地。 徐隆云提着菜篮子刚抬起头,眼前就被一个大伙子给挡住了。 “徐大爷!徐叔!”常羽喜极而泣,“我终于遇见你了,你这是要去做什么?是要去昭瓷吗?” 徐隆云吓了一跳,一双发灰的眼定定地看了常羽几秒,心里寻思自己和他也没见过几面,怎么这次就高兴成这样。 徐隆云咳嗽一声:“刚摘了菜,给小钧送点,你——” 山里下过雨后天气就有些凉,常羽里面穿的是件深蓝色短袖,外面是件灰色夹克,他从衣兜里拿出一盒烟,像之前一样塞到徐隆云的袋子里:“等下次我给徐叔带两条。” 徐隆云:“?” 常羽伸手接过徐隆云手里的菜篮子,两个虎牙露出来:“真巧了,我正好也要去昭瓷,一起吧。” 徐隆云:“……” 徐隆云被常羽忽悠到门口,敲了两下门没见里面的人出来,这才慢悠悠品出什么,满是皱纹的脸挤出一抹意味深长的揶揄:“生气了?” 常羽在旁边有些紧张,捏紧篮子没吭声。 等待开门的过程并不好受,手表秒针走动的声音被放大了,常羽又等了几十秒,气短道:“算是吧。” 他低着头看自己脚尖:“我过几天再来,徐叔要不你先进去吧。” 常羽想把手里提了一段路的菜篮子还给徐隆云,不料门前的大门忽然开了。 徐隆云没有接过篮子,抬手推了一下打开的大门:“不进去吗?” 常羽心中一喜,跟在徐隆云屁股后面也蹭了进来。 - 昭瓷自从把花园改菜园之后,就很少能嗅到花香,这次一进门,院里浓郁的桂花香就像是关不住了,疯狂向外溢出去。 常羽心神一振,入门就往院里去寻那道人影。 那人的身影很好找,像以往一样坐在小院桌前,那棵香气逼人的桂花香原是旁侧的一棵树,一树一桌一人,一副山中无忧岁月静好的模样。 常羽忽然就懂了,自己之前为什么死缠烂打也要来昭瓷坐坐。 徐隆云破锣嗓子大声一喊:“小钧今天没工作啊,我院里的小白菜熟了,我给你送来点白菜。” 常羽回过神,两道视线都停在身上,他目不斜视地提着篮子把菜送到冯钧面前的石桌上,站住脚步。 冯钧放下手中的桂花茶,看了眼篮子,对着徐隆云温和笑了笑:“多谢徐叔。” 徐隆云摆了摆手,往自己心心念念的菜园走,拿起旁边的瓢子就往菜地里浇水。 常羽走过去还没说话,看见冯钧放在桌子上的右手包着纱布,脱口而出道:“你手怎么回事?” 冯钧坐在椅子上没动,脸上的笑意淡了:“你是来?” 常羽察觉到冯钧的疏离,心里一阵不舒服,徐隆云正浇水,还能支着一只耳朵听着这边的动静,开口替常羽说:“他来找你,朋友之间把话说开嘛,一个两个都跟锯了嘴的葫芦——” 徐隆云一边浇水,一边掷地有声说:“有什么误会的,当场说明白!” 常羽轻轻吐了一口气,赶紧撵着徐隆云的话说:“是,是,还是徐叔说得对,那个——” 但常羽没觉得两人之间有什么误会。 他抬眼,对上冯钧浅茶色的目光,扶在桌上的手下意识收紧:“……对不起,上次是我没考虑周全。” “考虑周全?你需要考虑什么?”冯钧反问了一句,起身往屋里走。 常羽站在后面,看了看堂屋里的冯钧,又看向桌子,咬牙拿起旁边茶叶罐里的金桂用盖碗泡了盏桂花茶,小心翼翼地给冯钧端了进去。 他走到常羽旁边,看了眼院子里低头浇水的徐隆云,把茶盏放到冯钧桌子上。 “钧哥,尝尝吧,我泡的。” “我给你赔罪,真的。” 冯钧绕过他,坐在工作桌前调配青花料。 常羽红着脸小声说:“差不多行了啊,你拿什么乔啊,我错了,和好吧。” 冯钧微微偏头:“我拿乔?” 常羽心想自己是不是又说错话了,但看冯钧脸色,他知道自己又说错了,他赶紧说:“我拿乔,我拿乔。” 冯钧又不理他了,右手不方便做事,他就用左手去收拾桌面,常羽见状要帮忙,两人推搡间,常羽一个没留神,不知道那盖碗怎么就倒在了冯钧包着纱布的右手上。 常羽吓得赶紧要把盖碗拿到一边,:“艹,烫着了吧!快用冷水冲——” 雪白纱布染上茶褐色,常羽泡的茶,肯定是知道这水有多烫,但冯钧好似没了痛觉,一声不吭地起来,躲过常羽伸过来的手。 常羽跟在冯钧身后,看着他把手上的纱布解开,露出原本纱布下红肿破皮的伤口,那杯茶简直是给伤口撒了把盐,整个手背都成了红的。 “你这工作得用手,怎么伤的。”常羽在旁边看着,心道还好没有出现水泡。 话说问出去,又是一阵沉默。 常羽忍着烦躁问:“真不打算和好了?” 水龙头哗啦啦流着水,徐隆云看了眼身后,默默走远。 常羽抿嘴,白皙脸颊浮着一层薄红,他看着冯钧一声不吭给自己上药,上完药就开始扯纱布,动作十分不便。 他忍了忍,上前夺过纱布和剪刀:“我来!” “你要是真不想看见我,你老老实实,我给你上完药就走。” 冯钧:“……” 常羽见冯钧终于正眼看他了,心里又是一阵郁闷:“看什么看?这么想我走——我也不是很想来!” “要不是为了那我上次落在这里的包,我还费劲来昭瓷做什么?” 冯钧冷着脸用另外一只手指了指另一边的架子:“你的背包。” 常羽一怔,听懂了逐客令,冯钧把正在包纱布的手抽出来,常羽腾得起身,瞪圆眼看着面无表情的男人。 身后的椅子哐当一响,常羽转身拎着包离开了昭瓷。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3、陌生人!你过界了! 常羽憋了一肚子气,他在路上消化郁闷,天色黑了才回去。 他刚上楼,又看见走廊尽头有个人在那里蹲着。常羽走过去,恶狠狠说:“有病吧,哭什么哭!没完没了了是吧!” 他怒气又上来了,本来就不开心,还有人在他跟前摆着张丧脸。 蹲在那里的青年惊讶地转过身,右手拿着手机在打电话,脸上只有惊讶和被冤枉的茫然。 常羽一顿,这下知道是自己先入为主了,但他理直气壮又恶狠狠瞪了男人一眼,推门回了自己房间。 冯钧的微信号就是手机号,冯钧没有通过常羽的好友申请,于是他就直接发短信。 大致意思就是:就这样吧,你要断关系就断,咱们断得干干净净,我把之前去昭瓷住宿的钱转给你,你加我好友,把账单发给我,我把钱给你转过去。 冯钧不理,常羽就打开电脑,继续用另外一个微信号骚扰冯钧。 他键盘打得啪啪响:“赶紧把账单发过来,我可不想欠人人情!” 他连发三条消息,正想着要不要直接用这个微信号给冯钧转过去钱的时候,冯钧突然发过来一个英文f的文件夹。 常羽想也没想,直接点了下去,两秒钟后,常羽就看见自己好生生的电脑黑屏了。 常羽一愣,拍了两下键盘,然后看见电脑重启,电脑正在更新中。 三分钟后,电脑开了,原来的微信账号因为重启需要重新登录,但是常羽那个账号已经不能登上去了。 常羽:“……” 冯钧越是抗拒,常羽就越起劲,他心道自己非把钱还回去,于是找陈铭赊了两个月的工资,托下山的人买一瓶三十年茅台酒,两块茶饼,用了个花里胡哨的礼盒,骑着车就往昭瓷跑。 他计划很完美,已经打定主意不跟冯钧碰面了,反正这昭瓷也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人过来,他就把酒和茶往门口一放,自己走人就是。 结果刚到门口,昭瓷门前也停了一辆车,胡秋实降下车窗:“常先生过来看冯先生吗?” 常羽认出人,本来没想进去,但是胡秋实态度实在热情。 他半推半就,支好车就拎着东西跟着胡秋实进了昭瓷。 “冯先生今早打电话说身体不舒服,我带了些药过来看看……对了,常先生要在这里呆多久?” 冯钧没在前院也没在工作桌前,常羽心不在焉地把礼盒放在木桌上,想说现在就走,心中又有些不服气,拐了个音儿:“一会儿吧。” 胡秋实笑了笑,发出邀请:“那常先生要跟我一起去后面看看吗?” 常羽停顿几秒,矜持颔首:“走。” 胡秋实带着常羽去了东边的院子,走过长廊,穿过圆栱门,到了一处僻静小院。常羽站在门外没有进去,佯装打量花草,等胡秋实从屋里出来的时候,他抬起头。 胡秋实出来时表情严肃:“有些发烧,发烧问题不大,就是冯先生手上的伤有些严重,虽然没有伤到骨头,但是最好不要再伤到了。” 常羽听着心虚,以为是自己前天不小心洒的那盏茶的原因。 胡秋实说完又有些担忧,看向常羽的目光欲言又止。 常羽疑惑道:“怎么了?” “你们是生气了吗?” 常羽:“……”他面无表情回道,“怎么了吗?” “冯先生喝过药已经睡下了,您要在这里多留一会吗?或者说进屋看看?要不我们先加一下联系方式,您要是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联系我。” 常羽一脸懵,这什么跟什么。 胡秋实打开微信二维码,得到常羽联系方式之后,他拽着人低声说:“你要是觉得冯先生有哪里不对劲,可以在微信上联系我。” 常羽清了下嗓子:“……嗯?” 有没有搞错,他什么时候说自己要留下来? - 胡秋实看完病没一会,接到电话之后就直接走了。 常羽留了下来。 他在院子里扔了会儿石子,低头看了眼手机,终于还是忍不住进了冯钧的屋子。 屋子最外面的布置和昭瓷整体风格很像,但是一绕过屏风,里面的装饰带着极繁主义的风格。 常羽大致晃了一眼,走到床边,冯钧安静闭目躺在床上,右手上是重新包扎好的纱布,左手指骨上也有些破皮,但是不严重。 他随手拿起旁边的温度计,对着冯钧的额头测了一下,温度显示38°5,温度计刚离开冯钧的额头,常羽猝不及防对上冯钧睁开的眼。 常羽牵扯嘴角:“醒了?” 他若无其事地把温度计放下:“……感觉怎么样?” 冯钧定定地看着他,因为高烧眼里布满血丝。常羽如坐针毡,冯钧闭上眼,声音沙哑:“一杯水,谢谢。” 常羽像是听见什么敕令,赶紧起身离开去倒水,一走一回一趟下来,他平静了,把水杯递给冯钧之后,还有心思打量一圈床上的人。 常羽没良心地笑了:“难受不?” 冯钧靠坐在枕头上,脸色发白,嘴唇却被烧得殷红滴血,常羽怕他端不稳水再洒床上,心中有个念头迟疑着,却见床上的人微微前倾身子,就着常羽的手去喝水。 常羽很是受用,心脏扑通扑通跳着,胆子就渐渐大了。 他把水杯放在旁边的柜子上,轻哼一声:“现在来算算我们的账,我可不想欠你什么。” “一万八的茅台,两块九千的茶饼,你要是觉得不够,我再添,算是我这段时间来昭瓷的报酬,酒算不上多好,茶也比不过你自己的茶,你要是不要的话,我就转账给你。” 常羽拍拍手从椅子上起来:“看在你病的份上,我不计较你在微信上给我发的那什么玩意了,就这样吧,我走了。” 好聚好散,也是朋友一场。 常羽有些唏嘘,见冯钧又闭上了眼,他一阵不快,也没打算再留在冯钧这里碍眼。 “走——卧槽!” 常羽刚转过身,手臂被人从后方大力地握住,猛地往后一拽—— 常羽倒在床上,他想扭头,身后有只滚烫的手卡在他后颈别住他,灼人的呼吸抵在脖子上激起一阵颤意,他要翻身,精悍的手臂却勒得他险些喘不过气。 “艹!你有病啊!” 常羽在床上乱拱,向后抵的手肘被人按住,脚上的鞋子被人踢掉,紧接着乱蹬的腿也被人用腿夹住,浑身上下都被人缠住。 “睡一会。” 声音沙哑低沉带着挥不去的疲惫,常羽动弹不得,盯着勒在自己胸口的手,不敢大动作碰着纱布。 睡一会? 常羽气笑了:“你睡觉就睡觉,拉我做什么?之前说话还一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我真要走了你又拉上来?陌生人!你过界了!” 常羽中气十足:“不能睡!你要睡觉就得先给我道歉!” 他一察觉这可能是冯钧可能是在向自己示好,嚣张的气焰瞬间起来,如果不是冯钧勒着他,他甚至要跳下床叉腰大笑。 “先说和好还是不和好,我可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人,不和好就松开我,说好的要断得一干二净的!” 他仿佛是抓住了冯钧的小辫子,继续要借题发挥,却被一只大手捂住了嘴,结结实实地按在怀里。 不轻不重两个字咬在常羽耳边:“安静。” 身后的人精力不济,常羽睁着眼,等缠在自己身上的劲小了些,就费劲地从衣兜里拿出手机。 他想从冯钧的怀里钻出来,不料身子才偷偷往外爬了一点,就被身后的人狠狠一勒锢在怀中,那只手游走卡住脆弱的咽喉,让他一度怀疑冯钧是不是有什么字母属性、特殊癖好。 “艹,祖宗,松松,快喘不上气了。”常羽扒住冯钧的肩膀,但身后的一点反应都没有。 几分钟后,常羽收回刚才的话。 冯钧还是有反应的,起码勃启了。 常羽:“……”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4-30 第24章 眼瞎,全都眼瞎 后腰的温度把人烫…… 后腰的温度把人烫的发软, 常羽一往前挪就被身后的人按回去,只好以一个十分别扭的姿势去给胡秋实发消息。 他终于知道胡秋实临走的时候为什么要加他微信号了。 常羽看了眼自己身下衣冠不整、床单薄毯拱得狼藉一片,他斟酌用词:“冯钧怎么看着不太清醒。” 出乎意料的, 胡秋实回复消息很快, 就像一直守在手机边等人发消息一样。 胡秋实:“有吗?他什么样?” 什么样?这不好说。常羽看了一眼冯钧, 含蓄说:“不说话,态度有点强硬,但是粘人算吗?” 冯钧如果像之前那样的话,大概会在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就彬彬有礼地坐起来,客气又疏离地看着他, 哪怕是想喝水, 那必不会像方才那样就着他的手喝水。 更何况现在还把他拽床上了?! 常羽心说真要命。 胡秋实的聊天框一直在对方正在输入中, 输入来, 输入去, 最后直接一口气发给他好多知网上学术研究的论文。 一溜的文件夹链接出来, 常羽想起冯钧之前发的那个黑了他电脑的东西,直接PTSD了, 根本没点开。 胡秋实解释:“是这样的,这是正常现象, 一般生病的人会比较脆弱。” “就像倦鸟归巢, 对亲近的人会露出比较脆弱的一面。” 后面的消息胡秋实越发越磕绊:“因为生病比较脆弱,所以对人的依恋会比较重,不过, 最主要的还是您跟冯先生本来就亲近。” 常羽将信将疑,看着上面一溜的‘脆弱’‘依恋’‘生病’字眼,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脆弱吗?看冯钧那张惨白的脸确实脆弱, 但勒着他力气的可一点都不弱。 依恋?是不是依恋常羽不知道,但是挺霸道是真的。 常羽下意识不想去细想,只觉得胡秋实说话跟打太极一样,他干脆也敷衍着:“好好,那谢谢胡医生了。” 胡秋实:“不客气,能帮助您就好。” 后腰的弧度和温度都不容忽视,常羽一动,那东西就从后腰滑到臀沟。常羽耳尖爆红,刚关上手机,又忍不住质问:“你给冯钧吃的什么药,还能让人起立?” 对面迟疑了许久。 半晌出来一个感叹号,胡秋实震撼:“……你们现在在做什么?” 常羽正想回复,不料手一个不稳,手机从床上滑到了地上,常羽够不着手机,瞪着眼只能发呆- ‘我们现在在做什么?’ 常羽不由得在心中也反问了一句,忽然想翻过身,扭过头,和冯钧面对面看看,他想看看冯钧是什么表情。 为什么呢? 上次他离开,冯钧真的只是生气自己言而无信要离开吗?可是朋友之间,要离开有那么多计较吗? 为什么要生气?为什么这次要留下他? 常羽没有手机就胡思乱想着,眼皮渐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不踏实,常羽感觉像是被莽缠得喘不过气,他看见大蟒张开血盆大口,獠牙闪着森森寒光,一下子把他吞进了肚子里。 腥臭,潮湿,狭窄的蛇身束得他动弹不得。 常羽猛地睁眼,呼吸一瞬错乱,他察觉搂着自己的手臂没了,慢半拍的从床上起身,然后看见冯钧安静地坐在床上,手中捧着一本英文书。 “醒了?”冯钧抬眼,声音一扫疲惫。 常羽木木地点头,然后看见自己身上的外套不知道什么时候脱掉了,身上盖着薄毯,他赶紧下床穿好鞋,捞起自己的外套穿上。 “我手机呢?”常羽没在地上看见自己的手机,单膝跪下看是不是被踢到床底下了。 “在这。”冯钧扶住常羽的肩头,手微微用力就把人弯下的腰,掰了回来。 常羽接过手机,看着冯钧不阴不晴地说:“我走了?” 冯钧浅褐色的眼睛盯住他:“之前不是要道歉吗?这就走了吗?” 那种怪异的感觉又上来了,常羽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改口说:“吃什么?我去做。” 冯钧靠坐在床上:“粥。” 常羽扭头就往外走。 冯钧缠好手上的纱布,把凌乱的床收拾了一下,对着墙安静坐了会,看了眼时间就往前院走。 一到正堂,他看见前院飘起一阵黑烟,冯钧眼皮一跳,赶紧往厨房走。 呛人的黑烟滚滚,常羽端着黑乎乎的菜从厨房里面出来,看见冯钧过来,他下意识叉脚挡在门口:“哎?干什么?” 冯钧看着厨房里的浓烟,目光疑惑地看向常羽,他垂眸看向常羽炒的炭:“不是说熬粥吗?” 常羽一顿,镇定道:“哪有只喝粥的?” 他手里端着菜出来,怕冯钧进厨房,用肩膀抵着冯钧往外推,把人往院里的桌子边带。 这时下午四点,院子里还算亮堂,常羽把自己寒酸的菜放在桌子上,然后转身跑回厨房又把粥端出来。 一番折腾,常羽终于坐下,他活动活动肩膀手腕扫一眼桌子上摆的粥菜。 常羽颇为自豪地发出感慨:“你看你现在这样,离开了我还怎么吃饭呢~” 冯钧用筷子敲了敲菜,菜邦邦响,常羽的坚强瞬间被击碎。 冯钧好笑道:“这是什么菜?” 常羽没好气道:“你尝尝不就知道了?!” 冯钧慢条斯理地夹了一筷子,在常羽的注视中,开口轻轻咬了一下。 常羽死死地盯着冯钧,只见冯钧眉毛都没皱一下,细嚼慢咽地吃完那一口,语气平静:“炒鸡蛋。” 能从那盘堪比黑炭的东西中尝出是鸡蛋,常羽佩服他,那张脸上没看出嫌弃,竟然让他产生一种自己炒的菜‘只是卖相丑,或许吃着不错’的错觉。 常羽慢吞吞搅拌自己碗里的小米粥,看着冯钧一边喝粥,一边继续去吃那碟子菜,他垂下眼,小声哼哼:“……有这么好吃吗,那我明天来继续给你做饭?” 冯钧:“……”他咽下口中的苦涩,“好。” 常羽嘴角一翘:“那现在和好还是不和好?不和好我就不给你做饭了。” 冯钧表情古怪,忽地偏头浅笑一声,在常羽要恼的前一刻转过头,他说:“好。” 常羽终于高兴了,嘴角就像压不下去的弓,他捧起自己的碗遮挡嘴角,在冯钧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下意识嘬了一口。 常羽嚼了嚼还硬着的小米:“……” 桌子底下的垃圾桶及时递了过来,常羽呸呸呸全吐了出来,他震惊地看向冯钧喝了半碗的小米粥。 冯钧轻笑:“下次再多熬一会。” 常羽看着冯钧脸上的笑,刚起的烦躁像是被一只大手服帖地顺了下来,他看了看这一桌的饭菜,也是忍不住笑了:“爱吃不吃,我就这水平。” 话虽这么说,常羽把菜和粥挨个尝了一下,就要收拾碗筷,把冯钧还剩半碗的粥拽了过来,全都倒进了垃圾桶。 常羽乱七八糟地收拾了一下,洗了两个西红柿拿了出去,两人勉强充饥。 常羽说:“明天我给你送来一箱泡面吧,我会烧水。” 冯钧回:“我可以做饭,手是破皮不是骨折。” 常羽假惺惺叹一口气:“怎么会这么不小心呢~” “你这手怎么回事?” 冯钧简单道:“搬东西的时候不小心砸到的。” 两人关系刚缓和,常羽今晚倒是想留下来,但是一想到白天冯钧把他拽床上乱蹭,他就有种寒毛倒竖的感觉。 不知道冯钧怎么想的,反正他自己心思不正。 如果今天是愚人节,他或许可以正大光明问问冯钧,是不是喜欢自己,是不是对自己有意思。 现在不行,他好不容易才和好,万一把人惹得恼羞成怒,那今天是白哄了,冯钧这人看着是个好说话的,温和平静。常羽细算,两人认识两个月,冯钧起码生气有三次了。 一生气,就是关上昭瓷的门不见自己,看着是个大高个,心眼真是够小的。 常羽叹了口气,冯钧诧异地看向他,常羽说:“钧哥,你这脾气有点差啊,我都不知道你为什么生气,总是哄不对点子上。” 每次生气之后,自己全靠死缠烂打,生气隐隐约约能察觉到是和什么有关,却不知道是为什么,可以说,冯钧在自己这里总是隔着一层雾,他摸不清看不透。 小情侣谈恋爱哄女朋友,也是这样琢磨女朋友的心事吧。 冯钧淡笑:“他们都说我脾气好,看着和善。” 常羽不假思索:“眼瞎,他们眼瞎,我以前也眼瞎。” 院子里的桂花香气沁人心脾,丝丝缕缕的香气像网一样把人包裹住。 常羽临走前很安静,推车的时候有些心虚,跟冯钧说了一声就往外走,却见冯钧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 常羽停在昭瓷门口:“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了,明天过来的时候我给你带零嘴。” 他推着车要走过昭瓷门前这一段崎岖的路,冯钧迈出门槛,安静地走在他身边。 常羽诧异地看向他,冯钧微微笑着:“送你一段路。” 常羽诚惶诚恐,冯钧一主动他反倒不适应了,他把人拦住,翻身上了山地车脚一蹬火速溜走了。 傍晚的风吹过小山岗,略显荒芜的田埂坡上狗尾巴草撒欢一般摇晃。冯钧眉间笑意渐消,没有转身回昭瓷,而是绕着昭瓷外围转了一圈,又到一处,他抬手叩门。 第25章 渣男指南 破败的小院门额上‘阖家…… 破败的小院门额上‘阖家欢乐’四个大字早已开始掉色, 裸露出石头的本色,敲门声一响,院子里的大黄就冲到门前叫唤。 徐隆云从堂屋里出来, 打开门后却看见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小钧?”徐隆云松开嘴里的烟斗, “你出来了?” 冯钧附身揉了把冲过来的大黄, 眉间的笑意重新聚了起来。徐隆云带人进了院子,两人坐在石凳上,他瞅了瞅:“怎么今个主动来我这了。” “阿羽刚走。” 徐隆云烟斗一顿,嘟哝着:“和好了吧,叫这么亲。” 冯钧看见桌上摆着一个白色烟盒,徐隆云哼笑着:“那小子投其所好, 那天我带他去你家给的。”他吐了口烟, “挺好的, 那小子过来一趟, 这村里都多了些活气。” “出来感觉怎么样?” 冯钧依旧笑着, 轻描淡写地说:“昭瓷有人在喊我。” 徐隆云烟斗一抖, 灰白的烟灰撒在地上,一双混浊的眼带着凌厉的打量。 冯钧不躲不避, 掸了一下飘在自己衣袖上的灰:“我知道没人,是我自己的问题。” “徐叔, 我不可能一直待在昭瓷了。” 徐隆云的破锣嗓子嗬嗬笑着:“好事, 出去后还能顺道帮我看看我家那小子,一整年都回不来两次,混出个什么名堂……” * 常羽回去之后打开手机, 才想起还没给胡秋实回消息,他躺在床上盯着聊天界面,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想了想, 他发:“今天刚和好。” 胡秋实很快就回复:“不错不错,那你们这次在一起了吗?” 常羽手机一摔,缓了两秒,木着脸:“你什么意思?” 胡秋实:“?你看不出来冯钧喜欢你?” 胡秋实发来一个微信号:“常先生,这是我大学时期的老同学,现在在XX医院当眼科医生,我免费把他微信号推给你。” 常羽:“……” 胡秋实说:“冯先生表现的不明显吗?“ 常羽纳闷了,冯钧表现什么了?每次都是自己黏上去的,谁知道冯钧在别人面前是什么样? “我问他喜欢男还是喜欢女他都不说,我哪里知道?” 常羽嘟哝一句,合上手机却发现门外,窗户边似乎有个人影在站着。他盯着看了一会,发现那人还在窗边站着,于是趿拉上鞋就拉开门。 外面的人被吓了一跳,双手捧着一个泡面盒,瞪着眼尴尬地看向常羽:“二少……” 常羽上下扫了一眼窗外的男人,抱肩靠着门框:“又是你,你鬼鬼祟祟在我窗外站着做什么?” 青年脸上带着腼腆,捧着方便面的手紧张收紧:“二少,能不能借点热水,我吃个晚饭。” 现在晚上八点了,山里五点半就歇工,六点开饭,常羽当他是这个点又饿了,起身给人让开路。 “那里有茶壶,烧两分钟就好。” 常羽靠在栏杆上,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点上,咬着烟蒂冲人抬了一下下巴:“别碰其他东西。” 青年接了水就蹲在地上等水烧开,很是拘谨:“好,二少放心。” 工地里没有年轻人,基本上都是四十上下的糙汉,这人看着应该有二十出头,长得清秀,在工地里显得格格不入。 常羽手上夹着烟却没怎么抽,他瞥了眼青年瘦削的身形,心中古怪。 “你叫什么?” 壶里的水呼噜呼噜响着,青年慢半拍地回头看了常羽一眼:“宋近晖。接近的近,余晖的晖。” 常羽抱肩站在外面:“怎么想不开要来山里工作的?” 宋近晖小心地把热水倒进泡面盒里,端着出来:“缺钱,这工资高,朋友给我介绍的……谢谢二少。” 常羽见他端着泡面盒没有去屋里,就蹲在走廊上吃,也不回屋里去,他抬脚勾了一下自己屋里的椅子,底下的轮子顺着力道灵活地滑了出来。 “坐着吃吧。”常羽今天心情好些,靠着栏杆望着黝黑的山,一不跟人说话,他脑子里就不自觉去想冯钧的事情,索性就跟宋近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 “下回晚上可以自备饭盒,吃完饭怕晚上饿,临走的时候就打一盒饭放着,楼下有微波炉可以热。” 宋近晖低着头:“一般不会饿了,今天是没来得及吃饭。” “不吃饭啊……”常羽想起自己吃饭也不怎么规律,就没怎么劝人,反正吃饭这事,饿了自己肯定会去吃。 常羽看他腼腆,说话都是一问一答,聊了两句又觉得没意思,脑子一抽,他问:“你知道怎么追人吗?” 常羽刚说出口,就想抽自己一嘴巴子。 都怪胡秋实刚才在手机里跟他胡扯,现在他说话都开始不过脑子了。 追人做什么?就凭冯钧一直在山里住着,他们两人就没可能。他还是那个想法,再喜欢也没可能。 宋近晖却说:“二少要追男人还是女人?” 常羽一怔,宋近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是同性恋,不知道怎么追女生……追男生的话……”他顿了一下,“我刚跟男朋友分手。” 常羽缓缓把烟头扔进垃圾桶里,觑着宋近晖,慢吞吞道:“吃完没?吃完咱进屋聊聊。” 宋近晖愣愣地把盒子放在垃圾桶旁边,推着椅子进了常羽屋里,他头不敢抬,眼睛也不敢乱看。 常羽坐在床上,还让宋近晖坐在椅子上。 “介意我问你点感情上的私事吗?”宋近晖讪讪地摇头,“都过去了,二少你问就好。” 常羽沉吟道:“你们是怎么分手的?分手后还有联系吗?” “他要去Z市,想让我过去,我学问不高也没什么技术,跟着他背井离乡不现实。”宋近晖眼眶有些红,还是笑了笑,“现在的人,谁把感情当成唯一?让我离开我生活二十多年的地方不可能。” “前天晚上还打过一次电话,现在已经删了联系方式了。” 常羽轻咳一声,拿起床边的抽纸给他递过去。 宋近晖狠狠地揉了把眼睛,常羽唏嘘道:“确实,异地恋不现实。” 常羽问:“那你后悔吗?毕竟最后分手的话,之前不就白在一起了吗?” 宋近晖惊讶道:“在一起的时候是挺喜欢的,这有什么好后悔的?现在合适就在一起,以后不合适以后就分手,又没结婚。” 常羽:“……” 是哦,又没结婚。 常羽不甘心地又问:“那分开肯定不舍得吧?” “舍不舍得都分开了,一辈子那么久,我肯定不会只遇见他一个人。” 常羽如拨云见日、茅塞顿开。 第26章 兴奋 宋近晖一番话下来,常羽心中…… 宋近晖一番话下来, 常羽心中那条本就不牢固的防线就彻底消失了。 他在山下的时候一直被常青肃看着,私生活干净到现在二十四了还是母单。 也不知道当初常青肃是怎么想的,不仅盯着他身边的女性, 连男的也盯, 时至今日, 常羽也不得不感慨他哥是有先见之明的。 毕竟他都不知道自己即将谈的第一次恋爱居然是和男性。 不过和男的还是女的谈恋爱对常羽来说都无所谓,反正现在也没人管他了。 常羽打定好主意之后,晚上一个人躺在床上兴奋地睡不着,在山上久违地体会到一种斗志,让他对冯钧势在必得。 冯钧喜欢他吗? 常羽辗转反侧,心说喜欢吧, 给自己做饭、借住、生病了还亲自照顾, 自己脾气差又烦人……说实话, 换成自己只会上去两巴掌。 想清楚后, 常羽终于安心睡了。 他本打算早点醒来去见冯钧, 但是睡的太迟、夜梦太长, 一口气直接睡到下午,常羽醒来后一脸癔症, 坐在床上愣了半天,然后拿着干净衣服老老实实去洗漱。 这个时候去昭瓷有些迟, 如果晚上不留宿昭瓷的话, 在昭瓷待一会就该回来了。 常羽想了想,想凑着这个白天补补如何追人的课,于是又让人把宋近晖喊来, 两人在屋里探讨了半天。 常羽让人下山买束花,然后带了一家老字号的糕点,收拾好之后又是一天过去, 常羽对着镜子抓了抓略长的头发:“我明天早上去就过去,就是这头发有些长。” 他上山两个多月没剪发了吧,现在头发已经开始触肩,但凡长得再快点,他都能扎个马尾辫。 他已经把花和糕点都准备好了,连明天穿什么衣服喷什么香水也备好了,就是这头发有些潦草。 宋近晖刚当完军师,正要走,听见这句话又忽地笑了:“我会点理发,二少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忙剪一下。” 头发一长就开始打结,常羽狠狠心动,找了把剪刀很是放心地让宋近晖操作。 “剪吧。” 剪完头发第二天,常羽戴着棒球帽离开了- 上午九点十八,常羽把车停在昭瓷门口,从袋子里拿出花束,把袋子塞在前车篓里。 今天为了方便携带,特意骑了辆普通自行车,前车篓还能放东西,就是速度慢了些。 他站在门前,上身是件粉红格子衫,里面是件米色T恤,一截衣摆扎在深色高腰牛仔裤里,头上是个白色棒球帽,手捧向日葵,另一只手拿着点心,神色紧张地站在门外。 正要敲门,却发现昭瓷的门没关上,他站了会,推门进去。 计划第一步,今天走温情路线,他应该面带矜持微笑,把花放在桌子上,然后一起坐下喝杯茶,吃吃糕点,顺着冯钧的话聊一些让两人都舒心的话题。 常羽自信走进院子,正要开口,却见正堂里空荡荡的没人。 他诧异地看了一圈,看见黑豆在正堂的椅子上睡觉,瞬间噤了声,蹑手蹑脚往后院走。 到了后院,才能听见后面的声音不小,像是什么机器运作的声音,常羽循声过去。 一间小屋子里在花园角落,门口放着一些软胶桶。地上放着一些类似石块的东西。 听声音显然是在工作,常羽踌躇地站在门口,探头一看。 冯钧若有所感地回过头。 男人身下是一条黑色长裤,上身是件白背心,发力时整个肩背的肌肉显现出来,露出健硕的弧度,但是浑身上下都粘上了类似泥巴的东西。 常羽一打量,心道不太巧,冯钧这模样,他俩今天注定是不会高雅了。 “手的怎么样了?” 冯钧从小屋里走出来,常羽能看见他胸口处的衣服湿了一大片,头发也有些潮湿,最底下的头发甚至往下滴着汗水。 冯钧把手上的三角刀和木棍放在一旁,拿起椅子上搭着的毛巾擦了汗,声音低哑:“好的差不多了。” 常羽顺着他的动作看向他的手,只见右手上还包着纱布。 他视线绕着冯钧溜了一圈,笑眯眯问:“这是在做什么?” 常羽眼睛很大,笑起来又显得眼睛狭长,弯起来的月牙眼像是狡猾的狐狸——但是根本藏不住心思。 冯钧收回目光,言简意赅道:“有个翻模需要做出来看一下效果,3D打印机坏了。”他目光微垂,“这花是——” “送你的!”常羽也不管冯钧手里脏不脏,直接把花塞到冯钧手中,他也不解释为什么送,只笑了笑。 冯钧走进了,常羽才认出他身上沾着的是石膏,他眼一闭,心想着要雅俗共赏,冯钧身上脏,他也不能干净,于是拿起冯钧放在旁边的三角刀和木棍。 “大师,方不方便做个示范?我给你打打杂?”三角刀和木棍很有分量感,常羽挑眉看向冯钧。 冯钧好笑道:“你想玩就直说,这活不干净,你确定用你身衣服试试?” 常羽对着墙上的围裙抬了一下下巴:“有围裙啊。” 冯钧顿了顿,耐心说道:“石膏不会自觉飞到你围裙上,不过你要是想试试的话,我帮你看着……问题也不大。” 常羽假惺惺说:“哎呀,我不会耽误你工作吧?” 冯钧静静看他一眼,对常羽马后炮不置可否。 几分钟后,信誓旦旦‘问题不大’的冯钧和心虚的常羽离开了一片狼藉的小屋,两人身上无一幸免,全是淋上去的石膏。 气氛诡异地安静了下来,常羽被冯钧揽着肩膀往外走,目光一转,许是看见男人也是一身狼狈模样,他嘴角抿紧绷直,一副想笑又不敢笑地打起幌子。 他脸上脏兮兮,身上没有凝重的石膏还在发热,忍着笑意让自己表情往真诚里走:“钧哥,我这次真不是故意的。” 他没想到冯钧会去动他头顶上的帽子,他只是想伸手去捂着,没想到手里的三角刀割木棍被石膏顶了出去,尚未凝固的石膏淋了两人一身。 冯钧缓缓吐气:“没事。” 冯钧伸手扒掉自己身上比较大的石膏,态度强势伸手把常羽按在掌下,拽住青年的领口,食指中指并拢把石膏沥出来。 常羽老实站着,对上冯钧茶色的漂亮眼睛,里面闪着他看不懂的光。 冯钧说:“先洗个澡。” 两人身体贴在一起,姿势有些怪,常羽被冯钧按着肩膀往屋外带,动作并没有很用力,但是却让他一点都反抗不了。 常羽心想这又是什么暧昧姿势,身体下意识往前倾,揽在他肩膀上的手猛地一收,两人肩膀相撞。 常羽挣扎不动,就一点点用肩膀去蹭冯钧,面上还装得若无其事:“去哪儿洗啊?我穿什么?” 常羽哼哼两声,手不安分地去拉冯钧的衣角,他感觉到冯钧的腰肌绷紧,却没有阻止他的手,心中一个迟疑,手已经先一步揽住冯钧的腰。 冯钧没反应,常羽试探性地摩挲冯钧的窄腰,肌肉的紧致感让他指腹有些发烫发软,常羽心里在‘收敛点’和‘再试探试探’徘徊。 眼见就要到院子了,常羽不甘心,咬咬牙就要得寸进尺。 冯钧攥住常羽那只手,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你之前住的那间屋院子里有洗手间,一会我去把衣服给你送过去。” 常羽又失落又高兴,他微微一笑:“那真是麻烦你了。” 说完,两人挨在一起的身体就分开了。 常羽望着冯钧头也不回的身影,游魂一样往自己院子里飘。 第27章 你很忙吗? 常羽站在淋浴下,哗啦…… 常羽站在淋浴下, 哗啦啦的水往下流,凝固后的石膏堆在入水口处。 他身上本来就不脏,表面上的石膏一冲就掉。 几分钟后, 他擦干净身上的水, 探头往外一看, 没见冯钧把衣服送来。 他有些呆滞地站在门后等冯钧把衣服送过来,闲着无聊顺便还把入水口的渣扫了,赤裸裸在院子里溜了一圈鸟,才惊觉自己的行为有多傻逼。 他也不知道艹了谁一声,转身回了洗手间拿起自己刚才的浴巾围在腰间,又给冯钧发消息催促什么时候过来。 但冯钧这个洗澡的速度实在太慢, 常羽就这么一直光着身子等他, 怎么想怎么怪。 昭瓷只有他们两人, 常羽脸皮再怎么厚, 也没有光着身子去找冯钧的打算, 他看了眼自己换掉的脏衣服, 盯了几秒,嫌弃地撇过头。 他打开手机打算来局消消乐, 却见洗手间镜台上的水雾渐渐消失,镜子里一个黑发潮湿的青年拿着手机微微抬头, 宽肩窄腰, 肩背并不厚,肌肉线条很是漂亮。 常羽看了几秒,心想自己怎么这么帅。 他欣赏了一会自己的身材, 尤觉不够,揭开自己腰上围着的浴巾又对着镜子看了看。 于是镜子前就出现了‘常.掷铁饼着.羽’‘常.持矛者.羽’,虽然他不像雕像那样肌肉明显, 但…… 嗯? “卧槽——!!” 常羽冷不丁注意对上镜子里另外一个人的视线,他心脏猛地一跳,赶紧合上了自己大放情怀的浴巾。 “进来不敲门?!”常羽勒紧自己腰上的浴巾,胸口的绯红一路烧到头顶,他转身后退一步质问。 冯钧臂弯上搭着衣物,他从镜子里收回视线,目光轻轻地落在常羽的脸上,一寸寸向下移动,最终停止,似乎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速度较慢的垂眸。 “来送衣服,结果浴室的门不知道怎么没有关……”他神色平静,迟疑说,“只是你……太投入,我……” 常羽:“……哦。” “我身材好吧?” 冯钧冷冷淡淡说:“好。” 常羽把腰上的毛巾拽更紧,脸上的热意让他大脑运作迟缓,停了几秒,他注意到冯钧一点反应都没有地站在门外。 耳朵上的热意一点点退下,常羽心中不快,接过冯钧手里的衣服,关上门就往身上套。 衣服有些宽大,上衣还好,就是脚后跟一直踩着裤腿。常羽怏怏不乐地推开门,却见冯钧还垂眸站在门口。 穿好衣服后的常羽仔细观察了一下他:耳朵和脸没有泛红,从头到尾都很冷静,垂着眼不看他,看上去很有礼貌。 常羽懂了,刚才是他一个人的脸红。 他不甘心地问:“你刚才在外面站了多久?就一直看着我?你就……没什么感想?” 冯钧偏头看了眼常羽抓着他胳膊的手,四平八稳道:“在门口等了会没注意时间,如果冒犯的话我道歉,你想要什么感想?” 滴水不漏。 常羽心里一凉。 冯钧这反应,不就是网上说的:不主动、不拒绝、不接受的渣男吗。虽然现在还不知道接受不接受。 冯钧把常羽带到前院,一路无话,气氛冷凝,两人之间还隔了半个手臂的距离。 “先喝杯茶,一会想吃什么?”两人坐在前院的桌前,冯钧用滚水过着茶杯,即使是纱布包着手也十分灵活。 常羽有气无力:“随便吧。”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陷入了一个先入为主的误区。自己怎么会因为胡秋实几句没底的事就认为冯钧喜欢自己? 冯钧最开始对他不冷不热,是因为自己撞了门前的石狮子,再加上自己这个半生不熟的人死皮赖脸要留在昭瓷。后面关系变好,可能是冯钧把自己当朋友了,所以才会关心,会纵容。 昭瓷人少,他没见过冯钧有其他朋友,因为没有冯钧对待朋友的对比,他不知道冯钧对自己和对其他朋友是不是都一样? 冯钧察觉到常羽情绪低落,把茶水推过去,贴心问道:“你身体不舒服吗?” 常羽心中直翻白眼,嘴上还是说:“我没事,谢谢钧哥的茶。” 别这样了哥,我求求你,你要是真不喜欢我,这些举动就是让我误会。 他现在是喜欢冯钧,冯钧要是光着身子在他面前,他绝对会敬上最高的礼仪,但是冯钧呢? 常羽下意识瞥了眼冯钧的下三路,冯钧这一身宽松,上面的卫衣挡的严实,一点都看不出什么。 常羽又是一叹。 不会吧,他初恋第一次就要翻车了? 冯钧替他做出决定:“清蒸鱼、紫菜汤、蒸米。” 常羽随意地点头,越想心里越不高兴,拐着弯要试探试探:“钧哥人这么好,平时怎么没见有朋友过来坐坐?” 冯钧淡声说:“我比较喜欢安静。” “那总不可能一个朋友都不来吧?”常羽怕这句话味太冲,改开玩笑道,“那我经常来昭瓷,是不是很烦?” 冯钧:“还好,习惯了。” 还好? 常羽感觉今天有些上火了。 还好是好还是不好?习惯了又是什么意思?觉得自己烦但是没办法撵走? 常羽一笑:“我前两天本来想过来,结果晚上有个新来的年轻人敲我门,说是要借水泡泡面,聊了两句发现很投机,能改日我给你介绍介绍。” 冯钧沉默了一下,说:“不用。” “不用?那人挺热心的。”常羽想把宋近晖介绍给冯钧,在昭瓷如果有两个人的话也好作对比,首先得先让冯钧交个朋友。 常羽想想起什么,把撩起的头发扒拉下来,狗啃的头发终于显现出真容,常羽也不怕冯钧笑话了,他自顾自说:“这头发就是宋近晖剪的。” “热心,但手艺不行。”常羽简单点评了一下自己新认识的朋友。 冯钧握着茶的手一直没动,半晌找回声音,倒是没笑:“认识多久了?你让他给你剪发?” “之前见过两次面,这两天熟的。”常羽勾着头发手指打圈,“看见我头发长了 ,他就说要给我剪一剪。” 冯钧:“……嗯。” 常羽呆滞地坐了一会,低头拿出手机打开微信,宋近晖成了他的军师之后,两人就加了微信。 他询问军师:【我感觉我那个朋友说不定只是把我当朋友。】 他键盘敲敲打打,又全部删掉,他想说冯钧今天在镜子里看他,但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太平淡了,指不定是自己剃头担子一头热。 想了想,这事还得两人面对面讨论策略,最后他只发了一句:【等哪天给你介绍我这位朋友,你俩认识一下,你帮我试探试探他什么态度。】 冯钧看着常羽,一会发呆,一会抱着手机给人发消息,桌上两人的茶都没动。 冯钧突然开口:“你很忙吗?” “嗯?”常羽困惑抬眼。 “我去做饭。”冯钧把茶水倒在桂花树下,扣下杯子起身往厨房里走。 常羽低头看了眼时间:十一点三十二,确实该吃饭了。 但他气饱了,不饿,他无所谓道:“好啊。” 冯钧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28章 亲了 常羽等了好一会才等到宋近晖…… 常羽等了好一会才等到宋近晖这个军师回复消息, 手机嗡地一震动。 宋军师:【二少怎么知道他只是把二少当朋友的?】 第二句话回复常羽第二句:【好啊。】 常羽低头看了眼,克制地吐槽:【我刚才洗了个澡,他给我送衣服, 不吭不响就在镜子里看我, 可偏偏脸不红心不跳, 该不会是直男吧。】 宋军师:【……那你那个朋友现在在旁边吗?】 常羽回:【他去做饭了。】 宋军师:【我记得二少说过你朋友手受伤了,不如去搭把手?】 常羽心想不亏是军师,他关上手机就要去给冯钧帮忙,但是冯钧只盯着锅,并没有理他。 常羽不确定冯钧是不是没听到自己的声音,他又说一遍:“钧哥, 有没有要搭把手的地方?” 冯钧听见了, 淡淡地看他一眼, 继续盯着锅里的鱼:“没有, 这就好了。” 常羽说:“那我端菜。” 常羽说完之后, 没听见冯钧说话, 就继续掏出手机给宋近晖说:【我来厨房了,暂时用不到我, 一会我帮忙端菜。有没有试探他的法子?】 冯钧回头看了他一眼:“这么忙?和谁聊呢?” 常羽把手机揣兜里,下意识回:“和朋友, 问问他中午吃什么饭。” 冯钧啪地关掉火, 把鱼放入一个长方形的餐盘里端了出去。 常羽透过厨房的玻璃向外望了一眼,冯钧把菜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常羽收回目光, 在水槽里洗手打算去盛米饭,但他才洗好手,冯钧就已经端着两碗米出去了。 那筷子呢?筷子在哪里放着? 常羽没在橱柜里看见筷子, 踮起脚往上面一个格子看的时候,一只手轻松地从柜子顶部拿出两双筷子,顺便过了一下水。 常羽愣在原地。 冯钧似乎感觉他有些碍事:“你先出去等着吧。” 常羽悻悻道:“怎么筷子还换地方了,我上次做饭的时候不是在桌台上放着吗。” 说完,便拔腿开溜去桌前坐着。 菜品看着不错,常羽勉强有了胃口,他等着冯钧坐下,然后动筷子。 米,有些硬。 常羽嚼嚼咽下,去吃清蒸鱼——好咸!他端起瓷碗喝紫菜汤缓缓—— 艹!好酸! 常羽头一次对冯钧做的饭食难下咽,他瞪眼看着冯钧吃巨咸无比的水煮鱼,喝酸死人的紫菜汤,表情没有一丝变化。 “你没觉得这饭味道有哪里不对劲?” 冯钧眼皮都没抬一下:“是吗,或许是手受伤了,做饭不太方便。” 洗过澡后,冯钧手掌上又换上了新纱布,常羽打量一会,扒着紫菜汤喝了一口,皱着脸拿出手机看宋近晖有没有回复消息。 冯钧冷不丁开口:“昨天胡医生过来的时候带来一些糕点,在厨房的冰箱里,你要是想吃的话可以去拿。” 常羽诧异地抬头,哦了一声,迟疑道:“没事,我不怎么饿。”说罢,又低头等着宋近晖的消息。 秋天的昭瓷院子里似乎更冷了些,常羽无知无觉,抱着肩膀搓了一下,心想着昭瓷也没见个暖气空调小太阳,冬天估计会很冷。 一顿饭就在这样不冷不热的古怪气氛中吃完了,常羽跟在冯钧屁股后面收拾桌子,收拾好后,冯钧就坐在桌前,戴上他的平光眼镜,摆弄陶瓷。 常羽坐在四水归堂旁边的小马扎上喂鱼,没几分钟就看冯钧一眼,不知道无声叹了多少气。 他又看了一遍手机,宋近晖关键时候玩失踪。 砰! 工作台不知道哪个瓷器碎了,常羽吓了一跳,手机差点滑进身后的池子里,他抬头,见冯钧脚边有碎了的瓷器。 常羽见状要站起来要帮忙扫一下,冯钧先他一步拿着扫帚清理了碎片。 常羽郁闷。 冯钧脸色不好看,也不知道在不高兴什么呢,他直接开口去问:“钧哥你不开心吗?” 冯钧把扫帚放回原位,又坐回椅子上:“还好。” 常羽品了品这两个字,和冯钧在厨房里的语气一样,阴阳怪气的。常羽默了一会,起身去后院,把自己换下来的衣服拿出来。 他把衣服包成一个球:“钧哥先忙,我先带着我的脏衣服回去了,你这身衣服我之后洗干净还给你。” “先等一下。”冯钧抬头看了一眼常羽手中的衣服,“厨房里的鸡蛋羹马上就好。” 常羽一愣:“嗯?” 什么时候做的鸡蛋羹? 常羽将信将疑地坐回太师椅上,一两分钟后,他听见冯钧手机嗡嗡一响,冯钧起身去了厨房,没一会就端着一个瓷碗过来,放在他手边的桌子上。 “吃完再走。” 醋和香油在鸡蛋羹上泛着诱人的光泽,常羽喉结下意识滑动一下,闻着香,但是就跟今天的水煮鱼和紫菜汤一样,还不知道是什么味道。 冯钧只端来一个碗,估摸是额外给自己做的,常羽浅浅吸了口气,心想这碗鸡蛋羹就算再难吃也得吃完。 他给自己做好心理暗示,尝了口发现味道很不错,回归了冯钧该有的水平,入口的鸡蛋羹又鲜又嫩,常羽没来得及夸,勺子不带停地干完一碗。 常羽挠了挠头发,冯钧依旧在工作,他把碗收拾好,拿起自己放在椅子上的衣服:“我走了,过几天我再来。” 冯钧放下杯盏:“把衣服留下吧,骑车带回去不方便,洗干净之后你来拿就好。” 常羽要推脱,冯钧起身把常羽手里的衣服抽走,静静地看着他,不容置疑。 常羽低下头,揣着手机往外走,风灌入身上略显宽大的衣服里,他推开昭瓷的门,关上,手握在车把手上。 有风穿过巷子,吹得自行车上的破铃铛叮铃铃响,常羽坐在自行车上没有动,像是雕像一样定在原地。 忽然,他握着车把的手一点点松了,转身折返昭瓷,门很轻易地被他推开,脚步不急不忙,倒是脸上惯有的不恭消失,面无表情走来。 冯钧不知为何站在院子里没有动,就这样看着常羽一步步走到他跟前。 两人身高差了半个头,冯钧的视线能轻而易举地看见常羽黑发的旋,看着常羽被别人随意剪得乱七八糟的头发,他心情不美,甚至有些漫不经心地想:真丑。 他对上常羽黑亮的眼睛,心中又想:活该。 突然生出这种带着许些恶意的想法冯钧从来没体验过,他控制不住,只好纵容这种念头像野草肆意生长。 “怎——” 冯钧微微低头,猝不及防被常羽拽着领子往下狠狠一拽,一高一低的视线一下子持平了,只见眼前的那双眼忽地一闪,闭目向前。 先感受到的是一股很是微弱的温热气息,碰触到皮肤之后瞬间向别处撩起一阵热麻,进而是冰凉的软,蜻蜓点水般在脸颊上碰了一下。 常羽在嘴唇碰触到脸颊的那一刻,心中叫嚣的愤懑和不甘终于,心里的烦躁和不甘终于缓解。 冯钧繁乱的思绪一下断了,一切念头像是被人用棍子搅乱成一团,只凭身体反应,下意识就要抓住常羽的手臂,那人却突然灵敏地松开了,一句话也不说地离开了。 一只手扑了个空,僵在身前- 常羽红着耳尖飞快地蹬着车往工地赶,一辆普通的自行车承受了它不该有的速度。 他心跳扑通扑通仿佛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喘息着,一时分不清是因为骑车累的,还是因为那个突然的举动。 说不上后悔还是不后悔,到工地之后就扔下车回到自己房间里,一动不动地平躺在床上发呆。 小半天,常羽听见门外军师的脚步声,他划拉一下拉开门,把宋近晖拉了进来。 两人对坐。 常羽面色严肃:“临走前我亲了他一口,是不是现在应该借机表白?” 才干活回来汗流浃背的宋军师:“……?” “我本来没打算亲的,只是他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刚开始还开心,后来就不开心了,然后我临走前,突发奇想就亲了。” “我猜想是我哪里惹他了,但是我不知道。明明我本来也很生气。” 他一句接着一句,语气没有起伏,听上去好像自己只是做了一件很平常的小事。 宋近晖哑了半晌,默默地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把汗。 “……哦,那今天发生的事情很多啊。”宋近晖想了想,“亲完之后,他什么反应?” 常羽平静说:“不知道,我没敢看。我这次不确定他喜不喜欢我,这行为说好听点就是亲一口,暧昧一下,说不好听就是我轻薄人家,占便宜。” 他一本正经地说:“我怕他打我。” 宋近晖:“……” 常羽虚心请教:“我需要现在发消息试探一下他的态度吗?” 宋近晖:“……” “那二少不如先说一下,他为什么会生气?当时发生了什么?” 常羽回想:“哦,是我先不高兴的,他看我赤裸裸站着,他一点反应都没有,就在门口看着,我心里不快,可能是看我甩脸子,他也给我脸色看吧。” 宋近晖欲言又止:“……” 常羽进行深刻反省:“也有可能是因为我上午耽误他工作了吧,我把石膏淋了我们俩一身。” 宋近晖忍不住打断他:“二少,正常人是不会在门前静静看着另外一个男人的裸体的……有没有他具体的,你感觉到他生气的点?” 常羽苦思冥想:“总不可能是我头发太丑,让他不开心了吧?” “我说当时说给他介绍个朋友,想让你俩认识认识,说这头发还是你剪的,然后他就去做饭了,但是做饭很难吃,没以前好吃。” 宋近晖脸色古怪:“然后呢?” “然后我就问你我应该做什么,你没回复我消息,你为什么没回复?”常羽反过来质问宋近晖。 “他可能看我一直在看手机,然后又生气了。”常羽木着脸显得整个人多了几分呆气,“对,吃饭看手机不尊重人。” 宋近晖让常羽把当时的原话复述一下,经过宋近晖研究分析表明:“二少,您这位朋友的症状,一般来讲是吃醋了。” “……” 常羽:“吃醋?”他声音带着古怪的上扬,“你有证据吗?” 宋近晖看常羽一脸质疑,也不由得怀疑自己的推测,在一片静谧中,他沉吟道:“不如,试探试探?”- 傍晚山间骤然暗了,昭瓷没点灯,昏昏暗暗的。 冯钧稳步走进一间小屋,在一排柜子前停下,挪开柜子上的花瓶露出后方的一个小洞。 他把手伸进去拨动了一下什么,几息后推了一下面前的柜子,木柜子慢悠悠向后滑动,是一处小暗室。 里面瓶瓶罐罐地摆放在架子上,冯钧把手里一捧向日葵放在桌子上,和之前一朵被做成干花的向日葵并排放在一起。 他打开架子上的玻璃罩,拿出一枝山茶花,像往常一样慢悠悠往后院走,他这次放花没有在屋里久坐,出来之后就洗了手。 放在桌子上的手机翁地震动一声,设置的特殊铃声在一片静谧中欢快响起,很是诡异。 冯钧洗手的动作一顿,耳尖泛上红,一边往桌边走,一边擦掉手上的水。 叛逆向日葵:【钧哥,在不在】 【照片】【照片】 叛逆向日葵:【钧哥,这个是我在山上这段时间新认识的朋友,等过几天我介绍你们认识认识。】 冯钧放大了照片,这时常羽和另外一个青年的合照,两人肩膀亲密地挨在一起,在常羽身后是面镜子,通过镜子能看见这个青年在揽着常羽的后腰。 耳尖上的热度一点点退下。 叛逆向日葵:【这两天我就先不去昭瓷了,我朋友说这两天要给我做火锅。】 “……” 第29章 你要脚踏几条船? “回复了吗?”…… “回复了吗?”宋近晖在旁边等着。 常羽都连输两局游戏了, 不耐烦地说着:“真不行啊,我平时给他发消息,他都不理我, 怎么可能就按照你几句话他就回消息了?” 他说完, 手机来了一条新消息。 冯钧:【你们要下山吃火锅?】 常羽一下子挺直了腰杆, 把手机举到宋近晖面前:“卧槽,这个怎么回复?” 宋近晖说:“就说,我给你在山上做,让人买了食材和工具,一天火锅,一天烧烤。” 常羽把消息发过去, 冯钧:【吃完之后喝点菊花茶。】 常羽又看了眼宋近晖, 他发:“谢谢。” 手机里静悄悄的, 常羽抓狂:“这能试探出什么?!他要喜欢我会这么大度?!!” 宋近晖安慰道:“二少, 您先别急, 咱们慢慢商量对策——” 常羽说:“你看看, 这大度的用词,还什么‘吃完之后喝点菊花茶’~他是不是忘了什么?我出来前我可是亲了他一口啊!我转头就跟你暧昧了, 他没反应?他该不会以为我亲他就是跟他闹着玩吧?!” 宋近晖沉思地抚着下巴,正想怎么进行下一步, 却见常羽已经自己行动了, 手指啪啪啪在手机上点着,然后发送了一条消息。 “你发了什么?” 他一伸头,看见常羽发:【亲你的时候, 你的脸真软。】 宋近晖:“……”这差事他不干了! 常羽对方宋近晖无奈的眼神,自己也破罐子破摔,给冯钧发消息:【如果能再亲一口就好了, 这次是左脸,下次就是右脸吧。】 【不过亲你为什么你一点反应都没有?】 【说话,不说话我找别人玩去了。】 常羽像一滩死水一样躺在床上,把手机扔到一边:“无所谓了,反正他没那念头的话,就让我早点死心吧。” 他对宋近晖说:“我不追了,追人太心累了。” 他以前不是没这样粘过常青肃,可他从来没想过当初要从常青肃身上获得什么,是他一厢情愿的单向付出。 冯钧不是,他想从冯钧这里得到回应,这不同于自己刚认识冯钧时,当初自己只想保持一个半生不熟的关系留在昭瓷。 宋近晖见常羽说一套是一套,一时无话可说,他从椅子上起身,正要离开,却见常羽还没熄灭的屏幕上显示出新消息。 冯钧:【你也知道你亲了我?】 【你要脚踏几条船?】 宋近晖一怔,这酸味都要从屏幕里溢出来了,他赶紧把手机递给常羽,让人看消息。 常羽慢半拍回过神,这次没有再问宋近晖回复什么,他顿了一下,反问:【你是我的船吗?】 消息石沉大海,这个结果在意料之中,常羽还是气笑了,盯着这消息,嘴里无声骂了一句。 他盯着消息,一时迷茫了。 冯钧……该不会真是那种‘不主动、不拒绝、不接受’的渣男吧? 亲都亲了,还在这里装什么糊涂?就不能打开天窗说亮话吗? 宋近晖接到常羽茫然的目光,放缓了声音:“二少,这是醋了。” * 常羽消极追人,又积极骚扰,不就是钓人吗,他也会。 常羽忍着没去昭瓷,和宋近晖吃火锅,就把两人合照和火锅拍过去,第二天吃烧烤,就把合照和烧烤拍过去。 两天内冯钧的微信跟死了一样,一条消息都没有回过。 常羽放下烤牛肉,拿手机看了眼空荡荡的消息,宋近晖给看了一眼,给烤肉翻了面:“二少先别急,才两天” 常羽惆怅:“是啊,才两天。” 他心不在焉地吃完,晚上躺在床上,意识临近消散的时候,枕边的手机嗡一声响。 冯钧:【昨天吃火锅,今天吃烧烤,明天吃什么?】 常羽忍着笑意轻咳一声,拿着手机去找宋近晖,却发现住在隔壁的宋近晖有事不在,想了想,他自己先回复道:【明天吃火锅。】 冯钧:【这么喜欢吃火锅?】 常羽态度矜持,语言简洁:【还行吧。】 冯钧:【那明天你要来昭瓷吗?刚好有人来山上的时候,送了些做火锅用的材料。】 常羽:…… 有这么巧的事? 常羽反问:【那你手好了吗?前两天你做饭的时候还不太方便,要不再过段时间吧~】 手机里的消息静滞许久,常羽一直盯到两眼发涩,睡了过去,静悄悄时,黑了许久的屏幕忽然叮咚亮了一下。 第二天,常羽看见消息之后,和宋近晖商量几句,就骑着车去了昭瓷。 昭瓷门开着,常羽一脚迈进门槛,先说道:“你昨晚给我发消息,最后等的有点久了,不小心睡着了。” 他一觉睡到天亮,第二天早上看见冯钧发消息说:【明天刚好有一批陶瓷要烧制,你之前说想试着烧一个,要是过来的话,可以烧着玩。】 冯钧放下勾线笔,高挺的眉骨深沉蕴藉,十指修长地在桌子上交叉相握,手上的纱布已经取下,右手指骨上有层褐色的疤,突兀地附着在上面。 冯钧面无表情地说:“早上醒来之后没有回复吗?” 常羽像是没看见他的不满,笑了笑走进来,旁若无人地泡了杯茶。 冯钧白衬衫上沾了点灰,他屈指掸了掸,把垂下来的袖子挽了上去,就见常羽端了个三才盖碗过来,茶盖微微一斜,常羽顺手转了一下茶盖,茶盏清脆嗡鸣,绕着转了半个杯口,再碰到冯钧放在桌子上的那只手时,恰好停了下来。 常羽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漫不经心道:“这不是跟你学的嘛,您大忙人忙得没时间回复消息,我就不发消息占您时间了。” 常羽故意气他,望着冯钧的眼满盈盈盛着笑意。 冯钧看了会他,架在鼻梁上的平光镜挡了大部分情绪,他摘掉工作时戴的眼镜,眼睛一垂遮住了许些端倪:“我以后每一句都会回复。” 常羽惊讶挑眉,哼笑一声,掏出手机。 冯钧余光里见他又在给人发消息,眉间闪过躁意,手指不断折着眼镜腿,发出哒哒哒的声音缓解烦躁。 突然,桌上的手机铃声欢快响起,冯钧目光移动,看着新来的一条消息。 叛逆向日葵:【真的?】 冯钧顿了顿,无奈笑着回复:【真的。】 常羽收到消息很是满意,一本正经地把手机放回自己兜里:“像你之前那样没礼貌的,放在以前我早不搭理了。” 冯钧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我的错。” 他抿了口茶水,扶着桌子起身:“我现在去准备一下做火锅需要的东西,你能吃辣吗?” 常羽刚坐在椅子上,下意识看了眼天色:“这才几点就吃饭?连两点都不到,你这就吃晚饭了?” 吃饭是不可能吃饭的,他今天就没打算在昭瓷吃饭。 常羽想了想自己和宋近晖定的计划,起身说:“不是要烧窑吗?怎么烧的,我看看。” 常羽随便找了个器型,看着冯钧给他上好釉,放进窑里,他一刻也没有多留,起身就给冯钧告辞,用的借口是:“刚才我朋友发消息说有事找我,先回去了,下次吃。” 他笑眯眯转身,仿佛一点都没看见冯钧瞬间阴霾的脸色- 接下来几天,常羽又来昭瓷坐,只是两人还没说几句话,常羽的手机就嘟嘟响。 冯钧起身帮常羽撩起垂下来的桂花枝,常羽眼睛亮亮的,拿着手机就接通电话,好似很期待对方的消息,紧接着就会一脸歉意地对他说:“不好意思啊,朋友那里有事,得先离开了。” 冯钧微微颔首,静静望着常羽头也不回地离开院子,他后知后觉地放下手,坐在椅子上,他点了根香烟夹在指尖,灰白的烟雾模糊地笼罩在眼前。 他轻嗤一声,说,小骗子。 常羽觉得好玩,这样中途找借口离开试了好几次,眼见着冯钧越来越沉默,脸色也越来越沉。 本来他还害怕把冯钧惹急了,再像以前那样关上昭瓷的门,后来几次发现,冯钧虽然冷淡,门却从来没关上过。 他心想快了,就看冯钧能忍到什么时候。 昨晚夜里下了场秋雨,常羽今天出门的时候,山里雾气缭绕见不着太阳,小路还湿润着,去昭瓷的时候速度慢了许多。 他骑车慢悠悠溜达到昭瓷,轻飘飘展颜一笑,大概因为来的速度慢,到昭瓷的时候恰好到了中午的饭点。 常羽这几天都没见冯钧捯饬他的陶瓷,每次看见的时候,就坐在院子里的桌前喝茶,这次也不例外,常羽好像没有看见冯钧身上的冷气,乐呵呵跑过去说:“哥,咱们今天中午吃什么?” 冯钧没说话,默不吭声地起身去厨房,在常羽想要跟着进去的时候,反手把厨房的门关上,常羽不见恼,伸了伸腰就去椅子上坐着。 黑豆坐在池边瞪着猫眼看着常羽,距离并不太近,常羽见习惯了也不怕了,笑眯眯端起桌上的茶杯,对着黑豆举了举:“看什么看,追你主子可是持久战,你孤家寡猫的,学着点吧。” 冯钧不在,常羽就跟黑豆絮叨,一人一猫隔了五六米距离。 半小时后,冯钧端着火锅出来,常羽看着他的动作,这才注意到旁边的架子还有个暗格,能插电煮火锅。 “我帮忙——”常羽刚起身,就被冯钧一手按下去,他扭头看着冯钧去了厨房,端着肉和菜出来。 火锅咕噜噜滚了起来,常羽回过神,用筷子夹菜放进锅里煮,一边偷眼去看冯钧。 冯钧坐在对面,面前的碗筷都未动,似乎是察觉了常羽的目光,手从桌子上抓了把什么东西,起身在正堂门前的台下上站着。 吧嗒一声打火机轻响,手中多了支烟。 常羽一口把涮好的牛肉塞嘴里,烫不烫嘴也没感觉到。他问:“钧哥你不吃吗?” 冯钧抬了一下手指上的香烟,没说话也没过去。 常羽懂了,他赶紧吃完火锅,捞起旁边的手机:“喂?哦,好,我刚吃完,我这就去找你。” 周遭的空气一下子冷了。 第30章 我们是什么关系? 站在台阶上的男…… 站在台阶上的男人视线冷淡地落了下去, 常羽正欲放下手机,余光瞥见男人的目光,他一顿, 索性举着手机继续说。 “你早上起那么早累不累呀, 要不要先休息一会, 等你休息得差不多了,我们晚上再出去逛逛。” 常羽每一个字都吐得十分清晰,保证冯钧能听得清清楚楚。 他正想着下一句说什么,就见冯钧慢慢吐了口烟:“在山里晚上还是少出门好,刚下过雨,山路湿滑, 夜晚光线也不好。” 常羽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感激地笑了下, 又捧着手机继续说:“或者晚上你来我屋里看电影, 我那里有投影仪, 前段时间找了不少片子。” 他说完之后就顿了一下, 似乎在倾听电话里面的声音,实际上院子里是静悄悄的, 常羽捧着手机有些肩酸,想要假装挂断电话的时候, 脚步声响起。 冯钧右手夹着烟缓步走来, 常羽抬眼,冯钧在他面前站定,他若无其事地问:“怎么了钧哥?” 常羽见他嘴角上扬了一下, 鼻腔中发出一声很轻的声音,常羽被笑容晃得一愣,冯钧伸手过来, 抽走他手里捧着的手机。 冯钧说:“不好意思,这是我的手机。” 常羽:“…………” 他狠狠闭了一下眼,几秒钟后鼓起勇气,瞥向桌上另一端放着的手机,心脏好像被猛地戳了一刀。 常羽身形一晃,扶住桌子干笑找补:“哈哈……好奇怪啊……可能是刚才吃火锅吃了不少蘑菇。” 冯钧点头:“那你需要再给你朋友打个电话吗?” 常羽无力:“……不打了。” 他伸手去拿自己的手机,尴尬地低着头,冯钧身上淡淡的烟味传了过来,无时无刻都在提醒他自己面前还站着人。 冯钧像是看不出他的无所适从,温雅的嗓音多了些低沉沙哑:“现在你和那个朋友关系很好?” “那当然。”离开刚才那个话题,常羽松了口气。 冯钧慢慢说:“你不喜欢我了?” 常羽心里的石头刚落下,又猛吸一口气:“……?!”卧槽幻听了,蘑菇真吃多了?? 常羽脑子昏昏的,手动给自己掐了下人中,挺直的鼻梁下有一道月牙红痕,大脑才醒醒一点,冯钧再次复述一遍:“你不喜欢我了?” 不是幻觉。 常羽扶住桌子,震惊了:“什么?!你就这么直白地说出来了?”现在不是在玩钓鱼游戏吗?怎么突然打起了直球?! 自、自己一点都没有准备啊! 常羽脸上一阵五颜六色地变幻着,冯钧说完这句之后就一直在等他的回复,望着指尖一点点燃烧的香烟,像是赌徒孤注一掷,又像是在法庭上等待法官判刑。 常羽脸烧了起来,吭哧吭哧说:“……喜欢,肯定喜欢啊!” 冯钧气息松了一下,手指的烟灰簌簌落在地上,他直视常羽的双眼,很平稳地叙说:“你和你朋友的小游戏,不好玩也不好笑,现在不要再玩了。” 常羽瞪圆了眼:“什么小游戏——” 冯钧垂眸,一只手扶住桌上,两人的距离拉近,只留半个手臂的距离,他轻声问:“上次你说要亲左脸,现在打算亲吗?” 声音蛊惑,常羽无端地想到那天冯钧发烧把他拽到床上的时候,与此时一般无二,同样危险且诱人。 常羽迷迷瞪瞪地眨着眼,脸上烫得能滚水,冯钧微微俯身,刚好把脸凑到常羽面前,白玉一般的面庞就这样闯入常羽的视线,这是常羽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去看他,能细微到眼角的内勾,根根分明的剑眉,茶色的眼睛被长睫半遮着。 艹! 脸都要伸到他嘴前了,不亲是孬蛋!! 常羽大脑轰的一响,凑过去吧唧一口,十分响亮。 冯钧轻笑一声,抬手蹭了一下脸,常羽很是亢奋地盯着冯钧的一举一动,冯钧脸上浮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冯钧问:“你知道这种行为意味着什么吗?”紧接着丝毫没有给常羽喘息的时间,追问,“我们是什么关系?” 常羽心跳一路飙升,一点没有慢下的征兆,偏偏冯钧还在一句句诱导,常羽捂着心口,感觉自己今天要得心脏病了。 什么关系? 是暧昧对象?是情侣?是关系亲密的朋友? 常羽眼睛不聚焦地看着冯钧,真到了挑明关系的时候,远比他想象中的要慎重许多,并没有宋近晖说的那么轻松,直到他撞入冯钧温和的眼中,像是被架在火架子上烤得通体滚烫的灵魂,迎来了一场淋漓雨。 常羽回望他:“情侣。” 冯钧没有放过常羽脸上任何一个表情的细节:“真的考虑清楚了吗?” 常羽心说冯钧多看不起自己,还再问一遍,他回:“清楚的。” “我冯钧认定一个人就是一辈子的事情,我不是玩玩。” “……” 常羽猛地一怔,右手不知轻重地掐在左手食指上,就在嘴边的话卡在喉咙里,顿时有了压力。 冯钧一直等着,指尖夹着的烟一点点烧到指尖上,灼烧感传来,扯回冯钧游离的思绪,他叹了一声。 “如果你有什么骗我,就一直骗下去,永远不要让我知道,可以吗?” 常羽喉咙酸涩,低下头往冯钧身边凑了凑,迟疑着把额头抵在冯钧的肩膀上:“哦。” 肩膀上压上重量,冯钧看不见他的表情,他扔掉手中的烟,修长的手从常羽的后颈摸到下巴,手指用力,猝不及防地抬起常羽正在慌乱迷茫的脸。 所有即将脱口的话语被揉碎搅烂,这是与冯钧温润斯文的外表极不符合的,一个近乎宣泄情绪的、暴虐的吻。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0-40 第31章 溜号 金黄的梧桐叶打着旋铺在庭院…… 金黄的梧桐叶打着旋铺在庭院的方砖上, 庭院的木桌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收拾干净。 常羽手肘靠在桌子上,嘴秃噜一层皮,耳尖红得滴血, 坐姿十分端正。 厨房里哗啦啦的水声停止, 男人撩开帘子从厨房里出来, 一边用毛巾擦手,一边往常羽哪里走。 常羽瞬间绷紧了身体:“这么快?” 冯钧把毛巾搭在一旁的椅背上,闻言笑了笑:“要不我再去刷一遍锅?” “……不用。” 冯钧克制地看了他几眼,常羽手指紧张的交握在一起,耳尖红,目光游离, 本就丰满的嘴唇因为长时间蹂/躏吸/吮而充血红肿, 一双大眼水汪汪多了丝情态, 抬眼时带着常羽自己都没察觉过的依赖信任。 拘谨。 还没适应过来新身份。 冯钧移开目光让他放松, 语气温和:“对不起, 刚才是我失控了。” 常羽嗓子眼干涩:“理解理解。” 他亲的时候也挺激动的, 就是亲不过冯钧,冯钧小手臂上还有自己指甲掐出来的痕迹呢, 自己嘴巴疼点不算什么。 冯钧又看了眼他,起身去了厨房。常羽就坐在椅子上往厨房张望, 心想冯钧该不会真去刷锅了吧, 不到半分钟,冯钧拿着东西从里面出来。 “在嘴上涂点蜂蜜会好一点。”冯钧把蜂蜜罐打开,把勺子和棉签递过去, 常羽伸手去接,不知道怎么冯钧又临时变卦,自己用棉签沾了蜂蜜仔仔细细涂了上去。 常羽仰起头, 清甜的蜂蜜缓解了唇上的刺痛,棉签轻点带着痒意,他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冯钧的嘴唇上,依旧是原来的模样。 好家伙,同样是亲了十几分钟,怎么冯钧的嘴就没变化? 常羽胡思乱想走神,下意识把刚涂好的嘴唇舔了一口,冯钧手中的棉签才离开,清楚地看见皓白的齿间舌尖一闪。 嘴里泛起甜味,常羽后知后觉这是什么味道,他无辜眨眼:“……刚才走神了。” 冯钧语气平淡:“我就在你面前,你走什么神?” 常羽见他反应太过淡定,颇感无趣地耸了下肩:“没什么,就是看你的嘴溜号了。”他看着冯钧好生生的嘴唇,眼神困惑,“你怎么就不用涂蜂蜜?” 蜂蜜的香甜随着分子运动在空气中若有若无,钩得人口齿生津,冯钧举着棉签站在常羽面前,斑驳的树影罩在两人身上,无形地把两人拉进。 “涂。” 冯钧说完,常羽嘴上一软,这片微凉的柔软没有初次的生猛,舌尖灵活地在青年口中掠夺甜意,接着一点点把嘴唇上的蜂蜜舔得一干二净。 在常羽感觉嘴上开始感觉到刺痛的时候,冯钧抽身离开,把棉签上的蜂蜜重新涂了上去。 常羽:“……” 冯钧老神在在:“在你嘴好之前,不要勾引我了,除非你不怕疼。” 常羽耳朵冒烟:“艹!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勾引你了?!” 冯钧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右手不轻不重地捏了把常羽的手:“不要说脏话。” 半张着嘴,舔嘴唇,眼睛都不挪地看着自己,说什么看着自己的嘴溜号,哪里不是勾引。 后半天常羽在昭瓷呆得面红耳热,一时难以适应冯钧比自己还孟浪,才下午三点就找借口离开昭瓷。 常羽临走前不甘心道:“等我嘴好了,就让你看看什么才是勾引!” 说罢,常羽就揣着扑通乱跳的心脏回了工地- 常羽回到工地的时候还不到五点,工人们现在工作,他把车停好之后就往住宿楼处走。 “二少!”住宿楼对面的矮小铁皮房从里面打开门,陈铭从里面出来,身子依旧滚圆。 常羽心不在焉地被人一喊,分一丝注意力给陈铭。 “陈主管。”常羽心情正好,满脸红润,一扫之前的颓废。 陈铭观察了眼常羽神色,他也跟着高兴道:“二少今天心情不错啊,这是出门有什么喜事?” 常羽正想说,忽然想起陈铭是常青肃的人,怕陈铭给常青肃打小报告,到时候再多事。 话在嘴边绕了一圈:“没事,在朋友家吃了顿饭。” 陈铭也没有追问,笑着说:“今天中午的时候常总来了电话——” 常羽脸上的笑意淡了,陈铭一看,心道这兄弟俩还生气呢,只好硬着头皮在两人之间做中间人:“常总今天中午还问了二少最近身体状况,问山上有没有什么缺的……” 常羽面无表情地听他说完,颔首:“还有事吗?没事我上楼了。” 陈铭看他转身离开,赶紧两三步追上去:“二少!二少!常总说您要是在山上无聊的话,可以下山转转——” 常羽顿住脚步。 “常总还让人送来一张银行卡,之后二少下山想买什么东西就刷这张卡,密码是二少您的生日。”陈铭把一张银行卡递过去。 常羽迟疑地接过银行卡,眉心拧了拧:“他还有说什么?” 陈铭见他态度缓和,慢慢地拍了拍自己的肚皮,松了口气道:“二少要下山可以,山上有车专门接送,在山下有司机跟着,晚上回山上就好。” 他想起之前常羽对下山的热切,询问道:“今天时候不早了,估计刚下山就要上来了,二少明天要下山看看吗?” 常羽毫不犹豫道:“不下山,等下山的时候在和你说。” 他今天才跟冯钧在一起,下山的事情最近不急,先过过恋爱的瘾。常羽把银行卡揣口袋里,不管陈铭的一头雾水。 常羽把自己和冯钧的事情告诉了宋近晖,想给人报酬,转了钱宋近晖也不收,见他手机卡顿破旧,常羽就把钱转给出去采购的人,让人用这些钱买部手机。 第32章 三本秘籍(一更) 一眨眼又是小半…… 一眨眼又是小半月, 常羽隔三差五地住在昭瓷,两人似乎并没有什么太大变化,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常羽像以往一样时常往昭瓷跑, 有时候犯懒不想回去睡, 就让宋近晖帮自己打掩护, 隔三差五住在昭瓷,要是他哪天不去昭瓷,冯钧一定会发消息、打电话。 他像以往一样吃冯钧做的饭菜,在餐后帮忙收拾碗筷,不想收拾的时候就厚着脸皮说:“钧哥我撑得走不动了~”然后主动站起来吻一下冯钧的脸颊,在冯钧伸手按着他吻的时候, 转身逃跑。 他依旧会像之前那样, 安静地在正堂看着冯钧工作, 两人各做各的事情, 常羽无聊得厉害了, 就去戳冯钧, 把他面前调好的几杯浓淡不同的青花料打乱顺序,让冯钧在一杯杯黑乎乎的青花料中猜哪杯浓哪杯浅。 冯钧猜对了, 常羽就勾着人脖子奖励一个吻,输了的话, 常羽想了半天, 嚣张地笑着:“就说一件你小时候的糗事。” 常羽想听,但冯钧次次都能猜对,常羽大受打击, 怒了、气了,在献完吻之后就化作泥鳅要溜走,冷不防被男人扣住手, 扣着腰抱上工作台。 常羽手搭在冯钧的肩膀上,被他搞得一愣一愣的,两人目光相对,常羽想起什么,对着冯钧的肩膀咬了一口。 “你工作台上都是刻素坯的灰!!我衣服脏了!!” 常羽咬他一口报仇,心疼自己坐了一屁股灰,冯钧闷声轻笑,捉住常羽的手往桌子上按了按。 冯钧凑到常羽耳边说:“不脏的,特意为你擦的。” 常羽一脸诧异,冯钧眼中的笑意更深,这只有等常羽被按在工作台上亲了快半小时,腿软脚软地被冯钧从工作台上抱下来的时候,常羽才意识到,冯钧今天就是故意等他过去的。 “……钧哥,你学坏了。”常羽一言难尽。 冯钧语气温和:“有吗。” 冯钧把做好的梨糖水给常羽端过去,盯着常羽红肿的嘴看了几秒,回到自己的工作台前收拾桌面:“手机看时间长了眼睛累,可以起身在昭瓷走走。” 常羽昨晚上在昭瓷住的,整个人懒散地靠在椅子上,捧着梨糖水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等冯钧抬起头时,坐在椅子上的人早溜到别处了。 昭瓷外常羽都晃悠烂了,就往昭瓷后院跑,挂了锁的房间和院子他不看,就四处看看花园,以及一些空置房间。 昭瓷从外面看就是一座老宅子,但是里面内有乾坤,他慢慢转悠,发现里面还有个健身房,遥遥看上一眼,里面狼藉一片,墙角堆着好多废弃沙袋。 常羽多看了眼,继续在昭瓷里闲逛,最后发现了一个图书室,中间是个黑桌子和椅子,桌子老旧,还是掀盖的黑漆木桌,四周全是林立的书架。 书籍上到天文下到地理、古今中外都有,他绕着转了一圈,随手在一个犄角旮旯里拎出一本落灰的书。 灰尘一吹,露出包了浆的书皮,一个蓝色的‘情’孤零零在封面上,作者佚名。 常羽翻开一页,被开页众多黄暴的字塞了满眼,眉梢高高挑起- 这是一本八九十年代同性题材的小黄书,书籍后面没有印刷记录,像是一本盗版书,又像是自印。 前面是文字标注着做前准备工作、如何做、以及做完后如何清理等一条龙服务。后面有画出来的各种姿势,附有小字标注着如何发力、找角度、敏感点在哪里、要坚持什么频率……内容严谨得像是在做实验。 常羽在刚满十八的那年被常青肃带去过一处私人会所,里面的男男女女花样不少,兄弟两人倒是没像其他人那样点人做什么,常羽就跟着他哥坐在黑色的真皮沙发上,一板一眼看着。 一个面无表情的不知道在想什么,一个头一次来想看又不敢看。那天回去之后,常青肃就莫名发了通脾气。 网络上的文字类、音频类、教学触手可及,常羽了解过,印象中从来没有哪一个像这本书一样说的这么详细。 他啧啧称奇地看着,抱这对知识的渴望来认真学习,他看了一半,他把书翻到末尾想看看页数,意外看见底下还有一行小字。 上面写着“基础篇1”。 “……?我的天……”这居然才基础篇1,那第二本是什么? 下一秒,常羽在书页上看见‘道具篇2’‘进阶综合篇3’。 他沉默几秒,合上书认了眼封面,起身去刚才拿书的书架上寻找后两本,那书架靠里,位置也不起眼,常羽对着书架吹了口灰,一排排挨着寻找。 大概是书题材敏感,常羽一边找,还能一边分心听着外面的风吹草动,只是屋子膈应太好,一点动静都没有。 正当常羽摸到那两本书的位置的时候,外面传来沉闷的两声敲门声,常羽像是被什么烫了一般把手抽回去,想起桌上还放着一本罪恶的书,拔腿就往外面走。 冯钧屈指敲门,手还停在门板上,见常羽急忙从里面跑出来。 冯钧收回手,看着常羽着急着脸,目光稍移,落在桌子扣着的一本书上,还没来得及看清楚这书叫什么名字,常羽就一巴掌盖了上去,把书塞随手塞到旁边的书架上。 “怎么了?”常羽松了口气。 冯钧还带着工作时带的眼镜,屋里灯在眼镜上折射出一道亮光,看不清是什么眼神。 冯钧语气如旧:“饭做好了,在院子里。” 常羽没注意时间,拿出手机一看已经十二点半了,平时十二点吃饭,想是自己迟迟没有过去,冯钧找来了。 “走走走 ,看会书忘记时间。” 常羽看了一两小时的书,此时有些‘看山不是山’的状态,视线在冯钧身上停了几秒,脑子里就开始万马奔腾。 他匆匆撇了几眼,眼眶诡异地红了起来,佯装饿得不行跑了出去。 冯钧偏头看常羽离开的身影,抬手取下眼镜用眼镜布包着放口袋里,站在门前没有立即离开- 常羽闻着菜香,等了老一会冯钧才来前院,走到水池边用洗手液认认真真地洗了洗手。 常羽催促他快点过来,两人安静地吃午饭。 今天的饭菜有些辣,吃完之后嘴都是红的,常羽温饱思□□,眼睛都不带眨得盯着冯钧看,照之前,冯钧会亲上来,今天不知道是亲多了还是怎么,冯钧目不斜视地端着碟子往厨房走。 常羽帮忙端了个碗碟,就被冯钧拎去正堂:“吃完饭就不要乱动了。” 常羽心说冯钧要把自己当猪来养,不满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我要闲死了,你这不让干那不让干……” 他正说着话,冯钧往他手里塞了一把鱼食:“那阿羽喂一下池子里的鱼吧。” 常羽:“……” 喂鱼还不好说,多简单的事情,随手一撒哪里还用得上自己。 冯钧安顿好他,自己去收拾厨房,常羽把手里的鱼食往池子里一撒,鲤鱼争相围在池子边张嘴吞食,他转身往后院跑,心里还惦记着那本书。 他激动地跑到图书室,摸着书架来回看,没找到自己刚才塞回去的那本书的踪影。 他又找到最初发现这本书的书架,发现第二部第三部也没影儿了。 常羽:“……” 艹,冯钧吃独食!三本全拿走,就不能放在图书室大家一起学习吗?! 他说冯钧怎么来那么迟,原来是偷书去了—— 常羽跑前院打算与冯钧对质,还没开口,冯钧往他手里塞了一杯东西:“鲜榨的橙汁和石榴,西瓜一会就切好了。” 常羽接过灌了一口,吞吞吐吐看着冯钧,最后还是没开口,大度地让冯钧先看,自己去网上看看能不能搜到这本书的资源。 他拿着手机一边喝水果汁,一边在全网搜,冯钧把切好的西瓜端过来,清爽的西瓜味飘了出来,常羽抬头看了一眼,抽不开手就只张开嘴。 冯钧盯着他的嘴看了几秒,坐在旁边给常羽举着西瓜:“看什么呢?” 甘甜的西瓜味在嘴里蔓延,脆脆的麒麟瓜在冰箱里放过一段时间,很是冰爽,常羽觉得好吃,又凑过去咬了一口,含糊道:“没看什么,查点东西。” 他忽然盯着西瓜看了几秒,奇怪道:“我这几天一直跟你在一起,也没见有什么车来山上送东西,你哪来的那么多新鲜蔬果?” 冯钧顿了一下,把常羽吃过的西瓜放在桌子上,慢条斯理地用纸擦着手指粘上的西瓜汁。 常羽瞬间被手吸引了目光,认真地看着冯钧的动作,冯钧开口:“蔬菜是徐叔送来的,当时你睡着了。” 常羽挑了下眉,随口道:“水果呢?除了柿子树和桃树,也没见昭瓷种其他水果。” 冯钧看了眼想要凑过来的黑豆,黑豆识趣地绕开两人去池边蹲着看鱼。他说:“你要是有什么喜欢的水果,找天我就让人栽上。” 常羽没吭声,许久之后抬起头叹气道:“算了。” 根本找不到那本书!!悲痛! 冯钧晃了眼常羽放在桌上没来得及熄灭的手机,表情是古怪又是无奈,常羽伸完懒腰就窝在椅子上,冯钧收拾好桌子,认真劝说他:“现在,还有些早。” 常羽打瞌睡的眼皮缓缓抬起:“……什么?” 这表情落在冯钧眼中,就有点得不到而沮丧的意味,冯钧说:“现在做,有点早,你需要准备的,比那本书的还要多。” 常羽:“……” 他一下子哑了,头一次觉得人类语言如此难懂,可偏偏冯钧神色正经。常羽失去了语言和行动,撩起一双眼表达自己的不满。 上天听见了常羽心中的呐喊,昭瓷冷冷清清的门前迎来了新客人,黑豆在池边喵呜叫了一声。 常羽赶紧起身往外走:“我去开门!!” 第33章 小叔好!婶婶好! 昭瓷门前是一位…… 昭瓷门前是一位俊秀的年轻男人, 带着无框眼镜,一手提着一个礼盒,脚边还放着一个礼盒, 空出一只手去敲门, 空出一只手去敲门。 他诧异地叩动兽面门环, 用手去擦兽面的眼睛,很少有人知道兽面的眼睛里还藏着一个人面识别系统,要不是这次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信息从后台删除了。 大门冷不防从里面打开,冯怀熙与里面的青年迎面对上,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惊讶。 常羽打量了外面这个一身精英范的男人, 当他和之前那个姓周的研究员一样, 心不在焉地后退一步给人让开路, 让男人去找冯钧。 不料男人手里的礼盒差点没拿稳, 激动地上前一步, 对着常羽说:“你好你好!请问你是——” 常羽正想说自己不是冯钧, 身后冷不防有人走来,冯钧站在常羽旁边轻轻搂住他的腰, 姿态亲昵自然。 男人大吃一惊,目光盯着常羽腰上的那只手。 常羽正想着哪里的工作人员这么没眼色, 就听冯钧喊了一声:“怀熙。” 冯怀熙恭恭敬敬喊:“小叔好。”然后转头盯着常羽, 很是热切地说,“婶婶好!” 常羽:“……”是叔侄啊! 冯怀熙甚至把声音放得很轻快,像哄小孩一样:“婶婶中秋快乐!我叫冯怀熙, 怀抱的怀,熙熙攘攘的熙。” 常羽默默挺直了腰板,想帮忙提冯怀熙手里的礼盒, 男人眼疾手快,自己拎着东西进去了。 常家每逢过节的时候,也有不少亲朋好友走动,但是这些和常羽一点关系都没有,根本融不进去,一般过年的时候都是打过招呼后就自己回屋里躲着。 猛地被亲人热情对待,他还挺不适应的,尽管这是冯钧的亲人。 常羽拽了把冯钧的袖子:“钧哥,我要不要先去一边躲着?” 冯钧笑着看他一眼,十指相扣拽住常羽的手往里走,“要不要我跟你一起躲着?” 常羽翻了个白眼,跟着冯钧并肩往正堂里走- 三人坐在正堂的椅子上,面前各自摆放一杯茶,博山炉里燃着檀香。 冯钧扫了眼想要走过来的黑豆,淡声道:“你今天怎么过来了?” 冯怀熙对着常羽先是一笑,然后说:“今天中秋啊,我给小叔送来几箱月饼。” 常羽在山里过糊涂日子,下意识拿出手机看了眼工地的工作群,里面发了放假通知,三天假期,回家的人就做大巴车下山,不回家的人就在山上,中秋当晚有个联欢会。 常羽心不在焉地看着手机,以前过节的时候他会给常青肃发消息,今年关系很僵硬,应该就不发了吧……? 想了想,常羽就开始编辑短信,只给常父常母发了条节日祝福的话。 他发完之后就坐在椅子上出神,知道这两条消息估计也是淹没在众多祝福里,根本不可能得到回复。 他正愁肠百结,对面来一句:“婶婶。”让他直接破功,听着这个呕血的称呼。 冯怀熙很是高兴:“今天不知道婶婶也在昭瓷,早知道,我就让人多往昭瓷带点东西了。我小叔平时简朴惯了,昭瓷东西不多……” 男人的嘴没停过,和这一身的精英气质很是不符合,常羽耐心听着,心说也没见冯钧哪里简朴过,昭瓷该有的都有。 整日大鱼大肉,他在昭瓷都长了两斤肉了。 常羽以为冯怀熙在说客套话,很给面子:“没事,够用的,该有的都有。” 冯怀熙早些年在昭瓷住过一段时间,每次来冯钧都是做的白粥,最后被逼无奈就自己下厨,一听常羽对‘苦难’毫不重视,登时用谴责的目光去看冯钧。 把人伺候得好好的冯钧:“……” 冯怀熙拍了拍胸口:“婶婶,你要是有什么想要的就直接联系我,咱们加个好友。小叔,好不容易有老婆了,就要学会疼人。” 冯怀熙打开添加好友的二维码,嘴角的笑就差勾到耳根,常羽听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他说:“我叫常羽,经常的常,羽毛的羽。” 冯怀熙:“好的婶婶,婶婶名字真好听——” 常羽:“……” 冯钧一只手握着常羽的手,另一只手支着头,闻言然不住笑了:“他不喜欢婶婶这个称呼,你叫他……” 冯钧顿了一下,似乎在想怎么称呼比较好,冯怀熙快速反应过来,开口说:“那我叫婶婶羽哥吧。” 冯钧和常羽都沉默住了,这辈分乱了。 常羽忍不住笑了,大眼弯成月牙,虎牙露了出来:“行。” 冯怀熙被常羽的笑晃了眼,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冯钧手机有人打来电话,走到院子里去接电话。 冯怀熙压低声音:“羽哥,我小叔寡了三十年,一个人惯了,好多事情都比较死板,您要是有什么委屈就和我说,我站你这边。” 常羽没什么委屈,也没见冯钧哪里死板,就好像冯怀熙口中的人和自己认识的不是一个人一样。 冯怀熙又想起自己之前日日喝的白粥,忍不住反复确认:“羽哥真没什么需要的吗?我回去就让人直接送来。” 常羽想了想,还真想出来需要什么,他招了招手,两人凑近:“你让人往这偷偷送点辣条薯片,再带一条烟。” 冯怀熙等了等,没听见常羽再开口:“没了?” 常羽点头:“你偷偷送来,你小叔不让我吃这些。” 常羽之前见冯钧抽过烟,但是两人在一起之后,冯钧自己不抽烟,也不让他抽。 冯怀熙露出不忍的表情:“羽哥放心,我一定让人给你多带点。” 常羽张了张嘴,想说别太太多,被发现就得上交了,正要开口,冯钧端着一叠子精致的糕点走来。 常羽和冯怀熙各捏了一块止住了刚才的话,冯怀熙一口塞嘴里,随口道:“昭瓷居然还有这么新鲜的点心,吃起来跟刚做好一样。” 常羽含糊道:“应该是你小叔刚做好的吧。” 冯怀熙一口噎在嗓子眼,忙了喝了口水,一脸见了鬼地表情看向冯钧- 常羽吃完东西之后就去洗手,洗完之后没有立即回去,随便找了个地方蹲着打了盘必输的游戏,这才慢悠悠往正堂走。 他想着以冯怀熙的性格,叔侄两人聊起来应该要不少时间,他犹豫着要不要把正堂留给两人去聊,从帘子里看了一眼,却见两人气氛并没有想象中的融洽。 冯怀熙拘谨地坐在椅子上,双手像学生一样放在膝盖上,像是被问话的姿势,冯钧依旧右腿压着左腿,一只手自然搭在大腿上,另一只手搭在扶手上。 冯怀熙说:“我听胡医生说,小叔你推掉了最近这段时间的预诊,胡医生还向我打听是什么原因……” 冯钧嗯了一声:“最近有点忙,后几天我见见。” 冯怀熙心说那可太忙了,听说白天来送货的司机都改成了半夜送,也不知道白天在忙什么。 常羽听了两句,正要退回去,就见冯钧跟背后长了眼一样转过头,嗓音带笑:“不过来吗?” 常羽面色如常地回到自己位置,笑着问:“钧哥怎么看见我的?” “听见帘子动了。” 冯怀熙又在这里坐了一会,见两人手交握在一起,喝完这杯茶之后就自觉地走人,不在这里当电灯泡。 临走前,常羽对他小声说:“零食藏着点送,送来的时候先给我发消息。” 冯怀熙和婶婶有了小秘密,高兴地比了个‘OK’。 黑豆凑旁边路过,在常羽腿上用头蹭了一下,常羽惨叫一声,往昭瓷里面跑。 冯怀熙眨眨眼看着常羽一下子就没了的身影,感慨说:“羽哥看着真年轻啊,一点都不显年龄。” 冯钧往院子里看了一眼,闻言转过头:“他今年24,也不大。” 26岁的冯怀熙露出了难以言说的表情:“……” 冯钧目送冯怀熙恍恍惚惚离开,看不见人的时候,他把昭瓷的门关上回正堂。 此时常羽正靠着正堂的柱子,抱着肩,看模样是在等他,两人目光相对,常羽开口道:“你刚才和你侄子聊的时候,我听见两句。” 冯钧面色不改:“怎么了?” “胡医生是要给你的身体做定期检查吗?为什么要推掉预约?” 第34章 有话晚上说(三更) 胡秋实上次过…… 胡秋实上次过来, 还是冯钧发烧那次。 常羽又想起冯钧不出昭瓷,冯钧不说,他也没有揭开人伤疤的习惯。他猜测冯钧可能心理上出了问题, 但是他在昭瓷住, 并没有发现冯钧有哪里不对劲的地方。 冯钧静静听完, 还能分神给把手里拨好皮的橘子塞常羽手中,他说:“前几天确实有些忙,等过两天我就让胡医生过来,顺便也简单检查一下你的身体。” 常羽:“……怎么还有我的份?” 冯钧很自然地说:“我们要一起活到老的,要养好身体,缺什么补什么, 哪里不好, 就调理哪里。” 这话常羽听着心虚, 伸手搂着冯钧的腰, 突然有些愧疚- 中秋节过了之后, 第二天常羽成功在冯钧发现前, 把冯怀熙送来的辣条薯片和烟藏了起来。 常羽现在已经搬到了冯钧的房间住,每次偷吃完东西都心惊胆战, 刷两遍牙,绕着昭瓷走一圈散散味。 他一直以为自己藏的严实, 冯钧是没发现的, 直到有一天中午吃完饭准备吃点辣条的时候,他在架子顶部摸来摸去,没摸到他藏在这里的三包辣条, 反而被只玩具青蛙咬了一口。 常羽把手抽回来,和咬着自己手指的玩具青蛙大眼瞪小眼。 不疼是不疼。 但他之前没在上面看见这个青蛙。 常羽脸色一变,意识到冯钧是发现了自己的藏货地点, 赶紧去看自己藏的其他东西还在不在。 然后发现他藏在大花瓶里的烟不见了,只剩两包藏在衣柜里的薯片没被搜出来。他抓着青蛙怒气冲冲找冯钧算账,刚走进正堂,就见冯钧和两个客人在椅子上坐着。 客人听见声音回头,常羽认出来胡秋实胡医生,胡医生旁边还坐着一个清瘦长须的老人。 “阿羽,过来坐。”冯钧拍了拍旁边椅子的扶手,常羽见外人在,只好先把青蛙塞口袋里。 冯钧为他介绍两人:“这是宗老先生,这位阿羽见过,是胡医生。” 冯钧介绍完笑着捂住常羽的手,坦然说:“这是我的爱人,常羽。” 常羽嗅到宗老先生身上浓郁的中草药味,他跟着常青肃几年,见人也不畏缩,从容不迫地打了招呼。 胡秋实正在看一张表,看完之后又从包里拿出一份递给冯钧,常羽正要凑上去看一眼,冯钧说:“劳烦宗老先生先给阿羽检查一下身体。” 常羽问:“不先给你检查吗?” “我已经检查过了,你先让宗老先生看看。” 宗老先生是位中医,常羽露出手腕放在脉枕上让医生给他把脉,他见胡秋实跟着冯钧往外走,两人站在藤架下谈话,他够头去看,老人和蔼地声音拉回了他的注意力。 ——因为老人说他虚。 常羽愣了愣,下意识反驳:“不可能!我很正常!” 宗老先生见惯了嘴硬的病患,嘴上安慰小孩说着‘正常正常’,又一边在嘴里蹦出好多个‘虚’字。 常羽听得脸都绿了:“老先生,现在年轻人谁身体不虚点,您诊断标准别太苛刻,我每天早上起来都邦邦硬的。” “肾/阴虚,你难道腰膝不酸痛?” 常羽:“……没有的事。” 宗老先生笑了笑,常羽对此无话可说,他抽回手,问:“那冯钧呢?他虚不虚?”他心道冯钧连昭瓷的门都不出,肯定比他还虚,自己好歹之前还每天骑几小时的山地车。 宗老先生说:“除了肝气郁结,他身体好着呢,有些事想通就好。” 常羽咬牙切齿,心说这是庸医,再一偏头,就见外面两人一前一后走来。 常羽看两人表情,出去和进来时都没有变化,冯钧走过来按住他的肩膀,问老中医:“他身体怎么样?” 常羽嗖一下转过头,可再快的速度也比不上老中医的嘴:“有点虚,不要吃辛辣刺激的食物,饮食规律点,最近压力大不大?年轻人不要太焦虑。” 虚有很多种,有什么阴虚、气虚、血虚,他不说谁知道他是肾阴虚。常羽燥红了脸,做出一种毫不在意的表情。 宗老先生下一刻攻破了他脆弱的坚强,问:“房事频繁吗?最近忍忍,先养好身体。” 常羽一口老血吐了出来。旁边收拾东西的胡秋实飞快地抬了一下头,耳根似乎是动了动。 冯钧笑了笑,拦住常羽的肩膀:“没有,需要戒火锅和烧烤吗?他最近这两样吃不少,之后我做点清淡的。” 常羽的面子摇摇欲坠,脸上带着很安详的微笑,这个时候他已经听不见冯钧在和老中医说什么了,沉浸在自己脑海中,躲避外面的风浪。 不知道什么时候,冯钧拉着他的手坐回椅子上,两位医生早已经离开了昭瓷。 冯钧说:“晚上的时候他们会让人把药送过来,先吃个三天,之后把中药该成药膳。” 常羽麻了:“哦。” 他感觉自己像尸体一样坐在椅子上,睁眼闭眼,颇有些四大皆空的意味。 常羽正想着冯钧怎么还在自己面前坐着,不工作吗,冯钧扣住他的手微微用力,问他:“宗老先生说你焦虑。” 常羽心说自己有什么好焦虑的。 冯钧说:“是我逼得太紧了吗?” 常羽顿了一下,对上冯钧清明的眼睛,他心中一凉,这目光好像把他的小心思全看在眼里。 “逼什么?”常羽讨好地勾了勾冯钧的手指,“你怎么不跟我说说,你是怎么肝气郁结的?” 冯钧淡笑反问:“我说了,你真愿意听吗?” 常羽沉思几秒,摇头道:“算了,咱们做个积极向上的人,想点开心事情。对了,冰箱里还有什么吃的?我去看看。” 冯钧看着常羽松开他的手,转身往厨房里走。 他淡笑着倚靠在椅子上,捧着一盏热茶,抬头见屋檐上自由的鸟,翅膀一挥,做着随时离开的准备- 太久没回去,常羽在这期间回过工地一趟,露了个面就回了昭瓷。 冯钧这几天除了看着常羽和中药,就是在研究药膳做法,常羽很纳闷说:“你怎么不工作?” 冯钧意犹未尽地看着药膳方子:“这事不着急。” 常羽欲言又止,在冯钧面前来回走了两圈,默默去后院偷吃薯片了。 晚上两人一起躺在床上的时候,常羽强迫自己清心寡欲放空思绪,问他:“要不要我明天再搬我之前住的屋里,感觉两个人睡一张床有点挤了。” 冯钧说:“时候不早了,早点休息,早睡早起。” 常羽听了有点想哭,这几天他感觉浑身都是劲,早上起来之后就是一天最有劲的时候,但是冯钧看他看得紧,自己想纾解一下一直找不到机会。 常羽心想着不走真的要忍不住了,想着先回工地里住两天,缓过劲了再来昭瓷,大概是冒着马上就要走了的念头,常羽一松懈,第二天醒来就傻眼了。 入眼的是一张长相优越、放大的俊脸,浅色的眼睛变得乌沉沉的,静静地看着他,距离近到能感觉到彼此的呼吸。 常羽慢半拍地往后挪了一下脖子,发现自己压在冯钧身上,两只手还扒在他身上,腰胯抵在冯钧的腹部。 应该是腹部,两人还盖着薄薄一层遮羞毯子看不见什么情况,常羽猜的。 他在短短几秒内思考了一下自己在梦中做了什么动作,恨不得现在来一道雷劈死自己。 “醒了。”冯钧先开口道。 常羽燥热得不行,他稍稍在两人紧贴的身体间留一条缝,毯子下炙热的温度冒了出来,他脑子里一瞬间闪过众多画面,最后之前看的小本书里的步骤定格在脑海中。 他舔了下干涩的嘴唇,望着冯钧。 常羽凑到了冯钧耳边,湿热的气息卷入耳道,冯钧听见他喊:“钧哥。”- 纠缠湿热了一身,常羽分出一丝神想着下一步是做什么,身后有什么东西硌得不舒服,他往后一按一抓。 冯钧放在他腰上的手猛地收紧,常羽意识到是什么,红彤彤的脸色一下子白了。 常羽扔下这个烫手山芋,屁滚尿流地跑了。 两人迎来了近期罕见的小冷战。 常羽说:“我是正常尺寸,让我来,不会让你受伤,不会让你太疼,你那个用起来会出事的。” 冯钧一边扫架子上的灰,一边漫不经心说:“乖,天亮了,有话晚上说。” 常羽怒说:“你不信我满足不了你?!” 冯钧上下扫了眼,就事论事:“我能只用一只手臂把你抱起来,你能吗?” 常羽被暴击,气得走来走去,他想起什么,企图寻求一线生机:“小本书第二本是道具篇,要不你把那本给我,我学一学,让你用?” “……” 冯钧放下鸡毛掸子,一手拽过从面前的经过的人,往跟前一拽。 常羽撞在冯钧怀里,一只手锢在他的腰上,让他不能撤离,冯钧似笑非笑地拍了拍他的后腰:“我刚才没听清,阿羽说什么?” 常羽嘴唇发抖:“……” 冯钧逗玩人就松开了手,常羽旋风一样跑了。 僵持没两天,常羽在冯钧的工作桌前捣乱,久违的电话铃响了,常羽认出来是自己的手机,看见上边信息备注:‘陈铭’。 他正要接通,电话就自动挂断了,紧接着是蹦出来一条消息。 陈铭:【二少,有工人说您那位朋友偷了您的东西,两人在楼梯间打了起来,宋近晖不小心从楼梯间滚下去了。】 第35章 想死你了 常羽看到消息之后,和冯…… 常羽看到消息之后, 和冯钧说了一声,就骑车回工地,刚到了山道, 又听陈铭打来了电话, 说让人把宋近晖送到山下医院就诊。 常羽就在半路上凑着下山的车跟着一起去了医院。 到医院后, 宋近晖进了急诊室,接近耳朵那一片的头发因为缝针而剃秃一块,缝了五针,送进病房的时候因为打了麻药还在昏迷中。 和宋近晖在走廊上推搡的人姓黄,也跟着一起过来,跟在陈铭的身后不断地搓着手。 常羽问他:“怎么回事?” 黄登达说:“二少!宋近晖就是个变态!死同性恋!您可别被他骗了!” 常羽看了陈铭一眼, 陈铭拉下脸对着黄登达说:“别说废话!当时怎么回事老实交代!” 黄登达面红耳赤, 脸上挂着委屈, 直喊冤枉:“我、我, 二少冤枉啊, 我、我也不是故意推他的, 是他自己没站稳脚,谁知道他会从楼上摔下去……指不定是在碰瓷!” 常羽皱眉, 陈铭见常羽不耐烦,提议道:“二少, 不如等宋近晖醒了, 然后再一起问。” 黄登达一听急了:“我说!我说!二少您可别被宋近晖骗了!” “我这几日一直见宋近晖偷偷去二少房间,看见他在二少屋里偷吃东西,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偷其他东西, 质问的时候宋近晖不小心踩空掉下去了。” 常羽打断他:“偷吃什么?吃泡面还是吃饭?那是我允许的。” 黄登达一愣,脸上露出古怪的表情。 常羽心想或许是个误会,就让人都在这里等宋近晖醒来, 具体的如何道歉、如何补偿、等人醒来之后再商量。 结果还没一会,陈铭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的时候,手里的手机电话还没有挂断。 陈铭小声说:“常总的电话,他说让您接一下。” 常羽刚结果手机还没说话,常青肃开口说:“这件事我派助理过去处理,不会让你朋友吃亏,现在下楼,司机在医院停车场里等着,你坐车回来。” 只是简单的命令语气,并没有表现出喜怒情绪。 常青肃说完就挂了电话,好像一刻也不想多聊,生怕聊天浪费自己宝贵的时间。 两人上次见面已经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了,常羽还记得之前两人有多僵硬,他想问常青肃怎么知道的,目光看见站在床边的陈铭,想起自己身边还有个喜欢打小报告的人。 常羽把手机还给陈铭,不情不愿地又在旁边坐了一会,直到常青肃开始发消息催促了,常羽才下楼。 司机地下车库的A入口等待,接到常羽之后就领着人上车,车窗远远地把外面的建筑抛在身后。 常羽坐在后座看了会,不见是上山的路:“这是去哪儿?” 司机打着方向盘,看了眼后视镜:“去市里,常总说要我把您送到公司楼下。” 常羽一惊:“我去市里之后还回来吗?怎么突然就要回去了?” 他回去,但冯钧还在山里啊。 司机只说:“这个得您问常总了。” 常羽到了公司楼下的时候下午四点半,常青肃之前能工作到晚上七点。他没去常青肃的办公室,直接去会客厅等着,顺便吃点茶水间的小零食。 不料才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常青肃就从楼上下来了。 出乎意料的,常青肃心情非常好,一贯不苟言笑的脸上带着薄薄的笑意,常青肃抬了一下下巴:“走,去吃饭。” 常羽沉默地跟在他身后,心里揣摩发生了什么。 两人到了一家常去的西餐店,常羽一直嚼着一口厚切牛排,吃的没了耐心,心想要是冯钧在这里,肯定会帮他把牛排切成小块。 常青肃说:“爸妈出国玩去了,今年过年他们在国外过,子显陪着他们一起。” 常羽愣了愣,一时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他咽下口中的牛排,干巴巴道:“哦。” 他想了想,腔调慢吞吞的:“那家里就剩你一个了吧,反正你也不喜欢热闹,今年没人烦你了。” 常青肃放下手中的刀叉,银质餐具和瓷盘清越一响,蹙眉:“你呢?” 常羽心想我什么,看这话的意思,自己最近该不会马上就能下山不回去了吧? 常羽想起冯钧,含糊说:“该怎么过就怎么过。” 话说完,常青肃的脸色就沉了下来,常羽一看他生气了,就把手里的餐具也放下,他老实坐着:“我需要今晚回山里吗?还是去外面宾馆住一晚上?” 常青肃冷冷说:“你要是不会说话就不要开口。” 常青肃沉着脸拿起旁边椅子上的外套,拽着常羽的胳膊往外走。常羽被拽疼了也没吭声,他踉跄地跟在常青肃身后,周围的人奇怪地看着两人的动作。 到了停车场,常羽拉开后面的位置。 常青肃骂:“滚前面来!” 常羽讪讪地应了一声。 此时是城市下班高峰期,路段拥堵,黑色私家车走走停停,磨人耐心。 常羽无聊得厉害,在常青肃旁边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拿出手机,先是给陈铭发消息问问什么情况了,对方还没回复,他又点开冯钧的聊天界面开始骚扰。 常羽:【哥你吃饭了吗?】 他发完之后想起自己旁边还有个哥坐着,把消息撤回改成‘钧哥’。 冯钧:【吃了。还在山下?】 常羽:【在山下,你在干嘛?想不想我?】 冯钧:【在工作,想。】 常羽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冯师傅你工作不认真啊,怎么能在认真工作的时候开小差呢?做事怎么能三心二意呢。】 【那你呢?你想我吗?】 常羽手打字比脑子转的还快:【想死你了!】 对面停了几秒,一个视频电话打了过来,常羽手机音量和震动开了最大,静悄悄的车厢里突然响起声音,他吓得手忙脚乱地看了常青肃一眼,下意识挂了视频电话。 常青肃刚打开车窗通风,闻声看了常羽一眼,停顿的时间有些久了,后面的车响起来喇叭催促。 常青肃收回目光开车:“朋友?” 常羽心虚地侧了侧手机:“是,苏泉问我什么时候回来。” 常青肃没有追问他是怎么找到苏泉的联系方式的,常羽松了口气,靠着窗户侧着手机不让人看,又把手机音量调到最小。 【?】 【我正在路上,等到周围安静没人了再给你打电话。】常羽解释了一句,嘲笑他,【你越来越不矜持了,我就说一句想你,你就迫不及待打电话。】 【嗯,我也想你。】 常羽:【你喝酒了吗?怎么说起话这么醉人?】 车子又停了下来,常青肃眉间拧出一道深刻的痕迹,他扶着方向盘,烦躁地偏头看了一眼,冷不防看见常羽满眼的笑意,一时有些愣怔。 他盯着常羽开心的样子有些出神,手机屏幕的光亮倒映在常羽的眼里,像是闪烁的夜明灯,时不时露出两颗虎牙。 跟谁聊的这么开心。 常青肃眉心又拧住了,他看向旁边车窗映出来一个聊天界面,正打算认清上面反着的字时,常羽察觉目光,猛地熄灭手机。 “哥?” 常青肃扭过头,一声不吭地把常羽带回了常家- “你房间一直有人打扫,上去看看吧。” 常青肃说了一句,把钥匙放在玄关的架子上,一边脱着西装外套,一边往楼上走,丝毫不管站在门口没有动的常羽。 他速度比常羽快上很多,眨眼间就到了三楼,大概是不想再发脾气,他并没有给常羽说过多的话。 把人从山上接回来后,两人相处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顺利,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当初只会跟在他身后的人,开始有了别的小心思。 他洗过澡换了个黑色的浴袍,明明很早就从公司里出来,没有酒局应酬,身上却无端有了很重的疲惫感,他揉着眉心,开了瓶红酒坐在沙发上。 面前是一整面的落地窗,亚麻色的窗帘厚厚的,有些长的垂在地上,露出一道窄窄的缝隙,能看见别墅区后面波光粼粼的人工湖。 常青肃一直望着外面看了好一会,红酒下去半瓶,终于,他拿出手机,从电话号里搜索了一下。 电话声嘟嘟响了好久,对方接通电话:“常哥?这个点了,你怎么给我打来电话了?” 苏泉反复看了几遍电话号码上备注的人名,语气很是惊讶,但他身边太吵了,是重音摇滚乐,周围有不少人鬼哭狼嚎的。 苏泉挥手让他们都小声点,端着一杯酒往门外走。 常青肃说:“刚才你打电话的时候,小羽在我车上,没方便接听。” “我打电话?我没打电话啊……等等,小羽现在下山了啊?明天他还回去吗?不回去的话我找他玩去——” 苏泉一头雾水地说着,常青肃神色依旧沉沉的:“明天还不知道他回不回去,我明天问问他。” 苏泉灌了口酒:“哦,好,那谢谢常哥了……” 电话挂了,苏泉咽下酒,心想还明天问问常羽回不回去,他回不回去还不是你常青肃说了算。 包间的门哐当一下打开,五彩斑斓的激光灯晃着眼,苏泉走进去扬起手,淹没在震耳的音乐中。 常青肃还坐在沙发上,打完电话之后就一直用力地握着手机。 第36章 这也不要那也不要 房间没有变样,…… 房间没有变样, 常羽打开灯,看了眼这个五六十平的卧房,从衣柜里拿出一套换洗的衣服, 洗漱过后扑到蓬软的被子上。 他正要给冯钧回个视频电话, 陈铭的电话横插过来, 他接通电话。 “二少,宋近晖已经醒了,现在常总的助理正在商量赔付的事情。” 还没等常羽开口,陈铭就继续说:“宋近晖说是黄登达进了您的屋子,两人才起了争执,黄登达偷东西想污蔑到他头上, 没想到被宋近晖撞见了。” 常羽翻了个身:“……啊?” 陈铭说:“助理刚才调了走廊上的监控, 宋近晖没说谎, 现在就等赔付之后就把监控记录交给警方……” 后面说的处理结果常羽都没听了, 他只注意到一点:“走廊上哪里来的监控?” 陈铭:“……” 工地那破房子, 之前连个空调都没有, 走廊的灯都烧了好几个也没人换,这种条件哪里来的监控摄像头?他刚到山上的时候还专门数了数, 就门卫那里有大门口的摄像头,办公室里有个摄像头, 还有哪里有? 常羽突然想起之前常子显走丢那回, 陈铭也是说看了走廊上的监控摄像,才知道常子显打开过他屋子的门。 陈铭干笑道:“二少之前没注意到过?” 常羽眯眼:“我该注意哪里?” 陈铭说:“……那等二少回来之后,我指给您看吧。” 常羽没再说什么, 只让宋近晖先好好养伤,聊完之后就挂了电话- 打完电话常羽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早上醒来的时候才想起昨晚忘记什么, 赶紧给冯钧发了个消息。 冯钧估计在忙,一时半会没有回复,常羽在床上躺了会才出门,抱着手机一边发消息一边下楼。 他下了楼,头也不回地钻进厨房里找吃的,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个馅饼,叼着就往外面走。 突然间他闻到什么烟味,见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人。 常羽顿了顿,低头看了眼时间:“哥你怎么没去上班?”十点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工作狂没去工作。 常青肃在烟灰缸里按灭手里的香烟,略重的力道把烟头怼得扭曲,赶在常羽拔腿往楼上走的时候把人喊住。 常羽走到常青肃面前坐下,挠了挠脸颊,扯扯袖子,手机叮咚叮咚响着,他也不敢光明正大就把常青肃晾在一边去回复消息,就在指尖转着手机,等人发话把自己赶一边去。 常青肃冷不丁说:“你跟苏泉认识好几年了吧,我记得你们初中就在一起玩。” 常羽诧异地看他一眼,不知道怎么提起之前的事:“初二认识的,当时我转住校之后,他和我刚好是室友。” “认识这么多年了,能玩到现在,关系是挺好的。”常青肃点点头,“所以你昨天是一下山就给他发了消息了是吗?他知道你已经下山了吧?” 常羽:“……” 怎么突然说起昨天晚上的事情了? “他那么久没见你,肯定要把你约出去玩一圈。”常青肃靠在沙发上,盯着常羽的手机,“手机一直响怎么不回消息?毕竟你们那么久没见,还不联络一下感情?” 常羽听着浑身发毛,尴尬地笑着把手机设置成静音,一看消息,是苏泉那个傻缺在消息轰炸他。 他把手机举起来,让常青肃看一眼苏泉无聊的信息轰炸,一堆表情包飞快地刷着页面:“没什么好回复的,他正犯病。” 常青肃盯着看了几秒,面色似乎是缓和了些。 常羽心惊胆颤地收回手机,对烦人的苏泉发了个很有重量的‘滚’字。 常青肃也不说话,就坐在沙发上,腿上放着笔记本,看样子是在处理工作,常羽一起身,常青肃就一眼扫了过来。 常羽一屁股坐回去,纳闷了。 阿姨做好饭之后,两人安静地吃完饭,常羽想要先溜,常青肃按住他,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拿着一沓子文件。 “把这个签了。” 常羽垂眼去看——股份转让合同。 转让方(甲方):常子显。 受让方(乙方):常羽。 * 常羽持有泰安集团百分之五的股份,是常青肃送给他的成人礼。 当时常青肃只有公司百分之十五的股份,在常羽十八岁那年,常青肃拿着这百分之五硬压着人签了转让合同。 泰安资产以亿为单位,哪怕是百分之一的股份都令很多人穷其一生而望尘莫及。常羽只要不做非法活动、不投资不创业,可以说这一辈子都能滋润地躺平了。 常青肃说,这是他送给自己弟弟的礼物。 当时常子显还没有回来,等常子显回来的时候,常羽和常青肃关系已经开始变差,他看见常子显,时不时脑海里就想起常青肃那晚对他说过的话。 “我就你这一个弟弟,我不给你给谁。” 眼见自己和常青肃的关系越来越恶劣,常羽及时止损,找了律师拟写股份转让合同,把东西还给常子显。 后来不知道消息怎么穿到常青肃耳朵里的,当时常羽正在找外面的住处,打算从常家搬出去。 他倒是有两处房产,但是离常家太近了,他想找个远点的,行李还没打包好,常羽就见常青肃阴沉着脸推开门。 常羽蹲在地上翻行李箱,抬起头望那道压下来的阴影:“哥?” “谁让你把我送你给的东西给常子显的?” 常羽搓着手心,猛地被常青肃拽着领子从地上提溜起来,他涨得脸红,常青肃松了手劲,狠狠踹了脚地上的行李箱。 “收拾行李箱做什么?” “想走?” “你想去哪里?” …… 两天后,常羽被送到了山里的工地里- 常羽回过神,手里的文件有些烫手,他神色严肃:“给我做什么?” 常青肃从口袋里拿出一只黑色圆珠笔,给常羽递过去:“今年过年就我们两个人,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常羽翻到最后一页,看见常子显已经签好了自己的名字,他没有接笔:“我不要。” “为什么不签?这本来就是你的。” “就是不要。” 常青肃气笑了:“这也不要那也不要,你说说你想要什么?这本来就是你的,赶紧签了。” “如果按照正确的事情轨道发展,常子显没有走丢,我没被收养,这股份应该是你给你亲弟弟的,而不是给我的。” 常羽把合同往常青肃手里一塞:“我不要。” 他对常青肃当年的话记得清清楚楚。 常青肃身上的气势一贯很强,即使今天在家里穿的是居家服,不穿西装也能让人感受到身上的威压。此时他用凌厉的目光看着常羽,一点点迫使常羽低下头。 直到常羽肩膀上压上一只手,常羽瞥了眼没有挣扎。 常青肃嗤笑道:“跟谁学的这么轴。” “谁允许你把我送给你的东西给别人的?” “谁又告诉你,我当初是以哥哥的身份送给你的?” “常子显有他自己的股份,那应该是我爸给他的一份,你上赶着把你的东西给他做什么?” 常羽被一连串的问话砸懵了脸,他脱口而出:“那你这股份不是给弟弟的,那你给我做什么?” 常青肃微微眯了眯眼,常羽把双手揣自己口袋里:“反正我不要。” 常青肃气笑了:“怎么,你在山上过苦日子那么久了,还想着走?” 常羽愣了愣,意识到常青肃是在说自己之前找房子的事情。 “你想和常家撇清关系,先看看自己够不够格,离开了常家,就像你在山里一样,你还有什么?” “签不签?” 常羽后退一步:“我自己有钱。”- 不知道哪句又戳到常青肃的痛楚,常青肃亲自开车把常羽送回了山里。 四个小时的车程,到下午四点才到工地。 陈铭此时还在山下处理宋近晖的事情,不然准会上来劝劝常总收敛收敛脾气。只见常青肃像是拎鸡仔一样把人从副驾驶座拽出来。 常羽心态不似以往,看见破旧的工厂就油然升起一种亲切感,他在山上抽烟喝酒作息不规律,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没人管,虽然糟蹋身体,但是不提心吊胆小心翼翼。 他跺跺脚,心里踏实,脸上笑着:“谢谢哥送我,你晚上要留在这里吃饭吗?” 常青肃冷眼看了他会儿:“你开心什么?” 常羽:“……” “这次怎么不问你什么时候下山?” 常羽问:“我什么时候下山?” 常羽还见常青肃用打量的眼神看着他,不适地往后退了一步。 常青肃转身回了驾驶座,离开了。 常羽盯着已经没影的车,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神经。 翻完白眼之后他就愣怔住了,抬手缓缓捂住眼,仿佛是想掩盖自己刚才的行为- 常青肃车开得很快,走到半路上忽然一个急刹车停下来。 秋季的山景很漂亮,像是画一样框在车窗上,但车里面的人没有欣赏,他似乎在等着什么人的消息。 手机嗡声震动,常青肃飞快地看了眼,开了导航往山里面走。 昭瓷。 常青肃停下车,站在大门口。 第37章 他叫你一声哥 你就真把自己当哥了?…… 咚咚两声叩门, 大门应声而开。 “你好,是冯钧冯先生吗?”常青肃看着里面穿着居家服的男人,“我是常羽的哥哥, 常青肃。” 冯钧看他一眼, 让开地方:“请进。” 常青肃迈步进去, 目光在庭院里打量一圈,跟着人走进正堂,对坐在八仙桌前,冯钧态度不热切也不冷淡,给人泡了杯茶。 两人都是业内的翘楚,一个年纪轻轻就领着公司挤进A市前列, 一个是百年世家年少掌权、而立之年隐居山中, 却是泰斗级的人物, 初次见面, 早早就互相调查清楚了。 “常先生管着手下那么多公司, 今天怎么有功夫过来了。” 常青肃看了眼面前的茶, 没有伸手去碰:“过来看看,我弟弟在山里交的朋友, 做哥哥的总得过来看看。冯先生这儿倒是山里的好地。” 冯钧微微一笑:“祖上传下来的,特地找师傅堪舆了风水。” 常青肃冷冷打量着冯钧, 冯钧淡笑着, 像是没察觉气氛的冷凝,嘴角上扬的弧度标准地挂在脸上。 啪嗒、 身后有声音一响,常青肃循声回身, 看见架子上有个熟悉的红色背包掉了下来,他之前见过常羽背过,脚尖一转, 他走过去拎起背包。 常青肃拍了拍干净的背包:“丢三落四的,我一会离开的时候给小羽带走,省得他再来昭瓷瞎跑了。” 冯钧盯着他的动作看了几秒,桌子底下的黑豆看见常青肃的动作,猛地扑了上去,以矫健迅速的身姿一口咬住背包,狗叼骨头一样叼走了。 常青肃手里一空,冷眼看着黑猫叼着东西跑到冯钧面前。 冯钧抬手拿起背包,一只手在黑豆头顶上拍了一下,不轻不重说着:“惊到客人了,去一边去。” 黑豆用尾巴甩了一下冯钧的手,蹿到池边叼一条金鱼跑了。 冯钧抬起头关问道:“常先生没被伤到吧?山里野猫不知轻重。” 常青肃看着冯钧把书包放在椅子上,他抬手把背包拽过来:“这段时间多谢冯先生对小羽的照顾,我代他谢过冯先生,临时起意来的匆忙,没有带礼,等回去之后我就让人送来。” 冯钧笑容不变:“不用麻烦,是我自己想做。” 一来一回的话带着硝烟味,两人目光直直迎上去,都看清了双方眼底的心思。 常青肃额头青筋跳动,目光冷了又冷:“他叫你一声哥,冯先生就真把自己当哥了?” 冯钧肩背放松地靠在椅子上,眉梢都没动一下:“常总和他不也是没有血缘关系。” “据我所知,冯先生比小羽大六岁,他胡闹,冯先生也不知轻重了?”常青肃十指交叉放在桌上。 “他跟我生活有二十年了,我知道他性子爱玩,等人下山后,我把他待在身边看着,我早该想到人在山里放一段时间就会野,得重新教。” 冯钧坐在椅子上,像是在安静听着,又像是在走神,等人说完之后也没点反应。 常青肃说:“作为长辈,还望冯先生守住该有的底线,不要碰不该碰的人。” 冯钧忽然笑出了声:“这句话我还给常总。”冯钧这张脸比常青肃更适合经商,笑起来温文儒雅,看着和气生财,却不敢让人小觑。 冯钧抬眸,一双茶色的眼便得又暗又浑浊,像是深渊里翻涌的什么。 冯钧嘴角弧度依旧:“阿羽有没有跟你提过我们什么关系?” 常青肃一怔,冯钧对他微微颔首,起身往后院走,只听人头也不回地说:“常总,慢走不送。” 常青肃攥紧手,脸色忽地沉了- 常羽吃完饭之后就上了楼,他站在自己房间门口,正要进去,忽然想起什么。 他仰头往上看了一眼,果然看见一个摄像头正对着他的房门。 这应该就是陈铭说的那个摄像头,但是之前这个位置真的有东西吗? 常羽仰着头,眼神有些迷惑,他拉了个工人,问走廊里的摄像头什么时候装的。 工人刚吃完饭满头大汗,抓起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诧异道:“破走廊啥时候还装了摄像头?” “……” 工人忽然想起自己身边还是个常家人,忙尴尬改口道:“不好意思二少,顺口了,走廊好好的,工地应有尽有,不破——” 常羽好笑地摆了摆手:“我什么都没听见,你忙吧。” 不过门口有监控有就有了,他屋里没有监控就好。 常羽低头看了眼冯钧回复的消息,说是在忙工作,这时,一个电话打了过来,常羽认出来是常青肃的电话号码。 “哥?”他接通电话往屋里走。 “常羽。”常青肃连名带姓一喊他,常羽下意识挺直腰背,“怎么了?” 语气很重,鬼知道走半路上怎么又生气了。 常青肃说:“现在收拾好你要带的东西,我派人把你接下山。” “……”常羽脑子停机几秒,深吸一口气,“怎么突然让我下山?现在吗?这么着急……我什么时候回、” 常青肃打断他:“我让你收拾东西。” 电话里沉默了好几秒,常羽攥紧话筒,执拗地问道:“是不是这次走了,就不用来山上了?” “你要是不走,就一辈子待在山上吧。”常青肃脚边扔了四五个烟头,他靠着车门,手里夹着烟让自己冷静下来,“我给你一根烟的功夫,你考虑好自己要不要下山。” 常青肃顿了一下,压重声音:“这次不下山,以后不要问我什么时候可以下山。” 手上的烟开始燃烧,猩红的光沿着白色的卷纸开始走,灰白的烟雾像是被攥成一条线往空中飘。 常羽捧着电话立在原地,好似鼻子灵到突然能嗅到对面的烟味。 “烟烧一半了。” 常青肃只吸了一口,烟灰簌簌掉落,他开口提醒常羽早点做决定。 “很难做决定吗?山里有人让你不舍得走?”每说一句,常青肃就心冷一分。 常羽如当头喝棒,他脸色发白,意识到什么:“你、你去找冯钧了?你们生气了?” 常青肃看了眼时间,再次催促:“我很忙,不要让我一直提醒。” 常羽张开嘴,嗓子里好像卡了什么,常青肃听着电话里的动静,掐灭手中的烟踩脚底下,静静地等常羽回复。 常羽说:“我走。” “山上东西不用带了,我去接你。”常青肃转身拉开车门做进去,拧动钥匙。 “哥,能不能过两天再走?”常羽干涩地舔了下嘴唇,“宋近晖现在还在医院,他在我眼皮子底下出事,我好歹得等他从医院里出来……” 常青肃反问:“我是在跟你商量?” 常羽安静了。 汽车启动的声音响起,常青肃一手按在方向盘上:“这两天我去外省有个合同要签订,等我回来的时候,你收拾干净你这边的摊子。” 常青肃意有所指:“你今年二十四,年龄也到了,回来之后收收心,看几门婚事。” “常家养你那么多年,你也该做点贡献了。” 常羽如遭雷殛,正想说自己不结婚,常青肃已经挂了电话。 他愤恨地扔下手机,胸口快速起伏,他给常青肃发短信,说自己不结婚,做贡献的办法有很多,不一定要联姻。 他说自己还没做好准备,想再自由几年,不想突然和一个不认识的人在一起。 他说自己有喜欢的人了,一直说,说到最后,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发了些什么消息。 等脑子清醒过来,看见自己最后一条消息发的是:我是同性恋,不能骗婚。 他心中一下子忐忑起来,但是从始至终常青肃都没有回过他的消息。 常羽一阵气闷,他给冯钧打电话,但是冯钧电话没打通,他发消息质问—— ‘你跟我哥说了什么?’ ‘你说了我们俩的关系了?’ ‘你为什么不经我的允许就把我们的事情告诉别人?’ 常羽摸着心口,没一会又开始抱着脑袋。 疼,真的好疼。 他还想在山上多停一段时间,但是常青肃明显是不打算让他留在山上了,常羽一股子怨气发泄不出来,倒在床上发呆。 有问题解决问题,是常羽的一贯风格,但是在这件事上是死路。 有烦恼也能很快调整好,也是常羽的一贯风格,要不然在常家那么多年早抑郁了。 常羽半梦半醒想了一夜,天亮时,他给冯钧发消息:【我去找你。】 然后从床上爬起来,找人借了辆破破烂烂的绿色小汽车就往外走。 收了钱的工人望了望自己的车,又抬眼看了阴沉的天:“今天看样子要下雨,二少早点——呃、” 车尾气扑了一脸。 第38章 笑什么笑 天很阴沉,云层一点点往…… 天很阴沉, 云层一点点往下压,没了山头,常羽在半山腰上开车, 硕大的雨滴吧嗒吧嗒打在车窗上。 上次他从昭瓷出来, 坐着别人的车偷偷往山下跑, 当时在昭瓷手机没有电,还是在那个姓周的工作人员的车里充的电,打开手机之后没多久,常青肃就带着人在山下堵住他了。 他怀疑,自己的手机里有定位之类的东西,之后好几次去昭瓷的时候, 非必要他都不带手机。 他也推测, 如果真的有那个定位系统的话, 常青肃也不会一直看, 只是偶尔需要的时候才点开, 不然早就该找上昭瓷了。 于是, 他把手机留在了房间里。 分手、分手、分手…… 雨水拍打着车窗,在车窗上形成流动的水幕。常羽把车停在村庄的大门口就没再往前走, 尖锐的犬牙撕咬着烟蒂,手边的烟灰缸里怼满烟头。 他不知道冯钧看见消息后是什么反应, 坐在车里像是乌龟躲在自己的龟壳里, 直到烟盒空了,他摸了摸自己口袋里没有装其他东西,推开车门往外走。 大雨顷刻就淋湿了全身, 常羽跑着去了昭瓷,略长的头发被他撩了上去。还没敲门,大门滴的一声, 在常羽抬手的时候打开。 常羽抿唇进去。 正堂没人,院子没人,后院的寝屋没人,他甚至连厕所都跑了一圈。 “冯钧!”常羽找了一圈,站在屋檐底下喊,“人呢——?!” “艹。” 常羽沿着后院的游廊走,一步一个湿脚印,忽然听见什么沉闷的声响,一声一声穿透雨雾,常羽循着声音的方向走过去。 声音渐大。 常羽推开门。 大曝光的冷白灯冷森森地照着屋子,这是常羽之前在后院看过一眼的健身房,冯钧身穿黑色短褂、运动裤,背对着常羽一拳接着一拳砸向沙袋。 嘭!嘭! 嘭! 粗重的喘息声配上暴戾的动作,常羽差点没认出是谁在屋里,停了不知道是几秒还是几分钟,他失声喊道:“冯钧?!” 冯钧一个旋身把沙袋踢倒,攥紧的手松了下来,又瞬间绷紧。 常羽这才看见,冯钧并没有带拳击手套,没有做任何防护,双手的指骨因为摩擦和撞击已经开始红肿破皮。 两人离着三四米距离,常羽看着冯钧陌生的目光,两人僵持而沉默地站着。 身后的门敞开着,风雨冰凉的垂在常羽身后,先是炸起一道闪电,常羽在轰隆震响的闷雷中走过去。 常羽到口的话没有说出来,他抓住冯钧的手:“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没注意。” “昨晚发的消息,一直没看吗?” “嗯,忙。” 常羽牵动嘴角:“你在健身房打沙袋打了多久了?” 他慢慢牵着冯钧往外面走,他发现冯钧身上滚烫的厉害,手上有血干巴的褐色痕迹,也有刚流出来的血,头发像是被洗过了一样,湿淋淋滴着水珠,头发有些挡眼。 他刚走到门前,突然被冯钧反手拽了一把,一拉一推抵在身后的墙壁上。 啪的一声,冯钧抬手关掉健身房的灯,双手撑在常羽的身侧,把人压在阴影中,不等人反应,一只手就扣住常羽的大半个下巴,强硬地抬了起来。 滚烫的气息交织在一起,常羽刚淋了雨,浑身冰凉,突然被滚烫的温度烫了一下。 冯钧捏着下巴让他不能动弹,极具侵略性地把舌头伸进常羽的口中,鸠占鹊巢地在他唇齿间扫荡、掠夺,越发地下压,越发向里。 在常羽控制不住作呕的时候,冯钧微微后撤,咬着常羽的嘴唇,呼吸沉重而急促。 常羽差点缺氧晕过去,腿一软就顺着墙面下滑,冯钧扶住他的腰把人提起来,他呼吸急促,记得刚才模模糊糊听见什么话:“什么?” 冯钧头抵在他的肩膀上,半晌开口说:“没事。” 常羽发现挨着他的人在发抖,他沉默了一下,他没问冯钧为什么亲他,心里有些难过,他拍了拍冯钧。 常羽:“我们……” 冯钧抬起头,两人身体挨得近,冯钧直起身的时候,常羽只能看见他的下巴。 常羽忽然拍了他一下:“你该不会打了一晚上沙袋吧?!” 常羽抬手打开旁边的灯,健身房重新明亮起来,常羽终于看清冯钧这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常羽扭头拽着他出去。 “你再怎么不高兴,也不能拿自己的身体撒气,你工作都得自己动手操作,你把手废了,以后怎么办?” 常羽拉着人回房间,正要去倒杯水,冯钧已经恢复过来,拉着常羽的胳膊把人带进浴室:“你淋了雨,先洗个澡,我去煮点姜茶。” 常羽哎了一声,冯钧轻轻吻了一下他的额头,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退出去时还贴心地把浴室的门关上。 常羽停住脚步,抬手蹭了蹭额头。 对什么不起,因为刚才亲他所以才道歉吗?亲就亲呗,自己又没说不愿意…… 常羽愣了会,打开淋浴- 常羽围着浴巾出来的时候,门口的椅子上放着一套衣服,他捞过来快速穿上,脚都没停地往外走。 绕过屏风,姜茶的味道飘了出来,常羽看见冯钧坐在椅子上,看样子是洗漱过了一遍,身上穿着干干净净的白衬衫。 常羽走过去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就这会时间,冯钧洗完漱收拾好,还熬了姜茶。 “……你这精力真旺盛。” 冯钧把姜茶推过去,轻笑着:“先喝了。” 常羽起身从旁边的架子上翻找,提着医药箱往桌上一放,拿出纱布、棉签和碘伏:“我先给你处理了手。” 修长的手再次有了伤痕,常羽想起冯钧上次手受伤的样子,冷不丁地问道:“你是心情一不好,就去找打沙袋出气?” 冯钧把手指往常羽那边伸了伸:“还好,就是睡不着,多余的精力总要发泄出来。” “是我哥来找你,他说了什么,所以你生气了是吗?” 冯钧笑着摇头:“他说几句,我不至于生气,不是因为他。” 常羽诧异地抬起头,对上冯钧含着笑意的眼睛,冯钧说:“我现在很开心。” 常羽沾了碘伏的棉签按着冯钧的伤口,不自觉用了力,冯钧眉毛都没皱一下,常羽反倒是气了:“笑什么,疼死你算了。” 他冷着脸给冯钧包好手,然后灌了一晚姜茶,把冯钧赶回去补觉。 常羽看冯钧还用眼睛盯着他看,挣脱冯钧拽着他的手就要往外走:“你好好休息,我去外面转转。” 冯钧问:“你这次为什么来?” “你为什么不回我消息?别说不是故意的,你就是故意的。”常羽反问一句,他转身走到床前,对着冯钧伸手:“你的手机呢?我打个电话。” 冯钧捞起衣架上挂着的衣服,从口袋里拿出手机递过去。 常羽按了按,发现手机关机了,打开手机之后,就见自己的微信号蹦出来几条消息,冯钧在他发消息前就已经把手机关机了。 【叛逆向日葵】 常羽看冯钧一眼,冯钧缓缓勾唇,没有解释这个昵称的意思。 “你好好休息,我去打个电话。”常羽拿着手机出去- 山里依旧下着雨,雨忽小忽大。 常羽在冯钧屋子里的花瓶中摸到自己之前藏的两盒烟,拿了一个去门外。 他蹲在屋檐底下,他点开自己和冯钧的聊天记录,盯着自己昨天晚上发来的三条质问的消息,犹豫半天,最后还是没有删除。 常羽自从被常青肃连续两次换手机,已经养成了记电话号码的习惯,他咬着烟给人打电话。 山里下着雨信号不太好,打了好几次才打通,常羽扶着膝盖起身:“身体怎么样?” 宋近晖声音听着精神不错:“多谢二少关心,医院有医生一直检查,身体没问题。” “头晕不晕?” “不晕了。”宋近晖主动说道,“黄登达的事情多谢二少帮忙,现在律师那边正在赔付的事情,他联系不上二少就来求我,说家里还有两个孩子要养,一个高中一个大学,他不能进监狱,想……和我私了。” 常羽咬着烟头:“行,你看着办。” “那二少那边打算追究吗?我听陈主管说在他的房间里搜到一块您的手表。” 常羽吐了口气:“我不管这事,该怎么处理还怎么处理,有些事有一就有二,让他吃点教训。” “行。” 常羽握着电话安静一会,雨又开始大了,电话那头有医生在和宋近晖说话,常羽听着对面的动静,等人聊完,他问:“快该出院了?” “缝那几针就没问题了,刚才跟陈主管定了四天后回去。” 常羽按灭烟:“不多住几天观察观察?” “没什么好观察的,医生也说没什么大问题了。” “行,那你好好养伤。” 常羽挂了电话之后,紧接着又给陈铭打了电话,他说过几天就要下山,现在来见山里朋友最后一趟,手机落工地了没有带,这两天没事不要来找他。 陈铭问:“要不要派人去接二少回来?” 常羽轻轻踢了脚边的石砖,低着头说:“不用。山里下着雨不安全,我在朋友家住几天,天晴我就回去了。” 第39章 DO 常羽打完电话之后,就坐在椅…… 常羽打完电话之后, 就坐在椅子上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沉重的身体忽然变轻,失重感让他轻轻踢了一下腿, 后心的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背, 最终还是没睁开眼, 睡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冯钧的床上,腰上压着一条手臂,自己跟冯钧面对面躺着。 他闭了下眼,几秒钟后又睁开:“你盯着我看做什么?醒了不起来吗?” 冯钧把人拉进怀里用力地搂了一下,下巴抵在常羽地头顶轻轻地蹭, 一觉醒来, 常羽身上的气味和他身上的一样, 他像是划地盘标记的狼狗, 想让人浑身上下都染上自己的味道。 冯钧松开他, 深邃的眉眼带着笑意:“我去做饭。” 常羽拉了毯子蒙上头, 翻个身继续睡。 常羽睡一半想起什么,爬起来去前院厨房找正在做饭的冯钧, 他也不开口,就拖个小板凳坐在门侧, 看着冯钧切菜。 “不再睡会了?”冯钧诧异地看他一眼, 明显见常羽眼皮还有些睁不开。 常羽眨眨眼,凶巴巴说:“睡什么睡,我是猪吗我。” 冯钧切菜的动作一顿, 常羽怕他切菜不专心伤到手,满脸烦躁:“你实在不行就别炒菜了,什么方便做什么, 两只手还包着纱布,你折腾什么。” 放在一个月前,常羽绝对不会用这种语气说话,只会老老实实带着讨好意味地喊一声‘钧哥’,现在,他把‘恃宠而骄’‘有恃无恐’两个词演活了。 冯钧侧了下头:“不开心吗?” 常羽面无表情:“没有。” 冯钧安静几秒,突然放下手中的刀向他走来。常羽坐在板凳上瞪眼见男人走在,高大的身影挡在他身前,他往后一仰,靠在门板上。 常羽梗着脖子:“干嘛?” “也不发烧,怎么既说气话,又说胡话。”冯钧俯下身额头抵着常羽的额头试温度。 常羽盯着冯钧挺直的鼻梁,稍微凑近一点,两人鼻尖就能挨到,就在他眼睛都要瞪成斗鸡眼的时候,冯钧往他手里塞了个洗过的西红柿。 冯钧继续去切土豆,嘴角轻勾:“再等一会,先吃个番茄,晚上的时候我做点饼干。” 常羽看着手里的番茄,又有些费解地看着冯钧,在冯钧扭过头看他的时候,常羽拿着番茄离开了厨房- 两人安静地吃完饭,冯钧站起来收拾桌前的筷碗。 常羽一声不吭地起身,冯钧当他要去正堂里玩会,冷不丁腰间伸来一双手,常羽从身后搂住他,额头在他后肩上蹭了蹭。 冯钧正要转身,常羽却已经松开他,转身就往正堂里面跑。 冯钧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油渍,没有追上去,他把餐具放进洗碗机里,鼻音重了一下。 年轻人总是风一阵雨一阵,情绪来得快去也快,冯钧有些好笑地撑着窗台,透过窗户看着坐在正堂的青年。 然而,脸上的笑意维持不过三五秒,冯钧眉心抽了抽,表情寡淡了下来。 常羽没有带手机,闲着无聊就在喂鱼,等冯钧出来之后,他就亦步亦趋地跟在冯钧身后。 冯钧扭头看了他好几眼,常羽不知道是装的还是真没察觉,一脸无辜地看着他,伸手扯着冯钧的衣服玩。 冯钧把手中的活放下,走到旁边的水池洗了洗手,擦干净手上的水之后就把人按在椅子上亲。 两人纠缠许久,冯钧离开常羽的唇,青年呼吸急促地靠在他胸口前,冯钧问:“不开心吗?” 常羽推开他自己跑去玩,他撂下一句:“胡说,我开心!” 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常羽终于正常了,吃完后两人在花园里散步消食,一直到晚上一起躺在床上。 常羽想着最后在昭瓷留一程,心里算着时间,他正愁着,见冯钧躺在床上看手机,他不满地从床上坐起来。 “手机那么好看?我前几天都不在昭瓷,现在我回来了,你就躺在床上看手机?” 冯钧看他几秒,伸手一拉把人落在自己怀里,一只手圈在常羽的肩膀上。 “我正在想都需要往山上置办什么东西,你看看有什么要补充的没有。” 手机屏幕举到常羽眼皮子底下,他看了一眼,是冯钧和往山上送货的人在联系,里面是一些食材和生活用品,大部分都是给常羽用的。 因为常羽看见那些生活用品前,还有个形容词,粉红色的。 粉红色的毛巾、牙刷牙杯、袜子,小熊睡衣…… 常羽气得咒骂一声,夺过来手机就给对方发消息不要粉红色的,冯钧看着他闹完,淡定地把常羽发出去的那条消息撤回。 冯钧说:“乖。” 常羽把毯子揉成一团塞冯钧怀里:“要穿你穿!我是不会穿的!” “行,那我先买回来,等到时候你要是不穿的话,就穿我的。” 常羽:“……” “那我穿你的,你穿什么?” “我穿什么都行。” 常羽心念一动:“那你穿那个粉色拖鞋和小熊睡衣。” 冯钧笑笑:“睡吧。” 常羽拉着老长一张脸,更不开心了:“凭什么我穿你不穿?” 冯钧想了想:“那我干脆买两套,到时候我们一起穿。”冯钧下决定很快,常羽还没来得及阻止,他就已经把消息发出去了。 常羽愣了会,冯钧还在编辑其他信息:“我让人弄个榻榻米在我的工作桌旁边,椅子太硬,你躺着不舒服,榻榻米软一些,你喜欢什么颜色的?” 常羽说:“榻榻米放正堂不合适,一堆老东西里面放个榻榻米,不伦不类。” 冯钧自顾自发了消息:“有什么不合适的……那就选橙黄色的吧。”橙黄色好看,向日葵的颜色。 常羽越听越心烦,买买买,买那么多他又用不着,到时候他都下山了,他不耐烦地背对着冯钧:“别买了,反正买了也不会用。” 冯钧偏头静静地打量他,片刻,他给人发消息先停一停再买。 常羽闭了会眼,听见冯钧说:“好,那先不买。” 说不买了,常羽心里又开始不舒服,他心想以后自己下山后只谈省心的恋爱,这种动不动就能拿捏他情绪的,坚决不谈。 他翻了个身,发现冯钧还在看他。 常羽问:“你为什么喜欢我?” 冯钧说:“我说是一见钟情,你信吗?” 常羽呵呵两声,双手举起来掐在冯钧的脖子上:“你看我信不信。”一见钟情的话,谁家好人还把喜欢的人关门外那么多次。 冯钧一只手攥住常羽的两只手腕,往下一拉,常羽直接撞到冯钧怀里,他抬起头,目光一对上,两人嘴巴就黏在了一起。 等到气喘吁吁地分开,冯钧克制地按在常羽的肩膀上,两人胸口紧贴,心脏仿佛也被黏在一起跳动。 常羽平复许久,霍然翻身压在冯钧身上,他凑到男人耳边问他:“做不做?” 常羽坐在冯钧小腹上,明显感觉这句话说完后,有东西一下子甩到他屁股上,他看见冯钧红着眼眶,脖子上青筋跳动。 冯钧问:“什么?” 常羽反手抓住,忐忑又兴奋:“做不做?” 冯钧不知道为什么没说话,扣在常羽腰上的手却是不断收紧。 常羽说:“你想当1你就当。”反正也就这一次了。 冯钧还是没有开口,额头上滚下汗水,他把人从身上推开,拿开手机看了眼时间。 晚上十点三十九分。 常羽不满地倒在床上:“干嘛?给你个机会都不会把握?” 他正要拿毯子把自己裹起来,冷不防被冯钧按住腰拉过去,屁股一凉,冯钧把他的内裤给脱了。 常羽猛地坐起身,下意识捂着自己,就见冯钧一手拿着内裤,一手拿着手机,头也不回地往浴室方向走。 冯钧说:“给你一晚上时间重新思考一下这个决定。” 他关门的时候回头看了眼床上那两条白花花的腿:“你有一晚上反悔时间,如果你在明天早上后悔这个决定,就告诉我。” 浴室的门关上了,咔哒一声还被人从里面反锁。 常羽躺在床上愣了好一会,拽过毯子把自己蒙上。 “磨磨唧唧的,真烦人。” * 一场秋雨一场寒,常羽自从到了昭瓷,山里就一直在下雨。 大概是睡觉时惦记着事情,常羽在七点多就醒来了,此时还能听见窗外连绵不绝的秋雨。 也有可能是被人盯醒的,因为他醒来时,看见冯钧在床边看着他,眼睛亮得跟灯泡似的。 常羽心脏突突直跳——要开始了吗? 冯钧微笑着帮常羽把衣领拉好,问他:“阿羽这两天想吃什么?” 常羽眼皮直跳:“什么意思?” “提前定好,我去做饭。” 常羽吸了口气:“粥?粥简单,你手还有伤。” 冯钧在他额头吻了一下,转身就出去了。 常羽郁闷地在床上翻来覆去,穿好衣服就出门,看见冯钧在忙来忙去,两人吃完早饭之后,冯钧让他走走路消消食,自己继续在厨房里捣鼓。 常羽坐在正堂里偷瞄,见冯钧把烧好的热水倒在暖壶里,然后昭瓷有人来送货,整整两大箱东西摆在正堂里。 他拉开一个看,发现是昨晚说的小熊睡衣。 冯钧把小熊睡衣拿出来,放进另外一个箱子里,然后搬进了寝屋,常羽在后院晃悠了一会,被冯钧揽着肩膀带回了房间。 一路上两人正常说话,很没有征兆的,在常羽进了房间之后,他见冯钧反手锁了门。 山里的雨还在下,冯钧邀请他看了两天的烟花。 * 第40章 离开 身下是柔软干净的被褥,屋子…… 身下是柔软干净的被褥, 屋子里温度舒适。 常羽醒来之后,脑子渐渐清醒,脸上一阵红一阵青。 他匍匐着从床上爬起来, 龇牙咧嘴地皱着脸, 一时找不到自己身上有哪块是舒适的。 房间地门嘎吱一声开了, 常羽所有的感官都开始隐隐作痛,他倒在床上,眼睛呆滞地看着人走到床边,把他从床上扶起来。 像这两天中途一样,冯钧把他从被子里捞出来喂饭。 常羽吃完,铁青着脸躺在床里面背对着冯钧, 没一会后背就靠上来一个宽阔厚实的胸口。 冯钧吻了下他的额头说:“再睡一会吧。” 常羽一声不吭地躺着。 放在桌上的手机轻微震动一下, 冯钧睁开眼看了眼, 拿着手机出来去接电话, 回来的时候套了件衣服, 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门轻轻碰上, 常羽睁开眼,看见手机还放在枕边, 冯钧没有把手机带走。 常羽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十月十三号, 下午两点。 * 徐隆云的儿子徐承安从城里赶回来, 今年都四十了,才带着女朋友回家见老父亲。 徐隆云那天一个高兴,跟着喝了几杯酒, 到现在还没怎么清醒。半梦半醒间听徐承安要走了,就赶着人去昭瓷里拜访一下冯钧。 徐承安来昭瓷的时候还带了好几箱礼,又是送酒又是送茶, 开口就是谢冯钧在山里对徐隆云的照顾。 前两年徐隆云摔断了腿,还是冯钧派人过来照顾的。徐隆云年过七十,看事情消极了许多,断了腿之后,每天都念叨着自己要死了。要不是当年冯钧照看,老人早跟着老伴一起离开了。 冯钧和人聊了几句,送走人之后,又往徐隆云那里走了一趟,老人此时已经醒了,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抽着旱烟。 徐隆云见冯钧一过来,就笑着:“他走了?” 冯钧微微颔首,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刚走,说是要忙工作。” 徐隆云坐着没动:“下次见面,就该是结婚吧。” 徐隆云一生有三个孩子,头胎是龙凤胎,结果两人三岁的时候在河边玩,都掉河里淹死了,徐承安是之后才有的,后来徐承安去城里工作,老伴也去世了,自己和孤家寡人没什么区别。 冯钧静静地看着徐叔,想着自己和常羽的事情。 一个人生活总是很艰难,没人照应,自己和常羽这辈子是不会有小孩的了,自己要多活几年,死在常羽后头,省得他一个人难过。 他需要提前写好遗嘱,找信得过的律师,如果自己突然有了变故,那常羽也不用担心以后没人照顾。 他想了好一会,不知道徐隆云什么时候回了屋里,他笑了下,从石凳上起身,缓缓往昭瓷走。 以往让他感到压抑和束缚的昭瓷,因为有了人而变得不同,他阔步往昭瓷里走,把熬好的皮蛋瘦肉粥给常羽端过去。 他推开门,床上被褥凌乱,人不在了。 冯钧把碗放下,在昭瓷绕了一圈,终于确认常羽是离开了。 他拿出手机给人发消息:【身体还不舒服,怎么走这么急?】 【注意安全,到了之后给我回个消息。】 他知道常羽没有带手机,只能等人到了之后才能看见消息。 到了晚上,手机亮了。 叛逆向日葵:【到了。】 冯钧品着这两个字,冷冷淡淡的,他开始反思自己这两天是不是过火了,认真复盘后,他回复:【抱歉,下次我会克制,你身体现在怎么样?】 没有回复。 * 常羽回去之后拿到手机,简单回了消息之后倒头就睡。 这一睡直接睡到第二天上午,此时楼下已经停了一辆黑色轿车。常羽接到电话之后骂骂咧咧从床上起来,推开门看了眼楼下停着的车。 “行行行,我看见了,我正睡着觉呢,催这么紧作什么。”常羽挂了电话,随便找了件衣服穿上。 在近四个月的山里生活结束,常羽坐着车下了山。 三天的大雨把山里洗得透亮,常羽坐在车里看了看今天的蓝天白云,放空思绪。 司机把常羽送回了常家,他没有带行李箱,就背着一个电脑包回来的。常羽推门进去,走过玄关,看见常青肃居然没有去上班,就坐在沙发上。 常羽上次给他哥发的消息,常青肃还没有回复,见他在沙发上坐着,还以为是要兴师问罪,但常青肃并没有开口提起那件事。 常羽冷淡地点了下头,开口喊了一声哥,然后就背着包回了自己房间,继续躺在床上睡觉。 常青肃中途过来打开门看他一眼,见人睡觉就没有打扰,直到晚上常羽还在床上躺着,常青肃直接进去把人从床上揪出来。 宽大的衣领向下滑,露出脖子上的一块红痕,常青肃微微眯眼,拽住领口打算细看,常羽挥手挡开,把自己的领口收拾好。 “你脖子上是什么?” 常羽面无表情地捂着脖子:“山里的甲虫咬的。” 常青肃挡在他面前没动:“你松开手我看看。” 常羽扯动嘴角:“没什么好看的。” 两人僵持着,常青肃脸色冷了又冷,给常羽让开路,两人一起坐在楼下的餐厅吃饭。 常青肃说:“过几天有个宴会,你跟我一起过去。” 常羽反问:“我去做什么?” 常青肃还没说话,常羽自己就先哦了一声:“想起来了,你说要让我联姻,行,几号啊?” 常青肃脸抽了抽:“我说一句,你非得给我顶两句?” 常羽笑了声:“我哪里顶你了?我又没说我不去。” 常青肃用力地把筷子掷在桌子上,霍地起身离开:“到时候助理会来找你。” 常羽无所谓地继续吃饭。 他颇有些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意味,不唯唯诺诺,不小心讨好,自己一个人吃完饭就去楼上书房找常青肃。 他扣了两下房门,常青肃开口让他进来。 常羽推开门,站在门口说:“哥,我上山前你给我收着的手机呢?我跟朋友联系联系,后几天出去吃饭。” 常青肃看他站在门口,扭过头继续看文件:“进来,把门关上。” 常羽进去之后,常青肃就让他收拾书桌上的文件,收拾完之后才把手机给他。 常羽抱着手机离开,第二天就跟着自己朋友出去溜了。 疯玩一天,他晚上醉醺醺回来,趴在床上躺了一会,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却发现自己拿的是在山上时用的那部手机。 他闭了会眼,想起自己还有件事情没做,点开冯钧的微信号。 【钧哥我们分手吧,你太好了,我配不上你。】 指间一转,拉黑好友,断得干干净净,生怕下一秒看见冯钧的消息。 常羽了了心事,躺在床上呼呼大睡。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0-50 第41章 你跟冯钧谈了多久 昭瓷添了一些家…… 昭瓷添了一些家具, 冯钧让人把沙发搬到自己工作桌旁。 胡秋实在旁边收拾资料,他今天跟冯钧聊了一天,这两天冯钧心情好, 心理状况比胡秋实想得好太多了。 胡秋实刚来冯家工作的时候, 这里还有一个姓赵的心理医生, 早些年冯钧抑郁过一段时间,服药控制之后,就没怎么出过昭瓷的门,一出门总是想着昭瓷有人在喊他,晚上不回昭瓷睡不着觉。 从这次交谈中可以看出,最近冯钧有了出门的欲望, 但是总感觉好像是压着什么。 冯钧每五句话就会提起一次常羽, 胡秋实提议让常羽带着他下山转转, 或者出门走走, 冯钧却只说再等等。 说抗拒不是抗拒, 倒是感觉在担心什么。 胡秋实斟酌语言:“冯先生, 你们的感情生活最近怎么样?” 冯钧笑笑:“挺好的。” 胡秋实点了点头。 有些东西需要循环渐进,胡秋实没打算一次就打破砂锅问到底, 其实有时候,他并不觉得冯钧像个病人, 冯钧有自控的能力, 有手腕、逻辑清晰,哪怕被困在宅子里,也比外面大多数人强。 从冯钧给他们表现出的那面来看, 冯钧似乎只是个不爱出门的人,谁又能透过现在的冯钧,知道以前这人也自杀过呢。 胡秋实回过神, 收拾好东西正要离开的时候,听见冯钧手机铃响了。 是个很欢快的铃声。 胡秋实耳朵动了动,顺着声音去看过。 冷白色的屏幕光照着冯钧的半张脸,胡秋实提着包的手渐渐放下,冯钧蓦地笑了一声,胡秋实胳膊一抖,身上的鸡皮疙瘩一下子冒了出来。 冯钧盯着消息看了会,笑意浮在脸上,他给常羽发消息,却只收到了一个红感叹号。 胡秋实看着冯钧面无表情地走到工作桌前坐下。 …… 天色大亮,屋里的窗帘昨晚没拉上,大片刺眼的阳光移动到常羽的眼皮上。 常羽酒醒睁开眼,看见自己手里还握着一部手机,他回想起昨晚的事情,把手机扔一边,趿拉着鞋就去洗漱。 洗完漱之后,常羽听见楼下的动静,他走到窗前,看见是司机带着常青肃去公司上班,除了做饭阿姨,这栋楼里现在就剩他一个人了。 “喂。” 常羽坐在椅子上,听着电话那头窸窸窣窣的声音,十有八九还在床上躺着,常羽说:“让你找的房子大概什么时候能找到?” 苏泉起床气不小,骂了一声才说:“急什么,你昨天才说让我找,怎么可能今天就找到?你看这大清早的……” 常羽说:“现在已经九点了,你公司是倒闭了吗,让你在早上有功夫睡懒觉?” “公司什么都要我干,要他们做什么?”苏泉反问了一句,从床上爬起来,打着哈欠说,“你别急,房子的事情给你看着呢。” “你给个准确时间。” “四五天吧,这两天你收拾好东西,到时候搬东西的时候也快……你要搬走,你哥愿意吗?” 常羽说:“愿不愿意我都要搬走。房子其他条件满足不了就放放,但是离常家不要太近。” “行。”苏泉挠挠头- 常羽跟着朋友连着疯玩三天,大量的酒精麻痹了神经,经常深夜才回家。 他心里一直揣着事,之前常青肃给他提过联姻的事情,这次他回来,反而没说过这件事,唯一一次提起,还是因为自己在吃饭的时候说了一嘴。 直到他第四天一醒来就准备出去的玩的时候,常羽就被常青肃逮着,按着人让造型师收拾了一通,然后换了礼服,带去了宴会。 常羽亦步亦趋地跟在常青肃身后,看见常青肃把自己带到一个啤酒肚中年男人面前,男人身侧是个穿鱼尾裙的年轻女孩。 常羽心里终于踏实了,他推测这人可能是常青肃给自己挑选的联姻对象。 他盯着人一直看,连常青肃在旁边和别人说了什么都没听见,直到谈话的两人停下来,目光落在常羽身上的时候,常羽回过神。 常羽彬彬有礼地对着女孩做了个请的姿势,微笑着说:“我们去花园里走走吧。” 邓如月明显一愣,漂亮的杏眼弯了弯,提着裙摆走在常羽身侧。 常青肃瞬间脸黑得跟锅底一样,旁边的邓老板看着女儿跟常羽的身影,倒是开心地笑了:“年轻人做事直来直去,走在一起别的不说,倒是挺养眼。” 常羽把人带到花园里,远离宴会的音乐,他看了眼四周没人,就直接说道:“不好意思,很冒犯地把你喊出来。” 邓如月笑着回他:“没关系。” 常羽把今天练了一天的腹稿念出来:“我哥今天是打算撮合我和邓小姐吧,但是说实话,我是同性恋,不会喜欢女生,也不会骗婚形婚,我哥那边我去拒绝……” 邓如月听他哗啦说一堆,没等人说完,她就忍不住笑了起来:“等等,所以你把我喊出来,是想和我说这句话?” 常羽不知道自己这句话有什么好笑的,认真地点了下头:“邓小姐值得更好的人,只要把我是同性恋的消息告诉家里人,我哥那边我来解决就好。” 邓如月说:“我刚才也没看出你在你哥身后是在站着发呆呀。” 常羽:“……?” 邓如月说:“我父亲刚才正和你哥哥谈话,他们说了几句就互相介绍你和我,然后你就把我喊出来了。” “哦对了,我有未婚夫了。” 邓如月慢悠悠说完,常羽摸了摸空荡荡的口袋,想抽根烟。邓如月说话并不会让人感到尴尬,常羽笑着说:“那是我搞错了。” 两人在花园里走了一圈,没几分钟就回去了。常羽回到常青肃身后,笑着跟人打了招呼,然后就跟在常青肃去了其他地方。 一整晚,常青肃没再看他一眼。 常羽当自己是给他丢了脸,自知亏理就老老实实没说话。 因为在宴会上喝了酒,回去的时候是助理在开车,到了常家之后,常青肃拿起脱下的外套就往外走。 常羽倒不急着回去,他在车里看着他哥进了大门,自己一只手扒在前座的椅子上凑过去。 “秦特助,我哥最近有没有跟你提过联姻的事儿?他都是给我选了谁家的?” 秦特助诧异地从后视镜看了常羽一眼:“联姻?二少吗?” 常羽眨了眨眼,不然呢? 秦特助说:“联姻的事,我倒是没听常总说过。” “你该不会被秘书处的人排挤了吧,天天跟在我哥跟前,我哥都给我说了联姻的事了。” 秦特助:“……” 秦特助确实不知道这件事,只好从肚子里倒出一点东西证明自己在泰安的地位:“之前有个人跟常总谈生意,方案过不了就想出歪点子,说家里有三个女儿……跟常总攀不上,就拿二少三少说事,常总直接让人把方案扔进碎纸机里。” 秦特助记忆力很好,观察力也不错:“当时常总说‘你们公司给的方案,扔进碎纸机里都是脏了碎纸机’,对方脸都绿了。把人赶走之后,还在秘书处发了脾气,说不要什么垃圾都往他面前带。” 常羽愣了愣,常青肃不打算让他联姻,那上次说的话,是故意唬他的? 常羽在门口吸了根烟,站着散了会烟味,这才推门进了常家。 他在玄关处换了鞋,洗过手正要上楼,忽然听见沙发上有一声轻响。 他回头一看,常青肃坐在沙发上,面前开了瓶红酒,桌上摆了个高脚杯。 常青肃问:“你跟冯钧在山上谈了多久了?” 第42章 他行,我不行? 有几天没听见这个…… 有几天没听见这个名字, 常羽定在原地,心脏抽动,忽然有一种诡异的踏实感。 等了几天, 终于听见有人提起冯钧的事情。 常羽张了张嘴, 心想常青肃果然知道这件事。 常青肃冷漠地看着常羽:“你那么快就忘了他, 急着要跟一个不认识的人结婚?” 常羽有些不适地侧着身子:“这是我的事。” “你的事?”常青肃冷嗤一声,高脚杯里的暗红色酒液沿着杯壁旋转一圈,倒入口中,“你以前跟在我身后的时候,怎么不说这句话,现在倒是想着要和我拉开关系了?” 常羽觉得他不可理喻, 抿嘴看着常青肃把玩着酒杯, 常羽站了会, 正打算离开, 常青肃却站起身, 手里的高脚杯重重磕在长桌上。 “你十八岁的时候, 我带你去会所,出来的时候我问你了一句, 你当时说的什么?” 常羽茫然地眨了下眼,那都六年前的事情了, 他察觉气氛不对, 想逃离这个紧张压迫的地方。 常青肃站在他跟前,深邃的眉眼隐匿在灯光的阴影下,他垂眸看着常羽, 伸出手用力地揉常羽的眼尾。 “恶心。” “你当时说,男的和男的做,真恶心。” 常青肃重复两遍, 盯着常羽被自己揉红的眼尾,手下的白皙柔软好像被自己搓掉了一层皮,青年疼痛地抽搐着眼尾,一只手抓在他的手腕上。 他冷漠地问:“你和冯钧在一起的时候,就没有想到你当年说过的那句话吗。” 常羽脑子一片空白:“……好几年的事情了,当时不懂事。” “那你现在懂事了?”常青肃用力地捏住常羽的下巴抬起来,“你现在不恶心了?” 常羽看着常青肃因为咬紧后槽牙而绷紧的下颌线条,下意识不敢再多话,心脏扑通直跳。 常青肃缓缓俯身,把常羽脸上的表情全看了进去,常羽下意识屏住呼吸,浑身绷紧:“哥?” 常羽要抽身离开,可常青肃还拽着他的胳膊,拉扯间,西装外套的扣子被扯开,嘎嘣一声,有东西掉在地板砖上。 常羽刚被声音分了一丝神,常青肃俯身低头,常羽下意识抬手去挡,两人视线从俯仰转平视,呼吸很近。 常羽一怔。 常青肃拿开常羽挡他的手,再次凑身上前,常羽瞬间就像被戳破的气球,嘭的一下瘪了,他后退得很猛,后背狠狠地撞在玄关的架子上。 “哥!!你做什么!” 常羽脸色一阵青白,常青肃手下空了,他并不觉得心虚,甚至对常羽那么大反应冷嗤一声。 “他行,我不行?你跟我二十多年,比不上一个认识几个月的人?”常青肃表情费解,面部抽搐扭曲,不比常羽的脸色好看。 常羽央求地看着常青肃:“哥,你醉了——” “蠢货。”常青肃上前一步,常羽就往旁边躲一步,常青肃骂他,“蠢货。” “你当冯钧是什么好东西?他25岁的时候把一个公司的大老板逼得跳楼,手都不带抖一下的,你往他身边凑?他的手段能干净多少?” 常青肃目光森森地挡在门前,常羽转身就往楼上跑,头也不回地甩上门- 刚才那个满脸嫉恨、想要亲他的人,是自己喊了二十多年的哥。 常羽静默地坐在床上,他在想常青肃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窗户外透进来的光,他愣怔坐了许久。 走廊的脚步声从门缝处穿透过来,他站起身盯着门看,但脚步声在门前只停了一下,继而渐渐变小。 他听见开关门的声音,这才摸着床慢慢坐下。 早上常青肃坐车去公司,常羽背着自己的包离开,他去了一家宾馆,然后订了去西北的旅游团。 常青肃晚上给他打电话,开口第一句就是:“要住宾馆就去公司名下的宾馆住。” 常羽没吭声,挂了电话就去找懂电子的人检查了手机,山上的手机和自己的手机都查了一遍。 弄完之后常羽又换了一家宾馆住,他想了想,给苏泉发消息说自己要去西北旅游,不在家。 如果常青肃找不到了,十有八九会去问苏泉。 发完消息之后,他关掉手机,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 去西北的旅游团在一天后,常羽睡醒之后发现自己头疼的厉害,一量体温是发烧了,就没有赶上时间。 病好了之后,他也没有心思去旅游,就在自己觉得方便的地方,看看租房的事,没有住苏泉之前找的地方。 本以为自己也要找个五六天,没想到第三天就看见了合心意的,上一个住户因为要去省外工作,把房子转租给常羽,出乎意料的好说话。 这是一个高档小区的二居室,外面出门两百米就是医院,距离商场也不算远,小区绿化率很高。 常羽搬进来之后,一直在自学如何做饭,但是做饭和打游戏一样都需要天赋,常羽两样都没有,于是每次都是把炒胡了的菜倒垃圾桶里,然后自己点外卖。 他一个人在家实在是太安静了,又没心情出去逛,他躺在床上发呆,鬼使神差地,拿出自己在山上用的那部手机。 冯钧被他删除了,但在这期间冯钧没有给他发过一条短信,也没有重新申请好友。 常羽抱着手机翻了个身,说不上来什么感受。 他翻着寥寥几个人的聊天界面,看见宋近晖在他离开之后给他发了条消息。 常羽看着‘军师’两个字,把这个昵称改回宋近晖的名字,然后给宋近晖回复:【有事吗?】 正好是饭点,宋近晖消息回复很快。 宋近晖:【我听陈主管说,您已经跟着常总下山了,发消息来问一声,您最近怎么样?】 怎么样? 常羽眉心拧了拧:【和之前一样。】 宋近晖:【那就好,山下肯定比山上好玩的多。】 【对了二少,之前在您离开后一两天,有个男人来工地里了,是一位姓冯的先生,他一来就跟人打听你的事情。二少知道吗?】 常羽眼皮一跳,脑门突突地疼。 【他来的时候都说了什么?】 宋近晖回:【只是确认一下二少您是不是下山了,然后就走了。】 常羽追问:【他当时什么表情?】 【就正常询问,很斯文的一个男人,在听陈主管说话的时候,嘴角还一直带着笑。】 常羽把脸埋在手里埋了一会,抬起头继续给宋近晖不疼不痒地聊了几句,然后就关掉了手机。 常羽瞪瞪眼,揉了会眼眶。他在想分手这个决定到底对不对,明明也过了好几天了,这事总是在他没防备的时候不经意冒出来。 或许他应该找些事情做,还是太闲了。 卧室的窗帘是拉上的,但是房门没关,常羽刚闭上眼,客厅外传来两声叩门声。 常羽睁开眼,从床上坐了起来,皱眉看向外面。 门外的人又敲了两下。 第43章 监视 “羽哥,我刚从公司面试完回…… “羽哥, 我刚从公司面试完回来,要不要一起去吃饭?” 对门的邻居是个即将毕业的大学生,临近大四出来找工作, 前两天常羽刚搬过来的时候, 有些刚添置的东西需要搬, 对门的路弈茂看见了,就帮忙搬了搬东西。 常羽当时听他说发愁写简历的事,于是动手亲自吹了一份,两人一来二往,算是相熟了。 常羽忐忑地打开门,见是路弈茂喊他吃饭, 长舒一口气。 他刚打开门, 路弈茂就靠在门框上追问他要不要一起吃饭。 常羽心想自己在屋里也是无聊, 于是就穿了件外套, 跟着人一起出去。 “今天面试的时候有人吃了个三明治, 早上我急着赶过去没吃饭, 香死我了……” 路弈茂一边剥着大虾,止不住嘴地说:“这次面试的HR在我进去的时候一直冷着一张脸, 但是他地中海造型特搞笑,左右两边还硬拉过去几根毛, 跟弹古筝的弦似的……” 常羽捏着一只虾迟迟没塞进嘴里, 他想路弈茂这张嘴话有够多的,自己当初在冯钧面前是不是也是这样。 “对了,羽哥过段时间要不要一起去滑雪?”路弈茂笑着一双狗狗眼。 常羽诧异道:“过段时间你不就要工作了吗?” 路弈茂摆了摆手:“现在这工作还没着落, 没找到的话我就去旅游,找到工作的话,我就请假去。” 常羽:“……” 他剥虾的手一下子没控制住力气, 虾壳的汤汁飞溅到脸上。 常羽眯了下眼,正要脱掉手套去拿卫生纸擦一下,坐在对面的路弈茂先摘了手套,快速地从手边抽了两张纸,轻轻一折,抬手帮常羽擦掉脸上的东西。 常羽半眯着眼,忽然感觉余光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他偏头一看,玻璃窗外人来人往,并无异样。 路弈茂把卫生纸随手扔进垃圾桶里,常羽压下心里的异样:“谢谢。” “哎,谢什么。我刚好要取掉手套不吃虾了,吃点其他东西。”路弈茂举起手里的筷子,向常羽展示自己夸张的海胃。 常羽见他没心没肺的,眼皮直跳:“你才工作就请假,不怕老板辞了你?” 路弈茂耸耸肩:“辞就辞呗,我还没毕业呢,怕什么。” 常羽:“……”好吧。 两人吃完饭之后又顺便去超市买点东西,常羽把几包薯片扔进推车里,眼前又闪过几道白光。 他抬起头,从面前的镜子里看见一个拿照相机的男人,他正要转身,一个小男孩拽着家长堵在薯片架子前的路口。 再等他去找那道身影的时候,路弈茂怕小孩撞到人,揽着常羽的肩膀往边走了走。 常羽和带着鸭舌帽的男人对视一眼,男人拿着照相机走向薯片架子前一对带着小孩的夫妇面前,从照相机底下抽出一张拍立得照片递了过去。 男人有些歉意地解释着什么,常羽看着他们的动作,路弈茂也看了眼,说:“现在有不少网红都这样,随机给路人拍照片,然后再把拍好的照片给路人。” 常羽抽回视线,跟着路弈茂继续去其他零食区- 两天后,常羽出门的时候发现对门在搬东西。 常羽提着垃圾袋在门口看了会,发现从里面走出来的人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脚边还跟着一只狸花猫。 老太太很是热情地把洗好的黄苹果给了常羽一袋。 常羽猝不及防被人投喂,他尴尬地把自己手里的垃圾袋放下,然后帮老太太搬东西。 他诧异地问:“您是路弈茂的奶奶吗?”路弈茂人呢? 老太太推了推老花镜,笑眯眯说:“哦,你说的是上一个住户啊,那小伙子转租了,说上班通勤不方便,换了个地方住。” 常羽:“……” 常羽没多说什么,闷着头给老太太搬完东西,然后洗了把手就拿着一颗苹果下楼。 直到他把苹果核扔垃圾桶里,猛地意识到自己出门时忘记扔垃圾了,他下意识转身,看见一个年轻男人对着他举手机,似乎在拍照。 常羽快步走过去:“你是在拍照吗?可否让我看一下。” “你拍的什么?” 男人转身就要跑,常羽一脚把人踹墙上去,按着男人的头抵着墙,一手强硬地去抽男人手里的手机:“解锁!密码多少!” 男人挣扎着要起来,常羽冷着脸:“不说我现在就报警。” “六个8!” 常羽解锁手机之后页面呈现的就是相机,他看了男人一眼,然后点开相册,里面的照片是自己今天从小区出来后,走了一路的照片。 男人腻歪地笑着:“你多大啊?你是gay吧,我一眼就认出来你是同类了,要不咱们试试?我——” 常羽抓着男人的头发对着墙磕了一下,男人瞬间老实了,常羽快速地把自己的照片删除了,他把手机扔男人脸上:“滚!” “再跟着我,见你一次揍你一次!神经病!”常羽黑着脸把人踹走,平静好心绪之后,心里陡然起了一股荒谬感。 常羽四处张望,街道、车辆、餐厅、楼上,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在山上待久了的缘故,山上人少市里人多,总感觉下来之后,周围有人在看他。 又或者是常青肃找到他了? 不对,要是他哥找到他了,应该会直接出来见面。 保险起见,常羽找了个地方发消息给苏泉打探打探情况,出乎意料的是,常青肃早在两天前就出国办事去了。 常羽挂了电话,心里踏实了些。他找了家餐厅吃饭,吃完饭之后就一个人回去。 大概是因为常青肃不在A市的原因,常羽出门逛的次数也多了,他想起上次那个偷拍他的男人说过一眼就认出来他是gay的话,有些好奇。于是晚上出门散步的时候找了家gay吧进去。 gay吧门口负责接待的人扫了眼常羽,把人领进卡座。 常羽一边走一边打量,里面并没有太多人,打着暗红色的环境灯,放着舒缓的音乐,就连散台区都没几个人,他坐了会觉得无聊,感觉和其他酒吧也没什么两样。 常羽心想着再坐几分钟,还是过来送酒水的服务生过来询问:“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吗?” 服务员穿着西装马甲制服,带着黑天鹅面具,常羽随口问了一句:“你们这客流量就这些吗?” 常羽扫了眼酒吧里的人数,心说这可连房租钱都挣不了。 服务员笑了笑,抬手指着楼上:“您是第一次来吧,现在客人都在楼上,楼上人多。” 服务员领着常羽上楼,刚推开门,一阵重音摇滚就在头顶响起,耳膜嗡嗡响着,彩色的霓虹灯晃着眼。 常羽适应了一下,抬脚走进去,看见楼上一百多平米的场地几乎站满了人。 有人看着常羽进来,举着酒杯上前,常羽看也没看,只是好奇地往前走,最前方的舞台有人蹦迪,也有酒吧的工作人员跳舞,身上的衣服没挂多少。 常羽嘴角抽了抽,看了两眼就自己找了个角落先坐着。 “你是第一次来吗?”旁边的空位置有人坐下,男人身上一件短衫,挨着常羽的那条胳膊上纹了条龙。男人笑着说,“我看你挺不适应这的环境。” 常羽往旁边挪了一下:“听说这有个gay吧,好奇过来看看。” 他就是来看看怎么一眼就能认出来一个人是gay,但来gay吧之后,他还是看不出来这些人有什么不同,似乎也并没有什么奇怪的气质。 在彩灯的闪烁下,场地里站着跳舞的人颇有些群魔乱舞的既视感,常羽抿了口酒,震惊地问:“现在gay这么多了吗?” 男人的目光一直黏在常羽的脸上,带着色欲的目光盯着常羽被酒水润红的嘴唇,呼吸加重:“一直很多,可能是你以前没注意到,等真正开始注意的时候,你就不由自主开始去寻找这个群体,都聚在一起人就多了。” 常羽颔首。 男人给常羽点了杯酒,常羽自己有酒,也不喝酒吧里别人送的东西,他婉拒之后就要离开,不料一摸外套的衣兜,放在里面的手机找不见了。 他站起身拍了拍衣服,男人看他动作:“怎么了?” “我手机找不见了。”常羽看了眼座位,抬脚就要去自己刚在走过的地方看看,男人喊住他:“等等!” “我看着椅子底下有个黑东西,你看看是不是你手机。” 常羽走过去弯腰一看,果然是自己的手机,常羽纳闷地擦了擦手机上的灰,给人道了谢。 男人说:“要不要加个wx?” 常羽看懂男人的意思,笑容淡了:“不好意思,我不加陌生人,也不混圈子。” 男人耸了耸肩:“哎,先别急着走,一会台上还有人跳舞,今晚的重头戏,再等几分钟也不迟。” 常羽盯了男人两秒,又坐回位置上- 楼下一辆私家车停了许久,男人安静地坐在后座,手机里照片一张张传送过来。 他垂眸看着,不知道在看到第几张的时候,男人起身出去,反手用力地甩上车门。 手工定制的美式西装把修长高大的身体完美包裹住,略长的头发有些遮眼,男人靠着车门抬头看了眼楼上gay吧的位置,骨骼分明的手指缓缓扣上外衣纽扣。 第44章 囚鸟1 常羽还当今晚的重头戏是什…… 常羽还当今晚的重头戏是什么, 几分钟后一看,原来他么的是钢管舞。 等台上音乐响起的时候,一个身材健硕的男人身上捆绑着红绳开始跳。 常羽看了几眼, 嘴角直抽搐, 他攥着手机摸了摸口袋, 这时候就非常需要一支烟。 男人饶有兴致地问他:“怎么样?” 常羽把台上跳舞的人的身体从自己脑子里挤出去:“一般吧。” 男人惊讶地看常羽一眼:“这东西在外面可看不见。” 常羽闭了闭眼:“……”他根本没想看这个。 他还以为是什么表演,没想到就这。 台上跳着舞,台下一声声喝彩,大厅内气氛燥热,常羽感觉闷热,他脱掉外套把衣服团在怀里。 过了好一会, 常羽呼吸渐渐加重, 他撑着头缓了缓头疼, 直到腰间一紧, 他抬起头, 发现原来在旁边坐着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 一手搂住他的腰。 常羽一阵恶寒,攥紧拳头猛地砸在男人脸上。 男人吃痛地松开他, 常羽趁机要起身继续踹他,不料男人不管不顾地冲上前抱着常羽的腰压在沙发上。 “艹!” 声音被音乐盖住。 男人身上的纹身随着狰狞的肌肉隆起, 血气直冲头顶。常羽用手肘击打男人的颈部, 但是一使力就发现,自己发劲无力。 男人扣着常羽的腰停了几秒,身下的挣扎动作渐渐变小:“省点力气, 还能少吃点苦。” 常羽喘着气,眼前景象开始重影,他用力地掐着手指想让自己清醒一些, 却连一丁点疼痛都感觉不到。 酒吧里的音乐声很大能遮盖很多声音,常羽这边又是个没人注意的角落,就算有人看见了,也只会当成有人在调情。 男人等常羽药效发作得更厉害一些才松开手,伸手揉了揉被常羽砸肿的脸,口中咒骂着。 男人见得手之后就给朋友发消息,让人等着接人,准备走的时候,又掰开常羽的嘴往里面灌了酒液。 不少酒液因为常羽抗拒的动作流了出来,男人看直了眼,揽着人的腰往外面带。 台上的舞蹈换成了吉他,一堆人围着吉他手唱歌、揩油扯人裤子,灯光设计很具赛博朋克的视觉风格。 男人出门的时候回头看了眼,没注意面前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啊——!” 男人搂着常羽的手一疼,看见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站在他面前,他低头,是男人把烟头怼他手背上。 冯钧神色冷的像尊石像,他松开捏着烟头的手,把常羽拉到自己怀里,身上的烟味呛得常羽无意识地咳嗽起来。 “我草你神经病啊!”男人怒骂一声,挥拳冲上去。 冯钧把要倒下的常羽扯自己怀里,一手牵制住男人挥过来的手,身后的保镖冲进来把人扣压在地上。 男人被人死死地压在地上,音乐停止,彩灯换成了白炽灯,一片嘈杂渐渐成了死一般的寂静。 有人拿出手机要录像,被涌进来的保镖冲上来围住,阻止有人把影像和照片发到网上。 男人梗着脖子想往上看,却连头都抬不起来。 视线里那双锃亮的皮鞋走进,冯钧一手把常羽抱起来,让不怎么清醒的人趴在他的肩膀上,另外一只手从兜里拿出烟盒,不急不慢地抵出一根烟咬住。 吧嗒。 保镖上前点火,冯钧抬手夹着烟,抬脚踩在男人的手上,骨骼咔嚓咔嚓地发出不堪负重的声响,男人疼得抽气喊不出声。 冯钧碾压着扭曲的手指,咬着烟,抱着人转身出去:“把人带走。”- gay吧在15楼,冯钧抱着常羽等电梯下去,手里还夹着烟,常羽身上只有腿部是有个着力点,趴在背上很没有安全感,不安分地在他背上扭动。 冯钧没有换动作:“觉得怕掉下去,就自己搂住我。” 电梯征用的这栋楼的内部电梯,冯钧带着常羽先下去,步伐很稳。 “他给阿羽吃的什么东西?”冯钧手撑在车顶上,车门没有关上,他看了眼缩在后座意识不清的常羽,问带着男人下来的保镖。 保镖视线没有乱扫,把一个小药瓶递了过去:“他说就是催q的,这是他给常羽先生下的药。” 冯钧接过东西之后就上了车,司机升起车内的隔板,把空间留给后面的两人。 常羽开始无意识地扯领口,他的手不知道按到哪个按键,旁边车窗户打开,夜间清凉的风涌入车内。 他眯起眼,刚有些舒适,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把车窗关上了。 “难受……”常羽嗅着熟悉的气息,不由自主地靠近舒适区。 冯钧伸手把人推开,常羽再凑上去,又推开,再凑上去。这次常羽直接双手缠住冯钧的肩膀,急得眼眶通红:“……我难受……” 这次冯钧没有推开他,但也依旧没有伸手,双手纹丝不动地交握在一起,放在交叠的腿上。 常羽喘着气,浑身软的软硬的硬,身下的牛仔裤绷紧,他双腿难受地绞在一起。 他抱了半天,没得到回应就开始躁动地在后座胡乱蹬脚,终于还是忍不住伸手。 冯钧动了,他攥住常羽的手腕,把人按在椅子上。 青年头发长了不少,海草一样黏在额头上,眼尾钩子上扬。冯钧盯着他仔细看,没有漏过细节。 冯钧质问:“我是谁?” 常羽发愣地睁着眼,眼眶在药物的作用下通红,他凑上前去咬。冯钧一躲,没让常羽够着喉咙,只一口咬在硬邦邦的肩膀上。 西装濡湿一块深色的痕迹,常羽用力咬下去,把自己硌得嘴疼牙酸。 冯钧听见常羽呜呜咽咽地喊他:“冯、钧……” “找个地方停车,你先下去。” 司机正心无旁骛地开着车,听见冯钧的传话之后,快速找了附近的一个僻静没人的巷子,一句话也没多说就直接离开。 冯钧盯着常羽被泪水打湿的眼睫,扯下领带把他的手腕绑在上面的拉手上—— 常羽做了个很混乱的梦,梦见自己变成了木偶,主人把他的四肢拆掉,又用针线一点点缝上去。 缝上去之后主人很满意,硬是压着他的老胳膊老腿儿凹造型。 梦好累、太累了,根本停不下来,想要跑、但是身体使不上一点力气。 常羽难受地哼了一声,艰难地翻了个身,一点点在床上挪腾,他床上蛄蛹找最舒服的姿势,忽然感觉这床上的触感不太对。 他半眯着眼,伸手摸了摸——床是硬的。 可自己的床明明是软的。 他一睁眼,首先看见的,是架子床顶部的繁复而精致的雕花。 常羽:“……” 身上的倦意一下子跑了,他愣愣地坐起来,看着眼前布置,他伸手拽了把被子,扯到鼻尖前嗅了嗅,是熟悉的茶香。 常羽茫然地从床上起来,脚步一深一浅地往外走,游魂一般晃荡。 屋子里的布置熟悉又陌生,比起之前,多了很多亮色的东西,常羽看得一愣一愣的,忽然迫切地往外走。 男人穿着件灰色高领毛衣,背对着他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桌子上铺了一些东西,很是认真地在看些什么。 常羽停住脚,心脏像乘了过山车一样忽快忽慢地跳,他掐了把自己的手。 冯钧听见声音回头去看,面无表情的脸上重新凝聚起笑意,他放下手中的东西,眉目温润:“醒了。” 一个名为喜悦的情绪迅速席卷而来,常羽声音藏不住高兴:“是你!我怎么在这?” 嘴比理智快一步,慢半拍的理智重新回归,他想起两人已经分手了,还是自己提出来的,笑容僵在脸上。 后知后觉的,他意识到这件事处处透着古怪。 冯钧上前牵着常羽的手走到椅子上坐下,自己转身去里间拿出棉拖鞋,蹲下给常羽套上,温和地说: “山里冷了,不能在光着脚走路,会着凉。” 常羽抬手按在冯钧的肩膀上,手掌下的触感提醒他不是在做梦,他视线稍微偏移,看见桌上散铺的是一堆照片。 是一堆、各种偷拍的照片,上面有个熟悉的主角,在跟各种人勾肩搭背。 常羽和照片里的自己对视:“……” 艹! 第45章 囚鸟2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昭瓷?照……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昭瓷?照片是怎么回事? 冯钧怨自己吧?怨吧, 一定怨吧。 照片上的人在毫无察觉地走在路上,偶尔有几张回过头皱眉的照片,但是主角并没有发现异常。 常羽看了看这些照片的拍摄地点, 推测出冯钧起码在他从常家搬出来前就已经开始找人跟踪他了。 他倒吸一口凉气, 手指有些发抖去口袋里摸烟盒, 手伸进空荡荡的兜里,他才意识到自己连身上这件衣服都不是自己的,哪里来的烟盒。 冯钧勾唇笑了笑:“想抽烟?” 常羽:“……” 他咳了咳干涩的嗓子,应了一声,冯钧从口袋里拿出烟,给常羽递过去一根, 一根自己咬在嘴里。 常羽仰着头等冯钧点火, 冯钧淡淡看他一眼, 只给自己口中的烟点上火就把打火机塞兜里。 常羽等又了等, 冯钧咬着烟出门:“我去看看蒸的米什么时候好。” 常羽一愣, 口中的香烟掉在地上。 耍人呢这?! 他刚站起身, 脚步又退缩回来。 常羽抓耳挠腮坐回椅子上,瞥了眼桌上的照片。 桌上铺散着一沓子照片, 常羽看了眼门外,抬手抽出几张照片翻看- 冯钧来喊常羽吃饭的时候, 常羽还在看那些照片, 冯钧走到他身后看着常羽拿的那几张,常羽听见冯钧笑了一声。 常羽头皮发麻,反手把照片扣下:“该吃饭了?” 冯钧探手把照片反过来, 嗓音带笑:“阿羽看着和他关系很好。” 常羽咽了口唾沫:“发小,这是我发小……” “这个年轻人也不错。”冯钧抬手指了另外一张。 常羽一看,是上次在和路弈茂一起吃饭的时间段, 照片好巧不巧定格在路弈茂给他擦脸的时候。 常羽:“……” “这张你看着笑得很开心。”冯钧认真看着照片。 常羽见他没停下来的架势,腾得起身,把照片扔在桌上,拉着冯钧的手往外走:“钧哥,先吃饭吧。” 他的直觉告诉他,现在不要起冲突。 两人安静地坐在桌前,冯钧垂着眼吃饭,常羽坐立难安想着怎么打破僵局。 以前黑豆在两人吃饭的时候还会往前凑,常羽给黑豆使眼色,让它过来,黑豆就坐在池边舔爪子。 常羽捧着碗偷偷翻了个白眼,等冯钧吃完饭之后,常羽也放下筷子。 他清了清嗓音:“昨晚我在……酒吧,谢谢钧哥。” 虽然有关昨晚后面的记忆破破烂烂的记不太清,从仅存的几个画面和目前现状来看,肯定是冯钧救了他。 冯钧说:“不用谢我,人已经送进派出所了,昨天回来的时候,我让人给你抽血化验了一下,医生说没什么问题,让你回来后好好休息,你现在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 常羽想起昨晚的事情,面上浮现出一丝厌恶,他垂下头:“没有。” 冯钧起身收拾桌子,常羽帮忙收拾,看着冯钧把碗筷端进厨房,常羽把桌子擦了擦,然后抬脚粘在冯钧身后。 常羽像个尾巴一样跟在冯钧身后,他等着冯钧去质问自己当时分手的意思,但是冯钧只是笑看着他,好像自己并没有说分手,也没下山过。 粉饰太平。 常羽心里有个疙瘩,煎熬地等着,冯钧迟迟不开口,收拾完厨房之后就去画陶瓷。 常羽跟在他身后,注意到昭瓷正堂里添了橙黄色的布艺沙发,上面放着向日葵抱枕和瓜子抱枕,就在冯钧的工作桌旁边,风格在正堂显得不伦不类。 之前冯钧说过要添置东西,他拒绝了,没想到后来冯钧还是让人把东西送来了。 在常羽注意到之后,冯钧推着他,把人按在沙发上,语气和缓甚至带着些喜悦,他把这儿的变化分享跟另一个姗姗来迟的人:“试试舒服不舒服。” 常羽嘴唇动了动,冯钧也没等他开口,起身离开要回自己的工作桌前,常羽反手拉住冯钧的手臂。 冯钧回头注视着他。 常羽说:“……对不起。” 冯钧动了动胳膊,做出侧耳倾听的模样:“嗯?” 常羽支支吾吾还在酝酿。 冯钧失笑地撩了把常羽额前的碎发,更清楚地露出常羽愧疚的眉眼。 他淡笑着问:“愧疚是吗?愧疚自己始乱终弃?” “没事,你这里放弃了,钧哥这里还坚持着。”冯钧目光绕着常羽的脸转了一圈,说出的话也不像安慰,起身回到自己的工作桌前。 常羽心里憋屈得难受,跟过去认真地说:“对不起,我当时没考虑清楚。” 冯钧眉梢都没抬一下:“所以在中间近二十天时间,你还是没选择和我解释。” 常羽的情绪一顿,尴尬住了:“额……” 常羽垂下头,他确实是在刚见到冯钧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开始后悔这个决定。 他要下山,却不一定要断关系,哪怕冯钧在昭瓷不出去,也不应该是这个理由。 常羽心里更闷了,他问冯钧:“我喜欢你,你以后会跟着我出去吗?” 冯钧莞尔:“以后的事情我说不准,就像我没想到阿羽会离开一样。” “那我们还能恢复到以前的时候吗?” 常羽的走神被脸上的刺痛撤回来,他疼得咧开嘴,冯钧垂眸捏着他的脸颊:“如果没恢复,你是不是还能像上次一样抽身离开?” 常羽顺着冯钧给的这个思路想,脸上疼痛加重,他看见冯钧阴沉的脸。 冯钧松开手轻轻揉着他的脸,重新带上温和的笑意:“抱歉,捏疼你了。” 冯钧轻轻吹了下常羽被捏红的脸,他一脸疼惜,说出来的话却毫不客气:“你不该惹怒我,不然吃苦的人是你。” 常羽嘴角一抽:“……” 这下他确认,他钧哥真的变了。 冯钧现在也就看着还正常,就是不能开口。 常羽想知道自己的手机在哪里,不知道有没有人找自己,又想冯钧派人监视他那么长时间,这次带他回来,肯定是把什么都安排好了。 现在他该怎么做? 现在他该平复冯钧的情绪,先把人稳住,让怒火消一消。 常羽整理好思路,开口道:“我当时说分手的事情——” 冯钧在听见那个字眼的时候突然扔下毛笔,面无表情看着常羽:“什么?” 常羽眼睁睁见冯钧变脸,话头卡在喉咙里:“额。” 冯钧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走至常羽跟前,常羽感觉自己身下的浴袍被撩了起来,他低头一看:“艹!” 常羽面红耳热地拢自己的浴袍,才意识到自己是挂空挡:“别拉我衣服!” 冯钧试了试:“还疼吗?” 常羽:“……” 冯钧抽回手,抱着常羽把人挂在自己身前,脚步平稳地往后院走:“那就是身体不疼了。” 常羽小腹一阵抽搐,听冯钧拍了拍他的后背说:“你最好现在不要说让我不开心的字眼。” 常羽抱紧冯钧的脖子,被压着挨,后半段哭着喊复合,喊得嗓子哑了,冯钧才带着他去清洗- 不知道是度过了混乱的几天,常羽见冯钧这几天心情转好,也没有最开始刺人的劲儿。 他逮着人正高兴的时候,给冯钧商量克制一下,冯钧正在翻看常羽刚才看过的书,漫不经心地点头同意了。 常羽激动得跺了两下脚,挂在身上的浴袍颤颤巍巍地就散开了,清瘦的身躯上是交叠的吻痕和咬痕,茱萸两点。 常羽眼皮狂跳赶紧拢好衣服,在腰上打了个不好解开的结,余光瞥见冯钧绷紧的裤子。 他沉默着,脸上带着一脸生无可恋的铁青色。 “来吧。”常羽心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如果让冯钧开心就能哄好人的话……也不是不行。 冯钧看着常羽纠结的脸,笑着帮人把衣服拢紧,在腰带系上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他说:“你要是哪天不想,就换上之前买的睡衣。” 常羽一愣,正想是什么睡衣,目光落在前方地橙黄色沙发上,他转身回去穿上了以前买的小熊睡衣。 常羽劫后余生,走路都轻快了,他拍了拍小熊睡衣,觉得很有安全感,决定以后要把睡衣焊死在身上- 冯钧对他的限制越来越少,起码在常羽看来是这样,不会再像最开始一样,把他走哪里带哪里,手机也回到了他的手中。 他琢磨着冯钧的心情,试探地在冯钧面前说:“我们现在应该是和好了吧?” 冯钧诧异地看向他,眉眼一如既往地温和:“我们一直都挺好的。” 常羽一个激动,整个人眉飞色舞:“以前的事是我对不起你,以后我一定认真对待咱们的感情。”他憋了好几天,见冯钧似乎不计较以前的事了,自己话篓子一倒。 冯钧笑眼看他,嘴边想要质问的话被他一个字一个字咽下去。 常羽说:“其实我是后悔的,我想着分手之后很快就能……我周围那些兄弟就是这样,喝点酒,过段时间就忘记了。” 有的甚至根本不用过段时间,今天喝酒买醉,当晚就跟不熟的人滚在一起,第二天就搂着新女友进进出出。 但是常羽不行,常羽一喝酒,脑子里的脸更明显了,后来自己找房子住之后,就不喝酒了。 去gay吧那次除外。 常羽想起在自己在gay吧的事情,他笑了下,轻啄了一下冯钧的嘴唇。 “你来找我找早了,说不定再迟几天,我就自己来找你了。” 冯钧嘴角牵动,淡漠地想,如果自己那天没过去会发生什么,眉间闪过一丝阴鸷。 常羽情真意切地跟冯钧诉说完,觉得两人算是已经说开了。 于是晚上他躺在床上玩手机的时候,打算打电话跟苏泉问问最近情况,毕竟他为了哄冯钧,这几天为了表态自己没有离开的念头,跟外界一点联系都没有。 他熟练的拨通电话,腿刚翘起来抖了两下,正要开口—— 冯钧的声音清晰地从手机里传来:“阿羽?” 常羽下意识看了眼电话,电话号码没错,但是接通的人不对。 “……” 第46章 q囚鸟3 常羽手一抖,下意识挂了…… 常羽手一抖, 下意识挂了电话。 他坐在床上发愣,紧接着外面响起脚步声,冯钧绕过屏风进来。 “突然打电话做什么?”冯钧脚步慢下来, 走到床边坐下。 常羽摁亮手机, 随便拔了个电话号码, 冯钧的手机又响了。 常羽挂了电话:“什么意思?你不信任我?” 冯钧微微叹了口气,无奈地看着常羽:“阿羽,我该怎么信你。” 常羽慢半拍凑过去,伸手扯了扯冯钧衣角:“我们不是已经和好了吗?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冯钧笑了笑:“这两件事起冲突吗?” 常羽嘴唇动了动,不开心地坐在床另一边,盯着床柱子不说话了。 冯钧看见常羽翘起的衣角, 伸手帮人拉了拉:“一会我煮螃蟹, 你要吃清蒸还是香辣蟹?” 常羽还背对着冯钧, 冯钧顿了下, 自顾自说:“还是清蒸吧, 你现在不能吃太辣的。” “你要是无聊的话, 我带你在昭瓷转转。” 常羽牵动嘴角,心说昭瓷就算是个金窝, 他天天闷在里面也住够了。 冯钧起身出去,常羽抱着床柱子站起来:“我要香辣!” 他喊那么大声, 肯定是听见了吧, 但是冯钧一声不吭就走了,常羽一屁股坐床上,心想自己造了什么孽。 一会吃饭的时候, 常羽看见桌上摆的清蒸螃蟹,他唉声叹气地坐在椅子上。 常羽没精打采的:“我哪里做的还不够好?钧哥你说一下,我改。” 冯钧给常羽剥螃蟹, 眼眸平静:“都很好,非常好。” 常羽:“……”行,那就姑且当你是没安全感吧。 从这天后,常羽也没对外打过什么电话,他就算跟外界没联系,冯钧肯定也会处理好,要是没处理好,等人找过来了,自己解释清楚也没什么大问题。 常羽给冯钧纵容,增加两人的相处时间,他从后院书房拿出几本书,就在冯钧跟前的沙发上看书。 两人一天内分开的时间不到四个小时,常羽几乎是抬眼就能看见冯钧。 不知道冯钧烦没烦,反正常羽是觉得有些腻歪了。可他看冯钧的表情,分明是高兴的,这让他一时打消了增加独处时间的念头。 常羽看完一本书,躺在沙发上伸懒腰,双手向前伸出去拉伸,刚好搭在桌子上。 他感觉身上忽然凉飕飕的,抬眼一看,是冯钧在看他。 常羽被这目光看多了,动动脚指头都知道这眼神是什么意思,无奈:“钧哥,你克制克制好吧,为我的健康着想,也为你的健康着想。” “人家都说情侣一直腻歪在一起会厌烦,钧哥你天天看着我,不烦吗?”常羽思路乱飞,如果把人比作一道菜,天天吃,哪怕这菜再好吃也会腻。 常羽胡思乱想完,看见冯钧沉下了脸了:“阿羽觉得厌烦了?” 常羽:“……”完了,说错话了。 常羽能伸能缩,他揉了把脸:“没有呀,钧哥瞎想什么。” 冯钧脸上没了笑意,常羽也是这个时候突然发现,他钧哥还是挺幼稚的,也很小心眼,一句话能一直捉着不放。 常羽看他两眼,起身出去一趟,回来之后端了个碟子,里面是削过皮、切成块的苹果,上面撒了白砂糖。 常羽给冯钧用叉子插了块苹果:“和好,别生气了,吃点苹果消消火。” 他看着冯钧脸色转好,吃了苹果,常羽紧追着加上一句:“特意给你切的,都是你的。” 于是冯钧把这一碟苹果都吃完了。 常羽摸了摸下巴看着冯钧洗碟子的身影,难不成他钧哥喜欢吃苹果? 苹果,一个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水果,常羽不喜欢吃,更喜欢吃梨,但是怕冯钧看见梨又瞎想,就切了苹果。 常羽拍了拍胸口,打算明天再给冯钧切一碟子- 来山上送东西的车在清晨的时候就停在了昭瓷外。 常羽在昭瓷久不见外人,晚上听说要有人来山上送东西,特意早睡早起了一次。 于是冯钧开始起床的时候,常羽就迷迷瞪瞪睁开眼,穿好衣服就跟着人去正堂。 开车送生活用品的小哥看着年纪不大,样貌端正,常羽好不容易见了个眼生的,笑嘻嘻上去跟人打招呼。 “你是从几点开始上山的?” 小哥扶正头上的帽子,看了眼冯钧:“早上五点就开始上山。” 常羽:“这么早,不能晚点送吗?我们在昭瓷也不着急。” “平时你都是几点送东西啊?感觉我们很少见面。” 小哥飞快地瞥了眼常羽,小声说:“我们都是听吩咐,没有固定的时间。” 常羽想起什么,眉心拧了起来,小哥闷着头搬东西不说话了。 小哥看上去人不壮但力气不小,短短几分钟就把东西搬进昭瓷,跟冯老板打了招呼,赶紧开车离开了。 常羽摁亮手机:“才六分钟。” 昭瓷又剩他和冯钧。 冯钧站在屋檐下看他,手里夹着烟,很是安静。 常羽看看昭瓷的大门,又看看站在里面的冯钧,脸上无意识中带上了焦躁。 冯钧平静地望着常羽带着烦躁的表情过来,手里夹着的烟被手指掐的扭曲。 常羽说:“好无聊啊,这么快人就走了。” “你是让人过来试探我,会不会像上次一样离开吗?”常羽停了几秒,“就是我坐车下山的那次。” 平时都是避着自己让人往昭瓷送东西,这次突然改成白天,昨晚还特意把有人上山的事情告诉自己,不是试探是什么? 常羽后知后觉自己被试探了,情绪起起伏伏,最终还是没有说过分的话。 放在前几天,他还没有被试探的机会,今天被试探了,虽然不开心,但是可能是个好征兆。 常羽深呼吸,撂下一句:“我没走,现在你满意了吧。”- 不知道是冯钧提前打了招呼还是怎么回事,平时经常来串门的徐大爷也不来了。 常羽无聊得不行,也不管冯钧怎么想了,自己在昭瓷兜圈。 在中午即将吃饭的时候,常羽非要拉着冯钧玩个游戏。 “你说昭瓷后院的植物,我给你说出位置。” 冯钧笑了声:“这是做什么?” 常羽让他别问那么多:“赶紧问,问完之后咱们再吃饭,你问迟了,饭菜都要凉了。” “你知道那些植物的名字?” 常羽无语:“我不知道,但是我会查呀。” “乌桕在哪里?” “东南角那个小土坡上。” “凌霄花呢?” “后面第二个亭子,第一个亭子是紫藤。” …… 冯钧一连问了好几次,常羽说的丝毫不差,他眸光暗涌,问:“山茶花呢?” 常羽愣了下:“没有山茶花,你别骗我啊。” 他撸上袖子:“我对山茶花过敏,要是有山茶花的话,我身上就该起疹子了。” 冯钧轻哼一声,不知道是赞同了还是没赞同。 常羽高兴地拍了拍桌面:“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清楚吗?” “因为我太无聊了。” “我在昭瓷已经无聊到去看这棵草这棵树叫什么了,钧哥,你不无聊吗?” 冯钧不为所动。 常羽问:“要不我们去昭瓷外转转?” 冯钧没有丝毫犹豫:“不行。” “你跟着我也不行?就在昭瓷周围晃一圈。”常羽脸上的表情僵住了,他给冯钧找理由,“你是不是还跟以前那样,不出昭瓷门?那你不出,我出去也行。” 冯钧说:“不行。” “阿羽快吃饭吧,刚才的游戏已经结束了,等吃完饭后,我陪你在昭瓷转转。” 谁他妈要在昭瓷转! 常羽拿出手机,随便拨了个电话号码,点了拨打电话之后,还是冯钧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响了。 常羽生气了:“你讲点理好不好,我这段时间做什么不是陪着你的?你管着我跟外面打电话,怕我找人把我带走,行,我不联系人。” “但是我就想在昭瓷周围转转也不行吗?昭瓷周围有人能带着我离开?你要一直把我困在昭瓷?” 常羽冷笑一声:“你总不能困我一辈子。” 常羽说完,冯钧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常羽觉得荒唐。 冯钧见常羽脸色难看,他微笑道:“好了,吃饭。” 常羽把筷子拍在桌上:“我不吃!” 冯钧帮常羽拿了双新筷子放上去:“你胃不好,需要吃。” 常羽还要再把筷子扔出去,冯钧拦住他:“我有时间看着你吃,阿羽要是不吃的话,我也只能喂你吃了。” 常羽瞪他:“是不是我一直退让,你就觉得我没脾气?” 冯钧说:“如果你是不想看见我,那我离开这里,但是你要吃饭。” 常羽翻了个白眼起身离开:“你管我——” 冯钧笑意淡了,他扫了眼没动一筷子的饭菜:“不吃,也行。” 常羽离开的动作下意识慢了,他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慌忙回过头,下一刻天旋地转,视线倒了过来。 冯钧扛着他往后院走。 “不吃,也行。” 第47章 囚鸟4 那顿饭最终还是吃了,不吃…… 那顿饭最终还是吃了, 不吃常羽感觉自己能死床上。 第二天醒来之后,常羽单方面跟冯钧冷战了,至于为什么是单方, 因为冯钧对他和以前没两样。 常羽冷着脸认真吃饭, 吃完之后就自己去昭瓷找个地儿窝着, 基本上不去冯钧眼前晃了。 有时候冯钧喊他吃饭,常羽就找地方躲起来,他要是一直不出来,冯钧就会一直找下去,不急不缓的,好像在猫逗耗子。 常羽甚至会想, 是不是自己无论对冯钧什么反应, 冯钧都不会变。 常羽被看烦了, 就自己一个人去后院的书房里看书, 冯钧一来找他, 常羽就有些控制不住脾气。 眼烦, 心也烦。 直到他这天正在看书的时候,冯钧把切好的水果端过来, 常羽没忍住,把盘子砸了出去。 他摔东西的动作很突然, 用的力气也不小, 碎了的瓷片飞溅起来,一块小碎片刚好划破冯钧的眼角,距离再近一点就是眼球。 常羽瞬间愣了, 看着冯钧眼周被自己伤出来的痕迹,他站起来想要把那道血痕擦掉。 他嘴唇嗫嚅:“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冯钧轻叹一声:“撒完气了吗?” 他看了眼傻愣站着的人, 转身去外面找了扫帚扫地上的碎片:“小心脚下,先坐在椅子上吧。” 常羽又扣又抓着手里的书,书页掉在地上好几张,冯钧扫完之后就走到常羽面前,俯身拾起他脚边的书本残页。 冯钧把书页撑开,放在桌子上,注意到常羽还没缓过劲,红着眼眶看着他。 ——也有可能是在看那个受伤的眼角。 冯钧漫不经心地想着,自己才破一道小口子他就愧疚成这样,要是自己直接瞎了一只眼,以他的单纯程度,岂不是能愧疚一辈子? 念头冒出来,冯钧突然觉得有些可惜。 冯钧说:“熬了姜茶雪梨,我放正堂的桌上了。” 常羽嘴扁了扁,眼眶越来越红:“不喝——!你要把我变成神经病了——” “要不是你一直管着我,我也不会突然摔东西……” 常羽红着眼神经质地念念叨叨,最后眼泪争先恐后地往外跑,常羽要离开,冯钧拽着他的手臂把人按回椅子上。 “好了。”冯钧眉眼间带着几分笑意,“是我的错,先把泪擦擦。” 他拽了桌上的抽纸,纸巾刚碰到常羽的脸上,就好像是碰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开关,眼泪就像水龙头一样往下流。 冯钧看着有意思,给常羽用纸巾接着眼泪。 “艹!冯钧你有种!”常羽撸鼻涕,鼻尖通红,“我在我哥那里都没这么哭过,你有种……” 常羽难过,他一边哭一边说:“你要气死我了!你要我疯就直说!” 冯钧手里的纸巾被常羽夺了过去,他就在旁边默默地看着。 “我要是成神经病了,你后半辈子在昭瓷就在昭瓷照顾一个情绪不稳定的疯子吧……” 冯钧神色诡异地暖了暖。 常羽发泄完之后,眼流干了,他眨巴眨巴干涩的眼睛,还没搞明白自己怎么就突然哭了。 冯钧把常羽用过的纸巾撑开,语气夸赞:“阿羽好厉害,打湿七张纸。” 常羽:“……” 他脸腾一下红了,气的恼的羞的;“艹!你也是个神经病!” 他撂下话,跑了出去- 冯钧把书房收拾了,到正堂的时候,常羽正恹恹地躺在沙发上。 昭瓷很多家具都是木质的,坐上去硌人,常羽为了不在冯钧眼前,已经好几天没有坐过沙发了。 不得不说,沙发是真舒服。 常羽半眯着眼,安详地躺在沙发上,哭完之后他就开始有点破罐子破摔,只当做没看见冯钧走来。 片刻,冯钧开始工作。 常羽在沙发上来回乱动,偷眼去看冯钧,此时冯钧又带上他工作时戴的银边框眼镜。 常羽咳嗽一声:“……眼睛怎么样了?” 冯钧抬起头,眼镜片从常羽这个角度看有些反光,看不清眼神。 冯钧勾了勾嘴角:“没事。” “清理了?” “不用清理。” 常羽沉下脸:“涂碘伏,贴创可贴,你还用我教?”他这几天脾气不小,脸色也是说变就变。 冯钧很是受得了他,从善如流地说:“好。那我看不见位置,阿羽帮忙一下吧。” 冯钧从柜子底下拿出医药箱,就放在桌上看着常羽:“谢谢了。” 常羽:“……” 常羽冷着脸给冯钧涂碘伏,清理伤口,这是这几天除了在床上的时候,两人头一次离得这么近。 他察觉到冯钧停留在他身上的目光,抿了抿嘴唇加快速度,他刚把创可贴贴上就要后退,冯钧握住他的手腕。 冯钧说:“上次你说没有看见山茶花,这次我带你过去看看。” 常羽面无表情:“我过敏。” “我知道,是干花,花枝经过特殊处理,只要离得不要太近,一般是不会过敏的。” 话虽然这样说,冯钧还是从抽屉里拿出口罩给常羽带上,又找了自己工作时带的手套。 常羽好奇是什么地方,面上不显,跟着冯钧一起来到了储物室。 冯钧说:“房间不深,你在门外站着也能看见。” 常羽一听,直接推门进去,冯钧比他慢一步,进来之后就拉开了墙上的灯绳。 储物室只储存了一些干花,一整面墙的玻璃柜上都是处理好的山茶花,孤零零一枝被保护在玻璃罩里。 两三米长的玻璃柜后面还安装了照明的灯带,灯光经过玻璃折射,乍一看上去有些晃眼。 常羽有些震撼,半眯着眼打量着这面柜子。 冯钧打开一个小柜门,从玻璃罩里拿出一只处理好的干花:“我母亲喜欢山茶花。” “但是山茶花的花季在冬末春初,所以我一般会在每年花开后,留一部分到夏天。” 常羽第一次听冯钧提起家人,此时听了,也没多嘴去问。 常羽移动目光,忽然在桌上捕捉到什么,他抬手指了下:“那是什么?” 中间有个高台,上面置放两个玻璃罩,里面摆放着处理好的向日葵。 冯钧笑了下:“阿羽没认出来吗?那是你送来的向日葵,我保存好了。” 常羽:“……” “后面有个院子是我母亲以前住的地方,每周我会过去换一下她房间里的干花。” 冯钧一边说,一边把柜子门锁好,带着花枝往里面的院子走。 常羽之前自己逛的时候,见这边的院子被锁着,就没进去过,此时冯钧拿出钥匙把门打开,示意常羽也进来。 常羽进去看了眼,房间里的布置依旧,好似还真有个人在这里住着。他扫了眼环境,视线就跟着冯钧的动作走。 冯钧在换花瓶里落了灰的山茶花,把刚从储物室拿出来的一枝换上,窗外的阳光透过贴了花纸的玻璃窗钻了进来,冯钧手上出现一片冷白的大曝光。 顺着手的方向,桌上拜访的是一个黑白照相框,照片中女人温和笑着,嘴角的弧度和冯钧平时几乎是一模一样,气质内敛温婉。 常羽微微抬了下目光,盯住冯钧沉寂的面孔。 常羽冷不丁发出一声感慨:“有妈真好。”常羽看向照片里的女人,“我都不知道我亲生父母是谁。” 冯钧偏过头:“阿羽是在安慰我吗?” “少自作多情了。”常羽双手合十拜了拜,“阿姨您好,我叫常羽。” 您可以叫我小羽,我是您儿子的男朋友。 …… 常羽安静地在照片前站了许久,突然眉毛一拧,质问冯钧:“你家里人知道你是同性恋吗?” “你就这样把我带过来见家长,有没有提前说自己喜欢男的?” 冯钧一顿,有些好笑地看着他:“怎么话题跳在这里了?” 常羽瞪他一眼,有种小混混拐跑乖小孩的既视感,一脸歉意心虚地退出门外。 冯钧把干花扔到门外的垃圾桶里,看了眼站在外面的常羽,关上门。 他在水槽洗了洗手,等手自然变干。 “他们没有机会知道我的性取向,知道了也不会干预我喜欢谁。”水珠从指尖上滴落在地上,冯钧很平静,“他们最在乎的是我的技艺。” “虽然他们过世的早,我想他们肯定是不介意的。如果他们不赞成的话,我早就去地底下跟他们一起见面了。” 常羽听得茫然,晃了晃头。 过了会,他想起正事:“什么时候才能出昭瓷?” 不要以为去见了阿姨就能蒙混过关!! 冯钧笑容古怪,回正堂的路上一直露着莫名的笑意,常羽被笑得寒毛竖起,准备跑的时候冯钧按住他:“真的想走?” 常羽的声音中气十足:“废话!” 冯钧的手掌按在常羽的后颈,一下一下顺着常羽有些长的头发,声音轻得像是猛兽引诱猎物,他笑意淡了,目光带着打量。 “我一直在想,我们是否还有回头路能走。” “我以前给过你很多次机会了阿羽,如果非要说你哪里不对,大概就是当初不该来招惹我。” “现在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不要再选错了。” 第48章 囚鸟5 常羽不知道冯钧说的那次机…… 常羽不知道冯钧说的那次机会是什么机会。 他问自己能不能出昭瓷转转, 冯钧拒绝了,他向外打个电话,冯钧给他拦截了。唯一的变化, 大概是冯钧不跟他□□了。 是的, 没错, 冯钧高频度的床上生活现在没了,两人睡觉还隔了老远距离。 常羽觉得很荒谬,他几乎是气笑了问:“这就是你说的机会吗?” “你做出了什么改变?!!” 冯钧拧开一个小瓶子吃了个东西,闻言笑了:“阿羽不要急,还没到时候。” 常羽有些抓狂:“要多久?有时间限制吗?我以前在山上好歹还能出门,在你这连出门都出不了了?” 冯钧摇头, 也不告诉他时间。 常羽气跑了, 一口气跑到后院一个荒废的草堆里踢踢打打, 发泄完情绪自己才回来。 常羽不能出门, 哪哪不爽, 看见冯钧就开始挑刺。 “什么眼光选的丑沙发, 颜色要把眼睛亮瞎了。”身体诚实地瘫在沙发上。 “菜咸了,米硬了, 真难吃!”趁着冯钧转身的功夫,飞快地往嘴里塞几口。 冯钧在饭后问他喝不喝糖水。 常羽一听, 开口就是拒绝:“不喝糖水, 要喝你自己喝。” 他躺在沙发上翻了个身,脸朝里面,本以为自己拒绝之后, 冯钧跟以前一样,回先把糖水做好。 谁知冯钧应了一声,淡定地坐在工作桌前工作。 常羽闭着眼躺了几秒, 从沙发上起身跑后院了。 他好气!! 常羽找个地方玩手机,突发奇想想试试能不能把短信发出去,于是给苏泉用短信发出去个‘嗨’。 常羽还在等回复,一直等到冯钧给他打了电话。 冯钧说:“不要等了,他收不到的。” 常羽一脚踢向面前的石墩子,疼得他闷哼一声挂了手机,跳着脚跳进旁边的书房,坐在椅子上缓缓疼劲。 书桌上放了一本书,应该是冯钧看完了没有放回去,还端端正正地摆在桌上。 常羽坐在椅子上脱掉鞋袜想看看自己的脚趾,手肘不小心碰掉桌上的书。常羽啧了一声,放下翘起的腿把书拾起来,起身塞进书架里。 他余光注意到上面放着的东西,伸手拿起插放在书架里的档案袋。 档案时间是六年前的。 常羽撑开档案袋往里面看了看,里面是一堆纸质文件,最前方是一张黑白照片。 常羽拿出来看了看,照片中有一个人坐在角落,看不出年龄大小,身上穿着病号服,双手环膝盖没有露出脸,头发略长,乍一看上去长手长脚的,但是身材很瘦削,肩膀上的骨头像支架一样空荡荡地支撑着衣服。 屋子不大,墙上一块方正的窗户被防盗窗无情地封住。 常羽又敞开档案袋里面,看见上面的大字写着‘病历诊断书’。 ‘中度焦虑’‘中度抑郁’“自杀”…… “阿羽?” 常羽下意识把东西都藏起来,刚一回头就见冯钧站在门口:“怎、怎么了?” 冯钧走过来看了眼常羽身后,常羽偷偷拿身体去挡:“看什么看。” “脚撞着了?”冯钧看常羽微微悬着一条腿,挪动不方便。 常羽心里一股子气:“这还用问?看一眼不就知道我撞到脚了。” 冯钧转身出去,常羽蹦蹦跳跳到椅子上,他一摸兜,发现自己刚才在慌乱中把那张照片揣自己口袋里了。 他扶着桌子起身,正要去把照片塞回去,就见冯钧已经拿着医药箱过来了。 常羽重新坐下去。冯钧蹲在他面前,小心地给常羽脱掉鞋袜,常羽哼哼唧唧表示自己伤的很严重,脚很疼,冯钧面色严肃了。 直到清瘦白皙的脚暴露在冷空气中,脚一点事都没有,连个红印子都没有。常羽下意识蜷缩了一下。 常羽动动脚趾,发现自己的脚一点都不疼,刚才的疼是心理作用。 常羽:“……” 冯钧还攥着他的脚腕,认真地看着:“看不出哪里严重,我打电话给胡医生问问,看看这种情况要不要拍片检查。” 常羽面红耳热,把自己的脚从冯钧手中拔出来,蹬上鞋子就生龙活虎地往外跑:“矫情!” 冯钧拾起常羽落下的袜子,在指尖上摩挲,慢悠悠揣自己口袋里,他看了眼书架,收拾好打开的药油就离开了书房- 常羽再返回去把照片放回去的时候,死活找不到那个档案袋,要不是他手里还攥着照片,还差点以为自己是出现了幻觉。 他找了一圈,最终还是没有把照片放回去,他推测是冯钧把东西拿走了,拿走的意思就是不想让他看见。 常羽犹豫着,没有主动去问。 晚上冯钧来喊他吃饭,常羽坐在桌前,还是开饭前先问一句自己什么时候能出门。 冯钧没回应,把碗筷摆好之后就坐了下来。 常羽烦躁地皱起眉:“你最近怎么回事?” 说不上来的,自从冯钧说给自己一次机会之后,就冷淡了,好几次自己说话的时候,都感觉自己在唱独角戏。 准确来说,两人不像以前那样亲密了。 “你不喜欢我了吗?你厌烦我了?”他刚说出口,下一秒自己就先否定了,“不可能。” 常羽命令他:“你亲我一口。” 冯钧抬起眼,笑了:“别闹。” 常羽瞪大了眼:“我让你现在亲我一下你都不愿意?好啊!感情真变淡了是吗?!” “我说你最近怎么冷淡不少,你是不是要变心了?”常羽眼里窜起火苗。 “你要变心早说啊,还把我留在昭瓷做什么!谁还能非谁不可?” 冯钧脸色发白,猛地起身往水槽边走,常羽吓了一跳,追上去就看见冯钧在扶着水槽吐酸水。 常羽拍了拍冯钧的后背,又急得赶紧去找杯子倒热水,他刚端着水过来,冯钧站在水槽旁边吃药。 凑的近了,常羽甚至能闻见冯钧嘴里的苦味,冯钧直接把药片嚼碎咽了下去。 “怎么回事?那什么药?”常羽声音小了些。 冯钧接过常羽手里的水,嘴唇发白:“最近胃不太舒服,管胃的。” 常羽踌躇地站在冯钧面前,脸色也不好看。 冯钧垂眼看着他,忽然撑着常羽的肩膀笑了起来- 眨眼三五天又过去了,常羽一直找不到突破口。 他感觉现在陷入了死胡同里,无论自己说什么,冯钧都不疼不痒地打太极给他打回来。 常羽试过软的,他说:“钧哥,我一直在等你什么时候出昭瓷门,外面很大,我想和你一起。” 这个时候,冯钧就会笑眯眯说:“好。” 再问能不能出门,冯钧就会说:“现在不行。” 软的不行,常羽就想来硬的,但鉴于自己连冯钧的一只手都干不过,只好把硬的改成死皮赖脸的。 常羽死皮赖脸说:“你不让我出去,我就不吃饭!” 冯钧这次没有像之前那样逼着他吃饭,只淡淡看他一眼,就把桌上的饭菜收拾干净了。 常羽呆愣地坐在干干净净的桌前:“……” 晚上的时候,常羽老老实实吃了饭,他把冯钧口袋里的烟盒拿了出来,随便坐在正堂的椅子上。 他想打破这个僵局,但是他做的事情在冯钧眼里就跟挠痒痒一样,根本没有威慑力。 除非…… 他能主动走出去。 走出去也不是真离开,只是让冯钧着急,然后自己再主动回来,起码得让冯钧知道自己就算走出去了,还能回来。 冯钧看了眼常羽脸上的表情,勾线的手忽然抖了起来,他放下手中的笔,从口袋里摸出药盒,干嚼着吃了两片药,抖动的手才平复下来。 常羽听见动静按灭烟,扭头对上冯钧的目光,常羽心虚地扭过头,过会就去院子转悠。 正门他出不去,平时冯钧经常在正堂坐着,可能连门都没摸着就被逮回去了,但是昭瓷还有三个小门。 常羽去另外几个门看了看,门上都挂了锁,还有铁链拴着。昭瓷的墙很高,起码四五米,常羽没本事翻过去,就算翻过去,他也下不来。 常羽一无所获地回了房间,洗漱、安详地躺在床上。 现在要想离开,就只能从正门走了,如果是在往山上送货的时候,自己趁着冯钧不注意,从正门溜出去,也不是不行。 常羽翻了个身,心里打折算盘,他想起自己身后躺着的人是害自己如此费心费力的罪魁祸首,伸脚报复性的蹬了一下冯钧。 闭目养神的冯钧,睁开眼,坐起身拿放在床头边的药瓶,倒出来两颗直接干爵。 常羽扭头看了看:“胃疼?” 冯钧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常羽大发善心地给冯钧倒了杯水,回来的时候就见冯钧笑着拧开药瓶又吃两颗药丸。 常羽:“……”这是真有病。 他瞥了眼药瓶,上面没有任何文字标注,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白色塑料药瓶。 这真的是胃药? 他又想起白天在书房看见的诊断证明- 常羽还没等到有人往山上送东西,就突然在逛院子的时候发现一个狗洞。 狗洞隐藏在灌木的后面,不仔细看还真看不见,常羽看了看狗洞大小,发现有点小。 他伸手掰了一下,没费多大劲就掰掉两块砖,常羽瞬间来神了,高高兴兴地把狗洞掰成自己能出去的大小。 于是,常羽轻而易举地从狗洞爬了出去,临走前还把冯钧给他的手机留在狗洞里面。 他很谨慎,怕手机有定位。 第49章 囚鸟 你最好永远都能头也不回地离开…… 常羽撒欢地往外跑。 他上次见山景还是在他离开的时候, 这次回来,山已经变了色。以前他经常往昭瓷跑,几乎这一片的路他都认识了, 不带手机也不怕走丢。 常羽到处瞎逛, 打算在外面先玩累了再回去。 有汽车缓缓经过, 常羽在草丛里探出头,正心想谁来山里了,下一刻,汽车就停在了路中央。 里面的男人下车,看了眼手机走到常羽面前:“常先生。” 常羽:“……”- 常羽拉着脸上了车,一遍遍跟人说:“我就是出来玩玩, 马上就要回去了。” “一会冯钧要是问你在哪里找到我的, 你就说在我回昭瓷的路上找到我的。” 常羽麻了, 心想自己这次不会弄巧成拙吧。 司机没说话, 常羽跑得也不算远, 开车二十几分钟就把人送回了昭瓷。 车刚停下来的时候, 冯钧也从昭瓷里出来,常羽迟疑着没有动, 冯钧帮他拉开车门,牵着他的手带他回去。 常羽说:“我就是出去转一圈, 正要回来, 你的人就过来了。” 常羽没有问怎么找见他的,很明显,他身上是有什么能定位的东西。 果不其然, 冯钧停住脚步,他蹲下来给常羽系好散开的鞋带,扯好凌乱的裤脚, 再次站起来的时候,手指上拿着一个纽扣大小的金属片。 常羽盯着金属片,冯钧站起身,把金属片放进自己口袋里,他笑侃常羽:“怎么出去一趟,脸色这么难看?” 常羽:“……” 冯钧自顾自说:“或许是山里的风太大了,毕竟你在外面走了两个小时十一分钟。” 常羽眼皮直跳:“我真的就是出去兜一圈风,你不觉得天天把我困在昭瓷很不正常吗?” “怎么才算正常?” 常羽正要说,冯钧却并没有想听他说话的意思,冯钧揽着他的肩膀往后院走,常羽听见他说:“给你打了个洞,你还真走出去了。” “阿羽先去换洗一下,身上有灰。” 常羽一愣,忽然觉得有些冷- 常羽来昭瓷快有一个月时间了,前几天他还有精力闹腾,自从上次被从外面带回来之后,他就很少说话了。 每天除了看书、看手机,就是发呆。 常羽在一天吃饭的时候突然说:“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再深的感情也会一点点消磨掉。” “钧哥,你觉得还要多久?” 冯钧吃完饭就去吃药,坐在桌前等常羽吃完,他问:“如果真到了那个时候,你是不是有机会走了,就不会回来了?” 常羽不知道,他盯着冯钧的药瓶看了会,趁着冯钧去收拾餐具,去工作桌前找了冯钧吃的药,他偷偷倒了一颗,揣自己口袋里。 自己的手机被冯钧监看着,他就拿冯钧的手机。 冯钧盯着他看,常羽不耐烦道:“我不跟别人通风报信,要是我真想离开,不会明目张胆要你的手机。” 冯钧微微一笑,把手机递给常羽。 常羽一拿到手机就往后院走,他点开手机微信,找到胡秋实,把拿的药丸拍照发过去。 胡秋实很敬业,下一秒就回复:“冯先生?” 常羽想了想,直接问:“这药是管什么的?” 聊天框一直正在输入中,常羽等了一分钟,看见胡秋实问:“常先生?” “我看他最近一直在吃这个药,管什么的。” 胡秋实:“治疗抑郁症等相关症状,镇定和控制神经,控制情绪。请问冯先生现在用药量是多少?” 常羽捧着手机缓缓蹲在地上。 “我不知道。” “不少。” “你是他的心理医生对吗?你要不有时间来昭瓷一趟,给他看看。” …… 常羽把聊天记录删除,交代了胡秋实不要把自己跟他发消息的事情说出去,很快胡秋实就来了昭瓷。 常羽看他们两人在谈话,想等两人聊完之后,自己去问问胡秋实什么情况。 他看着两人从椅子上起身,胡秋实站起来收拾东西要离开,常羽赶紧喊住他,胡秋实古怪地看他一眼,微微点了下头,喊了声常先生就快步离开了。 常羽看着人消失在大门前,不知道胡秋实跑那么快做什么。 晚间他向冯钧要手机想要联系胡秋实,但是这次冯钧没有给他手机。 常羽很认真地跟他说:“你不能一直这样,我已经让步很多了。” “我知道这件事最开始就是我的错,但是这么多天,你真的要一直在意吗?我允许你拿往山上送货的人试探我,允许你不让我出门和给人联系,也没有计较你打了个洞故意戏弄我,但是我们不要再闹下去了好吗?” “钧哥,我好累。” 冯钧下巴抵在常羽的额头前,他克制不住地吻了一下,常羽嗅到了他身上的药味。 “胡医生说你情况怎么样?” 冯钧说:“没事的。” 常羽红着眼眶:“你脑子闲着没事别想太多,你要是自己不在意自己的身体,干脆早点死好了,我找别人去。” 冯钧:“……” 常羽瘪嘴:“等每年清明,我就带着他来你坟头烧纸。” 冯钧忍不住给常羽拉好被子,把人往自己怀里拽了拽:“好了,时候不早了,不休息的话,我就陪你看会书。” 常羽抽了下鼻子:“是正经看书吗?” 冯钧感觉头要开始痛了:“……” 常羽忍不住难过,他活大器好的男朋友真是两个极端,要么很行要么不行。 常羽佯装不懂:“你吃的是什么药?我听说有些药吃了容易痿,你这样,之后是不是就得我在上面了?毕竟你一天吃那么多片。” “我在上面其实也行——” 冯钧捏住常羽的脸,阻止他继续说下去,他无奈道:“我晚上吃的是褪黑素,你要是再说下去,我就得吃一片你上次拿的小药丸了。” 常羽闭上嘴,心想他果然都知道。 冯钧连自己的手机都监视着。 常羽又开始有种鬼打墙的荒谬感,每天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时间一长,他甚至忘记之前冯钧说过,在给他一次机会的话。 虽然不知道冯钧现在的病症在哪里,是生理病变还是心理性的,他问了,冯钧也没告诉他,他就没再追问。 大概是因为冯钧生病的原因,常对之前不能接受的事情,又有些松动和放低底线。 他有些茫然地想着未来的事情,发现未来也是茫然的。 常羽忽然想知道冯钧是怎么把他藏那么长时间,还没有人发现的。 这天,他醒来之后发现昭瓷里来了新客人,他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没有上前,而是坐在帘子后的椅子上。 距离不近不远,刚好能听见两人在聊什么。 常羽百无聊赖地踢着脚,忽然听见一句什么,下意识转过头看正在谈话的两人。 “常军朔先生……” “常军朔先生和常太太向您问好,多谢您把这件事情告诉他们,在您这边完事前,他们是不会让常青肃回国的,今年在国外过年。” 常军朔,泰安集团董事长,常家家主。 ……冯钧说了什么事情? 常羽听得手麻脚麻,不知道什么时候人走了,回过神的时候,冯钧已经站在了他面前。 冯钧问他:“都听到了?” 常羽愣了会,他好像懂了点,脸上还是一片空白:“你为什么要让人把常青肃的事情告诉我爸妈?” 冯钧反问:“你觉得呢?” 他笑了笑:“我以为我这么做的原因,很显而易见。” “你这样做,有没有想过,我以后在他们眼里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个养子勾引了家族培养的接班人。 常羽浑身发冷,都不敢想常父常母知道这件事之后是什么表情。 常羽起身,一个眼神也不留给冯钧。 冯钧站在原地,看着常羽躲进后院的某个角落,他摸了摸药瓶,知道常羽这次真的生气了 。 冯钧喃喃笑着:“你最好永远都能头也不回地离开。” 第50章 是、是冯老板提前说的 常羽开始反…… 常羽开始反抗。 这次他说自己要离开, 是真的打定主意要离开,他说:“我不想听见否定的回复,如果你真的喜欢我, 不应该是像这样困住我, 无论是什么原因, 这都不是理由。” “如果在这件事你不认为自己做错的话,我想我们还是让关系终止一下,双方都冷静冷静。” 常羽说完之后,也不看冯钧什么表情,他尝试着找办法离开,无论自己能不能走出去, 已经有了态度。 于是他拿砖头砸开过后院西门的锁, 一指粗的链子被他用砖头砸开一个缺口, 手掌红肿破皮。 没一会就有人把他带了回来, 侧门又换上了新锁, 冯钧和常羽两人都没说什么, 冯钧低头给他上药。 第二天常羽依旧找机会离开,两人谁都没低头。 常羽遇见能离开昭瓷机会的时候, 完全没有预料,当时他正坐在沙发上, 冯钧接了个电话。 挂了电话之后, 冯钧对他说:“之前被送过去修复的石狮子修好了,一会他们会派人送上来。” 常羽想起这件事,忽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到了下午的时候有两辆车停在了昭瓷门前, 常羽见冯钧开门,也跟着过去看看情况。 石狮子被红布蒙着眼,外观修复得很好, 几乎看不出有裂开过的痕迹。因为石狮子体量很大,有四个人负责搬运,在车后箱装了滑板子,有人合力扶着石狮子推下去。 常羽在旁边小心地看着,在即将把石狮子放好的时候,一个男人不小心撞到了手指,鲜血一股一股往外流。 “按着按着!” “哎呀,你看你,这都要弄好了,你还能伤着手?” 几个男人互相抱怨着,常羽看了眼说:“先进院子里去冲一下伤口吧,看看伤势怎么样。” “这怎么好意思,就是破了层皮。” 常羽坚持先处理伤口,冯钧把人引进去,在男人冲过水之后看了眼:“看着骨头没有肿胀,应该是搬下来的时候划到指腹了,到时候联系负责人,工伤赔偿打你账户上。” 常羽看两人还在说什么,他没有过去,他就站在门口,心脏扑通直跳- 男人在处理好伤口之后,就跟着同伴离开,四个人来的时候开了两辆车,一辆运货,一辆坐人。 这辆破旧的小轿车坐了两个人,两人都坐在前排。 李武强打着方向盘跟驾驶座上的人闲聊:“你这趟估计不少挣吧,冯老板出钱大方。” 秦永举着自己被包成粽子的手指:“你少说风凉话了,先看看我的手。” 李武强嫌弃地切了一声:“要不是我正在开车,山里路不好走,我非得给你一拳头,你看你手破个皮那嘚瑟样儿……早知道我也破个皮了,领了钱让老三来开车……” 李武强说完,忽然有些纳闷:“你说,咱们往山上送东西,这次怎么开价开的这么高?” 秦永晃了晃手:“管那么多做什么,咱们收钱就好,有钱人拔根汗毛都能让咱们过大半辈子,给多少钱都不奇怪。” “或许是运送的时间提前,本来定的时间在3号,现在起码提前了八九天。” 前座的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说着,车里气氛还算可以。 因为天气温度不高,已经开始变冷,小轿车里没有开窗通风,老旧轿车的劣质皮革味很重,空气闷得很。 常羽躺在后备箱里,闻着这个味就有些安静地躺了十几分钟,就有点头晕眼花的感觉。 他不知道自己能在这里躺多久,冯钧就会派人追上来——追上来就追上来吧,他也没想着自己真能跑掉。 自己身上肯定有定位器。 常羽漫不经心地想,他慢慢挪了一下压着的肩膀,摸自己衣角查看定位器的位置,他一摸口袋,摸到一张纸,拿出来一看原来是之前的那张照片。 常羽对着后窗的光照着看了会。 ‘躁郁症’‘抑郁症’。 两个词飞快地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照片和诊断证明放在一起,应该就是照片上这个人的病历档案,虽然看不清人脸,十有八九就是冯钧自己。 常羽盯着照片中那个年龄段冯钧瘦削的身体,反手把照片扣在自己胸口上,眼不见为净地闭上眼。 烦。 自己都决定出来了,还优柔寡断。愧疚什么,反正一会肯定还会被带回昭瓷。 可是……自己上次不是把照片藏到花瓶里了吗? 常羽忽地睁开眼,拧眉重新看向照片里环膝坐在角落的人——那这照片是怎么跑他口袋里的? 手中的照片开始有些发烫,能把照片塞到自己口袋里的,肯定只有冯钧能做到。 那冯钧给自己这张照片的目的是—— 嘭! “马勒**!啥东西蹿过了!靠!” “艹!你开那么快做什么!” 轿车一头撞到山上,前座顶出安全气囊,车辆滴答滴答响着,山体剥落的小碎石哗啦啦掉在车窗上,玻璃没碎但是洒满了小土块。 常羽一头撞在前面的椅子上,额头磕得红肿,脑子被震得头晕,他微微撑了一下手臂,缓着头晕和头痛。 “常先生!您没事吧?!” “靠后面什么时候还跟了个人!没伤到吧?” “赶紧看看——” 常羽紧闭着眼睛,直到秦永从副驾驶出来打开后备箱,山里寒凉的风刮了进来。 李武强一愣:“还真有个大活人。” 常羽愣愣地看着秦永扶着自己的手:“……” 他眼睛直直盯着秦永:“你怎么知道我在后面的?” 事发突然,但是常羽还记得自己并没有出声,唯一的声响还是在头撞到椅子上的时候,这个声响在前面撞击山体的前提下,根本听不见。 “你,刚才叫我什么?你知道我姓常?” 常羽脸色很僵。 秦永结巴道:“是、是冯老板提前说的。” 冯老板说,离开的时候会有个姓常的先生躲在车上,如果发现了的话,就装作不知道。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第 51 章【结局】 第51章 结局 轿车前灯碎了一个…… 轿车前灯碎了一个, 车头的铁皮凹下去一块,常羽试了试车,发现还能走, 开着车一路往昭瓷跑。 李武强和秦永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要回去, 劝不动怕人出事, 也跟着过去。 常羽心慌意乱地催促让李武强快点,李武强头疼道:“常先生您先别急,这车速不能再快了。” 好不容易赶到昭瓷,常羽站在门前识别人脸,发现根本进不去,他拍了拍门:“冯钧!开门!” “冯钧!!” “常先生您先别急, 冯老板可能是正在忙没有听见……”秦永见常羽情绪激动, 上前安抚。 常羽踹了两脚门, 大门纹丝不动, 他挥手挣脱秦永按着他的胳膊, 转身往车后备箱走, 找到自己之前看见的一根粗长的铁棍握在手里,他拿着棍往西门走。 李武强见常羽红着眼眶提着棍, 赶紧把追上去的秦永按住:“什么情况这?怎么冯老板就跟你一个人说后备箱有人了?” “他们这是有仇吗?提着钢棍过去你要是不小心挨一下,后半辈子就一直在床上躺着吧——” 李武强拽着秦永质问, 忽然听见前面几声哐当哐当的巨响, 两人齐齐一个激灵,追上去的时候只看见常羽几棍子砸坏门锁,已经踹门进去了。 常羽喘息着跑到空无一人的正堂, 大脑在极度紧张下有麻痹的感觉。 “冯钧!” 他跑回后院,耳边是风声和即将从胸口蹦到嗓子眼的心跳声。 ‘焦虑’‘抑郁’。 ‘自杀’。 几个字眼好像从封闭的档案袋里跑了出来,常羽脑海补齐信息。 姓名:冯钧。 * 嘭! 房门被人粗暴踹开, 常羽走进走进卧室,他一边喊一遍找人,正要离开的时候,忽然听见浴室里传来水声。 常羽脚步一顿,快步走上去。 浴室里男人穿着睡袍安详地躺在里边,头顶的淋浴还在哗啦啦向下淋着,浴池里血红的水承不住从边缘溢出来,慢慢汇成血红的小河流入下水口。 死了? 常羽腿一软,挨着浴室的门滑到地上。 冯钧听见声音缓缓睁眼,唇色发白,看见是常羽过来的时候并不惊讶,表情似笑非笑,十分古怪。 “我草你大爷!!疯子!神经病!” “你做什么?!我问你,你在做什么!!” 常羽一巴掌扇过去,他揪住冯钧的领口,骤然爆发的力量把冯钧上半截身体带出血水中,不断划开、浸泡、发白的手腕上的伤口闯入眼中。 常羽呼吸一滞,泪珠子像一条水晶珠子一样滚下来。 “艹!想死是吧!老子让你死!” 常羽手上的劲一松,把冯钧整个人都按在水里,停了没两秒又把人拽出来, “割腕多慢啊还能让你等我回来——” “我让你死!我让你试探我!艹!我恶心你,我恶心你——” 在冯钧把手腕即将搭在常羽手上的时候,常羽崩溃地坐在浴池边,浑身上下都没了力气,双手还停在冯钧的身体上,想要把人从池子里扒出来。 常羽头晕恶心地趴在地上吐,可肚子里什么都没有,只吐着酸水干呕。 “你别试探我了,你干脆把我直接杀了吧……” 冯钧从池子里出来,除了冷白的皮肤上有诡异的红痕,黑色浴袍看不出血迹。 他走到常羽身边,蹲下捧起常羽的脸。 两人脸上都惨白一片,冯钧看着他的神色,抬手把常羽眼泪擦掉。 他笑了笑:“阿羽,你最后一次机会没有了。” “别给我提这件事!!” 常羽眼泪不停,转身冲出去把房间里的医药箱翻出来,在冯钧左手伤口上方近心脏一段勒紧纱布,止住出血。 冯钧抬起手任由常羽包扎:“我给你很多次机会了。” “第一次你撞坏石狮子的时候,就不该再跟我有瓜葛。第二次,我让你离开昭瓷,晚上你就给我发消息。” “第三次,我问你有没有考虑清楚,你以为你考虑清楚了,决定要在一起。” 常羽一声不吭地把纱布勒紧,然后打了120。 “都说事不过三,我又给你第四次机会,那天下大雨你就应该头也不回地离开,你为什么还来找我?为什么还要跟我上床?” “给你第四次机会的时候我就后悔了。” 冯钧撑着一口气等到常羽回来,他闭上眼勾了勾嘴角:“给你第四次机会的时候我就后悔了,这是第五次机会。” 常羽扇了他一巴掌,架着他的肩膀往外走:“你的账我之后再给你算,现在你忏悔吧!”- 李武强和秦永差点在院子里迷路,从刚开始想着找一找常羽,变成了后面找怎么走出去。 他们好不容易从花园里绕出来,就看见常羽背着冯钧从后面出来。 几人把人搬到车上,开车到山道上等着救护车出来。 最后冯钧被送进了急诊室,胡秋实和冯怀熙一个作为员工,一个作为亲属,接到消息之后也赶紧赶到医院。 两人赶到的时候,常羽在病房走廊的椅子上坐着,他刚打了个电话,偏了下头,示意他们冯钧在里面,此时冯钧刚手术完还没有清醒。 胡秋实过来之后办理手续,看了眼自己老板的状况,推出房间跟常羽一起坐在椅子上。 “医生说处理的很及时,接到人的时候伤口包扎很到位,伤口割得不算深,没有大碍。” 他没有问发生了什么,跟冯钧共事几年,一早就知道,冯钧这个人做出什么事情都很正常。 “他这个时候,自杀多少次了?” 胡秋实看着常羽捏着一张皱巴巴的照片让他看,目光下移,发现是好几年前的了。 他顿了一下:“那个时候我还不是冯先生的医生,听上个人说,两次之后就再也没了。” 常羽安静地看着照片,拿出打火机,把照片上的人烧得干干净净,他把照片踩在地上,只留下一个窟窿。 常羽拾起照片,毫不留恋地把照片扔进垃圾桶里,找了扫把把地上的灰扫了。 他推门进屋,冯怀熙起身想问什么,被胡秋实一把拽住带了出去。 常羽坐在床边,看着冯钧包着纱布的手,他伸手揉捏着冯钧的手指。 “有些事情,是不是我告诉你,你都不信,非要绕一大圈,自己找这个答案。现在你对这个答案放心了吧。” 常羽很平静地说:“你说给我第五次机会,你让我不跟别人联系,不出昭瓷,就是想让我厌烦昭瓷,你故意打个洞让我出门,就是想让我知道就算我离开了,也会被带回去。” “你故意在跟别人谈话的时候,让我知道常青肃的事情,是想让我最后一次头也不回地离开昭瓷,是吗?” 在昭瓷的时候他打通了电话,应该是冯钧在他走后就没再拦截消息,他刚才在走廊上试着往家里打了电话,打通了,也知道这件事冯钧是骗他的。 “那你为什么要让我看见照片?为什么会在最后一刻还要把照片塞我口袋里?” “你在赌我会不会来。” “我来了。” “你有没有想过,我没有发现照片会怎样,我真的头也不回地走了会怎么样。” “你有没有想过,要是我不会包扎伤口,你会不会直接流血休克死了。” 常羽复盘着这几天的来龙去脉,盯着冯钧的脸又有些手痒了,没一会就把自己气出了病房。 冯怀熙来的时候带了保镖,常羽让人回去找自己的身份证手机和银行卡,本以为还要在昭瓷里好好找一下,没想到就在正堂桌子上放着,一同放着的还有冯钧的。 气得常羽对着床上还没醒的人直翻白眼。 真是什么都算计好了- 第二天常羽醒来的时候,发现床上有点挤,还有些热。 他睁眼一看,发现自己躺冯钧床上了,自己的床空荡荡的。常羽转过身一看,冯钧正直勾勾看着他。 常羽冷着脸从床上起来,去外面喊了医生,又给冯怀熙和胡秋实打了电话。 常羽没有进去,背对着房间里面的人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冯怀熙胡秋实就从附近的酒店赶来。 但两人也没呆多久,冯钧就开始下令赶人。 常羽等两人走了之后才进来,两人目光相对,冯钧先笑着伸手:“阿羽,过来。” 常羽面无表情地走到冯钧跟前:“感觉怎么样?手腕疼吗?” “不疼。” 不疼肯定是假的,那皮肉都翻了几翻了。 常羽也不管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他让冯钧把脸抬起来,捋开袖子甩手扇过去。 常羽放下发麻的手掌:“这一巴掌过去,之前的事情我不计较了,我们好好过,行吗。” 冯钧脸被打偏过去,脸颊有些红肿,他笑了一声,握着常羽的手:“消气,没消气就继续打。” 常羽冷笑地甩开他的手:“我怕把你打毁容,以后我看着厌烦。” 冯钧不假思索地笑道:“那就换个地方打,挑你看不见的。” 常羽说:“你说给我最后一次机会,我现在也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要是再做出这种事情,我真不要你了。” 冯钧笑了笑:“阿羽好聪明。” “这不是你故意让我知道的吗?”常羽阴阳怪气道,“哎呦,您可是冯大老板啊,年纪轻轻就能把一个公司老板搞破产,骗我这种小虾米岂不是易如反掌。” 冯钧想笑,看着常羽通红的眼眶,话止在口中,他抓住常羽的手,揉着刚才被打红的掌心。 常羽说:“我真的很生气,有一瞬间我真的想把你淹死在浴池里,然后自己也自杀。” 冯钧眉梢扬起,眼底是少有的兴奋、痴迷、偏执,他没受伤的右手紧紧地扣住常羽的手,一个缝隙也没漏出来:“但是我很高兴。” “很高兴你能在最后关头选我。”—— 冯钧的抑郁症早在之前就好了,在昭瓷前段时间情绪不稳,又跟以前一样吃药,现在在医院做完脑部拍片检查之后就开始戒药。 戒断反应常羽听医生说还挺严重,但是他没从冯钧身上看见。一方面因为手腕要复检和观察,一方面因为戒药的事情,冯钧办了住院手续。 常羽问他:“我听说你晚上不回昭瓷睡不着,我怎么看你现在睡得挺好的。” 冯钧说:“有更重要的事情。” 常羽当时还没反映过来,后几天他参加好友石向松和他爱人的婚礼时,喝了酒晚上没回来,第二天中午醒了才回到医院。 他才进病房门,就察觉屋里气氛不太对,见冯钧坐在沙发上绷紧的脸松懈下来,眼下还有乌青。 常羽愣了下:“你没睡?” “睡不着。” 常羽让他上床躺着去,冯钧躺上去了,眼睛还诡异地看着他,一眨也不眨的。 常羽被看得发毛,把手给冯钧一只让人拉着,让他不要睁眼看他了。 但根本不起效果,常羽才睡饱,他有些无语地脱了风衣跟着躺了下来,然后以一个十分奇怪的姿势玩手机。 到了晚上的时候,冯钧在跟胡秋实谈话,冯怀熙带着给小叔的水果和给小婶婶夹带的零食过来探望,临走的时候喊了一声常羽。 “以前我小叔被祖父管的很严,在我们这一代的时候,我祖父是主家,跟旁系的人断了关系后专心钻研陶瓷,我爸是长子,但是没有天赋,有了我小叔之后,祖父就开始专心培养我小叔。” “小叔很有天赋。” “但是祖父管得太严了,小叔当时也正叛逆,在报大学的时候偷偷报了其他专业,没有去Q市学陶瓷这个专业,后来被我祖父发现了,觉得学这个就是浪费时间,让我小叔退学,之后就被关家里好几天,祖母给他求情好几天,他才出去继续学业。” “后来在祖母、祖父离开之后,他得了心病,觉得什么都是自己的错,心理出了问题,当年他自己都活不好,我创业也遇见了困难,就那样他还来帮我……”冯怀熙说着就要哽咽,常羽抽出一根辣条堵住他的嘴。 常羽郁闷了:“讲点开心的事情吧。”听得自己都难受了。 冯怀熙忽然问他:“小婶婶你后悔喜欢我小叔吗?毕竟我小叔性格上有很大缺陷。” 常羽沉默了一下:“我不跟病人计较。如果我不喜欢他,你现在就应该给冯钧办葬礼。” 他瞥了眼1106的病房:“不管之前发生了什么,之后他会跟着我在山下。”一个人住在昭瓷,心理不变态就怪了。 常羽近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想再回到昭瓷看冯钧发癫,更不想回去看见那个浴室,他回想那天场景,心有余悸,真跟鬼片似的。 “小婶婶,以后我小叔就交给你了。”冯怀熙认真地说,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银行卡就要递过去。 常羽嘴里吃着辣条,很是硬气地没有收:“你们当大老板的,是不是都喜欢拿钱解决事情?拿一边去,我又不是没钱。” 冯怀熙说:“我听胡医生说了我小叔都做了什么,我代他向你道歉。” “不用,我扇了他好几巴掌了。” 冯怀熙嘴角抽了抽。 送走冯怀熙后,常羽转身回了房间,冯钧腿上倒扣这一本书,含笑看着常羽。 “聊了什么?” “聊今晚上吃什么。” “那阿羽聊错人了,你晚上是跟我一起吃饭。” 常羽翻了个白眼:“你吃你的水煮粥去,我晚上出门吃火锅。” “我陪你。” 常羽义正辞严地拒绝:“不行,你之前答应我在出院前不能离开医院一步。” “我在医院也是闲着。” “这是给你的惩罚,你要是想让我早点消气,那就不要讨价还价。” 常羽拿起沙发上的外套,冯钧面皮抽了抽,目送常羽穿上衣服就离开了,他不知不觉地抠挖着东西,直到手心出现濡湿,才意识到自己把掌心抠破了。 后几天常羽更是早出晚归,冯钧在病房里越来越焦躁,一天基本上只有晚上能见到常羽。 他问常羽每天去哪里了。 常羽回来的时候累得够呛,说:“出去转转,怎么,你之前把我关在昭瓷,现在懂是什么感觉了吧。” 冯钧拉住他的手:“不要翻旧账,说好的不翻旧账。” 常羽轻哼一声:“那就赶紧睡觉。” 于是冯钧睁着眼看他一夜,第二天他在常羽醒来前闭上眼,听着常羽穿衣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出门了。 晚上医生过来的时候说明天就可以出院了,冯钧看了眼时间,现在是晚上九点,一般常羽晚上七点的时候就会回来。 冯钧穿上大衣对着医生说:“你可以改一下口,说今晚就可以出院了。”说完,他带着手机往外走。 现在正是腊月,临近年关,A市今天下了大雪。 冯钧给常羽打电话,常羽没有接,他之前给常羽的定位也被常羽勒令取消了,因为得不到爱人的消息,浑身上下仿佛有万千蚂蚁在啃咬他的身体。 冯钧沉重地喘着气,坐到私家车里,联系人查一下常羽的位置。 正在等消息的时候,他那侧的车窗玻璃被人敲响,冯钧心下一空,降下车窗,看见常羽在外面哈着手,白茫茫的雾气模糊着人脸。 冯钧推开门,伸手拍掉常羽肩膀上的雪:“去哪里了。” “你去副驾驶座,我来开车。”常羽没说,推了他一把,自己钻进驾驶座。 冯钧坐下之后,严肃地看着常羽:“以后发消息打电话,不要那么久不回复,我会担心。” 常羽不怎么理这句话:“能出什么事。” “生命只有一次。” 常羽拧钥匙转方向盘,哎呦一声:“你这是经历一番之后,大彻大悟才说出这句话的吗?我夸夸你。” 冯钧:“……” 下雪天常羽开车不快,路上也有些堵,常羽没有说去什么地方,冯钧也没有问,两人安静地坐在车内。 一个半小时之后才到了目的地。 这是一个小区。 常羽把车停好之后,他在指尖晃了晃钥匙:“走,上楼。” 雪白皑皑下着,冯钧看着常羽扬起的眉眼,笑着牵着手跟上去。 上楼,插钥匙、拧锁、开门,一气呵成,玄关的星星灯亮了起来,暖黄的灯光打在两人的身上。 冯钧扫了眼屋内温馨的布置,感觉自己好像走进来向日葵的温室。 常羽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只粉玫瑰,像是拿着魔法棒一样,轻轻敲打了一下冯钧的鼻尖,让他回过神。 “去去这段时间的晦气。”常羽歪了一下头,“玫瑰花香不香啊?” 冯钧垂眸接过,他听见常羽说:“以后这是我们重新开始的小家,欢迎回家。” 冯钧愣了愣,再笑时,眉目风流蕴藉:“回家。” 窗外雪呼呼下,屋里一盏暖灯到天明。 ——(完)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