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主她克人》
1. 被连累
“哎,你还真是一点不怕呢。”
听到声音,柳芽慌忙把手里的蚂蚁抖落站了起来。她抬头看向倚在祠堂门上的瘦瘦高高的年轻男人。
男人穿着件有些皱巴的白色衬衫,浅灰色的裤子上挂着一大串钥匙。他笑着,笑容里透着股不靠谱的味。
男人朝柳芽家门的方向了看了眼,“小妹妹,你不会是又被赶出来了吧?”
柳芽抬眸又垂下,“我……”
中饭后,养母大门一锁带傻子哥走了。她也不知道他们去哪了,只知道她又进不了门了。于是就一直蹲在祠堂门口的墙根处玩蚂蚁。
说来话长,又不是什么光彩事,柳芽干脆闭嘴不说。
“黄头发,大眼睛,跟只小狐狸似的,明明很好看嘛。”男人抬手摸了摸她有些凌乱的头发,“嗯,是她们没眼光。”
第一次听到“好看”这个评价,柳芽抬手窘迫地摸了摸头。
没有镜子,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长啥样。但经常听养母跟人说她头发黄,狐狸眼像个怪物,还说她不吉利。
嘎吱一声。
柳芽见男人已经进了祠堂,他大步走到祠堂的一角,开始利索又娴熟地搬起靠墙的木柴来。
柳芽站在大门边不解地看着他,她知道这木柴后面有个门,而这门……
不正是通往牛红的房间的门么?
难道这男人是要去找牛红?还是偷摸着去?
柳芽忍不住出声,“大哥哥,你在干嘛呢?”
木柴已经搬得差不多了,男人拍拍手朝她做了个“嘘”的动作,“我去看看你红姐。”
也不知道牛红得了什么病,在床上都躺了半个多月了,连饭都要继母送到房间。柳芽都差点忘了家里还有这么个人在里面了。
柳芽,“我红姐病了。”
男人直起身笑起来,“你红姐的病啊,只有我能治。”
说着男人就要往里钻了,钻得可是她家呀。柳芽心里怪怪的,“哎,大哥哥……”
男人突然想起什么他一摸口袋掏出个裹着黄皮纸的小方块,他拆开黄皮纸露出了白色的方糖。柳芽知道那是薄荷糖。
男人抽出最上面的一块递给她,“在这吃着吧,剩下的我要给你红姐了。”
男人急急地把黄皮纸一包弯腰往里钻,“对了,小妹妹,有人来的话记得赶紧通知我。”
随着木门嘎吱两声,祠堂再没了动静。
柳芽出了祠堂坐在门口的大石阶上看向手里的那块糖。她咽咽口水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掰下一小块放进嘴里含着。
浓浓的薄荷味,好甜啊。
糖还没吃完呢,就听到了声响。柳芽一抬头看到屋角一个摇晃着的高大身影。
不好,养父回来了!
柳芽把嘴里的糖一口咽了,把剩下的薄荷糖往口袋一揣进了祠堂。
柴堆滚落横七竖八,柳芽身子小又不熟,好半天才钻进去。
柳芽一推门身子一直,直接傻眼了。
对门而入的养父与她碰了个正着,只见养父举着根两米来长的竹竿直往红姐的床上扫。“你都订婚了,你还敢与这个野男人来往,看我不打死你们!”
野男人灵活一钻跳下了床,他裤子一提,熟络地从后门钻了出去,再没了身影。
牛红拉着被子缩在床角,“爸,别打了,我不敢了,不敢了……”
养父高大,眼下三白,他脸跟人一样凶狠。他手里的棍子一下接一下地扫过去,半点不手软。
柳芽站在墙根处,浑身颤抖,心突突地跳。
很快养母就冲进来了,她用力抢夺养父手里的竹竿,“你这样会打死她的……”
“死了就埋了,一了百了……”
养父语气很戾,但毕竟醉酒身体不稳,竹竿一下就被养母抢了去。
养母把竹竿往门外一抛,还没转身就被身后的养父揪住了头发。养父恶狠狠地把养母的头一下一下地往墙上撞,“都是你下的崽,不是疯子就是傻子,你也陪他们去死了算了……”
柳芽吓得本能地缩到了房间门后面漆黑的小空间里。养父母激烈的打斗声,红姐的哭声,刺激着她的每一根神经。
柳芽好希望这是个密闭空间,把她隔绝了多好。
养父醉得厉害加上养母也很高大,所以养母很快就挣脱了。养父摇摇晃晃的,恶狠狠的,骂骂咧咧地出去了。
养母蓬头散发地看向还缩在床角的人,“你个混账,还敢跟那野男人混,你要不要命了!”
养母骂着转身就走,牛红一急,“妈,妈,我肚子好疼……”
养母脚步一顿转过身,她看到牛红捂着肚子,一脸的不知道是泪水还是汗水。
养母不忍,“打到哪了?”
牛红腰都直不起,声音也变了调,“妈,我肚子疼。下面流血了,好疼……”
养母把被子一拉,看到床单红了一块,目光随即扫过她的肚子,“正好,孽障没了一了百了。”
牛红痛苦地捂着肚子,“好疼啊,妈,怎么办啊?”
“你活该!”养母把被子一甩重新给她盖上,“忍着吧,我去找人来给你弄了。”
牛红愣了两秒,“不要,我怕,我怕……”
养母不搭理转身往外走,走到门边看到了躲在门后面的战战兢兢的柳芽。
她抬眼恶狠狠地看了柳芽一眼,随即抬手发泄似地用力一推门,出去了。
柳芽啊的一声从门缝里钻出来,她感觉脸颊剧痛。也不知道门后挂了什么利器把她的脸给刮伤了。
柳芽抬手一摸,手上都是血。
但她的注意力还是在牛红身上,牛红披头散发,一脸汗蹭蹭的。正弓着身子嗷嗷叫着疼。
虽然被吓得半死,但柳芽清楚地看到养父醉得厉害,加上竹竿太长不灵活,又有厚重的蚊帐挡着。红姐并没有挨到几下。
主要是惊吓过度。
养母很快就提着个大袋子进来了,她个高而瘦,眼突颧骨高,脸上永远都是一副死鱼苦相。
“快起来,我们得找个地方把孽障拿了。”养母走过去就拽人,“女人是不能在娘家生产的,会倒大霉。”
牛红犹豫、挣扎,“我不去,听人说那接生婆是直接用手掏,用剪刀剪。我怕,妈,我不去了……”
“由不得你!”养母用力把她往外拽,“穿好衣服赶紧走,你不去也会痛死的。”
牛红又痛又怕又别无选择。
她下了床弯腰弓背地任由母亲给她套衣服,“妈,我们去哪啊?”
这时,柳芽才发现牛红的肚子比以前大了不少,而且她大腿一侧已红了一片。
养母扯着她走,“后山窝里有个废弃的老房子,我们先去那把孽障弄了。”
牛红一听不走了,“那老房子都多久没人住了,都要倒了。吓死人,我不去。”
养母拽不动,把袋子一扔,“行啊,你自己疼死吧。疼不死待会你爸回来也会把你打死的。”
牛红不是第一次挨打了,父亲的凶狠她深知。她嗷嗷地又哭起来了。
养母拉上她往外走,“快点,早解决少受罪。”
走到门边,养母又瞪上柳芽,“还不快跟上。”
柳芽吓一跳,赶紧迈开小腿,跑着跟上去。
走出大门,柳芽看到天都快黑了,也不知道何时开始天空还飘起了细细雨丝。
养母指着大门边的一把事先准备好的干竹片,“背上。”
养母搀着牛红走在前面,柳芽抱着一大捆竹片默默地跟在后面。
穿过祠堂的屋檐进入山腰,走一段再拐个弯就到了一个山窝里。大山寂静,而山窝流水哗哗尤为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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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借着天空最后一丝亮光,柳芽远远看到了隐没在深山里的废弃的黑瓦屋的一角。
牛红一路嗷嗷唧唧,哭哭啼啼。养母一会搀着她一会又背她,一路骂。
柳芽小小的身子挂着个大袋子,抱着捆竹片,她后背都汗湿了。她手酸,背酸,腰酸,却大气都不敢喘。
进屋时,天色彻底黑了下来,养母取下两根竹片点上。
微光里,柳芽看到废弃的房子里只有一堆被人寄放在此的干稻草。
养母把稻草扒平整,从袋子里抽出从家里带过来的布单铺上,就成了床。
牛红摊在床上嗷嗷哭,“妈,让我死了算了,我不想活了……”
养母着急走,“这里下去很快就到王婆家了,你忍着点。”
养母走了,牛红睡在地上一会嗷嗷哭。一会打滚,一会呻吟。
柳芽站在旁边的火把边,此时,她后知后觉。她被红姐连累了,她必须在这荒郊野外陪着红姐了。
柳芽环视了一圈黑漆漆的房子,她听过关于这个房子的传说。听说这里曾经住着一对无儿无女的夫妇,后来被强盗洗劫害死了。被发现时男主人被人用钉子固定手掌钉在大门上,死状极其惨烈。
柳芽打了个寒颤,往红姐的床边挪了挪。
一阵小雨过后,柳芽从大门看到山窝亮起了火光,是养母带着接生婆来了。
王婆干了一辈子接生的活,她不急不躁有条不紊。她把身上夸着的标有“+”的皮箱往地上一放,“把裤子脱了。”
随即她看到了旁边的柳芽,“小孩儿先到门口去。”
凌慕梨战战兢兢地走到了门外的屋檐下,她发现雨又大了些,一阵一阵地扫在她的裤腿上。
里面的红姐一声接一声地嚎叫,“好痛,好痛,受不了……”
养母骂骂咧咧,“活该,都是你自找的,能怎么办……”
王婆温和地恐吓,“摁住她的腿,忍着点啊。你不动我越快,我越快你就少受罪……”
一阵寒风来,双手抱臂的柳芽一哆嗦,她才发现自己的腿都蹲麻了。
忽然,里面一声杀猪般的尖叫响彻了整个山窝。柳芽浑身一颤,感觉身后的房子都跟摇晃了一下。
随后里面再也没了红姐的声音。
稍稍镇定后,柳芽看到王婆在收拾工具了。
养母收拾好地上的污物后把手腕上的银镯子取下来塞给王婆,“女孩名声重要,还请王婆保密。”
王婆接过镯子捂了捂口袋,“这是行医的基本原则,我肯定守口如瓶。”
养母点上火把准备送人了,王婆看向柳芽。“小孩儿你看着点她,她只是晕过去了,一会就会醒的。”
脚步声越来越小,很快就消失在了山窝里。
霎时,山窝死一般的沉寂。
柳芽看看摇曳的火把又看向旁边昏过去的人,她感觉自己的身子都轻飘飘的了。
山窝再没亮起火光,柳芽知道,养母肯定是回家照顾傻子哥去了。
雨又下大了,噼里啪啦地击打着屋顶的瓦片,屋外潺潺的水声好像越来越湍急了。
柳芽感觉身上一阵凉,脚下的布鞋早就湿透了,刚在门外还被雨水打湿了裤腿。
柳芽抱着双臂蹲在火边,旁边的人一直没醒,而她好像撑不住了。
她往红姐的床边挪去,可是仅有的一床破被子都卷在了红姐身上,柳芽怎么都扯不动。
困意,寒意,饥饿感席卷而来。
天空轰隆一声,打雷了,闪电像是把山都劈开了。
柳芽借着闪电的光看到角落里有个蛇皮袋,她拉开一看是衣物。不知道是什么人在何时留在这的,也不知道是活人的,还是死人的。
柳芽抽出来就往身上裹,然后她再也撑不住了,倒在了稻草床边的一角。
2. 被冤枉
柳芽是被牛红的呻吟声给惊醒的,她猛地一睁眼看到旁边的火把早就灭了,外面天已微亮。
柳芽坐起来看到红姐面向着墙壁,蜷缩成一团,偶尔痛苦地叫两声。
柳芽起身拉开木门走到屋檐下,山上雾茫茫的一片。由于昨晚下过一场雨,门口的露天坝子上全是泥浆。
柳芽环视了一圈总算看清了这老房子的全貌。泥墙黑瓦,一角的偏房已塌了一片,整个摇摇欲坠。
一阵风过,柳芽感觉到脸上一片微微疼,她想起来是昨天被养母推门上磕破了。
柳芽抬手轻轻地碰了碰,一碰就疼,还有点黏糊。
准是破了相了,柳芽深呼了一口气不敢再碰了。
柳芽一低头看到了自己身上裹的破布,上面占满泥污还有被虫咬过的碎屑。柳芽抬起手臂一闻,一股浓重的霉味,她赶紧把破布一扯,扔了。
春寒料峭的,柳芽感觉双脚僵硬,浑身冰凉。
脚上湿透的那双烂布鞋仿佛有千斤重,柳芽双手抱胸蹦蹦跳跳起来,试图让自己热和一些。
一抬眼看到屋檐的一角有一堆木柴,柳芽眼珠一转走过去拾好一堆走进屋,拿起旁边养母留下的火柴点燃。
很快养母就来了,她给红姐带了一包衣物过来,同时还带来了一大土陶碗的饭菜。柳芽看着碗里金黄的荷包蛋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养母一边给红姐喂饭,一边抱怨,“你爸那个死鬼昨天走了就没回来,肯定又是去集市打牌喝酒去了,醉死他得了……”
说着又撇了旁边的柳芽一眼,“没人陪你弟玩了,他昨晚特别焦躁,我得赶紧回去了……”
牛红吃着吃着又哎哟哎呦哼起来了,“疼死我了,先放着吧,我又不行了。”
养母把碗往旁边一放给她盖好被子,“忍两天就好了,我走了,中午再给你送吃的来。”
红姐吃饱似乎好了些,她窝在被子里渐渐安静了下来。
柳芽直愣愣地盯着土陶碗里的那点剩饭,她昨天晚上就没吃呢,此时肚子叫得凶。
柳芽悄悄走过去背对着牛红端起碗开始狼吞虎咽,她勾着背,双手微微颤抖,嚼都不敢就吞了。
突然,一个什么重物砸在了她后脑勺上,同时响起了红姐的声音。“昨天是不是你告状的?我看到你跟我爸同时进来。”
柳芽一着急口里的饭一口就吞了下去,喉咙哽了一下,差点噎住了。
此时,牛红那张脸跟她妈一模一样,凸眼外翻斜着看人,十足的苦相。
柳芽着急解释,“不是我,不是我……”
牛红根本也不听她解释,她捂着肚子呻吟了一下就又开始骂野男人了,“那个混蛋,为什么痛的只是我,你个断子绝孙的……”
柳芽冤枉心里憋着气,她抬脚用力一踢把牛红砸她那只鞋一脚踢到了角落里。痛死你活该!
骂人骂久了口干舌燥,牛红侧过身发号施令。“我要渴死了,去帮我弄点水来喝。”
柳芽寻了一圈发现只有那个盛饭的土陶碗能装水,她拿起碗穿过屋檐走到了小溪边。溪水因下过大雨而浑浊了,泛着泥浆的黄色。
可是这周边只有这溪水了,柳芽用溪水冲了下碗,打了半碗水往回走。
柳芽站在门边,“红姐,昨天下雨溪水浑了,要不我回家去给你弄?”
牛红没出声,柳芽刚要走时,牛红又着急叫住了她。“你别走,浑水就浑水,拿过来我看看。”
柳芽把水端过去,牛红看着愣了几秒,还是端起来眼睛一闭全喝了。
放下碗,柳芽看到自己脚上的两只鞋都被泥浆包裹了,两只脚就跟冰条一样。
柳芽脱下来甩了甩,重新燃起一把火烤起来。
红姐明显已经好多了,嗓门大说话清晰,连看向柳芽的那股嫌弃劲都更足了。
她似乎也睡不着,一直在那怨天怨地怨渣男。
偶尔四目相对,瞪柳芽一眼。
柳芽自知碍人眼,烤了会鞋就出去了。
“你去哪呢?”真看到柳芽走,牛红又着急。
柳芽站在门口,“我就在这附近,你有事叫我就行了。”
牛红跟她娘一样朝着柳芽一向就是恶狠狠的,“你别走远啊,看我不打死你。”
都躺在这地上动弹不得了还威胁她呢。
柳芽撇了她一眼,跟没听到似的转身就走了。
雨停了,雾散了,整个山窝都明亮了起来。
柳芽站在屋檐下,看到门口坝子边有颗光秃秃的树开始冒花苞了。她走过去掰开花苞看了看,里面是浅浅的粉色。
柳芽看了看枝干又看看花辨,她认得,这是桃树。
春天到了,桃花都要开了。
可这天气还是凉,加上下了一场雨,半点看不到春的气息。
小小的柳芽怎么都还是小孩儿心性。她蹲在小溪边,玩树枝,捣泥巴,扔小石子,自娱自乐。
扔着小石子,柳芽忽然想起自己的一个记忆。她模模糊糊地记得是一个年轻女人和一个年老的爷爷带她来到养父母家的,然后他们悄咪咪就走了,而她却再也走不了了。
虽然年幼,但是柳芽清晰地知道养母和红姐都非常嫌弃她,叫她是用吼的方式,看她就用瞪的方式。
而养父大半的时间都在外面喝酒打牌吹牛逼,每次回来都是醉醺醺的。而且醉酒必作妖,回来就是骂人,打人。
柳芽很清楚养父母之所以会收养她,其实就是让她看着二哥罢了。
二哥是个傻子,比柳芽大了好几岁,身体也比她壮许多。一开始柳芽看到他就躲,后面躲不掉就想方设法哄住他。
听到红姐的吼声,柳芽赶紧回去了。
红姐总是急躁躁的,“我都饿死了,我妈怎么还没来。”
柳芽站在门边看了看外面,虽然有乌云,但日光明亮,大致可以看出已是正午了。
柳芽,“要不我回去看看?”
牛红忙制止,“别去,我一个人在这不吓死了,你不能走。”
柳芽也饿得慌,她站在屋檐下摸了摸肚子,突然想起自己口袋里的半块薄荷糖来。
她伸手一摸,发现糖碎了。她翻开口袋,把小碎粒捡起来一颗一颗全吃了。
昨天晚上没吃,早上偷偷摸摸捡了点剩饭。这会吃了点糖,柳芽感觉甜极了。
大半下午的时候,养母才匆匆忙忙地过来了。
养母苦着脸瞪着眼,步履匆匆。
牛红埋怨,“妈,你怎么才来,你是想饿死我吧。”
养母一边把她扶起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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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骂骂咧咧,“我不要干活吗?家里那些活谁干,还有你弟,我们一家都饿死去算了……”
牛红端着碗狼吞虎咽,站在门边的柳芽一直咽口水。
可如此还是碍了养母的眼,“这个死人也不知道回家去看看,就知道坐着等吃,蠢的要死……”
冤枉啊!
柳芽求助般地看向牛红,咬着嘴唇,心里委屈。
牛红抬头撇了她一眼低头继续吃饭,就跟没听到似的。
柳芽木木地站在那,感觉眼睛发酸。
根本也没人会听她说什么,解释什么,更没人替她说什么。
吃好饭已是大半下午了,养母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中午我特意多给你打了点,晚饭我就不送了。”
说着养母从口袋掏出两把花生和红薯干放在了牛红的枕头边。“晚上饿了你就吃这个垫吧垫吧,明天一早我再送吃的来。”
养母走了,柳芽绷紧的两根神经总算松了一根。可饭全被牛红吃完了,养母把碗都带走了。
此时的红姐正悠闲地半躺着剥花生,柳芽的肚子咕噜咕噜叫着。她咽咽口水,小心翼翼地挪过去。
她一伸手刚碰到花生,就被牛红重重地一拍。“这是我妈给我带的,谁让你吃的。”
疼痛让柳芽抽回了手,她站起来往外跑。
“哎,你去哪呢,你敢跑看我不打死你。我打不死你,我妈也能抽死你……”
柳芽头也不回地跑到桃树下擦了擦眼睛,她抬眼看了看周边。她想着,我就跑怎么着。
柳芽赌气似地沿路走了一段,可却是与家相反的方向,她是没有勇气回养父母家的。
走着走着看到路边有一把干枯的红薯藤,她抬头一看上面一片就是红薯地。柳芽走过去开始搜寻起来。
被雨水冲刷过的泥地平平整整,很快柳芽就看到了露在土面上的红薯。
柳芽捡了几个走到小溪边洗干净就开吃,红薯硬邦邦也不甜,但总算吃饱了。
柳芽站在溪边看着暮色里黑压压的大山和山窝里那房屋的一角发起了呆,她真的无处可去啊。
天黑了下来,柳芽又回到了房子里。她自顾自地拾了一把柴点起了火堆。
牛红拿起旁边仅剩的一只鞋朝她砸去,“你死哪去了,你怎么还回来呢。你有本事别回来啊,你吓死我了……”
就是要吓死你,活该!
柳芽看了她一眼后坐在火堆边把捡回来的几个红薯扔进了火堆里,她揉揉砸痛的后脑勺一句话都不想说。
牛红吃饱喝足骂完人就睡着了,柳芽默默地啃着红薯,此时此刻她是松懈而自由的。
对她来说,什么牛鬼蛇蛇,什么黑暗阿飘都不及人可怕。
黑夜里,柳芽把火堆加到最旺。她用稻草给自己铺了一块小小的地方,又从牛红床上扯了几件衣物盖上。
终于她也睡了一个好觉。
可惜,黑夜的宁静很快就被白昼打破了。
第二天上午一直没等到养母的身影,养母昨日说会早点来的,可眼看着都到正午了就是没来。
牛红焦躁地骂骂咧咧了一阵,突然她反应过来。“我妈不会不管我的,肯定是家里出事了。”
瞬间,一股不好的预感袭来,柳芽站起来就往外跑。
3. 被赶
柳芽跑到门口,“我回去看看,一会就回来。”
“你别去了。”牛红着急坐了起来,撑着双手试着站起来,“我好像能走了。”
牛红整整身上的衣服,“这鬼地方我再也不想呆了,我要回家。”
牛红身子虚,她撑着腰慢悠悠地走在前面,柳芽默默地跟在后面。
穿过山腰,远远看到破旧的祠堂门口空无一人,灰扑扑的一片。
家里大门敞开却空无一人,死气沉沉的。
牛红熟门熟路无拘无束到处找吃的,吃饱喝足后就进房间了。
柳芽也饿得慌,但她只找到几片红薯干。吃完后,柳芽看了看脚上的布鞋,全是泥巴,又湿又重。可是她只有这一双鞋。
柳芽走到楼梯边看到了傻子哥的一双干净的布鞋,比她的大了好几码。思索了几秒后柳芽还是脱下来换上了。
刚换好一抬头看到养父急匆匆地进来了,“你二哥呢?”
养父眼利嘴斜,语气短促,一看就是心情不好的状态。但柳芽看出,此时的养父是难得的没有喝醉的清醒状态。
柳芽一紧张不知该怎么回答。
平日里都是她看着二哥,所以她不敢说不知道。
同时,养父并不知道红姐的事,所以她更不敢说这两天是陪红姐出去打胎去了。
养父看着柳芽,“我一早在集市就听人说你二哥不见了……”
啊,不见了?
柳芽眼珠一转,拔腿就往外跑,“我去找。”
听说养母前面还有个儿子但是很小就病逝了,所以他们让柳芽叫傻子哥叫二哥。经过近一年的摸索,柳芽已经了解二哥的习性了。
只要把他当三四岁的娃哄就行,所以他急燥嚎叫的时候,柳芽也能很好地安抚好他。
柳芽知道二哥很依赖她,怕是这几天没看到她就又焦躁了。
找遍了平日里他们常去的所有地方,人影都没看到。但她听到邻居说,二哥是昨天晚上走失的。
柳芽隐隐有股预感,二哥怕是出事了。
傍晚时,柳芽战战兢兢地回到家。果然,她远远就听到养母在家门口怨天怨地,嗷嗷大哭。
柳芽躲在角落边听到,二哥掉河里淹死了。
柳芽脑袋懵了一下,一阵茫茫然。
养母平日里是惧怕养父的,但此时她也发泄般地数落着养父的种种不是,说是他害死的。
养父站在门口抽着卷烟一脸即将暴怒的样子。
几个邻居在那劝着养母,让她想开点。
终于养父忍无可忍了,“死了埋了就是,明天早上用竹席一卷拖到后山去。”
养母哭得更大声了,柳芽突然明白过来。傻子哥死了,以后再也见不到了。她再也不用提着小短腿追着他哄着他了。
嗯,终于解脱了。
但是怎么感觉哪哪都不得劲呢。
天黑了,邻居走了。养父母都进房间了。
牛红回来后进了房间就没出来过,柳芽蹲在她与傻子哥的房门口,她再也不敢进去了。
一片黑暗里,柳芽听到养母偶尔的哭泣声,又偶尔听到养父的鼾声。
柳芽双手抱胸,又冷又怕,慢慢地她退到了隔壁间牛红的房间门口。
平日里红姐都是反锁门的,但她还是不死心地伸手推了推,房门竟然推开了。
柳芽轻手轻脚地走进去,黑暗里,她凭印象摸到了一张椅子。她把椅子上的衣物往身上一裹,整个人都蜷缩在了那把椅子上。
早上天刚蒙蒙亮就听到养父母吵吵闹闹出门的声音,柳芽一睁眼明白过来,养父母应该是去处理二哥的后事去了。
声响消失,周边又恢复了平静。柳芽一回头,看到躺在床上的牛红正瞪着她。
柳芽眼一垂,拿开身上的衣物,穿上鞋出去了。
柳芽走出大门走到祠堂门口,墙根处还有蚂蚁窝,可她再也没有兴致玩了。
以前她的任务是照顾二哥,最近又陪红姐。
可现在红姐不需要她陪了,而再也见不到二哥了,柳芽感觉心里突突的。
牛红起床后找到了两个鸡蛋,这年代鸡蛋也是稀罕物,大人都是藏着掖着的。
柳芽眼巴巴地看着牛红煎荷包蛋,口水都要掉出来了。但她是万万不敢动家里的鸡蛋的。
牛红在柳芽的注视下像是故意似地把两个荷包蛋一点一点全吃光了,渣渣都没给她剩一粒。
牛红吃完把盘子往柳芽面前一推,“把碗洗一下。”
柳芽端着盘子走向厨房,看到盘底还沾着荷包蛋溢出的黄色的油腥。柳芽拿起来闻了闻,好香啊。
她朝门外看了一眼,确认四下无人,柳芽做贼似地快速一低头把那点油给舔了,又瞬间抬头装作若无其事地洗碗。
原来煎鸡蛋这么香呢,柳芽一上午都在回味那点油沫的味道。
临近中午的时候,养父母才吵吵闹闹地回来了。养母忍不住一直在怨天怨地叽叽歪歪,养父要么不吭声,要么大吼一声。
养父一吼,养母就不敢说话了。
养父站在大门口吧嗒吧嗒抽烟,养母进进出出自言自语地收拾着二哥的东西。牛红则一直闭门不出。
柳芽则这站站那站站等候主人发号施令,生怕主人看不到她找她骂她,又怕主人看到她碍眼而挨骂。
养母收拾一阵后进了厨房,柳芽赶紧跟进去帮忙烧火。
养母做饭,切菜一直没吭声。柳芽绷着根神经默默添柴火,生怕一不小心就会引火烧身。
一如往常,养母凸着眼沉着脸,那脸就像受了几十年压迫似的。
难得的是,今日,养母并没有说她半句。
饭做好,养母说,“去叫他们吃饭。”
柳芽赶紧跑去叫人,牛红跟以前一样不应声,不知道是醒着的还是睡着的。
柳芽转了一圈没看到养父的身影。
柳芽不敢怠慢,赶紧回厨房如实禀报。拿着锅铲的养母一听手一顿,她叹了口气,“肯定是又死去打牌喝酒去了。这死鬼在外面都不知道赊了多少账了,也不喝死他。”
柳芽蹲着给灶膛添柴火,大气都不敢喘。
餐桌上,牛红跟饿死鬼一样,“妈,你终于做饭了,还炒了肉,再不见油腥我都要饿死了。”
养母瞪她一眼,“吃吃吃就知道吃,饿死你!”
说着养母突然就哭起来了,“都怪你,要不是你,你弟弟也不会没人看,也不会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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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
“妈,看人的又不是我,你怪我干嘛?”牛红意有所指地看了眼旁边的柳芽,“再说了,你伺候我那傻子弟弟都伺候上十年了,你不累吗,这不一了百了了。”
养母碰地的一声把碗甩在了餐桌上,“牛红,你就跟你那个死鬼爹一样没有心,我真是白养你了。”
牛红吓一跳,拍拍嘴继续吃饭不说话了。
柳芽吓得手都哆嗦了,她赶紧扒完最后一口进厨房找活干去了。
养母一边吃饭一边哭,“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我的儿啊……”
哭声停止,柳芽赶紧去把碗筷收过来清洗。柳芽站在一张矮凳上漫悠悠地洗着,因为洗快了就没活干了,一闲下来她就更紧张了。
因为在这个家里别人是见不得她闲的。
可碗终有洗完的一刻,柳芽收拾好厨房没有得到新的指令,于是站在大门口等候养母发号施令。
半下午的时候养母终于出现了,她站在屋里把手里的包扔了出去。“你二哥已经死了,你没什么用了,走吧。”
柳芽懵懵的,她捡起袋子抬头看向养母,似乎不明所以。
养母瞪着她,“拿着包滚蛋!”
养母的口气很凶,柳芽下意识地拎着包向前走了几步,然后她又回头看了看养母。
养母看她这样子不知怎么突然就来气了,她反手从大门一侧的角落拉过一把锄头,“还不快滚!”
柳芽像条被追打的野狗似地赶紧向前跑了。
一路跑到小河边的分叉路口她才停下来,脚底冰凉生疼。她低头一看,脚上只剩一只鞋了。
本来这鞋就是二哥的,大了好几码,一跑就掉,掉了也不奇怪。
柳芽抬头回看,住了近一年的地方淹没在深山林中,此时只能远远地看到祠堂漆黑的一角。
柳芽像是从那片黑暗中走出来了,她是没有勇气回去捡那只鞋了,不要也罢。
柳芽看了看前面靠河的分叉路,一南一北,却不知该往何处去。
她在这的一年里压根没出过这个小村庄,她不知道她在哪。她也不知道她从哪里来,更不知道该去往何处。
柳芽蹲在小河边一块干净的地上打开了袋子,里面胡乱几件她的衣服和傻子哥的衣服,根本没有鞋。
柳芽愣了愣,重新系紧了袋口。没有就没有吧,赤脚也不是不能走。
柳芽站起来把袋子往胳膊上一挂,一抬眼看到不远处有棵光秃的枝丫上绽开了花朵。
粉色的,是桃花。
柳芽一激动就跑了过去,可刚下过雨的泥地滑得很,偏偏她又没穿鞋。柳芽差点没刹住车直接冲河里去了。
随即“砰”的一声,有东西掉河里了。
不好,是她的包!
柳芽是怕水的,她不敢下河。柳芽慌乱地捡起河边的一根木棍探着小小的身子试图勾回来,
没想到稍稍一用力,包裹一旋转,反而飘到河中间去了。
这下是彻底完蛋了!
柳芽急火攻心,又毫无办法。她气恼地把棍子用力一抛,也扔河里了。
眼睁睁地看着她唯一的“家当”越来越远,柳芽愣了几秒后,拔腿就顺着河水的方向追去……
4. 阿公
小河穿进了一片树林,蜿蜒曲折一段后穿出树林汇入了一条大河。
视野一开阔,仿佛天都亮了。
柳芽看见河对岸的小山上房屋与稻田相间,错落有致,层层叠叠。
仿佛进入了桃花源。
可柳芽的心思还在她的包上,小河的交汇处是一个深潭。柳芽的包裹就那么静静地漂浮在水潭中间。
她再也没了办法。
转念一想,其实水纸袋里的那几件压根不合身的旧衣服也没多大用。总归这年代倒不至于衣不蔽体。
柳芽叹了口气抬头,目光再次聚在了对面一排排的房屋上。此时偶见炊烟起,又到黄昏了。
柳芽突然就有些急了,她环视了一圈并没有看到通往对岸的路。
柳芽回头看了眼身后已然昏暗下来的小树林,她转身朝前走了。
柳芽晃晃荡荡地沿着河岸的小路朝前走着,忽地转了个小弯,唰地一下迎面而来的一条小黄狗窜上了路边的小树丛,正受惊似地对着柳芽汪汪叫着。
你叫个屁!
柳芽认识狗,但她总共也没见过几次。
柳芽心一悬,腿都吓软了。
小黄狗在对面路上上窜下跳汪汪叫,柳芽一动不敢动。
就这么僵持了一整,谁也不让谁。
柳芽看了看周边,发现前面不远处有分叉路,从叉路下去有一条过河的石堤桥。
不能坐以待毙,柳芽试着向前迈步,小黄狗一看她向前就自动退后。
退到岔路口,柳芽一弯腰快速捡起了地上的一根大树枝,狗狗立马吠着转头跑了。
手握工具仿佛有了附身符,柳芽小小的身子都站直了些,腿也有了力量。
她把树枝拖在身后,下了岔路来到了河边。这河足有10几米宽,这些天刚下过雨,河水湍急。
河中间横着一条石堤路,石头大小不一,高低不同。其中有几块还被水流给冲歪了。
柳芽刚走到石堤边就听到后面汪的一声,她本能握紧了手里的树枝,回头一看,小路口又个白发老爷爷正看着她。
老爷爷手拄着一根一米来长的竹棍,他佝偻着身子,眼神浑浊,整个一副风烛残年的模样。
但柳芽的目光最后停在了老爷爷手里略微透明的塑料袋上,她认得那塑料袋里是圆形的薄片饼干。过年的时候她偷摸着吃过一片,她记得那形状,那味道,甚至饼干上面的油滋都记得。
柳芽不禁舔了舔嘴。
老爷爷已经走到柳芽跟前了,小黄狗在老爷爷后面窜窜跳跳对着柳芽叫。
老爷爷走到石堤旁刚要走时又突然转过身打开了手里的塑料袋,他随手抓起几块饼干递给她,柳芽小心翼翼地接过了。
老爷爷抬腿踏上石堤准备过河了,小黄狗不敢靠近柳芽,从旁边一处小石头直接跳了上去。
柳芽的目光追随着老爷爷瘦削的背影,她发现老爷爷身子虽有些摇晃但没有到要用拐杖的地步,他手里的竹棍只是借力罢了。
柳芽突然感觉到熟悉。
“阿公。”
柳芽有些急切地出了声。
老爷爷脚步顿了一下,但并没有回头。
柳芽抬腿就要踏上石堤。
忽地,老爷爷一抬竹棍,重重地扫在了小黄狗身上。
小黄狗惨叫一声,跌落在了河中间挣扎起来。
柳芽的腿就那么从石堤上收了回来,她不敢再跟过去了。
老爷爷摇晃着走过小石堤,再也没有回头,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对岸。
柳芽低头摊开手,看向手里三块黄橙橙的薄片饼干。
吃完一块,柳芽抬头看向对岸。炊烟袅袅,偶而想起人的吆喝声。
她又回头看了看,河岸的山林里扑棱一声。已是傍晚了,倦鸟都要归巢了。
可她该去哪?
柳芽抬腿走上石堤,一步步到了对岸。
河堤边的沙地上有一窝晶莹小巧的鹅卵石,定是被哪个小孩精心挑选过的,实在诱人。
柳芽忍不住走过去玩了起来。
天色越来越晚,岸边的小路行人越来越多。
很快柳芽就被围观了。
“这不是牛家傻子的小媳妇么,看来傻子死了媳妇也被赶出来了……”
“本来就是买来伺候那傻子的,不然老牛媳妇那尖酸刻薄样哪容得下别人……”
柳芽拿着块小石头慢慢打磨着手里的一块晶莹剔透的白色椭圆型鹅卵石。
她在想,更准确地来说,她在期待谁会把她带走。
“这小媳妇毛发粗糙枯黄,两只眼清凌凌不近人,确实跟别的小孩不一样。难怪老牛媳妇不待见……”
柳芽手一偏,石头差点捶自己手上了。
她知道别人的话里的意思,说她不可爱不讨喜罢了。
柳芽腹诽,把你扔荒郊野岭去,缺衣少食担惊受怕一个月,看你还能跟正常人一样可爱讨喜不?
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但柳芽一直只听到议论声,怜惜声,半句没听到有人要带走她的信息。
眼看着天都要黑了,柳芽隐隐开始着急了。
“张师傅你家条件好,要不你领回去好了。有这么大了带回去洗衣做饭还是可以的……”
柳芽手一顿,略偏头用余光看向他们口中的张师傅。
张师傅国字脸,头发可能是太硬,短短的头发全部是竖着长的。他夹着卷烟笑着出声,“说实话再来两个我都养得起。只是现在查太严了,到时候把我家抄了可咋好……”
张师傅的语气跟他说话的神态一样带着高高在上的傲气。
柳芽听出来了,这个张师傅应该是条件不错,但不愿意收他。
天色越来越暗,围观的人越来越少。
那个张师傅倒是还在其中与人一直吹着牛逼。
卷烟抽完,牛逼吹得差不多了,众人都要回家了。
“这小孩儿还是可怜……”
被捧到高处的张师傅忽然善心大发,走了一段又回过头。“小孩儿,你先跟我回去避一晚上吧,我家不差你那口饭……”
柳芽看看将晚的天色,赶紧小跑着跟上去了。
一路上张师傅都走在前面,没跟她说一句话。
穿过一片稻田,沿着一处围墙走了一段,一股牛粪的异味袭来。
很快就到了一排低矮的房子前,张师傅推开最边上一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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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门。“晚上你就在这吧,明天……”
张师傅双手叉腰顿了一下,“明天再看,我去给你弄点吃的来。”
说着张师傅转身走了,柳芽抬头一看,这是一间柴房。整整齐齐堆了半个房间的柴火,其中还有一些干稻草和干红薯藤,应该是用来喂牛的。
隔壁就有牛走路的声响以及猪哼滋哼滋的声音。
柳芽看了看门口空荡荡的一片菜园,人影都没一个。看来也只能在这柴房待着了。
柳芽走进去用力拉过一捆稻草摊开在地上坐了上去,她弓着背抱着膝盖静静坐着。
刚在河边玩鹅卵石就蹲麻了腿,可为了避开众多的目光她根本不敢起身。刚刚又一路小跑着跟上张师傅的步伐,她此时感觉浑身乏力,肚子空空。
可是却一直没等到人来。
忽然,旁边唰地一个小黑影擦过。柳芽看清楚了,那是一只老鼠。
这种地方老鼠多得很,柳芽倒是一点不惧。
但这房子黑漆漆的还是有点可怕,关键隔壁的动物时不时发出一些声响,更让人不安。
柳芽抱着膝盖又环视了一圈,她总感觉柴堆上面那个长长方方的黑黑的东西有些奇怪,不像是木柴。
柳芽转过身睁大眼睛一细看,那长长的东西两头翘起。柳芽一眯眼她想起养父母家隔壁祠堂的房梁上也有两个。
柳芽唰地一下站起来就跑,她知道了那是老人准备的寿棺。
柳芽一口气跑到了柴房门前的小路上,她看看前面不知道通往哪的路。又回头看了看那间幽黑的柴房,她不敢再进去了。
柳芽站在小路正疑惑着该往哪去时,旁边的矮房里,突发发出一声被杀般的猪叫声。
柳芽慌不择路,拔腿就跑。
跑了一段到了T字路口,她来不及做选择一转身朝右边跑了,跑着跑着发现自己跑到了一处围墙边。
有围墙的地方就有人家,柳芽沿着围墙跑到院门口才停下来。
院门半掩,柳芽探着头朝里看,院子宽大,里面是明显上了年岁的泥墙黑瓦房。旁边一间单独的矮房应该是厨房,因为上面的烟囱还飘着炊烟。
天色青灰,马上就要黑了。柳芽回头看了一眼后挪着不安的步伐进了院子。
柳芽挪到大门口的台阶下,探着头往厨房里看。
她刚一探头,里面的人就出来了。四目相对,柳芽瞬间泛起一丝欣喜。
因为那人正是在河边给她饼干的老爷爷。
可惜欣喜不过5秒。
老爷爷从厨房出来一转身就进了旁边的大门,就跟没看到她似的。
柳芽就那么站着,眼神跟随着老爷爷佝偻的身影从堂屋大门到厨房,又从厨房到堂屋大门。老人进进出出,来来回回,却一直把她当空气。
天早就黑了,周遭乌压压的一片,只有厨房的一盏煤油灯透着微弱的火光。
柳芽不敢说话,也不敢叫人,甚至都不敢挪动步伐。
眼见着老爷爷从厨房举着煤油灯出来关上了厨房门,他径直地走进堂屋关上了堂屋对开木门的其中一扇,接着换了只手撑煤油灯准备关另外一扇。
此时,柳芽的心直接提到了嗓子眼。
5. 怜姨
就在只剩一个缝隙时,老爷爷手一顿终于发话了,“进来吧。”
柳芽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她赶紧跨上台阶钻了进去。
借着煤油灯的微光,柳芽跟着老爷爷进入了房间。昏暗中柳芽看到木窗下两张木床并排着,中间的过道只能容纳一个成人。
一张床挂着白色纱帐,另一张好像是黑纱帐。
老爷爷放下煤油灯胡乱收拾了一下挂着白色纱帐的床,“睡这吧。”
柳芽光着脚,没有鞋,也没洗脚。如此狼狈实在不适,她看向老爷爷迟疑着该怎么开口。
正当她纠结时,老爷爷站在煤油灯前催促了,“快点睡好,我要吹灯了。”
柳芽赶紧上床躺下,房间霎时一片漆黑。
柳芽躺在床上回想起了白天的经历,如梦似幻。也就短短一天时间,怎么跟过了一个世纪似的。
柔软的被窝实在温暖又舒适,柳芽渐渐就放松了一直紧绷着的身体。
窗外唰唰一阵风过,是风刮过叶片相撞的声音。
柳芽想,窗外的景色一定很美,她迫不及待地开始期待明天的到来了。
次日一睁眼,柳芽看着厚重的白色纱帐反应了一会,她一骨碌爬了起来。
掀开白色纱帐看到对面的纱帐原来是青色,里面已人去床空。而窗棱里透进的阳光已铺到了床头。看来已经很晚了。
柳芽环视了一圈看到房间除了放煤油灯的那个长木桌还有上下对称的一个老衣柜。
踩着凹凸不平的泥地,柳芽感觉脚底板冰凉又刺痛。
柳芽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底,她昨天被划伤了不少地方,还好并无大碍。
柳芽起身走到柜子前拉开柜门一看,上下两层都是旧衣物,乱糟糟的一堆。
柳芽翻了翻,最后只找到两只不同款式不同鞋码的硬邦邦的透明成人拖鞋,柳芽穿上出了房间。
堂屋大门敞开,柳芽站在门口,看到阳光洒满了院子。
一侧身看到一阵阵热气从低矮的厨房门里飘出来,柳芽闻到了饭菜的味道。
柳芽踩着大了好多好多码的拖鞋走到了厨房门口看到老爷爷正在炒菜,柳芽赶紧过去灶膛添柴火。
忝了一把柴后,柳芽咬了咬嘴唇。她知道老爷爷还是不跟她说话,甚至都没看她一眼。
柳芽呼了一口气站起看向锅里的不知大蒜炒什么,又看向老爷爷。她鼓着勇气轻松道,“阿公,这什么菜呀?”
阿公就跟没听到似的,他用锄头似的小锅铲不太利索地翻了几下后。用微微颤抖的手拿过碟子把锅里的菜盛出来了。
阿公把碟子放在了灶台下的一张黑成了胶的简易长木桌上,“把柴火拉出来。”
柳芽哦了一声,赶紧把还在熊熊燃烧的木柴拉倒灶膛门口滚灭。
柳芽站起来终于看清了,碟子里的是大蒜炒肉,不知道什么肉,香得柳芽要掉口水了。
老爷爷已经拿过碗开始吃饭了,柳芽眼珠一转赶紧跟过去也拿了一副碗筷开始吃饭。
一老一小两个人,一盘菜,全程无交流。柳芽饿得慌,但是又努力地克制着,这年头可没人喜欢饿死鬼。
老爷爷吃完,一起身走了。柳芽端着碗看着老爷爷佝偻的背影,一下就感觉吃不下了。
柳芽回过身看向自己碗里的白米饭又看了看碟子里的肉,肉都是肥的,很咸很辣。但是柳芽觉得这是她吃过的最美味的饭菜了,可是……
可是也不知道还能吃几顿。
柳芽清楚地知道,老爷爷不喜欢她,不想收留她。
可她又不知道老爷爷什么时候赶她走。
就像一只待宰的猪,屠夫把屠刀都磨好了却迟迟没有下一步。
如此,最是忐忑。
等柳芽吃好饭收拾好厨房出来时,早不见了阿公的身影。柳芽在屋子转了一圈,发现堂屋两侧各有一间偏房,其中一间是他们的卧室,另一间黑漆漆的堆着乱七八糟的杂物。
柳芽无聊地又转到了院子里,院子超大但是年久失修,好几个地方都塌了能直接过人了。
难怪昨晚院门没关呢,柳芽抬手推了推院门。院门的固定器脱了一块,整个门半挂着欲掉不掉。
所以根本就关不上嘛。
柳芽走出院门,靠墙根是一条小路,紧挨小路的是一成片的错落有致得像梯田似的稻田,其中偶见房屋。
柳芽环视了一圈,发现一直往东房屋穿插在树林中,而东边只见小山。
柳芽沿着围墙往东走,果然,阿公家是在最东面的。
东边有两间低矮的稻草房,一闻就知道是牛圈,不过现在是空的。
除了两间牛圈,旁边有个水井,水井旁边有个小池塘。再往东就是小山丘,小山丘上有菜地和荒草地。
柳芽把手伸进井水里,水是暖的。柳芽开始洗手洗脚徒手洗脸。
洗完她往旁边走了几步,一股臭味袭来,她抬头一看竟然是个露天的粪坑。
这水井跟粪坑相隔也就十几米吧,这都谁设计的?
也是服了。
柳芽一转身看到一只红冠黑尾的大公鸡咯咯叫着领着一群大大小小的鸡过来了,这公鸡毛发光亮体型大,一看就吃得好。
自由自在真好呀。
柳芽刚要走时,那大公鸡翅膀一张,鸡头一炸毛就想扑过去。
柳芽吓一跳,这年代连鸡都欺负人是吗?
对峙了一会,看公鸡收起了架势,柳芽转过身继续走。
没想到那只大鸡比前一次扑的更加生猛,一下就啄在了她腿上,柳芽抬脚一踢。
公鸡不敢向前了,但依然一副还要扑过来的气势。
还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呢。
人在流浪连鸡都欺。
这都什么世道啊!
柳芽气鼓鼓地一弯腰捡起一块石头对着鸡头就砸了过去。
还真怕了你只鸡不成!
只见公鸡一瞬就摊在了地上。
柳芽一愣,砸这么准么,一击毙命?
再抬眼时只见公鸡又起来了胡乱地边跑边转圈。
原来是被砸晕了。
只听扑通一声,柳芽跑过去,看见粪坑里的大鸡挣扎了几下就再也不动了。
柳芽快意恩仇般骂了一声,“活该!”
可一骂完她又本能似地抬头四处看了一下,还好周边无人。
柳芽大眼珠一转赶紧逃离了案发现场。
没办法,有时候鸡都比人受重视呢,尤其是无依无靠又弱又小的人。
一路慌张地跑回院子还是没见到阿公身影,却隐约听到有小孩的哭闹声,像是从阿公的房子里传出来的。
阿公三间房她都看过了啥也没有,柳芽站在堂屋听了听发现声音是从屋后传来的。
柳芽抬头看到堂屋的一角有个后门,柳芽走过去拉开木栓看到门后面果然有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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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的房屋与阿公家只隔了条小路,那房子低矮破落还一大片黑色,像是被火烧过的柴房。
房屋的一侧是一片小竹林,小竹林正好在阿公家卧室的窗外。难怪昨晚的风声那么好听呢。
小孩儿的声音就是从那小屋子传来的,柳芽走过屋檐爬上小路,往大门的方向探了探。
她看到里面一个戴着头巾的老太太正在追着约莫2岁来的小女孩喂饭。
老太太超级严重的罗圈腿,走路一摇一晃,每走一步都像是要摔倒的样子。
柳芽在养父母家时刻紧绷,她防备心是很重的。她刚收回身子打算转身回去时,看到屋角的小路有人回来了。
一个矮矮小小的,留着齐耳男人发型的女人背着一背篓的青草过来了。
女人看着她出声,“来玩吗?”
嗯?怎么跟他们说话的语调不一样?外地口音?
女人说,“来玩会。”
柳芽拒绝不来,愣愣地就跟进了屋。
里面的小女孩扑过去喊妈妈。
柳芽重新看向女人,女人个子小,面容也显稚嫩,看起来比红姐都小。就像单薄的十五六岁的少女,没想到是孩子妈妈了。
坐在旁边的老太太咿咿呀呀地跟女人比划着什么,难道不会说话?
女人回,“隔壁村牛家小媳妇,被赶出来了。”
她说完又看向柳芽,“你现在是在哪住呢?”
柳芽指了指前面房屋,“阿公家。”
“哦,挺好,阿公挺孤单的。”女人说着抬手从旁边的桌上抓起个白色小团子递给柳芽,“吃吧。”
柳芽慌忙在衣服上擦擦手接过,“谢谢姐姐。”
白色小团子绵绵软软,柳芽拿起来咬了一口,甜甜的。这应该是做给小宝宝吃的。
吃着甜甜的食物,柳芽放松了些。
“你叫我姐姐我都不好意思了。”女人笑了笑,“你也就比我小女大几岁,我可大你很多很多呢。”
说着女人抬头想了想,“嗯,我叫曾小怜,以后就叫我怜姨吧。”
女人长得一副儿童身材,说话却很温柔,多聊了几句就熟络起来。
柳芽问,“怜姨,你怎么知道我?”
怜姨笑,“昨晚你在河边被人围观了那么久,村子里谁不知道啊。”
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柳芽环视了一圈房子,泥墙滑落,房梁发黑,屋子还真是被火烧过了。
柳芽看到老太太不仅双腿变形,眼皮耷拉成缝,还是个哑巴。
不仅房屋破,屋内的肉眼可见的仅有的几个桌椅板凳都是残的残缺的缺,就像垃圾堆里捡来的。
一单薄小媳妇一咿呀学步的小孩一老哑婆,这都什么人家啊!
怜姨看向门外,“阿公找你了。”
柳芽愣了两秒后反应过来,她赶紧跑出去。
刚迈出门槛就看到阿公要关门了,柳芽冲过去,“阿公,我在这。”
阿公看了她一眼,转身回屋。
一瞬的对视,柳芽心里就打起了鼓,因为她明显看出了阿公脸上的不悦以及眼神里的厉。
柳芽慌忙扒开门缝钻了进去,紧张兮兮地追着阿公进了厨房。
柳芽后知后觉。
自己来去都还没个着落呢,有啥资格玩?
看着阿公的背影和面容,柳芽不禁就紧张起来了,总感觉阿公下一秒就会叫她滚蛋。
6. 大黄牛
凭着在养父母家锻炼出来的眼力见,阿公一进厨房,柳芽赶紧蹲灶膛烧火。
阿公把早上剩余的大蒜炒肉热了下,加了一把青菜下去。就着锅里早上的冷饭,午餐就解决了。
柳芽收拾好厨房出来时看到阿公坐在檐下的一把竹椅上抽卷烟,吧嗒吧嗒吸着。浑浊的双眼看向远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柳芽明白,要在这里生活下去就不能躲着阿公,但她也不太敢靠近。于是就蹲在旁边的石阶上玩蚂蚁。
抽完烟,阿公一扛锄头又要出门了。柳芽赶紧跑过去跟上,“阿公,我也去。”
阿公没有应声也没有阻止,柳芽知道阿公默认就是同意她跟着。
沿着田间小路走了七八分钟来到一处小菜园,原来阿公是要来挖地。阿公挥着锄头劳作,柳芽主动帮忙拔草。
但小孩儿总有玩性,柳芽一边拔草一边玩着阿公锄头下翻出来的蚯蚓,蜈蚣,大白虫。
柳芽用小棍子挑着断成了几节的蚯蚓自言自语,“你很牛嘛,都这样了还能动个不停。来呀,你再爬呀……”
阿公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地挖好,阿公直起腰抬手摸了下布满沟壑的额头上汗水。“走了,回家了。”
柳芽把棍子一扔赶紧跟上去,她突然反应过来。这是阿公第一次主动跟她讲话,而且还是叫她回家。
柳芽一兴奋,蹦蹦跶跶地跑阿公前面去了。
天色还早,而他们的饭食也实在简单,所以不着急做。于是阿公又在屋檐下的那把竹椅上卷起了烟。
柳芽在大门口的三级石阶上上上下下跳着,命贱就是皮实。柳芽光脚能跳,穿着那双大了N码的硬皮拖鞋也能跳,跳的还挺欢。
“阿公,晚饭吃过了?”忽然,怜姨从院门进来了,她一手挽了件褂子,另一只手拎着双棉鞋。
阿公嗯了一声,继续抽烟。
柳芽赶紧跑过去,“怜姨你怎么从那绕进来了?”
“我刚敲你们家后门没人应,我就走前门来了。”怜姨弯下腰把鞋放下,“来试试这双鞋,我都能穿34码的鞋,你这脚起码也31了吧。”
“寒冬刚过小孩儿就穿凉鞋怎么行呢。”怜姨嫌弃地把柳芽那双大小不一,款式不一的拖鞋往檐下的角落一扔,“这鞋我穿有点紧,你穿还是大了些,但总比穿拖鞋好。”
柳芽把脚丫子往红色的棉鞋里一伸,瞬间像踩在了棉花上,绵软又暖和。柳芽有点不好意思,“谢谢怜姨。”
“我放着也是浪费呢。”说着,怜姨又把手里的棕色褂子往柳芽身上套,柳芽看出这是当下比较流行的卫生衣,非常厚实。
怜姨给柳芽整着身上的衣服,“袖子长了些,你自己卷起来。身子长一点到无所谓,罩着小屁股还暖和呢。”
明明是一件褪色发白的旧衣,柳芽却像得了件新衣似的嘴角都压不住,说话的音调都变乖了。
“你会笑呢?”怜姨抬手拨了下她凌乱的黄头发调侃道,“我还以为你不会笑呢。”
话音刚落就听到墙外有人在骂骂咧咧。
“这该死的,这好端端的大公鸡怎么就扑粪坑里去了呢……”
“这可是养了三年的老鸡,一直不舍得杀来吃。这下好了,早就应该把你剁了吃了……”
大公鸡?粪坑?
被她一石致命的那只大公鸡?
柳芽再也笑不出来了,她都差点忘了这回事了,她可是作案凶手啊。
外面的人看到院内有人,拎着鸡的尸体就进来了。“伯,你说我这活蹦乱跳的鸡怎么就掉你粪坑了呢?”
柳芽一眼就看出女人手里的鸡就是她上午的作案对象无疑。虽然这鸡明显已经冲洗过了,但柳芽还是本能地捂了捂鼻子。
女人说的这话啥意思?怀疑人为的,还怀疑是粪坑的主人阿公干的?
柳芽抬头看向女人,约莫40岁,人看着瘦弱气势却很足。她的上嘴唇缺了一小块,像兔子嘴似的,看着嘴钝,没想说出的话却如此利。
一看就不好惹,柳芽心里咯噔一下。
阿公抽着烟盯着远方没答话。
怜姨接话了,“有些鸡就是这么该死,前几个月我家那只黑色的老母鸡不也掉里头淹死了。那可是最会下蛋的一只了,每天都有一个呢,真的可惜……”
兔唇女人怨得很,“我这可是养了三年呢,一只抵俩,真的气死人了……”
“那也没办法了。”怜姨说,“这也不能吃了呀。”
“能吃。”一直沉默的阿公说话了,“拿刀放血,收拾干净后放热水里滚一滚,然后用把米糠给它熏一下,味道香得很。”
女人态眼一撇转身打算走了,“那只能这样了呗。”
走了两步,她突然又转过身饶有兴味地打量起站在石阶上的柳芽来。
虽然在养父母家逼出不少“镇定”功夫,但此时柳芽还是被看得毛骨悚然,这还只是短短几秒而已。
女人没说什么从院墙东面的一个塌方口钻了出去。
看着人走了柳芽才稍稍放下心来,她忍不住问,“怜姨,这是谁呀?”
“哦,裁缝张师傅的老婆。”怜姨指了指院子西面,“就住那边,穿过围墙一会就到了。”
难怪她直接从那坍塌处钻过去了。
柳芽眼珠一转,咋觉得张师傅这三个字那么耳熟呢。她想起来了,“是那个国字脸,头发竖着长的张师傅。”
怜姨听着她的形容词忍不住笑了一声,“是的,你怎么知道他?”
这就说来话长了,昨天傍晚张师傅也不知道到底是有心还是无心地把她带到了那柴房,还说去给她弄吃的。到底是真的去给她弄吃的了还是只是随口说说就不得而知了。
难怪那兔唇女人眼神别有意味,八成是张师傅跟他老婆聊过她了。
晚上,柳芽躺在床上还想着那只被她砸死的大公鸡,越想越不安。
只要张婶子把鸡毛一拔,头上的伤口不就暴露无遗了吗?一只公鸡也不能撞头自杀啊。
也不知道当时到底有没有被人看到。
要是没看到应该就没事,即使再找她,她死不承认就行了。
要是被人看到了就完蛋了,就张婶子那架势怕是能把她撕了。
挨几下也没事,反正挨多了不差再来一顿。
关键是,阿公本来就不喜欢她,要是知道她一来就惹事,怕是真的会叫她滚蛋。
以前在养父母家挨冻挨饿还要挨骂,还时时被白眼围攻。
现在虽然阿公也不喜欢她,但也不限制她,而且吃饭自由。这对柳芽来说已经是神仙生活了。
她可再也不想被赶走了。
柳芽小身子一翻,破罐子破摔。
管他三年鸡,十年鸡还是陈年老鸡,就是只畜生而已。
又不是杀了人。
管他呢,睡觉。
-
又是睡到自然醒的一天,柳芽知道此时的阿公肯定是外出干活了。
阿公虽然年老,但是特别勤快。所以吃是不成问题的,甚至经常都可以吃到肉。
但是阿公生活简单,衣服翻来覆去也就那两件,一日三餐都是一个菜。
柳芽自是不挑食,每天吃得嘴巴都滋油。
而且柳芽从来没这么闲过,除了偶尔跟着阿公出门做做跟屁虫就没其他事了。
相比以前在养父母家,柳芽现在实在是闲。
所谓居安思危,越闲越不安。
柳芽一想到这赶紧下床出了房间门。
她走到堂屋大门听到厨房有声音,而且说话的人语气似乎不大好。
柳芽轻轻走到厨房门外,听到里面的声音确实不和谐。
“自己都一把老骨头了,也不知道搞个累赘作什么死……”
这哪是不和谐,简直就是恶劣!
柳芽探着头,看到幽暗的厨房里多了个矮敦敦的中年男人。
“看着她可怜,给口饭吃罢了。”阿公说着又补了一句,“我找找哪有合适的人家。”
这是在说她?柳芽心里咯噔一下,隐隐不安起来。
里面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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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高了嗓门,“赶紧给我弄出去。”
“不能光养张嘴,只吃饭不干活。”男人转身要走,“我把家里的牛牵过来了,反正人还在总要干点活。”
老爷爷,“吃饭吧。”
“吃不下。”
柳芽还愣着就见男人出来了,柳芽站直了些微微仰头看了男人一眼。
大秃瓢,胡子拉碴,身上的那件起胶了的灰色外套扣子掉了几颗,还有个对错了扣眼。
整个人邋邋遢遢,埋汰得像是哪来的流浪汉样的。
但柳芽知道,这不是流浪汉,是阿公的近亲,而且跟她有仇。
男人盯着她,看猎物似的。随后抬手一抠鼻子转身走了。
柳芽像泄了气的皮球似地进了厨房,饭菜都吃不出味道了。
阿公没说前因也没讲后果,只是发号施令,“以后早晚放牛去,早上早点起来。”
果然闲饭是吃不久的,别人家未必是能长呆的。
虽然阿公暂时还没把她撵出去,但是阿公身边的人怕是没一个能容她。
一上午柳芽都惶惶不安,中午阿公歇息时,柳芽又去了怜姨家玩。
怜姨在洗小女娃的尿布,哑婆一歪一歪地追着小女娃抱。
柳芽坐在怜姨旁边的凳子上,时不时看向小女娃,好生羡慕。
怜姨笑眯眯地给她讲着小女娃的趣事,洗好尿布,怜姨从房间里找出一把带缺口的梳子过来了,“你阿公家肯定没梳子吧,来我给你梳梳。”
柳芽乖乖坐着。
“痒不痒?好久没洗了吧,好像有虱子了。”怜姨说,“你阿公肯定是不管你的,你洗澡的时候就顺便洗一下头,不然到时候满头都是虫子哦……”
可柳芽的心思根本就不在头上。
她问,“怜姨,我阿公的亲人都在哪呢?”
“你阿公只有一个过继的儿子,住在村口,十几年前老婆跑了但留下了个儿子。但他们两父子平时几乎不来你阿公家。”
“反正是指望不上的。”说着怜姨变了声调,“农忙的时候吧,你阿公还得去给他们干活呢。”
“我阿公起码70了吧?”柳芽无语,“还要给他干活?”
“你阿公几年前就70了,那时候你阿婆还在呢,不过阿婆一直有病出不了门的。你阿公身体倒好,但是也挺孤单的,你给他做做伴挺好。”
“也是因为你阿公身体好,才能一直帮儿子干活啊。”怜姨压低了声音,“阿公那过继儿子是出了名的好吃懒做脾气坏,老婆都跑了。所以啊,弄个这样的儿子也是找罪受。”
柳芽算是知道了两个消息,好消息是,阿公只有一个近亲,所以盯着她的人少。
坏消息是,这一个就不是省油的灯,怕是难缠了。
“你这小黄发还挺好看的,头发一梳吧,眼睛都变大了,人都变精神变好看了。”怜姨翻出一块破了一角的圆形镜子递给她,“你看看。”
柳芽接过镜子看向里面的人满是好奇,原来这是我?
以前听继母说她丑说她怪,又听人说她像小狐狸。
柳芽摸了摸自己与众不同的黄发,又眨了眨眼,难道这就是狐狸眼?她又没见过狐狸,谁知道。
眨着眼,她忽然看到了眼尾处颧骨变的粉色印记。
柳芽抬手摸了摸,早就不疼了,但是痕迹还很深。她知道这是养母故意推门给她弄伤了留下的疤痕。
怜姨问,“你这怎么受伤的?”
柳芽咬咬嘴,“摔了一跤。”
怜姨掰过她的脸笑了笑安慰道,“嗯,不难看,像朵刚开的小桃花似的,还挺特别。”
柳芽抿抿嘴,心里舒畅了些。
她看看天色,“怜姨,我走了,我得回去放牛了。”
怜姨看着她的小身子,“你可得小心了,那大黄牛凶得很。去年春天,那畜生直接把人顶崖下去了,腿瘸了半年都没好……”
柳芽心里一咯噔,有这么可怕?
好不容易结束了哄傻子的生活,这是又要跟牛斗智斗勇了?
7. 恶魔
每日朝阳照到窗台,就会响起阿公催促的声音,“芽子,起床放牛了。”
大黄公牛,两长角矗立,鼻子被纤绳扯得变了形,一看就凶。
柳芽还不及牛高,大黄牛瞪着眼,根本不把柳芽这个小屁孩放眼里。
柳芽早晚拉着黄牛在村子里穿梭,对这个村子渐渐就熟络起来了。
这个依山傍河的小村落叫槐花村,因村中间有棵高大的槐花树而得名。阿公家在村尾,阿公那埋汰儿子住在村口,而村中间也就是槐花树周边住得都是张姓家族的人。
这里田产丰富绿树成林,但是很封闭。小卖部都没一个,听说最近的集市都在好几十公里外。
柳芽放牛时总是战战兢兢,因为这大黄牛不仅凶,还骚,十里八村哪里有只小母牛它都能闻到味。
只要一看到母牛,这大黄牛就嗷一嗓子狂奔而去。
柳芽是不可能拽得住它的,随着天气暖和起来,柳芽天天都穿着那双款式不一大小不一的拖鞋在后面气鼓鼓地追。还时常被拽倒在地,摔得直抹眼泪。
但眼泪一擦还得继续追。
这些时日,柳芽倒是没看见阿公出村子,柳芽直觉阿公应该还没去给她找下家。
而且柳芽感觉阿公越来越习惯她的存在了,常常唤她,“芽子,起床了。”
“芽子,烧火。”
“芽子,帮我弄碗水来喝。”
也正是因为如此,柳芽与阿公渐渐亲近起来了。
傍晚,阿公又坐在檐下的那把竹椅上抽烟,柳芽走过去挨在他膝盖边喃喃叫了一声,“阿公。”
“怎么了?”阿公用通红浑浊的眼看了她一眼,“去把我的酒拿来我喝一口。”
柳芽跑进房间走到桌边,她知道那个玻璃瓶子里的就是阿公打的白酒,阿公每日都要喝上两口。
这个很好喝吗?
柳芽好奇地转开瓶盖,闻了闻,一股呛鼻味。但柳芽还是忍不住拿起瓶子偿了一口,明明也就抿了一小口却直冲喉咙,柳芽差点呛着了。
她赶紧把酒拿出去来给阿公。
阿公喝了两口后放在了椅子下。
柳芽与阿公已然熟络,但她知道她跟阿公之间还是有距离,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生疏感。
柳芽试探性地问,“阿公,你是不是要把我送走啊?”
阿公看了她一眼,烟雾缭绕中他说,“我是个要埋黄土的人了,给你找个去处有什么不好。”
柳芽心里咯噔一下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但是她感觉到今天的阿公说话特别温和。
这算是给柳芽判了刑了,她终归是要离开这的。或许今天或许明天,总之肯定有这一天。
阿公推了推她,“起来,烧火去。”
-
柳芽在村子里熟络起来了,也慢慢习惯了她的放牛生活。但她很不习惯的就是,经常要经过张裁缝家。
张裁缝家与阿公家就隔了个大院子,张家常有人来做衣服,所以日日都热闹。
而且张师傅家好多家禽,鸡鸭鹅,猪狗牛等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张师傅家油水好,连动物都比别家的生猛。
那些畜生柳芽自然是不怕了,可就是怕张婶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砸死了她的鸡心虚,她明显感觉到张婶子总瞪着她。
张师傅倒是整日笑嘻嘻的,上次还给拿了一大包她女儿的旧衣服给她。但柳芽总感觉张师傅那焊在脸上的笑容假的很。
对了,最近张师傅家更热闹了。因为她女儿张小华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了,上门提亲的人络绎不绝。
听说张小华从来不用出门干活,以前上学早晚都有家人接送。这么享福的女娃是十里八村头一个。
柳芽见过张小华,身子高挑,皮肤白里透红,一看就是温室里干干净净的花朵。
难怪张师傅到处吹着,“哎呀,女儿大了就是这样,家里门槛都要踏破了。”
柳芽每次牵着大黄牛都想避开张师傅家,偏偏他家门口是村里主干道。
看吧,刚与张婶子擦肩而过时,又被狠狠地瞪了一眼。
咋在哪都有人朝她飞白眼呢?柳芽想,我这是天生讨人嫌体质吧。
柳芽牵着大黄牛晃荡在桃山上,看到草地旁一排的桃子树,青色的桃子一串串的。
柳芽出气似地摘下一串一个一个地扔,因为她知道这就是张裁缝家的。
“嗨,你在干嘛呢?”
听到声音回头,柳芽看到草地边的小路上出现了一个跟她一般大小的小女孩。小女孩扎着两只小辫子,印着花朵的衣服漂亮又干净。
小女孩声音特别温软,“这是桃子呢,再过一段时间变红了咱们就可以吃它了。”
柳芽没接话随手扯过一支开得正艳的花朵,女孩阻止,“花朵这么美丽,摘了就枯萎了。”
柳芽没说话无聊地又扯过了旁边一根树枝,小女孩,“这树到秋天会长果,可甜了,别折它。”
好吧,柳芽不好意思再动了。她蹲在地上拿着棍子撬地,玩着里面撬出来的蚂蚁虫子。
“你不怕吗?”小女孩本来挨着她坐的,一看到虫子瞬间又挪远了些。
孩子之间就是有天然吸引力,自然就成了玩伴。但是柳芽从来没跟小孩玩过,有点陌生感,显得很木讷。
小女孩乖乖巧巧坐着,“我叫张萍儿,你叫什么呀?”
柳芽抬了下头,“柳芽。”
张萍儿,“你是住张伯隔壁的吧,我刚看见你从那边过来。”
柳芽嗯了一声,“你住哪呢?”
“那树下的白色房子就是我家。”张萍儿指了指村中央槐花树的方向,“对了我经常去我伯伯家呢,到时候我找你玩。”
柳芽反应了两秒,“张裁缝是你伯伯?”
“嗯,我亲大伯。”
哦,好吧。
柳芽发现张萍儿总是静静坐着,她脸色苍白,一副没什么力气的样子。
没多久,远远就传来声响,“萍儿,晒好太阳就下来了。”
张萍柔柔应着,“好。”
柳芽奇怪,“你是专门来晒太阳的?”
“嗯。”张萍站起来往回走了,走路也是斯斯文文,像是生怕哪一步迈大了,“我身体不好,要经常晒太阳。下次再玩,拜拜。”
柳芽愣愣的,怎么还有人要专门晒太阳?
这算是柳芽唯一的小伙伴了,柳芽每次来到桃山放牛都会想起她,甚至有点期盼她再次出现。
可惜柳芽好多天都没见过她了。
一阵春雨过后,桃山的桃子又长大了许多,柳芽伸手摸了摸,一手的毛。
柳芽蠢蠢欲动,又想摘桃子了。
她警觉地一抬头,看到山腰菜园边的小路上真的有人来了,柳芽赶紧抽回了手。
可惜来得并不是张萍儿,是个没见过的陌生人男孩,大概十四五岁的样子。
他双手插着口袋,头发像是被什么弄湿了紧贴着头皮。身上大了两码的衬衫套在裤子里,腰上挂着钥匙串,钥匙没几个,明晃晃的链条倒是好几根。
男孩比柳芽高了许多,一副半熟不熟的装逼的大人模样。
柳芽微微皱了下眉,总感觉这人有点眼熟。
男孩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柳芽与他对视一瞬立马撇开了眼,心里开始七上八下。因为这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鸟。
“我爷叫你回去了。”
爷?除了阿公还有谁会叫她回去呢。
哦,明白了,他就是那个邋遢秃顶男的儿子,也就是阿公的孙子。
柳芽哦了一声,刚转身打算去牵黄牛时男孩又叫住了她。“等等,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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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火机掉了,你帮我找找。”
柳芽顿了一下,回头看了眼后面的人她没有拒绝的勇气,赶紧听命。
男孩也不说去哪找,也不说长什么样。柳芽想了想,便沿着他来时的路开始找。
她心里打着鼓,她知道这人就是来找她茬的。
男孩双手插兜悠哉悠哉地跟在她后面,“去里面看看。”
柳芽看向旁边的菜园,可他压根就没到过里面啊。
柳芽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后面的人明显眼露凶光了。
柳芽看了看周边一个人影都没有,这人要治她怕是就跟治只鸡仔似的。
柳芽不得不推开篱笆小门走进去,装模作样地找着并寻找着逃跑的机会。
“喂,把那菜苗给我拔了。”
柳芽一愣,站直看向他,原来他就是故意引她来这作恶的。
这就是个恶魔!
柳芽不敢动,这可是张裁缝家的菜园啊,要是张婶子看见她搞破坏不得撕了她。
“张婶子会骂我的。”柳芽实在不敢下手,她转身想走。
恶魔一把从后面拽住了她的衣领,柳芽感觉自己双脚都悬起来了。而且勒住了脖子,气都快喘不上来了。
还好恶魔并不是要勒死她,只是要她干坏事。他用力一推,柳芽一个不稳坐在了菜地上,“快点!”
柳芽是真的怕了,她赶紧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在他像是要杀人的目光下弯腰拔下了第一颗青色的菜苗。
可恶魔还不放过她,“快点,继续!”
柳芽双手颤抖着又开始拔第二棵,第三棵。柳芽脑袋蒙的,跟个机器似的。
怎么刚从魔窟逃出来又遇到了新的恶魔呢?今天怕是这恶魔不整死她,张婶子也能撕了她了。
正想着,似乎有脚步声传来。
柳芽一紧张,想着总能逃跑了吧。
可她还来不及起身就被恶魔狠狠地踹了一脚,柳芽一头栽在了地上,摔了个狗啃泥。
恶魔却转身溜了。
“你个野孩子竟然敢弄我的菜,看我怎么打死你……”
柳芽还没来得及起身,张婶子就看到她了。她明明长得像只兔子,却是只红了眼的兔子,正恶狠狠地朝柳芽冲过去。
张婶子一把抓起她的手狠狠一拧,一边骂一边掐,“你个有娘养没娘教的野孩子……”
柳芽疼得眼泪汪汪,一直争辩,“不是我,是,是别人叫我弄的。”
张婶子一手抓住她,一手抬起用力拧她的嘴角,“你还说慌,我都亲眼看见了,我没瞎呢……”
柳芽嘴疼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她跑也跑不掉。张婶子就跟她有仇似的,手上,脸上,腿上一直掐……
掐完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走了,柳芽擦了擦自己疼痛的手背,又擦擦眼睛才走出菜园。
她憋着气重新回到上面的大草地,可大黄牛却不见了。
柳芽一紧张,慌忙开始寻找。黄牛要是不见了,那她就真的完了。
柳芽把整个桃山都翻遍了,可牛得影子都没看到。
天色越来越黑,柳芽的小心脏扑通扑通跳着。她记忆里无论做错什么事,多么微不足道的事都没人能原谅她,必定非打即骂。
今天真是不吉利!
可柳芽不得不开始往家的方向走,因为天要黑了她不敢在外面呆了,有且只有阿公家可回。
关键现在黄牛不见了,她不得不赶紧回去告知阿公,隐瞒只怕会死得更惨。
另外,柳芽还隐约抱着希望,因为现在阿公是对她最好的人。
柳芽一路忐忑地往家的方向走,身上被打的那点疼痛早被恐惧给淹没了。
因为她清楚地知道黄牛要是找不到了,她铁定完蛋了。
毕竟,任何人捏死她都跟捏死一只鸡一样简单。
8. 天使
柳芽鬼鬼祟祟地回到家在屋里找了一圈没看到阿公的身影。柳芽想了想,这个点阿公可能是打水去了,于是又战战兢兢地往屋后的水井去。
经过牛圈时柳芽不经意一侧头,咦,牛圈的门怎么是关着的?
柳芽后撤一步,推开门往里一看,她的大黄牛正悠然自得地在里面啃稻草。
柳芽一喜,惶恐不安瞬间消失了。
柳芽拍拍手,腰都直了。
精神一放松她一眼看到了手上的泥污,一低头,身上,裤子上全都是泥巴。
对,就是被那个恶魔给整的。
柳芽来到水井边,洗手,洗脸,擦衣服。洗完,身上一块块被掐的青色显得更加突兀了,但此时太过欣喜,她都不觉得疼了。
一顿收拾完毕,柳芽转身劫后余生般往家走。
天边的夕阳马上就要擦过地平线了,而阿公家厨房的烟囱里已升起袅袅炊烟。
柳芽呼了一口气,蹦蹦跳跳地进了院子。
厨房没人,柳芽走进堂屋,走到房间还是没看到阿公。
柳芽顿了一瞬听到了屋外的动静,她忙转身走出房间。可刚到房门口就看见阿公拿着根一米多长的细竹子冲过来。
柳芽傻眼了,但随即疼痛就直冲颅顶。
“让你放个牛,你还去捣乱,还要我去找牛……”
柳芽本能地往堂屋的八仙桌下躲,可是阿公似乎要打死她。竹子一下接一下地砸在她背上,腿上,阿公的动作比以往任何一次干家务都利索。
躲不过,柳芽钻出八仙桌。在竹竿密密麻麻地追逐下,柳芽一钻跑出了大门,跑到院子,跑出了院门。
阿公没再追上去,可是柳芽就跟逃命似地。沿着院墙一口气跑到了水井旁的小山上,沿着小山跑她还觉得不安全,最后躲在了一窝大叶植物下。
躲得严严实实,总算觉得安全了些。
柳芽蹲在地上心情慢慢就平静了下来,原来阿公早知道自己破坏别人的菜苗了。还知道她把牛丢了并亲自去找了。
可是菜苗是那个恶魔逼她干的。
就此被张婶子冤枉又挨了一顿,现在又被阿公误解暴打。
可偏偏没有一个人愿听她解释一句,都是直接上手。
柳芽实在委屈,她在心中怒喊,“你们都是坏人,你们会遭报应的!”
柳芽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哗哗就流出来了。
哭完一抬头,柳芽发现天都黑了。她忽然想起现在所处的位置,心里咯噔一下。
柳芽拨开一片片大叶钻了出来,往旁边一看,妈呀,坟墓!
柳芽拔腿一口气又跑回了水井边,流水潺潺,偶尔响起的鸟儿的扑翅声在这渐渐拢过来的黑幕里尤为刺耳。
柳芽越来越害怕。
她抬头看向阿公家的厨房,烟囱里早已没了烟。这个点,阿公怕是要进屋睡觉了。
可是除了阿公家还能去哪?
柳芽慢悠悠地往阿公家走去,走到院门外往里一探,柳芽看到阿公还在门前的椅子上抽烟。
柳芽一惊,又喜又怕,可又没得选择。
柳芽直起腰,装作没事人一样进去了。
阿公就像没看到她似的,起身进屋打算关门睡觉了。
柳芽赶紧跑过去挤进了屋。
煤油灯一关,仿佛全世界都安静了下来。此时,柳芽才感觉到背上火辣辣的疼,她趴着或躺着,看也看不到摸也不敢摸。
对于柳芽来说,不死就是熬。能熬过去就又是新的开始,如果熬不过去那就是小山头的一抔黄土。
她死了怕是就跟死了只鸡似的,都不一定会被人发现。
可她才不想死呢。
除了背上的疼痛,柳芽的肚子还咕咕叫叫着。柳芽坐起来爬到床尾的一堆杂物处开始翻吃的,她知道那里有一些花生和瓜子。
柳芽像只黑暗里的老鼠似的,滋啦滋啦地磕着剥花生磕瓜子。
此时的柳芽是温暖而满足的,有床睡有东西吃。在这缺衣少食的年代,这些也是难求。
所以她不能离开这,她一定要留下来。
可能是一夜绷着根神经,所以次日柳芽很早就醒了,又如往常一般开始了她的放牛生活。
春日水草茂盛,大黄牛满足地卷着地上的青草。柳芽身上有些不舒服,难得安静地坐在草地上。
“嗨,芽子,我在家门口就看到你家大黄牛了。”张萍儿看着黄牛直皱眉,“这大家伙真是看着就恐怖,你不怕吗?”
柳芽摇了摇头,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害怕的,也不是因为害怕就能逃脱的。
柳芽欣喜地看向许久不见的张萍儿,发现她还是那副苍白脆弱的模样,连说话的声音都有气无力的。
张萍儿今天换了件绣着猫咪的外套,发型也由以前的两个辫子变成了一个麻花辫,干干净净的。
柳芽问,“你又来晒太阳?”
张萍儿笑着轻轻挨了她一下嗯一声,“但我爸妈不允许我去远的地方,只能在这附近玩。”
两人哦哦两声就一起坐在地上玩起来,张萍儿依然安安静静地挨着她坐着。
柳芽则相反总是坐不住,摘花,薅草,撸野果跑来跑去。
但张萍儿总阻止她,“芽子,别弄,花朵摘了就谢了。”
“芽子,植物也是有生命的呢。”
“芽子,野果还没熟呢,你现在摘了就浪费了。”
柳芽皱皱眉,其实这野果也没人吃,顶多喂小鸟罢了。但张萍儿总是轻声细语无比真诚,柳芽也不好意思不听。
柳芽难得安静地坐了一会,突然反手扯下了旁边的一颗草,草被打了个弯,形成了一个小小的长方体的空间。
柳芽笑着把手里的草举到张萍儿面前,“你猜猜这里面是什么?”
张萍儿皱皱眉又摇摇头,“像个箱子一样,规规整整真好看。”
柳芽调皮地两手分别拽着青草的两端一拉,草被撑平。里面躺着条白色的正在冬眠般一动不动的虫子。
“呀,竟然是虫子。”张萍往旁边躲了一下,“你把人家房子都坏了。”
柳芽乖乖把青草带虫一扔,“好吧。”
看着张萍儿那安静乖巧又脆弱的模样,她不忍再吓唬她了。
张萍儿突然想起来什么,她伸手一掏口袋从里面掏出个红色包装纸的糖果来。她把糖果塞给柳芽,“我哥哥带回来的,橘子味的,很好吃。”
柳芽接过看见红色的糖纸上印着卡通画,实在漂亮。她不舍得吃,轻轻放进了口袋。
张萍儿突然拉过柳芽的手举到面前,“你的手怎么了?青紫青紫的。”
柳芽用力一撤收回了手,“不小心磕石头上了。”
孩儿也是有自尊的,总不能说自己是被人掐被人打得浑身都是吧,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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丢人。
“你也太不小心了。”张萍儿轻轻拉过她的手举到嘴边吹了吹,“还疼吗?”
柳芽心头一热突然有点说不出话来,她垂着眼摇了摇头。
“我去给你拿清凉油吧。”张萍儿撑着草地站起来,“我家有,我摔伤的时候,阿爸就是拿这个给我涂的。”
柳芽站起来拽了下她的袖口,衣服被印出一片黑污。柳芽赶紧缩回手,“不用了,过几天就好了。”
张萍儿慢悠悠地往回走了,“没事,我家就是槐花树下那个白色的房子,一会就到了。我很快就回来。”
柳芽看了看不远处树影下的白色房子,确实不远,要是她蹦蹦跳跳的估计5分钟就到了。但是看着张萍儿慢悠悠移动的小身子,怕是10几分钟都到不了。
张萍儿的身影消失在小路口,柳芽突然心里空空的。她看看自己的手背,又掏出口袋的糖果打开舔了一口。
她突然想到了天使,或许天使就是张萍儿这样的吧。
是了,世间除了恶魔还有天使。
柳芽看着那个小路口久久没有出现张萍儿的身影,她想,她定是累着了,走不动了。
柳芽轻轻叹了口气,她走向吃的肚子圆滚滚的大黄牛,牵起了地上的牛绳。
-
阿公自从暴打了柳芽一顿后就再没主动跟她说话,不叫她起床,也不叫她干活。
但是柳芽必须主动,阿公吃饭她吃饭。阿公干活她跟着干,阿公不说话她就当自言自语。
终于过了两天,阿公就又叫她起床了。柳芽知道,这件事算是过去了,但是她必须更加的小心翼翼。
不然即使不被赶也会被人打死的。
阿公午休时,柳芽又打开后门去了怜姨家,可怜姨不在家。
哑婆摇摆着身子端个碗在喂小女娃吃东西,柳芽看到食物总是忍不住咽口水。
柳芽坐在怜姨的门槛上玩,哑婆一边比划一边啊啊啊地跟她聊天。柳芽连蒙带猜地回答着,两人就这么交流着。
柳芽总是控制不住地盯着小女娃碗里的瘦肉汤。阿公家的菜又咸又辣,但是小女娃的食物是清甜的。
怜姨和哑婆偶尔总会给她夹一点,真是把她给喂馋了。以致柳芽看见小女娃吃东西就直瞪瞪的还咽口水。
哑婆把一小块瘦肉为喂进小女娃的嘴里,小女娃只有两颗小牙,嚼了两下就吐出来了。
哑婆咕咕两句把一块瘦肉夹进了自己嘴里,嚼碎,然后重新吐在了勺子上喂给了小女娃。小女娃很顺畅就吃完了。
柳芽就那么愣愣地看着她们,她每次看着小女娃扑着喊妈妈,小女娃被摇晃着的哑婆追着抱。以及哑婆细心地给她喂饭时,柳芽都在想,她要是小女娃多好啊。
哑婆又啊啊啊地叫起来了。
柳芽听到声音回头,看到哑婆勺子里挖着一块瘦肉举了过来。
柳芽看了看勺子里的肉又看向哑婆,突然轻声说,“我,我咬不动。”
说完,柳芽又期待又后悔,又觉得自己是傻瓜。
柳芽知道刚刚她竟然学小女娃向人撒娇了,她任性了。可是并不是每个人都有任性的资格的。
柳芽懊悔,要是因为自己的任性失了那块瘦肉,那就真的傻瓜了。
哑婆顿了两秒后把肉往嘴里一送,嚼碎,吐在勺子上重新举到柳芽的面前。柳芽跟小女娃一样头一低一口就吞了。
9. 张小华
“小芽子,你来了。”怜姨把背上的一大捆柴往灶膛后面一放,抬起手用袖子擦了把汗涔涔的脸。
柳芽感觉那捆柴都快把怜姨瘦小的身子给压垮了,但她说话气定神闲,从不喊半句累。
怜姨卸完柴坐在椅子上休息,小女娃挨着怜姨咿咿呀呀,哑婆洗碗去了。
怜姨突然抬头看过来,“芽子,你嘴角怎么了?”
柳芽赶紧捂住一转身,她知道那是张婶子给掐的,当时出血可疼了。还好没掐坏嘴,不然咋吃饭。
怜姨抬手一把把她拽过去细细看她脸,接着又撸起她的袖子,最后掀开了她后背的衣服。
怜姨惊呼一声,“我天,谁啊?下手这么狠。”
哑婆也走过来看,怜姨把柳芽摁在膝盖上,“别动,我看看,一条一条的,满背都是。还好没没开裂……”
哑婆啊啊叫着不知道在说什么。
怜姨又把柳芽扯起来,“到底是谁弄的?”
面目被撕开,柳芽知道遮不住了。“是一个恶魔,还有张婶子,还有阿公……”
柳芽把前因后果全部讲出来了。
“余小东就是个恶魔,逃学打架,村子里的小孩都被他欺负了个遍。下次你看到他就躲着走,知道了吗?”
柳芽点头,她算是知道了,原来那个小恶魔叫余小东,他那埋汰爸老恶魔叫余来福。
阿公总共也就一儿一孙这两个近亲,没想到两个都跟她有仇。
关键连个素味平生的张婶子都总看她不顺眼。还有阿公,她知道阿公当时打她时真的没有半分手软。
这被嫌弃的命呀!
怜姨气得咬牙切齿,“张婶子全村最泼,明明生活条件最好,可就是跟个泼妇样。可能是晚上跟他老公没睡好,而你又撞枪头上拿你出气呢。”
柳芽抬头,“为什么睡不好啊?”
怜姨拍拍嘴,“你还小,不懂。反正啊,以后别碰她家东西就行了。”
说着怜姨又感叹起来,“没想到你阿公对你这么个小孩下手也这么狠,哎,真是每个人都过得不容易。”
柳芽争辩,“我阿公平时对我很好,可能这次他是真的以为我犯了错。”
“那也不能往死里打啊。”怜姨说完又看向自己的小女娃,“哎,没爸妈的孩子真的是连草都不如。”
说起爸妈,柳芽突然想起在河边的那天,在议论纷纷的人群里。他听到有人说她爸妈是城里人,似乎条件还不错。
柳芽抬头,“怜姨,你知道我爸妈在哪吗?”
“我听过一嘴,说是城里的工人,每月可以领工资的,那条件肯定不错。”怜姨没多说,“我到这个村子也没几年,所以我也不知真假。”
突然有那么一瞬,柳芽好想自己的父母。
她在想他们是不是也会给自己穿得漂漂亮亮,干干净净。他们是不是也会给她喂饭做好吃的?他们是否也会亲她,抱她?
看着柳芽发愣的样子,怜姨摸摸她的头,“这穷山沟什么消息也没有,哪天我去集市给你打听一下。”
柳芽点点头说好。
傍晚的时候,怜姨带着小女娃在阿公的院子玩。怜姨说,“阿公,柳芽子挺懂事的,你别打她。”
说着拉过柳芽掀起她后背的衣服,“你看这背上一条一条的,打得也太重了。”
阿公坐在檐下的椅子上悠然地抽着卷烟撇了柳芽一眼却没有说话,柳芽看不清他浑浊的眼神。
她其实一直猜不透阿公对她的真正态度。
这日夜晚,柳芽迷迷糊糊地做了个噩梦,梦里有个人把她推下悬崖,而后转身就走了……
柳芽腿一蹬,醒了。
一醒来,傻了。
黑漆漆的夜里,她听到有人在嚎嚎哭,一边哭一边数落着什么。具体的内容听不清,就像有人去世在灵堂哭的声音。
柳芽细一听,怎么好像是阿公的声音?
柳芽心一悬,阿公不是在睡觉么?
可柳芽不敢动,更不敢起床去确认。
阿公平日里没什么话,看着平平静静,为什么晚上哭得这么惨?
阿公哭一阵停一阵,很快窗外就起了亮光。
天要亮了。
过了一会,阿公从外面回来了,在房间找了什么东西又出去了。
柳芽确定了,夜里哭泣的人真的是阿公。
接着第二日第三日依然如此,柳芽发现了,阿公在每天快天亮的时候就会坐在檐下的竹椅上哭。
难怪阿公的眼睛总是红红的,而且特别浑浊。
后来的几天柳芽才知道,是清明节到了。
清明的时候阿公叫张裁缝做了一堆寿衣领着柳芽来到后山的一座坟墓前。阿公一边烧纸一边数落着,“你个老婆子是解脱了,也不知道你在那边过得好不好,梦都不给我托一个……”
说着阿公就抹起了眼泪。
柳芽一听到阿公的哭泣声,心就悬了起来,特别特别怕。
一是她好像压根不会安慰人不知道怎么办。二是,她感觉她的靠山脆弱得摇摇欲坠,随时都会崩塌。
柳芽有股强烈的预感,她在阿公家怕是住不久了。
然而,她的下一个入口又将在哪?
-
隔壁张裁缝的宝贝女儿张小华许了好人家了,最近张裁缝见人就发烟到处吹嘘。“女儿还是要嫁的好。”
关键这张裁缝还得上门吹,他拿着卷烟站在院子里对着坐在檐下的阿公笑眯眯的。“我亲家在市集有好几家店铺呢,我未来姑爷他叔叔还是个官位不小的公职人员……”
阿公偶尔出声附和几句。
张裁缝总是穿着他那件规规整整的青色中山装,竖着长的那头发好像一直都是那个长度。而那脸上的笑容就跟焊在那似的。
柳芽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对张裁缝那家人就是没一点好感。就像张婶子莫名就看不惯她一样,估计是天生相克吧。
张裁缝临走时还笑着对柳芽说,“改天我做件衣服给你穿,但是下次可不能再去拔我的菜了……”
一听就虚的的很。
柳芽抬头,发现他背影都虚。
-
春天是繁殖的季节,世间万物都开始变得蠢蠢欲动起来。
傍晚,阿公让柳芽去牛圈旁的柴房取些引火柴来准备做晚饭了。
柳芽走进柴房刚弯腰拾干松针,就到了外面传来的争吵声。
“……光天化日的,你放开我……”
“怕什么,这鬼都没一个经过…”
“你放开我,我要喊人了……”
怎么好像是怜姨和张裁缝的声音?
柳芽愣了两秒后把手里的松针一扔,她放轻脚步走到柴房的木窗边往外一看,果然是他俩。
只见柴房后面的小路上,张裁缝把怜姨圈在了路边的干草垛上。“……你老公都死了快一年了,你不痒吗,晚上我去给你止止痒……”
怜姨挣扎,“关你屁事,你滚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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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怜姨受欺负了!
柳芽转过身眼珠转了转,她跑到柴房门口找了两块小石头重新回到窗户边。
她用力往外一抛,随即蹲下身一动不敢动。
“妈的,谁呀,哪个王八蛋……”
柳芽再次往外看时,张裁缝已经走了。怜姨扯了扯身上的草屑也往自家的方向走了。
柳芽确定了,这个张裁缝果然不是什么好人!
-
谷雨的那天,张小华订婚了,张裁缝家异常的热闹。
张裁缝笑眯眯地特地来请阿公去吃饭,顺便把柳芽也拉去了。
柳芽本来是不想去的,可张裁缝笑眯眯地硬拽她。“留个小孩子在家算怎么回事,别人会说我张裁缝小气的。”
阿公发话,“去吧,去吧。”
刚到张裁缝家柳芽就看到了最可怕的两个人——阿公的儿子余来福以及他那个爱装逼的恶魔儿子余小东。
这两个就没一个好东西,不是想把她赶走就是要把她整死。柳芽赶紧往人多的角落钻,离他们越远越好。
不过,今天的主角张小华是真的好看极了。肤若凝脂的脸上透着点害羞,身上的收腰红色新衣把她凹凸有致的身材衬托得一览无遗,这是柳芽见过的最美的女人了。
很快男方一家浩浩荡荡地来人了,挑着各种挂满红纸的食物和礼品。柳芽好奇地伸着脖子往前看。
突然人群里有人说,“那个不是官家的人么?”
很快有人就推了下柳芽,“快藏起来,你是没有户口的,查出来可是要抄家的。”
柳芽还一脸懵的时候,就被一股大力直接给拽走了。
一路拽到屋后的小道上,余小东恶狠狠地瞪着她,“还不赶紧滚!”
柳芽看着余小东的眼神,吓得赶紧沿着小道往上走,走一段又回头。她茫茫然的不知道自己究竟犯了什么天条。
余小东双手插兜,恶从心生,他瞪着眼跟上去。“赶紧给我死远点,我爷那破房子揭了也就罢了。你可别害得我家那头大黄牛给陪进去了。”
柳芽看见那恶魔的样子赶紧慌不择路地跑起来,小径隐没在后山林中,无穷无尽。柳芽一直跑。
“停下!”
柳芽也不知道跑了多远,听到指令只能照做。她往旁边一看路的一侧是山,山里偶见大大小小的坟墓。另一侧则是斜坡,最近下过好几场春雨,旁边还滑坡了。
中间的小径看不到尽头。
不好的预感袭来,柳芽可是领教过这个畜生的恶的。他没什么做不出来的,柳芽一想腿都开始打哆嗦了。
果然,恶魔靠近她,声音凉而凶,“下去!”
柳芽不明所以,她抬头看了眼余小东又立马低下头。
“给我跳下去!”
柳芽明白了,这个恶魔要她跳下山坡。
那滑坡过后的泥土是松的,柳芽知道一跳进去很可能随着泥土直接沉山底。或许直接就被泥土埋了,尸体都会找不到的。
当然应该也没人来找她。
柳芽不跳,她不敢跳。谁都怕死,她也不例外。
柳芽就那么站着,她不敢回头看恶魔,也不敢跑。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一阵,大山静的柳芽只能听到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她心跳太快,脑子太乱,就那么愣着等待着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
突然,恶魔向前一迈一脚踹在了她的膝弯处。柳芽眼前一黑,栽了下去……
10. 小骗子
柳芽滚了几圈后屁股着地,可能是身子轻没滑多远就停下来了。滑坡往下深不见底,柳芽不敢乱动,她只能小心翼翼伸手去够旁边的树枝。
借着一棵又一棵的小树枝,柳芽终于爬到了安全的地方。她抬头往上看,罪魁祸首早不见了踪影。
柳芽爬回小路上扒拉了一下自己满身泥泞的衣服,又看看自己的光脚。她一抬头看到旁边成群的坟墓上清明刚放上的花圈正摇摇晃晃。
柳芽浑身一绷,拔腿就跑。一边跑还总觉得后面有人在追她,可她根本不敢回头看。
一口气跑到山腰的张裁缝家屋后,柳芽立马刹住了脚步。此时,张裁缝家热闹依然在。
柳芽看了看自己,裹了一身泥浆,整个一小泥人似的。张裁缝家的热闹她是再不敢去凑了。
柳芽一侧身沿着张裁缝屋后山腰的小路回到了水井边。她用水瓢打起井水就往身上倒,一瓢接一瓢。
却总也冲不干净,因为她衣服上,脸上,甚至头发丝都被泥浆给糊住了。
黄色的泥浆水顺着柳芽的裤腿一直往地上流,却总也流不净,柳芽又冷又恼。
恼很快就变成了怒,怒成怨气。她咬着牙咒骂,“余,小,东,你定不得好死!”
洗了老半天,柳芽总算把自己洗清爽了。她回到家里赶紧换上了一身干净衣服。
虽然被人踹到泥里翻滚了几圈,但是滑坡泥土松软。柳芽并没有受重伤,只是几道轻微的刮伤。
此时,柳芽总算舒服了些。她现在也不缺衣服穿,虽然都是村子里的人送的旧衣服,难有合身的,但足够暖和。
柳芽回忆了一下刚刚九死一生的过程,此时依然心有余悸。
她想起来起因是别人叫她躲来着,然后就被余小东逮着了机会往死里整她。
哦,对哦,她是个不能见光的人。此时,隔壁还没散场,她还得躲着。
柳芽一想一头钻到了自己的床上,可她还是不大放心。又慌乱起身把纱帐放了下来,这纱帐又厚又重,此时床里一片朦胧。
躺着眨巴着眼睛,柳芽心里一沉,由慌乱变成了隐隐的难受。
阿公和余来福要把她送走,余小东那个恶魔想把她玩死。
隔壁邻居拿她出气,现在竟然还有陌生人要抓她。
柳芽叹了口气,咋就跟只过街的老鼠似的呢。
一次惊吓,满身疲惫。躺在温暖的被窝里,柳芽一会就睡着了。
从下午直接睡到第二天,次日是被阿公给叫起来的,“柳芽子,放牛了。”
柳芽应了一声坐起来,看到木窗透进的阳光照满半个房间,黄橙橙的。
柳芽擦了擦眼睛,仿佛一切又恢复了平静,就跟做了场梦似的。
早饭过后,阿公拉着大黄牛站在院外,“柳芽子,走,给你余叔干活去。”
余叔?去村头那个恶魔家?
那不是绵羊送上狼窝么,骨头渣都会不剩的。
柳芽忙摆手,“我不去了,我,我去打草。”
阿公牵起黄牛就走,“行吧,反正你也干不了什么活。”
阿公走了,黄牛也走了,硕大而落败的院子里,阿公家经久漆黑的房屋一瞬就静了下来。柳芽站在院子里往回看,阴森森的一片。
柳芽都不敢进屋了。
“柳芽子,你在呢?”
柳芽一回头看到了院门探进的小脑袋,她心里一喜。
张萍儿,“我昨天一直找你呢,可一直没找到……”
昨天?柳芽眉头拧了拧,昨天差点去见阎王了。
总之昨天已死。
柳芽问,“你怎么来找我了?”
“这几天我爸妈在张伯家帮忙,今天他们还在忙。”
哦,对,张裁缝是她亲伯。
张萍儿进来把一个小小的红色金属盒子递给她,“你以后摔伤了就抹点这个,清清凉凉的很舒服。对了,感冒了也可以抹,就抹在鼻子下面。还有眼睛两边,感冒就好了。”
柳芽接过盒子看了眼昏暗的房子,“我们出去玩吧。”
柳芽带着张萍儿来到水井边,张萍儿兴奋地转了一圈后就没力气了。柳芽把柴房门口的干稻草拿下来垫在地上,“ 你在这坐吧。”
张萍儿安安静静地坐在稻草上,柳芽一直蹲在水井旁边小池塘边。“这边真的很多鱼的,还有虾……”
张萍儿,“真的?你骗我吧?”
柳芽站起来开始撸裤腿,“别不信,我抓两个给你瞧瞧。”
“你别,别抓了。”张萍儿阻止她,“你安静会,过来坐会。”
好吧,小天使说啥就是啥。
柳芽坐在张萍儿旁边扯着稻草玩,她看到今天的张萍儿穿了一件薄薄的白色毛衣,毛衣上绣着一颗超大的草莓。柳芽抬手指了指,“你的衣服好好看啊。”
“我哥哥从城里带回来的。”
“你哥哥很厉害吧?”
“嗯,我哥哥在城里上班,给人记账,他经常带些新奇玩意回来……”
说着后面唰唰几声窜过一个黑影,张萍儿吓一跳。
柳芽起身一脚踩了过去,老鼠滋滋叫着慌乱挣扎起来。柳芽手一提直接拎着它的尾巴倒吊起来了。
张萍儿老半天才站起来,她心急声音却很温柔,“小心它倒过来咬你,快放了它吧。”
柳芽拎着它一圈一圈旋转,“咬我是不可能的,你看,它都晕头转向了。”
张萍儿见不得这场景,“快放了吧,吓死人了……”
好吧,柳芽把大老鼠一扔。抬头看向对面的小山丘,她眼睛一亮,“萍儿,我们去那边摘杨梅怎么样?”
“杨梅熟了吗?”
“嗯。”柳芽伸手,“我牵你。”
张萍儿不敢牵,“哥哥说了老鼠有细菌,你先洗手去。”
柳芽看看自己脏污的手,又看向张萍儿身上白白净净的衣服赶紧到水井边洗手去了。洗好手她闻了闻,随即皱着眉头跑到井边折下几串绿色的叶子在掌心一揉搓,最后冲干净了手上的绿色的汁液。
柳芽闻了闻手,满意极了。
她把手伸到张萍儿面前,“你闻闻什么味道?”
“薄荷呀。”张萍儿笑着指了指池塘边,“我早就闻到了,不就那摘的么。”
接着两个人都哈哈哈笑起来了,也不知道笑点在哪,反正就笑了好一阵。
两人手牵手爬上了小山丘,远远就看到树丛露出的杨梅树,树顶已红了一片。
张萍儿第一次见难得激动,“哇,真的熟了哎!”
柳芽眼利,她一眼看到了杨梅树上一串白色的泡泡。她想了想,杨梅树上一般都蛇多。
柳芽看了看旁边的菜地,“你就在这等我吧,那边没路不好走。”
张萍儿很乖,“好吧,你慢点,摘不到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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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芽是那么听话的人么,她一下就蹦到了杨梅树下了。她观察了两秒后,唰唰两下跟猴子似的窜上去了。
柳芽摘下顶端最红的一串,挑了个最漂亮的放进了嘴里,瞬间皱起了眉。她兴奋地喊了一声,“好甜啊。”
“真的?”张萍儿都要流口水了,“我也想吃。”
柳芽把手里红彤彤的一串向前用力一抛,杨梅落在了菜地不远处。
张萍儿赶紧走过去捡起来,她摘下一颗在衣服上擦了擦就往嘴里一塞可随即就吐了出来。“你个小骗子!”
柳芽在杨梅树上笑得摇摇晃晃。
野生杨梅太酸没什么好摘的,柳芽很快就下来了。她随手折了一朵菜花,抬头看到前面的张萍儿时,又赶紧扔掉了。
两人沿着菜地玩了一圈,柳芽发现张萍儿好像走不动了。她脸色脆白,一脸疲惫。
张萍儿自己也感觉到自己快不行了,“柳芽子,我们回去吧。”
柳芽说好,牵着她慢慢悠悠往下走,张萍儿一副随时都要倒地的样子。
柳芽看了看水井的距离,她想了想,“要不我背你吧?”
张萍儿摇头,“你跟我一般大呢。”
柳芽跟张萍儿同龄,身高也差不多,但是柳芽明显更壮实一些。
而且经常干活,扛重物,算是锻炼出来了。
她一矮身,“没事,你上来。”
张萍儿试着趴上去,柳芽就飞奔而下。张萍儿吓一跳,“你慢点。”
柳芽一副大人口吻,“你放心吧。”
逞能也只是一时,没走多远她就不得不放慢脚步。张萍儿自然是感觉到了,“放我下来吧,我可以了。”
“没事。”柳芽一咬牙还是把张萍儿背到了水井边的平地上。
稍稍歇了会,张萍儿精神好了些,她着急回家了。“我从来没在外面玩这么久,我得回去了,我爸妈会着急的。”
走了几步,张萍儿又回头,“对了,你得空了来我家玩,大槐树下那个白色房子。”
柳芽挥挥手说好。
人走了,柳芽走进院子看了看昏暗一片的老房子。已到正午了,肚子饿得慌。
柳芽进了厨房,厨房低矮空间小,倒是没那么骇人。最关键的是,此时的她又渴又饿。
在无比的饥饿面前,一切害怕也就变得没那么害怕了。
柳芽拿起葫芦瓢伸到水桶打起水就喝。
生水怎么就不能喝呢,她不一直都这么喝么,不照样吃饭香身体棒么。
柳芽一个人坐在厨房默默地吃着早上的剩饭剩菜,突然噗呲笑了一声。
她想到了上午跟张萍儿玩的场景,好想再去玩一次啊。
下午柳芽没出院门,她在院子里捉蜻蜓逮蝴蝶,玩蚂蚁一直玩到天色近黄昏。
柳芽坐在院门外的大石头上看着院子里悠闲的鸡群,又时不时看看门外随墙根处延伸的小路。人没看到,倒是有一黄一黑两条狗朝她走来了。
柳芽自然是不怕这些个畜生了,甚至这些动物都很喜欢围着她。可她捡起地上的石头就扔了过去,两条狗汪汪两声就跑了。
因为这两条狗是张裁缝家的,厌屋及狗。不喜欢张裁缝家的人连带这两条狗也讨厌。
天色渐暗,阿公的泥墙黑瓦屋一会就笼罩在了夜色里,一片昏暗。
柳芽的心突突加速,阿公怎么还没回来?
11. 牛红
就在天空剩下最后一丝光亮时,阿公牵着大黄牛终于出现在了院墙的一角。阿公单薄的身子佝偻的幅度又大了几度。
就连一向彪悍的大黄牛都看着老实了许多。
柳芽知道阿公累了,但悬着的心总算又一次落了地。
由春到夏,忙忙碌碌。这段时间柳芽偶尔碰到过几次余小东,但她警觉了,所以余小东并没有找到作恶的机会。
柳芽也算摸清楚了这个恶魔,这人14岁了竟然还在上五年级,因为一直留级。最关键的是这余小东把村子里甚至隔壁好几个村的小孩都欺了个遍,即使没有人人喊打也是人人嫌弃的。
所以他平日里逃学是不敢明目张胆地出现在大众视野的,即使周末也是绕着人群走。
柳芽本就比同龄人成熟,也更敏感。所以她一看到余小东就往人群钻,绝不给他靠近的机会。
时光一晃就立夏了,随着天气越来越热,来阿公院子里乘凉的人也多了起来。
这日傍晚,柳芽刚从井里打水回来,远远就听到了院子里张裁缝的声音。
张裁缝嗓门一向洪亮,“……这牛家也是遭灾,也不知道是不是风水出了问题。这才半年时间呢,两个孩子都没了……”
柳芽脚步一顿。
牛家两个孩子?牛红和傻子哥?
都没了是啥意思?
傻子哥好几个月前就没了,难道牛红也没了?
张裁缝已经看到了门口的柳芽,“还好你不在牛家了,有些事啊还真就不能不信命……”
“别吓着人家了。”怜姨朝柳芽招招手,“柳芽子,过来。”
柳芽走过去看到张裁缝的目光一直盯着怜姨,柳芽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她看到怜姨背着睡着的小女娃,红色的背带绳从脖子后绕过来在胸前交叉后又从腰间绕回了背后,在后背扎成一个蝴蝶结固定。
怜姨还在哺乳期呢,胸前两大团被背带一勒显得特别凸出。
果然这张师傅就不是个好鸟!
怜姨感受到了异样目光,她脸一红转身拎起柳芽的木桶,“我帮你提厨房去。”
柳芽跟在后面忍不住问,“怜姨,刚刚你们在聊牛家,是不是牛红出什么事了?”
“死了,上个星期的事了。”
柳芽难以置信,几个月前她陪牛红在深山老房子里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呢。“怎么死的?”
“说是突发疾病没抢救过来。”怜姨说着又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其实是被她爸给打死了,说是一铁楸下去人就没了,血流了一片。”
柳芽打了个寒颤,对于此,她深信不疑。养父的凶残她再清楚不过。
可死个人总归与死只鸡不同。
柳芽的小心脏剧烈地跳着,“没人管吗?”
怜姨讲故事一般,“这是自家事谁管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也是,这年代有时候捏死个人就跟踩死只蚂蚁一样。
怜姨是憋不住话的人,自顾自地阐述着前因后果,“听说是订婚了还跟野男人睡被人逮了个正着……”
这?这是又重复了上次的悲剧?
惊蛰的时候,牛红躺在山窝的老房子里被痛得死去活来时还一直骂渣男呢。这是好了伤疤又忘了疼了?
柳芽对养父母家没什么感请,但是对于他们家现在的遭遇还是久久没能缓过神来。
怜姨还在不停地感叹,“留下老牛两口子也是遭罪了,听说牛婶子眼睛都哭瞎了。走路都要拿根棍子先探路了。至于老牛嘛,酒鬼一个,说不定哪天就喝醉摔死了……”
此后好长一段时间,柳芽都还会想起牛家一家人,她可是在那生活了近一年呢。她朦朦胧胧的记忆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可震惊她的消息是一个接一个,偏偏各个都超出了她这年龄该有的认知。柳芽也算是被迫成长了,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
盛夏的傍晚,窗外蝉鸣悠长。
柳芽在昏暗的房间里正摸索着火柴盒呢,就听到了木窗外的嬉笑声。
“……这个给你,我女儿上次从婆家带过来的,城里才能买到呢…… ”
“……起开,谁稀得……”
这声音怎么那么耳熟呢?柳芽竖耳一听不就是张裁缝跟怜姨么。他们的声音怎么变得软绵绵的,奇奇怪怪了呢?
柳芽搬起张板凳站到了木窗下,果然,窗外小路边的芭蕉树下一男一女,一高一矮,一老一少的两人不正是张裁缝和怜姨么。
此时,他们像极了春天的柳树上调情的两只小鸟。
只见张裁缝笑着捏了怜姨的屁股一把,“晚上我给你带好东西。”
怜姨羞羞臊臊转身朝自己家走了,“不稀得……”
张裁缝笑着转身吹起了口哨。
柳芽吓得差点从木登上摔下去,这是什么情况?
怜姨不是很怕张裁缝的么?怎么这么快就好上了?
而怜姨的年龄怕是跟张裁缝女儿张小华差不多啊,啊呸!
关键怜姨这么瘦小,而张婶子那么彪悍,要是掐起来怜姨不得被撕碎了。
窗外蝉鸣依旧,柳芽感觉聒噪不已。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从那天起,柳芽总感觉她家窗外。怜姨门口的那条小道上总能听到张裁缝愉悦的口哨声,又好像还有其他人的脚步声。
怜姨倒是越来越漂亮了,最近她穿了条新的大花裙子,衬得面色都更红润了。
柳芽看向怜姨,“怜姨,你的裙子真好看。”
怜姨脸色微红,“是嘛,你这么说我都不舍得换下来洗了。”
柳芽掰着旁边的狗尾巴草,“怜姨,这是张裁缝做的吗?”
“瞎说。”怜姨紧张地一捂她嘴巴,“别提那个死鬼。”
天气晴好,夏日悠长。柳芽发现阿公在夏日闲时总会出门,或许是夏日一天实在漫长吧。
这日又是柳芽一个人在家,她心血来潮突然想去找许久不见的张萍儿。
村中央的槐花树很是好找,槐花树下的白色房子也实在显眼。从张裁缝家穿过去,沿着小山丘走一段就到了张萍儿家。
柳芽这是第一次来找她玩,欣喜又生涩,可没见人她也不敢进去找。
槐花树下的柳芽挨挨蹭蹭地往里探着头。
“柳芽子,你来了。”还好没一会张萍儿就发现了她。她兴奋地从房子里走出来,步伐都比平日轻快了不少。“你今天不用干活吗?”
“嗯,我阿公去集市了。”柳芽在陌生环境有点拘谨。
“萍儿,你朋友吗?进来玩吧。”
柳芽寻声望去,看到门口站着个身形笔挺的男人,他头发中分戴副眼镜。身上的衬衫半点褶皱都没有,特别的干净又斯文。
第一次看到个这么好看的男人,柳芽不禁多看了几眼。
张萍儿嗯了一声拉上柳芽,“走吧,那是我哥,他很好的,没事。”
擦肩而过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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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感觉张萍儿的哥哥“特别”地打量了她一下。
走进屋,柳芽眼前一亮,白墙,水泥地,屋里整整齐齐的,特别明亮。
张萍儿父母特别和蔼,他们一直给她拿各种各样的小零食,跟她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笑眯眯的。
可能是柳芽太拘谨了,张萍儿的哥哥走过来抱了抱她玩笑道,“哎呀,挺结实呢,比萍儿沉多了。”
柳芽浑身一僵,直挺挺的。
因为她的记忆里没一个人这么抱过她,这种感觉实在是陌生。
今天的张萍儿精神倍好,她忙碌地翻着小抽屉,“柳芽子,我给你送个好玩的。”
张萍儿翻了老半天从抽屉翻出一条五颜六色的手串递给柳芽,“送给你。”
女孩儿对这种bulingbuing的东西压根就没抵抗力,柳芽接过,“好漂亮啊。”
“对了,我还有好玩的,你等我会。”
张萍儿出去了,柳芽环视了一圈张萍儿的房间,发现桌上的角落里堆满了药,难怪有股药味。
也不知道张萍儿到底哪里不舒服,反正一看就是个药罐子。
一直没见人回来,柳芽开始有点不安。她走到堂屋转了一圈,听到一个屋里有声音,柳芽靠近看到是张萍儿的妈妈和哥哥。
“那个就是以前牛家买的那个小女孩吧?”
“可不是吗,年初的时候那傻子不是掉河里了么,不知道后来怎么就到余公家了。”
“……我前不久还在城里碰到她爸妈了……”
爸妈?
听到熟悉又陌生的两个字,柳芽心里一咯噔,她再次竖起了耳朵。
“听说他父母家条件不错的……”
“看起来是不错,就是不知道还会不会来接她……”
这时,柳芽被拽了一下,“柳芽子,怎么了?”
柳芽回头看到张萍儿抱着一个大盒子和一叠白色的纸,“走,我们画画去。”
两人坐在桌前,张萍儿的面前,小鸟,蝴蝶,花朵跃然纸上。
可柳芽不会,她一直还在想着关于她父母的那点事,心不在焉地在纸上涂着圆圆圈圈。
柳芽突然感觉离自己的父母好近啊。她在想,她父亲会不会也像张萍儿哥哥那般,干干净净,温温和和。
玩到半下午柳芽才回家,回到家时阿公还没回来。柳芽把张萍儿送给她的手串放在枕头下,然后拿着张萍儿送她的两只彩笔到处乱涂乱画。
画着画着,忽然就听到了骂骂咧咧的声音,极其刺耳。
柳芽吓一跳,还以为张婶子又找她出气来了,细一听声音是从屋后传来的。
“……你个贱货,看我今天怎么收拾你……”
“……你那短命老公死了,你就这么寂寞吗,痒了就拿根棍子捅嘛……”
看来张裁缝跟怜姨那点见不得光的事是暴露了。
屋后的声响越发得剧烈起来了。
细一听,不好,应该是已经打起来了。
柳芽愣了一瞬赶紧往堂屋的后门走去,她不敢开门,她脸贴着后门顺着门缝往外看。
只见个小的怜姨被张婶子按在地上,而怜姨也死死地拽住了张婶子的长发。两人就那么在地上揪成了一团。
哑婆摇晃着身子话又说不出,拉又拉不动,正急得啊啊叫着。
摔倒在家门口的小女娃也在地上哇哇大哭。
柳芽的小心脏砰砰直跳,这可怎么办啊?
12. 贱货
不行,得赶紧去找人帮忙!
柳芽懵了一瞬后转身就往院子跑,跑出院子一抬头看到了墙边的身影,咦?阿公回来了。
来得正好,柳芽冲过去一把挽上阿公,“阿公,后面打架了。”
阿公茫然地看着她,不明所以。
柳芽急急地拽着阿公往屋里走,她指着屋后,“打架了,是张婶子和怜姨。”
此时,阿公也听到了屋后的动静,他把手里的东西一放立马拉开了后门。
只见地上的两人还死死地纠缠在一块,哑婆使劲想把她们拉扯开,但始终难舍难分。
怜姨身子小但有股韧劲,嘴里也是不依不饶。“……是你自己没用管不住男人,有本事找你男人去啊。还不是他妈的强|迫我,我一个弱女子能怎么样……”
“你稀罕的不得了的老头子我看到都恶心,做一次吐三天。要不是图他那点利,我宁愿去死……”
张婶子一听急火攻心了都,“你个贱货,你还有脸说。臭不要脸的,看我不撕烂你这张脸……”
两人暴力一挣扎撞到了本就摇摇晃晃的哑婆,哑婆从小路上直接摔到了阿公屋檐旁的排水沟里,正嗷嗷地叫。
阿公赶紧过去扶并呵斥,“给我停下,像什么样子!是要把全村人都引来看笑话么。”
大家对年老的长辈还是有几分尊重的,阿公说的话他们自然是听进去了。
柳芽抱着小女娃看过去时,只见怜姨衣衫不整,张婶子蓬头散发。而哑婆正捂着后腰啊啊地叫个不停。
“活该!”张婶子愤怒地呸了一口后转身走了,“你再敢勾引男人,看我不找人拿棍子捅死你。”
怜姨忙着与阿公一起把哑婆扶进屋,没空再争吵。
可哑婆都躺在床上了,还一直指着后腰嗷嗷地叫。
阿公看了看位置哑婆指的位置,“怕是摔倒椎骨了,要是摔断了就麻烦了。”
怜姨眼神一暗,叹了口气,整个人都陷进了夜晚的黑暗里。
自从那天后,哑婆的叫声就再没停止过。要么嗷要么呻吟,而且哑婆再也没下过床了。
村里的赤脚医生看了好些天也没见好转,医生直言不讳,“本来体质就不好,又到了这个岁数了。也就这样了,给点好吃好喝吧。”
当然医疗费是张裁缝家出的,而且主动赔了一笔不少的钱。
村子里谁家死了条狗大家都知道,所以张裁缝跟怜姨的事第二天就在村里传遍了。可张裁缝是生意人呢。
一向仰着鼻孔说话的人第一次低了头,“我一时糊涂了,我就是看她可怜想帮衬帮衬她。哑婆的医疗费我会负责到底的。”
财大不仅气粗还能堵人嘴,如此,大家除了笑两声也不再说什么了。
可无辜的哑婆就只能痛苦地熬着等死了,怜姨也算是糟了报应了,本就艰难的生活又雪上加霜了。
而且柳芽和阿公也跟着遭殃了,因为哑婆的每一声嗷叫都直冲耳膜,听得清清楚楚。
尤其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声音从木窗外传来,一阵一阵一声一声。柳芽的心情也跟着这哀嚎声起起伏伏。
同样,她猜测阿公也是一样的,因为阿公夜哭的次数明显频繁了。
也不知道这哀嚎声到底要持续到何时,柳芽在床上翻来滚去又躁又无奈。
傍晚,阿公又如往常一般默默地坐在檐下的椅子上抽烟,柳芽则在石阶上上下下跳着玩。一老一小的一向没什么交流。
可这次阿公却主动说话了,“柳芽子,我上次买的饼干吃完了吗?”
柳芽摇头,她可是很自觉的,一天就吃一块。
阿公现在只要出门就会叫上她,柳芽明白阿公也不是叫她干活,有时就是叫去做个伴罢了。而且现在阿公只要去集市就会给柳芽带饼干。
所以柳芽也变得大胆起来,她半试探半玩笑,“阿公,你还要把我送走吗?”
阿公看着远方吐了一口烟然后低头看她。他咧了下嘴,难得的露出了仅剩的几颗牙齿,玩笑道,“怎么了,这么想走呢?”
柳芽靠在阿公手臂上笑,“是你以前说要把我送走的。”
阿公不再理她。
“阿公,你知道我亲生父母在哪吗?”柳芽突然抬起头,“如果你一定要把我送走的话就送回我父母那里去吧。”
阿公看了她一眼没说话,柳芽心里咯噔一下,生生有点害怕起来。
因为阿公那一瞬特别严肃,柳芽强烈地感觉到,阿公那发红又浑浊的眼里有某种意味不明的东西。
此后,柳芽再也不敢提起这个话题了。
随着与阿公亲近起来,柳芽出去玩耍便更随心了,但她主要也就去哑婆家。
哑婆摊在床上不能自理了,怜姨不仅要伺候一老一小,还要背着小女娃去干活。
实在忙不过来时,怜姨也会叫柳芽,“柳芽子,帮我看会小女娃。”
柳芽便帮忙带着小女娃在芭蕉树下玩,小女娃非常乖,很好带。柳芽看着她总是心生羡慕,虽然小女娃家里破落不堪,但是怜姨和哑婆都是绝对地护着她的。
当然,哑婆和怜姨对她的好,她都记着的。因为柳芽知道她的身边只有怜姨和哑婆是真正把她当小孩儿看的。
然而,最近怜姨也开始把她当大人看了,会时不时向她诉说心里的苦闷,即使柳芽似懂非懂。
炎热的八月,怜姨坐在芭蕉树下乘凉。硕大的芭蕉遮了她的脸,柳芽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声音比以往任何一次都低沉。
“我是被女娃子那个死鬼爹给骗过来的,那时候我年纪小看着他长得挺好对我也好就跟过来了。过来一看到她这家庭情况我都傻眼了,可是我怀孕了又找不到回家的路……”
难怪怜姨口音不一样,一看就是外地人。
“可偏偏他还是个短命鬼,一个意外人就没了,留下她那个老不死的娘和这刚出生的娃……”
“柳芽子,你知道么,其实不止张裁缝那个死鬼欺负我,还有很多臭男人。他们深更半夜总来捅我窗户,我的窗户纸都换不过来……”
说着怜姨转过身抹了下眼睛,而后回过身又恢复了那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你还小不懂呢。”
柳芽啥也说不出,就偶尔配合地哦两声。
怜姨就是需要倾诉罢了,即使知道得不到回应,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但柳芽心里知道,怜姨是可怜的,怜姨过得非常非常苦闷。
可是谁又不苦呢,哑婆不用说,就剩一口气吊着了。阿公也一样残喘着活。
而她自己呢,过了今天就不知道明天在哪。
沉默了一阵怜姨突然又说起了张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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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啊,就没一个顺心的,你看那飞扬跋扈的张婶子吧。虽然家里不愁吃穿,可是她老公沾花惹草的根本没把她放眼里。家里的家务,伺候公婆孩子,都是她一个人。”
“对了,她女儿小华据说在婆家也过得不好,空长得好看家务一点不会,在婆家可没人惯着。听说几次逃回娘家来呢,但是她爸妈又不得不尽快把她送回去,出嫁姑娘哪有常住娘家的……”
诉说了一通,怜姨的心情似乎好了些。她站起来拍拍屁股抱起了小女娃,“我得去给那半死不活的老太婆灌点吃的去。”
柳芽一直看着怜姨瘦削的身影,发现怜姨自从跟张婶子撕逼后,她身上回光返照般的那股精气神就再也不见了。
-
重阳的时候,柳芽在张萍儿家又看到了她哥哥张小宇。一看到他柳芽就会想起她父母以至于玩耍都没心情。
张萍儿的身体时好时坏,她没什么精神,坐在门口懒洋洋的晒太阳,晒了会就回去睡觉了。
柳芽回家时看到张小宇站在槐花树下,正温和地看着她。
柳芽擦过又转身,“哥哥,听说你在城里上班,是不是很远啊?”
男人扶扶眼镜,“嗯,得一早出发,天黑才能到。”
柳芽心不在焉地接着话,“哦,这么远。”
男人笑起来,“可城里的风景很美,你跟萍儿长大了可得去瞧瞧。”
柳芽咬咬嘴鼓起勇气,“哥哥,我想问你点事。”
张小宇笑着,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柳芽胡乱地抓了抓自己的黄头发,“就是,你是不是见过我父母啊?”
“嗯,碰到过几次。”张小宇眉头皱了皱,“怎么了,你想见他们?”
柳芽摇摇头又点点头,她也不知道了。她其实挺害怕陌生环境以及陌生的人和事。
父母对她而言不就是陌生人么。
张小宇收了笑脸,变得严肃起来,“你现在跟着你阿公挺好的,你父母没养过你那就是陌生人。不要有执念。”
柳芽没听懂,“什么?”
张小宇解释,“就是你父母未必有你想象的那么美好。他们是知道你在这的,可你却没见过他们不是么?”
柳芽算是明白了,她的父母是知道她现在的状况的,可是却没来找过她。
柳芽心事重重地往家走,没想到刚经过张裁缝的厨房门口,一瓢水就泼了出来。
还好柳芽闪得快,不然准成落汤鸡。
里面性生活不和谐的缺嘴女人正瞪着她,最近张家赔了不少钱又失了名声,这女人是更暴躁了。无论房前还是屋后总能听到她骂骂咧咧的声音。
张婶子这次倒是没直接骂柳芽,但柳芽知道,这娘们心情不好逮着她就会拿她出气的。
没吃你的没喝你的,怎么就成你出气筒了?
柳芽也气不过了,“哪个没长眼睛的?”
但还是怂,说完拔腿就跑,毕竟胳膊拧不过大腿啊。
张婶子在后面追着骂得更凶了,“你还敢骂我了是吧,你个有娘生没娘养的,难怪卖都卖不掉……”
穿过围墙,柳芽一溜烟钻进了自家院子。这时柳芽才想起刚张婶子的说的话,卖都卖不掉?
谁卖得她?到底谁要卖她?
难道是阿公?
还是还有别人?
13. 女尸
秋收的时候,柳芽跟着阿公在稻田里泡了半个月。淤泥没到她的大腿,柳芽小小的身子走都走不动,但是稍有耽误,阿公就会瞪她。
这个半月里,柳芽几乎每天都全身湿透,一身泥巴,手臂和小腿布满了利草的划痕。
柳芽想,阿公虽然不缺她吃喝,但有时候真没把她当小孩看。扛重物干重活样样不落她,有一次稍微耽误了点时间,阿公就举起了手中的竹条。
柳芽看着悠闲吃草的黄牛,心想,她好像跟这个畜生也没什么区别。之所以能安生是因为还有点用罢了。
柳芽明白自己的处境,她依然与阿公亲近。但亲近是相对的,并没有人真正疼惜她。
秋收后闲散下来,柳芽又去了怜姨家玩,她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恶臭。
柳芽看向黑漆漆的房间,里面躺在床上动惮不得的就是哑婆,恶臭就是从那传出来的。
她恍然想起来,不知从何时起哑婆嚎叫的声音越来越小了,到现在就只是偶尔微弱的哼一声。
自从怜姨与张裁缝的事曝光后,哑婆受伤,怜姨也日渐憔悴沉默寡言了。连带对柳芽也没以前那般热情了。
也是,自顾不暇的时候自然是热情不起来的。
柳芽环视了一圈这摇摇欲坠的房屋,总感觉里面弥漫着一股死忙的气息,怪渗人的。
看见柳芽摸了摸鼻子,怜姨问,“是不是很臭?”
柳芽支吾了一下,“有点。”
“也不知道这老婆子什么时候死。”怜姨眼神茫然,满脸疲惫,“后背都快烂得要见骨了,剩着这口气挣扎也是受罪。”
柳芽浑身一寒颤,感觉凉飕飕的。
哑婆不再整天嚎叫后,柳芽突然就感觉周遭一片静悄悄的了。因为大家都绕路走了,后面的小路都杂草丛生了。
柳芽也有点不敢去怜姨家玩了,而且最近张萍儿也病了。柳芽更多的闲暇时间就是在水井边玩虫子,但她隐隐总会想起张婶子说她是被卖的。
怎么就跟个猪崽似的呢?柳芽突然很想知道,究竟是谁把她卖到牛家的。
能把她卖给傻子做媳妇的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人,这无异于把她推入火坑。
怜姨来这村没几年,哑婆不会说话,张婶子不搭理她。柳芽想了想,张裁缝见人多,他肯定知道她的事。
柳芽蹲在水井边旁边的水塘边玩鱼,一抬眼看到扛着锄头的张裁缝出现在了下面的小道上。
张裁缝撇了她一眼没说话,这虚伪的张裁缝吧,在人前时对她可是热情至极。一到没人的地方吧,就跟没看见她似的。
啧啧!
不过,柳芽发现自从哑婆因他受伤后,张裁缝好像一下就老了好几岁。
直立立的头发现在都蔫了些,不再似以前那般意气风发了。就连焊在脸上的标准式笑容也很少见了。
柳芽怯怯地叫了一声,“张叔。”
张裁缝把锄头往地上一杵掏出了卷烟,“怎么了?”
虽然柳芽不喜欢张裁缝,知道他假惺惺的不是什么好鸟。但倒也不是那么惧他,毕竟张裁缝并没有直接伤害过她。
柳芽轻轻咳了一下,“我来这村子的那天,在河边的沙地上听你说我父母,你是认识我父母吗?”
张裁缝咔滋点了烟,“怎么?想去找他们啊?”
“没,没有。”柳芽说,“我就是想知道我是怎么来到这边的,是怎么到牛家去的。”
“那你还真是问对人了,这十里八村的事可没人比我更清楚了。”张裁缝抽着烟又眉飞色舞了。
“告诉你也没什么,其实就是你阿公把你弄到牛家的。牛家那傻子不正需要个人伺候么……”
柳芽脑袋嗡了一下,竟然是阿公。
这是什么孽缘?
阿公把她卖到了牛家,牛家又把她赶出来了,最后她阴差阳错又回到了阿公家。
“牛家是给了钱的,给了多少我就不知道咯……”
她果然是被卖到牛家的,而且卖她的人就是阿公。
张裁缝走了,柳芽坐在池塘边的草地上,心里跟堵了快石头似的。
天黑后,柳芽悠哉悠哉回到了家。阿公还像往常一样坐在椅子上抽烟,语气却是责备,“你去哪了,还要不要吃饭了?”
柳芽擦过进屋,“不吃了。”
阿公没说话,柳芽进屋直挺挺地躺在了自己床上。
难怪她的记忆里有一个朦朦胧胧的老人的身影,原来是阿公。
难怪阿公第一次见她流浪在河边时看她的眼神有点奇怪,而且良心发现似的给了她饼干,后面却又不让她跟着。
难怪她当时在这个院子里一直站到天黑,阿公都不想她进门。
因为她本就是被阿公给卖出去的,“人贩子”怎么会收留她呢。
难怪阿公对她一直都冷漠,一不顺就对她动棍子。
难怪阿公现在还想着把她弄出去。
柳芽心里堵得慌,鼻子一酸,眼泪哗哗往外涌。
天完全黑下来时,阿公进来了,柳芽拉过被子一擦眼泪,一动不动。
阿公很快打起了鼾,柳芽却睡不着。
夜深人静里,柳芽想了想曾经在牛家的过往,又想到未知的未来。她还真就是只任人宰割的猪崽呢。
但柳芽知道她现在的生活已是天花板了,她还能如何呢?
柳芽翻来覆去想了想,她还是得想办法尽快回到父母的身边去。而此时,过好当下才是最重要的。
一想通,柳芽重重舒了口气,发现肚子饿得咕咕叫。
柳芽眼珠一转坐了起来,她退到床尾在一堆杂物中摸出了一包饼干。
或许阿公对她也有几分真心吧,至少这饼干就是阿公给她买的。
柳芽抓出来就往嘴里塞,发泄般一口气卡嚓卡嚓全部吃完了。
很快就到了深秋,村里的人都开始闲下来了。
傍晚,许久没来院子里玩的怜姨背着个娃过来了,她有点不好意思开口。“余公,去集市怎么走啊?”
“翻过后山,可以看到一条河。顺着河一直走到一条新修的马路,沿着马路向南就到了。”
阿公说完没听到声音,他抬头看向怜姨,“集市远着哩,你背个娃儿累的,去集市干什么?”
怜姨拧着眉,“我想去联系一下我的娘家人。”
阿公巴滋巴滋吸了两口烟,“也是,哑婆也没几天活头了,早做打算好。”
怜姨拽了拽腰间的背带,很是难为情。“余公,能不能明天同我去一趟,我一个人带着娃儿还是不太敢去。”
阿公回,“行吧,反正秋收完了我也没啥事。”
第二天一早,阿公就带着怜姨和小女娃穿入后山出远门了。
阿公不在家,屋后还躺着个不会动弹的哑婆,柳芽是院门都不敢进了。她在水井边磨蹭了一阵,就跑去槐花树下找张萍儿去了。
张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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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好了些,看到她的时候一兴奋差点跑起来,可走了几步又气喘吁吁。“柳芽子,你好久都没来找我了。”
柳芽玩笑着吐槽,“我阿公天天盯着我干活呢,我啊,就是个跟屁虫~”
两个人哈哈哈笑起来,也不知道笑点在哪。
槐花树上不知道有什么虫儿一直在叫,柳芽抬头,“再叫,我非把你抓下来不可。”
张萍儿忙拉住她,“你别呢,小心摔着。”
“都是生命呢,让他们自由生长吧……”
这真是小天使啊!柳芽不好意思不听。
张萍儿找出一个彩色的糖果递给她,“我哥前不久给我买的,彩虹糖,特意给你留的。”
柳芽在她袖子上蹭了一下,“哇,肯定好好吃……”
“你爸妈不在家吗?”柳芽往屋里看了看,“你哥哥在不在?”
“我爸妈干活去了,我哥已经半个月没回来了。路程很远的,回来一趟不容易。”
现在一想到张萍儿哥哥就会想到她城里的亲生父母。她心里其实是排斥的,可又忍不住想起。
算了,不在正好。
每次在一起玩,都是柳芽在闹,张萍儿静静地在旁边笑。
但是张萍儿很细心,懂得很多,总是不动声色的照顾着她。但柳芽都记心里了。
中午是在张萍儿家吃的饭,难得的还蹭上了鸡汤,柳芽吃得两嘴油滋滋的都不好意思了。
欢快的时光总是过得太快,到半下午的时候,柳芽就着急回去了。
出门在外,柳芽总是蹦着根弦。阿公要是找不到她,那很可能就是一顿胖揍。
家里没人,柳芽在院门口的大石头旁自娱自乐。
很快就有步履匆匆的声响传来,柳芽一抬头,还真是阿公和怜姨回来了。
怜姨一招呼,“柳芽子,晚上跟我睡吧。我都不敢回家了。”
啊?柳芽懵的,“怎么了怜姨?”
怜姨拽着她一同进了院子,“吓死我了,后山山顶有具女尸。”
怜姨顺口了口气,看来是吓得不轻,“当时我远远看到那边躺了个人,还以为是谁在乘凉呢。我跟阿公吆喝了几句却没人应,我们走过去一看是个趴着的女尸,裤子没穿还有血,吓死我了。”
“要不是你阿公搀着我,我怕是直接晕了。”
柳芽的腿跟着也软了一下,“不,不认识的吧?”
怜姨茫茫然摇头,“不知道,你阿公说头被衣服罩住了,应该挺年轻。”
柳芽愣了愣,“会出现在后山头,那肯定就是附近这几个村子的人了。”
“你说的对,我们已经告诉村委会那边了……”
说着天都黑了,怜姨突然想起自己家里还一团糟呢,又六神无主了。“柳芽,你同我一块回去吧。”
阿公看了她一眼,“去吧,去吧,老哑婆都一天没吃了,赶紧弄点吃的去。”
怜姨拎着一包东西拉着柳芽往堂屋的后门走,后门一拉就听到了撕心裂肺的哭声。怜姨吓一跳,刚迈出的脚又收了回来。
柳芽细一听,“这不是张婶子的哭声么?”
怜姨一下愣住了。
柳芽推推她,“怎么了,怜姨?”
怜姨手抖了抖,声音都打颤了。“天啊,我好像知道那死的是谁了。那体型是很像,还有那件衣服我是见过的。”
“谁呀?”
怜姨看着她,“是张小华。”
14. 大恶魔
张小华?
张裁缝家如花似的宝贝,那个刚刚新婚燕尔的张小华死了?
柳芽紧紧地拽着怜姨的手臂,怜姨呼了一口气故作镇定,“没事,跟我来。”
怜姨一手拉着柳芽一手推开黑漆漆的大木门,煤油灯一点赶紧又把大门拴上了。
柳芽看着那破烂的大门,关上跟没关其实一样,没多一丝安全感。
张家传来的撕心裂肺的哭声显得怜姨家更加寂静,怜姨举着微弱的煤油灯走向哑婆的房间。
柳芽捂着鼻子跟在后面,昏暗的灯光里,柳芽看到哑婆的脸上只剩一层皮了。她眼皮耷拉着,不知道是睁着的还是睡着的,整个人一动不动。
怜姨伸手在被窝里摸了摸,随后又把手指举到哑婆的鼻子前探了探,“婆,婆……”
哑婆眼皮微微动了一下,微弱地发出一声“哼”。
柳芽被这声音吓一跳,她可是好久好久没听到过哑婆的声音了。而刚这轻微的哼声中却带着绵长的痛苦。
柳芽又怕又难受。
随后怜姨蒸了一碗米粉,一半喂给了刚睡醒的小女娃,一半喂给了张口都困难的哑婆。
晚上柳芽睡在了怜姨家,怜姨和小女娃一头,柳芽一个人一头。
躺在床上,柳芽听到张家聚集了很多人。嘈杂声混着张婶子的哭声,一直静不下来。
怜姨一直睡不着,“……小华那么漂亮,一直被她爸妈当花朵护着。没想到死得那么惨,明显是被人给奸|杀了……”
柳芽茫茫然的也睡不着,但她毕竟年少很多事都不太懂。加上她跟张小华也没打过几次照面,对张小华的意外之死她茫茫然的。她反而感觉隔壁间躺着的瘦如枯骨的哑婆更让人害怕。
第二天早上柳芽是被阿公叫回去的,阿公一早来看了下哑婆,顺便就把柳芽叫去放牛去了。
连着好几日张裁缝家都聚着人,听说警察是第二天中午跋山涉水才赶到的。判断死者已经被害好几天了,是被勒死的。
这年代侦查技术有限,加上这荒山野岭的。没有发现凶手的任何蛛丝马迹,所以只能等消息。
类似的这种案件在农村偶尔就能听到,一大半都成了悬案。
事至此,最伤心的就只有张裁缝一家了,旁人也就感叹一声罢了。
一切都像一阵风过,村子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但是村子里的人最近鲜少有人出远门了,特别是后山,听说烧纸的都不敢去了。
柳芽最近可忙碌了,因为怜姨经常拉她去家里作伴,一会又会被阿公叫回来干活。
平静还没几天呢,这日早上放好牛一回到家,就听到屋里有嚎嚎的哭声。
柳芽心一悬贴在墙上听,原来是阿公那个流浪汉似的儿子余来福作妖来了。
柳芽探头一看,这余来福是真像流浪汉了,胡子拉碴,头发许久未剃。结成坨的头发上还占满了碎屑。
这是真去流浪了不成?
只见他对着阿公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我真是命苦啊,也不知道你养我来干啥。老婆跑了,儿子也跑了,十里八村就没一个人看得起我,我也去死了算了……”
恶魔跑了?不上学了?
柳芽心头一喜,跑了好,最好再也别回来。
可大恶魔还在屋里哭爹喊娘呢,“……我的娘亲哎,你怎么就去了啊。我的亲爹啊,我怎么活啊……”
爹还在世,哭爹可是大忌。可见这人渣就是故意来气阿公的。
果然,阿公也受不住了,“……我不要你养老,我自己能动就有吃。动不了我就自己去死,你顾好你自己就行了……”
接着两人呜呜咽咽哭成了一堆,一边哭一边数落。断断续续模模糊糊也不知道在说些啥,各说各的,牛头不对马嘴。
柳芽的心情一瞬沉到了谷底,年过七旬自食其力的老人还要被儿子气哭。柳芽受不了可又无能为力,她甚至躲在外面根本不敢进去。
哭到最后阿公又去翻箱倒柜补贴儿子了。
柳芽看到阿公进房间摸索了一阵随后掏出两个圆圆的什么东西给了大恶魔,“你拿去兑了花吧,我吃穿够,也用不着。”
余来福抹了把眼泪,把两块银元往口袋一揣就走了。
柳芽还是躲着没出去,虽然夜里经常听到阿公的哭声。但阿公从未在他人面前哭过,他应该也不想被人看到自己被儿子气哭的场景吧。
再说了,柳芽也不会安慰人。除了难受她啥也做不了。
阿公抹干脸,又跟没事人一样开始了往日一般的劳作生活,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柳芽从角落出来刚走到院子,看到院门外余来福牵着大黄牛走了,柳芽赶紧拽了下阿公指了指院门外。
阿公大步走出去,“黄牛就留在这吧,反正柳芽也没事。”
柳芽一愣,谁愿意没事找事,赶紧拉走吧,求求你了。
余来福头也不回,“我拉去宰了,留着干嘛呢,我那两亩地不种也罢。”
阿公只当他说气话,毕竟余小东跑了,他心里难受能理解。
对呀,这余小东到底跑哪去了?
柳芽问阿公,“那个小恶魔,哦不,我那哥去哪了?”
阿公扛起锄头准备干活去了,“我哪知道,反正他也不爱读书,出去闯闯也好。”
也是,那混蛋就不是个安分的人。
可万万没想到,大黄牛真的被余来福崽了。
大下午的时候,大恶魔就提着一袋牛肉过来了,他把袋子往厨房的桌子一扔。“做了吃了,省得别人说我亏待老子。”
阿公拉开袋子一看瞬间变了脸色,“大黄牛正值壮年呢,你就杀了它,你搞什么鬼?”
柳芽抬头看过去,一袋子红通通的肉,柳芽直晕乎,感觉一阵恶心。
这可是陪伴了她大半年的黄牛啊,这黄牛虽然又凶又骚,还没少气哭她。可是毕竟是个活物啊。
这恶魔真是残忍又抽疯!
余来福扬了扬手里的塑料壶,“把牛肉炖了吧,我酒都带来了。”
嗯?这人是颠了还是怎么着。柳芽来了大半年也没见这所谓的儿子给过阿公什么东西,今天却是又带牛肉有带酒的。
事已至此,阿公也没辙,叫柳芽烧火。
炖了满满一大搪瓷盆,阿公和大恶魔开始喝酒吃肉。柳芽站在灶台边压根没食欲,甚至还有点想吐。
余来福撇了柳芽一眼,“你也吃啊,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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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了半年牛了,多吃几块。”
咦?这人还真是大发善心了?今天不仅不骂她,竟然还主动叫她吃东西。
柳芽战战兢兢,总觉得没这么好的事。
柳芽回,“我不吃牛肉。”
余来福斜她一眼,“矫情,饿你三天牛屁股你都抢着吃。”
柳芽一阵恶心,冲到门口干呕了一下。心道,好了,再也不用放牛了。
余来福一直吃到傍晚,整个人喝得醉醺醺的,吃饱喝足说着荤话摇摇晃晃地出去了。
他前脚刚走,张裁缝后脚就从院墙的破口处进来了。他提着个袋子走向正在椅子上抽烟的阿公,“余公,婆的寿衣做好了,你查看下。”
柳芽看向张裁缝,发现他竖直的头发塌下去了一半,而且明显花白了。他那一向笔挺傲气的身姿也弯了些,曾经那焊在脸上的笑容已然不见了。
傲气没了,说话的声量都低了。
看来张小华的事真的是致命打击。
听说张婶子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星期才勉强能下床,前几日柳芽见她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了。而且再也没精神冲她出气了。
看来真是报应啊。
阿公拉开袋子随便翻了翻,“没事,做好就行了。老婆子昨儿还给我托梦呢,有空我给她烧了去。”
说着阿公起身,“我去拿钱。”
张裁缝递给阿公烟袋,“没事,不着急。”
阿公接过烟像往常一样看着遥远的渐渐昏暗的天际,张裁缝站在旁边低着头啪啪吐着烟雾。
沉默了一会,阿公问,“小华的案子找到什么线索了吗?”
“没呢。”张裁缝猛地一吐烟,“都十几天了,一点线索都没。警察那边也不可能一直查下去的,估计也就这样了。”
张裁缝把烟头一丢转身走了,“都是命,一切都是命,半点不由人……”
-
柳芽睡得晕晕乎乎的时候,听到砰砰砰的声响。柳芽一睁眼,发现是怜姨。
“阿公,阿公在吗?柳芽子,你在吗?”
柳芽赶紧下床走出房间去打开了后门,“怜姨,怎么了?”
怜姨急得很,“你阿公呢?”
“在厨房。”
怜姨直往厨房冲,“阿公,麻烦你帮我看下我婆是不是不行了。”
阿公跟着怜姨急匆匆往后门去,柳芽站在后门边茫茫然地看着上面黑漆漆的大门边。
曾经的哑婆总是啊啊地追着小女娃喂饭,后来摔了一跤就在没起来了。好些天前就听怜姨说,哑婆浑身都溃烂了,而且发不出声也吃不下饭了。
不一会,阿公与怜姨就从大木门里出来了,“你们家也没什么亲戚,我去跟村长商量下让村里的人一起帮忙给葬了吧。”
怜姨绷着脸,“还请阿公帮我主持,我什么也不懂。”
看来哑婆是真的死了。
那个勾着背圈着腿摇摇晃晃的不会说话的哑婆,那个看见她总会给她一口吃的哑婆,真的走了。
柳芽扶着门的手微微抖了一下,感觉身上凉飕飕的一阵。
哑婆没了,那年纪轻轻的独自带着个女娃的怜姨怎么办?
那不得被豺狼虎豹给围猎?
15. 张萍儿
接连好几天阿公家的后门就没关上过,因为怜姨家太小人都站不下。阿公家进进出出都是来帮忙办丧事的人。
柳芽的主要任务就是带小女娃,小女娃跟她妈妈一样小小个。
小女娃非常乖,一会玩泥巴一会玩石子,一会又追着小鸡跑欢乐得很。
无忧无虑真是好啊,天要塌下来了都不知道,反正饿了找妈妈就是。
还真是有妈的孩子像块宝,柳芽羡慕小女娃的很。
柳芽不禁想到了自己的妈妈,幻想着妈妈把她拥在怀里的情景。想着想着柳芽又叹了口气,也不知何时才能回到妈妈身边。
两日后的上午,柳芽去井边打水时看到对面的小山丘上多了一座新坟。柳芽愣着看了一会,她知道哑婆从此就长眠在此了。
倒也不错,太阳一升起就能见光了,不像哑婆那个常年不见光的漆黑小房子。加上她眼神不好,一辈子都生活在昏暗里。
柳芽打水回到家,看到堂屋的八仙桌上堆了一堆很眼熟的锅碗瓢盆。地上也多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家居用品。
正当柳芽纳闷时,阿公进来了,“小怜已经走了,这些东西说是给我们了。还有她屋后那堆柴火,我要这些干嘛,咱们也就两张嘴……”
走了?
柳芽愣了两秒后打开后门冲出去,看到热闹了几天的小屋子已经挂上了锁,但锁扣并没有锁牢。
也是,里面就是贼进去看了都摇头,锁与不锁又有什么区别呢。
柳芽愣愣地站在小路上,脑袋里就跟放电影似的。
怜姨是第一个叫她小孩儿的人,她给她吃的。给她拿衣服拿鞋子,教她洗头梳头发。
她夸她,长得真好看。
她还特地跑去叫阿公不要打她。
还有那些天,怜姨跟她诉说过的无数的苦恼……
在柳芽一向冷漠的世界里,怜姨出现得如此热烈,可却走得那么得悄无声息。
柳芽咬着嘴唇,突然鼻子一酸。
她扑通扑通跑回家,“阿公,怜姨去哪了?”
“她娘家来人了,接走了。”阿公抽着烟,语气平淡,“挺好,这女娃也是命苦的,但挺有良心早没跑……”
留下是可以预见的绝望,年轻无靠的寡妇定会被人盯上并禅食殆尽。
走出去才有希望,柳芽懂得。
可是怜姨竟然都没跟她告别,柳芽想了想,或许是来不及吧。
柳芽坐在门口的石阶上看了看远方的天际,又看了看空荡荡的院子。感觉身上凉飕飕的,心里也空空落落。
怜姨一家没人了,柳芽再没打开过后门。每晚夜深人静时,总能听见窗后芭蕉叶相撞的声音,仿佛是怜姨清朗的笑语,可随即又会变成哑婆绵延的哀嚎。
柳芽翻过身,强迫自己抽离。
张小华没了,哑婆一家空了。余小东走了,余来福也好多天不在家了。村子里像是突然就空了一半。
可柳芽却更忙了,因为余来福一家的活全落在了阿公身上。
余小东走了余来福就跟变了个人似的,隔三差五不着家。在家时有啥吃啥,没吃了就跑到阿公家来。关键跑到阿公家来时还哭爹喊娘地骂人。
自家能卖钱的都被他卖光了,有钱了就大吃大喝,经常醉醺醺地躺路边。
余来福真的成了流浪汉了。
柳芽看到他就想跑,因为他总是醉醺醺地盯着柳芽看,“要是再小点就扔了,要是再大点也能卖个好价。偏偏这不大不小的就剩一张吃饭的嘴。”
柳芽吓得直躲,阿公有时也会为她辩几句。“她能吃多少,再说了她也没吃你的。”
每每这时余来福就很凶,“你的不就是我的,吃你的也就是吃我的。”
阿公反驳不来但也不惯着他,“我不指望你养老,我吃我自己的。”
言下之意,你也不要指望我什么。
但只是逞口舌罢了,事实并不是如此。余来福每次来都是直接上桌就吃,阿公并不会阻止他,甚至还会多炒两个菜。
而余来福一家落下的活全是阿公去干,挖地,除草,収获……
阿公一边早出晚归地干,一边又无奈地找借口。“我就是见不得这些粮食浪费了,他自己饿死也就罢了。”
柳芽自然是被阿公日日使唤,脏的,累的,重的,没一个能逃脱。她小小的身子,有时都感觉快被压垮了。
可从来没人问她累不累,阿公说出门,她半分不敢怠慢。
只有阿公去集市的时候,柳芽才能偷得一日闲。
阿公大概每半个月就会去趟集市,有时是去卖农作物换点商品。有时也就纯粹地去逛一逛打发时间,但定会带点烟丝或糖什么的回来。
每次阿公出门,柳芽就会去找张萍儿玩。张萍儿时好时坏的,从中秋过后就一直体力不支了。天好的时候就一直窝在门口晒太阳。
她每次看到柳芽来就激动,可一激动就没力气了。“柳芽子,你终于来了,你阿公又出门了?”
张萍儿都知道她来的规律了。
“嗯。”柳芽把藏在身后的一串山楂拿出来,“看,小山丘上的山楂都熟了,你尝尝。”
“我也想去摘。”张萍儿说着眼神又立马暗了下来,“可是我走不动了。”
柳芽摘了颗最漂亮地递给她,“我可以背你啊。”
沉默一瞬,张萍儿眼神灰暗,“算了吧,我现在只能在家呆着了。”
“对了,等天气好些,我就要去城里了。我哥说要带我去玩一玩。”
柳芽一听手一顿,“真的?”
“嗯,我哥跟我说过很多很多关于城里的新鲜事,我想去看看。到时候给你带好吃的,还有好玩的……”
张萍儿不会骗她的,柳芽满怀期待地说好。
玩耍的时间总是太快,两人在门口的槐花树下嘻嘻哈哈的一会就过了半天。
柳芽看了看日渐拉长的树影,她恋恋不舍,“萍儿,我得回家了。”
张萍儿看了看天边,“去吧,省得阿公又要责怪你。”
柳芽像往常一样向前跑了,可她突然又顿住回头。此时张萍儿也正看向她,
张萍儿笼罩在金色的夕阳里,整个人都是暖暖的样子,她看着她笑。
柳芽抿抿嘴挥了挥手,“拜拜。”
柳芽是个不善主动告别的人,没记错的话,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跟人说再见。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脱口而出了。
张萍儿也挥挥手,“拜拜,你慢点跑,别再摔了。你身上的伤口记得抹药……”
柳芽跑到半路停下来看了看自己身上,其实不止青一块紫一块。她还破破烂烂,脏兮兮。
但是一向干干净净,乖乖巧巧的张萍儿从来没有嫌弃过她。
而且她就像个小大人样地总能关注到她,教她很多她不懂的东西。
柳芽想着走着,突然自顾自地笑了一声。
这种被人照顾的感觉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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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芽发现阿公夜哭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了,或许是儿子颠了孙子走了吧,生活没有盼头了。
这日傍晚,阿公正像往常一样坐在檐下的竹椅上默默抽烟,一抬头看到围墙外来了一群人。
细一看是村长带着几个警察来了,阿公赶紧让柳芽藏起来。柳芽一紧张跑进了房间,慌乱之间钻进了衣柜里。
衣柜离房门很近,院里的声音她听得清清楚楚。柳芽听出警察是来找余来福的。
阿公回,“我不知道,我也好久没看到他了。”
“有人看到他下午朝这个方向来了。”
“他都40多了,我管不了他的来去。”阿公语气镇定,“你们要找就进去找吧。”
柳芽一听要找,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都怪余来福这混蛋,又连累她了。柳芽的心脏都跳到了嗓子眼。
还好警察在房子里大致看了一圈就出去了,听到脚步声消失,柳芽才镇定下来。
柳芽钻出衣柜想了想,也是,这么小的衣柜肯定藏不下余来福的。真是自己吓自己了。
没一会,柴房那边又传来了动静。还是不小的动静,但柳芽是不敢去看热闹。
警察一推柴房们,呼呼大睡的余来福直接吓得跳起来了,“不是我,不是我。”
阿公看着他的样子愣了一瞬问,“警察同志,他到底犯了什么事啊?”
警察回答,“我们怀疑他与张小华被害案有关,现带着调查,其他不便透露。”
阿公张了张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警察带着余来福走了,村长还在院子里。这偏僻山村,警察出动必然是大事,被引起注意的村民都聚过来了。
有人问村长,“这到底啥情况啊?”
“余小东在外地偷盗被抓了,被吓破了胆,把什么老底都掏出来了。”村长讲话很收敛,“说是他跟他爹一起杀害的张小华。也可能是他胡说八道呢,现在只是嫌疑,大家不要乱传。”
众人唏嘘不已,懵了一瞬又觉得一切都合情合理。
“难怪小华出事后就再没见过小东了……”
“来福不也到处躲嘛,把家里能变卖的都卖光了,原来如此……”
“说是当时余小东跟他爸在山上砍柴,刚好碰到了回娘家的张小华。小华嘛长得又漂亮,肯定就起了歹心,说是两人都参与了……”
“这就是畜生啊,糟蹋了还要灭口。小华这孩子真可怜啊,还不满20呢……”
难怪从那时候起余来福就开始神神叨叨,哭哭啼啼还喊爹喊娘的,成了彻底的流浪汉了。
原来他们俩真的是恶魔,而恶魔一直就在她身边。柳芽心脏砰砰直跳,怎么都停不下来。
忽然听到人群里一阵骚乱,“你们别说了,快来人帮忙啊……”
柳芽站在石阶上,透过人群看到张婶子倒在了围墙的坍塌口。
众人纷纷围了过去,很快人群就散了。
阿公依然坐在檐下的那把竹椅上默默地盯着远处的天际抽烟,面如灰死。
或许是年纪大了,或许是早有预感。阿公平静如水什么都没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天彻底黑了下来,阿公把嘴里的烟头一口吐在了地上,他抬脚一踩站了起来。
眼前一黑,阿公身子一晃开始往下倒。柳芽小短腿一迈就冲了过去。
阿公不受控地往她身上压下去,柳芽身子太小根本扶不住,随之两人一起倒在了地上……
16.骗人
柳芽被压在下面动弹不得,阿公也动不了,他晕晕乎乎的。“柳芽子,让我歇会,歇会就好了。”
柳芽试着叫了几声,“有人吗?有人在吗?……”
巨大的黑幕里,连回音都没有。明明刚刚满院都是人,怎么现在都消失了一般,一点声响都没了。
阿公无力地摸了摸额头,“别叫了,我一会就好了。”
柳芽与阿公一同陷在黑暗里,只觉得时光一分一秒无比漫长。
柳芽感觉自己被压得气都喘不顺了,而自己的小腿应该是磕到门槛的方砖上了,正生生刺痛。
还好,阿公很快就缓过来了,他试着扶门框站起来了。
重压消失,柳芽坐起来拉开裤腿,黏糊糊的一片,果然是磕破了。
阿公摇晃着进了房间,“柳芽子,把门拴上,睡觉了。”
柳芽赶紧站起来跟进去,阿公煤油灯都没点就直接上床了。
柳芽摸索着到了自己的床上,还好应该伤得不深,只是轻微疼痛。柳芽就这么伴着疼痛睡着了。
次日起来,太阳高照,一切平静如往常。
柳芽只是小腿磕破了一片,还有点微微疼。对于这些小伤,她都习惯了。
阿公照常早起干活,休息,抽烟,该吃吃该喝喝,仿佛一切都没发生。
但是往常隔三差五就会过来阿公院子里吹牛的张裁缝再也没来过了。而张婶子也许久未露面了,听说上次晕倒后一直躺床上还没下床呢。
但生活并不是你想怎样就能怎样的,毕竟总有好事者。
就像总有人提醒,“余公,来福的案子有进展了吗?小东真的参与了吗?会不会是有什么误会……”
这无异于杀人诛心!
关你屁事!
阿公哼两声就不再理睬。
但是柳芽知道,阿公并不是表面般平静如水。
阿公更沉默了,以前偶尔总会跟柳芽聊几句,最近一直无话可说。
阿公也更加暴躁了,柳芽稍稍做错点事或者做事慢了点,阿公就直接上手打她。
而且柳芽知道阿公几乎夜夜都会坐在门前哭着等天亮了。
柳芽也算是跟着遭了殃,她也得更加得小心翼翼了。
冬至的那天,阿公早早吃了早餐而后进屋换上了一件压箱底的青色中山装。用皮包骨似的手颤颤巍巍地扣扣子,却总是扣不好。
衣服堆在柜子里许久未穿,成色很新却皱皱巴巴。
柳芽走过去帮忙,“阿公,你要去集市吗?”
阿公嗯了一声。
柳芽帮阿公扣好扣子,又拉了拉衣身。阿公身型佝偻又瘦,衣服根本不合身。加上衣服皱皱巴巴,穿在身上显得很是违和。
但阿公真诚又庄重,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要去办一件什么重大的事。
准备完毕,阿公从门后拿出一根带叉的竹竿撑着就走了。阿公其实不用拐杖的,但毕竟是去集市要翻山越岭,就是用来借力的。
柳芽站在檐下的石阶上默默地看着阿公远去的背影,他什么都不会跟柳芽说。但柳芽猜测,阿公这次去集市定是去打探那败家儿子和孙子的消息去了。
身影消失在院墙的一角,柳芽回头看了一眼屋子,昏昏暗暗的,总感觉有股寒意从里面袭来。
周遭寂静,柳芽腿一抬就跑出了院门。
自从哑婆一家没人后,只要阿公出门了她是不敢再待在家里的,一个人待院子都害怕。
柳芽扑扑扑一直跑到了水井边,自从大黄牛被宰了,连牛圈都空了,哪里都空空荡荡。
柳芽走到水井边的小池塘边默默地看着里面游来游去的鱼。随即她一抬头就看到了对面山丘上的新坟,上面的花圈,挂纸正随风摇摇欲坠。
那里住着的是哑婆,说不上害怕。但是每每看到,柳芽心里都很不是滋味。
柳芽一扭头朝村头的方向去了。
经过张裁缝家,发现他家大门敞开,却不见人影。
柳芽发现曾经一向热闹的地方如今也变冷清了,张裁缝经常出门。张婶子自从女儿去世后经常生病,隔三差五就起不来床。
柳芽晃晃悠悠来到了槐花树下的白房子前,一抬头却发现张萍儿家也大门紧闭了。
农村白天鲜少锁门,她这是第一次见张萍儿家大门紧锁。
没看到张萍儿柳芽心里有点失落,她隐隐感觉张萍儿离她很远很远。
柳芽没处可去便蹲在槐花树下刨蚂蚁玩,她还想等一等,或者待会有人来就打听一下张萍儿去哪了。
毕竟阿公难得出趟远门,她这是她难得的自由玩耍的时间。
一直玩到中午太阳直射,柳芽有些热。她站起来朝大门看了一眼,还是原样。
柳芽眼珠一转突然想起来,张萍儿上次说过她哥哥要带她去城里玩。
估计是去城里玩去了,算了,还是回家吧。
柳芽刚起身就看到张萍儿的邻居老太太背个背篓回来了,柳芽赶紧走过去问,“阿婆,你知道萍儿他们去哪了吗?”
“萍儿啊,生病了。”老太太叹了口气,“这病娃儿就没个好时候,前天半夜她妈妈来敲我门,说是萍儿高烧不退急出门,让我照看一下家里。这娃儿乖是乖,就是这体质吧……”
生病了?出远门了?那就不知道哪天能回来了。
柳芽扯着狗尾巴草一路悻悻往家走,经过院墙时院墙一角突然窜出来一只大母鸡咯咯叫着。
柳芽一侧头看到墙角下的草堆里有个白花花的鸡蛋,柳芽走过一把捡了起来。“让你叫,让你叫,我就吃了你的蛋。”
早上阿公急于出门,他们就随便吃了点米汤,现在柳芽饿得眼冒金星了都。
人一饿吧,其他心思就少了,尤其是恐惧感。
柳芽往厨房一冲,洗锅,烧火,啥也顾不上了。
柳芽站在木登上,起锅,倒油,打鸡蛋,最后做了满满一碗蛋炒饭。
阿公家饭食简单,做点米饭,煎个蛋。炒个青菜,或者炒个大蒜炒肉什么的,柳芽都顺手拈来了。
但柳芽还是不敢待在静悄悄的昏暗的堂屋里,饭后,她就一直在院门口自娱自乐等阿公回来。
一直等到天色近黄昏,阿公终于回来了。
柳芽冲过去挽上阿公的手臂,“阿公。”
阿公嗯了一声径直往院子里走,柳芽明显的感觉阿公有些步伐不稳。上石阶的时候,阿公晃了一下差点摔下来,柳芽心一悬,还好这次她扶住了。
柳芽问,“阿公,你吃饭了吗?”
“吃了。”阿公往房间走,“在街上刚好碰到熟人了,吃了碗面。我走累了,想睡会。”
阿公衣服都没脱就往床上一躺,柳芽看了看外面已经黑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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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敢再去厨房了。
柳芽点上煤油灯,把大门拴上就坐在了床上。小孩嗜睡,她也睡得着,但就是有点饿。
柳芽摸向床尾的杂物,却再也翻不出饼干了,只摸到点花生。
对了,一向去集市都会带食物回来的阿公,这次是空手回来的。
看来阿公这次真的是办事去了。
窸窸窣窣吃完一堆花生,柳芽往后一倒,被子一拉就睡着了。
次日,柳芽如往常一般跟着阿公去干活,但是阿公一句话都没有了。
而且柳芽发现阿公干着干着活就会发呆,歇息的时间也多了。
柳芽全凭着自己的眼力见干活,半分不敢懈怠。
中午后,阿公午休时又坐在檐下抽起了烟。
柳芽靠过去,玩起了阿公的烟袋。她拿出一张巴掌大的白色方形纸弹开,又从水纸袋里抓了一小点烟丝放上去,卷成一根烟的形状。
柳芽调皮地把烟含进嘴里,用一根火柴点燃。随后她一吸,呛了一口,烟掉了。
阿公咧嘴一笑捡起地上的烟在衣服上擦了一下塞进嘴里,“蠢呢,好玩吧。”
喉咙被呛得疼,但也是活该。
阿公看了看她突然想起来什么,“对了,经常跟你一起玩的那个病娃子死了。常年病厌厌的总,也算是到头了……”
柳芽眉头一皱,“哪个女娃哦?”
阿公吸着烟看着远方,“就住槐花树下的那个啊,叫萍娃子什么来着……”
柳芽脑袋嗡了一下,随即她又觉得不可能的。
张萍儿还那么小呢,绝对不可能!
阿公还在继续,“昨天我在集市碰到他们一家了,她那个娘也是真的,人都死了还一直背在身上……”
柳芽拔腿就跑,一直往村中央的槐花树而去。小路两旁的植物一下一下地扫着她的裤腿,风呼呼地刮过耳廓。
柳芽一口气跑到槐花树下,白色的大房子依然大门紧闭。柳芽跑到隔壁的老太太家,“阿婆,张萍儿回来了吗?”
“又是你个女娃,吓我一跳呢。”老太太正在做针线呢,她抬起老花眼,“萍儿啊,再也回不来了。”
柳芽一瞬腿就软了,一股莫名的情绪涌遍全身。
“那女娃子从出生起就是个病秧子,要不是她爹妈把她捧手心里怕是早就死了。也不知道她这命算好还是不好……”
柳芽跑出老太太家,跑过槐花树时她又生生停住回头看了一眼那显眼的白色房子。随即扑扑扑一口气跑回了家。
柳芽跑进院子直往房间冲,阿公还坐在檐下的那把竹椅上,“中邪了这是?”
柳芽往床上一扑,扔开枕头,拿出了里面的那串彩色手串。
柳芽转着转着那串彩色的珠子眼睛就酸了,她往被子上一趴。脑子里就跟放电影似的,画面全身小天使。
她说,“桃子是青的,还没熟呢,不能摘哦。”
她说,“花草虫鸟都是生命,让它们自由生长吧。”
她说,“柳芽子,给你,我挑出的最漂亮的一个糖果。”
她说,“柳芽子,你怎么又受伤了。这个药给你,抹上就不疼了。”
她说,“我要去城里了,给你带礼物哦……”
柳芽在被子上蹭了蹭:张萍儿,你不是要给我带礼物回来么?你不是天使么,你怎么也骗人……
17.集市
柳芽趴着趴着就睡着了,后来是被冻醒的。醒来她擦了擦肿胀的眼睛看到了房里昏暗的煤油灯。“阿公,天黑了?”
“嗯。”阿公准备上床睡觉了,“叫你吃饭也叫不醒,不会是着凉了吧?”
“没。”柳芽感觉冷是因为在被子上睡了一下午,但并没有其他不舒服。她鞋子一脱也钻进了被子里。
阿公把灯一关,“睡吧。”
柳芽躺着,静静地看着无边的黑夜,她晚饭没吃但一点儿也不饿。她还是不相信张萍儿会跟哑婆那样从此沉眠黄土。
张萍儿可是跟她一般大小呢,还是小孩儿呢。
对,她肯定是看到城里太好玩了就不愿意回来了。
对,一定是这样的。
如此一想,柳芽翻个身又睡着了。
每个夜晚如此想,但是白天柳芽却再也不敢去村中央那棵槐花树下的白色房子里找张萍儿了。
于是水井边的小空地,小池塘便成了她的游乐场所。玩玩蚂蚁,捉捉虫,追追鸡鸭猫狗……
曾时她就总是一个人自娱自乐,如今又回到了过去。
抬头望去,小丘陵哑婆坟上的花圈早倒了地,残余的些许祭纸都变了颜色。
柳芽倒是越来越不怕这座坟了,每每看过去,总会想起她和张萍儿曾在那山丘上摘杨梅的情景。
已是深冬,田野荒芜,连带整个山村都萧条了起来。
初到这槐花村时,村中央的槐花挂满白花,到处都是忙碌的新春景象,热热闹闹。
如今的村子里似乎一下就少了好多人,寂静而冷清。
也是,张小华走了,张婶子经常卧床不起,一向大嗓门的张裁缝说话的声量都低了。
哑婆家没人了,她那破落的房屋塌了一角,门前的小道也荒芜了。
村头的余来福家也快塌了,前几日柳芽跟着阿公进去了一趟。屋内窜出一片黑压压的蝙蝠,可吓人了。
同时大门紧闭的还有槐花树下的白色房子,柳芽再没见过张萍儿,也一直没见到她家人。
冬日田里的农活少了,但柳芽依然劳累。因为阿公隔三差五就要带着柳芽上山打柴,他们拿着斧子和柴刀一座一座山地爬,看到干枯的树就砍下捆绑好带回家。
柳芽小小的身子总得背一大捆柴翻山越岭,累得够呛,可又不得不干。
白天累得慌,晚上倒是睡得香,柳芽每日都睡得呼呼的。
可这日却偏偏做起了噩梦,黑夜里她听到了痛哭的呻吟声,间歇着,一阵一阵。
这个声音还是哑婆在世时听到过,柳芽实在是熟悉又惶恐。
偏偏此时的呻吟声比那时候还大,柳芽腿一蹬,脑子一瞬清醒,却发现声音就在房间。
她吓一跳,细一听。不好,是阿公!
柳芽猛地起身,借着窗外朦胧的月光,她看到了躺在地上的阿公。
柳芽急急下床来扶,“阿公。”
阿公躺在地上哼哼唧唧,“哎呀,我头好晕。好痛啊,你让我睡会。”
现在天气可冷呢,柳芽使劲拽,“不行啊,现在地上太凉了。”
折腾了好一阵,废了九牛二虎之力,阿公终于躺回到了床上,
可是阿公躺在床上一直喊疼,一会叫柳芽熬姜汤,一会又叫她煮胡椒水。柳芽折腾半夜阿公半点没有好转。
好不容易挨到了白天,阿公又开始大哭。哭声穿透整个屋子,比那时候哑婆生病还恐怖。
可偏偏一个能帮忙的人都没有,柳芽六神无主。
惶恐之际,柳芽突然想起来应该去找医生。
对,找医生!
柳芽拔腿就跑,跑了几步她又停了下来。她想起来,找医生是要钱的。
柳芽转身跑回房间走到阿公的床边,她知道阿公枕头底下有个水纸袋,里面就有钱。
柳芽伸手翻阿公的枕头,阿公很躁,“你干嘛?”
“阿公,我去请医师来给你看看。”
“别去。”阿公忽然就嚎得更大声了,“黄土都埋到头上了,不要浪费钱了,没用……”
阿公要是再这么嚎下去,她会崩溃的。
柳芽不管,她手一伸把袋子一抽就跑出去了。
阿公躺在床上边哭边骂,“说了别去,看我不打你,哎呀,疼呐……”
柳芽一直往村头的方向跑,可她突然想起来。陈医生是住隔壁村的,可她都没到过隔壁村呢。
柳芽正六神无主时,看到了前面有个瘦瘦高高的跳着粪桶的老爷爷,咦,那不是村长么?
村长温和,通情达理,听说还是个文化人。村里的大事小事都是他组织,柳芽认得他。
柳芽握了握手里的袋子,赶紧追上去,“张爷爷,能帮帮我吗?
“怎么了?”村长是认得她的。
“我阿公病了,能帮我请一下陈医生吗?”柳芽说着赶紧把钱袋拿出来,“我有钱的。”
柳芽急急地打开袋子,把里面10元的,5元的,2元的,还有张50的全部递给村长。
村子摆了摆手,挑上粪桶就走了。“医师都是先看病再收钱的,我先去给你请医师,你回去等着就行。”
柳芽看着村长的背影收起了钱,嗯,她确认村长是好人。
陈医生是个年近60的老爷爷,身形瘦削,穿着干干净净,是十里八村唯一的赤脚医生。
他不急不躁地给阿公打了两针屁股针,耐心地安抚了一下阿公说只是风寒感冒,放宽心,很快就好了。
两天后阿公就恢复了往常的作息,柳芽每天被准时叫起来跟着阿公上山下地。柳芽虽然累,但远比受精神折磨强多了。
这日午休时,柳芽看到阿公在杂物间的米桶里捣鼓来捣鼓去,好半天后他手上拿着两个圆圆的东西出来了。
柳芽冲过去想拿过来看,阿公推着不给她。“别动,这是银元呢,我拿去换点钱用。”
阿公把两个袁大头揣进了最里面的衣服口袋,“下午我出去一趟。”
看来阿公是换钱去了。
柳芽很是好奇,阿公出门后她摸到杂物间,打开了及她胸口的圆形木桶。里面的米被清空了,空空如也。
柳芽弯着腰看了又看,“这是怎么变出袁大头来的?”
柳芽刚想退出去时发现木桶底侧有个小缺口,这木桶一直都是装大米的,要是有缺口不就直接漏地上了?
柳芽伸手摸了摸,百思不得其解。突然她小拇指无意一钩,底部的木板转了一下,开了。柳芽吓一跳,要是把木桶搞坏了怕是跳进米桶也洗不干清了。
她把已经转动的木板拿起来一看,直接傻眼了。下面一堆闪闪发光的金银首饰,还有一层摆放得整整齐齐的的袁大头。
原来如此!
这是个夹层,这个设计也太牛了。柳芽想起来,怜姨说过阿公以前是木工,这个“宝桶”应该就是阿公自己设计的。
柳芽小心翼翼地拿起来数了数,她知道这些应该是阿公一辈子的积攒了。也不知道能用到几时,以后阿公没钱了咋办?
柳芽也数不出来啥,她算是知道了阿公的大秘密了。她做贼似的赶紧把东西恢复原样后就出去了。
果然是有钱了,阿公从外面一回来就招呼她,“芽子,我明天去集市一趟。”
阿公心情甚好,“我给你带饼干。”
去集市的人总能带回许多新鲜玩意儿,柳芽眼睛眨了眨,“阿公,我也想去集市。”
“行。”阿公难得如此爽快,“我看见集市收酒瓶呢,你把我那些酒瓶子背去卖,看下能不能换几个糖果。”
听到糖果,柳芽一兴奋啥也顾不上了,立马开始整理家里的酒瓶。
阿公帮忙把家里所有的玻璃酒瓶分装在两个蛇皮袋袋里,然后各用一根绳子系住,再把绳子绑在一米来长的竹子上。
“芽子,来试试。”
柳芽担着瓶子走了一段半点没感觉到沉,她兴奋得晚上做梦都是在吃糖果的情景。
第二日出发后,她才知道自己是兴奋过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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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芽担着那两袋瓶子没走多远就感觉小肩膀都要压垮了。
她累得弯腰驼背,面红耳赤,浑身冒汗。肩膀估计是被压破了皮,阵阵生疼,柳芽不停地换着肩膀担。
可是阿公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就跟没看到似的,还总催促她快点,柳芽不仅负重还得拼命追。
柳芽自知自己与阿公亲密了许多,她也敢偶尔撒撒娇,可是她半点不敢撒赖。此时她根本不敢撂挑子。
柳芽心里清楚,阿公是知道她负重的,而且旁边还有路人提醒呢。
阿公一笑了之,见她远远没跟上也只是催促,“快点!。”
柳芽心里感觉肩上越来越沉,心里也越来越难受。
旁边来来往往的行人,个头跟她一般高的小孩都还在大人背上背着呢。只有她肩膀怕是都开裂了也没人帮她一下。
柳芽越想越气,渐渐就变成了怨气。阿公太坏了,阿公压根就没把她当小孩看。不,是压根就没把她当人看。
柳芽勾着肩扑腾着小短腿一直在后面追,眼泪在眼眶直打转。
有那么一瞬,她好想撂挑子不干了,扔了算了,糖果不吃也罢。
可是,她不敢。她不是非得要吃那几个糖果,她就是不敢惹阿公生气罢了。
她是不敢扔瓶子的,她深知自己没有资格,因为她这么做只会挨打。
她不是旁边那些能肆意撒娇的孩子,她是个讨人嫌的孩子,连生存都艰难。
就这么一路鼓着气到了集市,可热闹的集市一瞬就分散了柳芽的注意力。
只见长长的街道两旁是粉刷成了白色的平房,商店成排,琳琅满目。
好奇的柳芽跟着阿公穿过热闹的人群来到一个废品收购店,阿公终于抬手帮忙把她肩上的瓶子卸下来了。
柳芽如释重负,虽然肩膀依然疼,但如获新生。
阿公把蛇皮袋里的瓶子倒了出来,对着里头正在忙碌的胖胖的男人问,“老板,看看这瓶子能抵多少钱?”
男人抬头撇了眼地上的玻璃瓶,“白酒瓶不值钱的,我们只收啤酒瓶。”
柳芽一蒙,差点没晕过去。我可是废了九儿二虎之力跋山涉水给挑过来的,都要了半条小命了,现在告诉我一文不值??
真的好想撞墙啊!
就在阿公转身要走时,胖男人看了柳芽一眼,“给你5毛钱吧,瓶子你就放那了。”
柳芽愣住了,钱是有了,可是这也太少了吧,只能买两个包子啊。
我的劳动力就如此不值钱吗?
阿公催她,“快去拿着呀。”
柳芽赶紧接过了钱跟上了阿公。
阿公无奈地笑了笑,“我带你去买糖果吧,看下能买几个。”
听到糖果,柳芽的心情瞬间又好了起来,毕竟目标终于是要达成了。
跟着阿公穿过一条小道来到一家小店,柳芽发现里面是小杂货铺。老板是个大约40岁的中年男人,正懒散地躺在躺椅上抽烟,那个气势跟张裁缝有点像,透着一股子傲气。
柳芽没看到糖果,她也没买过东西,人都不敢靠近。
阿公走在前面,把她手里紫色的发黄了纸币一抽放在了玻璃柜上,“帮我换点糖果。”
老板撇了眼柜子上的钱又撇了柳芽一眼,随即弯腰伸手随便抓了把糖出来。
透明的玻璃柜上红彤彤的糖果都堆成小山了。
柳芽眼睛一亮赶紧把糖果捞进了口袋里。
走出小店,阿公说,“你那五毛钱根本换不了几个,老板给了你挺多嘛。”
柳芽拨开红色的糖纸,把黄橙橙的橘子味的糖果放进了嘴里,甜味直达心底。
废品店的老板说白酒瓶不收,但最终给了她钱。
糖果店的老板没说一句话,却给了她一大把的糖果。
原来还有这么美好的地方,有这么多美好的人。
柳芽的怨和累统统都消失了,她想,她一定要去更远的地方见更多的人。
她一定要好好活着。
18.积攒
惊喜远远不止于此,柳芽不仅吃上了心心念念的糖果。阿公还带她吃了她没吃过的点心,最后还给她买了一件新衣服。
人生还真就像过山车,来时柳芽怨了一路,想死的心都有。可仅仅过了数小时,她又觉得人间值得。
回家的路上柳芽一路蹦跶,翻山越岭一点也不觉得累。她一直都知道阿公并不喜欢她,但她也知道阿公对她是有依赖的,或许就像是养熟了的一条狗吧。
正所谓恃宠而骄,柳芽胆子也大起来了。
早春红李成熟,柳芽坐在李子树上把肚子都撑圆了,她捂着肚子回家,“阿公,我肚子疼。”
其实也并没有那么疼,就是吃撑了而已。柳芽就是想试探下阿公的反应罢了。
阿公看了她一眼后走进房间从衣柜最底层的一角摸索出一个纸包来,纸包打开,里面是两颗黑乎乎的树根。
随后,阿公嘴里叼着烟,坐在门口的椅子上用一个土陶碗装水磨那黑乎乎的树根。“这是止肚子疼的。”
得偿所愿,柳芽安静地挨在阿公的腿边看着他慢条斯理地把树根磨出了半碗黑乎乎的水。
阿公递给她,“吃了,一会就好了。”
柳芽接过喝了一口,一股浓郁的药材味但并不苦。柳芽一口喝了,原来是甜的呢。
这也不知道是什么土方法,或许并没有效果,但是心情一瞬就舒畅了。
同样柳芽要求也开始多起来了。
“阿公,饼干没了。” ——下次我出门再说。
“阿公,我想吃鸡蛋。” ——自己弄去。
“阿公,那只芦花鸡的脚不知道怎么受伤了。”——我去杀来吃了算了。
柳芽终于确认了,阿公对她多少是有点喜欢的。
或许更确切地来说,他们其实是相依为命而已。阿公并不一定是把她当小孩看的,就是一个伴罢了。
也不知从何时起,阿公与柳芽的交流渐渐就多了起来。但也称不上交流,就是个倾诉对象罢了。
阿公跟她诉说他年轻时的激情岁月,同样也会向她哭诉年老的不幸。阿公说他中年丧子,老年时老伴长卧病榻……
柳芽最怕阿公向她诉苦了,但每次阿公浑浊的眼睛一抹,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一个冬天过去,阿公变了,变得不仅是对柳芽的态度,还是对生活的随性。
那个寒冬,阿公偶尔就会出远门打探余来福父子俩的消息,但是春节一过阿公似乎就再没去打探过了。
但总有消息传到村里,听说余来福两父子关在了城里的监狱。他们俩都怕死,什么都承认了。
余来福是主犯,强J还故意杀人,死刑是板上钉钉了。于小东是从犯,未成年,但是他在逃期间偷盗抢劫,数罪并罚,听说也得牢底坐穿了。
柳芽还听村民说,余小东在逃时偷盗被人抓住,被人绑在电线杆上,肋骨都被打断了。
这是以其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果然恶有恶报。
余小东的凶残她可永远都忘不了,初次见面余小东就逼她作恶并一脚把她踹在了地上,摔了个狗啃泥。让张婶子趁机拿她出气被掐了一身紫。
后来,第二次见面余小东直接逼她跳悬崖,推她时半秒不犹豫。
柳芽总算出了心中那口恶气,死有余辜!
阿公知道的消息肯定比柳芽多得多,所以她猜想这就是阿公变化的原因吧。
阿公的身型愈发的瘦削而佝偻,他的毛发全白了,头发,眉毛,胡须,无不透着岁月的痕迹,但他依然勤勤恳恳。
柳芽想了想,阿公早出晚归一辈子了,或许就是习惯了罢了。而且年老睡眠少,阿公的勤劳并不完全是期待收获,也是打发那漫长的时日。
柳芽也感觉到阿公依然的勤恳中是多了份随意的,在这随意中有股隐隐的匆忙感,仿佛岁月将尽。
而且柳芽发现米桶底部夹层里的存货是越来越少了,就连齐整的一叠银元都缺了一角。柳芽心里不踏实,照这个速度花下去怕是花不了多久了,到时候没钱了阿公怎么办?
春分过,天气暖和而舒适,懒散了一个冬天的人又开始蠢蠢欲动了。阿公也不例外,出远门的频率是越来越高了。
这日,柳芽又看到阿公在米桶里捣鼓起来了,柳芽走了进去。阿公并没躲着她,光明正大地在那数银元,最后拿出一个,“我去兑点钱去。”
柳芽好奇,“阿公,这一个值多少钱啊?”
阿公也没瞒着她,“300。”
300?柳芽想了想,现在猪肉是3元左右一斤,这100元也就买30斤猪肉。300元大概也就100斤猪肉,100斤猪肉也吃不了多久啊。
一个袁大头才抵100斤猪肉,也太少了吧?那阿公剩余的这些不一会就给吃完了?
柳芽还在发愣的时候,阿公已经走了。
傍晚回来时,阿公手里拎着饼干,拎着肉,还有白酒和烟,好一副富足的样子。
可柳芽心慌啊,但慌也没辙。
村中央的槐花树又挂满满树白花,随着岁月的流逝,柳芽渐渐接受了张萍儿再也回不来的事实。但她隔三五还跑到槐花树下去。
可惜槐花下的白色房子大门紧锁,再也没见打开过。听邻居老太太说,张萍儿的爸妈跟她哥哥张小宇去城里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可柳芽一直记着张小宇跟她亲生父母的关联,他们家这一走,柳芽回父母家的事就又没了着落。
柳芽玩着一串槐花,悻悻而归。
一直晃悠悠到了院墙边,一抬头看到了迎面而来的张裁缝。
愣了两秒柳芽出声,“张,张叔。”
自从余来福被抓走,张家知道了杀害张小华的凶手是余来福父子后,张裁缝一家再也没踏进过阿公的院子。就连彼此在路上遇到了也是擦肩而过,再没说过话,连带柳芽都不敢打招呼了。
也就一年的时间而已,张裁缝就老了许多。他曾经那竖着长的蓬勃的头发如今白了一半,也塌下来了。直又不直,贴也不贴,成了乱糟糟的一团。
他一向傲然挺立的脊背也弯了,脸上的笑容没了,嗓门也低了一半。
张裁缝走到阿公的院门边停了下来,他拿出烟袋卷起来烟,“你阿公在吗?”
这个点阿公肯定是在檐下的竹椅上抽烟的,但柳芽还是探进脑袋去确认了一下。她指了指院内,“在抽烟。”
张裁缝吐了口烟没说话。
柳芽看了他一眼后走进院子,走了几步她又转过身,“张叔,进来聊一会吗?”
张裁缝叼着烟嗯了一声就跟在了她后面。
檐下的阿公红彤彤的眼正看着远处的天际,但柳芽知道阿公肯定是看到张裁缝进来了。
张裁缝径直走到阿公面前把自己的烟袋递上去,“余叔,吃过了?”
“嗯。”阿公接过烟,“我正要去找你做几套寿衣呢,清明要到了,总要给老婆子烧点去。”
“还是往年那些吗……”
“……再做点纸币吧,这次多烧点,今年烧了明年就不知道还能不能给她烧了……”
檐下两人同时抽着卷烟,一人站着,一人坐着。一会儿聊几句,但大多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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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沉默。
柳芽仿佛看到了去年的这个时候,乃至整个夏天,阿公的院子里总能听到张裁缝大嗓门讲着十里八村的新闻八卦,还能看到怜姨微红的脸庞。
已时过境迁,但张裁缝与阿公的结算是解了。他们不是仇人,是隔院的邻居。
作恶的是余来福,余来福都40多了。他犯的错不该连累年过七旬的阿公,张裁缝心里自然是有数的。
“我回去了,还有一堆单子没做完。”张裁缝走下石阶,忽然又停住了脚步,“余叔,我听说排山村的老王专门骗老人呢,你可要当心点。”
阿公愣了一下问,“那现在的袁大头到底抵多少钱一个啊?”
张裁缝把嘴里的烟一吐,重重踩灭了烟头,“听说是500,这个一直在网上涨呢,没准下个月就600了。”
柳芽心里一咯噔,我天,一个袁大头就吃了阿公200元,200元可是能买100多斤粮食啊。这老王真他妈不是人啊。
柳芽明白了,张裁缝今天就是特意来提醒阿公上当受骗的事。
张裁缝走了,阿公默默地看着遥远的天际,神色平静。
天渐渐黑了下来,阿公起身一踉跄,柳芽神经一绷赶紧冲过去。
“没事。”阿公已扶在了门框上,“把门关上,睡觉了。”
阿公如往常一般,进房后点上煤油灯,闷了一小口白酒就睡下了。
阿公一向入睡快,可今日鼾声却久久未起。柳芽知道阿公肯定是在想着被骗的事,可她不敢问。
屋后的小道虽已荒芜,但路边的芭蕉长得格外好。柳芽最喜欢听春夏窗外风过芭蕉叶相撞的声音,可现在明明是春天却风也带着萧条。
次日天一亮,仿佛一切又翻了篇。
清明一过很快就到了端午,经过一个春天的雨水的侵袭,余来福的房子塌了一片。里面黑压压的全是蝙蝠,阿公也很少进去了。
但阿公精神抖擞地依然管着余来福父子的那些田地,阁楼上的三个粮仓堆得满满当当。房前屋后以及两间柴房堆满了柴火。
他们也就两张嘴,又能吃多少?吃不了就长虫嘞,柳芽也不知道阿公究竟在拼啥。
夏天的傍晚是个乘凉的好时间,可惜除了张裁缝偶尔来一次,再也没了往年的热闹。
夏天的白日无限长,傍晚,阿公在檐下抽烟的时间也长了。
太阳东升西落,年年岁岁不都一样么?柳芽也不知道阿公究竟在看些什么。
柳芽在石阶上跳累了便一屁股坐了下来,她也抬头看向天边。此时夕阳刚好擦过地平线消失在了灿烂的晚霞中,天色霎时暗了下来,很快霞光也消退了。
突然旁边“砰”的一声,柳芽猛地一回头看到阿公栽在了地上。
“阿公。”柳芽起身就跑过去,阿公躺在地上微睁着眼却一动不动。
柳芽好怕,她急急叫了起来,“有人吗?有人在吗……”
柳芽怎么都拽不动地上的人,回应她的只有幽荡的回音。
“柳芽子,别叫了。”阿公努力发着微弱的声,“我累了,想睡会~”
说完阿公就闭上了眼睛,柳芽慌乱了一瞬又突然清醒过来。她冲过院子一口气跑到了张裁缝家。
柳芽一边跑一边喊,“张叔,张叔,我阿公摔倒了……”
张裁缝从屋里出来直往阿公家跑,柳芽六神无主地跟着张裁缝又一路跑回去了。
此时的阿公直直地躺在一片漆黑里,任凭他们怎么叫都没了回应。
张裁缝伸过手在阿公的鼻前探了探了,“你阿公已经走了。”
19.财宝
“来,你阿公抬床上去……你帮忙抬腿,慢一点……”
柳芽就跟个机器人似的,别人说向左她就向左,别人说向右她就向右。
两人合力把阿公抬到了床上,张裁缝,“太黑了,把煤油灯点上。”
火柴一划燃,张裁缝就着急往外走,“我去找人来帮忙。”
房里煤油灯火光微弱,屋外张裁缝的脚步声越来越小。
一瞬仿佛全世界都安静了下来,柳芽转身看向阿公的床。阿公盖着被子,闭着眼睛,就跟平日里睡着了一般。
忽然一阵风起,煤油灯火光摇曳,窗外传来芭蕉叶啪啪相撞的声响。随即嘎吱一声,煤油灯被吹灭了,房间霎时陷入一片黑暗。
柳芽的脑袋嗡了一下,她急急地摸索着桌上的火柴,重新点燃了煤油灯。
柳芽愣了两秒后猛地又看向阿公的床,阿公怎么一直没打鼾呢?
而且如此风急,木窗嘎吱响个不停,可阿公竟然不叫她去关窗?
不对,柳芽猛然想起来,张裁缝说阿公已经走了。
走了?
是跟哑婆一样走了吗?再也回不来?
柳芽浑身一颤,转身一口气跑出了大门,“张叔,张~叔。”
在一片漆黑里,柳芽生生顿住了脚步,连带呼喊而出的“叔”也咽回了喉咙里。
黑夜像一张巨大的网,把小小的柳芽网在朦胧而空荡的院子里,她根本不敢迈腿。
远处太黑根本看不清去路,而黑暗中或许有豺狼有虎豹。但是身后的房子里,她摸黑都知道桌子在哪个位置,椅子又摆放在哪里。
所以,此时她觉得最安全的还是身后那破落而昏暗的房子。
柳芽一转身又重新跑回了房间,此时桌上微弱的火光摇摇欲灭,柳芽赶紧走到窗边把木窗给关上了。
却怎么也关不住风声,总有嘎吱嘎吱的声响从四面八方传来。柳芽拿过煤油灯走到阿公的床边,看到阿公依然睡得安详。
柳芽举着煤油灯,静静地坐在了床沿上。
很快院外传来了嘈杂声,院子里也亮起了火光。不一会乌压压的一众人就挤满了房间。
领头的是个拄着拐杖的白胡子老爷爷,他摇晃几步冲到了阿公的床头。“我的弟呀,你怎么就走了呀,该走的应该是我才对……”
说着白胡子老爷爷就抹起了眼泪,“……幺弟走了,你也走了,留着我这个老头子有什么用……”
柳芽惊呆了,她自从来到阿公家就没见几个人来过,着实被这阵仗给吓倒了。
站在她旁边的村长挥手示意了一下,黑压压的一片人便全跪在了地上,屋里霎时响起一片哭声。
阿公何时有这么多亲人了?以前生病的时候咋没见一个人出现?
柳芽被惊得一愣一愣的,突然她的肩膀被人摁了一下,是村长,“小孩儿,别站着。”
柳芽跟收到指令的机器似的,啪嗒一声也跪在了地上。
在一片乌泱泱的哀嚎中,柳芽听到白胡子爷爷对村长说。“这么久了怕是要僵硬了,得赶紧把寿衣穿上。”
“寿棺在柴房的房梁上,就是不知道寿衣在哪?”
呆愣中,柳芽听到有人叫她,“女娃子,你可知道你阿公的寿衣放在哪?”
寿衣?柳芽想了想应该是哑婆去世时穿得那个白色衣服,柳芽回,“在货物间的大箱子里。”
随即两个女人拿着火把跟着柳芽去了货物间,在货物间最底下的红漆大箱子里,柳芽曾经看到过。
年长的女人一把打开了箱子,但她并没有着急找寿衣而是拿起里面的一大串铜钱看了又看。“这么多,看来余叔还是有存货的。”
“听说这个也开始值钱了。”另一个年轻些的女人接话,随即又压低了声音,“这个不值什么钱的,要说啊,还是金银首饰值钱。”
两人对视了一眼后同时开始翻箱了,翻了一阵又反应过来。“这个箱子锁都没上,肯定不在这,我们还真傻了都……”
这时,堂屋里传来催促的声音,“还没找到吗?”
“找到了,找到了,齐全的呢。”两女人赶紧起身拿着寿衣出去了。
柳芽靠近箱子拿起那串沉甸甸的铜钱看了看,圆形方孔,由一根大红色得粗绳子串在一起。这要是拉直的话怕是有她人高呢,也不知道到底值多少钱。
随即她又抬头看向旁边的米桶,大米还剩大半桶,米桶底下的秘密暂时应该还不会被发现。
院子里燃起了火堆,屋里每个房间都点起了煤油灯,整个房子都亮了起来。
柳芽只觉得好陌生,陌生的不仅是这个通亮的房子,还有那进进出出的人群。他们一会跪地嚎嚎大哭,一会又嘻嘻哈哈地开各种玩笑。
直到深夜躺在床上,柳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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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晕晕乎乎的根本回不过神来。
柳芽当时愣愣地看着他们给阿公穿好了寿衣,愣愣地看着他们把阿公抬进了黑乎乎的棺木里。愣愣地看着隔壁的破祠堂点起了灯……
柳芽要么在人群后面跟进跟出,要么就站在某个角落里发愣。村长以为她困了,“小孩儿没什么事就去睡觉吧。”
柳芽静静地躺在床上,此时应该已过了半夜,可她压根睡不着。
她知道了白胡子老爷爷是阿公的堂哥,也是余家的族长,现在他和村长正在组织阿公的后事。而她却像个没有任何身份的局外人。
“女娃子,躺进去些。”
就在快睡着时,柳芽感觉到有人推了她一下,柳芽一睁眼看到是打阿公“财宝”主意的那两个女人。柳芽赶紧往边上挪了挪,靠近了床边的墙壁。
两女人在她脚边躺下了,听着她们聊天的内容柳芽知道了她们是白胡子老爷爷的儿媳。年长的叫三秀,年轻的叫桂兰。
“……二叔不是一辈子活蹦乱跳的么,干的活比我们年轻人还多,怎么一下就没了……”
“……或许是被来福和小东给气的吧,挺好,至少没受罪……”
“……死了也好,这无依无靠的活着有啥盼头啊……”
“也是,困死我了。要不是怕老爷子骂,我早就躺下了。”
“他那个老古董,睡吧,这几天我们负责后厨,有的忙了……”
夜深了,院子里渐渐安静下来,但依旧有火光,也偶有人声。
柳芽看了看旁边沉睡的两个嬢嬢,又猛地起身看向对面的床,青色的纱帐里空空如也。
柳芽瞬间想到隔壁祠堂间的那口寿棺。对,阿公已经躺那了,阿公再也不会睡她对面了。
堂屋里传来族长和其他几个男人争执的声音,“……香火可做可不做,反正也没后了……”
族长声音发颤,“混账,小东不是后么。人家进去了不会出来么,三天还是要的……”
“……意义不大,阿公也不知道还有多少积攒,意思意思就行了……”
“没有积攒,那楼上三大仓粮食总能抵了去……”
柳芽被挤在墙角的一个小小的位置里动弹不得,她侧着身脸贴着墙,眼泪哗哗直流。
此时,阿公就躺在与她仅有一墙之隔的祠堂里。可柳芽知道,阿公躺得是寿棺,他们天人永隔了。
20.失火
次日,哀乐声起法事仪式就开始了,祠堂门前跪成了黑压压的一片。
柳芽这站站那呆呆,根本没人搭理她,甚至她都不用去跪拜。
柳芽除了哀默心里也躁,因为她总能听到旁人嘻嘻哈哈地谈论余来福父子的罪恶。总能听到他们讨论阿公到底还有多少钱财以及谷仓里的那些粮食该怎么分配等等。
哀默无人知晓,躁也没用。
实在是吵,柳芽耳朵一捂钻出围墙走到了水井边。她蹲在池塘边呆呆地看着水里游来游去的鱼,总算清静了下来。
忽然听到柴房后嘎嘎几声惊叫,柳芽一侧头看到一个男人正把逮住的一只鸭子装进了蛇皮袋。随即扛着满满当当的一蛇皮袋活物从屋后荒芜的小道上溜走了。
柳芽一惊,这男人不就是三秀嬢嬢的老公么,也就是白胡子老爷爷的大儿子。而他逮的活物就是她阿公辛辛苦苦养大的。
这就开始偷摸着下手了?
柳芽跑到鸡圈一看,以前大半屋子的家禽现在只剩寥寥几只了。
柳芽愣了一瞬突然想起来什么,她眼珠一转扑扑扑跑回了家。柳芽一口气跑到了杂物间哐当一下打开了米桶盖。还好,米桶里的米还满满当当。
放下心来,柳芽又打开了旁边的红色大木箱,咦,里面只剩几块破布头了?
柳芽睁大了眼睛,到底是谁把那一大串沉甸甸的铜钱给拿了去?
柳芽想了想,肯定是那两个老女人中的一个,她可是亲眼看到她们起了贪心。
柳芽靠着米桶,心脏突突地跳,这米桶底下的秘密该怎么藏?
忽然听到脚步声,柳芽往旁边一撤站在了角落的昏暗处。只见桂兰嬢嬢把手里的盆往地上一放打开了旁边的大木箱,当看到里面空空如也时又砰地一下关上了。
果然,贪得无厌!
“哎呀,你个女娃子吓我一跳。”桂兰嬢嬢四处找寻时看到了站在角落的柳芽。
随即她又一把拉过柳芽,弯下腰轻声细语的,“女娃子,你跟了你阿公这么久了,你可知道你阿公的钱啊什么的放在哪了吗?”
柳芽摇了摇头,随即又补充了一句,“可能在房间吧。”
桂兰嬢嬢眼睛一亮推开她站起来就走,“我去看看,反正你阿公走了,那就是别人的了。”
“哎。”柳芽只是随口一说啊,没想到她信以为真。
柳芽赶紧跟上去,一进门白胡子老爷爷迎面而来,他严肃道,“你干嘛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那点心思。”
桂兰嬢嬢不服,“幺叔他们家早就蠢蠢欲动了,可他们啥也没干。要真有什么值钱的本就应该给我们家。”
“还轮不到你个娘们来操心。”老爷爷拐杖用力一杵,出去了。
可能是太过激动,老爷子身子摇晃得厉害,柳芽不禁看向他的背影。只见他青色长衫的口袋里露出一节显眼的红绳。
柳芽皱皱眉,总感觉红绳熟悉。
背影消失,桂兰嬢嬢才敢回击,“我是个娘们怎么了,你是个男人吧,不也一辈子穷得叮当响。呸!”
柳芽吓一跳,还真是矛盾无处不在呢。
如此闹哄了两天,第三天一早阿公就下葬了,葬在水井旁边的小山丘上与哑婆不远的位置。
人一入土,院子里就开席了,热热闹闹的人群坐了一院子,不知道还以为是办什么喜事呢。
不知道为啥,柳芽感觉自己的心脏突突直跳,怎么都缓不下来。
她沿着屋子里里外外转了一圈,发现家里能吃的活物基本杀光了,能搬的东西基本也搬空了。看来能值钱的就只有阁楼的粮食,以及他们没找到的那点金银珠宝了。
大事办完,临门一脚了,明显感觉到人群中有人蠢蠢欲动。
白胡子老爷爷发话了,“大家放心地吃好喝好,散席后咱们就把屋里的能值钱的东西搬到院子里,由村长组织分配,保证公平公正。”
人群里有人小声议论,“余公干了一辈子木匠,我听说他年轻的时候一天一个袁大头呢。定存了不少,可惜余来福没这个命享用。”
“听说金银首饰也不少,余公无儿女,大半辈子都算村里条件偏上的。”
越说越玄乎了,“听排山村的老王说余公还有不少存货呢,说是余公去兑换的时候亲口说的……”
柳芽呆呆地坐在院门口看着院里的热闹,但她跟这份热闹无关。柳芽看着门前的条条小道,她在想,散席后她该沿那条道走。
但柳芽还是被他们的聊天内容给吸引了去,平日里阿公生病时没见一个人上门问候过,怎么阿公一走就涌出了这么多所谓的亲人了?
这是都在等着吃绝户了?
这满院的所谓的亲人此时心思都在阿公传说的那点财物上,大到金银珠宝小到柴房里的那几捆干稻草。
柳芽猛地抬头看向还在吃着散伙饭的心怀诡异的人群,她扑扑跑进货物间并栓上了门。
对,钱是好东西。可以买衣服,可以买糖果,能吃饺子能买酒。
她突然想到,她要钱,她要带上这些钱到集市去,去更大更远的地方。
柳芽把米桶盖一扔,咦?明明早上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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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半桶米的,此时米桶都要见底了,定是又被人给藏起来了。
柳芽拿起竹瓢弯着腰霹雳吧啦就把里面的大米往外倒,她做贼似的,心脏砰砰砰地跳。她知道,这要是被人看见她不仅带不走,怕是还会被打死。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争利的时候哪次不是你死我亡。
不出意外,外面开始吵了,“……按理说我们家跟阿公是同辈的,理应多分一份。”
“凭什么,我们家可帮了阿公不少忙呢……”
“当时余来福就是我爸介绍给弄过来的,这才是真的帮忙……”
“余来福就是个祸害,我看这是帮倒忙吧……”
外面的吵闹声越来越大,柳芽手一抖把那个夹层的木板扯歪了,不好,更紧了。
柳芽弯着身子使劲拔,纹丝不动。完了,柳芽的小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拔累了,她站直身子看到旁边有根铁丝。她眼珠一转,把铁丝头转成了一个小钩子,她把小钩子伸到锁扣用力一钩,木板微微翘起。
柳芽把铁丝一扔,双手一拉。还好,里面的东西都在。
柳芽胡乱把珠宝往自己的身上的衣兜里揣,还好她的衣服宽松口袋也大,装袁大头错错有余,就是一些首饰勾勾串串不好放。
阿公经常补贴儿子,加上后来经常去换钱用,所剩的金银首饰并不多。
外面已经吵得不可开交了,柳芽抱着东西就走,走了几步发现身上太沉,太醒目。于是她回头看了一眼后把身上的东西随便拽了一把下来扔回去了。
人不能太贪,柳芽觉得要是不留下点啥,她今天怕是走不出去的。
柳芽从货物间出来又去了卧室,她记得阿公最近兑了几个袁大头,还有好些百元纸币的。可是柳芽在床上翻了半天都没翻到。
难道是被他们发现拿走了,不对,柳芽想起来,纸票多时阿公会把它们放进衣柜里。
衣柜太黑,柳芽点燃煤油灯开始在衣柜里扒。
外面已经乱了,有人往里冲有人在阻拦,已经扭打成了一团。
柳芽颤抖着手终于在角落里看到了装钱的纸袋,柳芽赶劲把纸袋一抽。
突然外面的人群疯了一样往里窜,柳芽吓一跳,手里的煤油灯掉在了衣柜里,里面的衣物瞬间点燃。
柳芽退后一步,看了一眼木窗边相对而立的两张床又看向熊熊燃烧的火光。
她愣了几秒后,拿起门后的两片干竹点燃,一把扔到了阿公的床上,棉被瞬间燃起大火。
既然被你们如此践踏,那就一把火烧了它吧!
21.张小宇
柳芽趁乱从后门钻了出去。
钻出后门爬上荒芜的小道柳芽顿了一瞬,左边通往张裁缝家,怕是会碰到人。不行,得向右,于是柳芽一侧身沿着哑婆家屋后的小道上了后山。
站在后山上柳芽看到阿公家已经浓烟滚滚,她能听到烟火中传来的混乱的声音。
柳芽望了望茫茫的后山不敢再往深处去,毕竟后山山顶可是出过命案的。
柳芽又摸了摸鼓鼓囊囊的沉甸甸的口袋后知后觉,她开始害怕了。要不还是扔了算了,毕竟怕死啊。
忽然后面扑翅一声,柳芽一惊拔腿就往村中房屋多的方向跑了。
跑着跑着她看到了半山腰上,隐没在山茶树下的阿公的地窖,柳芽一侧身就跑上去了。
地窖冬暖夏凉,是用来存放红薯的。虽然慌乱,但柳芽脑子清晰,她知道此时最关键的就是找个地方把身上的宝物卸了,而这地窖俨然是个好地方。
柳芽来不及多想,她钻进茶树林从地窖旁边的一块石头下拿出来钥匙。可刚一抬手就听到不远处的小道传来匆匆的人声。“太不吉利了吧,余公刚入土呢,怎么就失火了?”
柳芽吓一跳,慌忙往旁边的树丛一蹲,一动不敢动。
“什么吉利不吉利的,天干物燥罢了……”
周遭再次静下来,柳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她看向地窖摇摇欲坠的门想了想,那些人可是连柴房的一把柴都不放过,这一窖定难逃搜刮。
柳芽浑身一绷,赶紧起身沿着山腰的小路继续向东跑了,跑着跑着就来到了村中央的槐花树下。
?怎么跑到这来了?
估计是曾经常跑来找张萍儿玩形成条件反射了!
此时周边一个人影都没有,村里的人基本都还聚在阿公家呢。而且现在大火还没扑灭,定是都看热闹去了。
柳芽六神无主地站在槐花树下,要把身上的东西扔了吧,便宜别人她实在不甘心。可带身上吧,又实在是不安全。
柳芽咬着嘴唇看向白色的房子,“萍儿,我该怎么办?”
说着柳芽又垂下了眼,她微微叹了口气。你要是在的话,肯定会帮我的。
柳芽嘀咕一阵一抬头,看到白色房子的大门边站着个戴副眼镜的斯斯文文的男人。咦,那不是张萍儿哥哥么。
柳芽赶紧跑过去急急地叫了一声,“小宇哥哥。”
“怎么了?”张小宇双手插兜看着她,“你家不是正热闹么,你怎么跑这来了?”
柳芽啥也顾不上了,她一翻口袋掏出个袁大头来。“哥哥,求你帮帮我。”
张小宇低头一看她手里的东西又看了看她鼓鼓囊囊的衣服瞬间明白了,他把她拉进屋并带上了门。
柳芽把身上的东西一股脑儿全掏出来摆在了桌上。刚刚逃跑时仿佛有千斤重,此时一看也没多少嘛。
12个袁大头,2个大金链子,几串银首饰,还有些零碎的钗子、手圈什么的。也是,当时慌乱之际她把那些大件的勾勾叉叉的东西都扔回去了。
另外就是水纸袋里的一堆纸币,零零散散加起来也就600多元。
张小宇看着这些东西扶了扶眼镜,“你怎么弄出来的?这些东西不属于你。”
“我知道我阿公的东西放在哪,所以我先拿到了。”柳芽愤愤不平,“这些东西是不属于我,但也不属于他们,他们凭什么疯了一样要抢。”
张小宇叹了口气,“可是你太小了,这些东西怕是只会给你招来祸害。”
柳芽可怜巴巴地站着,“所以求你帮帮我。”
张小宇无奈,“你想我做什么?”
柳芽想了想,“哥哥你知道我的亲生父母在哪对吗?”
张小宇嗯了一声。
“这些东西你先帮我保管。”柳芽摸了摸下巴,“到时候我回到了城里的父母家你再给我。”
张小宇问,“你打算怎么回到你父母家去?”
像是卸了脏物,柳芽浑身轻松了,“还没想好,但我一定可以回去的。”
“离开太久了不好,我得回去了。”人轻松了脑子也清醒起来了,柳芽着急走。“小宇哥哥,谢谢你。”
“柳芽。”张小宇叫住她,他从桌上拿起一些纸币叠好塞进了她口袋里,“保管好,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柳芽拍拍口袋说好。
“女娃子确实还是回到亲生父母身边好些。”张小宇微微叹气,“既然你那么想回到父母身边,那我给你指条路。”
还有意外之喜?柳芽睁大了眼睛。
“接下来你就赖着村长就行了,你跟他说找你父母来接你。”张小宇叮嘱,“记住,一定是要你父母来接你,可千万别自己一个人到处乱跑。”
柳芽哦哦两声就跑了,夏日的风呼呼刮过脸颊。她一路向西,柳暗花明。
回到家时,阿公家的火已经扑灭了,但还有好些地方在冒浓烟。
院子里乱糟糟的一团,锅碗瓢盆碎得到处都是。有人躺在地上嗷,有人在吵架,更多的围观群众在感叹。
还有一些愤愤不平的人,说是谁谁谁拿了多少多少财宝跑了,独吞了。
柳芽站在院门口,看到阿公家屋檐漆黑一片。卧室里面可能是房梁断了,已塌了一角。
天气本就干燥,房里除了衣物,门窗,房梁都是木头。加上后屋檐下一排的木柴,大火一瞬就把整个房子都烧着了。
阁楼上的三仓粮食全烧了,还有好多人受伤了。最倒霉的是白胡子老爷爷,听说被带火的一根房梁掉下来给砸到了,只剩一口气了,现在抬往卫生所去了。
柳芽心里堵得慌,她转身往屋后的水井边去,水井边的柴房和牛圈被烧了个精光。
柳芽站在空地上看向山丘上的新坟,“阿公,你还好吗?”
柳芽眼睛一酸,声音也变了调。“阿公,我放了火把房子烧了,都烧光了……”
“我们的房子烧没了,还烧到了人。”柳芽顿了一下,“阿公,您要是还在的话,肯定又要拿棍子打我了吧。”
“可我还是要狡辩一下,那是因为他们太贪婪了,活该。”
“阿公,我们的家没了,我也得走了。”柳芽喉咙哽了一下,硬是没有哭出声来,她抬手用袖子擦了下眼睛,“阿公,我要去更远的地方了,可能,可能再也不回来了……”
默默坐了许久柳芽才回到院子,此时院子里已经清静下来了。
柳芽坐在院门口的大石头上看着最后零星的几个人离开,再次抬头往里看去,里面废墟一片。
也就短短几天光景,从清冷破落到人进人出,再到废墟一片,好像经过了一个世纪的洗礼。
这时村长从里面出来了,一股子受挫了的颓废模样。
村长本来是比较有威望的,村里的大事小事都是他主持大局,没想到这次却乱套了。
不仅仅是乱,还伤了人,还差点出了人命。
当然了,都是他们咎由自取。听说里面火光一片的时候还很多人往里冲,甚至还大打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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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成了一片。
造成这样始料未及的结果,算是威严扫地了,村长自然不好受。
但他依然腰背笔直,身上的中山装干净整齐得一丝不苟,但也忍不住感叹,“人心实在难测。”
村长点燃一根烟,“我真是没想到80多岁的族长,拄着拐杖都要拼命往火堆里冲,就为了抢夺那根部没有的财物。”
柳芽一愣,族长?白胡子老爷爷?他竟然也参与抢夺了?
柳芽突然想起来那天,他看到老爷爷腰间露出的那截鲜艳的红绳。对,那是串铜钱的红绳,难怪那天白胡子老爷爷走路姿势都不对劲,还装腔作势地训人。
柳芽仰着头问,“族长老爷爷是不是抢得最多啊?”
“嗯,至少那一把铜钱就够沉了……”
但最后被房梁砸了,估计是没命花了。
村子烟屁股一扔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又突然回头,“女娃子,你该怎么办哦?”
柳芽扑扑跟过去,“村长,我没哪里去了,我想去您家住几天可以吗?”
村长无奈,“行吧,不差你那口饭。”
柳芽小跑着才能追上村长的脚步,“张爷爷,您说我以后该咋办啊?”
“我看看有没合适的去处给你找一个。”村长嘴里咬着狗尾巴草,“想把你当女儿养的都嫌你大了养不亲,想把你当儿媳养的又嫌你小白吃饭,难咯。”
“我不想再去别人家了。”柳芽追得气喘吁吁,“张爷爷,您能帮我找到亲生父母吗?”
“能啊,你母亲本就是这里嫁出去的人。”
柳芽一惊,山重水复无疑路,没想到路就在眼前。
柳芽想起了小宇哥哥的话,她问,“张爷爷,能找人通知我爸妈来接我吗?”
“能回到父母身边是最好的,我尽力。”
-
柳芽到了隔壁的新村庄,整天晃荡在村长家门前的小河道上,偏偏那里每天都有洗衣服的妇女嘻嘻哈哈地聊着八卦,还很多关于她的八卦。
“那不是秀云的女儿吗,以前还见秀云回娘家来,自从把女儿送来是再没来打过照面了……”
“那可不是,毕竟是把女儿卖给傻子了呀,要我也没脸见……”
“那这孩子咋办?”
“听说村长已经托人去城里联系秀云了……”
“能回去是好,秀云嫁在城里的工人家庭,听说条件蛮好的……”
柳芽算是搞清楚了几个点。
她亲妈叫余秀云,就是阿公宗族的人。
原来她与阿公本来就是亲戚,难怪阿公会帮忙把她卖到傻子哥家去呢,然后可能是良心不安阿公还是收留了她。
柳芽也终于明白了,小宇哥哥为什么叫她找村长,为什么她爸妈一定会来接她。
因为这村里的人都知道她妈妈是谁,所以在众人谴责的压力下,她亲妈也不得不来接她。
果然,在三天后村长家就来了个女人。
女人挺着个大肚子撇了柳芽一眼,对着众人讪讪地笑。
女人很瘦,皮包骨的脸上一大块黄斑。柳芽总感觉女人的脸色比常人暗几分,看着像是有重病。
但女人穿着件大红花朵的衬衫,在一众素颜的农村妇人面前显得特别光亮,一看就像城里来的。
柳芽看出这女人的面容与她有六七分的相像。
柳芽知道,这是她的亲妈无疑了。
可怎么跟脑海里上演了无数次与父母重逢的画面完全不一样呢?
22.父母
母亲是余氏家族的人,但是直系亲属都不在了,所以母亲连饭都没吃就带着柳芽走了。
母亲在出发的时候说了句“走了”,而后就再也没说过一句话。柳芽默默地跟在母亲的身后,翻山越岭后来到集市上了大巴车。
大巴车在蜿蜒曲折中摇摇晃晃,柳芽好奇着前方的路,同时又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母亲坐在柳芽的前排,全程靠在前面凳子的椅背上,似乎不太舒服。
母亲一路走在前面,没跟她讲过一句话也没回头看过她一眼。柳芽本就话少,而这所谓的母亲其实跟陌生人没什么区别,于是彼此就那么沉默了一路。
大半下午的的时候,汽车终于靠站了。
母亲挺着个大肚子站起来往前走,“下车了。”
柳芽赶紧跟上,她好奇地看着马路两边齐整的高楼以及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群。还真是村姑初次进城,柳芽生生有点怯。
柳芽跟着母亲穿过一条长长的街道后转身进了一条小巷子,巷子口的包子铺正冒着热气,香味扑鼻而来,柳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老板,帮我拿2块钱包子。”
母亲突然停下,柳芽一下没刹住脚步差点撞她身上了,距离咫尺之间,柳芽不禁退了几步。
看着母亲接过包子柳芽心头一喜,母亲都会给她买包子吃呢,看来并没那么嫌自己嘛。
算了,看在包子的份上,一路上爱答不理那点事就翻篇了。
可母亲把袋口一扎径直往前走了,柳芽想,肯定是到家了再吃。
巷子越走越冷清,柳芽的视线从母亲手里的袋子移到旁边看了看。她发现这边的房子越来越旧了,很多都是废弃的老房子,有些还有人住的也只看到老人家。
走出巷子一转弯,母亲在一矮墙边停了下来,她哐当一下打开了矮墙的小铁门往里走。柳芽赶紧跟上去。
这是个自建的两层小房子,白墙黑瓦红漆木门,但明显有些旧了。白墙发黄,红门掉漆。围墙是一米多高的水泥空心砖,院子大概就十几平,水泥地板坑坑洼洼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临近傍晚的缘故,柳芽感觉这房子透着股阴暗的压迫感。
正想着,里面传来小孩的笑声。
柳芽跟到门边看到屋里的凳子上坐着两个略微比她大一点的女孩,她们正聚精会神地盯着橱柜上的一个小小的黑白电视机。
母亲打开手里的塑料袋,大的女孩眼睛一亮,伸手抓了好几个。小一点的女孩看看大女孩手里的包子也开始照着拿。
母亲拿起最后一个包子看了柳芽一眼,“你在槐花村不缺吃的,不用吃。”
柳芽心一沉,期待了一路的心情终于被拍到了地上。
白胖胖的包子里面是香蒜瘦肉陷,她中午都没吃呢,此时香气逼人,可这香味就是够不着。
柳芽眼睁睁地看着她们三坐在椅子上看着电视,吃着包子,偶尔笑两声。她站在旁边像个空气。
母亲吃完包子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春花,别看了,你爸要回来了。”
那个高一点的女孩没好气地回了一声,“一会就关。”
而小的那个赶紧跟着母亲进厨房了,柳芽像傻子一样站在客厅里,不知道该以何种姿势做点什么。
一集看完,严春花意犹未尽地把电视一关遥控器一扔终于看到了旁边的人,“哎呀,你哑巴啊,吓我一跳。”
她皱着眉头打量起柳芽来,而后嫌弃地捂着鼻子跑进了厨房。
客厅一瞬就空了,柳芽环视了一圈。房子里面也是白墙水泥地,客厅狭小,一张八仙桌一个电视柜,外加几把椅子就差不多塞满了。
客厅旁边有两个房间,隔着纱窗隐约能看到里面的床。
突然来到这完全陌生的地方,身边好像都是亲人,但又好像没一个人亲,柳芽站立不安。
凭以往的生存经验,柳芽知道自己应该主动凑上去,躲起来只会更招人嫌。
柳芽硬着头皮顺着他们的路穿过一个杂物间走向厨房门。
“妈,那谁呀?”
好一会,母亲才出声,“你表妹。”
柳芽脚步一顿,表,表妹??
严春花语气不耐,“她以后要住我们家?”
“嗯,暂时住着。”
暂时?那暂时之后呢?
柳芽再也没有勇气踏进厨房门了,她转过身放轻脚步回到了客厅,又从客厅出来站在了院子里。
天色将晚,柳芽突然好想原路返回槐花村啊。可惜山高路远,她知道她是回不去了。
柳芽站在小铁门边朝四周看了看,巷子看不到头。巷子两边的房子大同小异,都一样的破败不堪。
也不知道这啥地方,倒是可以看到不远处高楼的灯火,甚至可以想象出那边的热闹。但这边却死寂一片。
明明相隔不远,却是两方天地。
明明说这是城市,细一想其实还不如偏僻的槐花村。
“啊,呸!”
突然,巷子里传来重重一声咳嗽,柳芽抬头望去,很快转角处有个男人出现了。
男人灰色裤子蓝衬衫,头发利索,面容干净,整个人带着点斯文的“文化人”的气质。可他走起路来火急火燎,加上刚刚那声人未到声先到的“啊呸”,显然人与气质不符。
柳芽感觉男人面熟,走进一看,哦,眼前的男人跟刚在屋里看电视的严春花有8分相似,难怪眼熟。
那这不就是她爸么?
也不对,她现在是表妹来着,那就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了。
男人咔滋一声拉开铁门又碰地一声关上了,他用力一咳重重吐了口痰后就进屋了,就跟没看到柳芽似的。
柳芽看了看自己,有那么一瞬,她还真以为自己现在是隐形人呢。
不一会就从屋里传来了男人的大嗓门,“怎么还没做好饭,几个人搞什么鬼去了。”
柳芽一瞬紧张起来,再抬头时,她看到客厅中间的那张八仙桌上,已经坐满了人。碗筷正哐哐作响。
却没一个人叫她吃饭,柳芽鼓起勇气往屋里走,可靠近餐桌时她又顿住了。
正六神无主时,只见父亲突然重重一甩碗并撇了她一眼。
一桌人都吓着了,母亲赶紧看过来,“蠢的要死,吃饭都不知道上桌!”
柳芽看了眼餐桌,没看到多余的碗筷。
二姐严秋叶看了她一眼,赶紧去厨房拿了一副碗筷过来,此时桌上的两盆菜已见底了。
柳芽盛好饭战战兢兢地坐在了严秋叶的旁边,父亲碗一放下了桌,随即碰地一声拉开房门进卧室了。
母亲也放了碗筷,勾着背黑着脸,一副身体不适的样子。
大姐严春花赶紧把菜盘一端把汤汁倒进了自己碗里,柳芽就那么吃了半碗白米饭。
饭后大姐和二姐都洗澡去了,柳芽站在客厅等候发落。
父亲又出门了,母亲撇了眼柳芽,“春花,找身不要的衣服给她换。”
“我的衣服不都是秋叶穿嘛,没有了。”严春花已经躺在床上了,“她睡哪啊?”
母亲眼神瞟了瞟两个房间没说话。
严春花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我们这已经睡不下了,再说她脏兮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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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不跟她睡。”
母亲沉默了一会就进房间了,好一会后她拿张毯子出来了。母亲把手里的毯子往柳芽旁边的椅子上一扔指了指墙角的直梯,“你睡上面吧。”
柳芽抱着毯子爬上了墙角的楼梯,上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
柳芽正摸索着地方就听到楼梯上传来一阵笑声,“土包子,有灯都不知道开,哈哈哈,笑死我了……”
只见严春花站在楼梯上笑得前俯后仰,她摇摇摆摆地走上来拉了下门边的一根绳子。咔嚓一声,房间便亮起来了。
柳芽看到这阁楼倒是挺大就是堆满了杂物,靠窗的地方是由两张长板凳支撑了一些木板撘成的一张小床,床上一堆杂乱,连席子都没有。
关键是阁楼太矮,又满满当当,有股浓重的霉味萦绕着。偏偏窗户又小,实在显得逼仄。
“热死了。”严春花一手捂着鼻子一手做扇风状着急走了,走着还不忘“好心”提醒,“小心点,别被耗子吃了。”
柳芽把手里的毯子往床上一扔,抬手摸了把额头的汗水。现在7月天呢,要这毯子有何用?
随后柳芽收拾了一下床上的杂乱,在旁边找了一些衣物当垫子,这床就算能睡人了。
柳芽坐在床沿上,脸上,身上,汗水直流,这简直就是桑拿房啊!
柳芽扯了扯身上黏糊糊的衣服,阿公家失火,她一块布料都没带出来。这大热天的,她身上的衣服已经穿了好几天了,她得洗个澡去。
柳芽站起来做了下心里建设,决定去找母亲要衣物。
刚走到门口就听到楼下母亲不悦的声音,“……她澡都不洗就去睡了,真是乡巴佬脏惯了,要命……”
“秋叶,去叫她下来,找条你们的睡裙给她。”
柳芽赶紧下楼等着,严秋叶给了她一条长筒花裙子并撇了眼厨房边的杂物间,“洗澡在那边。”
柳芽走到杂物间观察了一会,她拿了个红色塑料桶从水缸打了一桶水,然后在墙壁的挂绳上随便找了条最小的毛巾就开洗了。
其实也就冲了一下,冲完穿上大裙子,还挺舒服。
柳芽第一次穿裙子,还挺新奇的。但就是空荡荡的连小屁股都漏风,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看着两个房间门都关上了,柳芽赶紧上楼了。
夜晚,果然有老鼠的动静。但柳芽是个怕老鼠的人么,这都不是事。
可是柳芽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可能是窗太小,她感觉有点喘不过起来。她重重地呼了一口气想让自己平静下来。
不一会,听到楼下又传来了重重的摔门声,接着就是争吵声。
“……你不是说有办法吗,你他妈怎么就把她带回来了……”
“他们都逼我呢,我能怎么办?”
“你就是没用,你个贱人,下了那么多蛋一个带把子的都没有……”
“……我会尽快处理的……”
夜晚太静,柳芽听得门清,就是在讲她罢了。
什么城里人,什么父母,原来也就如此,屁都不是!
也是,初次见到母亲加上一路好奇,她都差点忘了。她父母可是能把她卖给傻子当童养媳的人,怎么可能会真心把她当孩子呢。
柳芽侧了个身,突然就想起了槐花盛开的槐花村,那槐树,那水井,那的人。
黑暗中,柳芽把手伸到枕头下掏出了张萍儿送她的彩色手串,还有她从阿公那偷来的一枚铜钱。
柳芽把手串和铜钱紧紧地捂在胸前,眼泪哗地一下就流了出来。
“张萍儿……”
“阿公……”
23.严春花
次日,柳芽猛地一睁眼看到小窗外天已大亮,柳芽愣了两秒后唰地一下就起来了。
初来乍到,本就讨嫌,睡懒觉怕是要挨打。
柳芽咚咚咚地跑下楼看到大门敞开却一个人都没有。柳芽脚步一顿,心里一咯噔,难道他们已经出去干活去了?
柳芽来到院子还是没看到人影,但听到有人交流的声音,应该是从小巷子里传出来的。
声音有点熟,柳芽忍不住走出院子走到拐角处。她听出来了,是他爸爸的声音。
柳芽探出头,果然看到他那所谓的父亲正跟人聊天呢。他穿着得体,双手叉腰,脸上带着笑,语气温和而平静。
柳芽皱了皱眉,这明明是她爸啊,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
柳芽不敢久呆转身回了院子,一抬眼看到母亲站在大门边。母亲挺着个大肚子,干枯的头发蓬散着。她眼神昏暗,脸色发黑,脸颊上的那块黄斑尤为突兀,像个大病缠身的人。
母亲撇了她一眼后转身进厨房了。
柳芽走进客厅看到父母隔壁的房间大门紧闭,看来大姐和二姐还在睡觉呢。
柳芽站立不安,最后在厨房门口徘徊着等候发落。
很快,一个竹子扎成的扫把落到了她脚下,“把地扫一下。”
柳芽拿起扫把从屋里扫到屋外,客厅,杂物间,厨房,院子,每个角落都被她扫得干干净净。
可柳芽扫把还没收起来呢,母亲又把抹布往她身上一扔,“把桌椅门窗擦擦。”
柳芽咬着嘴唇捡起抹布,她想,擦完桌椅门窗怕是都到下午了,这是把一天的活都给她安排好了?
柳芽刚擦完客厅的桌椅父亲就回来了,他站在门口用力咳了一声,浑身都散发着暴躁因子。
刚在外面跟别人聊天不是和颜悦色的么?怎么一回到家就这般模样?这人是有两幅面孔吧?
母亲赶紧把饭菜端上了桌,又对着房间喊人,“春花,秋叶,起来吃饭了。”
二姐一会就出来了,洗嗽好后赶紧上了桌。
父亲凳子一拉坐下了,桌上的碗筷被碰得噼里啪啦,怕是隔壁邻居都能听到。
柳芽也坐上了桌,桌上一大锅白粥加一小碗萝卜丁。柳芽默默喝粥,根本不敢伸筷子夹萝卜丁。
彼此几人默默无声,但父亲总是故意把碗筷杯子碰得咔咔作响,声音极其刺耳。
快吃完的时候严春花才穿着睡衣和拖鞋出来,上桌后语里都是不满,“都快没了,我还没吃呢。”
父亲看了她一眼没说话,拿起茶杯倒了杯茶。
母亲安慰,“赶紧吃,都是你的。”
大姐把食物全倒进了自己碗里,一边抱怨一边吃。
二姐放下碗筷就坐在了旁边的藤椅上,柳芽吃好站在椅子旁边。
屋里明明有5个人,却透着诡异的安静。
父亲把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放起身打算走了,“一个个哑巴死人样。”
母亲看着父亲急匆匆的背影,“今天上午咱们一起干活去吧。”
父亲头也不回,“有什么好干的。”
“橘子园该打理了,别去打牌了,什么鬼都会输掉。”
父亲双手叉腰站在大门口,“老子又没输你的,关你屁事。”
父亲一摔铁门走了,母亲坐着愣了一会后扛起把锄头也出门了。
母亲走到铁门边又突然回过头,她幽暗的眼撇着柳芽没好气的,“把门窗给我擦好了。”
柳芽提着水桶拿上擦布继续那未完的活,大姐满足地吃饱后命令道,“秋叶,洗碗了。”
严秋叶赶紧上前收拾餐桌。
柳芽擦大门时,大姐和二姐又坐在椅子上看电视了。柳芽对电视很陌生,一点兴趣都没,但是大姐和二姐看得津津有味。
柳芽一边干活一边观察起了椅子上的两个人,她发现大姐和二姐长得非常像,而且都像父亲。
她们俩的眼睛是细长的单眼皮,但柳芽的却是双眼皮。柳芽知道,她像妈妈多一些。
关键吧也不知道咋回事,全家都是黑头发,只有她的头发是黄色的。
在柳芽的心里,同龄的小孩儿是很好相处的。比如傻子哥,比如张萍儿。
可她这两个所谓的姐姐却不是,她们明明年龄相差无几。但大姐骄纵邋遢,二姐沉默寡言,她们俩都不搭理她。
别人还说柳芽是怪物呢。
柳芽心里吐槽,他们一家人才是怪物!
严春花,“哎,小黄毛,谁让你把那门推开的,电视都反光了。”
小黄毛?竟然叫她黄毛??
柳芽把刚擦过的大门推回原位置,算了,黄毛就黄毛吧。
柳芽瞥了眼正看电视的两个人又看看自己手里的抹布,没办法,你们是小姐,我是丫环。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不是,谁让我确实吃了你家的大米呢。
严秋叶,“春花,我们衣服还没洗呢,爸妈回来会骂的,待会再看吧。”
严春花很不耐烦,“看完这集再说。”
一集看完,严春花真的关了电视,不过一脸扭曲,她不情不愿地站起来走向杂物间。
“啊~”
“小黄毛,谁让你把衣服放到我衣服上的?”
柳芽正站在凳子上擦窗户呢,被她尖叫声吓一跳,差点摔下去了。
“你,你是不是还用了我毛巾?你给我滚过来。”
原来角落里的那条最小的毛巾是严春花的,这下是惹到祖宗了。
柳芽记得她的衣服只是靠近旁边的衣服,并没有放在别人的衣服上面。
柳芽跳下凳子走到杂物间,只见严春花捏着毛巾怒目而瞪,加上没梳头发,跟头炸毛的狮子似的。
不就条毛巾么,柳芽解释,“我看就那条毛巾最小,而且塞在角落成一团,我以为……”
话还没说话呢,只见严春花川剧变脸似地大笑起来了,“你说话真难听啊,难怪你一直不说话,我还以为你是个哑巴呢。”
笑了一阵,严春花怪腔怪调学起来,“我就看那条毛巾最小,哈哈哈,好土啊……”
柳芽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她是遥远的小山村来的,她的口音不一样。
柳芽瞪了她一眼转身打算继续去干她的活。
“你喜欢就拿去吧,反正我也只是用来擦脚的。”一拳打在棉花上太扫兴了,严春花把毛巾往柳芽身上一扔。“对了,你的脏抹布还要的话就捡起来,不然我要扔了。”
脏抹布?
柳芽回头顺着严春花的视线看到她的衣服被扔在了角落的垃圾堆上,柳芽瞪了她一眼咬着嘴唇走过去捡。
她这衣服是一个嬢嬢给她的,又大又累赘,还是男生款,跟姐姐身上的裙子根本没法比。但这是她的所有物,对柳芽来说非常非常重要。
就在柳芽弯腰之际,她突然感觉到屁股漏风,柳芽本能一伸手拽住了快到腰上的裙摆。
“哈哈哈,你果然没穿内裤啊。”严春花笑得前俯后仰,“土包子,你不会不知道穿裙子要穿内裤的吧,哈哈哈……”
柳芽是真的没穿内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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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穿过裙子也没穿过内裤,昨晚小屁股漏风时她就觉得怪怪的。
柳芽盯着严秋叶,“你昨天为什么只给了我裙子?”
严秋叶看了柳芽一眼,看出她眼神不对劲又看向严春花。
严春花还笑得直不起腰来呢,“乡巴佬,穿裙子竟然不穿内裤,我一定要告诉我同学,哈哈哈。”
暴躁可能是会遗传,柳芽感觉胸中一团怒火正呼之欲出。她问,“你们是不是故意的?”
“故意什么呀?”严春花直起身,好不容易憋住又笑起来了,“你说不给你内裤啊?对啊,我就是故意的,哈哈哈……”
柳芽不善争辩,但她忍无可忍,腿一抬一脚踹了过去。
严春花被踹倒在地,她懵了几秒就要爬起来,“小黄毛,你敢踢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这时外面传来声响,严春花顺势往地上一坐,一副哭腔,“你打我,你踢我……”
母亲扛着锄头黑着脸径直走到杂物间的角落放下了锄头,她似乎有点累,恶狠狠地瞪了柳芽一眼后就朝厨房走去。
严春花开始撒泼打滚,“妈,她欺负我,她踢我。妈,我好痛,起不来了……”
母亲还是没理她。
严春花一看这情形直接开始哇哇大哭了。
这时远远传来一声咳嗽声,接着是火急火燎的脚步声,一听就知道是父亲回来了。
父亲进屋后直接拎起把椅子重重地砸在了地上,“麻痹的,一个个的吵死了。”
柳芽吓得不禁一抖,坐在地上的严春花终于停止了哭泣,母亲也急匆匆地从厨房过来了。“别吵了你们。”
柳芽看到站在角落的严秋叶一直在抖,而此刻母亲也很紧张。“你们俩到底搞什么鬼?”
此时,父亲双手叉腰站在大门边,像头暴怒的狮子。
柳芽在这个时候反而感觉有了一丝喘息的空间,因为大家的注意力都在父亲身上,而不是都针对她一个人。
柳芽鼓起勇气,“她把我衣服扔了,她昨天给我裙子故意不给内裤,还故意使坏嘲笑人。”
严春花狡辩,“我只是忘了而已,她用我毛巾。她还踢我,痛死我了。”
柳芽也豁出去了,一句忍不了,“是她先扯我裙子。”
父亲“啊呸”一声,像是使出了浑身的力气,一屋的人霎时又吓得沉默了。
母亲看向地上那块小毛巾,“反正你又不要,给她用就是。”
柳芽想了想,不能就这么熄火了,她衣服问题还没解决呢。“我,我没有换洗的衣服。”
“严秋叶。”母亲提高了嗓门,“你木头啊,去给她找两套。”
严秋叶赶紧进房间找衣服去了,母亲转身进了厨房。屋里总算安静下来了。
柳芽擦好窗户爬上阁楼开始收拾起自己的房间来,可半个房间都是杂物,也没啥好收拾的。
柳芽捡着空地扫了扫,擦了擦小窗户,擦好推开一看,才发现外面是一片空旷的田野,田野与远山相接,山脚下偶见民房。
这房子门前的小巷子是废弃的老街道,走出巷子就是新城。这房子的后面又是田野,这到底是算城市还是算农村?
“都别吃了!”
接着是“哐滋”一声瓷碗碎裂的刺耳声。
柳芽浑身一绷赶紧关上窗户,她轻手轻脚地走到房间门边。原来楼下已经开饭了,却没人叫她。
而此时父亲已暴怒摔碗,柳芽愣着,她到底是该下去呢还是不下去呢?
怎么每次吃饭都跟奔赴刑场似的?
24.张小宇
柳芽最终还是没勇气下楼,不过,那顿饭在碎了几个碗后很快就结束了。
柳芽下楼时,餐厅已人去桌空。
别人自然是不会给她留食物的,柳芽重新回到楼上,肚子饿得咕咕直叫。她突然想起了枕头底下的钱,她掏出来数了数想起了巷子口的包子铺。
愣了会,柳芽还是把钱塞回去了,要是被人看到她有钱买东西怕是没法收场。
在这个家本就没一个人看她顺眼,现在得罪了严春花又搞得家里鸡飞狗跳,接下来怕是更加举步维艰了。
倒还算风平浪静,母亲余秀云每天一大早就给柳芽安排好了一天的活。才短短几天,家里烧火做饭洗衣服等家务全是她的了。
自从上次被踹了一脚后严春花依然嘲笑她,说她土包子,还偷偷摸摸地扔她东西。但多少也有点惧她,不敢做得太过。
严春花最近缠着余秀云给她买了好多漂亮的发绳和夹子,她还故意在柳芽面前大炫特炫。柳芽自然也很喜欢那些,但眼下生存才是第一要务。
这不,柳芽正蹲在院子里刷鞋呢,眼前的鞋子都堆成山了。也不知道哪来这么多鞋,估计是把几年前不穿的都搜出来给她洗了。
余秀云坐在檐下正给严春花梳辫子,严春花撇了柳芽一眼问,“妈,我们三个谁最漂亮?”
余秀云笑眯眯地看着她回道,“当然是你了,你从小就被人夸好看呢。不过啊,秋叶的鼻子比你长得好。”
严春花不满,“那嘴巴呢?”——“你好看。”
“头发呢?”——“你好看。”
“眼睛呢?”——“你好看。”
“腿呢?”——“你好看。”
严春花心花怒放地坐在母亲的腿上看向正在弯腰刷鞋的柳芽,“那谁最丑?”
余秀云朝柳芽的方向撇了眼,“她呗。”
柳芽手一顿,她都如此隐形了还要被拉出来虐,这叫什么?飞来横祸?
严春花还不忘补刀,“就是,她的衣服脏死了,她还不刷牙,她房间一股味臭死了……”
你一天到晚活干不停,你的衣服不会脏吗?
牙刷都不给买我怎么刷牙?
那房间我还没住进去就是臭的,这也能怪我身上?
更气人的是,余秀云说,“她乡下来的,脏惯了……”
我去,要不是看在饭碗的份上,柳芽真想把手里的衣服甩过去。
柳芽知道,严春花就是故意用这些来刺激她罢了。但是吧受刺激的远不止她一个,每每这时候,默默站在一角的严秋叶脸色都发青。
大姐严春花总是张牙舞爪,可二姐严秋叶恰恰相反。她总是面无表情,眼神淡漠,就跟面瘫似的。
严秋叶什么都没做,但就像是她无形中的一个队友,想到这柳芽心情又好了些。
以前阿公不善言语,稍不慎就对她动手。柳芽想了想,现在虽然受着语言暴力但至少没有受皮肉伤。
严春花这些个小把戏她压根没闲情计较,也不足为惧。但是吧,最难熬的还是一日三餐的就餐时刻。
这不,又到午饭时间了,父亲又把锅盘碗碟撞得霹吧作响。而餐桌其余四人就跟受刑似的,勾肩驼背,沉默不语。
柳芽头都不敢抬,可并不是装死就能安然度过的。
“吃吃吃,就知道吃。老王家昨天被搬空了,你们知道不?”
“啪”的一声一个茶杯被甩到了地上,快速旋转了几圈后,裂了。
柳芽吓得一哆嗦,也不知道外表斯文的父亲,脾气怎么会如此暴躁。
余秀兰挺着个大肚子小心翼翼的:“听说了。”
父亲瞪了柳芽一眼后猛地一掀桌:“都别吃了!”
随之是一阵锅碗瓢盆落地的刺耳声。
大姐二姐吓得瑟瑟发抖,余秀云则艰难地弯下腰开始收拾地上的残羹剩渣。
父亲重重地往地上呸了一口后出门了。
“都是你!”严春花哭喊着把柳芽一推。“妈,快把她送走!”
柳芽没站稳一屁股坐在了瓷碗的碎片上,感觉一阵生疼。
她爬起来伸手在后面摸了摸,手上一片泛红。
果然扎破了屁股。
“站着干嘛,还不把这收拾好。”发愣中听到余秀云一吼,吓得柳芽什么疼痛都忘了。
午后,余秀云领着大姐和二姐进房午休了。
柳芽收拾完毕蹑手蹑脚地上了楼。生怕吵到她们,她还小心翼翼地把房门关上了。
还好隔着裤子,屁股只是擦伤。
柳芽换了条裤子趴在床上一动不想动。
柳芽知道父亲摔东西是家常便饭,但对于刚刚的情形她依然心有余悸。
因为这是最严重的一次,以前父亲摔碗,现在开始掀桌了。
“她出生的时候我就说扔粪池淹死得了,现在怎么弄……”
“我再托人问问……”
楼下又传来了争吵声,柳芽回来还没几天呢。除了在餐桌上受刑,每每躺在床上还能听到父母的争吵声,内容无非就是怎么把她处置了罢了。
柳芽知道严春花有句话说对了,她说都怪她。
因为她回来之后父亲更加暴躁了,从摔碗开始到现在掀桌,所以家人也跟着遭殃了。
可是我又有什么错呢?
柳芽心里闷得慌,房间逼仄,屁股生疼,柳芽感觉窒息。
-
傍晚的时候,余秀云在厨房门口吆喝一声,“走了。”
正在洗锅的柳芽愣了一瞬后发现是叫她,于是赶紧跑出去跟上。母亲走在前面径直穿过巷子,一句话没说。
母亲这是第一次带她出门呢,可柳芽生生感觉有点怪。
一直走到巷子口,柳芽看到前面有一棵大樟树,樟树下一条小道可以穿过田野通往对面的山。
此时,树下正坐着一排老婆娘,这一看就是这一带的情报站。
她们像看动物一样看着柳芽。
一婆娘大嗓门:“哟,你三闺女回来了?”
余秀云瞥了柳芽一眼:“不是我女儿,是我表姐的孩子。”
事实上,大家都心知肚明但都只是笑笑不点破。
余秀云讪讪的:“王婶子你认识的人多,知道哪要女娃不,表姐说了200就行。”
柳芽一惊,这是又要把她卖了?她回来还不到十天呢,这么着急么?
王婶子叹气:“你知道的,现在到处都是弃婴……”
余秀云慌忙改口:“不要钱也行的,再说这孩子都过了7岁了,好养活。”
我天!这是打算免费送了?
柳芽皱着眉头打量了一下面前她所谓的母亲,什么母女情,简直没人性!
王婶子:“我再问问。”
没卖出去,回去的路上余秀云沉着脸长腿阔步地走在前面。眼看着天快黑了,柳芽提着小短腿在后面拼命地追。
柳芽倒不是害怕,也不是多想回那个所谓的家,她就是没哪去罢了。
她茫茫然的,甚至跟她家人一样想着她的下家。
在这里一眼望到头是已知的绝望,要是把她送走至少还有一丝期待。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了什么消息,柳芽感觉家里的气氛好了些。
看,晚饭一吃完,余秀云就拉着严春花打算逛夜市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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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盯着了,柳芽慢悠悠地在厨房刷碗。也不是没人盯,严秋叶就正站立不安地杵在她对面呢。
刷碗的活本来是严秋叶的,但现在变成了柳芽的了。没事干的严秋叶便变得不安起来,柳芽过来人自然明白她的感受。
人吧,有时候闲着真不一定是好事。
柳芽正想着该怎么缓解下严秋叶的紧张时,就听见院子里严春花催促的声音,“秋叶,你怎么还不来?”
严秋叶赶紧跑出去了。
看来小丑是自己,根本没资格同情任何人!
收拾好厨房洗好澡柳芽站在院子里吹风,楼上就是个火炉,这院子吹着夏日的晚风,实在舒爽。
柳芽倚在矮墙上观察了一下左邻右舍,难得见个年轻人,基本都是老头老太太。而他们对她一点也不好奇,像是一看就知道她是谁。
“柳芽。”
听到声音一抬头,柳芽看到巷子的拐角处站着个戴着副眼镜的斯斯文文的男人。柳芽眼睛一亮院门一推就冲了出去。
“小宇哥哥。”柳芽激动地一把挽住了张小宇的手臂。
所谓他乡遇故知,这不仅是故知,这是亲人啊。
“一过来就碰到你了,真巧。”张小宇揉了一下她的头发,又从口袋掏出两个彩虹棒棒糖,“我看别的小孩都爱吃。”
“谢谢小宇哥哥。”柳芽挽着张小宇突然就变成话痨了。“小宇哥哥,你在哪上班啊?上班都做什么啊?”
“小宇哥哥,我能去找你吗?”
“小宇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槐花村?”
张小宇倚着矮墙,温和地看着她嗯了几声后问,“你在这还习惯吗?”
眉开眼笑的柳芽眼神一暗一瞬垂下了头,一会她又抬头笑了笑,“挺好的,不愁吃喝,人多还热闹。”
演技不好,柳芽再也话痨不起来了,双双又沉默了。
“柳芽,我今天是特地来找你的。”晚风里张小宇微微叹了口气,“我有话想对你说。”
看着张小宇严肃起来,柳芽一瞬就紧张了,“怎么了小宇哥哥?”
张小宇,“我以前就在那边的城区上班,但是我要去省城了。今天我就是特意过来想把你寄存在我那的东西还给你。”
柳芽一瞬有点懵,在这城里初次见面就要告别么,“省城是很远的地方吗?”
“嗯,很远,我爸妈也跟着我去。所以我不确定什么时候才会回来了。”
柳芽明白了,也许以后再也不会碰面了。可是她压根没能力管理那些财宝,要是拿回来只能便宜了她那所谓的家人。
那是她阿公的,死里逃生才弄出来的,她不能便宜了他们。
柳芽咬了咬嘴唇,“小宇哥哥,我的东西还是你保管吧,我还不行。”
“你确定吗?”张小宇为难,“可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一趟呢,你要急用的时候怎么办?”
“没关系。”柳芽说,“我还是小孩呢,我要用钱也理应是我爸妈出才对。”
“而且~”柳芽抬头看着张小宇,她眼里都是期待,“我希望你有空的时候能回来看看我,我找不到你,但是你肯定能找到我。”
张小宇扶了扶眼镜说好。
天已黑,张小宇似乎也不想与柳芽的爸妈碰面,一会就着急走了,“有机会我再来看你。”
柳芽咬着嘴唇点了点头,看着张小宇的背影消失在巷子的拐角处。柳芽突然感觉眼睛发酸,心里就跟此时的黑夜一样,无边的空荡。
突然的欣喜又突然地失落,得到和失去也就短短一瞬间。心情起伏太大,柳芽小小的身子就像被抽空了一般,失魂落魄。
25.母亲
夜晚,柳芽无力地瘫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傍晚与小宇哥哥短暂重逢告别的画面在脑海里放映了一遍又一遍,情绪也跟着跌宕起伏,最后身心俱疲了才睡着。
柳芽接连几天都提不起精神来,干活的时候也常发愣。本就没人主动跟她聊什么,柳芽一天也讲不了几句话,以至于更多的时候她都是在想着曾经的那些人和事。
“哎。”
柳芽正挽着袖子洗着衣服呢,她听到声音抬头,看到嘴里嚼着泡泡糖的严春花正看着她。
严春花就没主动跟她说过几句话,像这么平和的口气还是第一次。柳芽看了她一眼后面无表情地低头继续洗衣服。
“哎,你的手串哪里买的?”
原来是被她的手串给吸引了,柳芽看向自己手腕上的彩色珠串,此时在阳光下晶莹剔透,正熠熠生辉。
柳芽随口一回,“别人送我的。”
“难怪呢,我在街上找遍了都没看到一样的。”严春花说着突然走过来蹲在柳芽的旁边笑眯眯地看着她,“我用新买的这个跟你换怎么样?”
柳芽把袖口一拉,“不换。”
严春花立马没了笑脸但还是不死心,“那我再加一个发卡 ,蝴蝶的那款怎么样?”
柳芽态度坚决,“不换。”
低声下气求人竟然吃了瘪,严春花气炸了,“哼,你会后悔的!”
这手串可是张萍儿送给她的,独一无二,她才不会给别人呢。
柳芽洗好衣服终于偷得一会闲,她坐在床上把手腕上的手串取了下来。柳芽看着手串想了想,还是把它塞进了枕头下。
柳芽一翻枕头看到了下面两根漂亮的彩色棒棒糖,她拿起一根拆开塞进了嘴巴里。柳芽吃着棒棒糖想着,小宇哥哥也不知道去省城了没有?不知何时才能见到了。
或许是明天,或许再也见不到了。
柳芽一直在漂泊,身边人来人往,人聚人散,可她还是不习惯离别。
正发愣呢,听到窗下有声音,还是激烈的争吵声。
柳芽趴在小窗上往下看,只见楼下柴房门的小路上,男人一脚把女人踹到了旁边的小沟里。“你个败家娘们,就是下不出个公蛋,还害我丢了工作,败家娘们……”
女人大肚子不利索折腾了好一会才慌里慌张地爬起来,“感觉这次胎动不一样呢,这次的应该是……”
男人用力“呸”了一口就走,女人赶紧摇晃着身子跟上。
这就是她所谓的父母,家里一窝女儿不管,却还在追生儿子的路上。
对呀?不是说她父母家是城里的工人家庭么?
这算城里么,顶多算个城中村吧。而他爸就是个无业游民啊,关键还是个爱打牌壮阔的无业游民!
—
柳芽要做的活是越来越多了,不仅是家里的家务,余秀云现在开始叫她出门干活了。这不大中午艳阳高照的又叫她拾柴火去了。
巷子的尽头,大樟树下,田野边有一片松树林,柳芽就是在这拾枯枝落叶。偏偏她每次来着都能遇到在大树下乘凉八卦的嬢嬢们。
她们看着她:“哟,女娃子又是你一个人出来干活呢,你姐姐她们就在家看电视?”
柳芽讪讪地笑一下不说话,事实就是如此。大姐和二姐除了吃饭就是睡觉,父母心情好还会带她们出去逛街。
“秀云生了那么多女儿,还是三闺女漂亮。”
“漂亮有啥用,还不是一出生就送人,来来回回都不知道转卖了几家了……”
柳芽摸摸汗蹭蹭的脸,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漂亮还是丑。漂亮也没用,丑也那样,当不了饭吃也饿不死。
听嬢嬢们说她一出生没几天就送出去了,接手的有亲戚有陌生人,但最后总会被嫌弃送回来。
还好太小没记忆,柳芽自然不记得那些。但她总算明白了,她父亲暴怒时为啥会说她克家克人。
如今兜兜转转竟然又回来了,柳芽只有不断地干活才能少挨骂,才能端住手里的饭碗。
但她再怎么小心翼翼也总会惹到人,这日柳芽起床刚走到厨房门口就听到余秀云急哄哄的声音。“漏勺坏了,快去柴房帮我拿个新的来。”
柳芽看到是捞米的漏勺坏了,而锅里的米汤正沸腾呢。她赶紧扑扑跑到了屋后的柴房,可柴房门却锁了。
柳芽赶紧跑回去如实禀报,“柴房门锁着了。”
余秀云急得很,“大门窗户那有钥匙。”
柳芽比她更急呢,可一串钥匙试完,柴房门上的大锁纹丝不动。
柳芽忐忑不安的只好赶紧回去汇报,母亲瞪她一眼后一把拿过她手里的钥匙往柴房去。“你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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蠢,开个门都不会,有什么屁用。”
余秀云自己拿起钥匙一个一个地试,最后还是没打开,但依旧是恶狠狠的口气。“肯定是锁被你搞坏了,你个蠢人,什么屁都干不好。”
柳芽站在门边表面平静心里却一肚子气,吃力总是不讨好。她那两个所谓的姐姐可还在睡觉呢,凭什么这般对她?
余秀云突然想起来什么,她从裤袋里搜出来一串钥匙,找出一个往锁孔一插,瞬间弹开。
余秀云门一推急忙进去把挂在墙上的漏勺取下来,转身出来时看到了旁边杵着的柳芽。突然她抬手一拽一推,“这下好了,我米都糊了,你别吃了!”
柳芽被推倒在柴房的地上,眼看着余秀云把门关上并咔咔几声落了锁。柳芽站起来看了看,黑漆漆的只有靠门边的一个小窗户。
半间柴火一堆杂物,貌似什么时候还关过鸡鸭还是啥,一股臭味。
柳芽站在窗边,窗外是自家一侧的长长的屋檐,平日里压根没人来。柳芽倚在窗边,喊都懒得喊。
父亲不着家,母亲故意关她,姐姐只会抓弄她,邻居家难得见个人。
算了,柳芽往柴堆上一坐,正好落个清闲。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柳芽正无聊的时候,穿外传来严春花的声音。她走过来趴在窗户上,“哈哈哈,母亲说把你关在里面我还不信呢,还真在啊。”
柳芽手里转着跟小树枝,“关你屁事。”
“切,我刚还想帮你把门打开的。看你这德性还是算了,你就好好在里面待着吧。”
严春花捂着鼻子,“啊,好臭,对了里面可多老鼠了,估计还有死老鼠。”
严春花拍拍手摇摇摆摆走了,“拜拜,我要逛街去了。”
柳芽看到了窗边一闪而过的严秋叶的背影,“哎,秋叶。”
严秋叶停下转身,“我可不敢给你开门,妈会打死我的。”
严春花在催促了,“快点,秋叶,逛街去了。”
严秋叶赶紧跑了。
柳芽又一屁股坐回了柴堆上,她关过黑屋逃过跑,蹲过荒郊野岭放过火。关个柴房算什么,就是有点饿罢了。
柳芽在心里喊了一声,“余秀云,有本事你就关死我。”
随即她又生出些怨,“要真关死我了,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们。”
26.小偷
柳芽在柴堆上无聊地躺着,忽然听到柴堆下有吱吱吱的声响。以她丰富的经验来判断,这里面肯定有个鼠窝。
柳芽玩心蠢蠢欲动,最后还是忍不住起身捣起了鼠窝。她找到声音的来源后开始搬柴堆,一根一根从一个角落搬到另一个角落,忙得不亦乐乎。
搬到最底下的角落果然看到个鼠窝,还是刚刚长毛的小老鼠。柳芽一个个抓起来玩,她嘀咕着,“要是给我盒火柴我准把你们烤了。”
“秀云,秀云,在家吗?”
听到声音柳芽把手里的老鼠一扔站了起来,她趴在窗户上看到有个老太太沿着屋檐朝她走来了。
老太太矮小瘦削,但走路利索,嗓门异常洪亮。她嘴里叨个不停,“我那地都野草成堆了,借把镰刀来拾到拾到……”
老太太不仅步伐利索,似乎眼神也很利,她走到一半就看到了小窗里的人。老太太脚步一顿,“女娃子,你怎么关里面了?”
“阿婆。”柳芽已经在里头呆腻了,肚子也咕咕叫得凶。此时她就跟看到了救命稻草似的,“能帮我把门打开吗?”
老太太赶紧走过去,“你这怎么回事哦,你也太不小心了吧。不对,这门是从外面锁上的,谁这么坏……”
看来余秀云没上锁,老太太一下就打开了门,她打量了一下柳芽,“从你舅舅那回来的?”
柳芽不知道什么舅舅,她回,“槐花村。”
“嗯,好像是叫什么花村来着。”
柳芽谢过阿婆后走回院子里,此时家里大门紧锁。柳芽心里一沉,想起来严春花说余秀云要带他们去逛街,定是还没回来。
柳芽看着大门摸了摸肚子,她微微叹了口气,看来又是挨饿的一天。
“女娃。”柳芽回头看到阿婆站在院门口看着她,“人没在呢,去我家玩会吧。”
柳芽犹豫,她本就惧生,又刚来不久哪都不熟。可是看着阿婆亲切的面容,柳芽难以抗拒。
阿婆直接过来拉她,“走吧,我家就在对面那山脚下,很近的。”
阿婆牵着柳芽穿过巷子到了大樟树下,沿着樟树下的小路一直朝对面山的方向走。小路两旁是一望无际的水稻,盛夏时节正郁郁葱葱。
穿过田野到了一片竹林边,阿婆家就在竹林下,一栋透着岁月痕迹的青砖黑瓦房,但是院子里干干净净,让人特别舒服。
柳芽跟着阿婆进了堂屋,阿婆一边叨着一边打开了黑乎乎的壁柜,“我看下有什么吃的没有。”
这壁柜黑不是因为脏,而是太陈旧了,跟老古董似的。
阿婆从里面端出个碗,“来,给你吃,刚酥的花生米,香得呢。”
柳芽接过碗坐在小板凳上,一颗一颗往嘴里塞根本停不下来。
柳芽吃着花生米打量了一下屋子,可能因为屋后是竹林屋子又老,里面很昏暗,但干净而舒适。
阿婆不仅嘴巴停不下来手也闲不住,她一边叨叨一边干活,“……你爸啊脾气挺暴的,特别是没了工作后。你妈妈嘛,平时不怎么说话的……”
说着,阿婆又叹了口气,“你爸妈啊,对我意见大着呢。”
父亲在外人面前不是一向和颜悦色么,阿婆竟然知道他脾气暴,他们之间还有纠葛?
柳芽好奇地问,“阿婆,你很了解我爸妈吗?”
“当然了。”阿婆看着她,“严格来说,你还得叫我声奶奶呢。”
说完阿婆又摆摆手,“不过无所谓了,我只是你爷爷续的弦。我跟你爷爷还没几年呢,他就死了,别说你们了,你爸妈都不叫我……”
“……我一生没儿女,人也快60了,一辈子很快就要过去了。”说着阿婆又笑了笑,“女娃儿,你以后进不了门的时候还是可以来阿婆这讨饭吃的。”
柳芽重新看向阿婆,老太太并不老看起来就像50出头,干净利索,说话嗓门特别洪亮。
花生米吃多了喉咙干,柳芽站起来,“阿婆,我去厨房喝水。”
柳芽跑到水桶边拿起水瓢就要喝凉水,阿婆忙制止她,“哎,小孩儿不能喝冷水。”
柳芽赶紧把瓢放下,阿婆给他端来一碗温开水。还真是人糙不习惯,柳芽感觉还是冷水好喝。
阿婆忙个不停,柳芽跟着她从屋里转到了屋外。阿婆一直聊她父母,柳芽突然想起了关于她父亲工作的事。
柳芽问,“阿婆,我父亲以前做什么工作啊?”
阿婆擦凳子的手一顿,她直起身神情暗了下来,“说来话长了,你爸以前在城西的一个玻璃厂上班,后来嘛……”
“反正嘛,也挺不容易的,都是命……”
院子干净明亮,屋后被风吹过的竹林正哗哗作响,就像一首美妙的音乐。
柳芽站在院子里能远远看到田野对面她的家,她又回过身看向屋后的青山。可能是小山村呆惯了,她还是喜欢这种依山傍水的地方。
阿婆看了看天色开始催促,“女娃,你该回去了,你爸妈会找你的。”
柳芽好不容易放松的身子瞬间一沉,她都差点忘了这回事了,她可是从柴房逃跑出来的。
柳芽浑身抗拒,可又不得不回去。
阿婆把柳芽送到竹林边田野的小路口,“你自己回去吧,穿过这条小路就到巷子口了。”
柳芽嗯了两声拔腿就跑,跑了一段又停下回头看,路口已空空荡荡。
柳芽一路想着阿婆说过的,父亲严复民退伍后被安排在玻璃厂上班,后来为了追生儿子超生被人举报了。
原来她家还真是工人家庭,只是严复民现在不仅没能如愿生儿子连工作都丢了,难怪他脾性如此之差。
柳芽长舒一口气硬着头皮跑回了那个不得不回去的家,走到院子里看到家里已经开饭,全家吃着饭都跟没看到她似的。
等柳芽拿上碗筷上桌时,他们都快吃完了。余秀云撇了她一眼,“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严春花赶紧端起盘子把最后一点汤汁倒进了碗里,柳芽就着旁边的咸菜吃了半碗饭。
吃好收拾完毕躺在蒸炉似的阁楼上,柳芽一直回味着那碗花生米的味道。
后来柳芽隔三差五就会到阿婆家去蹭一蹭,因为他们家在阿婆后山有一片橘子园。父母经常撵她去橘子园干活,松土,除草,挑粪什么都要干。
柳芽倒是挺喜欢去橘子园干活,不仅是因为风景好,主要还是离阿婆家近。她捡着缝隙就往阿婆家钻,阿婆总会给她找些好吃的,有时候甚至还会帮她干干活。
家里的气氛时好时坏,因为父亲严复民就是个阴晴不定的人。
余秀云倒是一直很稳定,稳定地嫌弃她,稳定地像使唤丫头一样使唤她。
估计是使唤习惯了,不想换丫头了,最近倒是没听到要把她送出去的消息。
可平静实在太短暂,这日午休时柳芽一翻枕头发现底下空空如也。她一直放在那的张萍儿送她的手串还有从阿公那弄来的纸币全都不见了。
柳芽坐在床上气得双手发抖,怒气直冲脑门。
一定是严春花,严春花以前就提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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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交换的。可是现在没有证据,严春花一向嘴硬,她肯定不会承认的。
难怪最近严春花看她的时候有点怪怪的,柳芽忍无可忍,她啪啪下了楼一口气冲到了严春花的房间。她啪啪就开始翻衣柜,翻抽屉,翻床……
正在床上午休的严春花吓一跳,“你搞什么鬼?”
柳芽质问她,“是你拿了我的手串和钱吧?”
严春花眼神躲闪,“你说拿了就拿了,你有证据吗?”
柳芽看向坐在床角的面无表情的严秋叶,“秋叶,是不是她拿我东西了?”
本置身事外的严秋叶吓一跳,她本能地看了严春花一眼又看向柳芽,“我,我不知道。”
柳芽气急了,开工没有回头箭,她一把拉开盖在她们身上的毯子,把床上的每个角落都找了一遍但还是没找到。柳芽想了想,以严春花的智商,她大概率就会藏在这房间里,可怎么就是没看到呢?
柳芽眼珠一转,往地上一蹲探头朝床底下看去。
严春花一看急眼了,她赶紧跳下来推了柳芽一把,“滚出我的房间,你个神经病!”
柳芽被推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但她已看到了床底下的盒子,她伸手就拿了出来。打开一看,里面零零散散的钱以及张萍儿送她的手串都在里面。
严春花气急败坏地开始抢,“还给我,还给我,这是我的……”
“放屁!”柳芽一下没抓住盒子,眼见着严春花拿着东西要跑,柳芽抬手一把拽住了严春花的头发。“这是我的东西。”
严春花疼得啊啊叫,她一边叫一边喊人,“妈。妈,柳芽打我,妈……”
此时,余秀云才慢悠悠地从房间出来了,“你们吵什么鬼!”
余秀云站在门口看到柳芽怒气匆匆地拽拽严春花,她眼睛一瞪吼一声,“你个死人放开她!”
柳芽破罐子破摔,反而叛逆似的拽得更紧了。“她偷我东西,不还给我。”
严春花疼得哇哇叫,战斗力不行嘴巴倒还行。“她偷钱,妈,这些都是她偷的钱,我正要交给你呢。”
余秀云看到一盒子的钱推门就进来了,她拽着柳芽的手,“你松手!”
柳芽气鼓鼓地松开严春花,伸手就要抢余秀云手中的盒子,余秀云手一转质问,“你这哪来的?”
柳芽如实回答,“是我阿公给我的。”
余秀云把手串扔给她,把盒子里的钱数了数。“一个老头子哪有那么多现金,我看分明就是你偷的。”
严春花忙补刀,“对,肯定是偷的,我们家都从没看到过这么多现金呢,她就是小偷!”
这可是她亲生母亲呢,竟然就这么给她扣上了偷东西的帽子!
柳芽愣了一瞬后伸手就要抢,“就是我的,阿公给我的。对,还有小宇哥哥,他上次来特地给了我一些零钱,就是我的,还给我。”
余秀云抬手一巴掌扇了过去,“你偷钱还胡说八道是吗,什么小宇哥哥,我怎么不知道,还编故事呢。”
柳芽被扇懵了,她捂着脸,眼泪不受控地流了出来。她急得尖叫起来,“就是我的,胡说八道的是你们,你们都是坏人!”
突然一片黑影飞了过来,一张凳子砸在了房间门上随即又碰地一声落到了地上。屋里霎时一片死寂,只剩柳芽气鼓鼓的抽泣声。
余秀云拿上钱出了房间,“这个蠢人,不仅偷东西,还满口谎言。”
柳芽疯了似地抹了把眼睛就跑出去了,背后传来严复民的声音,“我真想拿凳子砸死她算了……”
27.背锅
柳芽一口气跑到了大樟树下,看到树下坐着黑压压一排人时她停下擦了擦眼泪。而后又一口气穿过田野小道跑到了竹林边,柳芽远远就看到了正在院子里忙碌的阿婆。
柳芽走到院墙边却不想进院子,她挨着院墙蹲下默默地看着手里的彩色手串。现在什么都没了,就剩这个了。
回来已经一个多月了,柳芽对自己的处境再清晰不过。大姐总生事,二姐总是躲一边像个局外人。家里凡事出了错就是柳芽的错,母亲责骂她时,父亲还帮腔。
柳芽擦了下眼睛,怎么自己就成了家庭矛盾的中心呢?她一直小心翼翼地想做个隐形人,可矛盾却总因她而起。
“女娃子,你来了?”
听到声音,柳芽赶紧起身走向院门的阿婆,“我……”
阿婆看了她一眼跟个没事人似的,“走,我正要摘玉米去呢,你跟我一起吧。”
柳芽跟着阿婆到了屋后的一片玉米地,玉米结得鼓鼓囊囊的。阿婆说,“你看看,你想吃那根就摘哪根。”
柳芽沿着玉米地转了一圈找到个最大的,“阿婆,我要这个。”
阿婆掰开看了看,“嗯,可会挑呢,又大又饱满。走,咱们回家煮了它。”
柳芽咧嘴笑了笑,心情瞬间好了很多。
摘完玉米往回家时刚走到屋檐下,忽然一只老母鸡从旁边的柴堆跳了出来,咯咯咯地叫着。
“去看看这鸡是不是又打野窝了。”
柳芽跑过去一看,柴堆上一窝白花花的鸡蛋。柳芽兴奋道,“好多鸡蛋啊。”
阿婆笑笑,“回家拿个篮子来捡。”
回到家阿婆找了个小小的竹框子递给柳芽,“你去捡鸡蛋,我来煮玉米。”
捡鸡蛋最有趣了,柳芽拿着竹筐蹦蹦跳跳,什么烦恼都没了。
柳芽捧着一筐鸡蛋走到厨房时已飘起玉米的清香味,阿婆拿起个鸡蛋洗干净。“辛苦你捡鸡蛋了,给你煮一个补补。”
柳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阿婆凑近逗她,“呀,害羞呢,我看看小脸蛋红了没有。”
柳芽一把揽住阿婆的手臂脸贴在她身上,“阿婆,你别逗我了。”
坐在院子里啃完玉米吃好鸡蛋,眼看太阳就快落山了,柳芽的心情也跟着太阳沉下去。
阿婆坐在旁边说个不停,但柳芽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久未听到回应,阿婆回头看向柳芽。随即她又看了看刚刚擦过地平线的夕阳微微叹了口气。“柳芽儿,我送你回去吧。”
柳芽咬着嘴唇点了点头,走出院子时她又回头看了一眼竹子摇曳下的青砖黑瓦房。要是能一直住在这就好了。
一路上柳芽沉默不语像个蔫茄子似的,离家越近心里越沉重。中午在家可是发生了大战的,她现在回家无异于小绵羊进狼圈。
一直被阿婆拉到自家院子,柳芽直往阿婆身后躲腿都迈不动。阿婆摸摸她的头站在院子喊,“秀云,复民,在吗?”
没听人应声也没见人出来,倒是招来了几个邻居。阿婆健谈,他们一围过来就聊起来了,聊着聊着就聊到了柳芽身上。
“……这女娃勤快的嘞,大中午都在松树林那边拾柴火呢。”
“快要开学喽,对了,这女娃也到上学年龄了吧……”
上学?
难怪最近听到严春花和严秋叶在赶什么暑假作业,说是要开学了。柳芽知道学校就在巷子口包子铺的旁边,高大气派,难道她也可以去里面上学?
这时严复民笑着从里面出来了,此时的他衣冠楚楚,一派温和。
“复民啊,你这闺女也到上学年龄了吧,三个孩儿一起上学可就有压力了。”
严复民看了柳芽一眼,笑着应对众人,“是啊,学总要上的,只要她们愿意上就一直上……”
“三个闺女长得好嘞,闺女养大就享福了……”
严复民笑着反驳,“那我可没指望她们……”
说着他看向刚从屋里出来的余秀云,一本正经地下命令似的,“这几天带她们去城里准备下开学的东西。”
母亲应声,“嗯,我是打算带她们去一趟的。”
院子里热闹一片,气氛一下松懈下来,柳芽就这么回来了。
-
盛夏一过很快就到了九月,开学了。
一大早余秀云就带着穿得漂漂亮亮的大姐和二姐准备出门了。柳芽看看自己身上平日里穿的旧衣服有点懵,她要去吗?
余秀云走到门口又突然转头对着柳芽,她指了指院子坑坑洼洼的水泥地板。“今天没事去挑水把这个院子冲刷干净。”
果然是没打算带她去。
柳芽看着她们蹦蹦跶跶的身影消失在了巷子口又回过头来看向院子。她刚回来时,这院子杂物乱堆还杂草丛生,现在每日打扫得干干净净还不够,还得用水冲刷了。
看来丫环的活真是不好干啊,根本没准则全凭主人心情。
正午时,一家人兴高采烈地拎着大包小包回来了。严春花和严秋叶吃着零食,摆弄着崭新的书本和文具。
柳芽拿着扫把眼巴巴地看着她们,但压根就没有她的份。
余秀云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着她突然笑了笑,她语气极温和:“老师说你没有户口,没法报名,读不了书了。”
柳芽被余秀云的神情生生吓了一跳,因为这是母亲第一次对她如此和颜悦色。可实在瘆得慌,尤其是那笑容。
柳芽对上学没多大概念,她就是希望有个地去,有个喘息的空间罢了,可希望还是落空了。
开学后,姐姐们上学了,柳芽的生活没有什么变化。每天六点起床做饭,洗衣服,捡柴火,还要出去干农活。晚上倒是没什么事,倒头就能睡着。
深秋时,余秀云又生了个女儿。
接生婆还没走呢,严复民就发飙了:“把她扔到对面的山上去……”
余秀云虚弱地挣扎:“这个胎动不一样,将来肯定比她姐姐们有出息……”
从此家里提前进入了冬天,日日鸡飞狗跳,而柳芽除了以前的活还得带娃。
余秀云生完娃后脸上更难看了,瘦的颧骨凸出,脸色发暗,脸上的黄斑却多了许多。
但她命令柳芽的口气还是跟以前一样硬:“你吃得多,力气大,以后就你带娃。”
从此,柳芽就跟个小妈样,去哪去干什么都要背着个娃。关键要干的活还只多不少。
而严春花和严秋叶每天睡到饭菜端上桌,放学会回来就看电视,周末还可以跟着爸妈去城里逛街。
同是一般大小的孩儿,差别咋就那么大呢。柳芽站在院子里每每看到巷子口放学回来的雀跃的小朋友,她就暗自神伤。
估计是家里的老本快吃完了,父母除了管理一个橘子园还商量承包水田种水稻,于是家里又买了一头牛。
而这牛又成了柳芽的活,柳芽背着娃儿放牛,遇到娃儿哭牛又跑时柳芽都想直接撞墙算了。
人疲惫倒是可以睡得沉,睡得迷迷糊糊时柳芽想,要是就这么一直睡下去不用醒来就好了。
这个冬天唯一开心的就是,父母不在家时,柳芽会背着妹妹去阿婆那玩一会。阿婆总会给她找点好吃的,并帮她带会妹妹。
阿婆见到柳芽就叨叨:“别人都上学了,你不上学怎么行呢。”
在阿婆家柳芽总是很放松,她啃着玉米没心没肺的:“妈妈说我没户口上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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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婆直摇头。
深冬的一天,阿婆突然兴奋地跑到家里来:“我找过罗校长了,芽儿下学期就可以去报到了。”
严复民烦躁地在屋里走来走去却没说一句话。
余秀云慢悠悠的:“家里活都没人干呢,等明年秋天吧。”
原来阿婆特地去学校找了校长,这年代入学不严,只要老师肯收就行了。
再说柳芽并不是真的没户口,只是怕被查一直挂在一个远方表姑名下。
其实柳芽就是跟着表姑姓柳的,单名随便取了个芽字。
父母就是不想让她上学罢了,哪有什么上不了,可偏偏阿婆还信以为真。
这个冬天相对夏天还算平静,毕竟严春花和严秋叶上学去了。严复民基本不着家,有时去打牌有时跟余秀云一起在橘子园干活。人没聚在一起,矛盾自然也就少了。
但是每到傍晚时分,家里就鸡犬不宁,因为这时候大家都回来了。
这日柳芽背着娃拎着一捆柴刚回到家就感觉到了家里的低气压。严复民在厨房弄得锅灶啪啪作响,嗯?不是严秋叶在做饭的么?
严复民不是难得进次厨房么,这是啥情况?
这时余秀云阴着张脸进来了,她撇了柳芽一眼,“是你把锅弄坏了吧。”
柳芽懵了一瞬,低头看到了地上破了个洞的大铁锅,可她一下午厨房都还没进呢。她冤的很,“我没有。”
余秀云霹雳吧啦正在新锅炒菜,根本不会听她解释。“让你多干了点活你就故意使坏是吧,还谎话连篇。”
柳芽忙了一天正累得慌呢,她一下又气不顺了。真是什么锅都要她背,柳芽语气也不好了,“不是我。”
余秀云瞬间举着锅铲吼起来了,“你承认就是了,你再大喊大叫试试!”
柳芽气鼓鼓地站着,她突然想起来,刚刚她出去弄柴火的时候看到严秋叶在洗锅。
“是严秋叶,我刚看到她在洗锅。”柳芽什么也不管了,她走到正在写作业的严秋叶面前,“是不是你把锅弄坏了?”
严秋叶战战兢兢,“不,不是我。”
柳芽大吼起来,“到底是不是你?”
看热闹的严春花赶紧帮严秋叶说话,“你吼什么,你不会自己做的不敢承认非要嫁祸给秋叶吧。”
“关你屁事!”柳芽比窦娥都冤呢,实在忍不了了,“严秋叶,我再问一遍是不是你?”
背上的娃儿被惊吓醒了,啊啊哭起来了。
严复民已经在厨房摔东西了,余秀云赶紧过来扯柳芽背上的娃,“你吵什么死,把你妹妹都吵到了。”
柳芽豁出去了,她揪住严秋叶的衣领,“我锅背多了,多这一次无所谓。可你是第一次,你最好说实话。”
严秋叶浑身颤抖着,开始流眼泪了,但依然不承认。
严春花拿着笔站起来打量了一下严秋叶,“还真是你弄坏的啊?”
严秋叶哇地一下哭出来了,“我是不小心的。”
柳芽终于出了心中那口恶气,她如释重负,“说了不是我。”
没想到抱着小女娃的余秀云白了她一眼后云淡风轻道,“有什么好争的,你前几天还不是打了碗,你以为你又是什么好东西。”
柳芽突然被噎住,一股气卡在了喉咙里,从喉咙到胸口都发疼。
她抗争了这么久,急火攻心就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可就这么轻飘飘被人否了去。
柳芽再也克制不住了,她吼了起来,“我是不是做什么,怎么做你们都不会满意?”
对面的余秀云被她吼得吓一跳,“你叫什么死,要死就死外边去。”
柳芽双手抱着头啊的一声就跑出去了。
28.阿婆
柳芽疯了似地一口气穿过巷子跑过田野到了阿婆家的竹林边,竹林下的青砖黑瓦屋上正飘着袅袅炊,周遭一片平静。
柳芽的心情跟着平静了下来,她没有哭出声也没有走近。
此时的阿婆应该正在厨房做饭吧,柳芽愣愣地站在竹林边突然就有点不敢去打破那片平静。
“芽儿。”
柳芽回头看到阿婆抱着捆干竹子从竹林里钻了出来,原来阿婆早就看到她了。
柳芽再也憋不住了,眼泪就像决了堤。
阿婆一手夹着竹子一手拉着柳芽往院子走,“又受委屈了?”
柳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可她压根没法完整地表述出自己心里的难受。她只说,“他们都欺负我。”
阿婆抬手用袖子给她擦了擦眼泪,再大的委屈柳芽都是默默地流泪,如此大哭还是第一次。
“我知道。”阿婆骂人,“他们没一个好东西,就知道欺负小孩儿。”
说完阿婆拉着柳芽进了厨房,她拉出一张小板凳。“你坐着烤烤火,小手凉的嘞。”
柳芽坐在暖烘烘的厨房里,心情渐渐好起来了。一会她就闻到了香喷喷的饭菜的味道,柳芽伸长脖子看到阿婆蒸了鸡蛋羹还炒了腊肉。
柳芽瞬间感觉肚子咕咕叫了,她擦擦眼泪站起来,“阿婆,我饿了。”
“嘴馋的嘞。”阿婆笑了笑,“快来吃,一会凉了。”
阿婆给柳芽挖鸡蛋羹,专门给她挑瘦肉,“小孩儿长身体,多吃点。”
柳芽在阿婆家一向很放松,她大快朵颐的很快就干了两碗饭,小肚子都撑得圆鼓鼓的了。
吃饱喝足心情好,柳芽瞬间感觉自己有力量了,连脑子也清醒起来了。
柳芽挨在阿婆的膝盖上烤火,她问:“阿婆,到秋天我真的可以去上学吗?”
柳芽不是想上学,她现在就是迫切地想要离开那个家罢了。
阿婆轻轻拍了拍柳芽的背:“阿婆一定会尽全力帮你争取的。”
柳芽是信任阿婆的,阿婆说可以那肯定是可以的。
阿婆柔柔地摸了摸柳芽的头又看了看窗外的天色:“但是你要乖,现在天都黑了,你该回去了。”
柳芽趴在阿婆的膝盖上一动不动。
阿婆直接拉起柳芽:“芽儿,起来了,我送你回去。”
柳芽又一次被阿婆拖回去了,晚上睡了一觉,第二天就跟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柳芽又开始了一天被安排得满满当当的生活。
柳芽知道,他们家维持着一份诡异的平衡。父母需要她这个看娃,放牛做家务的保姆,而她也需要在这讨一份饭吃。
阿婆跟柳芽说过,她现在还小,需要父母这个靠山,让她乖乖听话。柳芽自然听阿婆的话。
冬天一过很快就到了春天,刚开春呢,可柳芽就又惹祸了。
那是雨后的一天,柳芽在阿婆家后山放牛时,由于山体滑坡大黄牛从山上掉到了山沟里。
大黄牛躺在沟里怎么都动不了,柳芽急得嗷嗷直哭。
急了一阵,柳芽开始害怕了,听说买黄牛花了不少钱呢。以父亲那脾气怕是会打死她。
柳芽一下慌了神,她本能地跑去了阿婆家。“阿婆,我家的牛摔了,躺地上动不了了。”
阿婆连忙跟着柳芽去了后山,她一边走一边安慰着六神无主的柳芽,“没事,别怕。”
阿婆走近看了看,大黄牛跪在地上偶尔痛哭地嗷一声。它总想站起来,可一条腿软塌塌地贴着地根本站不起来,
“看来是摔断了右前蹄了,站不起来了,得通知你爸妈去。”
柳芽脸色发白,手都开始打斗了,柳芽紧紧拽着阿婆的衣角。“阿婆,我不敢去,我爸妈会打死我的。”
阿婆拉着她的手,“躲是没用的,总得解决。我同你一起去,别怕。”
阿婆带着柳芽在橘子园找到了正在忙碌的严复民和余秀云。
阿婆把牛“失足”的事委婉地告诉了他们。
严复民一听直接变了脸色,他重重呸了一口,把锄头蛮狠地往地上一挖却一句话都不说。
余秀云发飙:“你就是不想放牛了故意想把牛给摔死吧,放个牛能累死你还是怎么的?吃饭就会活就干不好,要你有什么用……”
柳芽浑身紧绷,头脑发蒙,一个字都不敢辩驳。
阿婆看不下去:“小孩子哪有这么多坏心思,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处理那头牛。”
“能怎么处理,宰了吃了呗。”严复民突然抡起了手里的锄头,“一头牛都看不住,就是个废物!”
阿婆见状猛地把柳芽往身后一拽:“小孩子犯点错你们做父母的一个个恶狠狠的,要打她就先打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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吧。”
“到底是人重要还是那头畜生重要,你们这样对待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不怕遭报应吗。”
柳芽躲在阿婆的身后死死地拽着她的衣角,有那么一瞬她吓得脑子里一瞬空白。她真以为自己要死了。
但锄头最终还是没有落下来,严复民把锄头一扔直接走人了。
后来是余秀云跟着阿婆一起去处理那头牛得,最后大黄牛被宰杀贱卖了。
牛的事一直折腾到傍晚,算是结束了,阿婆也回家了。柳芽独自站在院子里不敢进门。
仿佛天塌了,严复民暴怒不已把家里的东西砸得七零八碎。
严春花和严秋叶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余秀云哄着哇哇哭的小女娃,勾着背,根本不敢支声。
夕阳落山,天黑了。
突然一个大袋子砸在了柳芽脚上:“你滚吧,爱去哪去哪,别回来了!”
余秀云说完直接关上了大门,柳芽瑟瑟地捡起袋子借着月光往阿婆家的方向走。
走在田间小道上,柳芽对着一片漆黑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黑夜既已来临,那天不就快亮了么。
柳芽在心里默默喊了一句,“好嘛,你们一定会后悔的!”
这一刻,柳芽仿佛解脱了。
那根本不是家,那就是个狼窝,我早就想滚了。
黑夜里,稻田蛙声一片。但柳芽一点也不惧,她一路脚步轻快。
走过小道一抬头,看到前面竹林边站着个熟悉的身影,柳芽猛地愣住了。
“我怕你爸妈打你,特地回来看看。”阿婆神色平静,半点不觉得意外。
霎时,柳芽心里涌起千般委屈,她再清楚不过了。
此时的她是被赶出来的。
她再一次被亲生父母抛弃了。
要是没有阿婆,她怕是又要去流浪了。
可此时的她也仅仅只有8岁啊。
但此刻柳芽有人可依,于是满身的委屈,柔软与恐惧统统倾泻而出。
柳芽的眼泪哗啦啦往外涌,可喉咙却哽住了般,什么都说不出来。
阿婆一手拎过柳芽的袋子,一手牵着她:“咱们回家。”
泪水滑过脸颊流进脖颈,湿透了身上的小汗衫。
柳芽被牵着走向竹林下的小院子,一路哽咽无声。
29.撑腰
一阵风过,窗外的竹林哗啦一阵响。
柳芽一睁眼猛地坐了起来,红漆长桌,红漆衣柜,挂着白色纱帐的木床。地面干干净净,摆放整整齐齐。
柳芽知道这是阿婆的房间,她坐在床上回想了一下不堪的昨日。还好,都过去了。
她竟然真的跟阿婆在一起了,想着想着柳芽不禁溢了溢嘴角,浑身脱胎换骨般舒畅,仿若新生。
柳芽起床走到窗边看到竹林里已冒出一片春笋,正绽放着蓬勃的生命力。
太阳光刺白,看来已经很晚了,柳芽赶紧出了房间。
刚走到房间门口她就看到迎面而来的阿婆,柳芽条件发射似的突然有点紧张。可能是习惯了早起吧,因为晚起必挨骂。
“阿婆,我起晚了。”
阿婆云淡风轻,“小孩儿多睡会没事,走,吃饭去。”
还没到厨房柳芽就闻到了玉米的清香味,“阿婆,你煮玉米了?”
“嗯,我上次看你挺爱吃的。”说着阿婆打开了锅盖,里面除了玉米还有红薯,还有一个鸡蛋。
这些都是她爱吃的,柳芽抿抿嘴瞬间放松了。
阿婆把鸡蛋放在她面前,“以后捡鸡蛋的活就交给你了,捡回来阿婆做给你吃,补补营养。”
柳芽啃着玉米问,“阿婆,有什么需要我干的吗?”
“你屁大点小孩儿能干什么呀,自个儿玩吧。”
玩?吃这么好不干活柳芽不安,“阿婆,我会做饭的,要不以后就我来做饭吧。”
“人还没灶台高呢,做什么饭。”阿婆反对,“你帮我添把火就行了。”
柳芽可是几年前就开始站在板凳上做饭了,现在反而闲了,柳芽真不习惯呢。
不习惯的还远不止这些,阿婆出门种菜。柳芽说,“阿婆,我来拔草。”
阿婆不让,“小孩儿手嫩容易割伤,别弄。”
柳芽闲得慌,“阿婆,我去挑水来帮你浇菜。”
阿婆呵止,“你还小背重物会压矮个子的。”
柳芽走过去挽着阿婆的手臂,“那你帮我找点儿我能干的活。”
“走开,碍手碍脚的。”阿婆轻轻推了她一下,指了指菜地的一角,“你去看看那边的野草莓熟了没有。”
于是柳芽就在菜地边吃了一上午野草莓,顺便摘摘野花抓抓蝴蝶。十天半个月过去,阿婆所有菜地旁的野花野果都被她薅得差不多了。
柳芽渐渐就适应了这种本该属于她这个年纪该有的趣味生活了。因为阿婆不仅收留了她,每日好吃好喝顾着她,而且阿婆从来没说过她一句重话。
所以柳芽也恃宠而骄了,光吃不干活也心安理了,甚至还对阿婆黏黏糊糊。
可还是有人不让她好过,这不余秀云又抱着个娃来了,同时院外还站着个道貌岸然的严复民。
柳芽刚想跑时,阿婆拉住了她,“总要面对的。”
余秀云暗压压的脸上挤出点笑容,“婶子,这娃儿柳芽带习惯了。反正她又没事,让她帮忙带会,我这好多干活呢。”
阿婆没说话,柳芽靠着阿婆直接背对着他们。
余秀云看着阿婆不点头开始道德绑架,“柳芽是我生的,你也算是我婆婆呢,一家人总要相互帮衬。”
都说血缘是亲情,有时其实是毒瘤!
早在柳芽刚到阿婆家十天半个月时,余秀云就抱着小妹妹来过了。柳芽实在不想见到她所谓的家人,她直接从后门溜走了。那时余秀云可能还有点不好意思,阿婆说了几句后就抱着娃儿走了。
可现在是心安理得的来了,阿婆也不好拒绝。她问柳芽,“你想带妹妹吗?”
现在的柳芽有人撑腰了,她大声回了句,“我才不要呢!”
余秀云瞬间本性暴露了,“你是我生的,你那么大了让你带回娃能累死你啊。在家不带得好好的吗,现在就光吃饭了是吧,看你那脸吃得跟猪屁股一样……”
阿婆听不下去了,“她现在没吃你的,你们没资格这么说孩子。”
余秀云被噎了一下,恼羞成怒地把孩子往地上的竹筐子一放就走了。严复民接应似的在院外重重呸了一口,“这房子可是我祖上好几辈人留下来的,照理来说外人是没资格住的。啊咳,呸……”
柳芽转身撇了眼框子里啊啊哭的小女娃,烦躁地转身就走。
阿婆也没阻止她,柳芽在竹林里玩了一阵气怎么也消不下去,于是她用力拽了把竹叶又回家了。回到屋里看到阿婆被小女娃缠住了什么活都干不了,柳芽心里又隐隐自责。
柳芽一靠近小女娃,小女娃就认出她,啊啊啊地看着她笑。也是,柳芽可是比她亲妈都带得多。
但是恨屋及乌,柳芽对这个小妹妹是喜欢不起来的。
阿婆看了她一眼,“还不开心呢?”
柳芽用力扯了下手里的竹叶,“你就非得帮他们吗?”
“可他们始终是你的亲生父母。”阿婆说着又看了看身后的房子,“这房子确实是你爷爷的,也就是你爸的,咱们关系千丝万缕剪都剪不断呢。”
“可能是当时我帮忙带过你姐姐,你爷爷去世后你爸倒是没把我赶出去。他们对我也还算尊重,如今你又跟了我,可我毕竟老太婆一个了。你以后还是要依靠他们的,咱们不能把路堵死了……”
“我自有我的考量,等秋天你上学后,他们也就没什么借口了……”
柳芽向来比同龄人成熟,她懂阿婆的意思。阿婆就是担心自己老了照顾不了她多久罢了。
瞬时她又想到了曾经的阿公,柳芽心一揪,根本不敢往深处想。
双方彼此心里都有数,余秀云也不好天天把孩子弄过来。但还是隔三差五就会把小妹妹带过来一天。
柳芽的态度一直很明确,她看到余秀云要么跑要么背对着她,看都不看她一眼。
阿婆的态度也很明确,我有空会帮你,但没空时就是拒绝。如果余秀云直接把孩子放下就走,阿婆会直接把娃送回去。
以前柳芽以为阿婆一个人晃晃悠悠挺闲的,其实阿婆特别忙。
在这个春天里,阿婆几乎每日天刚蒙蒙亮就起床了,到一定的时间就回来叫柳芽吃饭。
阿婆每天都会给柳芽煮个鸡蛋,有时水煮有时炖蛋,有时候是个香喷喷的荷包蛋。
曾经的她看人吃鸡蛋流口水,还偷偷摸摸舔过人家碗里的油沫腥子。真是想都不敢想,如今她都鸡蛋自由了。
更不敢想的是,柳芽竟然被阿婆养懒了。她能从天刚黑下来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关键她一顿能吃两大碗米饭。
如此贪吃嗜睡,身上的衣服很快就穿不下了。
这不,阿婆把她的老古董缝纫机都拿出来了。她从墙角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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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红箱子来搜出来一卷兰花白底的小碎花布匹。
“芽儿,过来量一下多高了。”
阿婆拿着根古董似的木尺给柳芽上上下下量了好几遍,柳芽被阿婆推来推去有点痒。她扭来扭去咯咯地笑,“阿婆,好痒。”
阿婆用力捏了一下她的腰,柳芽就跟没骨头似地笑瘫在阿婆怀里。阿婆推她一把,“起来,我要给你做衣服了。”
柳芽顺势向前趴在了床上,她趴在被子上没心没肺地闹,孩儿本性暴露无遗。
随后她又好奇地看着缝纫机前的阿婆,“阿婆你会做衣服呢?”
“补个衣服,给你做个小裙子还是会的。刚好夏天快到了,可以穿裙子了。”
柳芽看着那蓝色小碎花布,哪管做不做得好,只要能披身上就行了。
柳芽每天都扎着利落的小辫子,每天都穿着漂亮的花布背心裙。她渐渐就闲习惯了,每天吃喝玩乐睡,跟着阿婆做跟屁虫。
可是阿婆却很忙,房前屋后,还有后山一大片地种满了蔬菜。夏日来临时蔬菜长得郁郁葱葱,柳芽问,“阿婆,你种这么多蔬菜干嘛呀,我们俩又吃不了多少。”
正在给蔬菜浇水的阿婆笑着道,“卖了给你凑学费啊,还有两个多月你就可以去上学了。”
是哦,她是要去上学的。以前在爸妈家总想逃跑,想着要是能去上学多好。
现在跟着阿婆,她都忘了上学这回事了。
原来阿婆早出晚归地干活就是为了给她凑学费,柳芽看向满头大汗的阿婆,她发现阿婆好像瘦了。
而她自己明显大了两个号了,柳芽心里隐隐有些不是滋味儿。
晚上,阿婆早早就睡了,“芽儿,早点睡,我明天要早起卖菜。”
“去哪里卖?”
“老城区那边有个农贸市场4点就开市了。”
四点?四点天都没亮吧。
天才刚黑下来呢,柳芽一点不困,她在床上摸摸索索地又钻到阿婆那头去了。
阿婆无奈,“说了小孩儿不要跟老人睡一头,不好。”
“阿婆才不老呢,看着比大樟树下的王婶子都年轻。”
“你说什么呢。”阿婆笑一声,“人家王婶子才40出头,我都快60了。”
柳芽就是赖着不肯走,“阿婆,你就让我睡一天嘛。”
阿婆没辙不理她了。
柳芽又得寸进尺地靠近些了,“阿婆,我明天可以跟你一块去卖菜吗?”
阿婆严肃拒绝,“不行,太早了,影响睡眠。”
第二天柳芽又是睡到日上三竿,她吃好阿婆给她做好的早餐后在屋里屋外转悠着捡鸡蛋。
这个黑瓦青砖房子非常大,到处空空荡荡。但是柳芽一点都不怕,因为整个房子整洁又干净。
阿婆还真是个闲不住的人,连撘得鸡窝都是整整齐齐的一排,跟用了模具似的。
柳芽捡完鸡蛋又无聊了,她站在院子里欣赏着檐下的燕子窝。一只大燕子带着几只小燕子,正叽喳叽喳叫得欢呢。
阿婆说,这燕子可能是跟着柳芽来的。柳芽到这没几天,这便来了燕子。
就跟自己养的小宠物似的,柳芽每天都要坐在下面欣赏一会,饶有兴味。
突然一回头,柳芽看到院外余秀云又抱着个娃来了,她眼珠一转跑进屋子直接从后门溜走了。
30.叶子青
柳芽真是讨厌死余秀云了,因为她找她准没好事。同时柳芽也有点怕她,毕竟在她家被折磨了大半年。
偏偏她都被他们赶出家门了,还是断不了关系。
只怪她没跑远,因为阿婆家离父母家实在太近了。而且父母在阿婆后山还有片橘子园,他们隔三差五就能碰到。
当然了,柳芽刚到阿婆家的时候,她跟父母碰面彼此都跟不认识一样。
可没多久父母就按捺不住了,隔三差五就要把小妹妹扔过来给她带。
需要柳芽干活时,余秀云就笑眯眯地说,柳芽是她生的,怎么都是一家人。
可又有谁知道,他们当初对她是多么决绝。
如今千丝万缕,还是绕不开他们。
柳芽穿过竹林沿着后山而去,她才不想给云秀云干活呢。前几次要不是阿婆同意,她死活都不会干的。
柳芽转着一串小菊花,在后山晃晃荡荡。阿婆是阿婆,她是她。
柳芽想着,以后只要阿婆不在。她看到谁来找她她都跑,管她是亲爹还是亲妈。
这座山海拔不高到处都是翠绿的竹子,柳芽知道这座山叫翠竹山。
山脚有条小河,河对面是大片的田野,田野对面就是老城区。可能是环境好,山上有很多独门独户的漂亮房子。
柳芽抬头看向前面一栋暂新的白墙平房,小三层,院子宽大。院墙高筑,院门跟神楼似的,特别气派。
以前一直大门紧闭,这会儿院门竟然敞开了。
这是柳芽见过的最漂亮的房子了,她好奇地探头往里看。
“你跑什么,叫你起床你跟我顶嘴。叫你吃饭你不吃,我都热了三回了……”
柳芽吓一跳,转身就走,随即后面扑扑扑地脚步声追来。柳芽赶紧往旁边一撤,只见是个小女孩跑过去了。
小女孩捂着耳朵一边跑一边叫,“吵死了,让我清静会行吗?”
跑了一段,小女孩停了下来弯着腰呼呼喘气,柳芽看看前面不远的小女孩又看看刚追出院门的老太太。
老太太头发花白,跑起来腿脚僵硬,这会已经气喘吁吁了。“你去哪呀,别乱跑,你不熟……”
小女孩站直身,“我出来透透气不行啊,你别管。这么个小破地方我瞄一眼就能找到家。”
老太太看到了柳芽,“行吧,有玩伴你要玩就玩会吧。记得就在附近玩,别跑远了。”
小女孩很不耐烦,“知道了,啰里八嗦,烦死了。”
在柳芽看来老太太满心满眼都是关怀,可这关怀有人求之不得而有人却嫌烦。真是同人不同命啊。
“哎,你是谁呀?”
柳芽抬头看过去,小女孩跟她差不多大小。蓬头散发的应该是刚起床,身上还穿着松松垮垮的睡裙。
她们俩个头差不多,但小女孩身子细长,脸上特别白净。别的小孩脸上怎么都会有几颗黑点,但她的脸一点瑕疵都没有。
“我叫柳芽。”柳芽指了指对面最茂盛的那片竹林,“住那竹林下。”
“柳芽?”小女孩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春天才有柳芽,现在都夏天了,只有柳条了。”
笑了一阵又了然无趣,她直起腰,“我叫叶子青,我们还挺有缘分的嘛,名字都是绿色的。”
柳芽一脸懵。
叶子青解释,“柳芽是绿色的,叶子青嘛青叶子也是绿色的啊。”
好吧。
两人就这么玩起来了,叶子青咋咋呼呼的对什么都感兴趣。她蹲在红薯地上一直在摘花,“哇,好多牵牛花啊,紫色小喇叭真好看。”
柳芽见多了这些没啥兴趣,她纠正,“这个是红薯藤开的花,不是牵牛花。”
“红薯还会开花啊?好吧,管他什么花好看就行。”叶子青摘了一把走过来,“怎么样,好不好看?”
柳芽嗯了一声。
“我要把他们扎起来,做成一束送给我妈妈。”叶子青说着一弯腰突然啊的一下就跳起来了,“这什么啊……”
柳芽一看一条尾指粗的青虫正在叶子青的裙子上爬,又大又青蠕蠕动。她淡定地走过拉起叶子青的裙子把青虫抓下来放在手掌上。
叶子青吓得花扔了鞋也掉了,她看到柳芽手上的青虫飞快地跑出了好几米远。“吓死人了,快扔了它。”
柳芽捏了捏青虫软绵绵的身体,“这不就跟蚕差不多么,就是颜色不一样。”
叶子青失魂落魄,“可是蚕我也怕啊。”
好吧,柳芽把青虫扔了弯腰把叶子青拖鞋捡起来拿给她。叶子青两脚泥穿鞋打滑,走路歪来歪去的。
柳芽看向山脚的小河,“要不我们去小河里洗洗?”
“走走,快,你扶我一下。”
“花不要了?”
“不要了,那虫太可怕了,我再也不去那玩了……”
走到小河边,叶子青坐在一块大石板上慢悠悠地洗脚洗拖鞋,磨磨蹭蹭跟有洁癖似的。
突然,叶子青眼睛一亮,“哇,有小鱼哎。”
不就几条虾米似的石斑鱼么,跟发现了新大陆似的。
柳芽从旁边扯了一把草,走到小溪边找了块小石头把草磨成了渣。随后她把草渣往大石板下一扔,一群小鱼很快就围过来了。
叶子青兴奋地一激动差点栽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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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呀,柳芽,你也太厉害了吧。”
接着两人就趴在石板上一起捉鱼玩了。
“芽儿~芽儿~”
阿婆的声音从竹林后面传来。
柳芽赶紧起身,“阿婆叫我了,我要回家了。”
叶子青恋恋不舍,“这么快,我还没玩够呢。”
柳芽已经走到上面的小路了,她着急回家,“拜拜。”
“拜拜,我下次去找你玩……”
柳芽扑通扑通一口气穿过竹林抄小路跑回了家,跟着阿婆好几个月了了。她这是第一次跟阿婆分开这么久。
柳芽还没进屋就开始叫人,“阿婆,阿婆我回来了。”
阿婆坐在屋檐下回头看着她,“去哪玩了?急呼呼的。”
柳芽跑过去一把搂住阿婆的肩,“在那边玩,一起玩的小孩叫叶子青。”
“哎呀,你慢点儿,差点被你撞地上了。”阿婆晃了一下又重新坐稳了,“哦,小叶子回来了。”
“都过了正午了,饿了吧。”说着阿婆从口袋掏出来两个包子,“来,在那边巷子口给你买的。”
巷子口的包子?就是余秀云他们吃的那个大蒜瘦肉馅的?
柳芽确实饿了,她接过包子迫不及待就咬了一口。还真是那个馅,松松软软香气扑鼻。
快一年了,终于吃上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包子,柳芽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手里的包子上。
阿婆的心思则是在她手里的那叠纸币上,“今天卖得还不错嘞,不过去得有点晚了。下次我得早点去,占个好位置……”
柳芽挨着阿婆,听到声音一低头,她看到阿婆的头发被风吹得乱糟糟的。此时盛夏,阿婆脸上还冒着汗。
对呀,阿婆也没吃饭。
柳芽把手里剩下的那个包子递给阿婆。“阿婆,你也吃一个。”
阿婆推回给她,“我吃过了。”
柳芽看向阿婆手里的钱,零零散散一堆,几乎都是两元一元五角的。
“阿婆,这有多少钱啊?”
阿婆笑眯眯的,“今天差不多卖了20元呢,还不错嘞。”
柳芽没有概念,她好奇地问,“20元能买多少包子啊?”
“馋猫。”阿婆捏了下柳芽的鼻子,“可不能用来买包子吃了,得存起来给你交学费,还差好多呢……”
吃着包子的柳芽突然喉头一哽,她想起来她从阿公家带回来的300多元就那么被余秀云给坑走了,还给她扣了个小偷的帽子。
现在一想,300多元可是巨款啊,阿婆得卖多少菜啊。
柳芽越想越不是滋味,真是恨死他们了!
31.女娃
悲愤交加间,柳芽又想起了小宇哥哥。她还有好多金银财宝在他那呢,也不知道到底值多少钱。
此时,柳芽再一次知道了钱的重要性,可是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小宇哥哥了。
“阿婆。”柳芽问,“我们这去省城远吗?”
“远着哩,听说坐火车都要大半天呢。”阿婆说完又疑惑地看向柳芽,“你怎么突然问这个呢?”
柳芽回,“我以前认识的一个哥哥在那。”
“省城是个好地方。”阿婆悠悠然地看着远方,“你好好读书,以后就能去那了。”
柳芽懵懵懂懂地点头说好。
“对了,芽儿,我买了小兔子。”阿婆指了指偏房,“在那,你去看看。”
柳芽一听起身就往偏房冲,只见房间的大木框里全是白白灰灰的小兔子。柳芽抓起一只就玩起来了,什么心思都没了。
阿婆走过来,“以后喂兔子的活就交给你了,省得你整天粘着我说闲呢。”
“好啊,好啊。”柳芽抱着一只小白兔想了想,“阿婆,以后兔子大了就抓去卖了换钱吧。”
“行啊,换钱给你买好吃的。”阿婆笑了笑,“兔子可是几个月就会下一窝崽,你割兔草可不能偷懒哦。”
有了小兔子柳芽真的变忙了,因为她每天都要背着小背篓跟着阿婆去割兔草捡菜叶,但她乐在其中。
这个夏天阿婆几乎每天天不亮就要去卖菜,每到中午时分阿婆就背着一框零零散散的纸板和塑料瓶回来,而且每次回来都会给柳芽带2个包子。
午饭后,柳芽看见阿婆在一个偏房里整理她带回来的宝贝。只见阿婆把纸板压扁按大小叠好捆绑成一摞一摞的,然后又把捡回来的饮料瓶的盖子去掉踩扁后装进蛇皮袋里。
柳芽好奇地问,“阿婆,这些用来干嘛呢?”
阿婆回,“用来卖钱呀。”
柳芽懵懵懂懂,原来废品也能卖钱呢。
也是,她曾经跟着阿公还去卖过酒瓶子呢,可惜最后只是老板可怜她给了她5毛钱。如今还是在为那三三两两的钱忙碌,不过现在是有人替她分担了。
柳芽呼了口气,“阿婆,我帮你。”
“柳芽,柳芽~”
活刚干完就听到院外传来声音,柳芽竖起耳朵一听,“是叶子青。”
柳芽赶紧出去了,阿婆也跟到了院子里,她一向爽朗。“哟,什么风把你个老婆子吹来了?”
“我听小叶子说你这来了个小女孩。”老太太看向柳芽,“咦,这是你孙女吧,跟秀云好像。”
阿婆嗯了一声,“现在住我这。”
“这姑娘长得好呢。”老太太笑盈盈地摸了摸柳芽的头发,“连这头发都长得这么洋气,这黄黄的头发我只在画报上见过。”
阿婆笑一声,“芽儿,带小叶子去看小兔子吧。”
小孩儿就喜欢这些小动物,叶子青趴在兔子窝边就起不来了。柳芽玩多了,兴致不浓。
院子里的两老太聊得可火热呢,柳芽饶有兴致地靠在窗边竖着耳朵听。
两老太的年纪应该差不多,阿婆爱笑,嗓门大,动作利索。而对面的老太太走路不太利索,但穿着一丝不苟,头发发白,面容干净,应该是很少出门干活。
这两人一看就相识多年,嘻嘻哈哈地聊得特别畅怀。
柳芽靠在窗子上问正玩兔子的叶子青,“你奶奶跟我阿婆真能聊,她们以前也这样?”
“她们啊,估计是臭味相投的老闺蜜吧。”叶子青提着黑兔子的长耳朵漫不经心的,“对了,那不是我奶是我妈。”
柳芽一下没转过弯来,“啥?”
叶子青似乎习惯了,不厌再多说一遍,“那老婆子不是我奶奶,是我妈妈,我是捡来的。”
愣了几秒,柳芽算是明白了,那个头发花白的年近60的老太太是叶子青的养母。
这年龄差是够大的,不过这年代抱养的女娃子很多,柳芽不足为怪。
兔子玩腻了,柳芽又带小叶子去看小燕子。
小孩儿玩小孩儿的,大人聊大人的,阿婆的院子里一下午都充满了欢声笑语。
小叶子妈妈慈祥地看着她俩,“两个小孩儿还真玩得来呢,下半年柳芽也要上一年级了吧?”
阿婆回,“嗯,她都过了8周了,今年怎么也得去上了。”
“那到时你们就是同学了,可以一起上下学了。”
阿婆调笑起来,“你打算一直住这乡下?你城里的漂亮大房子不住了?”
小叶子妈妈撇她一眼,“我就想住这乡下找你聊天不行啊。”
两老太太又笑起来了,笑了一阵小叶子就要回家了。
老太太走到院门口突然又回过头严肃地对阿婆说,“孩儿学费你还是得让她爸妈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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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一年两年的事,这可是十年八年呢。以后要越来越多的,你这把老骨头扛不动的。”
阿婆应声,“嗯,我知道,我会争取的。”
小叶子她们的身影早就消失在了竹林里,但阿婆还愣在院门边,像是若有所思。
阿婆难得安静,柳芽突然有点紧张,她叫了声,“阿婆。”
阿婆回过神自顾自地说起了小叶子,“这小叶子啊,出生没多久就被送到老婆子家了,就大半夜的挂在她大门上呢。可能是看她家庭条件好吧。挺好,给老两口做个伴。”
原来小叶子也是被亲生父母抛弃的孩子,不过人家住着大房子,过着小公主一般随心所欲的生活。
柳芽想到了自己曾经在外面被人当皮球踢的日子,同是被抛弃,待遇差别咋那么大呢?真是同人不同命。
阿婆还在感叹,“……那老婆子可享福呢,老伴,儿子都会赚钱,做了几十年的生意了。小叶子命也好……”
柳芽问,“他们以后一直住这边吗?”
阿婆,“应该是吧,老婆子身体不好,说是乡下更适合养病。她啊,病秧子,年轻时身体就不大好……”
难怪老太太腿脚不大利索,说起话来也有点中气不足的样子。但是阿婆能吃能喝能睡,吼一嗓子对面城区都能听到。
所以,这到底又算谁的命更好呢?
热烈的盛夏一过,很快就到了开学前夕。
阿婆早早就给柳芽准备好了文具和书包,还特别到城里的贸易市场选了两套新衣服。不过柳芽还是喜欢阿婆做的各种棉布背心裙。
但阿婆说,“我做的这个太简单太粗糙了,不适合在学校穿。”
好吧,柳芽自然听话。
开学的前一天,余秀云又抱着娃来了。大花朵的衬衫套在黑色长裤里,余秀云打扮得落落大方,“婶子,帮我看会娃,我今天得去城里一趟。”
“娃,我可以看。”阿婆有点严肃,“明天柳芽就要去学校报名了,是你们带去还是我带去?”
余秀云一听瞬间变了脸。
阿婆不管,“我带去也行,你们把学费给我。就先给100元吧,到时候报好名多退少补。”
余秀云抱起娃就走,还骂骂咧咧,“蠢得要死,读什么书!”
柳芽抬头看着她急匆匆的背影皱了皱眉,穿着再漂亮又怎么样,嘴脸可真丑!
32.成绩
9月,柳芽终于上学了。
开学那天柳芽早早就起床了,阿婆给她穿上了新买衣服,还特地给她扎了两条漂亮的麻花辫。
初次入学柳芽充满了好奇,可是小叶子却跟她相反,磨磨蹭蹭的门都不想出。
到学校一看,一个大教室里坐了黑压压一片人。柳芽推迟了一年上学,身高出类拔萃。加上她一头黄色的头发,尤其引人注目。
刚开学还没分座位,柳芽跟着小叶子坐在中间位置,她东瞧西看有点坐立不安。小叶子则趴在桌上无精打采。
数学老师是个快退休的老烟枪姓张,他一进来就让大家把10个阿拉伯数字写一下。
柳芽拿着张纸,一头蒙不知道要干啥。
小叶子看了她一眼,“你不会吗?”
柳芽摇摇头。
小叶子拿过她的纸趁着张老师不注意,赶紧帮她写上了。
后来才知道,班上除了她别人都上过幼儿园,而且班上除了几个留级的就属她年龄最大。
最要命的是,开学没多久呢,张老师就让大家背加法口诀表。还要一个一个到门口去过关。
小叶子早就背好了,一周过去班上就没剩几个人没背了。可柳芽还背不出,她还处于一个懵懂的状态,每天听天书样的。
终于拖到了最后,张老师把柳芽叫出去了。天空正下着小雨,昏暗的教室后门,张老师一边抽烟一边让她背。
柳芽战战兢兢断断续续背了几个。
张老师把嘴里的烟往地上一吐一踩,直接打断她,“别背了,反正也背不出,交钱吧。有多少给多少,拿给我打酒喝。”
柳芽愣住了,这上学不仅要交学费,背不出书还要罚钱?
柳芽小声道,“我没带钱。”
张老师脸色一变,“没钱,现在回去拿。也不要多,5块8块就行。”
甩下一句话张老师转身进教室了,柳芽站在空荡荡的走廊上,愣愣地看了会烟雨朦胧的天空。
没辙,她开始朝校门走去。
淅淅沥沥的雨扫在身上,柳芽眼睛都睁不开。她第一次感觉到上学的沮丧,原来自己啥都不会,还处处被人嘲笑。
因为她个子高坐在倒数第二排,后面两个是留级生。其中一个叫张根福的男生有事没事就踢她凳子,还扯她头发叫她黄毛。
柳芽刚到新环境呢,她向来不善与人交往。此时,柳芽都有点不想去上学了。
柳芽走过巷子,经过父母家时听到上面呸的一声。一抬头,她看到严复民跟余秀云正站在屋檐下。
柳芽头一低想悄咪咪溜走,但还是听到了余秀云的嘲笑声。“说了她不会读书吧,估计是被老师赶出来了,伞也不知道撑,蠢死了。”
柳芽拔腿跑过巷子穿过田野小道跑回了家,可是走到院门边她又不敢进屋了。她从小战战兢兢很少做错事,也本能似地特别怕犯错。
如今阿婆欢欢喜喜满眼期待地送她去上学,她却这么狼狈的回来了。
柳芽靠在院门边摸了摸湿漉漉的头发拍了拍身上的水珠,她想着该怎么跟阿婆解释要钱的事。
“芽儿,你怎么回来了?”
柳芽抬头看到阿婆站在楼上的阳台正看着她,柳芽立马站直了。“阿婆,我,我那个要交打预防针的钱。昨天忘记说了,老师让我回来拿一下。”
“老师也真是的,这下着雨呢,明天交就不行吗。”阿婆催促,“赶紧进来把衣服换了。”
柳芽在房间换好衣物时,阿婆已经在炒菜了,“芽儿吃了再去,都淋湿了,吃点热的暖一暖。”
柳芽揣着阿婆给的10元钱,吃着热腾腾的食物,羞愧的头都抬不起。
可差生的日子实在难熬,这不,老师在上面口沫横飞,柳芽又坐在下面打盹了。
突然一个粉笔飞了过来,柳芽一瞬惊醒站了起来。四目相对好好几秒后张老师用大木尺敲了敲黑板,“把这道题算一下,算不出就给我滚出去。”
柳芽磨磨蹭蹭老半天还是答出来了,可坐下时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教室里瞬间哄堂大笑。
柳芽狠狠地看了眼后面装死的张根福,她知道就是他故意把她的凳子挪开了。
下课后老师一出教室门,张根福就憋不住了。他特意戳了下柳芽的背,“好玩不,太好玩了,哈哈哈。”
柳芽瞪过去,这张根福长得就跟老鼠样。明明还是儿童呢,发际线就跟50的油腻男那么高。
张根福又推她,“瞪什么瞪,你再瞪!”
这时小叶子过来了,她指着张根福,“你个坏蛋,你为什么总是欺负柳芽?”
张根福撇她一眼,“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欺负她了,是她总挡我视线好吧。”
“你你你,我要告诉老师。”小叶子气得很,“你总是欺负人。”
“关你屁事!”张根福一把推开叶子青转头又对着柳芽,嚣张至极,“你还瞪我是吧,你想怎么着,有本事来打我啊?”
叶子青拉着柳芽,“走,我们告诉老师去。”
但柳芽坐着一动不动,她就那么狠狠地瞪着张根福。
有些人好像天生就是敌人,连欺负都会上瘾。不知为啥,这张根福就是处处针对她。
柳芽一向隐忍,她都忍了他两个月了,可换来的就是变本加厉。
“瞪什么瞪,黄毛鸡。”张根福又伸腿踹了一下她的凳子。
柳芽实在忍不了了,她唰地一下站起来一把举起了地上的凳子。张根福愣了一下往桌上一翻就往门外跑。
柳芽手里的凳子碰的一声重重砸在了后面的桌上,桌上一个暂新的文具盒瞬间变成了一块铁片。
教室里的人跟看猴子似地看着她,这时铃声响了,班主任进来了。有人告诉老师柳芽跟张根福打架了。
老师看了他们一眼什么都没说就开始讲课了。
差生跟调皮捣蛋的学生老师压根不管,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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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没出事就行了。
自此张根福总算收敛了些,但他就不是个安分的人,偶尔还是会踹她凳子。就像严春花对柳芽,本是有点怕的,但又总是忍不住想招惹她。
柳芽自我怀疑,难道我身上写着“好欺负”三个字?
就这么挨过了第一个学期,期末结束,柳芽带着两门加起来不到100分的成绩回家了。
阿婆平时不会问她成绩,但这次还是被她那几十分的“耀眼”的分数给吸引了。正在给柳芽缝衣服的阿婆笑了笑,“哎呀,我芽儿幼儿园都没上呢,正常正常。”
假期临近年关,柳芽穿着新衣服正吃得满嘴流油,可她心虚得话都不敢接了。人家小叶子可是一门抵她两门呢。
柳芽没什么底气,“阿婆,我会努力的。”
阿婆,“不急,慢慢来。”
柳芽上学这几个月余秀云确实没把孩子放过来,可是这寒假一到她就又耐不住了。余秀云站在门口讪讪的,“假期了,柳芽总没事了吧,让她帮忙看会娃。”
柳芽背着余秀云在玩阿婆的织毛衣的工具,心里祈祷她赶紧走。
阿婆织着毛衣没接话。
余秀云突然笑了起来,“我说她不会读书吧,考那几十分纯属浪费钱不是。”
原来余秀云看到了桌上柳芽的成绩单,瞬间抓到了打击她的机会。
柳芽赶紧把成绩单一收,心道,关你屁事。
阿婆忍无可忍,她提高了嗓门,“学费是我出的,她又没浪费你的钱。”
余秀云被噎了一下,随后又变成了讪讪的笑,“婶子,那冬雪我就先放这了,我还有事。”
“等等。”阿婆停下手里的活,“小孩儿放这可以,先把下学期的学费给我。零零总总加起来就算100块。”
余秀云瞬间黑脸,捞起地上的严冬雪就走了。
走得好,柳芽假期直接玩嗨了,她第一次体会到了过年的乐趣。
新衣服,漂亮发绳,各种糖果,饼干等小零食吃到自由。每天睡到自然醒,吃饱喝足就出门找小叶子玩。
假期一晃而过,小叶子还没反应过来呢就又要去学校了。
差生上学无异于坐牢,柳芽抗拒但又不敢说出来。
可不知怎么的她突然就打通任督二脉了,柳芽突然就开窍了。她从不会写作业到反感写作业,到现在竟然有点喜欢写作。
她的成绩从几分,几十分到了现在的九十多分。
她的位置从到数第二排到了正数第三排,她从抗拒上学到现在开始喜欢上学。
老师从不搭理她,到朝她扔粉笔,叫她滚回家,到现在笑意盈盈地点她。“第一名,柳芽。很棒,一直在进步。”
“这道题,柳芽,你来说一下。”
“柳芽,以后就是咱们班的学习委员了。”
又一期末结束,柳芽看着自己接近满分的成绩单,她后知后觉。
呀,我这么厉害!
33.不行!
柳芽拿着成绩单跑回家,“阿婆,你看。”
阿婆正在给柳芽做新裙子呢,她放下手里的活扶了扶老花眼镜,“哟,两门都98呢,不错不错。”
说完阿婆继续手里的活,去年柳芽穿了一个夏天的蓝花白底背心裙,今年阿婆做的是黄花白底的,颜色更亮了。但此时柳芽的心思还在她的分数上。
她这是直接从倒数逆袭到班上第一呢,阿婆竟然如此淡定。跟上学期她考了几十分回家的态度大差不差。
柳芽不满,“阿婆,你一点都不感到惊讶么?”
阿婆笑了笑,“我芽儿本来就聪明又懂事,只是基础没别人好罢了。阿婆知道你成绩肯定不会差的。”
柳芽瞬间感觉心里一股暖流涌过,她往阿婆膝盖上一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阿婆摸摸她的头,“走,阿婆带你去城里买好吃的,就当是给你的奖励。”
柳芽一下仰起了头,“好呀好呀。”
阿婆牵着柳芽穿过田野小道,再穿过一条小巷子就到了城区。阿婆带柳芽逛过几次了,她对这座小城已经很熟悉了。
柳芽喜欢的也就那几样,逛了一圈,柳芽的口袋里装满了各种颜色的糖果。然后她跟着阿婆一起吃了碗饺子,最后手提着一袋包子和一袋糖油耙耙就准备回家了。
柳芽一路蹦跶着穿梭在小巷子里,一转弯看到前方院子里,大姐和二姐齐刷刷地看在院子里看风景。
看到柳芽时,瞬时煞了风景。
严复民用余光看了她们一眼,重重咳了一声,呸了一口。
严秋叶看了她一眼撇开了头。
严春花看着她手里的食物拽着余秀云手臂,“妈,我也想吃,我要去买。”
余秀云瞪了柳芽一眼又朝严春花吼,“你也要吃成猪样的么,吃吃吃就知道吃。”
柳芽本是愣了一下不太敢直视他们的目光,但很快她又抬起头巴滋巴滋地吃起来了,越吃越张扬。
阿婆笑了一声,“报复心还挺强的嘛。”
柳芽摸摸吃的油乎乎的嘴,“我又没吃他们的,关他们屁事。”
田野小道两旁已是一望无际的金灿灿的稻田,柳芽感觉风里都弥漫着稻香味。
阿婆还在后面一路“教育”,“人啊,还是要低调点,藏锋才能少吃亏……”
阿婆还真是说对了,就因为柳芽的招摇很快就给她招事了。
柳芽放假还没嗨几天呢,别人就见不得她好过了。
这日柳芽还没起床就听到院子里有熟悉的声音,细一听,是余秀云和严复民在跟阿婆争论什么。柳芽赶紧爬起来,她悄咪咪地来到房间门口竖起了耳朵。
余秀云,“我也是没办法呢,今年刚好包了十几亩稻田。到时候卖了水稻就有钱了,以后柳芽的学费就我来出……”
主动说学费的事?而且严复民也来了,有这么好的事?
柳芽探出个头往外看,只见余秀云勾肩搭背讪讪地笑着。严复民则双手插着裤兜站在院门外,偶尔呸一声。
沉默了一会,阿婆说,“我问问她自己吧,她实在不愿意我也没办法。”
余秀云与严复民走后柳芽从房里出来了,她不太确定地问,“阿婆,他们来干嘛呀?”
阿婆坐在凳子上微微叹气,“稻谷成熟了,他们希望你可以去帮忙。”
拒绝的话都到嘴边了,但柳芽还是生生噎住了,因为她看到了阿婆眼里的为难。
阿婆沉默地正在给柳芽补凉鞋,只见阿婆把仔细地把鞋带断了地方擦干净,再把烧红的火钳往断口处一放又迅速移开,然后快速接好按压。等温度冷却,柳芽的鞋就补好了。
柳芽整天带着小叶子到处跑,上山抓鸟,下水摸鱼,实在是费鞋又费衣服。阿婆隔三差五不是在给她补鞋就是在给她补衣服。
凉鞋补得完好挽损,只是细看时能看出轻微的褶皱,但完全不影响美观。衣服就更不用说了,阿婆能把每个补丁都绣成花朵样。小叶子对她衣服上的补丁可上头了,指名要阿婆补呢。
全程阿婆都没讲话,柳芽知道阿婆在纠结让她去帮父母干活的事。
柳芽微微呼了口气,“阿婆,你希望我去帮忙对吗?”
如果不希望,阿婆肯定一口给她拒绝了。
阿婆把炉火盖灭后抬起头,“我只是担心我这把老骨头说不定那天就走了,到时你总还有个去处。”
柳芽心里一沉,她握了握拳头,“我去吧,余秀云不是说了么,收割稻子不用几天的。”
阿婆看着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知道芽儿懂事,既然你爸妈都来叫了那就先去干干看,如果实在受不住就回家来。”
好不容易过了几天睡到自然醒的日子呢,第二天六点来就听到余秀云在外面叫她名字了。
柳芽挣扎了几分钟就起床了,她跟着云秀云来到稻田一看直接傻眼了。一家六口人可来干活的就她俩。
柳芽问,“他们呢?”
余秀云解释,“你爸在橘子园,春花和秋叶在家做家务带妹妹呢。”
做个屁的家务,柳芽还会不知道么,严春花除了吃就是看电视。严复民嘛,也一样好吃懒做还爱吹牛逼。
柳芽小小的腿陷在泥田里,水稻都要及她脖子了。虫咬,划伤,烈日暴晒。才短短半天,柳芽腿上,手上,脸上全红了,一身都痒。
可又不能逃跑,柳芽憋着一肚子怨气无处发泄。
偏偏还要受精神折磨,余秀云与柳芽彼此看不顺眼自然没什么好聊。可能也实在闷得慌,余秀云自顾自地开始夸人了。
“……春花啊,从小就被大家说长得可爱呢。眼睛长长的,黑的很,还有那一头乌黑的长发哟……”
“……雪儿现在走路可利索了,说话也早。我就说吧,她肯定聪明,在肚子里的时候就跳得欢呢……”
柳芽默默呼了一口气,故意噎了她一句,“那严秋叶呢?”
余秀云想了想回,“秋叶长得也好,就是天天拉着张脸。别人欠她似的,脾性不好……”
还不是被你害的,天天被打压谁有笑脸?谁又有好脾性呢?
突然余秀云站起来看着柳芽,“怎么就你长歪了呢?唉。”
柳芽不禁自我怀疑起来,有人说她好看,有人说她丑。到底是好看还是丑啊?
柳芽正想着又听到余秀云在自言自语,“又蠢,书也不会读,以后能嫁出去不……”
我不会读?老子可是班上第一名。
算了,人的偏见就像一座大山,搬不动的,懒得跟你一般见识。
中午回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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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春花果然在看电视。严秋叶倒是在厨房做饭,余秀云回家后赶紧进厨房帮忙了。
严春花看了看柳芽,皱起眉跟看下人似的,“你看看你身上的衣服,脏死了。”
柳芽被烈阳晒了一上午刚喘口气呢,她看了看自己一身的泥。但她无力跟大小姐争辩了,随她去。
严复民踩着饭点回来了,他站在厨房门口双手叉腰跟领导似的。“我看你们搞了一上午也没搞多少么,这样下去得弄到啥时候。”
还真是干了十天半个月,每天到天黑了柳芽才能回家,回到家她到头就睡。早上天刚蒙蒙亮,余秀云就来叫她了,说是趁早天气凉爽。
柳芽每天都挣扎着起床不想去,可看到为难的阿婆,她又赶紧出门了。
半个月下来,柳芽瘦了一圈,身上黑了好几个度还一身的划痕。
可余秀云还不满足,水稻收完了还想柳芽帮着收花生。阿婆直接拒绝了,“我玉米要收了,得赶时令卖个好价呢。”
柳芽补了好几天的觉才总算恢复了些。
但还是没什么活力,柳芽坐在竹林里看着小叶子跑来跑去叽叽喳喳。“你终于有空陪我玩了,我都无聊死了。”
柳芽看了她一眼,“你不是去城里你哥哥家了么?”
“那里更无聊。”小叶子拿着跟细长的树枝在玩地上的一条蚯蚓,“我爸我哥都早出晚归,我妈躺床上一会说这疼一会说那疼的,我除了对着那个电视还能干啥。”
这个日子柳芽没体会,她应和似地嗯了一声。
小叶子回过头,“你咋了?”
柳芽眼珠转了转,“没咋啊?”
小叶子把树枝一扔跑过来看着她,“你看你身上都是疤痕,要不要去医院啊?”
柳芽看向自己身上那些可有可无的伤疤,其实都结疤了,“不用,皮外伤,疤一掉恢复如初。”
“你爸妈也太坏了吧。”小叶子打抱不平,“凭什么就你一个人干啊,看你姐姐严春花白白胖胖的从没见她干过活。而且你本来就跟着你阿婆住,凭什么还要去给他们干活。”
世上哪有那么多道理可讲,说不清也道不明。而且叶子青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她哪能体会那些复杂的人情世故。
但父母的偏心柳芽深知,她心里对他们没有任何感情。或许双方都只是还有一份对彼此的利益的期待罢了。
开学前几天,阿婆特地带着柳芽到后山的橘子园问她父母学费的事。
严复民向来有事就装死,咳咳呸呸的。明明才40出头,却像个老头似的卡不完的痰。
余秀云说到正事就扭扭捏捏,“哪有带钱出来干活的,明天吧。”
可第二天柳芽跟着阿婆到橘子园时,余秀云又找起了借口。“哎呀,干活忘记了,明天到家里来拿吧。”
我去,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
柳芽与阿婆一路沉默着回了家,走到院子时两人一对视。阿婆无奈,“芽儿,要不就算了,反正也就一百块钱,我还是能……”
阿婆是能赚到那100块钱,可是她要种多少地?她要早出阿晚归多少天啊?又要捡多少塑料瓶?
“不行!
柳芽在烈日下累死累活了半个月呢,这是她的劳务费,凭什么不要。“我明天必须去要回来。”
34.大闹
第二天上午,柳芽早早就到了父母家的院子外,以前她是很惧怕这个狼窝的。如今可能是有人撑腰了,她胆子就大起来了。
柳芽哐当一声推开小铁门走进去,严春花和严秋叶撇了她一眼后继续看电视。余秀云正在收拾厨房看都没看她一眼。
柳芽站在厨房门边鼓足勇气,“我来拿学费。”
余秀云还是不搭理她,柳芽心里打鼓,这余秀云啥意思呢?准备赖账了?
柳芽刚想转头就走时,她突然想到,要是走了余秀云肯定会说时她自己不要的。不行,要走也必须让余秀云亲自拒绝。
这时一个扫把飞了过来,余秀云命令,“帮我把地扫一下。”
扫把差点砸她脚上了,柳芽吓一跳。
这活柳芽熟,她拿着扫把从房间扫到客厅,然后是杂物间,厨房。跟以前一样柳芽把角落都扫得干干净净,半分不敢懈怠。
柳芽刚准备收工时,扛着把锄头往外走的余秀云又没好气地丢下一句,“把院子也弄干净。”
柳芽抬头一看,院子里杂物遍地,杂草丛生,垃圾纸屑就更不用说了。曾经在这的时候,余秀云每天都要她打扫,隔三差五还要她用水冲刷,如今却是这般模样。
别人不知道的怕是以为这活只有她能干呢。今天这娘们是逮着机会了,不会放过她了。
柳芽憋着一肚子气开始整理院子,活都干到这了不能半途而废呀。她倒要看看余秀云到底还有什么花样。
柳芽扫着地一抬头看到隔壁院子里一个穿着时髦的年轻女人正看着她。隔壁不是一直只住着老人么?柳芽还是第一次见到个年轻人。
这时余秀云回来了,她笑着朝隔壁院的女人打招呼,“丽娟回来了?”
“嗯,回来看看我爸。”女人走过去靠在两院之间的矮墙上,“你这三闺女长得好漂亮呢,人也勤快。”
余秀云撇着柳芽瞬间变了脸,“她最丑了。”
旁边叫丽娟的女人尴尬的表情僵在了脸上。柳芽倒是习惯了,恶人恶语罢了,无所谓。
余秀云斜她一眼进了厨房,“挑水冲干净。”
不一会,严复民也回来了。严复民向来都是用余光看她,看到了跟没看到一样。
柳芽站着不想动,现在八月天呢,烈阳高照。柳芽在院子里收拾了大半个上午,她早就被晒得满脸通红火辣辣的了。
可能是在阿婆家没怎么干活,她此时还感觉腰酸背痛。柳芽重重扔了下扫把,真的好想转身就走啊。
可这不就让余秀云他们得逞了么,不能走。
柳芽气鼓鼓地开始拿桶挑水,余秀云他们上桌吃饭时,柳芽才冲到一半。她直起腰呼了口气,好饿呀。
“芽儿。”
柳芽回头看到阿婆过来了,阿婆走进院子一看就明白了。她抢过柳芽手里的水瓢一丢,“别干了。”
随即她指着客厅那一桌吃饭的人破口大骂起来,“你们就这么欺负个小孩吗?还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呢,你们这是为人父母吗?还是人吗?”
“你们在屋里吃饭,小孩在太阳底下干活。不就是100块学费吗,你们就这么处处为难她,你们不配为人……”
严复民向来要面子,他大咳了一声,又烦躁地甩了下碗筷。然后又故意大声对着余秀云,“我看那老房子,旁人还是不要住了。”
“行啊。”阿婆站在院子里面不改色,“我叫左邻右舍大伙都过来评评理,我是外人是旁人。可柳芽是你亲女儿,我没资格住,她也没资格住么?你把她也赶出去啊。”
“哦,对,别以为我不知道她上次就是大晚上的被你们赶出来的,你们这畜生也不是不能再赶她一次……”
阿婆个子瘦瘦小小,嗓门却很洪亮。柳芽拽着阿婆的衣服看到严复民脸都青了,余秀云依然是那副半死不活的丧样,严春花和严秋叶都吓得打斗了。
越是在这混乱的时刻柳芽越是放松,她挨着阿婆腰不酸背不痛了,甚至都不感觉热了。
阿婆站在院墙边大声嚷起来,“来啊,大家都来评评理啊,严复民要把我赶出去了。我给他们带了多少年孩子啊,一分钱没收一份物没得。老头子去世的时候柴房的几把柴都给我搬空了,只留下一个摇摇欲坠的空房子。现在芽儿还住我那呢,就又说要把我们赶出去了……”
余秀云火急火燎地冲过来了,“婶子,你别说了,复民他脾性急你别跟他计较。”
说着余秀云赶紧把手里的一百元塞给阿婆,“拿着,这钱我应该给。我只是让柳芽帮忙干了点活,你知道的我忙不过来,以后我不叫她干了就是。”
阿婆看着余秀云厉色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柳芽第一次发现阿婆眼神如此之利,她人瘦瘦小小一个刻,但什么都不惧。
阿婆把口袋的钱掏出来往地上一扔,拉上柳芽就走,“芽儿,我们回去了。”
走过巷子穿过田野,直到家里的院子,阿婆都没说一句话。
阿婆向来爽朗,话痨,面对阿婆的沉默,柳芽也不敢说话了。
阿婆一直把柳芽拉到厨房里,“洗手吃饭了。”
原来阿婆早就做好饭了,定是看着她一直没回来就直接去找了。
柳芽把碗里的鸡蛋挖给阿婆一勺,“阿婆,他们真的会把房子收回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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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阿婆说,“这老房子就一个空壳要回去有什么用,故意威胁我罢了。而且你爸死要面子就怕我闹呢。”
也是,严复民最喜欢装腔作势了,实际上就只会窝里横而已。
“也不是赚不到你那点学费。”沉默了一阵,阿婆叹了口气,“阿婆只是担心陪不到你长大的那天罢了。”
柳芽心里一咯噔,饭都吃不下了。她经历过身边太多走走停停的人了,她自然懂阿婆话里的意思。这其实也是柳芽最害怕的。
沉默一瞬,柳芽忽然冲着阿婆笑了笑,“怎么会呢,阿婆看起来就像四十几呢。”
阿婆瞥她一眼,“就你会说。”
柳芽拿着筷子一本正经的,“我可离不开阿婆了,咱们要一直一直在一起。”
“傻话,你长大可是要结婚嫁人的……”
“我不管,反正我就一直跟阿婆在一起了。”
这么一闹,柳芽的学费是彻底没了指望了,开学时是阿婆带着柳芽去报名的。
柳芽换了新教室,班主任是巷子口的何老师。30几岁,戴副眼镜特别文气。
柳芽是彻底喜欢上上学了,她每天早上早早起床吃好饭就去叫小叶子。小叶子磨磨蹭蹭每次都被她妈妈催。
柳芽感觉在学校每一天都过得很快,可能是她太忙了吧。
何老师总是“使唤”她干活,“柳芽,收下作业本,放我办公桌上去。”
“柳芽,班上纪律你管管。”
“柳芽,实践课你来带队。”
“柳芽,这次学校的比赛就你去参加了。”
“柳芽,广播站需要个播音员,你去……”
秋天一过,很快就到了冬天,田野都变得萧条起来。但柳芽每天都蹦蹦跳跳地穿梭在老城区的那条巷子里以及田野里的那条小道上。
她个子越来越高,成绩越来越好。不知道是不是跟着阿婆久了,连嗓门都变大了。
如今,她越来越爱笑了,两只炯炯有神的眼睛真的就跟小狐狸一般了。
这日傍晚,严复民走在小巷子里碰到了迎面而来的何老师。他对外人一向和善,远远就微笑着打了个招呼。
何老师竖起个大拇指,“老严,你儿女聪明的嘞,将来有出息。”
严复民想了想,严春花难得及格一次,那肯定是严秋叶了。
严复民,“看来秋叶进步了,是老师教得好。”
“秋叶也还可以。”何老师说,“我是说你小女儿柳芽,这学期就没掉下过第一……”
严复民愣了一瞬,脸上的表情错综复杂。他讪讪地应着,“好,好,那就好,那就好。”
35.年夜饭
“柳芽,你爸又在看你哎。”
柳芽顺着小叶子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严复民靠在院子里的矮墙上对着她笑了笑。
不知从何时起,严复民不再用余光看她了,而是用正眼瞧她了。瞧她时还带点笑意,俨然一副慈父模样。
曾经柳芽无数次在这条小巷子里碰到她所谓的父母,可他们都跟不认识她一样。同时装作不认识她的还有严春花和严秋叶。
柳芽头一侧,“别提他们。”
柳芽还会不知么,这一切都是因为她的成绩罢了。
一直到五年级柳芽的成绩都没下过第一,加上各种其他奖项,学校到处都张贴着她的荣誉红榜。
柳芽成了整个巷子里以及翠竹山下小村庄里家长口中的别人的孩子。严复民只要走出家门就能听到别人夸,“老严,你闺女厉害了,以后享福嘞。”
严复民一开始是讪讪地笑,后面还真就受之无愧了,一向爱面子的他腰杆子都挺直了。“会读就让她一直读,砸锅卖铁也要让孩子上……”
严复民和余秀云有时在阿婆家后面的橘子园干活时,总会特意去阿婆家门口转转,没话找话的说几句。
甚至严复民还说,“柳芽的学费我来出吧,让她开学的时候过来拿就行。”
说得多了,阿婆还真问过柳芽,“芽儿,你现在学费一年比一年高了,要不你还是去问问你爸,看下他到底出不出。”
柳芽每次都很激动,“我才不去呢,问他们要钱比吃屎都难。”
阿婆无奈,“都大姑娘家家的了,你这说的这什么话。”
说完阿婆又安慰,“不去也没事,阿婆现在还供得起。”
阿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种菜卖菜,养鸡养鸭,还去捡废品。
才仅仅5年而已,柳芽知道阿婆真的老了许多,背驼了个子显得更小了。阿婆以前的黑色长发也变成了现在花白的短发。
柳芽看着阿婆,“阿婆,你怎么把头发剪了?”
“方便干活呢。”阿婆摸了摸自己男性一样的短发有点不好意思,“是不是很难看啊?”
柳芽摇摇头,“没,阿婆什么发型都好看。”
阿婆笑笑,“就你会逗阿婆。”
而柳芽自己却长成了大高个了,比阿婆都高了,一头茂密的黄发都及腰了。阿婆每天都把她打扮得利利落落。
五年变化的不仅仅是人,还有村里的景象,翠竹山下一幢幢的新房子越来越多了,翠竹山上橘子园那边也要修路了。
新农村新气象,新城区越来越繁华,而对面的老城区却显得越来越破败。
“柳芽~”
听到声音柳芽赶紧背上书包出来了,“你这么早?”
叶子青长身玉立地倚在她家院门上,“你不知道我那60多的老妈几点起床吗,早上四点就开始包包子了……”
小叶子把手里的两个包子递给柳芽,“给你,你爱吃的瘦肉陷。”
小叶子天天吐槽她老妈,柳芽都习惯了,不过小叶子也长大了。吐槽归吐槽,她很少跟她那年迈的妈妈顶嘴了,虽然学习不好吧,但是也不会迟到早退拖拖拉拉了。
这小叶子长得是越发的亭亭玉立的,她长手长腿小脸蛋白乎乎的。随便扎个马尾往边上一站就是一幅画。
两人挽着走在田野的小道上,冬日的田野荒芜一片,突然小叶子一呼,“哦,又快放寒假喽。”
学渣嘛,就盼放假。
柳芽应付似地问,“放寒假你最想干嘛?”
“我就想睡觉啊。”小叶子叹一声,“可是压根没法睡,家里每天人来人往吵死了。而且我哥说今年要安排个全家行,去深圳还是哪来着。”
小叶子寒暑假都会出去玩,每次回来都会给柳芽带礼物给她讲大城市的风光,不过柳芽并没多少想法。
在学校,柳芽有老师捧着。在家有阿婆疼着,吃喝穿每一样都不比别人差。
柳芽与叶子青从一年级开始就一直同班,很多时候还是前后桌,平日里两人好的跟同穿一条裤子似的。
“对了,小芽儿,放学后我要回家一趟,你同我去好不好?”
“新城区那边啊?”
“嗯,我妈让我去我哥家拿点东西。”
柳芽回,“我就不去了,太远了,我要去接我阿婆。”
小叶子恹恹的,“好吧。”
走到巷子里上学小分队人就多了起来,男生女生一群人说说笑笑地往学校去了。
下午放学,柳芽出了校门直接往城里区的方向走。
走到城里的中心广场上,柳芽远远看到阿婆坐在花圃边的一个小马扎上,正弯着腰用毛刷在给客人擦鞋。同时旁边还放了一个竹篮子,篮子里一大卷粗棕线还有剪刀之类的,那是给人补鞋的工具。
寒风呼呼地吹着阿婆的短发,仿佛能把她瘦小的身子给吹飞了。柳芽远远地叫了一声,“阿婆。”
阿婆抬头笑了笑,“芽儿来了。”
擦完一个等了会没人了,冬天天黑的早,阿婆开始收拾工具。“都饿了吧,走了,今天早点回家。”
柳芽一手提篮子一手挽着阿婆,“你不是说太冷就不出来么。”
“我在家闲着也是闲着,现在冬天地里又没啥菜好卖。能赚一块是一块,这又不要什么本钱的……”
柳芽呼了口气,她知道阿婆忙惯了根本闲不下来。但她很清楚阿婆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她。
柳芽换了个话题,“阿婆,我又考第一了。”
阿婆笑得皱纹都深了,“好,那必须得奖励奖励。走,巷子口给你买包子去。”
吃着包子走在巷子里,阿婆突然想起来什么,“芽儿。”
柳芽,“怎么了?”
阿婆也难为情,“就是你爸妈说今年过年一起过,叫了好几次呢。”
阿婆顿了顿又说,“这几年你爸一直有意无意地还是想亲近你,毕竟是你亲爸妈而且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大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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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吃个饭也没什么不好。”
柳芽也懂,世上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
大年的那天一吃完中饭,阿婆就带着柳芽去了父母家,阿婆忙前忙后地帮着干家务。
严春花还是个电视迷,一直在看电视,但不是卡通片而是言情剧。严春花现在个子还不及柳芽高,而且可能比较少动微微胖,也不算胖,其实是丰满,有种早熟的丰满感。
严秋叶还是那张没什么表情的面瘫脸,身子苗条跟也跟柳芽差不多高。她忙着照顾严冬雪,严冬雪五岁了,跟严春花长得特别像。
这严春花和严秋叶吧,虽然没怎么表现出来,但其实她们更讨厌柳芽了。因为现在的柳芽处处压他们一头啊,连一向暴躁的严复民都只对柳芽微微笑了,这谁不气啊。
唯独有一个人对柳芽是一成不变的,那就是余秀云。她看柳芽依然斜视,她依然没说过柳芽一句好话,她依然开口就说柳芽最丑。
但柳芽现在有自己的审美了,自己长啥样再清楚不过。
甚至会同意柳芽来这过年,余秀云都是附和严复民罢了。彼此没好感,彼此冷漠,所以余秀云倒是不好使唤柳芽干活了。
正好,柳芽落得清闲,大喇喇的等吃就行了。
“……橘子园那边征掉了,今年开始就种不了橘子了……”
“……水稻还是种的,复民说得包个20 亩左右……”
“那收入还是可以的,现在孩子小没什么花销。”
“还不是都被她爸花掉了,吃喝打牌,买些没用的家电,摩托车什么……”
柳芽知道父母家虽然不富裕但是其实条件还是可以的,严复民年少就开始出门赚钱了,后来是正式工人有不少老本,直到现在他每个月都还能领一点补贴。而且他家一直有个果园又还会承包稻田。
而且听说这次果园征地款就是一大把笔钱,不过这些跟她屁关系没有。他们可是100元学费都不给她出的人。
年夜饭很丰盛,但餐桌上只有三个大人在交流。严复民找着话题跟阿婆讲话,余秀云则附和几句。
在柳芽看来这饭吃得一点意思都没有,还不如回家吃青菜,想怎么吃怎么吃,想说什么说什么。
吃好饭,余秀云笑眯眯地开始发新年礼物,大姐二姐和小妹妹分别一套新衣服,一双新鞋子,还每人给了一份压岁钱。
余秀云看到柳芽时笑了笑,“你在阿婆家有吃有喝就不用了。”
柳芽坐在旁边什么都没有,她真想转身就走,但阿婆拉着她。
终于走完了过场,柳芽跟着阿婆回家了,但她一路闷闷不乐。她甚至不解,这种热闹去凑个什么劲,她发誓以后再也不去了。
睡觉时,阿婆把一个大红包递给她,“别人有的,芽儿也有。”
世上只有阿婆好,柳芽的烦恼瞬间烟消云散。她紧紧抱住阿婆,“阿婆,我爱你。”
阿婆笑着推她脑袋,“哪学来的,胡言乱语。”
36.丢人现眼
自从一起吃了个“团年”饭后,严复民更加明目张胆地接近柳芽了。柳芽经常都能在巷子口看到带着点笑意看她的严复民。
同时,严复民还经常跑到阿婆家院子去,说些有的没的没话找话。但是柳芽从不正眼看他,看到他转身就走。
初一开学前的那个暑假,阿婆特地去打探了一下中学的费用。阿婆难为情地对柳芽说,“芽儿,初中开始学费就要好几百了,要不还是让你爸妈出吧。”
柳芽自然明白阿婆的难处,她看着阿婆越来越白的的头发微微叹了口气,“随便。”
阿婆也知道柳芽的心里,“我知道你不会主动去问他们要的,等他们来的时候我来提。”
可临近开学,柳芽才猛然发现,她许久没看到严复民来阿婆家院子里晃了。余秀云就更不用说了,现在柳芽不帮她干活她都直接装作不认识。
阿婆没辙,看到他们在竹林后面的田野上干活时,阿婆便主动去问了。
阿婆开门见山,“柳芽要上初中了,我问过了初一学费是320,是你们出还是怎么样?”
余秀云低头干活跟听不见似的,严复民呸了一口撑着锄头讪讪地笑,没说话。
阿婆又说,“柳芽的成绩你们是知道的,她自己也爱读书。我个老婆子都60多了,以后她出息了还不是你们沾光……”
严复民装模作样掏了掏口袋,“我这也没钱。”
阿婆愣了下,张了张嘴无话可接。
尴尬一瞬,严复民看向余秀云,“你身上有不?”
余秀云头也不抬的,“没有。”
阿婆叹了口气,既然来都来了她还是想尽力争取。“身上没有,那捡个空回家拿也行,我在大樟树等。”
“哪还有钱。”余秀云脸一黑起身扛起把锄头就走,“冬雪吃奶粉不要钱啊,春花和秋叶不要开学啊,家里不要开销了……”
严复民赶紧扛上工具跟上去了。
阿婆看着他们匆匆离去的背影傻眼了,她没想到他们是铁了心不掏钱了。
真是活久见,阿婆看着他们走了无奈只好转身回家。
柳芽站在竹林边看得清清楚楚,但她半点不意外。阿婆反过来安慰她。“那点学费我还出得起,我只是想为你打算得长远一些罢了。”
柳芽咬了咬嘴唇,她理解阿婆的难处,可她又无能为力。
进入初中后,柳芽依然是年级第一,而且发挥的空间更大了。各种竞赛,各种活动,奖状拿到手软。
也正是因为如此,还获得了不少奖金。同时老师也知道她的家庭状况,把各种补贴补助都给了她,所以柳芽上学几乎不用钱。
严复民依然大言不惭地享受着街坊邻居的吹捧,依然偶尔就会来阿婆的院子里讪讪地搭讪。但是阿婆也不怎么搭理他了。
严复民找着借口,“我也没个正式工作,压力蛮大的,一家这么多人的开销呢……”
“下个学期开始,我来出学费……”
空头支票开多了就真没意思了,阿婆和柳芽都当他放屁。
春日的山野最好玩,不过翠竹山在修马路,整天哼嚓卡嚓的工程车的声音吵得很。柳芽手里玩着竹叶又去找小叶子玩了。
小叶子正在收拾包包,“小芽儿,我哥让我去城里一趟,不能陪你玩了。”
柳芽都习惯了,小叶子新家就在中学边上,所以她回来得也少了。
柳芽利索转身,“你去吧,周一见,拜拜。”
小叶子看着她忽然扑扑跑过去抱着她亲了一口,“我会想你的。”
虽然是校花级美女,但柳芽照样嫌弃,她擦了擦脸,“恶心。”
小叶子哈哈大笑起来,“别人求我亲我都不亲呢,哼!”
柳芽从小叶子家出来后在竹林小道上晃晃荡荡,突然她看到一个穿着花裙子的蓬头散发的女生,屁股一晃一晃地正往翠竹山上走,柳芽感觉眼熟。
她细一看,咦,那不是严春花吗?
严春花可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她跑来翠竹山干什么?此时的严春花脚步轻快,一看就心情很好。
柳芽无所事事,于是好奇地跟上去了。
走到半山腰,严春花转身朝她家以前的橘子园的方向去了。橘子园被征了修马路,现在只剩下一个以前用来放工具的工具房。
柳芽跟着严春花向前,远远看到工具房旁边倚着个男人,正含情默默地对着朝他走去的严春花。
妈呀!柳芽算是明白了,严春花是来这会男人的。
那男人看着不年轻,小眼睛肿眼泡嘴唇特别厚,关键还皮肤黝黑。要不是稍稍白点都跟非洲人差不多了。
两人抱在一起,男人迫不及待地揽着严春花进了工具房,关上了门。
柳芽赶紧转身跑了。
柳芽重新回到了山脚下,她脑子里还是刚刚的刺眼的画面。柳芽知道现在翠竹山有个工程队,刚刚那个应该就是工程队的施工人员。
而严春花才16岁呀,他们怎么就勾搭在一起了?
正想着,柳芽看到了田野上提着个篮子的严秋叶。她眼睛咕噜一转跑了过去,“秋叶。”
她们两都不知道多久没讲过话了,严秋叶惊了一下面无表情地看过来,“干嘛?”
柳芽上去拉她,“我带你去个地方。”
严秋叶往后面的小道看了看,“去哪呢,我摘完菜还得回去看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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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芽拉着她跑:“去了你就知道了。”
严秋叶还是不放心:“我妈一会就来了,她等下会骂死我的。”
柳芽拉着她直往翠竹山上去:“放心吧,她今天肯定骂不着你。”
拉倒翠竹山上的橘子园边,远远听到那个空心水泥砖堆成的不到两米高的工具房里传来了异样的动静。
严秋叶一脸懵,“你干嘛呀?”
柳芽做了个嘘的动作,“你大姐正在里面呢,里面还有个男人。”
严秋叶皱了下眉,细一听就有严春花的声音。
柳芽小声道:“反正我已经告诉你了,你自己看着办吧,我走了。”
柳芽大摇大摆转身就走了,她知道严秋叶虽然不怎么讲话,但她是个心思很多的人。至于她要怎么做她可管不着。
柳芽下来后悠闲地站在竹林边的小河上,她看到余秀云已经在田野的菜地里干活了。
很快,她看到严秋叶下来了。但是严秋叶并没有往余秀云的方向走而是直接沿着田坎朝对面去了。
不一会,只见严复民拿着根棍子匆匆朝这边来了,他经过余秀云旁的小道时,余秀云一脸懵,“你又发神经了?”
严复民气匆匆地直往翠竹山上跑。
工具房里的人正你侬我侬时,严复民一脚踹开了门。
严春花一下尖叫起来开始穿衣服,渣男拿着衣服一钻往山上跑了。
严春花刚穿好内裤看到渣男跑了,她一着急拿起裙子捂在胸前就追出去了。眼见着严复民的棍子要扫过来了,她赶紧跑。
渣男早已不见人影,严春花凭着本能往家的方向跑。她逃命似的跑下山看到了正在田野里干活的余秀云,“妈,妈,救命啊,我爸要打我。”
余秀云看着朝自己跑来的严春花傻眼了。
严春花全身只穿了一条红色内裤,胸前捂着裙子,她个子不高但是胸大屁股大,跑起来一晃一晃的。
严复民在后面追着骂:“这个丢人现眼的东西,看我今天不灭了她……”
余秀云见状赶紧催促哭哭啼啼的严春花:“还不快跑,会被打死的。”
严春花懵了几秒后又继续向前跑了。
余秀云拦着怒气冲冲追过去来的严复民:“你先别追她了,这什么情况啊,肯定是被人骗了?”
怒火攻心的严复民突然定住,他转过身一脚揣在了余秀云身上。“都是你他妈的给惯得,丢人现眼的东西……”
余秀云躺在地上挣扎了好一会才爬起来,爬起来后她一瘸一拐地赶紧往家的方向走了。
柳芽远远看到田野对面的香樟树下站着一排的老头老太,可想而知对面的情景有多热闹。
37.高中
严春花一个星期都没去上学了,巷子里传开了,说是严春花跟翠竹山上修工程的一个男人搞一起了。
但半个月后,柳芽在学校还是看到了严春花。听阿婆说,是余秀云逼着严春花去学校的,因为已经四月了,再过两个月就毕业了,必须让严春花去学校混个毕业证。
严春花看上去没什么变化,依然胖胖乎乎的。也没见她哪里受伤,估计也没怎么被打。
但是余秀云就不同了,柳芽在巷子看到她时。她一瘸一拐,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这肯定是被严复民给打的,而严复民自己听说再也没没脸出来打牌吹牛逼了。整天在家吵吵闹闹,喝酒,打人。
可没想到的是,五月的时候,严春花直接跟那男人跑了。
巷子里直接炸了锅了,严复民是彻底没脸出门了。余秀云直接气病了,好几天下不来床。
听说那男人是大西北那边的人,年近30岁,千里迢迢的根本没法去找人。
阿婆戴着老花镜在补衣服,柳芽在旁边的一块板子上写作业。阿婆对严春花的事都感叹了好一阵了:“我都带了她好几年呢,没想到这么大了却跟人跑了,秀云两口子还是最宠她的……”
阿婆现在在巷子口,中学不远处租了一小间店面。摆了个缝纫机在这帮人补补衣服,换个拉链啥的。
那几年阿婆补鞋擦鞋风里来雨里去实在太辛苦,是柳芽提议让阿婆补衣服的。阿婆想想觉得挺好,于是租了个几平米的小店面。
阿婆认识的人多,补个衣服或是补个鞋的,一天到晚总有点活干。
阿婆讲完严春花又严肃地看向柳芽,“芽儿,你以后可不能让男人给骗了,阿婆可受不住。”
柳芽笑起来,“那以后还是你给我找男人吧。”
“胡说八道。”阿婆瞥她一眼,“不过,你必须带回来给我看看,我眼睛利着呢。”
这会就利着了?平时不天天说自己老眼昏花么。
-
再次见到严春花是初三的那年冬天,严春花挺着个大肚子回来了,她人瘦了,脸也黑了一圈。只有18岁的严春花看想去像30岁。
严复民经过近两年的调整本来状态调整得差不多了,严春花这一回来,差点气得直接被送走了。
严秋叶初中毕业后在城里一家工厂上班了,余秀云这几年自己带娃,做家务。加上严复民的折磨,整个人就像大病了一场似的,形容枯槁。
严复民不用说,头发花白,形象也邋遢了起来,一看就老了许多。
这几年严复民唯一的脸面全靠柳芽给他撑着,他时不时就会到阿婆家来没话找话聊几句,但柳芽每次看到他就跑。
这几年父母依然再没提过学费的事,阿婆也死心了。她说,“芽儿,你跟你爸妈的事你自己看着办吧。”
柳芽的心早死了,什么父母关系,根本就没关系好吧。
严春花这一回来,沉寂了多年的往事又全部掀起来了。
原来那个渣男带着严春花一路走走停停,经过大半年才回到西北老家。可回到那一看,严春花傻眼了。
那里黄土满天飞,难得看到颗绿色植物,而男人家的房子比她家的柴房都差。
最关键的是,男人前面还娶过老婆,家里孩子好几个,只是老婆嫌他家穷跑掉了。
严春花的日子可想而知,她在家时根本没干过活。现在一大家子人等着她伺候,一不顺男人就动手,本性完全暴露了。
严春花习惯了吃大米本是不爱吃面食的,可是后面饿得嗷嗷的,面汤都抢着吃了。
最后实在受不了,严春花想方设法,经过了近两年时间终于跑回来了。
来年春天,严春花生下了一个女儿,严复民天天骂人说要把她们赶出去。
严春花俨然成了巷子里的反面教材,连带父母家也成了十里八村的笑话。
阿婆叹气,“春花虽然做错了事,但人也真是成长了。现在人可勤快了,就是不知道以后咋办。”
柳芽难以想象严春花的生活,她也不关心,这些跟她毫无关系。人人都有故事,她的故事比任何人都精彩,所以娱乐八卦她压根没兴趣。
但是两人还是遇上了,那日放学,柳芽背着书本穿过巷子刚走到香樟树下就碰到了迎面而来得提着篮子的严春花。
两人四目相对,柳芽看到现在的严春花俨然一副妇女形象了,她头一侧打算擦肩而过。
“柳芽。”
严春花叫住她,“小时候的事咱们就不说了,现在我们都长大了,我只是。”
顿了一下,严春花说,“我只是希望你还能回来看看,爸爸他时常念叨你呢。他其实很重视你,你是他唯一的骄傲。”
柳芽一侧身直接走了。
什么念叨?什么骄傲?
只是她的成绩让他脸上有光罢了,这些年学费不是依然一份没掏过么。
果然,九月高中开学时,严复民跟着阿婆特地把她送到了巷子口的公交站。
“老严,送闺女上学呢。闺女厉害了,有出息。”
“老严,现在辛苦几年以后就享福了……”
严复民挺着腰杆微笑着,煞有其事地接受着别人的夸赞。
可直到最后上了公交车,严复民依然双手插兜,一个子都没表示。阿婆和柳芽都习惯饿了,直接把他当空气。
到了高中,柳芽依然跟叶子青同校。这是重点高中,叶子青是买进去的。
她俩同校但不同班,因为柳芽在重点班,叶子青嘟嘟囔囔。“我哥怎么不把我弄你班上去呢,我还想跟你同班呢。而且同班才能住一个宿舍,气死我了。”
柳芽毫不留情面,“怎么?你就那么想去我班上当倒数第一啊?”
叶子青捶她一拳,“柳芽,你也嘲笑我!”
说着叶子青的手机响了,她拿出来看了一眼。“我哥在校门口等我了,说是一会要请所有的科目老师吃饭。”
柳芽不明白,“吃饭?”
叶子青解释,“哎呀,就是我爸我哥钱多呗,他们希望老师多照顾我一下。但是吃不吃饭我也就这水平了,浪费钱。”
嗯,钱是好东西。
到了高中,柳芽才真正感受了钱的差距与魅力。
她发现学校有钱的同学好多好多,他们有手机有各种电子产品。他们的父母隔三差五就会拎着好吃好喝过来看他们,他们身上随随便便的一件衣服就好几百。
而柳芽,她的衣服很多都是阿婆自己做的,毛衣,秋衣秋裤要么大了,要么小了,很多都有补丁。有时上体育课一跳就听到咔嚓一声,感觉屁股都漏风。
不仅如此,柳芽很快就感觉到自己一无所有了,因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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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向摇摇领先的成绩都失了颜色。
柳芽在这城里的重点中学的重点班,她的成绩再也不是遥遥领先了。她进去的成绩是班上12名,而且肉眼可见的有下降的趋势。
别人会的她很多都不会,别人见过的她很多都没见过。
就连别人拥有的最基本的东西她都没有,比如完整的家庭,以及父母的关爱。
柳芽也愈发地感觉到了自身状况的摇摇欲坠,比如她时不时就会想起风里来雨里去的种菜,卖菜的阿婆。
甚至窗外的雨下得大一点,她都会担心阿婆家那摇摇欲坠的破房子会不会倒塌。阿婆出门有没有带伞,路面会不会太滑,阿婆会不会淋湿了感冒等等。
可能是青春期到了,柳芽发现自己越发地爱胡思乱想了。心情就跟天气一样阴晴雨雪,一会明媚一会忧伤。
“小芽儿。”
柳芽看到了窗外的小叶子,她赶紧背上书包走出去,“你这周回翠竹山?”
“嗯。”小叶子挽着柳芽的手臂,“还是翠竹山好玩,关键是翠竹山有你。”
柳芽瞪她一眼。
小叶子笑,“走啦,今天我哥来接我们,不用坐公交车喽。”
两人聊着就走到了校门口的一辆黑色轿车旁,叶子青拉开车门,“小芽儿,我们一起坐后面。”
上车后,柳芽发现车上除了小叶子哥哥,副驾驶还坐着个陌生的男生。
男生回头一直盯着柳芽,柳芽一抬头,四目相对有点尴尬。男生侧头看向旁边的叶子青,“女生就是磨蹭,我都出来快20分钟了。”
叶子青切了一声,“等不及就坐公交去。”
男生立马闭嘴。
叶子青的哥哥叶松林都快40了,西装革履很严肃。对他们来说就是长辈一样的存在,没什么好聊的。
叶子青跟她哥哥倒是很亲密,“哥哥,星期天能送我吗?”
“没空。”叶松林直接拒绝,“我明天要去省城出差,过几天才能回来。”
省城?
小宇哥哥不就在省城么?
柳芽想起来,她跟小宇哥哥都快十年未见了,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柳芽突然就很想知道小宇哥哥的消息,而现在能帮她找人的只有叶松林了。他见多知广,走南闯北,而且有钱。
柳芽知道现在的消息很发达,找个人并不难。
“叶大哥。”柳芽叫了一声,“您是要去省城吗?”
“嗯。”叶松林看了她一眼,“有事吗?”
柳芽,“您能帮我打听一个人吗?”
“说来听听。”
“他叫张小宇,现在应该是30岁的样子。十年前他在城里的机械厂做财务工作,后来被派去省城了……”
“没问题。”
车开到巷子口,柳芽和叶子青就下来了,两人挽着往翠竹山走。叶子青没心没肺的,“我怎么不知道你要找人啊,不早说。我可以跟我哥说的,他肯定会帮忙。”
柳芽回,“以前还小,现在突然兴起就想找找看。”
小叶子,“是很想找到吗?”
柳芽想了想,“嗯,现在很想。”
小叶子疑惑地看着她,“为什么?”
柳芽,“因为我需要钱。”
叶子青愣了愣,随后她说,“你确实需要钱。”
38.周成浩
走过田野小道,柳芽看到了正在竹林里掰春笋的阿婆。阿婆的头发都白了一半了,脸上明明皮包骨却沟壑条条。
但是阿婆依然利索大嗓门,她远远就看到了柳芽,“芽儿回来了。”
阿婆提着一篮子春笋从竹林钻出来,她抬手摸了摸头发上沾染的水珠。“哎呀,小叶子越来越漂亮了。”
小叶子努努嘴,“我妈说的我只是好看,不像柳芽好看还聪明。”
“瞎说,小叶子也聪明呢……”
叶子青在柳芽家看了会小燕子玩了会兔子就回家了。阿婆在厨房忙碌许久,做了柳芽爱吃的笋尖炒小鱼干还有烟熏兔子肉。
现在柳芽只有周末才能回家了,每次回家阿婆都要忙忙碌碌地给柳芽准备许多好吃的。每次柳芽都跟饿了好几天似的,狼吞虎咽吃得特别满足。
晚上阿婆照样坐在房里补衣服,补鞋子,这些都是店里白天没做完的,晚上阿婆便会带回家做。
柳芽在旁边写作业,有时候发呆,有时候应和阿婆几句。
阿婆扶了扶老花镜看向她,“怎么变沉默了,有心事啊?”
柳芽摇摇头,“没有。”
阿婆感叹,“女孩儿大了心思就多了,但阿婆不希望你有事瞒着我。”
柳芽躺在床上看着黑乎乎的房梁,她心里清楚。曾经她可以沉浸式地写作业,如今她却越发地心不在焉了。
有时感觉整个人都混混沌沌的,或许这就是青春的迷茫吧。
周日,叶子青早早就来等柳芽一起去学校,两人悠哉悠哉地走过田野小道,走到巷子时突然遇到了迎面而来的严复民。
严复民老了许多,他讪讪地对着柳芽笑了笑,柳芽头一侧走了。
小叶子嗤一声,“你爸也有脸笑啊,一毛不拔的。”
每个人都有倾诉欲,柳芽的事叶子青再清楚不过了,以至于她也特别反感严复民一家人。
柳芽早就心死了,“别说了,他不是我爸。”
“对了,听我妈说严春花要嫁人了。”叶子青说,“听说嫁的是个老头。”
柳芽也听阿婆说了,“也不算老头吧,40来岁而已。”
“可严春花才20啊,虽然有孩子吧,但年龄差也太大了。”
“也是,不说她了。”
说起他们家任何一人柳芽都头疼,记忆就像翻书似地涌来,还都是恶劣的记忆,可偏偏又忘不掉。
“嗨,小耗子。”
柳芽抬头看到巷子口的公交站台上有个背着双肩包的正在打游戏的男生,看到她们时,他赶紧收了游戏机,抬头朝她们笑了笑。
男生高高瘦瘦,五官清隽明亮,笑起来一股浓浓的少年气息。
小叶子走过去拍了下他的包,“哎,你也坐公交啊?”
男生语气调皮,“我喜欢呀。”
柳芽一看就知道这是周五那天跟他们一起坐车回家的男生。听小叶子说他叫周成浩,是她哥的邻居,所以有时候会一起坐车回学校。
叶子青跟谁都能聊,这不两个人一见面就有一句没一句的一直聊着了。
上了公交车上,叶子青和柳芽坐在最后一排。周成浩在他们前面一排坐下,但他一直侧着身跟后面的叶子青聊天。
柳芽一抬头就能对上他的眼睛,他讲话时是笑着的,笑起来眼睛特别明亮。
柳芽从不搭话,她几乎都看着窗外。
叶子青以为她别扭,她特地向周成浩介绍,“这是我的好闺蜜柳芽,别看她长得这么漂亮,还是学霸呢。”
周成浩笑了笑,“我知道。”
小叶子一惊,“啊,你怎么知道?”
周成浩,“自从我认识你起,你都不知道提过多少次你闺蜜了,虽然没见过。”
叶子青哈哈大笑起来,“好吧。”
到了学校,叶子青瞬间就蔫了。她靠在柳芽身上,“小芽儿,你替我上学吧,太难受了,一天天坐牢似的,还要被老师骂。骂我我也听不懂啊,那数学不就跟天书一样么……”
说完怕学霸不理解,她还要拉上周成浩,“小耗子,你说呢?”
周成浩走在他们后面,他敷衍着,“还好吧。”
叶子青愣了一下,意识到原来小丑是自己呢。
她追着周成浩打,“哼,就你得瑟,你是自己考进来的,就我是买进来的……”
学渣的痛哭没人理解,太痛苦了。
但其实也并没有那么痛苦,虽然上课昏昏欲睡不敢睡,但是下课了叶子青周边可就热闹了。围着一群男生想不精神都难,美女嘛,哪有寂寞的。
可到高二的时候叶子青还是萌生了退学的念头,她哥没办法让她去试试学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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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她去学了口琴。
周五大家都放学了,叶子青还得去练口琴。
柳芽悠哉悠哉走出校门,走到站台愣愣地站在一边等公交。
柳芽发现自己真的越来越沉默了,她本就不算开朗也不善于交友。如今她有了越来越多的心事,便更不爱说话了。
“嗨,柳芽。”
柳芽回头看到是周成浩,他笑着朝她走来。
柳芽支吾了一下,“你,你也坐公交吗?”
“嗯,坐公交车挺好的。”周成浩说,“有位置的时候还可以打游戏呢。”
周五的公交车都是满满当当,周成浩是打不成游戏了。柳芽扶着椅子站着看向窗外,周成浩扶着扶手站在她后面,柳芽发现他比她高了一大截。
少年看着单薄,但露出的手臂强壮而有力。
两个人没什么话题,有一搭没一撘的,还好路程也就20多分钟。
柳芽在巷子口下车时,周成浩也下车了。柳芽刚想挥手说拜拜时,发现周成浩跟上去了。
柳芽疑惑,“你不是住城西吗?你来这边……”
周成浩指了指幽深的巷子,“我没来过这边,想去看看。”
好吧。
柳芽径直往前走,两人沉默着穿过巷子。周成浩倒是好奇的很,东看看西瞧瞧的。
一直走到香樟树下的的田野小道旁,柳芽回头,“我快到了,你……”
周成浩看向田野对面,“你家在那片竹林下,对吗?”
柳芽皱皱眉,“小叶子说的?”
“嗯。”周成浩笑着看她,“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我就跟叶子青哥哥成邻居了,只要看到她,她就说起你。”
“她说她的好朋友叫柳芽,长得特别漂亮,黄黄的头发大大的眼睛,总是穿着花花的裙子像童话里的公主似的。她还说你特别厉害,胆子大什么都不怕,还是学霸……”
“我可好奇了。”
这……
“你别听她瞎说。”柳芽听得脸红,她转过身,“我走了,拜拜。”
周成浩忽然长腿一跨追了上去,“哎,柳芽。”
柳芽回头,“?”
周成浩一脸阳光明媚,“你,比我想象中更漂亮。”
柳芽不知如何接话,她有股想跑的冲动,但还是很淡定地挥了挥手转身走了。
39.自行车
周日返校时,是叶子青来叫柳芽的。走到竹林边,柳芽远远就看到了田野对面高高的身影。
叶子青叽叽喳喳地讲着她周边的趣事和八卦,柳芽听着挺新鲜,但她什么没见过呢。所以什么都不觉得奇怪,只是嗯嗯附和着。
“呀,小耗子你怎么跑这来了?”
快到香樟树下的时候,叶子青终于看到了周成浩。
小耗子?小浩子?
柳芽抬头与他对视了一眼,周成浩笑了一下。
随即他回,“我想来看看这金灿灿的油菜花,多美啊。”
叶子青回头看了一眼一片金黄的田野,她皱皱眉。男生也爱看这玩意儿?以前只喜欢打游戏的人会喜欢看这玩意儿?
三人一起走出巷子坐着熟悉的公交车回学校,柳芽总是坐在最后面靠窗的位置,周成浩坐她们前排与叶子青聊着。他时不时看向旁边的柳芽,柳芽则总是看向车窗外。
下了车,叶子青后知后觉,“哎,小耗子,你最近怎么一直坐公交啊,你爸不是开车送你吗?”
周成浩笑着,她看向柳芽。“我喜欢啊,风景独好。”
柳芽低着头微微红了脸。
在学校,柳芽与小叶子的教室隔得有点远,叶子青也不好经常去找柳芽,只是偶尔约柳芽吃饭。有时候同周成浩一起,有时候就她俩。
叶子青长得花蝴蝶似的特别招蜜蜂,情书都是一打一打地收。
柳芽经常看着她一把一把地扔,她问,“你有什么想法?”
叶子青知道她问什么,“都习惯了。”
她恹恹的,“书都不想读了,哪有心思谈恋爱,一群小屁孩儿没兴趣。”
也是,叶子青见多识广,她虽然招人,但她从没谈过。跟人相处也怡然自得,随性自在。
叶子青很难被感情羁绊,但是她就不一样了,柳芽深知这一点是她羡慕不来的。
春季多雨,半夜轰隆一声,柳芽腿一蹬,醒了。
柳芽躺在床上听到外面哗啦啦的雨声伴随着电闪雷鸣,不知咋的,柳芽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突突地跳。
可她并不怕雨也不惧雷啊。
但她心里有股强烈的不好的预感,阿婆?难道是阿婆有事?
柳芽惊得坐了起来,也不知为什么,柳芽知道自己的预感一向很准。以前在槐花村的时候跟阿公在一起时就是如此,可能是她心思太敏感了吧。
宿舍外漆黑一片,柳芽知道这是半夜,她啥也做不了。
呆呆地在黑夜中坐了一会,柳芽又不得不躺下。她跟阿婆说过有事就去邻居家借电话打给她,而且阿婆身体一向硬朗。
柳芽拍拍额头觉得是她想多了。
次日醒来雨过天晴,柳芽看着窗外被雨水刷洗刷过的植被更加茂盛了,她轻轻舒了口气。
柳芽觉得自己神经质了,就是自己吓自己罢了。
周五,叶子青还在学口琴,柳芽独自出门坐公交。来到站台柳芽环视了一圈,她突然感觉少了点什么。
细一想,是没看到周成浩,连着好几星期她都能看到那个高高的身影,今天却没有。
柳芽依然坐在车后靠窗的位置,她习惯性地望着窗外,可今天却有点心绪不平。
下了公交车,柳芽直奔阿婆的补衣店,可店门紧闭。柳芽心里咯噔一下,她呼呼地开始往巷子跑。
一边跑她又一边试着让自己平静下来,仔细一想其实也没啥。有时候下雨或者太冷阿婆就会把活带回家。
主要还是被那个电闪雷鸣的夜晚给吓得,神经绷得太紧了。
柳芽跑着跑着听到后面有叮叮叮的自行车的声响,她往旁边挪了挪继续跑。
可后面一直响不停,柳芽看了看她都快贴墙了,还要怎么的?
“柳芽。”
声音熟悉,柳芽一回头,还真是周成浩。他笑着骑着一辆自行车追过来了。靠近柳芽时,他长腿一跨下来了。
“把书包给我吧。”
柳芽没接话也没松书包。
“呀,学霸的书包真沉。”周成浩直接上手把她的书包拿过去挂在了他的自行车上。
他推着自行车与柳芽并肩走着,“你跑那么快干嘛?练长跑呢?”
柳芽没接她的话,她问,“你,你怎么骑自行车来了?”
“今天是我爸去学校接我的。”周成浩说,“可是我想过来,就从家里骑车来了。还好,还真赶上了。”
城西到这很远的。
柳芽抿抿嘴,“你以后还是不要来了,小叶子很少回这边了。”
“我知道。”周成浩看着她,“可我就想看看你。”
柳芽咬了咬嘴唇不知道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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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两人已经走到了香樟树下,柳芽急急拿过她的书包就走。
“哎,柳芽。”
柳芽回头,春日的柔光打在她脸上,身后是一片金灿灿的油菜花。白皙的脸颊上印着一点红,像朵即将盛开的桃花。
周成浩突然哑语,他愣了几秒后说,“我……拜拜~”
柳芽转过身就跑,跑着跑着总感觉后面有道光,如芒刺在背。
跑过田野跑过竹林一角,柳芽跑到院子发现家里院门紧闭。柳芽的心又突突跳了起来。
她推门进院子,一群鸡鸭嘎嘎就围了上来,叫得很急躁,像是饿了好几天了。
柳芽赶紧去给它们喂食,喂好鸡鸭走到兔子房,看到兔窝里的菜梗子都吃得干干净净,这是饿了多少天了?
柳芽愣了一瞬赶紧跑出屋子,房前屋后找了一圈没看到阿婆的身影。
不好的预感再次袭来,柳芽赶紧从后门抄小路跑去了小叶子家,看到小叶子妈妈正在院子里收衣服。
柳芽急急地跑进去,“婆,看到我阿婆了吗?”
“你阿婆没在家吗?昨两天我去找她也没看到……”
柳芽一听一时就慌了神,她转身又跑了出来,在路上见人就问,“有看到我阿婆吗?昨天有看到吗……”
问了许多人才得到准确信息,“你阿婆前几日摔了一跤,去医院了……”
柳芽脑袋懵了一下,她转身就往城区跑。
后面的人还在叹声,“哎,老人家年龄到了,身体再好也不经摔……这一摔啊,怕是大半年的菜都白种了……”
柳芽呼呼呼地跑过田野跑到巷子口,再拐七拐八地跑了一段后终于到了医院。柳芽打探了一下就到了三楼骨科。
“……医生,让我出院。我可以的,我回家养养就好了……”
“老人家,不是我们不让您出院。你看看你这腿肿的,动都动不了,怎么回家?”
柳芽远远就听到了阿婆与医生的争吵声,她走过去站在门边。看到阿婆半躺在床上,其中一条腿缠着厚厚的绷带。
“我几天没回去了,家里的活物都要饿死了。对了,今天是周五,我孙女要回来了,她会找我的,找不到我她会着急的。你们送我回去吧,出事了是我的命,不要你们担责……”
柳芽鼻子一酸,她喊了一声,“阿婆。”
40.埋没
阿婆愣了两秒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又看向柳芽,“芽儿,你怎么跑这来了?”
柳芽走过去顺了顺阿婆凌乱的短发,“你先躺好,家里我都弄好了。”
阿婆最后还是拗不过,在医生和柳芽的强烈要求下住满了7天。出院的时候,医生说阿婆的脚不能沾地,让柳芽去找个大人来帮忙。
柳芽走在巷子里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去了父母家,余秀云,严复民以及严春花都在。
毕竟是求人帮忙,柳芽心里打鼓。她本以为她再也不会来这里了,可现实还是让她低了头。
柳芽满怀虔诚,“阿婆今天出院,医生说需要大人去帮忙接一下。”
余秀云自她进院子就没正眼看她一眼,这一听,她赶紧起身去杂物间扛起把锄头就走,“活都干不赢。”
余秀云一走,严复民也着急走了。他急匆匆追上去,“她不去,我一个人也没法弄……”
哐当一声铁门关上,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柳芽看了看旁边挺着个大肚子的,正在逗娃的严春花。
许久没听到声响,严春花抬头,“我这大着肚子拎着个小娃儿也没法帮你,你问问医生加点钱能不能帮忙送到家里去。”
柳芽转身走出了院子,她愣愣地站在香樟树下。她没想到,平日里阿婆帮了他们那么多,如此危难时刻他们竟然如此绝情。
柳芽想,以后她填资料时父母那栏她一定填“已死亡”。
最后柳芽去了叶子青家,是叶子青妈妈帮忙找人把阿婆给弄回家的。
柳芽是没法去学校了,阿婆下不了床,她要洗衣做饭,帮阿婆上厕所。还要照顾家里的一大堆活物。
柳芽还要学着阿婆的样子去管理房前屋后的菜地。柳芽猛然发现,阿婆的这些活其实她都会干,她好像也能自食其力了。
柳芽请了一个月假,严复民很快就知道了。如今他唯一的一点脸面就是柳芽的成绩,现在柳芽在家不上学自然又碍了他的眼。
严复民天天跑到阿婆家的院子外骂骂咧咧,拐弯抹角地说阿婆害人,又怨天怨地地说谁都指望不上。
阿婆在房里隐隐能听到严复民的声音但听不太清楚。柳芽经常出门,偶尔碰面时严复民又不直接说。所以柳芽只能把他当空气。
可是突然有一日,严复民不知道抽了什么疯直接开骂了。“我还以为真有多牛逼呢,原来也就那样,小学初中成绩好有什么用,现在还不是考班上几十名。”
原来严复民不知道从哪知道了柳芽的成绩,知道她现在再也不是遥遥领先的第一名了。已经到了几十名开外了,在他眼里俨然跟当初的严春花及格线的成绩一个样了。
他又是她的谁呢,无所谓,柳芽懒得解释。
“没什么用,一个个的都没什么屁用。”
骂到激动处,严复民把柳芽当年出生的事都翻出来了。“我就说嘛,当初出生的时候就直接扔粪坑得了,浪费粮食……”
柳芽正拿着斧头劈柴呢,她突然站起来一斧头重重地劈在了地上。她死死地盯着严复民。“你是谁啊?我成绩好不好关你屁事,我吃你的了还是喝你的了?”
严复民愣了一下转身妈妈咧咧地走了。
“芽儿,芽儿。”
听到声音,柳芽赶紧进房了,阿婆挣扎着想起来,“是不是你爸啊?他是不是又来吵你了?他说什么呢,扶我起来,我去跟他理论理论。”
柳芽走过去一把把她按回床上,“放心吧,他已经走了。”
阿婆还气不过,“下次你爸来了你就叫我,我非得去跟他吵一顿不可。”
柳芽漠然转身,“他不是我爸,我爸已经死了。”
阿婆看着柳芽的背影,张了张嘴什么话都没说。
柳芽背上背篓去了菜地,一场春雨过后菜地的各种蔬菜都在疯长,加上许久没摘去卖很多都老了。柳芽得把它们打整下来喂家禽。
这些活柳芽已经非常熟络了,她一会就打了满满一背篓。她蹲下试着背起背篓时不慎脚下一滑,柳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屁股一阵麻。
当时阿婆就是这么被摔的,还是邻居发现帮忙弄医院去了。
不过柳芽年轻,屁股麻了一阵就没事了,只是裤子上全是泥。柳芽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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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裤子又沾了一手的泥,擦都没哪擦了。
柳芽恼得很。
“柳芽。”
柳芽抬头看到不远处竹林边周成浩正站在那看着她,嗯?今天不是周三么?这不是上学时间么,他怎么跑来了?
柳芽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看自己的裤子,她像木头一样杵在那。
周成浩走过去,“柳芽,你怎么那么久没去学校,是出什么事了吗?”
“你别过来。”柳芽看着他干干净净的球鞋慌忙阻止,“别过来,这边好多水,都是泥,会弄脏鞋。”
周成浩满不在乎地继续朝她走去,“没事,大不了扔了买双新的。”
柳芽突然就炸毛了,她大吼一句。“我叫你别过来!”
周成浩吓一跳,生生站着不敢动了。沉默了一瞬,他又问,“柳芽,你怎么了?”
柳芽紧紧地拽着自己的裤缝,语气平淡,“没什么,我家人病了,我请假照顾一段时间。”
说完她背上背篓准备回家了。
柳芽的情况其实周成浩已经知道得差不多了,因为叶子青跟他讲过了。他走过去,“我帮你。”
“不用。”柳芽转身就走,“你赶紧回学校吧。”
周成浩追上去一把拉住了她的袖子,“柳芽,我好久没见你了。我想见见你,让我帮你好不好?”
“说了不用。”柳芽用力一撤,她眼圈红了,声音也变了。“我叫你滚啊,听不懂啊。”
周成浩脸僵了一下,他看了看柳芽还是转过身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看着人消失在了竹林的一角,柳芽才转过身往家走,走到院门边她蹲下试着把背篓放下来。可背篓太沉她又经验不足,一个不稳往后一晃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柳芽忽然就像泄了气的皮球,她干脆坐着不起来了。天空不知何时又飘起了濛濛细雨,柳芽摸了摸自己滴着水珠的头发。
忽然,她双手抱膝呜呜就哭了起来,雨越下越大,柳芽也越哭越大声。
但终究是雨声淹没了她的哭声,雨,来得再大点吧。就让一切都埋葬在这场大雨中吧。
41.消逝
快一个月过去了,阿婆总算能下床了。在这近一个月里,阿婆都快憋坏了。
严复民倒是自从知道柳芽成绩不行了来骂了她一顿后就再也没来打扰过她了。平日里只有小叶子和她妈妈偶尔会来一次。
这段时间柳芽忙忙碌碌,倒也落得清静。
可阿婆闲不惯,自从能下床了她就拄着根拐杖到处走到处找活干。
但柳芽已经把家里收拾得很妥当了,她阻止阿婆,“阿婆,你别乱动,我来。”
以前阿婆是不让柳芽干活的,现在见她忙个不停阿婆见不得。
“芽儿,那个脏,我来。”
“芽儿,那个太重,你力气不够,我来。”
“芽儿,别弄了,去房间写作业去。”
柳芽都习惯忙前忙后了,这一遭阻止。柳芽闲着看阿婆拄拐杖干活,浑身难受。
阿婆躺在床上就一直唉声叹气,一是不忍花了很多医药费,二是耽误柳芽上学了。
阿婆现在刚能下地就恨不能24小时连轴转了,柳芽看不下去又阻止不了,无奈。
春季,地里的蔬菜长得特别快。眼看着全部都要老了,老了不能卖只能喂牲畜,实在可惜。
柳芽摘着菜心想了想,她说,“阿婆,要不明天我去卖菜吧?”
“你不会。”阿婆拄着根拐杖弓着身,“明天你该去上学了,这都耽误一个月了。”
上学?
在家呆了这么久,柳芽都差点忘了还要上学这回事了。
“阿婆,家里的活我都会干,以后我来照顾你吧。”柳芽握了握拳鼓起勇气看向阿婆,“我,我不想去上学了。”
“你说什么?”阿婆突然站直了,她的目光瞬间变利了。“你这么大点你不去上学你去干嘛呀?”
柳芽杵在那低着头不敢看阿婆也不说话,其实这些天在家她仔细想过了。不仅仅是因为要照顾阿婆而是没有钱。
现在高中的学费就要好几千一年,她还特意打听过了,大学可是要上万一年。阿婆都快70了,又能干多少活赚多少钱呢。
突然阿婆举起拐杖一棍子打在她屁股上,“我让你乱说,你再说不去读书试试。”
阿婆再次举起的拐杖终是没有再落在她身上,但是阿婆哭了,“我不是供不起你,我就是砸锅卖铁都会让你读的,你不读书以后怎么办啊……”
柳芽也哭,阿婆这是第一次打她,也是她第一次见阿婆哭。
柳芽的心脏被狠狠揪成了一团,生生地疼。她跑过去抱住阿婆,“阿婆,我不敢了……”
当天柳芽就被阿婆赶回学校去了,柳芽坐在教室里好几天都缓不过神来。
班主任老师知道她家的情况特地找她长谈了一次,在这青春最敏感心里最脆弱的时候柳芽又一次挣扎着站了起来。
高三的时候,柳芽的成绩又回到了出类拔萃的状态,仿佛一起都好起来了。
高三休息时间少了,半个月休两天,这个时候的假期柳芽基本都是用来补觉了。可这日一早叶子青就咚咚地跑来找她了。
“小芽儿,别睡了,我哥让我来叫你。”
“你哥?”柳芽眼珠一转赶紧起床,“是不是我托你哥打听的事有消息了?”
“肯定了,不然我哥还能找你干嘛?”
衣服穿好,柳芽冲出房间直往叶子青家跑,叶子青在后面追得气喘吁吁。“哎呀,你等等我,我哥又不会跑掉。”
叶松林坐在房间里抽着烟,柳芽推门而入,“叶大哥,是有小宇哥哥的消息了吗?”
叶松林有些严肃,“先把门关上。”
关上门,柳芽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失态了。
这时,柳芽突然又有点紧张了。虽然她叫叶松林叫哥,但他其实没比她爸小几岁,严格来说就是长辈压根不熟。还是求人办事呢,柳芽还是怪不好意思的。
“不好意思,查得有点久了。”叶松林拈了烟头。“但是结果要让你失望了。”
叶松林娓娓道来,“张小宇被派到省城后升了财务经理,但是三年后他就查出自己得了大病。很快他就被迫离职养病了……”
柳芽脑袋懵了一下。
“在这期间他到省外好几个地方求医,但都以无效告终,五年前他在省城的一家医院去世。而且他的父母在这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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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相继去世了……”
小宇哥哥五年前就去世了?
当年是因为小天使张萍儿认识的她哥哥张小宇,当年阿公去世她抱着满身财宝在慌乱逃窜时张小宇帮了她。
当年她刚回到父母家在夹缝中求生存时她又见到了小宇哥哥,他给了她钱,给了她棒棒糖。同样给了她光也给了她期待。
可他最终却是如此匆忙地离开了,再也见不到了。
柳芽坐在竹林里怎么也缓不过来,在她的童年里,槐花村里的槐花树下的那个白色房子是她的记忆也是她的童年。
那里有张萍儿,有小宇哥哥,还有他们和善的父母。如今一晃眼的功夫,他们都不在了,连带她在槐花村的记忆也开始模糊了。
柳芽抬头看向竹叶缝隙中的天空,她的童年好像在这一刻就消逝了,而她也终于长大了。
-
阿婆腿好了,虽没以前利索,但不影响干活。如往日一般,白日里天刚蒙蒙亮阿婆就起床摘菜卖菜,中午的时候就背着一背篓的纸板废品回家。
下午地里忙一会后阿婆就去店里补衣服补鞋子,有时忙不完晚上还要带回家继续赶工。
柳芽半个月才能回家一次,几乎每次阿婆都会在巷子口的补衣小铺子等她而后一起开开心心地回家。
时光一晃,很快就到了高考。别人的家长这时候都着急忙慌,只有阿婆最淡定。
她带着老花镜坐在缝纫机前,“我芽儿一直都厉害的,我有信心。”
不出所料,柳芽考了理想的分数。柳芽思来想去决定报省城的医科大学。
阿婆非常赞成,“好,好,以后当医生好。”
阿婆其实并不太懂,但只要柳芽决定的,她都说好。
随着时光的流逝,柳芽长的不仅仅是早就超越了阿婆的个子,而慢慢的她也成了家里拿主意的人。
阿婆不拘着她,小事也不叨扰她,但是稍稍重要一点的事阿婆就会问她的意见。
柳芽知道,在不知不觉中她就成了阿婆全部的依赖与期望了。
而这个假期里,柳芽最头疼的是,她未来五年的巨额学费怎么办?
42.大学学费
录取通知书到的时候,严复民不知道从哪得到的消息。一年没理过柳芽的他又换回了以前那副笑脸,到处炫耀柳芽考了高校。
三天两头的,严复民就要来阿婆家吹上几句,柳芽看见他来她就走。
严复民生气,“柳芽,你怎么一点礼貌都没有,跟爸聊几句行吗?”
柳芽捂着耳朵拔腿就跑。
严复民在后面追,语气里都是恼怒,“你个混账,怎么都是我生的你。”
柳芽一口气跑到了田野对面的香樟树下,那里正坐着一排乘凉的老头老太。
严复民跑得气喘吁吁,“柳芽,你这什么态度?我可是你爸。”
大家齐刷刷地围观。
柳芽调整好情绪,故意大声道,“爸,快开学了,我的学费准备好了吗?”
严复民愣了愣问,“要多少?”
柳芽把早已准备好的清单递过去,“学费一年6000,再加生活费和其他,一年给我一万就行。”
严复民瞬间没了底气,“爸爸是支持你的,可是爸爸没钱呢。”
柳芽很清楚严复民那些年折腾果园没折腾出什么成果,但是果园占了个好位置。修公路时把果园征了,听说补偿款就有4万。
加上这些年他们家一直承包水田,严复民每月还能领补贴,所以他们家不可能没钱的。
柳芽笑了,“果园的补偿款呢?”
严复民一副为难的样子,“前些年买了辆摩托车5000,去年刚买了个彩色电视机花了8000。再加上其它开销,爸爸真没钱了。”
说着说着严复民突然想起了什么,他眼睛一亮,“我问过了,大学是可以贷款的。”
我去!
柳芽提高了嗓门,“你不是我爸,以后别找我。”
柳芽说完转头就走。
旁人一阵议论纷纷。
严复民抹不开面,突然就怒了,“柳芽,你给我站住。老子生你养你,看我不教训你。”
柳芽站住转身,“你是生了我,可你养过我几天?你没资格教训我。”
“你再胡说八道!”严复民被刺激得怒火冲天了,他扬起了手臂,“不要真以为我不敢打你。”
话说出去了就再也收不回了,就让一切都来得更猛烈些吧。“你都能做,我还不能说了?有半句假话我天打雷劈。”
柳芽说完就闭上了眼睛,做好了十足的准备。
意料之中,柳芽被一巴掌扇倒在了地上,半张脸都没了知觉。
但柳芽脑子却无比清醒。
柳芽坚定,从此,她就真的没爸了。
周边一阵嘈杂,有人拉柳芽,有人拉严复民。
“芽儿,我的芽儿,我都舍不得骂一句啊……”
听到阿婆的声音,柳芽赶紧睁开了眼睛,“阿婆,我没事。”
阿婆摸摸她的脸责怪,“你一个人在这里犟什么呢。”
说完她看向严复民,“今天大家都在,我就干脆一次性说清楚了。”
“柳芽当初是被你们家大晚上给赶出来的,她无家可归的时候跑到了我家。是我把她养大的,你没资格打她。”
严复民争辩,“她是我生的,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阿婆提高了嗓门,“你们除了生了她,让她给你们当牛做马地干活,你们可关心过她半分?”
“她高烧40度的时候,是我这个老太婆半夜拿着手电用筐子背着她去找医生的。”
阿婆越说越激动,“你们出过一分钱学费吗?买过一支笔一页纸吗?给她买过一件衣服吗?”
“今天我把话放这了,如果芽儿会认你们我不反对。如果她不想认那就是你们的报应……”
-
回到家的时候天都黒了,平日里唠唠叨叨的阿婆一句话都不说了。
她默默地从屋后打了盆井水,把毛巾放进去打湿后敷在柳芽脸上。
沁凉沁凉的,柳芽火辣辣的脸瞬间舒服了许多。
沉默中,柳芽突然做了个鬼脸,“阿婆,我是故意的。”
阿婆瞪她一眼,“笑个屁,我养了你那么多年,还不知道你那点心思。”
阿婆用力一按,“看你脸肿成啥样了,挤得眼睛都成一条缝了。”
柳芽疼得啊了一声,“哎哟,你不动我就没事嘛。”
“给我长长记性。”阿婆转身去了厨房,“我去焖鸡蛋了。”
此刻,柳芽其实并未感觉到多疼,只觉得浑身畅快。
可晚上到了房间她就再也畅快不起来了,柳芽躺在床上默默地看着阿婆翻箱倒柜。
夜深了,周遭安静。
阿婆异常的沉默,柳芽也开始变得不安起来。
柳芽很清楚,阿婆一直让她与父母保持联系就是让她有所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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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
可现在,她与父母已然撕破了脸。
而她的学费就再也没有指望了。
柳芽呆呆地看向昏暗的天花板,越想越闷。
“芽儿,你数数。”
柳芽一回神,看到阿婆把手里的麻袋往床上一倒,零零碎碎的钱便铺满了半张床。
有百元的,有五十的,多半是十元,五元的,还有许多硬币。
柳芽猛地坐了起来,心跳都变了。
柳芽知道这是阿婆这十几年来,起早摸黑卖菜,卖废品,给人补衣服补鞋子。一块一块甚至是几毛几毛这么攒下来的。
柳芽咬着嘴唇,泪眼婆娑地数了一遍又一遍。
足足三万多块。
柳芽看向一旁戴着老花镜还在帮她缝裙子的阿婆。
柳芽跟着她一起生活12年了,柳芽看着她的背越来越驼,看着她的头发越来越白。柳芽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阿婆抬头,“怎么了,是不是学费还不够?”
柳芽一把抱住阿婆,“够了,够了,你以后别起早摸黑了。”
阿婆拍了拍柳芽的背,“好,好。”
柳芽摸着那些钱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阿婆,我们把这些钱存银行吧,我大学贷款就行。”
阿婆扯着针线,“好好,明天就存进去。”
好一会后她反应过来了,她一吼,“我还能赚呢,你背着一身债还怎么学习。”
柳芽不敢再说什么了,她把钱收好小心翼翼地放在枕头边。困扰了她一暑假的学费问题就这么解决了,可是柳芽一晚上都没睡好。
现金这么放家里实在不安全,第二天阿婆陪着柳芽去城区把钱全部存好了。阿婆反复地看着柳芽存折上的余额,眉头的皱纹都舒展开了。
“芽儿,收好。”出了银行门,阿婆把存折放进柳芽的裤袋里,反复确认安全后她抬头看向外面的大街。
“芽儿,咱们买衣服去。”阿婆笑眯眯地拉着柳芽往步行街走,“我芽儿是大姑娘了,过几天就要开学了,得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对了,芽儿要出远门了,得买个手机。不然阿婆都不知道上哪找我芽儿去……”
此时,盛夏,正阳光明媚。
柳芽突然就卸下了一直困扰着她的重担,此刻,她一身轻松,无比满足。
因为别人有的,她都有。
43.兼职
省城医科大离家是5小时的车程,可柳芽却感觉自己走得很远很远,因为这是她第一次离开阿婆。
大学一下就自由松懈了下来,柳芽很不习惯。但她极其自律,平日里除了超额完成学业,她还勤工俭学。
柳芽已经19岁了,早就成年了,她很清楚以后就要靠她自己了。
她卡里阿婆用了十几年给她赞的3万多块是不够她五年学费的。另外,阿婆已经70了,她和阿婆都需要保障。
所以她需要钱。
柳芽每周三天去打扫学校实验楼的一块区域,另外她还去一个食堂端盘子。后来她发现这个苦力活一个月就只有几百元实在太少,于是又试着去做了家教。
但家教做得也并不顺畅,柳芽嘴巴不甜人又太正经。加上她不喜欢小孩,磕磕绊绊坚持了三个月。
寒假回家时,柳芽给阿婆买了个手机。阿婆一边说她浪费钱一边又开心地研究起来,以前阿婆想念柳芽时就得去街上或者是小叶子家给柳芽打电话,实在是不方便。
小叶子现在正处在迷茫期,她一路被家长逼着好不容易挨到高考结束,但她再也不想去上学了。
家人没辙,通过关系给她找了一份在事业单位打字员的工作。可小叶子干了一段时间就再也不愿意去了。
寒假放假回家,柳芽去找叶子青的时候,她还没起床。
“哟,还真是女大十八变呢,小芽儿又变漂亮了。”叶子青妈妈满头白发,步履蹒跚,“还是小芽儿争气啊,真好。哪像我们家小叶子,唉!”
小叶子妈妈说完又朝着楼上喊,“小叶子,要不要起床了,你看小芽儿找你来了……”
楼上没动静,柳芽说,“婆,我上去找她吧。”
“去吧,去吧,她就跟你玩得来。你不在家她就整天睡觉了。”
叶子青的房间黑漆漆的,凌乱不堪,人就像条虫子一样窝在被子里一动不动。
柳芽走过去一把扯开了窗帘,“哎,起床了。”
叶子青无精打采的,“起来干嘛呀。”
叶子青跟柳芽相隔两地但是经常打电话,所以她们很清楚彼此得状况。
叶子青不动,柳芽直接坐她床上去了。她捞了捞她黑色长发,“猪头,别睡了。”
“生活没希望,吃了睡睡了吃,都不知道活着干啥呢。”
柳芽拍她一下,“有工作你又不做。”
叶子青反驳,“那什么屁工作啊,端茶倒水,打印资料。一天就一个小时的活硬是要我上满8小时。”
说着叶子青激动地坐了起来,“而且你知道吗,那里面基本都是40-50的中年人,油腻腻一个。没有半句共同语言,真的一点意思都没。”
柳芽其实很理解这种感受,比如她在实验楼打扫卫生,比如她在闹哄哄的食堂擦桌子端盘子。比如她硬要去冷漠的雇主家装出十分低热情来教那调皮的孩子学习。
这些都不是她想做的,只是她无法像叶子青一样想不做就不做。
柳芽问,“那你想干什么呀?”
叶子青坐起来想了想,“我也不知道,至少要去远一点的地方吧。哪怕多接触点人多看看风景也好。”
“哦,对了。”叶子靠在柳芽身上,“我哥说年后让我去省城的什么铁路学院学习,我也不知道具体干什么。”
“那你去吗?”
叶子青撇撇嘴,“我能不去吗,天天呆家里我得疯了。”
说着她又突然眨眨眼,“再说了,省城不是有你吗?到时候可别怪我天天来骚扰你。”
柳芽推她一下,“起床了,今天天气好,跟我出去见见光去。”
叶子青慢悠悠起床后站在镜子前穿衣服,她身材纤细,长手长腿,皮肤白皙无瑕疵。蓬头散发穿着睡衣就是大美人一个。
柳芽也走到了镜子面前,她们俩都是接近170的个,相差不到一厘米。可咋一看就是叶子青比她高。
可能是柳芽骨架大一些吧,稍不慎就给人一种壮实的感觉。
柳芽还是一头长黄发,低马尾,几乎没什么发型可言。黄发衬得脸白,以至于她颧骨边的眼尾处的红痕近看很清晰,远看有点像含苞的桃花。
这是她小时候在养母家时被养母给弄的,一直消不掉,随着个子的生长这个痕迹反而在变大,但并不难看。
叶子青看着她,“你这个像那种花朵妆,还怪好看的呢。”
这是柳芽受伤的烙印,时不时就会提醒她来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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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芽摸了摸,其实又何尝不是在逼着她成长呢。
吃过早餐,两人晃晃悠悠爬上翠竹山,坐在地上懒洋洋地晒太阳。
“对了,严春花又生了个女儿。”叶子青说,“我上次碰到她,她鼻青脸肿的,一个眼睛都肿得睁不开。”
柳芽一惊,“咋回事啊?”
“老公家暴男呗,还说老男人疼老婆呢。屁呀,他们相差20岁还不是被揍。”
柳芽回,“这跟年龄没关系,还是跟人品有关。”
其实她父母家的情况,柳芽多少是知道的,打电话时阿婆时不时就会提一嘴。无非就是关于严春花和严秋叶罢了。
严春花带着个女儿嫁给大了20岁的老光棍,但依然遭家暴,时常偷跑回娘家来。
严秋叶跟人外出打工后谈了个外地的男朋友,好几年没回来过了。
严冬霜跟小时候的严春花一样,好吃懒做,学渣一个。
据说严复民在家喝酒发酒疯时急火攻心病了一场,所有的重担都落在余秀云身上。余秀云本就身体不好,听说好几次晕倒在地。
柳芽心里波澜不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要吃。而余秀云和严复民的苦都是他们自己一手造的。
活该!
小叶子突然看向柳芽,“小芽儿,你们校园里有没有很多帅哥啊?听说大学校园里都成双成对的,是不是啊?”
柳芽回,“还好吧,没大注意。”
“啊,你平日里都干嘛了?大学不是高中了好吧。”
“学习啊,背书啊,就那药名背起来都要命。”柳芽撇她一眼,“我还兼职赚钱好吧。”
“也是。”
说到帅哥就停不下来了,小叶子笑眯眯,“小芽儿,我都不知道你到底喜欢什么类型的呢,你说说。”
柳芽摘下一片竹叶子折了一下放进嘴里吹了一阵,吹完她说,“我只想赚钱。”
“好吧,你要钱。”小叶子习惯了,她笑笑,“我只要帅哥。”
柳芽的心思都在赚钱上呢,做苦力赚的实在太少了。她最近天天抓耳挠腮地想着下学期还能去干点啥呢。
正所谓保暖思□□,柳芽哪有心思想帅哥!
44.宠物
柳芽大二的时候,叶子青真的去了铁路学院。两人在同一个市里,只要一趟公交就能直达。
于是周末节假日,叶子青就经常来缠着柳芽。
可是柳芽忙着赚钱呢,她现在没去端盘子了,家教也不做了。一个偶然的机会,她找到了一份给人上门喂养宠物的活。
这活在节假日尤其忙碌,柳芽背个工具包,骑着辆自行车到处跑。
周五的时候,柳芽刚背上包打算出门时,就看到手机里叶子青的信息狂轰乱炸。
柳芽急着赶公交去市区上门喂猫,今天的这份活有点远但是给的报酬丰厚,而且可以连做7天。
她急急地回,“我出发干活了,你别过来。”
叶子青赶紧拨电话,“我到你校门口了。”
柳芽差点眼前一黑,这人就是吃饱了太闲了!
柳芽还没走出校门,叶子青就扑过来了,“小芽儿,你别抛弃我。”
柳芽没撤,“你跟我出去干活还是去我宿舍等我?”
等人多无聊啊,叶子青毫不犹豫选了后者。
坐完一趟公交车到了市区,下车还得走一段。叶子青挽着柳芽,“哇,步行街不就在这附近么,等你干好活咱们逛街去。”
柳芽瞪她一眼,“你就是闲的。”
“对呀。”叶子青向来直接,“我们一天吧有半天都没课呢,又没别的任务,大家都无聊的很。”
“而且你知道的,我们学校可都是帅哥美女,还多是有钱的主,就是吃喝玩乐谈恋爱……”
这是学校不?这是教书育人的地方不?这怕是养猪场啊。
柳芽吐槽得不想再吐槽了。
“还是你们学校好,985高校就是不一样。”叶子青叽叽咕咕,突然她想到了什么,“上次听你说要上解剖课?”
“对呀。”
叶子青好奇地问,“是,是要解剖尸体吗?”
柳芽一脸淡定,“当然了。”
叶子青面部抽了一下,“那到底可不可怕?”
“现在是学习,以后就是工作,有什么可怕的。”柳芽说,“再说了,活人才能作恶,死了不就跟只鸡一样么。”
好吧。
其实叶子青不知道,课堂上什么剖大鼠剖青蛙剖大体这些,柳芽都是冲在最前面的一个,也是最干净利落的一个。
柳芽可是医学院的模范生呢,深得老师喜爱的。
很快两人就进了一个豪华小区,到了指定楼层,柳芽与小叶子穿戴齐整,消杀后开门。
门一推,两只小老虎似的猫迎面而来。一金一银,虎皮豹纹,连脸都跟老虎一模一样。
两人吓一跳,叶子青差点拔腿跑了。
猫主人只说了是喂猫,柳芽还以为是普通猫呢。还好她做过攻略,了解过这种豹猫,不然准得吓出个好歹来。
喂猫这活柳芽已经很熟练了,换猫砂,洗碗,喂食,整理地垫,拖地……
叶子青则帮忙给她拍照,因为每个步骤的照片都要传给猫主人。
叶子青东看看西瞧瞧很是好奇,“小芽儿,这明显是别人家里啊。你每次都一个人上门,太不安全了吧?”
“嗯。”柳芽明白叶子青要问什么,“我每次都会先跟室友说的。”
小叶子点点头,柳芽在她心里是强大的。而且柳芽一向敏感谨慎,所以叶子青是相信她的。
喂好猫,两人去附近的步行街逛了一圈,吃吃喝喝买了点小饰品就回学校了。第二天柳芽还有好几家要上门,她早早就把叶子青给赶走了。
叶子青嘀嘀咕咕不想走,“小芽儿你嫌弃我。”
柳芽推着她,“我骑自行车载你到处跑,费劲不?”
叶子青知道自己挺碍事的,又拖拉,又走不动路,确实挺影响柳芽赚钱速度的。
叶子青蔫蔫的,“哎,算了,我还是回学校躺尸吧。我下周再来。”
柳芽看了她一眼玩笑道,“这么无聊呢,要不找个帅哥谈谈?你不是说你们学校都是帅哥美女么?”
柳芽可是知道叶子青就爱帅哥的。
叶子青提不起劲,“他们都太嫩了,小屁孩儿一个,没感觉。”
原来还有人嫌嫩,好吧。
柳芽把叶子青送上公交车后,她就扑腾扑腾地干活去了。
她看了下今天的订单,基本都在学校附近的一个新城区,最远的就是昨天市区的那两只豹猫。
一下午连着干完四家,就剩最后那两只豹猫了。
柳芽走进小区在小区里的人工湖边坐了会,因为这是她到过的最好的小区。她总会被里面清幽的环境给吸引,忍不住就想逗留一会。
柳芽上楼推开门时,看到那两只豹猫还跟门神一样看着她。柳芽笑了笑一手捞一只把他们抱起来逗了逗,这就是披着虎皮的猫而已,她可不怕它们了。
而且吧,越是如此模样如此反差逗起来就越有趣。
逗着猫,柳芽突然发现客厅的一角多了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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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笼子,里面趴着条沉默的狗。
而且这狗吧,好丑啊。
柳芽知道这品种叫比特犬,是烈犬。
不过这铁笼子里的狗看着并不凶,趴在那一动不动。偶尔看着她哼哧一声,像是生病了的样子。
雇主并没有交代她喂狗的事,所以她不便多问也不能私自去喂。
柳芽忙着活,旁边的狗却越发的不安起来,又叫又跳的。可那铁笼子又太小,转身都转不过来。
柳芽拿起旁边的玩具跟它玩了玩,狗狗一下就兴奋了。
可一不跟它玩了它立马又焦躁了,柳芽无奈,她想了想打开了笼子。比特犬一下钻出笼子欢快地在屋里跑起来了。
这是关久了憋坏了吧,柳芽看着狗狗撒欢儿跑,心情好极了。
柳芽赶着活忽然听到了猫的惨叫声,柳芽转头看到比特犬咬住了那只小的银豹,她赶紧跑过去口中夺猫。
可狗狗不仅不松口还对她发出了凶恶的吼叫,柳芽没办法只能迎难而上,她开始拍打狗狗让它松口。
狗狗突然一松口转头冲向了柳芽,还好柳芽敏捷地往旁边一侧。但比特犬彻底怒了,它龇牙咧嘴地又朝柳芽冲过去。
柳芽慌忙拿过旁边的一张凳子挡,狗狗便撞在了凳子脚下,更怒了。它跟疯了似的,目露凶光龇牙咧嘴地一下一下朝柳芽冲过去。
柳芽总算明白了,主人为什么要把它锁笼子里了。
因为这就是一条恶犬啊,似乎还是一只不太正常的恶犬。
而她私自做主放了出来了,这下是闯了大祸了。
可是又没退路了。
眼看着凳子都要被撞坏了,柳芽往旁边看了看,她赶紧把凳子一丢拿起了旁边的金属杆拖把。
当狗狗再次发疯了一般冲过来咬住她的裤腿时,柳芽一杆子砸了过去,狗狗晕了一下又朝她冲过来。
柳芽没得选择了,她拿起拖把一下一下砸下去,很快狗狗就躺在地上不动了。
一切归于平静,地上躺着一猫一狗,到处都是血迹。
完了,这下是彻底完蛋了!
柳芽愣了一瞬,鼓起勇气拿起手机联系雇主。此时她才感觉到自己的小腿生疼。
银豹猫死了,比特犬死了,她的裤腿也红了,真是狼狈一片。
柳芽深知,有的宠物可是比她的命都金贵。
柳芽呆呆地坐在地上等着雇主的回复,她的心脏不受控的突突地跳着
这可该咋办?
45.男人
雇主很快就过来了,是个头发花白的大约50岁的男人。柳芽赶紧站起来叫了声大叔。
大叔慈眉善目,他环视了一圈房子后倒安慰起柳芽来,“没事,小姑娘,先跟我去打疫苗吧。”
柳芽看了看满地狼狈,“要不我先收拾一下吧。”
“没事,人要紧。”大叔说,“一会有人来打理,你跟我走吧。”
柳芽一头懵地跟在大叔后面,进了电梯,柳芽不安地问,“大叔,我,我该怎么赔?”
大叔回头笑了笑,“这我可做不了主,那狗那猫都是我外孙的,你等会问他吧。”
外孙?
柳芽猜外孙肯定是个年轻人,年轻人一般都比较好讲话。这么一想,柳芽心里微微放松了些。
走出电梯厅,柳芽跟着大叔走到了一辆黑色轿车边,“上车吧,我带你去医院。”
也不知道这什么车,柳芽摩挲着一拉门看到里面坐着个高大的男人。他穿着一身黑懒散地倚在座椅上,他抽着烟用余光瞥了眼柳芽后,突然又侧过头死死盯着柳芽,眼里晦暗不明。
昏暗中都能看出男人目光冷厉,柳芽的心一悬。
不会这就是大叔口中的外孙吧?可这看着没有30岁也有29岁,根本就不是她想象的年轻人。
而且这男人一看就跟“好说话”沾不上边,要是发起飙来他怕是分分钟能撕了她。
柳芽坐在后座的一个小小的角落里,他听到大叔用本地方言与男人讲了什么,男人明显语气不好。
柳芽正襟危坐,大气都不敢喘。
柳芽想了想她现在的处境,她工作失误造成大错。现在坐上了陌生人的车,车上还有两个陌生男人。
大叔说是带她去打疫苗,可这世道好人多坏人也不少,柳芽的心里始终提着一根线。
柳芽从包里摸出手机,室友问她什么时候回,柳芽想了想回了个大概半小时。
然后她又点到了叶子青的信息页面,可终究不知道说什么。
柳芽跟叶子青认识十多年了,一向都是叶子青向她求助,柳芽拿着手机许久可最终一个字都没发出去。
车里已经吵起来了,大叔和男人声音一大,柳芽手一抖赶紧把手机塞回了口袋。
汽车穿过繁华的市区,在一家医院门口停了下来,下车后柳芽总算安心了。
大叔轻车熟路地带着柳芽在医院很快就打好了疫苗并付了药费。柳芽看向大叔,可能是她对老人一向有好感,她直觉大叔是个好人。
从医院出来走向停车场,柳芽急急地问,“大叔,这个比特犬和豹猫是不是很珍贵啊?”
大叔转头愣着看她,沉默了几秒后他说,“算是吧,但也不用太担心。再贵也只是畜生,放心吧。”
柳芽细想了一下,她给人喂宠物也半年有余了,学习了很多宠物知识也了解到很多宠物。她知道比特犬并不贵,而这豹猫据说是几千到几万,柳芽心里没底。
最关键的是,有人看宠物就是一只畜生,而有些人的宠物却是比人都珍贵。
柳芽不知道,这暴毙的两只畜生在主人心里到底是何等地位。
走到停车场,柳芽发现男人坐在了驾驶位。大叔坐在了副驾驶,他们用方言交流着,男人往后捞了把头发,似乎有点急躁。
一脚油门下去就到了市中心,大叔下车了。他下车后看了后排的柳芽一眼,对着男人说了什么。
男人没说话一踩油门把车又开进了工业园区,车上就剩两人,柳芽越发的不安起来。
下车后,男人大步流星地进了一幢办公楼,柳芽小跑着在后面跟进去。
柳芽瞄到一眼好像叫什么医疗器械,走进大厅男人终于说了句她能听到的普通话,“在这等我会。”
柳芽一下刹车不再跟了,大厅明亮,里面有沙发有桌子,但前台空空如也。
此时,已然是下班时间了,柳芽环视一圈后在一个圆桌边坐了下来。
男人进入电梯后就不见了踪影,整幢楼静悄悄的。
柳芽坐着跟室友聊了会又跟叶子青聊了聊,但她还是没跟叶子青说实话。
天彻底黑了下来,大厅陆续出去几个人后就再也没看到人影了。柳芽站起来到处转了转,都是空荡荡的办公间,却没看到那个高大冷峻的男人。
柳芽重新坐下想了想,男人那穿着,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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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加上这办公楼,一看就是有钱的主。所以他肯定不缺钱。
但很明显,柳芽看得出他今天心情不好。而且都把她带到这来了,那肯定是没打算放过她了。
柳芽叹了口气,有钱人怕是更难缠,而她这点年纪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柳芽心里隐隐升起一股股不好的预感,可她此时除了乖乖等着,啥也做不了。
一直等到晚上九点多,终于传来了脚步声,柳芽抬头看到男人提着个黑色公文包朝她走来了。
柳芽赶紧站起来,男人看到她时愣了一瞬,似乎忘记她的存在了。
柳芽赶紧主动上前,“那,您打算让我怎么赔?”
男人看着她眉头皱起,他拿起手机翻了翻,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柳芽此时才看清男人很高,似乎高了她大半个头。而且男人的目光跟他那张锋利的脸一样利。如果说男人是狼的话,那她就是只小鸡仔。
男人翻着手机没说话,柳芽也不敢再出声。
好一会后,男人手一垂收了手机,“你先回去吧,明天再联系你。”
说完,男人长腿阔步就走了。
柳芽追了几步又停下,她在心里嚷着,要死要活给句痛快话嘛,这样吊着真是烦死了!
工业园已经静悄悄的了,还好路上有灯火,保安室也有人。
柳芽问了下路,穿过忽明忽暗的静悄悄的小路,走到了大马路上。
等柳芽一路狂奔到宿舍的时候,宿舍大楼都锁了。宿管阿姨一边不情愿地给开门,一边教育她女孩子要自重,再有第二次就上报了。
都怪那臭男人,让她白白等了好几个小时,最后也没个结果。
直到躺在床上,柳芽还在骂人。
骂完又隐隐担心,她拿起手机重新查了查。一条比特犬加一只豹猫估计得好几万才能搞定了。
关键也不知道那男人到底是何心思,会不会贵手一抬就放过她?又或者是狮子大开口?
柳芽一蹬腿,瞬间“嘶”了一声。白天被狗咬,晚上又狂跑,现在她的腿都不敢动了。
放过她?不可能的,不然晚上也不会这么“整”她了。
46.肖至恒
第二天,柳芽还在睡梦中就被手机铃声给吵醒了。一看陌生号码,柳芽眼珠一转瞬间有股不好的预感。
柳芽赶紧坐起来接听,果然还是昨天的事,不过打电话的是昨天带她去打疫苗的那个大叔。
电话放下愣了两秒,柳芽赶紧爬起来,因为大叔说他已经在校门口等她了。
出了宿舍楼柳芽又开始紧张了,对方这么着急找她却没说带她去哪,反正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大叔还是那副慈眉善目的样子,一见面就询问她的腿好些了没。昨天晚上她还一路狂奔呢,能好到哪去?
柳芽,“伤口不深,已经好些了。”
大叔,“那就好。”
柳芽现在的心思都在那男人身上,她开门见山,“大叔,你是要带我去见您外孙吗?”
大叔嗯了一声,“但是我也不知道他到底要你去干嘛,他一向话不多的,我也没问。”
柳芽抓了抓头发,“你外孙他,他那几只宠物是不是很重要啊?”
“嗯,你说对了。”大叔突然叹了口气,“其实那宠物不是他自己养的,是她前女友的。”
前女友?
前女友怎么不直接找她,还每次都是大叔找她?
柳芽疑惑,“那他前女友怎么不带走啊?”
默了一瞬,大叔说,“其实也不算前女友,因为那女孩已经去世了。”
柳芽心里咯噔一下,她算是明白了。这男人是接过了她去世的女友的宠物,可现在……
怎么这百年难遇的事也被她遇上了,这下不是彻底完蛋了么。因为这些东西根本就没法用价格来衡量啊。
柳芽更紧张了,这下怕是怎么赔都赔不清了。而看男人那狂躁的模样,就不会轻易饶了她。
柳芽也终于知道了,男人叫肖至恒,本地人,是大学教授。同时还开了一家医疗器械公司。
大叔微笑着看向柳芽,“小姑娘别紧张,我那外孙看着不近人情,但不是坏人。”
说着大叔又叹气,“说来,也是我不对。平日里那比特犬不是在那屋的,是我那天刚好放过去了,又忘了提前告知你。”
柳芽回,“还是我自己多事了,擅自把它放出来了。”
说着柳芽又问,“大叔,我大概得赔多少钱啊?”
大叔笑了笑,“那几只宠物并不值多少钱,我外孙也不缺钱。就看这些东西在他心里的分量了。”
柳芽明白了,反正生死就肖至恒定了。
从学校出发穿过市区又进入郊区,柳芽被带进了一个绿树成荫的园子,走了一段柳芽看到了几匹马。
原来这是个马场。
带她来这干嘛?马也不吃人啊。
柳芽跟着大叔进了马场旁边的一间小屋子,屋子里有茶几,沙发,休闲椅,看着像是会客室。
肖至恒还是穿着一身黑,他倚在椅子上接电话,瞥了他们一眼后看向窗外的训练场。
柳芽又看清楚了些,肖至恒身型高大,脸部轮廓锋利,眉骨高眉毛浓,远远就给人一种压迫感。倒是有点小说里的“霸总”味道。
但是吧,近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
肖至恒放下电话后又看了他们一眼,大叔用方言跟他讲了点什么。柳芽大概听出意思是,大叔说他把人带过来了,问他要干嘛?
肖至恒让大叔出去了,他点燃一根烟皱着眉头叭叭叭地抽着,却不说话。
柳芽站着轻微咳嗽了一声,“肖,肖总,您找我是……”
男人的目光扫过来,柳芽心里一瞬打鼓。
肖至恒拈了拈烟灰,“哦,这是我的私人马场。以后你就在这帮我喂马吧。”
喂马?
柳芽没了解过喂马到底要做些什么,但是她也不想了解了。她问,“那我要喂到什么时候?”
肖至恒回得快,“喂到我满意为止。”
这说的是人话么!
这不就是故意玩她么。
柳芽可不想被套进去,她拒绝,“肖总,我不会喂马。我还是赔钱吧,昨天的损失您算算……”
肖至恒撇她一眼,把半截烟往烟灰缸一扔,他的声音透着几份“狠劲”,“不是什么东西都有价的,算不了。”
这是不打算放过她了!
柳芽早做了准备,她豁出去了,“那要么报警吧,让警察来调节。”
就一只猫一只狗而已,还能怎么的!
肖至恒突然笑了两声,“你以为警察就能做主?他们还不是叫我们自己商量,小朋友,你以为警察是神么?”
柳芽被怼得突然脑子短路了,脸也微微发红。
反正柳芽是不想妥协了,她知道这肖至恒就不是个好鸟,沾上他准倒霉。
昨天大晚上的让她一个人白白等了三个小时,然后甩下一句话就走了,害得她拖着残腿跑回学校还挨训。
今天还在睡梦中又让人来找她,搞得她临时推了好几个单。还被骂不守信用,还差点赔违约金。
现在要她无限期给他喂马,这哪是喂马,就是故意折腾她取乐罢了。
总之,柳芽不想沾上肖至恒,她只想滚得远远的。
“反正喂马这活我做不来。”柳芽铁了心,“你开价,我赔钱。”
肖至恒笑了一声,眯着眼又打量了她一瞬,“行啊,五万。”
五万?
这就是敲诈勒索!
柳芽双手紧紧地拽着裤缝,她很清楚她卡里只有三万多块。关键这钱大部分都是阿婆十几年的心血,打死也不能这么弄掉了。
肖至恒笑着站起来往外走,“给你三天时间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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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芽在园子转了一圈,园子不大,马也不多,大概就十来匹。可是这不是喂马的事啊,这就是被人耍着玩啊。
柳芽气鼓鼓地走出园子,发现这里荒郊野岭根本就没有车,这是又得长途跋涉了。
走在路上,柳芽更加确定了肖至恒真的不是个好鸟,还有有钱人没一个好东西。
柳芽一大清早出门,等她倒腾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是大班下午了,一个大好的周末就这么浪费了。
回到学校,柳芽又查阅了一些资料,但她始终也确认不了那一狗一猫到底值多少钱。但她确定肖至恒肯定是在讹她。
柳芽还在网上搜了许久,遇到这种无赖要怎么解决。网上有回答可以找人一起去调节,比如律师什么的。
律师,律师不要钱的么?他们可都是按时收费或者是按分成的,关键金额太少人家还不接。
柳芽叹了口气,人太渺小真是无力还身啊。
“柳芽,同我去上选修课吧。”
柳芽无力地侧过身,“什么课啊?”
陈甜拉她,“快起来,去了你就知道了,保证入股不亏。”
柳芽被那喂马的事折腾了两天了,黑眼圈都出来了,确实需要分散一下注意力。
陈甜一路拉着柳芽跑,“快,这个课很热门的,咱们得快点去抢位置。”
还要抢位置?
平时上专业课也没见陈甜这么着急啊。
柳芽被拽着一路狂奔,到教室的时候还只有十来个人,陈甜拉着她在讲台前的位置坐下了。
等啊等啊等,足足等了半个多小时还没上课,教室倒是满满当当。
我的天嘞,这到底是什么课啊,值得一向懒洋洋的陈甜这么费劲?
终于,铃声响了。
一会一个高大的年轻男人拎着个黑色的包进来了,教室里一阵窃窃私语。
“哇,好帅啊,我真的好喜欢这款……”
“听说还巨有钱……”
柳芽傻眼了,这不是做梦都在折磨她的肖至恒么。虽然他今天穿的不是一身黑,而且脸上还加了副眼镜,讲话也温和了。
可是他化成灰她也认识啊。
柳芽皱皱眉凑过去问陈甜,“你认识这老师?”
陈甜一脸花痴相,“我也是跟别人来蹭过课发现的,帅吧,我就说了入股不亏吧。”
“但是他只上这一门选修课,一个星期就两节课,很难蹭的……”
柳芽回头一看乌压压的全是女生,我的个天嘞。
柳芽死死盯着面前讲课的肖至恒,她想起来大叔确实说过他外孙是个教授。
柳芽知道肖至恒也发现了她,但是一直没正眼看她。
柳芽眼珠一转,嗤了一声。
好戏开场,她突然就觉得有趣了。
47.肖教授
老师提问时,柳芽把手举得老高,差点都怼老师脸上了。但肖至恒就跟没看到她似的,明显是故意避开她。
但没想到的是,有个问题只有柳芽一个人举手。
这满满一教室女生多半都是当花痴来的,水平可想而知。柳芽就不一样了,她是真学霸啊。
肖至恒不得不点柳芽,目光相对时,柳芽故意别有意味地笑了笑。当然问题柳芽也答得非常完美。
课后,肖至恒还在收拾课件的时候,有几个胆子大的女生拿着手机去问老师的联系方式。肖至恒面无表情,冷言冷语地拒绝。女生看着他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便作罢了。
眼见着肖至恒走出了教室门,柳芽一把拿过陈甜的手机,“我去帮你要联系方式。”
陈甜愣了一秒,“哎哎,算,算了……”
但柳芽一溜烟就跑出去了,她咚咚咚地跑过走廊下了一层楼梯才追上。“肖老师,肖教授……”
肖至恒回头看了她一眼,眉头一皱转身就走。
柳芽现在就像握住了肖至恒的秘密,看到了他的两面三派,兴致上来就不想放过他了。
你都可以玩我,我为什么不可以呢?
柳芽又追到一楼,“肖老师,加个联系方式嘛……”
肖至恒老狐狸,还不知道她那点心思么,才不会搭理她。
追到一楼大门的台阶上,柳芽突然急急地叫了一声,“肖至恒!”
肖至恒总算停下了脚步,但是没回过头。
柳芽突然有点尴尬了,自己不是一向挺稳重的么,怎么这会显得如此鲁莽又幼稚。
不管了,柳芽直接跑到肖至恒面前,“肖教授,我,我就是想要个方式还你钱。”
肖至恒饶有兴味地看着她,点开了手机,柳芽赶紧拿出陈甜的手机。
陈甜从后面气喘吁吁地追过来了,“你真的搞定了?”
柳芽把手机还给她,“你自己看。”
柳芽现在别说是他的联系方式了,他的马场他的公司,甚至他的住所她都能找到。
如此,就是报复性的好玩罢了。
谁还没点玩心呢不是。
肖至恒是生物医学生命工程学院的教授,也是在他们学院买了个专利开了一家叫“恒星”的医疗器械公司。
他本地土著,在外留过学,年纪轻轻就成了教授。
不过在柳芽看来肖至恒并不年轻,他都32岁了,足足大了她12岁呢,不叫他肖叔叔就不错了。
柳芽很清楚,她之所以敢这么玩是因为她突然知道了肖至恒的真实身份。也确定了他不是个多么恶劣的人,同时也确定了肖至恒不会对她怎么样。
所以柳芽突然就觉得有了安全感,随之胆子也就大起来了。
三天时间已过,肖至恒竟然没找她了。难道是知道了她是医院学的学生,打死他宠物的事就这么翻过去了?
但柳芽心里还是不安,毕竟这个涉及到好几万块钱的事情没解决呢,柳芽做什么都没心思。
陈甜问,“柳芽,你怎么没去兼职了?”
“哎,都辞了。”柳芽心里骂了一句,还不都怪肖至恒。
好像也不能全怪他,毕竟是她有错在先。
柳芽突然看向陈甜的手机,“你跟肖大教授聊过了吗?”
“没呢,删了。”陈甜说,“人家哪会搭理我这么个小罗罗,我就是去过过眼福罢了。”
咦,看不出来,还挺理智嘛。
一直挨到周末,柳芽再也憋不住了,她找出手机给大叔发了个信息。确定肖至恒在马场后,柳芽跋山涉水又去了肖至恒的马场。
肖至恒还是坐在那个房间抽烟,眼镜不戴了,冷峻的形象毕露,连眼神都变了。
还真是两面派呢,切换自如。
当然,这可能也是因为看到了柳芽,毕竟柳芽惹他烦。
上次在这的时候,柳芽还战战兢兢。但此时她却一点都不惧,她甚至有点想笑。
柳芽努力地压着嘴角,尽量保持着自然的神情。
肖至恒瞥她一眼又低头继续看手机,“怎么了?五万准备好了?”
“没。”
这时轮到肖至恒笑了,他嗤一声,“那你来干嘛?”
柳芽轻微咳嗽了一声,“我可以来喂马。”
肖至恒嗤了一声,“你就这么喜欢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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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唱反调?”
上次逼着她干她不干,现在不要她干了她非得来干。
“叫柳芽是吧,今年20岁,临床医学大二。老家安城,家里还有个老奶奶……”
柳芽抬眼打断他,“你查户口呢?”
“你对我不也一清二楚了么?”肖至恒盯着她,“知根知底了就肆无忌惮了是吧?”
肖至恒的眼神很厉,柳芽不敢直视,她小声嘀咕一声。“知人知面不知心,不过知根知底百战不殆。”
肖至恒瞬间来劲了,“哟呵,还想战呢,行啊。”
柳芽眼睛一亮,“你答应让我喂马了?”
“不,我改变主意了。”肖至恒扯了扯嘴角,“你去把我那匹黑色小马驹驯服了就行。”
驯马?
她连喂马都不会,她20年人生里看见活马的次数都没超过三次。
柳芽问,“驯马是指?”
肖至恒抽着烟指了指窗外的驯马场,“你能在马场骑着它来回跑两圈就行,时间一个星期。”
柳芽云里雾里,但是不得不迎着头皮上,不然就太丢脸了。
再说了就全当学技能了,先答应了再说。
肖至恒以为她怕了,便又加码了,“我知道你缺钱,这样吧。7天之后看成果,如果令我满意,给你10万劳务费。”
“还有之前比特犬和豹猫的事就一笔勾销了。”
柳芽脑袋轰隆一下,肖教授果然是有钱人。
不过以柳芽的生存经验来看,钱多的都不是什么好活。
肖至恒撇她一眼,继续激她,“胆子不是挺大么,怎么,不敢接啊?”
柳芽可是从没见过这么多钱呢,就是冲这钱也得上啊。柳芽站直,“行,没问题。”
可是当柳芽到马场看到那匹黑色大马时瞬间傻眼了,她以为的小马驹是那种刚出生不久的小马驹,没想到这3岁马驹的背都快及她人高了。
驯马师告诉她,这是老板刚从草原弄回来的野马,野性难驯。
这……这钱果然难赚。
她一个外行小姑娘,要她在7天之内驯服一匹野马。
肖至恒,你够狠!
48.驯马
7天倒计时开始。
柳芽白天要上课,下了课她就直往马场奔。偏偏马场在郊区,每天公交自行车跑步来回倒腾。
前两日,主要都是与马培养感情。柳芽在驯马师的指导下给马刷毛,喂食,拉着训练绳转圈圈。
还好,肖至恒还有点人性。至少还有个驯马师指导,没让她自生自灭。
不过这黑马实在是野,一要给它绑腿,甩绳它就反抗得厉害。偏偏这野马还力大无穷强壮的很。
第三第四天柳芽拉着驯马绳一圈一圈地在马场转,她开始试着骑上马背。可这一试吧,这黑马就跟疯了似的,它一会跪地,一会两脚悬空,一会四脚悬空横冲直撞。柳芽死死地拽着马鞍上的扶手,晕七晕八,身子骨都好像要被卸了。
如此,柳芽折腾了两天,试了不下百次,摔在地上不下20次。两只手全是拉扯缰绳留下的血痕。
柳芽被摔,被踩,被拖拽,但她好像麻木了,一次都没喊过疼。
驯马师都没眼看了,但看她这么拼命也尽全力教她。“我这是第一次教小姑娘呢,没想是个如此拼命的姑娘。”
柳芽笑笑,“不成功便成人,谢谢师傅教导。”
驯马师是个30来岁的强壮的北方男人,他不禁好奇,这小姑娘这么拼命学骑马到底是为啥。
他感觉柳芽跟肖总之间怪怪的,却看不出为什么。
休息时,驯马师看着柳芽缠满绷带的两只手掌打趣道,“姑娘这么拼命,不会是为了我们肖总吧?”
柳芽从他打探的眼神就知道他要问什么,她回,“怎么可能呢,高攀不起。”
柳芽知道肖至恒是个冷血无情的人,她甚至猜测,肖至恒估计还会家暴,不会家暴怕是也有狂躁症。
总之,谁敢沾他。
就这么磨到了周五,柳芽感觉自己都起不来床了。说伤也基本都是皮外伤,可浑身就被拆了样,躺在床上一动就疼。
陈甜从小乖乖女,她看不下去,“柳芽,你到底干嘛去了,你不会为了钱去地下拳场了吧。”
“你可别混黑啊,那种钱怕是有命赚没命花啊。”
柳芽语气轻松,“我真的只是去帮人喂马了,放心吧,下周我就不去了。”
最近大半个月被肖至恒的事缠着,叶子青一直没见柳芽,周五的时候她直接冲到了柳芽的学校。
柳芽赶紧找个借口从后门溜了,叶子看到她这样估计得哭。柳芽实在没有勇气让叶子青看见自己这副模样。
周六,天一亮柳芽就出发去了马场,其实她已经能骑着马绕圈了但心里没底。总共就剩1天时间,柳芽得抓紧练,而且她现在刚会了一点点正上头呢。
中午,肖至恒站在马场外时,柳芽忍不住炫技。可偏偏这马就撩了蹄子,柳芽被抛下马背有一次被马拖拽着前行。
肖至恒转身就走,“还是太年轻了。”
潜台词,嘚瑟,活该!
旁边的五旬大叔抬手遮了下眼不敢看这场景,他忍不住责怪起肖至恒来。“你这,这样逼一个姑娘真的好吗?”
肖至恒面无表情,“是她自找的,我可没逼她。”
“小姑娘缺钱罢了。”大叔感叹,“有她这股韧劲的姑娘我还是头一次见,真是人不可貌相,哎……”
休息时,柳芽走向悠然自得地抽着烟的男人,她拍拍身上的泥污。“别看我现在这样,明天我肯定可以的。”
肖至恒看向前面的人,她头发凌乱,衣衫不整,两只手掌的白色的纱布都成了红色的了。
可她目光坚定,语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
肖至恒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
傍晚的时候,柳芽终于可以轻松上马了,她甚至可以骑着马在整个院子转圈圈了。
前几天柳芽感觉自己快死了压根撑不下去了,但是她深知这是个安全的地方。在这里她可以学到东西,她还能赚到钱,所以她没有理由放弃。
现在成功了,柳芽浑身的疲惫与疼痛瞬间减缓了。就像回光返照般,柳芽浑身亢奋。
周六的挽上柳芽终于睡了个好觉,第二天她一身轻松地去了马场。
这个东西只要会了就越发熟练,越熟练越亢奋。而马也是一样的,它熟悉了你,认可了你便越来越配合。
等半下午肖至恒来的时候,柳芽都不知道在园子里骑了几圈了。
肖至恒远远瞄了一眼后就回了属于他自己的休息室,柳芽兴奋地直接去找人领赏。
大叔看着她,这姑娘一身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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狈,但难得的掩饰不住的兴奋,真是有股打不死的韧劲。
大叔笑着竖起大拇指,“我活了这么多年了,你是我见过的最勇敢的小姑娘。”
柳芽有点不好意思,“我就是想要赚钱罢了。”
大叔笑起来,从旁边的包里拿出了一张事先准备好的卡递给她,“这是你应得的。”
肖至恒倚在旁边的椅子上面无表情地抽烟。
柳芽把卡重新放在桌子上,她向肖至恒走近几步,“肖总,我能不能用这张卡换一份工作?”
柳芽找过许许多多的兼职,这里几天那里几天,要么一天就要到处跑上上十个地方。她跑得很累,这样零零散散的工作费时费力却赚不了多少钱,更学不到什么东西。
从长远来看根本没什么意义。
所以柳芽想要一份稳定的可以长期做的工作,而她知道,肖至恒就可以做到。
肖至恒终于抬眼看她,他还是那副打量她的眼神。默了几秒后他突然笑起来,“你不会还想来这喂马吧?我记得半个月前你可是死活不愿意来的。”
柳芽回,“不是,我想去你公司工作。”
肖至恒收了表情,“我公司可不招临时工,也不招本科以下学历的。”
“我在读本科。”柳芽说,“我不是临时工,我可以签长久合同。我可以每天工作半天,周末节假日全天。”
肖至恒又笑了,“周末节假日?你是想来骗我加班费是吗?”
柳芽愣住了,也是哦,周末节假日上班国家规定要好几倍加班费的。
大叔忙说,“小姑娘就是想要分工作罢了,哪有那么多心思。”
肖至恒别有深意地看向柳芽,看他脸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他肯定想说,又有谁比柳芽更有心思呢。
“肖总,给我个机会。”柳芽难得服软请求,“肖教授,我真的需要钱,求您给学生一个机会。我会努力干活的,如果我做不好您可以随时辞退我。”
肖至恒起身,随手拿过桌上的打火机就走,“再说吧。”
柳芽赶紧拿起桌上的银行卡追上大叔,“大叔,这个我不要了。求您帮我说说话,我真的需要一份工作。”
大叔安慰她,“你放心等着吧,我会尽力帮你的。”
49.助理
三天过去,柳芽没收到任何消息。关于她求职的这点小事,肖至恒怕是早忘了。
柳芽想了想,她完成了驯马工作但拒绝了相应的报酬。而作为财大气粗有头有脸的肖至恒肯定是不想“亏欠”她的。
而帮她找工作的这点小事对于肖至恒来说根本就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所以,柳芽认为,只要她再主动提一提,肖至恒是会答应的。
柳芽颠着手机想了想,要不找大叔说一说。
因为大叔是肖至恒的亲舅舅,听说肖至恒是由他舅舅带大的,所以大叔说话的分量可想而知。
而且柳芽知道大叔人好说话,又两次三番地帮过她,柳芽很信任他。
但同时她也存惑,大叔为啥对她那么好?
柳芽深知,这世界上是没有无缘无故的好的。
算了,还是直接找肖至恒吧。
柳芽抬头看向旁边正在睡懒觉的陈甜,“甜甜,你什么时候去蹭课?”
陈甜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你是说肖教授那个课?”
“嗯。”
这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一向只对钱有兴趣的柳芽也开始好男色了?
陈甜唰地一坐起来,“你想去啊?”
柳芽解释,“我有事找他,不是你想得那样。”
“我都不打算去了的。”陈甜说,“不过,你想去的话我可以陪你。”
柳芽笑了笑打趣道,“为什么不想去了呀?难道肖教授变丑了?”
陈甜,“那倒没,就是吧我看得出肖教授是个很冷漠的人,太高冷了。我还是喜欢儒雅一点的。”
柳芽忍不住称赞,“你说对了,他不仅冷清冷性,他还脾气暴躁。”
“你怎么知道?”
“我去帮他喂过宠物啊。”
“哦,对。”陈甜突然想起来,“听说下学期开始肖教授就不来学校上课了。”
“为什么?”
“反正人家有钱有事业,不想上就不上了呗。”
柳芽想了想,也是,校内一副面孔校外一副面孔,演了也累。
——
陈甜有事耽误了,柳芽只好一个人去蹭课。不过她并没有提前去教室占位置,而是蹲在停车场守着。
柳芽看到肖至恒从车里出来后,她赶紧记住车牌号。随即跑到教室坐在了最前面的仅剩的一个位置上。
柳芽发现,肖至恒上课时非常注重形象,头发利落,带着眼镜,衣衫笔挺,咋一看还挺儒雅。
但是柳芽知道肖至恒眼镜下的那双眼一直都透着冷淡。
肖至恒看到柳芽举手,依然不叫她。后面可能是因为柳芽手举太高了,他干脆都不提问了。
下了课,柳芽又抢先一步冲到了停车场,她站在肖至恒的车边等着他。
肖至恒大步流星地过来瞄了她一眼后打算上车走了,柳芽靠在车门上。“肖教授,我就是想问问关于我工作的事。”
肖至恒哦了一声,“你实在要去也行,直接跟我舅舅联系吧。”
柳芽往旁边挪了一步,肖至恒拉开车门上去。突然他从车里探出头来,“到时候可别后悔。”
后悔?
赚钱有啥后悔的?难道肖至恒这变态又要她干变态的活?
恒星医疗器械公司是大公司,大公司总比小作坊正规。再说了肖至恒还是医科大赫赫有名的教授。而她也是医科大的学生代表呢,肖至恒总不至于把她怎么样。
不管了,柳芽不想错过机会,她拿起手机就跟大叔联系,大叔让她今天下课后去公司找他。
肖至恒的公司在工业区,跟他们学校相隔不算远,柳芽蹬自行车半小时就到了。
柳芽轻车熟路地走进恒星找前台,前台把她领到了二楼的一个会议室。
柳芽在会议室坐了会大叔就过来了,他依然是那副慈眉善目的样子。“小姑娘这么执着呢,锻炼锻炼也好。”
以前肖至恒说过他们公司没有临时工,而来到这气派的办公楼一看,柳芽心里还真有点惶恐了。
以她这个资历,这点年龄到底能做啥呢。
肖至恒既然已经答应让她来了,那必然是想好了让她干什么。柳芽问,“大叔,我来这主要做什么呢?”
“哦,因为你没什么经验,就先做助理吧。有人带着你的,放心吧。”
柳芽点点头说好。
“因为你还是学生,所以一天只让你上半天班,就是下午五点到晚上九点。如果临时有事或者周末节假日上班都算加班的。”
这个时间适合她,柳芽说行。
大叔一直带着笑,“月薪先给你3000,加班奖金什么的另算。寒暑假如果正常上班的话再定,你看可以吗?”
柳芽一惊,上半天班就有3000?这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了,柳芽赶紧点头说可以。
一会就有人就把合同拿过来给她签了,合同好几页,一堆条条款款。柳芽大概扫了一遍也没看出啥来。
但看到她的职位一栏写的是“总裁助理”,柳芽愣了一下,总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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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肖至恒么?难道是给他当助理?
柳芽问大叔,“我是给肖总当助理吗?”
“嗯。”大叔笑笑,“他助理刚好怀孕了,工作量不宜太大,需要分一部分出去。而你的时间比较特殊,只能做些灵活一点的工作。”
柳芽不放心地问,“那我是要天天跟着肖总一起工作吗?”
那不得整天提心吊胆?
“放心吧,你不跟他同一个办公室呢。”大叔笑起来,“怎么?你怕他啊,我怎么没看出来啊。”
肖至恒不要说变态吧,脾气肯定不好。谁喜欢跟这样的人一起工作啊?
接着大叔又说,“别人都能跟他工作一整天呢,你才半天怕什么。”
也是,看在钱的份上豁出去了,柳芽提笔签名。
第二天下午下课后,柳芽背个包登上自行车直往恒星去。
肖至恒的办公室在四楼,她进去一看,上面有6个办公位,原来不是她一个助理有好几个呢。
人事着急下班,把柳芽交给一个孕妇后,转身就走了。
柳芽想了想她从楼下上来的时候,看到大家都陆陆续续地往外走都着急下班了。可这一办公室的人咋没一个人动。
柳芽抬头看了一眼,没看到肖至恒啊。
“叫柳芽是吧,才20岁呢。”
柳芽回神,“是。”
旁边的孕妇一身孕妇装,素面朝天,但依然能看出是个美女。
“你怎么还在上学就工作了?”
“就想赚点钱。”
“这个工作可不好找呢。”
柳芽抬头看去,旁边2男2女,看着都是成熟的精英人士。不要说初出茅庐了,她茅庐都还没出。
柳芽瞬间觉得自己矮了一截,完全没了在学校找肖至恒要工作时的“嚣张”气势了。
带她的孕妇姓邵,大家都叫她邵姐,邵姐玩笑道,“你是靠关系进来的吧?”
靠关系?好像还真有那么点关系,可惜此关系非彼关系。
柳芽忙摇头。
邵姐笑笑,“没事,别紧张,我会教你的。”
柳芽问,“我到底要做些啥呢?”
“整理资料,打印资料,编辑一些文案等等,还有就是肖总临时安排的一些事情……”
说着咔滋一声,旁边一扇门打开了。肖至恒从里面出来看了她一眼后擦肩而过。
难怪这一办公室的人都不动呢,原来是老板还坐在里面。
看来助理这活根本不好干啊。
50.前女友
肖至恒出去一直没回来,办公室的同事才陆陆续续地开始回家。
邵姐着急走,“你先自己看看哈,我回家了,明天再来教你。”
瞬间硕大的办公室就空了,整栋楼都静悄悄的。柳芽啥也不会,很多东西她看都看不懂,于是她干脆练了会打字。
许久后,肖至恒竟然又回来了,他双手插兜看向柳芽。柳芽不知咋的,明明什么坏事都没做就紧张起来了,完全没了在学校给肖至恒添堵的那股气势。
可能此时的肖至恒才是最真实的肖至恒吧,他目光凌厉,一股居高临下的姿态。而在学校时怎么都像是扮了几分儒雅。
“肖,肖总。”
肖至恒没应声,他看了她一会后就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可柳芽刚坐下,他又提个包出来了。“会开车吗?”
啊?开车,根本不会啊。
柳芽赶紧摇头,“不会。”
肖至恒往外走,“去学,我的助理必须会开车。”
还要学车,柳芽压根没想过。“不学行吗?”
肖至恒定住转身,“学费我们公司出。”
柳芽眼睛一亮,“那我去,我去。”
不学白不学不是。
肖至恒轻蔑地嗤了一声,“这周末就去,越快越好。”
柳芽乖乖点头,“好的。”
“下班吧。”肖至恒说,“以后只要我不在办公室了,你一个人就不用呆这了。”
啊?现在才8点呢。
柳芽不安,“还没到下班时间呢。”
“没事的时候提前,有事的时候难免会推迟。就相互抵消吧,我们这比较灵活,我不要求你准时打卡。”
肖至恒走了,柳芽想着刚刚同事们的状态怎么都像是超时的。也是,员工是根本占不到公司便宜的。
肖至恒不仅要柳芽学开车,后来他又问,“磨咖啡会吗?”“酒量大吗?”……
柳芽一惊,难道还要去陪酒?
后来柳芽发现她真的需要陪肖至恒去喝酒,端茶倒水拎包打饭。这什么助理啊,怎么跟保姆似的?
自从柳芽来了后,邵姐基本就准时下班了,可是她的下班时间就是柳芽的上班时间啊。所以邵姐教她东西就跟挤牙膏似的,一天就挤一点点。
偏偏邵姐直言不讳,“其他的你还不怎么会,就先从这些做起吧。”
柳芽,“……”
但柳芽的工作并不多,而且大家基本七大点就走了,剩柳芽一个人在办公室的时候更是没什么事。
只是偶尔肖至恒会比较晚,柳芽必须一直呆到他走才行。
慢慢的她跟肖至恒也熟络了些,肖至恒确实脾气不好,有时前一秒是笑脸一转身就黑脸。她甚至还见过他非常阴狠的一面。
反正,柳芽确定了,肖至恒不是什么坏人,但也绝不是什么好人。
但柳芽好奇的是,肖至恒都30多岁了,却半分没有透入出他的家庭状况,隐藏得也太好了吧?
柳芽悄摸摸问邵姐,“邵姐,肖总没家室吗?”
“嘘,不清楚。”邵姐叮嘱,“你最好不要提到这方面的事情。”
难道肖至恒是要为他死去的前女友孤独终生?
直到半年后,柳芽才发现肖至恒的秘密,可发现后柳芽好长时间都没有缓过来。
那是一天晚上,肖至恒打电话急匆匆地让柳芽去办公室打开电脑传个文件。文件传完,柳芽看到电脑桌面有个叫“婷婷”的文件夹。
也不知道咋的,柳芽偏偏那日就手贱了,她鬼使神差地点过去把文件夹打开了。一打开柳芽差点吓蒙了。
照片上的女人黄头发,狐狸眼,一看就是20来岁的青春脸庞。柳芽一瞬还以为是自己的照片。
多看几秒后她就发现不是,但这也太像了吧。
里面还有肖至恒与那女孩的很多合照,柳芽推出这应该都是肖至恒大学时期的。而肖至恒现在已经32岁,那这应该是十年前的东西了。
柳芽赶紧关掉电脑走出了肖至恒的办公室,她呆呆地坐在自己的格子间里怎么都缓不过来。
她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大叔一看到她就对她如此和善。
为什么肖至恒第一次看到她的时盯了她好一会。
甚至或许就是因为如此肖至恒故意一而再再而三地耍着她玩,可到最后又还是不忍拒绝她。
要问突然发现自己跟老板的前女友,还是死去了十年的前女友长得像是何种体验?
柳芽只觉害怕,非常害怕。
她甚至开始觉得肖至恒变态。
还有大叔,她曾经就觉得奇怪,大叔怎么会对她那么好?
果然,天下没有无缘无故的好。
入职半年来,柳芽第一次请了两天假,郁闷的她难得找叶子青倾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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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子青疑惑,“他不会是喜欢你吧?”
柳芽曾经从不这么认为,但当她看到照片后她也想过这个问题。最后得出结论,不是。
当时上门喂养宠物是意外,打死他的比特犬也是意外,后来他惩罚她喂马时他可是毫无手软。
这根本不是喜欢,反而有点像发泄。
在公司里,肖至恒对她公事公办,没表现出任何特别的地方。甚至一点特别的神态都没有。
柳芽越想越烦躁。
因为她会走入这个局,明显是对方有意为之,而她却一无所知。
所以,即使什么都没发生,但柳芽大有种被玩弄了的感觉。
柳芽笃定地回,“他不喜欢我。”
叶子青愤愤不平,“那他们可真坏,故意找个前女友替身在身边。”
叶子青想,要是她自己定会大闹一场就离职,可是她知道柳芽不会。柳芽会找她诉说,大致她是已经有了主意了。
她问,“你打算怎么办?”
柳芽已经很平静了,“我去恒星的目的就是赚钱,现在看来我在那的工作越来越顺利,薪资也远比我期望的高,同时也确实学到了一些东西。”
“所以,我像不像谁与我赚钱并不冲突。只要没人挑明,我就继续赚我的钱了。”
柳芽知道公司的人没几个人知道肖至恒的前女友。因为那还是他大学时候的事,所以大家对柳芽没什么特别的看法。
倒都以为她是肖至恒的亲戚,因为没毕业就能来公司上班,还安排在自己身边,怎么看都像关系户。
这样也好,至少没人为难她,而且柳芽知道再过2年,她就要去医院实习了。
她现在的目标是利用闲暇时间赚点钱来保障自己与阿婆的生活,但她成为医生的目标一直未变。
所以两年其实很快就过了,到时候她直接滚蛋就是。
叶子青知道柳芽就是找她倾诉倾诉罢了,她点头,“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但你有什么问题一定要及时跟我联络。”
柳芽说好。
想清楚后,柳芽又如往常一般上班去了。
但每天晚上就剩她跟肖至恒在办公室的时候,即使她跟肖至恒隔了一扇墙,但她还是会感觉脊背发凉。
小时候被养母追着骂她像狐狸像怪物,如今偏偏还像老板死去的前女友。
真是命不好,钱难挣啊。
51.替身
自从知道自己长得像肖至恒的前女友后,柳芽就变得格外的小心翼翼。
她尽量不与肖至恒独处,尽量不同他出去应酬,特别是出去的时候坚决不喝酒。
柳芽倒不是担心肖至恒会对她做什么出格的事,就是觉得特别别扭,而且防人之心不可无。
肖至恒有时候倒也对她纵容,不去就不去,不喝就不喝。但有时候还是避免不了。
这日晚肖至恒急匆匆地往外走,“跟我一起。”
柳芽知道这是又要出去吃饭了,她忙回,“我今天肚子不舒服,换别人吧。”
肖至恒回头盯了她两秒又环视了一圈,“你看这办公室还有谁?”
柳芽没辙,车上她说,“肖总,我能不喝酒吗?”
“行。”肖至恒爽快地答应了,“几个熟人而已,不喝就不喝。”
柳芽一听心里有底便轻松多了。
到了饭店,柳芽看到包厢里两个与肖至恒年龄差不多的男人,而且都带了女伴。
他们看到柳芽时错愕一瞬,有人盯着她看了好一会。
柳芽瞬间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餐间,她想了想。肖至恒说过这些是他的熟人,那很可能就认识她的前女友。
柳芽可不想在这种场合被他们揭穿,更不想被拿来调侃或比较。
柳芽观察了下肖至恒,他今天明显很放松,牛逼一个接一个吹,酒一杯接一杯地喝。
而且肖至恒不仅主动给柳芽推了酒,甚至还特意给她叫了果汁。这就说明他今天的心情格外好。
但是柳芽坐立不安,因为她明显感觉到大家眼神异样而且憋着话。柳芽知道,自己此时在别人眼里就是个被肖至恒拿来消遣的替身罢了。
可她何其无辜。
酒过三巡,都开始醉了,醉了就管不住口了。“肖大忙人今天终于来捧我场了,开心,来来来,再来一杯。”
说着他看向柳芽,“不介绍一下这位漂亮的姑娘?”
肖至恒瞥了柳芽一眼,“我助理,学生呢,别为难她。”
“哟,护得很紧嘛。”男人话里有话,“恭喜你了,终于走出来了,也觅得了良缘。”
肖至恒拿过酒杯灌了半杯,“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正常工作关系。”
柳芽越发难堪起来,只想早点结束。肖至恒喝酒似乎上头了,可他还在一直喝。
桌上的几个男人都醉了,另外那两女人明显比男人能喝。游刃有余地接着男人的话,半句不会掉地上。
也不知道他们什么关系,反正都大喇喇的倒是很豪爽。只有兜着秘密的柳芽显得格格不入。
当肖至恒的酒杯再次倒满时,柳芽想了下,这一杯下去怕是公司机密都要暴露了。
柳芽端起肖至恒的酒杯一饮而尽,“他醉了,我替他喝。”
大家愣了一瞬,又喋喋称赞,“姑娘年纪小,酒量好,豪爽!”
柳芽低头给肖至恒发信息,问他能不能早点结束饭局。
肖至恒醉醺醺的无动于衷,柳芽自己拿起肖至恒的手机让他看信息,肖至恒撇了一眼没说话。
带着酒劲的人总是口无遮拦,“……我说肖总咋这么多年一直单身呢,原来还真就喜欢这一款。连长相都要一样的,确实难找……”
肖至恒闷了口酒没接话,估计是脑子短路了。
柳芽旁边的女士接话,“人家长情嘛。”
他们说的话,柳芽心里全都有数。怕是要越说越离谱了,柳芽好想跑。
这时,对面抽烟的女人冷不丁地接了一句,“男人哪有长情的,不甘罢了。不然就不会总找20来岁的年轻漂亮的了。”
“肖总,人家姑娘年纪小,你可别骗人家……”
肖至恒盯了柳芽几秒后,“你们别乱说。”
柳芽起身出了包间,她坐在车里郁闷至极。事实终于被揭穿了,其实她就是个小丑。
或许一开始就不应该接触肖至恒。
柳芽想,看来她是真的该离职了。
很快肖至恒一众人就出来了,肖至恒上车直接坐在了副驾驶。柳芽见状说,“我叫司机来吧。”
肖至恒,“你开吧。”
柳芽拿到驾照还没开过呢,这第一回上阵就载着祖宗她可不敢。“我不会,叫司机吧。”
“我让你开就开,怕什么。”
听着这不善的语气,柳芽只能照做,还好现在快凌晨了路上车少。
肖至恒倚在座椅上,一副醉醺醺的样子。柳芽想了想,肖至恒难得喝醉一次,这次怕就是“前女友”触到了他吧。
柳芽问,“我们去哪?”
肖至恒报了个小区名,还好柳芽知道那个小区,不然怕是路都找不到。
到达指定位置,柳芽提醒肖至恒下车。肖至恒晕晕乎乎,下车一晃差点摔倒。
柳芽还是下去扶着他上了楼,大门打开,里面空空荡荡,没有半点生活气息。
柳芽把肖至恒扶进门瞄了一眼后转身就走,“我走了,车就停在下面车库。”
刚要出门,柳芽就被人猛地拽了一下。肖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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恒看着她,“他们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柳芽挣了下没挣开,反正下了决心辞职,所以她更是半点不惧也不想遮掩半分了。她问,“他们说得什么话啊?”
肖至恒盯着她,“你装什么呢?你处处躲着我不就是早就知道了么?”
柳芽嗤了一声,看来大家都不用装了。“对呀,你之所以会给我工作不就是觉得我像你前女友吗?她黄头发,狐狸眼,叫婷婷对吗?”
肖至恒用力一拽,把柳芽拽进屋后碰地一声关了门,肖至恒目光和语气一样凶。“你别提她名字。”
“为什么不可以?”柳芽也豁出去了,她夹在其中又有多少委屈呢。“你们都可以这么欺骗我,折腾我,玩我,我为什么不可以提。”
肖至恒倚着墙没说话,他从旁边的柜子上拿出烟盒抽出烟开始点火。此时,柳芽也不知道他到底有几分醉。
她眼睛一酸,“我去给你喂宠物是意外,你的比特犬和豹猫死了也是意外。可是你们明明知道我长得像她就开始各种为难我。凭什么?凭什么要去给你无限期喂马,还故意让我去训野马?”
肖至恒吐了一口烟,语气冰冷至极,“都是你自己的选择,我没逼你。”
柳芽的眼泪滑了下来,是啊,因为他狮子大开口要赔5万。她不就是因为穷赔不起么,所以只能被人耍着玩啊。
就如现在她明明心里明镜似的,可还是为了钱留在恒星工作。
柳芽大吼起来,“是啊,如果是你的婷婷打死了一只狗一只猫。你可会让她去训野马,让她摔得浑身是伤?”
“肖至恒,你就是个混蛋。你们玩我好玩吗?你活该你走不出来!”
“其实,你真的还爱她吗,你就是自己觉得还爱她罢了,虚伪至极!”
肖至恒突然抬头盯着她,他烟一扔走过去一把捏住了柳芽的下巴,“我叫你别提她!”
柳芽被挤在墙上动惮不得,下巴被掐得生疼,话也说不了了。
肖至恒红了眼,一脸杀气。“你还真是一点都不像她,她会小心翼翼地爱护小动物,而你只会打死宠物。”
“她很喜欢马,三岁以下的马她是不允许别人骑的,说是马的骨骼没有好。而你只会驯服它。”
“虽然你们都长着狐狸眼,可她的眼里温柔缱绻,而你的眼里只有算计……”
肖至恒疯了一样,越掐越紧,柳芽感觉自己都快没法呼吸了。
柳芽开始害怕了,她使劲地掰肖至恒的手,“肖至恒,你,你,求你放过我……”
52.离职
这一刻,柳芽深切地感受到自己如蝼蚁。可她是活生生的人,她也怕死啊。
就在感觉自己快死了时,肖至恒手一松又放了她,柳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整个屋里霎时针落可闻,肖至恒又开始抽烟了。
稍稍一缓和,柳芽起身出门走了。
柳芽走在豪华的小区里,走在热闹的街道上,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如此的渺小又无能为力。
此时早已过了凌晨,柳芽走进了旁边的一家网吧。
平日里要是加班过晚遇到学校过了门禁,柳芽都是在网吧凑合一晚。
窝在网吧的椅子上,柳芽渐渐就想清楚了。
上层人又如何,有钱人又如何。他们总是高高在上,利用你时亲切和蔼,抛弃你时毫不留情。他们总有一股凌人之上的气势,治你时毫不手软,因为他们有足够善后的能力。
柳芽总算认清了自己,自己是如此的脆弱,只能步步谨小慎微。因为她再普通不过了,只适合过普通人的生活。
第二天,柳芽直接去了星恒递辞职单。柳芽想清楚了,这个地方这个工作不合适她,她一天也不想呆了。
从人事部下来刚走到一楼大厅就碰到了大叔,大叔忙叫住她,“你要辞职?”
柳芽嗯了一声。
大叔把她叫到了旁边的一个小会客室里,“咋这么突然?这工作是你自己好不容易争取来的,这才刚干了一年来呢。”
柳芽微微呼了口气,既然话都说到这了。也走到这个地步了,就没必要藏着掖着了。
柳芽问,“大叔,你对我这么好都是因为我长得像肖总的前女友,对吗?”
大叔愣了愣,“你都知道了?”
柳芽尽量抑制住自己的情绪,“在我上门喂猫的时候,你应该就通过监控发现我跟肖至恒的女朋友很像吧。于是本来说喂三天的,后面直接说要喂7天。”
“对,我当时很意外,还特意查了你的信息。”大叔承认,“但我只是好奇,没想过要伤害你。”
“那只比特犬本来就是疯了的,把它放到那个房子就是打算让它自生自灭了,对吧?”
“还有,肖至恒应该好多年没去过那个房子看那些宠物了吧。所以他对那些宠物根本没有情分可言,或许我把它们弄死了正合他意呢,而他却因此来惩罚我。”
大叔愣了愣,一时不知道该说点啥了。
柳芽抬头看向大叔,“而这一切都是你再推波助澜。”
柳芽没说出来,其实就是一群伪君子罢了。还借她大做文章取乐,可恶至极!
大叔,“姑娘,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肖至恒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你跟他就发生了争执。”柳芽也是后知后觉,“当时你们说的是本地话,但我以前上门给人做过家教,而且我有个室友就是本地人。有个别短句我是知道大概意思的。”
当时柳芽是没听明白,后来慢慢的回过味来就觉得不对劲。再后来她看到肖至恒前女友的照片时便一切都明白了。
“我也没想到会这样,我只是让他早点走出来罢了。”大叔解释,“我从没想过伤害你。”
是没有直接伤害,但是间接的呢?肖至恒是怎么看她的?了解事情原委的人又是怎么看她的呢?
偏偏利用了她,伤害了她,还满口仁义道德。
肖至恒真的没有走出来吗?柳芽也不清楚,她总觉得肖至恒并没有那么深情。但她也不想知道这些与她无关的事了。
柳芽,“他的事与我何干?”
“你说得对。”大叔有点难为情,“我们确实有不对的地方,但是你工作做得好好的,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柳芽拒绝,“不了,还有差不多一年时间我就要出去实习了,这一年我打算好好沉淀下来学习。”
大叔说好,“学习好,你还年轻不要太着急赚钱了,以后有需要随时找我。”
柳芽回学校后想了许久,一边工作一边上学的这几年晕头转向。根本没有沉浸下来读书的心思,尤其是在恒星的这一年,占据了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
这是让她赚到了不少钱,但是对她要成为医生的梦想毫无助力。
而经过肖至恒这件事,柳芽更加坚定了当医生的决心。她要靠自己的能力为自己谋生,她要有足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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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才实干,有足够说不的能力。
同时她也在想,躺在病床上的人总不至于有高低高贵之分了吧,总不至于能再凌驾于人了吧。而她一定会平等地对待每一个患者。
柳芽彻底想清楚了,也顺利辞职了,回到学校后她终于睡了个好觉。
再次见到肖至恒是一个星期后,柳芽被人叫去了学校的行政楼。推开办公室门后看到是肖至恒时她想走,但一想也觉得没必要,她又不理亏为什么要跑?
肖至恒倚在办公椅上抽烟,神情冷漠,就像第一次在马场看到他时一样。
他出声,“把门关上。”
柳芽关上门走近几步,“肖教授找我何事?”
肖至恒吐了一口烟,“首先还是要跟你道个歉,那天晚上是我不对。”
柳芽低着头没说话,你需要道歉的又何止于此?
肖至恒问,“你决定了?”
柳芽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她回,“决定了,耽误了许多课程我要补补。”
“有想法就好。”肖至恒拈了烟头从下面的抽屉拿出张卡放在柳芽的面前。“在恒星上班的工资会正常给你,这个是上次答应你的在马场工作的钱。一码归一码,你付出了劳动应该获得报酬。”
柳芽想了想,也对,她都付出了凭什么不要,再说了没找他赔精神损失费就不错了。
柳芽伸手拿卡就走。
办公室门碰的一声关上的时候,肖至恒突然笑了一声,这个性子跟他的婷婷还真是一点都不像。
走出行政楼,走在校园大道上,她突然想起来她来这的目的。她挺直了腰背,是该好好学习了。
在恒星工作的这一年加班很多,加上寒暑假全职,她差不多拿了10万工资。加上上次驯马的10万以及平日里的一些兼职小收入,她已经赚了20几万了。
有了这些钱,柳芽算是再也不用为学费担忧了,而且心里也总算有了一点底气。
柳芽叹了口气,她明白其实世间万事万物都维持着一种诡异的平衡。有得有失,或许就是成长吧。
柳芽深知,她太薄弱了,所以赚起钱来就是比别人辛苦许多。
53.医生
一年后,柳芽回了市医院实习。于是回家的时间,从火车4个小时的车程到了现在只要一个半小时的大巴车。
每个周末柳芽都能回家了,柳芽小有存款,而且现在实习的工资也够自己的生活费。这些年柳芽从没问过阿婆要钱。
但是阿婆一直都在种菜卖菜,补鞋补衣服,一天都没停止赚钱。
阿婆老了,四年时间过去,70出头的阿婆满头白发,背弯了许多,眼睛也开始浑浊了。
但她依然步伐矫健,嗓门洪亮。尤其是现在,阿婆可骄傲了,“哎呀,我芽儿是医生了,真好。”
柳芽懒懒地趴在阿婆的膝盖上不想动,柳芽知道此刻她才是最放松的。大城市又如何,有权有势又如何,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
阿婆戴着老花镜正在补衣服,她摸摸柳芽的头发,“去看看厨房的兔子熏好了没有,好了咱就做晚饭去。”
柳芽起身远远就闻到了香味,每次回来阿婆都要给她做烟熏兔肉以及母鸡汤。这是从小到大都爱吃的东西,还有每餐必不可少的鸡蛋羹。
山珍海味又如何,柳芽算是越发地明白了。她喜欢的一直都只有这几样普通的食物,她想过的就是这么平凡的生活。
实习忙碌,柳芽还要各种相关的职业考试,医书就跟字典一样厚。但柳芽每周末都想往家跑,
她念的,离不开的,放心不下的只有阿婆一人。而她也终于有了照顾阿婆的能力了。
忙碌的还有叶子青,叶子青已经工作了,做了一名动车列车员。她时间不规律加上最近谈了个列车长男朋友,她俩许久都没见面了。但是她们每天都有联络,依然无话不谈。
叶子青总是打趣要给她介绍帅哥同事当男朋友,柳芽笑而拒绝。爱情这东西当不了饭吃,有则锦上添花,无则强求不来。
柳芽回来得多了难免总会碰到她所谓的父母,严复民看着似乎身体不好,跟余秀云一样骨瘦如柴老了许多。
严复民看到她时总是对着她讪讪地笑,奇怪的是,曾经一向只对她翻白眼的余秀云也开始对着她讪讪地笑了。
但柳芽每次都擦肩而过,有些东西碎了就是碎了,永远修复不了。看过了真面目再怎么伪装都没用了。
阿婆说,“芽儿,你爸妈一直想叫你去吃顿饭呢,我随你自己。你去的话我陪你去,你不去我也不强迫,你现在大了自己拿主意。”
柳芽回,“我不去,以后都不会再去了。”
要是换作以前,阿婆总会担心总有忧虑。如今她只是淡淡地说了句,“行,你自己想清楚了就行。”
-
两年后,柳芽成了安城市医院的一名正式外科医生。
工作定下来后,柳芽开始计划买房子了,因为她太想把阿婆接到身边了。
柳芽挑来挑去选了个一楼带大院子的两居室,阿婆翻箱倒柜又找出2万给柳芽。“阿婆还存了不少呢,你拿去用。”
柳芽微微叹气,“阿婆,你以后不要再去补衣服补鞋了,也不可以再去捡纸壳卖菜了。不然这钱我就不要。”
“行行。”阿婆答应得爽快,“阿婆老了干不动了,我芽儿能自己养活自己了就行了。我也操不动心了。”
搬家的那天,柳芽看了看自己住了近20年的摇摇欲坠的老房子百感交集。里面有太多酸甜苦辣的记忆,但因为有阿婆,即使是酸涩也觉得回味无穷。
但这是严复民废弃的老宅,柳芽想,她是再也不会回来了,心情还是有点复杂。
刚沿着围墙走到田野边的竹林下,柳芽就看到严复民,余秀云和严春花来了。
严春花和严复民讪讪地笑,严春花现在生了三个女娃。她骨瘦如柴,脸色暗沉一脸黑斑,就跟余秀云一模一样了。
严春花热情邀请,“妹妹,到家里吃了饭再走吧。”
严复民和余秀云在旁边出声附和。
柳芽背着包,牵着阿婆着急走,“不了,赶车。”
严复民和余秀云追着她,邀请她。柳芽不理不睬。
严复民恼了,“柳芽,你怎么都是我生的,你怎么能不认我们呢?”
曾经想尽各种办法把她送出去时怎么就不是亲生的了?
曾经把她卖给乡下傻子做童养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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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候呢?
曾经她好不容易回到家忍气吞声时,他们可是半分容不下她,大半夜都要把她赶出去。
曾经她低声下气求他们要学费的时候,他们可是一毛都没给过。
此时,她长大了,她工作了就追着她摆笑脸拉关系,用亲情绑架她了?
柳芽愣了一瞬回过头,她语气冰冷,“我没有父母,他们早就死了。”
严复民一家怔住了,同时怔住的还有阿婆。
柳芽拉过阿婆就走,再也没回头。
从此就离开了翠竹山,柳芽再也没有回去过。
来到城里后,柳芽更加安心得上班了。闲不住的阿婆则在院子里种花种菜,缝缝补补,不亦乐乎。
医院离家很近,步行20来分钟就到了。每天中午,阿婆都要从家里给柳芽做点吃的去,还到处骄傲地向医院同事吹嘘自己孙女。“我芽儿从小就聪明懂事,学习好的哟……”
柳芽这才发现阿婆还真是一点不谦虚呢,这是越老越爱吹牛了?
不过阿婆这性子爽朗,很快跟医院同事都混熟了。
柳芽上班忙碌,还有各种培训考试,加上她还在半工半读继续提升学历。柳芽几乎一整天都满满当当,但是她每天都心中富足,神情愉悦。
院长跟阿婆聊天,“老太太别担心,你孙女啊,不仅有主意胆子也大得很呢。上次一个手术风险很高的,就她敢上。技术好的嘞,心态也稳得不得了。”
阿婆舒了口气,“嗯,那就好,谢谢领导的关照。”
可能是在城里住久了无聊了,阿婆又开始催促起柳芽的婚事了。“芽儿,你现在工作稳定了,得找个婆家了。”
柳芽笑,“我只有一个婆和一个家,就是我的阿婆和阿婆家。”
“没脸没皮的。”阿婆拍了下她的屁股,“总要找个男人呢,阿婆还能有几年活头啊。总得有个伴,相互关照,相互扶持。”
柳芽不以为然,她现在工作忙碌而顺利,生活平静而幸福。她的心好像被填满了,什么欲望都装不下了。
可没多久,阿婆竟然真的给她找到了对象。
54.安家
这日柳芽下班悠哉悠哉地回到家院门一推,猛然看到里面站着个高大的男人,男人还穿着制服。那制服柳芽认得,就是医院附近的一家武警部队的警服。
四目相对,男人笑了一下,柳芽礼貌地扬了扬嘴角。
屋里的阿婆正在卖力做晚餐,恨不能把满汉全席都摆上。阿婆悄咪咪地跟柳芽说,“那个小梁是我在外面认识的,小伙子很有礼貌,人也长得周正。你觉得怎么样?”
柳芽皱皱眉,“你咋认识的啊?”
阿婆骄傲的很,“我不是天天去给你送饭么,那条路走多了在路上碰到的。上次他还送我回家来着,就想着这么长时间了带家里来吃顿饭了。”
柳芽无语了。
三人一起吃饭时,梁承坐她对面时不时看她一眼找着有的没的话题。柳芽感觉好尴尬啊。
偏偏阿婆还直问,“小梁,我孙女怎么样?”
梁承瞬间抬头,耳朵都红了,“好看,漂亮,很漂亮。”
柳芽脸一红给阿婆夹菜,“阿婆,吃饭,吃饭。”
阿婆又给梁承夹菜,“小梁,吃,别客气啊,常来。”
饭后,梁承有事要回家了。阿婆赶紧推柳芽,“赶紧送送去啊。”
柳芽别扭地跟在后面,走出院门梁承说,“其实我早就见过你。”
柳芽好奇:“什么时候?”
问完又觉得好傻,两人单位隔那么近,遇见不是很正常么。
“我们单位都传遍了中心医院有个美女医生,他们还组团去看过。”
柳芽,“……”
好像是有那么回事,很多单位的人组团来悄摸围观她。甚至装病来排号,不过柳芽没在意。
回去后,阿婆迫不及待地追着柳芽问,“芽儿,你觉得怎么样?”
怎么跟上街买菜似的?
“还行。”柳芽印象还可以,不过她开始质问阿婆了。“阿婆,你了解他吗?你可不要被他那身衣服给迷惑了。”
也许是网购的19.9元一套的呢!
“放心吧,我都了解清楚了。”阿婆说,“我找他们那的领导了解过了,人家还是队长呢。他家也是本地的,就住在城西那边。我都摸清楚了,父母都有正式工作而且还很年轻呢……”
柳芽,“……”
缘分这种东西可遇不可求,柳芽对梁承印象还可以,但也没太放在心上,随它去吧。
没想到第二天柳芽值晚班时,深更半夜的,梁承提着夜宵就来找她了。
渐渐地,柳芽发现梁承人硬的跟钢板似的,但是事无巨细非常有耐心非常温柔。
只要他有时间,下雨就给她送伞,天冷就给她送衣服。柳芽晚班时他就会去陪她。
柳芽的头发乱了,他给她梳得利利落落。柳芽的鞋带散了,他给她系得规规整整。
柳芽知道,梁承是个有点腼腆的人,但他做的一直都比说得多。
阿婆满意的嘞,“哎,终于有人疼我芽儿了。”
默默然的,柳芽就接受了。
确认关系前,柳芽特地跟梁承说,“我要一直跟我阿婆住一起,以后她不在了。我跟你去哪里都行。”
梁承拉着她的手说行,接着他又说,“我跟家里说了你的情况,我父母很开明的,没什么意见。”
很快梁承就带着父母来提亲了,阿婆只提了一个要求,“芽儿是我的命,以后你们要对她好,不然我一定会拼命。”
订婚后结婚,阿婆又翻箱倒柜给柳芽整出一堆金银首饰来。“我这一辈子也就只有这点东西了,阿婆老了,得交给你了。”
柳芽含着泪,“阿婆,你怎么总能搜出宝贝来啊。”
阿婆笑而不语。
巧的是,叶子青与柳芽竟然在同一个月结婚了,于是很多熟悉的人聚到了一起。
柳芽在叶子青婚宴上就碰到了周成浩,周成浩跟着家人做生意,一直就在安城。他还是那副阳光明朗的模样,明显没吃什么生活的苦。
但是肯定吃过了爱情的苦,因为他的眼神里明显有过了爱恨情仇的痕迹。叶子青说,他谈过很多女朋友。
女朋友谈多了,难免总要经历甩与被甩,如此爱恨情仇不就来了么。
梁承话少又总是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而且几乎不玩手机。所以梁承在的时候,大家都不禁正经起来了,玩笑都不好意思开。
梁承一走,周成浩立马看向柳芽,年少时还有点腼腆,现在混社会久了就没脸没皮了。
他笑着问,“柳医生,我一直有个疑问。当初我满腔激情淋着雨翘着课去你家找你时,你为什么要骂我?”
看来直男就是直男,根本不分年龄。
叶子青立马瞪大了眼睛,简直难以置信,“你,你,你们俩竟然在我眼皮子底下有过一段是吗?你们是人吗?”
周成浩白她一眼,“我们光明正大好吧,是你自己傻。”
柳芽忙打住他,“你别胡说八道,谁跟你有过一段。”
周成浩看向她,“那请问你那天为什么叫我滚?”
旁人起哄,“不喜欢你呗。”
“不可能。”周成浩如今还茫然,“我可不信当初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突然提起这么段年少的往事,柳芽发现自己竟然毫无波澜,可是当时她感觉天都黑了。
还真是此一时彼一时,柳芽笑一笑回道,“我那时候都不想去上学了,就觉得不合适呗。”
对于这个回答周成浩似乎还是似懂非懂,同样叶子青也是。
此一时彼一时,此一人彼一人,世上根本没有感同深受。所以别人理解不了你正常,又何必强行解释,心里坦荡就行。
宴会结束,回去的路上,走着走着梁承突然一步向前抬手捏住柳芽的下巴。
柳芽吓一跳,“你干嘛?”
梁承一脸严肃,“你跟那姓周的谈过?”
嗯?柳芽第一次见梁承这么过激,吃醋了?
“谈个鬼。”柳芽突然想笑,“你不是千里耳顺风眼么,你偷听可不能只听一半啊。”
其实梁承心里都有数,但可能是因为柳芽在安城实在惹人注目,竞争压力太大了。梁承今天情绪波动真的有点大,他接着逼问,“那跟上次那个肖至恒呢?”
柳芽眼珠转了转都差点忘记这号人了。在大概半年前,柳芽在院长办公室里确实再次见到了肖至恒。
当时医院购进了几台跟心脏检测有关的医疗设备,这设备就是恒星生产的。至于肖至恒是怎么知道柳芽在这工作的,又为什么要特意找她聊几句,她不得而知。
只记得肖至恒还是跟几年前一样,模样没变,身上的那股冷漠的傲气也没变。柳芽听见他跟院长说,“柳芽是我的学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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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很优秀。”
算哪门子学生?又是怎么个优秀法?生意人就是会讲话,柳芽只觉得好笑。
但也是在那一刻,柳芽突然发现她敢抬头挺胸直面肖至恒了。
肖至恒还是那个肖至恒,而柳芽却再也不是那个柳芽了。她突然就知道此时的自己有了足够的底气了。
工作的成就,他人的感激与尊重,爱自己的家人和朋友。这些都是柳芽的底气,她再也不惧了。
所以,当人变优秀时,人也就自然得变得勇敢了。
无论是小时候的成长经历,还是曾经年少时似有若无的那点感情经历,柳芽都能坦然面对了。
“梁大公子,你今天醋意有点大哦。”柳芽突然笑起来,她伸手戳他的胸口,“我有没跟别人谈过,你心里清楚得很,不是么?还装。”
梁承抿抿嘴不依不饶的,“那你再说说?”
“梁承。”柳芽突然变得严肃,“我要是跟了别人就遇不到这么好的你了,那可不行。”
梁承愣了两秒后,一弯腰扛起柳芽直往家的方向跑,“我爱听,你继续说……”
-
婚后,柳芽还是住在阿婆家,梁承也经常在这边吃饭。自从跟梁承在一起后,阿婆鸡蛋就得多蒸两个了。除了做柳芽爱吃的,还得做几样梁承爱吃的,每天折腾得不亦乐乎。
这婚一结吧,阿婆又开始催生了,“芽儿,你都27了,该生娃儿了。你们都没空,我来帮你们带。”
柳芽好像一直不太喜欢孩子,但是没有又觉得少了点什么。而且梁承说想要,柳芽便想着生一个。
拿到检查单的时候,阿婆比柳芽还开心,“哎呀,我芽儿当妈妈了,时间过得快嘞。”
恍然回首,依然感觉梦一场。
但是现在的柳芽身边多了很多人呵护她得人,有同事有领导有家人。
除了阿婆,梁承对她事无巨细,怕她冷怕她热怕她不开心。
柳芽从没有一天后悔长大,如今她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连睡眠都变好了。
柳芽怀孕5个月的时候,阿婆告诉柳芽,“严复民去世了。”
柳芽愣了愣,心情还是有点复杂。
“这么多年他也算是一直不得志,抽烟喝酒天天冲着家人出气,没想到这么年轻就……”
“听说余秀云也经常躺床上了,冬霜也不爱读书早早缀学在家,现在算是她们俩相依为命了……”
柳芽这些年总能听到严复民一家的信息,但是他们倒是真没来找过她了。
严春花带着三个孩子,家里一贫如洗,老公还家暴,自顾不暇。
严秋叶早已远嫁,三五年难得回来一趟。
要说人死了恩怨会不会消失,柳芽此时才知道,并不会。想起那些不堪的往事,她心里始终难受。
但柳芽开始学着接受,这是她的过往也是她来时的路。虽然过程艰辛,但已然走过。
阿婆自从柳芽怀孕后就去买了一堆的棉线棉布回来,整天没事就在院子里做衣服做鞋子。
柳芽与阿婆聊着聊着就趴在了她膝盖上,阿婆催她,“厨房炖了鸡汤,自己去盛去,别打扰我给宝宝做衣服。”
柳芽趴着不动,如小时候一般。
阿婆放下针线,轻轻地揉着柳芽的头发,“都做妈妈的人了,还撒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