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直播抓包后我和情敌同居了》 1、第 1 章 市中心的建筑高耸林立,玻璃与金属外壳反射出冷硬的光泽,其间无数机械手在钢铁丛林中穿行,尽然有序地执行着各类维护城市设施的工作。 在道路间穿行的行人大多衣着光鲜,除了低调的上班族外,还有不少奇装异服的路人,各类极具视觉冲击的色调堆了满身,仿佛在大声宣告着自己的特立独行。 这是一座格调极高,却又包罗万象的机械都市。 而就在闹市中心的花园背后,一处幽静的餐厅闹中取静,开在了爬满紫藤萝的砖墙内。 剔透的玻璃倒映着从容优雅、衣着得体的贵客们,他们推杯换盏间谈笑自若,玻璃杯中琥珀色的酒液漾开,泛着迷醉又灿烂的光。 “你们这儿怎么没有包厢了?”打扮时兴的男顾客领着好几个人,对着面前平平无奇的卡座,不悦地皱起了眉头。 “您先别着急,”满头大汗的经理凑过来赔笑,“这边是比起包厢差了点,但我们也是养了满墙的鲜花,正对着中心花园,景色也能尽览。” “别那么多废话,照顾你们生意这么多次,连个包厢都不给......” 男顾客被朋友的几句息事宁人激起了胜负欲,还非要争出个长短来。 正在争执间,他侧身瞥见服务员正领着人往包厢的方向去,他见状立刻大喊大叫起来: “怎么那个披头散发的女的,后边来的都能进?你们不是有着装要求吗?怎么那样的都行?” 此时负责接待的服务员,训练有素的笑脸上,却有点挂不住的尴尬,她尽力扯出一个支离破碎的笑容,在众多衣着华贵的宾客的注视下,硬着头皮迎着这位被称为“披头散发”的女士进包厢。 称呼她为披头散发,属实是这位男顾客口下积德了。 只见面前的女士抹了一张明显不是活人色号的大白脸,涂了刚吃完小孩意犹未尽似的口红颜色,绿色带亮片的眼影,硬生生给那双扑闪的大眼睛化成了阴森森的两团鬼火,一身叮呤哐啷的金属配件仿佛是一条行走的三角铁,恨不得给在场的贵客们奏一曲红白喜事专用乐。 她听到那位男顾客的大吵大闹,脚下一顿,朝那位男顾客一抬眼,漆黑如墨的眸子闪过一丝莫名其妙。 她打量了吵嚷的人群一番,一扭头,又大摇大摆的往里间钻去了,根本没把那位他声嘶力竭的抗议当回事。 男顾客看她这样,一双圆鼓鼓的眼睛瞪得老大,作势就要暴起: “这女的谁啊?老拿鼻孔看人,知道我是谁吗?你是这的经理是吧,你说说,这人什么来头,怎么这么拽啊?” 经理急得感觉都快七窍流血、爆体而亡,他两头都开罪不起,只好讲实话,他观察着男顾客的脸色,期期艾艾地说: “这......这位小姐我们不认识,不过,这包厢倒是小薛董的助理......订的......” “姓薛?”男顾客皱着眉思忖了片刻,突然却像卡了壳似的愣住,脸色发青,剩下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不会是......薛家刚回来的那位?” 经理沉痛地点了点头。 “我靠,”男顾客也没想到自己惹了这位人物,肉眼可见的慌乱起来,“不是......我也没跟她真干起来,应该......问题不大吧?” “没事,我们不会跟她提起您的信息的,请您放心。”经理很知情知趣地回了一句,“以前总是她的未婚夫在我们这里吃饭,我们都是第一次见到她本人,就更别说您了,不认识是正常的。” “确实,在场子里也不怎么见到,”男顾客的情绪被安抚下来,他脑子有点乱,呆呆地坐在卡座里,抿了一口端上来的酒水压惊,侥幸地拍拍胸口。 “好险......要是让我家老头子知道我跟薛氏的少东家搞不好,明天得让我亲自去赔礼道歉,幸好幸好......” —— 直播间里,叶允刚露出半个头,就被疯狂的弹幕淹没了。 【啊啊啊啊,小叶你在干什么呀!糟蹋脸也不是这么糟蹋的!】 【你是什么妖怪?还我聪明美丽的小叶老师!】 【允啊,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别把自己憋坏了,看看,现在不光脑子不好使,连审美都没有了?!】 【叶,你以后当颜值主播的梦想就破灭了你知道吗?本来可以靠颜值,却偏偏要靠才华的小叶,真不容易!】 叶允看着屏幕上滚动着的哀嚎,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这一笑不要紧,那张鬼似的妆容连带着她的笑容都显得诡异了几分。 她凑近了屏幕,发现弹幕里满屏的“啊你不要过来啊”。 “嘿嘿,那说明我这个妆化得挺成功啊?” 叶允得意地摇头晃脑起来,惨白着一张脸像个进行不法交易的孤魂野鬼。 她凑近了镜头,悄声说,“我其实是被我妈骗出来相亲的,为了成功逃跑才这么干的,大家给点力,别往外说啊。” “啊?小叶老师被骗经过?那可就说来话长了啊,我是为了凑直播时长,趁着见相亲对象之前的这个空当多播一会儿,人来了我就下播了哈。” “相亲对象什么人?呃......听说条件挺好的,某集团控股,就是说话有点爹味,哈哈,不过这些都无所谓,把他吓跑就省事啦!” “在哪儿吃饭?这我怎么能说?不过这男的选地方也太离谱了,谁都知道市中心的餐厅动不动就几百上千,咱们工薪阶层的劳动人民哪有那么多闲钱吃这种金子,但我可不白吃人家饭,毕竟吃人嘴软,aa挺好,只是可怜我这钱包......” 叶允积极回答了一遍弹幕的提问,瞄见一个一闪而过的诉求,她张了张口,没说出话。 【小叶老师什么时候接受咨询啊?都一周没开啦!】 “呃,快了快了,大家不要催啦,”叶允可怜兮兮地看向镜头,委屈地眨眨眼,“我目前手上的委托是个大单子,大家都是知道我的啊,这个......有钱不赚是傻子,是吧?” 话音未落,包厢的大门就被人粗暴地拍开,面容憔悴的女人美得令人心悸,柔顺的发丝海藻一样披散开来,一看便知是平日里精心打理。 此时却略有些凌乱,厚厚的遮瑕也掩不住她眼底的乌青,却意外有种消沉颓靡的美感。 此时的她冷着脸,双眼紧盯着叶允那张化得乌七八糟的妆,眉头微蹙,她略微动了动唇,却没说话,摆着一副为所欲为的横气,把一只手机摔到叶允面前的桌上,挑着眉看她。 叶允一来就被这场面吓了一跳,奈何守财奴的本性发作,只顾得着心疼那只看上去很贵的最新款手机。 她捧起了那个碎了一角的手机,简直心如刀绞,心疼得脸都皱了:“唉呀,怎么能乱扔呢?值不少钱呢......” 女人:...... 叶允凑过去看屏幕,上面的微信页面干干净净,只显示着自己刚刚给相亲对象发出的定位信息,表示自己已经到了餐厅。 她看着对面女人左手无名指上至少十克拉的钻石大冰糖,恍然大悟。 我靠,原来这是来捉我的奸的! 叶允有点紧张,但按理说很不应该,她捉过无数别人的奸情,从名字就能让整个业界震动的金融巨鳄,到混迹情场的富二代浪子,再到道貌岸然的大学老师,自以为已经百毒不侵,却依旧在这种时刻感到些许的不自在,她诡异地没说话,氛围开始离奇地尴尬了起来。 看着叶允沉默下来,那个异常漂亮的女人也开始略微焦躁,她疑惑地看了一眼叶允,又看了一眼手机屏幕,问:“你说话呀?你认识贺南怀吗?” “呃......”叶允敏锐的嗅觉和见多识广让她察觉到,此刻是危急存亡之际。 为了避免说话说半截导致误会这种惨剧发声,她深吸一口气,以自己几十年来最快的语速飞快说道:“虽然我认识他但是我真没......” “行了,”漂亮的女人打断叶允的飞速发言,她注视着叶允的那张鬼一样的妆容,眼里既有不解又有愠怒,但很快隐没下来。 她闭着眼,睫羽轻微抖动,泄露了她快要抑制不住的情绪,“推脱解释的话我不想听,所以,你们怎么认识的?怎么搞到一起的?” “都,都告诉我吧......”她几乎不忍说下去。 美人那副伪装出来的强硬面孔寸寸裂开,露出几分无措和慌乱,她在发现事情确实可能如自己所想之后,就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抹着泪将头偏向一侧,尾音还略带了点压抑的哭腔。 叶允简直瞋目结舌,自己话说到一半被打断,也不知道要从何解释起来,平白无故就被扣了一头屎盆子,简直百口莫辩。 看到美人落泪,叶允心里万分的不忍,但就在此时,她的余光瞄见了自己手机上正在疯狂刷屏的弹幕,叶允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 直播还开着呢我的老天爷!直播间两万观众,都在吃这口新鲜热乎的瓜! 叶允的眼神扫视了一圈,瞄着对方的神色还沉浸在暗自神伤的痛苦中时,手指试探性地伸出来,无名指的指腹堪堪摸到了自己手机的边角。 叶允心中暗喜,呼出一口气,正向按下直播间的关闭按钮,就被一双略带凉意的手死死摁住。 叶允身形一抖,神色慌乱地看向面前的女人,她此时虽已然是濒临崩溃边缘,修长的手指却钳制住对方的动作,让叶允分毫不得动弹,她自己那张美人脸上却滚落下两行清泪。 她那双满含秋波的美目里泪光涟涟,我见犹怜,固执地攥紧了叶允的手不肯放开,委屈地垂下眼帘,两滴泪砸到叶允的手背上,有些湿润。 “不要想着搬救兵请外援,我不会放你走的。”她一边止不住浑身颤抖着,隐忍地淌下泪来,一边用着和话里的狠劲完全不同的软乎语气警告叶允,但也许是由于她说话太柔,听起来莫名有些撒娇的意味。 叶允几乎是要笑出声了。 这么个金光闪闪、一看就很有钱的富婆摆在自己面前,看上去还很有发展成客户的潜质,呃......长得又这么好看,说话还这么软乎,还把自己拽着不让走,天大的好事也不过如此了。 于是,叶允恋恋不舍的目光拂过她手指上十克拉的大钻戒,目光灼灼地对上她的略微泛红的双眼,郑重其事地承诺道:“您放心,只要您在这儿,我哪也不会跑的。”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第 2 章 餐厅的服务生小夏,此时站在餐边柜旁边准备餐具。 她心神不宁地把盘盏胡乱堆叠到一起,发出的巨大声响让餐厅卡座里好几位贵客皱了皱眉,她却浑然不觉,还在劈里啪啦地摆弄着餐具,丝毫没有收手的意思。 “你!”经理气冲冲地从办公室里掀帘子出来,对着服务员小夏压低了声音吼。 “你怎么回事啊,这么不当心!都说了轻手轻脚,吓着贵客可怎么办?!” “哦哦......”小夏这才如梦初醒,可看上去依旧是木木的,虽然对经理的训话照单全收、毫不违抗,却依旧像是神游天外的样子,半天回不过神。 事情还要追溯到半个小时以前的餐厅,当自己接待了一个化的跟鬼似的、疑似是薛家大小姐的女人进包厢之后,却有一个正版薛家大小姐风风火火直闯包厢,让人捉摸不透。 这位大小姐看着可真多了,虽然看着像熬过夜似的略显憔悴,但穿着笔挺的套装衬裙,头发也经人打理过。 更别说她手上那个晃花眼的钻石大冰糖,明明不是折射率最高的明亮型切工,火彩却丝毫不逊色,像别了个巨型灯泡在手上似的璀璨夺目。 就跟......就跟刚才那个奇装异服、大半天装鬼的女人,简直就不是该出现在同一片天空下的物种。 可......可刚才......服务生小夏惊恐地捂住了自己的脸,她控制不住得回想起自己方才推门而入时目睹的场面。 她看见,那个装神弄鬼的,居然......跨坐在大小姐的身上!还伸手过去要做些什么!这可怎么了得! 小夏倒吸一口凉气,就算是已经时隔半个小时,那种画面带来的冲击力,还是几乎让小夏吓得浑身冰凉,恨不能自绝于此。 她无助地想着,如果当时自己晕倒就好了,也好过在两位贵客的注视下说一句“打扰两位了请继续”这样让人尴尬致死的话!!! 不过,这也怪不得小夏如此惴惴不安,薛氏集团乃是这座城市最为显赫的几大财团之一,拥有着普通人难以想象的巨量财富和资源。 这样的纨绔子弟,往往耻于被普通人窥见自己糜烂的私生活,小夏后怕地摸了摸自己的后颈,一阵凉意泛上手臂。 小夏绝望地想着,作为唯一一个知道薛家独女的品味糟糕到这种地步的人,她大概要被灭口了。 —— 叶允拍拍自己身上并不存在的灰,从某人身上爬起来,吃痛地按揉着自己的腰,一瘸一拐地回到座位上。 她叹了口气,把还在不断刷屏的手机扔到桌上。 “这下好,你看刚才那姑娘出门时的眼神,明显就是误会我俩了,”叶允吊儿郎当地翘着腿,用牙签戳了块水果送进嘴里,口齿不清地乱扯,“你说吧,要怎么补偿我。” 坐在地上的小薛董看上去呆呆的,脸颊上还有未干的泪痕,像个丢魂失魄的小动物。 她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一样涨红了脸,捂住自己的嘴,连退几步,指着面前这个罪魁祸首,结结巴巴地问:“刚才......你......” 叶允闻言立刻双手上举作投降状,张口就来:“事先说明啊,我可是受害者,刚刚手机摔坏前你也看见了,我是个捉奸主播,上面刷屏的都是我的粉丝在帮忙解释,你不信我,总得信群众雪亮的眼睛嘛!” “和你未婚夫真的只是别人介绍相亲,我不会做违反职业道德的事情,我就算敢干,我的粉丝们也不答应啊。” 叶允见她的神色松动,一边伸手把大小姐拉起来,一边继续在她耳边循循善诱。 “大小姐,目前来看,你最应该关心的反而不是这个男人的出轨问题,而是......他是否别有用心,是否觊觎你家的财产,甚至......是否想加害于你。” 叶允牵住薛大小姐的手轻轻收紧,像是真的对她的遭遇表示关切一样,那句祸水东引的话被她一说,似乎显得多了几分可信。 薛大小姐的表情顿时变得微妙起来,流露出了明显的探究意味,她从叶允掌中抽出自己的手指,坐到对面的座位上,示意她继续说。 叶允无奈地摊了摊手:“那就算我给大小姐作一次免费的咨询和调查报告好了。” “大小姐,因为证据不足,我所作出的一切推论,都是基于碎片化的线索和某些猜测进行的,您就当听个笑话,不足为证。” 薛大小姐正眉眼低垂地把玩自己的钻石戒指,她拈起火彩闪耀的珍贵宝石,对准了房间内光泽柔和的主灯,幅度不大地点点头。 “您的未婚夫这么急于开始安排相亲找结婚对象,想必是觉得胜券在握,随时可以另找他人,您是不是已经和他签署了婚前协议或是基于婚姻的商业置换合约?” 薛大小姐的表情愕然,似乎没想到叶允居然能迅速猜到背后的原因。 叶允笑笑:“还没有缔结婚姻关系,就敢在外面着手准备另娶,这位先生的胆子壮得不似常人,那必定是您家里在财产上进行了相当程度的赠予,才让他膨胀到失去理智。” “是......前两天才签了转赠协议,虽然不是什么大数目,但也送了一套市中心的顶层公寓和一辆超跑,给他撑面子用的,”薛大小姐把戒指扔在桌上,重新恢复了平静了脸色,“这人是母亲给我看中的结婚对象。” “他学历还算过得去,人长得不错身材也好,最重要的是没有背景,人又只有些小聪明无大才,容易看透也容易掌握,母亲再三考虑之后,才让他跟我接触的。” 叶允凝神听了片刻,突然问了一句:“所以你并不喜欢他?” 薛大小姐倒有点意外,她挑了挑眉:“我看你做这行,对我们这些家里财产关系复杂的家族应该有所了解,除了强强联手,就是找个好掌控的人来联姻,我对他有感情才奇怪吧?” 她故作冷漠地开口,眼前却不受控制地染上一层薄雾,仍然无意识地红了眼眶。 叶允知道现在做什么都帮不上忙,她就坐在这个脆弱的女人对面,却无法对她遭受的伤害作出半分劝慰。 薛大小姐的神色委顿下去,眼泪像破碎的玻璃珠一样,从眼角滚落。 “必定,必定是想借母亲的事......”薛大小姐雪白的脸颊上划过泪珠,声音颤抖着,对未婚夫贺南怀的行为逻辑已然作出了猜测。 “他敢这么干,无非是知道母亲病重,我不敢在这个时候拿这件事烦扰母亲,有恃无恐罢了,母亲一直以来的心愿便是看我成家......” “难道就这样让他有恃无恐下去?” 薛大小姐的声音逐渐低落下去,骨节分明的纤长手指攥紧了手边的餐巾,似有愤懑,似有不甘。 “大小姐,看来您对自己家族的私人律师不太熟悉,也不太信任啊。”叶允突然开口。 “您该不会真的觉得,以薛氏的财力和资源,聘用的律师都是些吃干饭的傻子吧?” 薛大小姐骤然抬起头来。 “连这点小损失都追不回来,那他们也不配当薛氏的律师,”叶允狭长的眼尾拖出几分旖旎的笑意,“要真是这样,大小姐,您还不如聘我呢。” “你......看起来很懂,以前也干过律师?”薛大小姐疑惑地开口。 “都是以前的事了,”叶允的眸光一黯,随即又添上了几分正色,“总之,您不必担心,大家族的私人律师都精着呢,最会做纸面功夫,结婚之后的财产都能给你一分不剩地保下来,更别说您这婚前的了。” 薛大小姐的神情顿时生动起来,随即,她有点不好意思地解释:“倒也不是舍不得那点房产和车,就觉得这个背信弃义的人,总不能让他占了便宜。” “理解。”叶允温和地笑笑。 薛大小姐这才发现,面前的这个女人虽然脸上挂着人不人鬼不鬼的油彩,刚开始还一副没皮没脸的钱串子样,越到后面,却越显得仪态大方、态度亲和、连坐姿都挺拔,简直......简直就和出入顶级写字楼的精英律师别无二致。 但......她想起叶允方才眼中闪过的黯色,将自己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两人顿时陷入一阵沉默中。 “哦,这点心意,希望能弥补您的损失,”薛大小姐有点歉疚地把一张闪着夺目光芒的晶钻卡递了过去。 我靠......叶允把自己即将出口的话憋了回去,她瞪大了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这张闪耀着强烈火彩的卡片。 这张卡通体透明,表面用白金勾勒出墨菲城际银行的字样,没有什么复杂的装饰,但这张卡片的材料本身,就足以让懂行的人瞋目结舌。 “这是......钻石?一整块?这么大一张?”叶允下意识地接过卡,翻来覆去地看,心里憋不出半点想法,对有钱的想象力已然宕机。 薛大小姐看着叶允慌乱地把卡片重新递回来的动作,宽慰道:“没关系,这并不是天然的钻石,只是实验室的培育钻切了薄薄一片,做了点切割而已,不值什么钱。” “这张卡重点不在于材质,而是全联邦银行通用的特权卡,嗯......相当于我的副卡吧,额度还挺高的,你看着用。” 大小姐毫不在意地把卡转回叶允面前,不给她推脱的机会,一副“你不拿我就扔在这”的态度,站起来就准备走。 叶允无法,她对金钱的热爱,不允许任何一块闪耀着耀眼光芒的钻石被随手扔在这里,只得捞起来,小心翼翼地装进兜里。 “砰——” 门外传来一声响动,从包厢直接通往餐厅侧门的vip通道处,薛大小姐身形不稳地往前走,她神情痛苦地捂住自己的上腹部,脚步还打着颤。 “怎么了?”叶允走出来,在彻底脱力前搂住她的腰身,让她不至于栽倒下去,她额头渗出的冷汗细密一层,“哪里不舒服吗?” “胃疼......老毛病......”薛大小姐的唇齿微动,吐出一句含糊的解释就紧紧闭住嘴,防止自己泄露出几声闷哼。 叶允安抚般地摸了摸她的头,换了个姿势,把她无力的双臂环在自己的脖颈上,然后以一种很熟练的姿态,在大小姐双膝下一抬,就把她整个人打横抱了起来。 “走吧,送你出去。”叶允的气息扫在薛大小姐的脸上,她呼吸一滞,低垂的睫毛忍不住翕动。 叶允装作没看见,出了门。 vip通道的侧门处已经停好了车,一辆低调的商务豪车面前,看上去文质彬彬的助理等在了跟前。 她显然应变得当、经验丰富,看见自家的大小姐被人抱出来,也只是动作略顿。 她随即反应过来,动作流畅地拉开了商务车的车门,放低了座椅靠背,又从副驾驶的储物箱里取出一杯热水,放在在座椅的左侧扶手上。 叶允把她轻轻放在座位上,助理凑近了点,给大小姐擦擦脸上的汗,有点心疼:“大小姐,您从董事长病倒就一直这样,喝了几碗稀粥,整夜整夜地守着,身体都熬坏了......” “我没事,要多亏了这位......”薛大小姐强撑着支起上半身,正要向叶允道谢,侧身望向车外,却发现空无一人。 助理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也神色迟疑:“叶小姐人呢?” 站在车外的餐厅经理和侍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皆是茫然,这么个大活人原地消失,居然连去向都不知道。 薛大小姐无声地叹了口气。 助理会意,关上后座的车门,她坐进驾驶座上,后视镜里是毕恭毕敬的饭店经理笑容满面的送客模样。 助理没有犹豫,踩动了油门。 却听见薛大小姐有气无力的声音略带疑惑地传来:“小文,我的包是不是落在店里了。” 文助理这才想起来,从前大小姐自己是不拎包的,这回情况特殊她自己一个人去了,也就没想着拿包出来。 等等......刚叶小姐出来的时候,除了怀里抱着自家大小姐之外,胳膊上,好像也挂着一个包! 还未等她把这团纷乱的思绪理出一个头绪,就听见车窗被敲了两声,助理转头望去,从防窥膜内部向外看,能清晰地看见方才凭空蒸发的叶允,正好端端地站在车旁,咧着嘴笑。 大小姐略微有了点精神,控制座椅靠背直起来,整理了片刻仪容,才朝助理示意开窗。 一片灰暗的色调慢慢降下来,叶允的脸连同她身后五光十色的云霞,骤然迸发在薛大小姐的面前。 她玻璃珠子般的眼睛染上了一层光晕,闪烁跳动着的色彩,复杂又无可言明。 她抬起手,下面坠着一个皮革光泽的托特包,做工精美的金属配件撞击着发出清脆的声响,正是属于薛大小姐的那一只。 叶允从车窗处伸手,把包放在大小姐的手边。 薛大小姐的发丝黏在额头上,唇色倒是红润了少许,她虚弱地对叶允笑笑:“谢谢你带我出来,我能有幸知道你的名字吗?” “叶允,”站在夕阳中的女人反问道,“你呢?” “薛昼眠,”大小姐看向她,“有任何事,找我。” 她撂下一句简单而有力的承诺,从浸染在黄昏里的叶允身上移回视线,随即车窗升起,防窥车窗黑压压地隔绝在两人的身影之间。 漆黑的豪华商务车驶远,消失在浓浓夕阳洒满的天际。 —— “叶小姐好像没有察觉到什么,您......”文助理说着看了一眼后视镜,坐在黑暗里的薛昼眠支着脑袋,有些出神。 薛昼眠没有接话,助理尝试询问的话语轻飘飘地摔在了地上,她不喜欢别人的窥探。 她放在一边的手机突然弹出消息框,暗沉沉的车内亮起一阵白光,那是一长串来自银行的短信。 【尊贵的晶钻卡用户,您的副卡已在8月21日18:47于鸢尾大街197号药店——常见药贩售机支出300联邦币】 薛昼眠思索片刻,按开了车顶灯,手下一动,翻开自己怀里这个刚被叶允送回来的托特包,目光却在接触到里面的物什的那一刻,凝固了。 里面多了一张于暗光处还能闪耀火彩的晶钻卡,旁边躺着一只小小的塑料瓶。 瓶身上的彩印清晰无误地表明,这是一瓶胃药。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第 3 章 此时夜色已深,就算是不夜之都的内城中心地段,街道上也仅有行人寥寥,更多的人在地下酒吧、夜店和游戏厅里彻夜狂欢,沉浸在酒精、致幻剂这一切创造的虚幻美梦中醉生梦死,挣扎着无法醒来。 叶允独自走在由内城通往外城的主街上,这是一条璀璨光鲜得令人咂舌的路,无数最热销的产品如同超市大拍卖一样,标签上坠着无数个数不清的零,明晃晃地摆在流淌着物欲的橱窗里。 各式耀眼夺目的宝石散发出刺人的火彩,经过专业设计师的镶嵌后,衬得愈发高不可攀,又让人忍不住想象它佩戴于己身时的光芒万丈。 发达的科技支撑下的前沿机器人产业,模仿人类愈发惟妙惟肖的机器妙龄少女和机器青葱少年,光是坐在橱窗里眨眨眼睛,就能让每一位路过的客人驻足。 超前的虚拟现实技术,让几十幅巨型广告牌中的任何人物、场景都仿佛就在眼前上演。 干旱土壤寸寸龟裂的投影让行人尖叫着躲避;热门游戏中的丑陋怪物扭去地爬行着,从屏幕中张开黏着唾液细丝的血盆大口,就要咬向过路的行人;巨型鲸鱼平白从地面上跃起,掀起滔天巨浪后又摔回地面上,溅起的水花淹没过行人的鞋跟,却毫无湿痕。 这个时代,上演着最驳杂、混乱、震撼的表演,是技术与艺术相结合的最高杰作。 叶允就这样沉默地走着,她与无数广告牌中走出来的巨型男女虚拟恋人擦肩而过,对无数吸人眼球的恶心肉块和肢.解的器官视而不见,她的脚步却停驻在了一张宣传发布会的巨型广告牌面前。 叶允愣愣地站在那堪比山峰的巨大屏幕前,她抬起头的身影渺小得像一粒微尘。 —— 叶允走出内城,回头看了一眼高耸到直插云霄的墙体,遍地绮罗的浮华奢靡与震撼人心的虚拟技术都被留在了墙的那一边。 而墙的另一边,则是黑夜与更幽深的晦暗,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墨菲城的内城,有灿烂耀眼的光芒、遍地流金的外壳与永远在狂欢的人群,然而在这层迷得令人发晕的光环之外,那环抱着这座宝石般城市的漆黑外城,却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几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忽视了它、以及它所供养的城市七成人口。 墨菲城外城圈,一个几乎没有规则可言的世界,贫穷与暴力是这里的主宰。 叶允走过一条衰败的小道,路灯断断续续,亮了又断,断了又亮,看着让人闹心,人们却离不了这点微弱的照明。 叶允没怎么看路,就轻车熟路地避开了地上坑坑洼洼的积水和排泄物,又险险地避过了兜头浇下来的一桶脏水,心有余悸地想着幸好没弄脏衣服,省几枚自动洗衣机的联邦币。 脏乱的街道中盘踞着几个面目不善的混混,双方正持械对峙,双方头目混混正互撂狠话,手下人都在准备磨刀霍霍,战局一触即发。 这在治安混乱的外城是常有的事,当地人都见怪不怪,最多躲着点,而叶允则眉毛都没动一下,就径直走了过去。 “不好意思啊,借过,借过......” 众人循声望去,叶允弯着腰拨开了两个挡住她家楼下入户门的两个混混,举手作投降状,嘴里不停念叨着“抱歉借过”,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之前,就从中间“嗖”一下蹿了过去。 有人乱入,两个混混头目登时统一战线,一个举枪一个持刀,对准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 谁料此人脸上浮着一层□□,跟地里突然捞出来的陈年老鬼似的,像是才注意到面前斗殴的人群一样,开始哆哆嗦嗦地缩进楼房的拐角。 其中一方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小丫头身上,立刻趁其不备开始发动密集的扫射。 双方的人一拥而上,拿着各式武器,想也不想就朝着四面八方乱招呼,两方散布在暗处的狙击手在对面的楼房上也在同时展开了行动,子弹呼啸着穿过激烈的战场,引发几声匪气的咒骂。 混战中各个方向的弹道几乎难以推算,谁也不清楚对家的狙击手在哪个方位,找大型掩体不切实际,双方成员只能一个劲地往四面都有掩体的楼房里躲。 于是......好好的一场街头火拼,因为各方成员的落荒而逃,变成了大型帮派成员团建联谊活动,不少双方帮派的人凑到了一块,僵持不下。 宝石俱乐部的头目缩在破败的居民楼角落里,代号为“戴蒙”的女士手握双枪对着不同的方向,一边谨慎地向后挪步,企图通过悄悄远离而脱离战场。 而就在下一刻,她厚底的作战靴踩到了某个柔软的物什,身后传来一阵轻声的闷哼,一个光脚的女孩缩在她身后,脚趾被她狠狠踩了一脚,正眼泪汪汪地看着她,却一点都不敢作声。 啊,真是个小麻烦,戴蒙蹙起眉头,“啧”了一声,没有再理会女孩惊惧的颤抖,而是停住了后退的脚步,往前站了站,挡住她面前飞扬的炮火和硝烟。 外面的枪声接连不断,居民楼面前的空地上却空无一人,时不时有人探头开枪,又被反击的枪声逼进掩体,似乎并没有要结束的意思。 戴蒙扶着居民楼的铁门,探头向外看。 外城的帮派多年来争斗不休,她因为场子的权属问题和对方帮派起了冲突,双方便约在一个少有人往的烂尾楼,解决争端。 但......双方的实力实则不相上下,这些底层小帮派人员零散分布在贫民窟,只有部分精英成员能装备大狙,有的连手.枪都弄不上,只能拿着冷兵器瞎比划。 像内城的治安官装备的激光设备或者威力巨大的特殊武器,能在战场上起到决定性的作用,却也永远不会出现在争地盘的贫民小喽啰手上。 戴蒙扶在铁门上的手指蜷起,她目光沉沉地注视着手下杂乱无章地倾泻子弹,狠狠咬住了牙。 这样无意义的战斗不能再继续了,如果找不到瞬间掌握主动的策略,这样下去,两个帮派无异于白白损失军火,得不偿失。 “不许动。” 一个女人的声音警告道。 戴蒙瞬间僵住,她的后脑被一截滚烫的枪管抵住,硝烟的味道从她身后缓缓飘过来。 “把枪丢掉。” 戴蒙已经明白过来,自己的确是失策了,身后那个装作泫然欲泣的光脚女孩,便是现在这个,拿枪抵着自己、准备随时爆头、溅上一身脑浆的危险敌人。 “我不希望重复第二遍。” 身后那个声音毫无波澜地威胁道。 戴蒙挣扎片刻,颇有怨气地踢了一脚旁边的沙堆撒气,却仍旧依言扔掉了双枪,循着身后人的指示,把手背在脑后,背着身熟练地跪了下来。 身后的女孩没有穿鞋,走起路来像猫一样没有声音,她轻飘飘地拿枪拍拍戴蒙的肩膀,语气柔柔的: “大姐姐,能不能跟外面的哥哥姐姐们说一声,别再打架了吧?” 戴蒙忍住了骂她一顿的冲动,翻了个白眼,缄口不言,一副但凭处置的摆烂样。 听到女孩的声音传过来,戴蒙才意识到,这个人的身高在这群混混里面矮得出奇,自己这个一米八的大个子跪下来,才比这个女孩矮十几公分左右。 这么算来,女孩应该只有一米五左右。 刚才那群人对峙的时候,可没有这么个小矮子在里头。 戴蒙本能地察觉到不对,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直到身后的女孩摁住了手中的隐藏式对讲,声音轻柔地发号施令:“敌人首领已经被我擒获,所有人停火,截取对方的通讯频道,告知这个消息。” 一阵杂乱的“收到”之后,通讯频道回归了平静,外面的战斗也逐渐平息下来,寥寥几声枪响,似乎是宝石俱乐部不甘心的小玩小闹,并没有得到回击。 就在一切即将归为平静时,一阵喧闹的警笛声远远地传了过来。 正在对峙的两人皆是一惊。 女孩毫不犹豫地给了戴蒙一脚,把她登时踹翻在地,像猫咪一样泰山压顶般坐在她胸口,枪口对准了眉心:“你招来的条子?” 戴蒙大声“呸”了一句:“放屁,你别什么脏水都往我身上泼啊,我的人全在这儿,我把条子弄过来干嘛?捉我自己啊?” “不是你还能是谁?!我们提前踩过点了,这个地方枪战多发,人烟稀少,没什么人会在这里!!!一定是你!”女孩咬着牙发狠,神情狰狞地冲戴蒙吼道。 她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和戴蒙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居民楼的深处。 叶允笑眯眯地站在楼梯上,露出一副欠揍表情,冲楼下的两个人挑眉: “两个帮派交火二十分钟,半个人都没打死,枪林弹雨间就蹭破了点血皮,二位这是在干什么?公费谈恋爱吗?”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第 4 章 叶允在两人震惊的目光中快跑几步,在钢筋扶手上用力一撑,就从落满灰尘的楼梯上干脆利落地翻身下来,轻巧落在了二人面前。 “你,你就是刚才的那个......”戴蒙保持着被人当坐垫的躺平姿态,挣扎无效后,仍旧艰难地支起半个脑袋,看向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女人。 坐在她胸口的女孩也侧过身,枪口虽仍然对准了戴蒙的头,余光却紧跟这个女人的动向,像一只警惕的小猫咪,漏光的猫眼里正透出无声窥探的视线。 接收到两道不太友好的视线,叶允也并不显得慌乱,她双手环胸靠在毛坯房粗糙的墙面上,朝外面努努嘴。 两人顺势看去,一整条红蓝光芒闪烁的治安官大军,正气势汹汹地朝这里奔来。 很显然,目标就是两个违规持有枪支的地下帮派。 两人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大好,却默契地收手,开始准备外城地下帮派练得炉火纯青的通用技能——跑路。 “喂?喂喂喂?怎么没人应声?”女孩拿着对讲,皱了皱眉。 “估计都顾着跑路呢吧。”戴蒙那边的联络频道也接不上信号,暗自咕哝了一句。 警笛声由远及近,算起来,再有半分钟就该抵达现场了。 “轰隆——” 巨大的爆裂声从另一侧的居民楼底下传来,随即一阵荧光色的轻烟从爆炸的方向飘来,晦暗的夜色下,空气中飘满了荧光点点。 “这是......”戴蒙短暂凝滞了一瞬,随即朝着烟雾的反方向,向着空旷的居民楼内逃窜。 叶允愣了片刻,看了一眼明显在状况外的女孩,收回眼神,也向着楼内奔逃。 女孩看了看这些漂浮着的漂亮荧光物,像极了仅存在于记忆与图像文字中的萤火虫。 莹莹碧色,在沉沉的天幕下缓缓漂浮,烟尘万丈中的这点绿光,宛若萤火虫栖息的仙境。 “你在干什么?!”一个声音的吼声唤回了她的思绪。 女孩回过神,发现自己的手腕,居然被敌对帮派的首领攥在手里,自己不由自主地跟上了她的速度,飞快地逃走。 她下意识地就要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却被戴蒙重新捏紧了手腕,往身边带了带,似乎是怕她体力不支跟不上队。 戴蒙没觉察女孩的愣怔,对着身边另一个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的女人,大声喊道:“喂!你说你住在这里,不是假话吧?” 叶允勾了勾唇:“算你们运气好。” 她的脚步停在面前的一面白墙,堆满机械残渣的角落里,泛起一团圆圆的废弃物。 随后。一个头顶光溜溜的小机器人从里面钻了出来,它肚皮上一个孔隙发出的光芒扫描过三人。 随即机器人模拟出表情的屏幕亮起,露出一个贼兮兮的表情。 戴蒙:......? 瞬间,她们三人所在的地面,像被从地面上切割出去了一样,开始急速下沉,而她们正对着的那面白墙向前移了一段距离,接在剩下的地板上,就像一块根本没有任何改变的普通白墙。 戴蒙和女孩在急速下坠的过程中艰难地维持着平衡,不多时,地面停止下降。 随着小机器人礼貌的机械音响起,她们面前出现了一个空间。 “欢迎来到叶允的狗窝,请您......滋滋......” 小机器人的音效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音频滋滋剌剌的响动,戴蒙和女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朝这个空间的主人望去。 叶允尴尬地停住了拔电线的动作,随即,罪魁祸首又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故作镇定地打哈哈:“这就是我住的地方,治安官大概率查不到这里,你们可以放心......”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陷入了某种诡异的沉默。 “刚才那种会发光的东西是什么?”女孩问。 “内城研发的全自动微型探测器,直径小于300微米,系统收集信息后能够发送信号到终端进行数据分析,还携带有微量的神经毒素,多次中毒后叠加起来,会非常致命。”戴蒙顺口解释道。 “我们居然对此一无所知......”女孩猜到帮派成员的下场,一阵沉默后,她猩红的眼睛里发出嗜血的光,“我要去杀了他们!” “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以及相信伙伴,他们不是那种不堪一击的小混混,会活着回来。”戴蒙同样是眉头紧锁,但仍旧耐心地跟她解释。 “况且,你要怎么出去?要怎么对付那些会发光的有毒玩意儿?要怎么从治安官的包围中脱身?你有想过吗?退一万步说,你知道要杀谁吗?” 戴蒙一连串的发问,无异于向女孩兜头浇了一瓢冷水,她感觉那双红得像要滴出血来的眼睛,正像野兽盯紧猎物一样,牢牢地注视着自己。 “别那么冲动,”叶允也出声望向女孩,顿了顿后,吐出一个代号。 “恶童。” 叶允瞬间就感觉到那双红眼睛换了个目标,开始紧盯自己,叶允不禁一阵头皮发麻。 “恶童?”戴蒙将这个名字在嘴里翻来覆去地咀嚼,片刻后,方才想起这个名字有关的故事。 “恶童”这个名字流传的范围很广,是只存在于平民窟的都市传说,传说是一个被遗弃的生殖实验半成品,却意外有着极强的身体素质能力,是一个随时随地大开杀戒、没有丝毫理智的小恶魔。 戴蒙小时候还被家里人警告过,如果不听话就会被“恶童”缠上身,没想到,今天居然在某种意义上,真的被“恶童”,呃......上身了。 女孩居然就是“恶童”本人? 细想来,她的个子确实很有迷惑性,连戴蒙自己也在最开始的时候被迷惑了,以为她就是个毫无威胁的小女孩。 然而这位都市传说的女主角本人,披着小女孩的皮囊,实际年龄至少得二十岁往上,毕竟这个传说开始流传距今,已经至少十多年了。 戴蒙上下打量着恶童,甚至凑近了点,试图从她脸上看出什么端倪。 恶童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血色的眼睛狠狠盯住戴蒙:“你看什么?” 戴蒙愣住了,她的目光滑过恶童脸上光洁幼嫩的皮肤,憋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试探性地问:“你——用的是哪个品牌的美容敷料来着?” 叶允:...... —— 黑亮的豪车驶来,停在深夜依然灯火通明的私人医院门前,负责开车的助理一路小跑,为车内的客人拉开车门。 薛昼眠迈出车门,一截脚腕露在外面,寒风过境,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骤然从车内的暖气走入深夜的寒凉,饶是衣衫保暖性能极佳,薛昼眠依然觉得血液都快凝结了。 薛昼眠抬着头,看着面前这栋在夜色中愈发显得高端的私人医院。 她清楚地知道,这里安装了恒温装置,医院大门这面玻璃之后,是如春风拂面的温度,与冬夜吹得人骨头生疼的寒风相比,那里是最温暖适宜的去处。 然而,她却拢了拢领口,任凭寒风席卷着灌进脖颈,仍旧定定地站在原地,丝毫没有进去的冲动。 文助理交代了停车的事宜,才姗姗来迟,她看着原地愣神的大小姐,提醒道:“大小姐,咱们该进去了。” “嗯。”薛昼眠应了一声,转身走进医院。 内部的温度如她所想,的确温暖如春,两人身上的衣衫都自动调节了体感温度。 薛昼眠进入电梯,直达了医院的顶层加护病房。 电梯开门,长走廊的另一头,乍一入眼的便是病房门口乌泱泱的一大批人,都状似焦急地在门口徘徊不定,看见她的到来,露出了不尽相同、却又复杂万分的神情。 欣慰、忌惮、警惕、嫌恶、安心。 不同的情绪仿佛能化作斑斓的色彩,替这些在病房门口表演的跳梁小丑们,化上浓烈又艳丽的油彩脸谱。 他们各有各的秦腔楚调,各有各的利欲熏心,各有各的蝇营狗苟,唯独没有半分关心里头的人是死是活。 不对,死人或许比活人更合他们的心意。 一场大戏。 薛昼眠无声叹了口气,把心里那点嫌恶压进心底,朝着病房的方向缓步走去。 她觉得可笑,家里没有皇位要继承,母亲又只有她一个独生的女儿,所有人却表现得像家里绝后了一样,拼命期待着能争抢到母亲的遗产。 更为可笑的是,就和古时候的皇位之争几乎一模一样,薛家的势力也分成了三种不同的派系。 一种是忠诚的尊皇党,以母亲的意志为最高的指令,是三派中的中立派。 一种是储君党,隶属于薛昼眠手下的势力,是大小姐的拥护者,也是寄希望于未来大小姐独掌大全之后,能保他们的荣华富贵。 另一种则是宗族和群臣中的一批人,认为储君昏聩无能,便非要从宗室过继一个来继承皇位。 演变到今天,这些人碍于继承法,无法绕过女儿能够继承母亲财产的法律规定,便唆使几个不聪明的小白脸绕着她转,天天哭着喊着要结婚,实则是为了分割她母亲去世后所遗留的巨额财产和股份地位。 薛昼眠停在这群神色各异的人面前,目光扫过这些虎视眈眈的高层和亲戚。 “让你们失望了,母亲还活着。”她嘴角噙着一抹冷厉的笑意。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5、第 5 章 就在薛昼眠来到病房前不久,医生就已经成功结束了抢救工作,病人的生命体征正在缓慢地恢复中。 医疗科技发展至此,连身体的创口都能在修复药剂的作用下快速愈合,只要没有当场死亡,病人几乎都具有很高的抢救价值,更别提薛家这样掌握着巨量社会资源的权贵。 除了飞来横祸的死亡和年老的□□,几乎没有什么能让他们亲吻病痛和死亡。 薛昼眠扫视众人,那句颇有挑衅意味的话出口后,高层和亲属们,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当众应声。 就算是在母亲病危后,薛家的独生女、大小姐、下任掌门人都对集团有着全方位的掌控,在明面上,没人愿意在此时跟她对着干。 原本拥挤的人群此时寂静无声。 “贺总,这么着急走干什么?” 薛昼眠开口,喊住了某位子公司高层,他正缩在人群后面,准备偷偷溜走,听到薛昼眠的声音,吓得一身冷汗直冒。 薛昼眠踩着高跟的长靴,一步一步地走向故作镇定的贺总,面前的人群对上她的眼神,忍不住自动开路。 她走到贺总跟前,示意文助理把东西交到他手上,轻声问:“我应该,的确没有得罪过您吧?您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贺总看向自己手心里的那只手机,里面播放着自己和贺南怀对薛家遗产的规划。 除了迅速结婚获得遗产一半的继承权、除掉大小姐本人之外,话里话外还暗示了贺总与薛董事长的意外,有着某种密不可分的联系,对薛家的觊觎之意昭然若揭。 旁边聚集的高层和亲属震惊之下,却又各自神色莫测,没有任何一个人替贺总帮腔。 他们不约而同地确认了一件事,这位传闻里小白花、恋爱脑的大小姐,绝非表面上的那副模样。 刚回到集团总部,就露出了嗜血的獠牙和利齿,下一步,她的野心只会更深、更远。 他不用划开屏幕,就认得出来,这只机身颜色靓丽的手机,属于自己的侄子——贺南怀。 他瞬间吓得脸色惨白,自己和侄子贺南怀的谋划内容几乎都是以线下的形式进行的,没有留下任何以文本形式存在的证据。 他还特意嘱咐了贺南怀,要他将需要掩盖的通话记录和聊天内容删得干干净净,怎么会...... 只有一种可能,大小姐早在学董事长出车祸之前,就已经盯上了他们,贺南怀之所以能够接近她,只不过是她故意为之的陷阱。 “真可惜,你本来差一点就要成功了,我虽然知道你要动手脚,却没想到你有胆子杀人,还以为你有多高明的手段......” 薛昼眠轻“啧”一声,替他下了决断,一声轻飘飘的判决力逾千斤。 “你输了。” 薛昼眠看着这位跪倒在地、颜面尽失、即将面对牢狱之灾的贺总,别开了眼,她没有心情观赏败者的丑态。 薛昼眠的神情骤然疲惫了下来,她坐在病房外等待区的长椅上,闭上了双眼,身体微微后仰: “姓贺的在总部横行霸道,而你们居然没有一个人能制衡,让他膨胀到今天这个德行,除了你们自己的能力值得怀疑之外,姓贺的拥趸者也出力不少吧?” 她睁开眼,看向窗外阴沉的天空,狂风席卷击打着东倒西歪的树冠,山雨欲来。 —— 一位不知名的粉丝听到预约提醒,把手机拿出来,打开了名为“小叶专业捉奸”的主页,却仍旧是一片黑屏,没有画面。 什么情况? 该粉丝摸不着头脑,怀疑是自己的设备出了问题,从头到尾都检查了一遍,正打算自己先退出来重新试试时,一张放大扭曲的脸闪现在屏幕上。 “啊——”粉丝被吓了一跳,屏幕都差点摔到地上,她手忙脚乱地把手机重新握在手里,看清了屏幕上的人影。 小叶老师扭曲的脸一闪而过,屏幕上恢复了往日端坐在桌前的模样,她正跟大家打招呼,熟练地吐出一长串口播台词: “你——还在为出轨的伴侣暗自神伤吗?你——还在为抢不到的抚养权和被转移的资产默默流泪吗?你——还在为被错付的青春辗转反侧吗?” “别担心,小叶捉奸来帮您!” “小叶老牌捉奸,支持明捉、暗捉,同时提供捉奸技法咨询、法律咨询和心理咨询业务,全墨菲城只此一家,心动不如行动?赶快连麦咨询哦!” 粉丝:...... 虽然她追着看小叶老师的直播已经不少天了,但是这部分口播还是感觉有点......一言难尽。 和联邦的大多数城市不同,墨菲城由于其特殊的历史渊源,在裁定婚姻法的细则时,对于婚姻中的背叛者又有较为明确的规定,若背叛者同时也被判定重婚罪这类情节较重的事实,几乎能让对方净身出户。 甚至在司法判决中,也经常承认一些侵犯出轨者隐私权的证据作为呈堂证供,有不少的学者从法理上反对这类判例,却也不了了之。 由此可见,墨菲城对出轨者的惩戒是实打实的。 也正因如此,墨菲城常常成为追寻真爱的人们向往的浪漫之地,似乎好像到了这里,就能保证自己的伴侣不会变心。 但事与愿违,墨菲城的婚姻破裂案例依旧比比皆是,法律上对婚姻制度的加码并不能阻挡它的自然消亡。 有人追求自由开放的亲密关系,并认为婚姻制度是生育交易的浪漫化产品。 而与此同时,在墨菲城这样一个不惜动用法律手段,也要以高昂的出轨成本来维护婚姻的地方,必然存在着婚姻制度的疯狂拥护者、追随者以及还未考虑清楚就被拉进漩涡的无辜受害者。 而名为“小叶专业捉奸”的这位主播,则在墨菲城这样庞大的捉奸需求的推动下,以自己专业冷静的态度、强大的个人魅力,在众多网络主播中脱颖而出。 而最终使得她名声大噪的,还是一段委托人上传到网络的监控录像。 视频的标题就很吸引人眼球“惊!男子出轨后竟欲与原配同归于尽!” 事实上,因为出轨后几乎要散尽家财给对方的后果,出轨者经常会在头脑一热的情况下破罐子破摔,拉着对方一起死。 而在视频中,不着寸缕的男子状似疯狂,嚣张地狞笑着扼住了妻子的喉咙,叫嚣着:“我就算是死了,把钱和房子全捐给城邦,也不能让你白占了便宜!” 生育了两个孩子、惨遭背叛却“白占了便宜”的妻子被他掐得喘不上气,面色紫红,却根本使不上力,推不开面前这个癫狂的丈夫。 这时的监控中,突然飞出了一个高挑的女人,她的速度之快几乎跑出了残影,她一脚踹翻了正在实施暴行的男人,焦急地查看这位妻子的伤势。 就算是在监控里,她喉咙上清晰的掐痕仍旧触目惊心,高挑女人轻松地打横抱起了瘫倒在地的女人,对着正嗷嗷喊疼的男人又是狠狠一脚,随后离去。 发上视频的博主就是监控录像中的妻子,她表示自己是经人介绍,请了这位专业捉奸的女士陪同。 没想到她专业素质如此过硬,不但达成了目的,还救了自己一命,视频发上网是为了感谢她帮忙,给她宣传宣传增加点顾客。 这位已经离婚的女士还提到,经过这位小叶老师的指点后,她分到了近乎八成的两人婚后共同财产,并拿到了公司的股份和两个孩子的抚养权,过上了衣食无忧、再也不用看人脸色的生活。 这段视频在网上疯传,而小叶老师也趁机开设了个人账号和直播间,除了平时捉奸的委托之外,会在直播间里接受有偿的咨询。 而她的粉丝在领略到她强大的身手以后,甚至还有人声称,首先我不是女同,其次还没结婚,但想先预约捉奸,让人看得不禁感叹诡计多端。 粉丝的思绪重新落回直播间内,这回的小叶老师还是很正式,一身“专业团队”的打扮,但脸还是和上次有些不太一样。 底下的弹幕明显也看到了小叶老师这次又换脸了,登时弹幕开始狂刷。 【小叶老师审美绝了,这都是什么神仙捏脸!求分享!】 【话说你叶从开始直播到现在,到底用了几个肌理面具?这么有钱的吗?】 小叶老师看了看弹幕,光速回答:“没有啦,弄面具主要怕被人认出来打一顿,嗯......干这行还是挺拉仇恨的。” 她又看了一会儿弹幕,回答了几个问题,见时间快到了,开放了连麦权限。 屏幕上刚传来连麦成功的通知,就听一个带哭腔的女声从听筒里传来: “叶老师!我老公......和他男朋友,拍了我和我女朋友的亲密照,现在拿出来威胁我给他生小孩,要不然......要不然就把照片发给我家里人,我真的没办法了......叶老师,求你帮帮我!!!” 叶允:......先让我缓缓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6、第 6 章 “这这特么什么人物关系?!” 戴蒙在摄像机拍不到的犄角旮旯里蹲着,听连麦人那边传来的啜泣,目瞪口呆片刻,把嘴里的营养液全喷了出来。 叶允面上依旧保持着镇定,动手短暂地关了一下自己的麦,对着身边竖着耳朵听八卦的戴蒙礼貌一笑,声音却显得无比狰狞地威胁道: “浪费营养液百倍赔偿,赔不起就给我卖身抵债吧!” 下一秒,叶允恢复了往日的镇静从容,打开了麦克风,轻声向这个啜泣的女人确认道: “我听完这个人物关系,理了一下思绪,整理出来这么几个问题。首先,你和你的丈夫都是同性恋,你们二人是形婚,但在法律上仍旧是夫妻关系,对吗?” “是的......”在叶允温声细语的提问中,女人的情绪也稍稍平息下来,她深吸了一口气,艰难地回答道。 “听你的描述,他能轻易拿到你和你女朋友的亲密照,这也就代表着,你们的生活起居大概率是在同一个空间里,我说的对吗?” “是的......”女人的回答听上去有些不安,“父母每个月会来看我们,他们太想抱孙子了,逼我们在同一个房间里相处......所以我老公提议,父母不在的时候,我们两对情侣住在一起,我俩一起买的这个房子有两个房间。” “那也就是说,当父母来的时候,你们两个人要住一间房,另外一间房给父母,那两位的伴侣要怎么办,没有容身的地方吗?” “目前......确实是这样,随便在酒店开房住一晚,大概是这样的,我也没有细问。”她的声音低落下去。 “我,我本来没有想到会这样的,”女人心里的某处隐秘的想法被触动了,她的声音充满了悔意,“他婚前说得好好的,内城房价和租金这么高,只要我们结婚,他父母会给钱在内城买房,到时候我也有的分,我父母他们......他们也不会一天到晚地闹自杀,是两全其美的事......” “他说,只是给双方父母一个交代,坚决不会生小孩,现在,现在又反悔了,他怎么这样?!”女人的声音骤然升高,在变声器的作用下变成类似于尖啸的音色。 叶允神色未变,依旧静静地等她发泄完自己的情绪。 这位女士在已有同性伴侣的情况下,进入一段以男女关系为基础的婚姻制度,是很多因素综合下的结果。 她被父母以自杀相威胁的,被亲朋好友议论纷纷的舆论压力逼得喘不过气,又受了结婚对象的蛊惑和欺骗,以为自己在这段关系中仅有受益而毫无风险,但事实却与此截然相反,形婚此事,高风险低回报。 直播间的弹幕正在疯狂刷屏,“不要形婚”的字样占满了整个屏幕的页面,看着颇有点讽刺。 “我记得我曾经说过,女同性恋千万不要形婚,之前没有解释原因,是因为当事人需要隐私,”叶允几不可见地叹了口气,“姐妹,既然来我的直播间公开咨询,那我在大家面前分析一下目前的情况,你应该不介意吧?” “没什么好介意的,都已经这样了。”对面的女人苦笑道。 “首先第一点,他父母出的首付买下的房产,你是没有资格参与在离婚后参与分配的,除非你后期参与了还贷,产权证上就算写了你的名字也没用。” 叶允顿了顿,继续道:“你丈夫很精明,我猜,他是不是告诉你,反正是夫妻共同财产,你的钱用于花销,他的钱用于还贷?” “是......”女人的声音带了点颤抖,愈发微弱下去。 “那就更经典了,如果你想离婚后通过还贷分割房产,挽回损失,希望渺茫。”叶允用一种平静的语调道出了残忍的事实。 “不不不,我不是想离婚分财产,我,我不想离婚的......”女人的话让弹幕重新沸腾了起来。 【救命啊!她是不是疯了?!】 【不离留着干嘛?等给gay子当行走的子宫吗?】 【你女朋友真的实惨,分手吧,对谁都好】 “这人有病!”在旁边一声不吭许久的戴蒙突然冒出一句,恶童沉默的红眼珠挪向戴蒙,隐约带了点认同的意味。 叶允沉默了片刻,点点头:“我尊重你自己的意愿,但是本着对你负责的态度,我必须告知你以后将会面临的风险,从业几年,我大概也能猜到你不愿意离婚的缘由,但相信我,这不值得你面临如此巨大的风险。” “你知道婚内强.jian有多难判定吗?特别是当你们住在同一个房子里,处于完全没有分居的状态,则被视为没有感情破裂,如果他强迫你生孩子,很难被判定成犯罪。” 叶允一字一顿地问道:“你真的明白踏入一段婚姻所要面临的风险吗?” 【好家伙,真的假的?】 【假的吧,胡编乱造贩卖焦虑,取关了】 “是真的,如果婚内强迫行为的判定不设置高门槛,则很容易导致诬告的泛滥化。”叶允面对着屏幕,回答了一条弹幕的提问。 对面的女人似乎也被叶允的这句话吓到了,她崩溃地自白: “我真的不是为了图那点钱,如果......如果我离婚的话,我的家里人在老家一定会受尽嘲笑。之前,我在他们眼里还是大龄剩女的时候,我妈每天以泪洗面,还闹过好几次自杀,我爸不止一次地去我工作单位上闹,如果我成了二婚女,我......我还不如去死!” 戴蒙火气一下就上来了,“噌”一下跳了起来,作势就要一连串的不雅用词倾泻而出,却被恶童捂住嘴拉了回来。 叶允的声音也隐约强硬起来:“是谁给他们诋毁你、欺辱你的权力,能用一句简单的偏见词就葬送掉你的一生?” “到底是谁在过这一辈子?是你妈吗?还是你爸?还是那些满嘴喷粪的亲朋好友?你要为他们活着?为他们当生育机器?然后也为他们的一句话就去死?” 叶允的声音回荡在有些空旷的空间里,她在发问,也在陈述。 “我知道,每个人性格不一样,一个习惯于这样舆论环境的人无法挣脱社会环境的影响,你走出这一步或许很难,”叶允用和缓温柔的语调劝告道,“但你有些时候依然是勇敢的,你至少直面了自己的性向和爱情,而不是欺骗自己,光是这一件事,就有很多人做不到。” “为什么不为了你的女朋友更勇敢一些呢?”叶允敛下自己的眼神,“她每个月都被迫和自己的恋人分离住酒店,或许还要在你的父母面前伪装成最好的朋友,她都依然没有放弃。” 女人的内心陷入了挣扎,却迟迟没有回答,似乎还在顾虑些什么。 “我还有一个办法,可以短时间内让他不敢动你,”叶允思索片刻,提出了除离婚之外新的方案,“他既然也来形婚,那就代表着你丈夫那边的世俗压力也非常巨大,如果你把他和男友的亲密照拿到手,两方就能制衡。” “没用的,自从跟我提出了要小孩的提议之后,他就早早地做好了准备,他男朋友早就搬出了我们家,没机会拍的。”女人的回答听起来有些消极。 “姐妹,你是不是忘了你的咨询对象是谁?” 女人闻言,猛然间抬头看向屏幕中的小叶老师,她一改之前专业缜密的模样,朝镜头眨眨眼:“这墨菲城内还有我捉不了的奸?” —— “呼,终于结束了,憋死我了。”戴蒙一听见直播结束的声音,就立马瘫下来,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你是干这行的,”恶童看向正在咕咚咕咚喝水的叶允,“在墨菲城做这个生意,确实很有赚头,也很容易挨揍。” “是吧?”叶允放下水杯,露出一个笑容,就当她说的都是赞美,毫不挑拣地全盘收下。 “那个跟gay子结婚的姐妹怎么办?你接了这个姐妹的线下委托,是要去把她那便宜丈夫打一顿吗?顺便带上我呗,我想亲手把他揍一顿。”戴蒙把拳头捏得啪啪作响,一副要干架的样子。 叶允看了她一眼:“内城不比外城,只要没抓到现行犯就可以放一马的规矩不存在,内城的治安官手底下挺严,你确定还能活着回来?” “那算了,有机会再揍吧。”戴蒙的性格有点粗线条,人也有点傻乎乎的,一会儿没人讲话,就倒在床垫上睡着了。 恶童没有说话,安静地坐在床垫上,叶允敲击键盘发出的声音很像助眠的白噪音,她迷迷糊糊地感觉大脑沉重,也蜷缩在床垫上睡着了。 叶允正和刚才那位委托捉奸的女孩发消息,让她把对方的详细资料发过来,方便自己进行跟踪和详细的调查取证。 等了好一会儿,对方才整理了一个基本的简单资料过来。 叶允点开文档页面,都是一些很基础的信息,她一目十行地浏览过,却在扫到一行不起眼的小字时,顿住了下滑的手。 【工作地址:墨菲城内城-柑橘大道第28号-薛氏集团总部】 一声细微的轻笑从黑暗中的荧光屏幕背后传来,随即湮灭在夜色里。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7、第 7 章 行人如织的柑橘大道上,一个女人头戴兜帽,从底下酒吧一个不起眼的侧门溜出来。 她就像所有市中心穿着宽松寻常的衣服,出来寻欢作乐、排解寂寞而喝得烂醉如泥的内城人一样,歪歪扭扭地拐进了另一条不起眼的小巷里。 巷子里,正在执行清扫任务的功能型机器人停下来,散发着红光的眼睛扫描过这个烂酒鬼女人,出声提示:“女士,请问您需要帮助吗?请出示您的内城身份卡,我们可以为您呼叫亲属与提供庇护。” “再.....再来一杯,我还能喝......”她低声嘟嘟囔囔,迷醉的脸上精光一闪,一眼看中了机器人处理箱里的半瓶啤酒。 她一甩头,尖叫着扑向了机器人箱子里的生命之水,连带着整个清扫机器人都被她带翻在地,摔碎了电池和操作轮,机器人有限的视野找不到她的身影。 只能听见醉鬼女人含含糊糊的抱歉声:“啊对不起,不过我可没钱赔,先跑了~” “砰——”一声拳头砸向桌面的声音响起。 “草他祖宗的外城人,醉生梦死的懒鬼净会祸害我们的公用设施,真不知道内外通行证什么时候取消!”一声骂骂咧咧从机器人的听筒处传来。 这是内城治安小队手动操纵的清洁机器人,负责隐蔽地对内城治安进行巡视。 “没办法,谁叫人家也是人呢?廉价的劳动已经被替代,救济金又只够维持生存,外城大批大批的人无用又占用社会资源,得不到任何认可,又苦于没有轻松的解脱手段,只能每天醉生梦死,你得理解。”另一个人的声音略带笑意。 “xxx,”另一个人又骂了一句,“我理解他们,谁来理解我?工作麻烦的要死,还有人捣乱......” 治安小队一边抱怨着,一边手动操纵附近的机器人过来维修,等机器人摇摇晃晃地抵达现场时,巷子里已然空无一人,连那醉鬼都半个影子都摸不到。 “诶?刚才捣乱那女的呢?”两个治安小队成员愣怔片刻,在监视器后面面相觑。 一个打扮光鲜、衣着得体的都市女白领从巷口与机器人擦肩而过,然而,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她的出现。 她就像在森林中偶然飘过的树叶,和所有行走在内城林立的建筑物中的高级白领没有两样,半点不引人侧目。 叶允顶着烫了半个小时的长卷发,深棕的发丝在高档写字楼强烈的射灯下显得光滑润泽,每一根头发的曲度都恰到好处。 她身上穿着一套香槟色的正装裙,而区别于传统的制式,这套正装在领口和衣摆进行了不对称的设计,显得更年轻朝气,耳垂上坠了小点位的珍珠,柔和别致,很适合职场新人的形象。 这也正是她今天需要扮演的形象——一位初涉职场的年轻女孩。 像所有得以进入顶级财团的新人一样,叶允入职的第一天,噙着兴奋又有点虚的微笑,挎着一只深棕色的皮包,走进这栋连植物都修剪得寸寸平整、散发着令无数人神往的、有着强烈精英气质的高楼——薛氏总部。 薛氏总部独占一整座市中心的高档写字楼,纤尘不染的玻璃外墙反射出刺眼的光。 而在直冲云霄的大楼楼顶——薛氏权力的中心,那间拥有环形瞭望台的顶级办公室中,一个女人就端着咖啡坐在窗前,俯瞰着楼下的蝼蚁们,注视着那个踏入大楼的身影。 叶允和所有步履匆匆的职员一同,顺着人流的方向走,大厅后是电梯等候区,门外的红外扫描仪开始对身份信息进行扫描认定。 叶允瞳孔一缩,在途径洗手间的路上,若无其事地拐了个弯,表现得像是在找丢失的东西一样巡视了一圈,在寻找未果后,进入了洗手间。 薛氏不愧是墨菲城的财团之冠,在安保方面的配置是绝佳,以她的眼力和对监视器型号的判断,居然无法找到监控死角,只能从别的地方伺机入侵。 洗手间里的一只机械臂正任劳任怨地清洁着地板,在接收到有人来往时,迅速地收起并卡进墙壁中,严丝合缝得好似一面普通的墙。 由于洗手间内的隐私保护条例,这里的机械臂严禁被装配有摄像功能,叶允熟练地从墙壁一角找到控制系统,迅速重启机械臂,并从接口安插了一个微型装置,数秒后又将机械臂完全还原。 一整套行云流水地操作下来,所费时间不超过半分钟。 她将一个小手环扣在手上,泛着柔和金属光泽的银色手环亮了一瞬,随即薛氏集团大楼上空的警示灯急剧地闪烁,转动着发出警告的红光。 “一级警告,一级警告,有未知者入侵公司内网防火墙,重复,有未知者入侵公司内网防火墙。” 机械女声急促的警报伴随着刺耳的响动,不断在大厅里回荡,准备进入公司的职员脸上都浮现出显而易见的慌乱,人流开始向后不断褪去。 众人诧异地点开公司内网的论坛,上面也没有任何对此事件的说明,空白一片,这似乎是一件突如其来的意外,职员们对此没有任何防备,大厅内的人群就像一群被按了暂停键的小鹌鹑,被停在原地,惶恐而又不知所措。 随后,公司大厅原本被掐断的灯光又重新亮了起来,电路似乎重新得到了修复,各处电力设施开始重新运转起来。 叶允隔着衣服,将手腕上的银色手环的某个凸出的关节按下,原本金属材质的硬质手环离奇地软化下来,变作一条有点弹性的银色头绳。 叶允大摇大摆地用手指把银色头绳撑开,然后顺理成章地挽在头上,这一举动很寻常,根本没有任何人会注意到。 然而就在刚刚,叶允带来的病毒程序成功入侵了薛氏防火墙,将叶允的个人信息刊刻在了薛氏出入人员扫描系统的名单上,并破坏了当天整栋大楼的监控录像,避免叶允被顺藤摸瓜找出来。 而这些技术性的工作,显然不是叶允本人擅长的。 出入人员名单这种细枝末节的地方,并没有能得到安全部门的重视,他们正在紧张地清点重要合同和金融数据的安全时,这个不知名的攻击发起者已经消除了所有痕迹,顺着网线溜走了。 而这大费周章的一套流程下来,也仅仅只是为了进入薛氏,跟踪调查委托人的丈夫与情人的相关线索。 就在几天前,叶允在得到委托人丈夫的基本情况以后,已经对目前掌握的信息进行了分析和筛查,发现目前情况比自己想的要坏很多。 这位委托人能力有限,光是保住自己的工作、维持住目前的状况已经殊为不易,让她再与这位老谋深算的男同性恋周旋是基本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叶允替她编了一个借口,以出差为借口带着贵重行李先走,并且自此开始不负担家庭的开支和用度,在外面租了个房子住。 这事的积极意义是有的,第一,不明显表达出不愿意的意思,从而逼迫对方,将她与女友的亲密照四处传播; 第二,表现出已经分居的状态,让对方顾及到分居情况——是有可能影响到婚内强迫行为的判定的,从而不敢轻举妄动。 而同样的,对于委托人的丈夫来说,他应该过不久就会意识到这件事的反常,必将展开反击,严密保护那张能威胁到委托人的照片,并且时刻警惕自己被拍到反杀的可能性。 叶允曾经也想过找人帮忙,黑入委托人丈夫的个人终端,将照片永久删除,但考虑到他甚至有可能留了纸质版本的备用,这才罢手。 但叶允仍旧根据以往的习惯,先从上下班的路上开始严密地监视委托人的丈夫,但发现这人几乎完全不参与任何社交活动,甚至普通的单位聚餐也鲜少进行,每天出了公司大门就直通家里,中途从不下车。 太正常了,正常得......几乎有点反常了。 如果叶允不知道他还有一位秘密情人,几乎真的要以为他就是一个认真工作加班,从不在外瞎搞的完美伴侣。 叶允这才意识到这次的对手非同小可,他有着很强的隐蔽能力和敏锐的嗅觉,连捉个奸都不那么顺利。 至此,她才决定尊重对手,大干一场,她不仅大费周章地把出入信息弄进薛氏的系统里,还准备了肌理面具和数套装束,有男有女,下了血本,准备进行近距离的调查。 而据委托者本人的说法,她的母亲曾经为她准备了一份丰厚的婚嫁基金,而这在墨菲城的实际裁决中,在没有出轨等破坏婚姻的劣行条件下,通常被划归为婚前财产。 如果叶允可以让她不失颜面地摆脱这段婚姻的话,她愿意分出来一半作为她的酬劳。 一想到大笔大笔的白花花的银子进账,叶允的笑容都真切了几分,她看着大批的职员重新开始准备涌入电梯,正想要往前走时,脚步却生生绊住。 面前这个风度翩翩、身量清瘦的正装帅哥,正是委托人那位该挨千刀的丈夫,白岁荣本人。 他脸上一层薄薄的笑意,正对着叶允的眼神看过来,他敏锐地捕捉到叶允眼里转瞬即逝的复杂神情,眯了眯眼。 “这位小姐,我们曾经在哪里见过吗?您看我的眼神,似乎很熟悉。”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8、第 8 章 叶允听他这话,丝毫不慌,反而非常淡定。 她干这行失手的时候多的是,跟踪被人发现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更别说这人目前也就看了一眼,心里也不敢肯定,只是随口试探。 叶允很相信自己的职业级的演技和临场发挥的技术。 她像一个容易被搭讪的职场新人一样,半带惊慌又强装镇定地眨了眨眼:“兴许是......之前来面试的时候见过的,只觉得您有点面善,有......有冒犯到您吗?” 白岁荣则显得更加漫不经心,他抬眼打量了叶允一番,则随口解释搪塞了两句,便移过目光。 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等待着电梯,荧光屏幕上显示的数字很快跳动到一层,在电梯即将打开前,着急上电梯的上班族们正预备迈步,白岁荣却突然转头问了叶允一句: “诶,你是哪个部门的?” 这一句话,让叶允的瞳孔骤然扩大,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 她本来是需要动用肌理面具伪装成一个请假没来上班的营销部员工,然而刚刚在扮演宿醉女人,在小巷子里准备变装时,为了避免被机器人认出前后两个人有同一张脸,就将面部的伪装撕掉了。 而包里的肌理面具正在生成新的面孔,目前仍然在冷却时间内。 叶允原计划是在公司内部待够冷却时间后,再进行伪装。 也就是说,她目前是没做任何伪装的素脸。 如果在这个有众多职工在场的当口,叶允说出自己就是营销部的职员,她这样一张素脸,有可能被在场的营销部员工当场戳穿! 而她与此同时,又通过了电梯前扫描仪的认证,所有人都会联想到刚才的那场病毒攻击,天罗地网的追击之下能不能跑掉另说,光是帮委托人的这单子,估计得黄了个彻彻底底。 叶允反应也非常迅速,她强行忍住了骂一句“关你什么事”的欲望,正要因循人设开口讲一些推脱的可爱发言,就见面前的电梯徐徐打开。 电梯前的所有人顿时都忘了刚才的对话,望着面前的人凝滞了。 集团新上任的代理董事长——大小姐薛昼眠,正独自站在员工电梯里,笑盈盈地看着她。 “她是我手底下刚调过来的新人,有什么问题吗?”薛大小姐扭头看向白岁荣,温温柔柔地开口。 “没有没有没有,绝对没问题,”白岁荣被大小姐唬得一震,立马换了上一副殷切的笑容,迟疑道,“就是不知道大小姐怎么坐员工电梯下来?那边的董事电梯应该更通畅......” 白岁荣又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声告罪:“抱歉大小姐,我失言了,不该问这么多。” 薛昼眠从电梯里出来,扶着叶允的肩膀笑道:“刚才董事电梯有点故障在检修,我急着下来接她,就爬了两层楼跟员工一起坐的。” “太耽误大家了,我一进去,都没人愿意跟我一起坐,”薛昼眠自嘲道,随即着无人敢入内的电梯摆了摆手,“大家都去吧,因为公司防火墙的问题,让大家受了惊吓、还赶不上打卡时间,一会儿我跟各部门主管说说,这个月全勤奖每人全额发放,算是补偿大家的一点心意了。” 薛昼眠说罢,拍了拍叶允的肩膀,示意她跟上自己,随后向着走廊尽头走去。 叶允心里这才慌乱了起来,身后的窃窃私语随风灌进她耳朵里。 “她是谁啊?大小姐亲自来接,得是副总级别的待遇吧?” “没听大小姐说吗?是调过来的新人,应该是亲戚?或者是朋友?总归是有背景的吧?” “要我说啊,大小姐不是刚踹了那位贺驸马吗?估计是被男人伤到了,这回要跟女人谈!” “哇,大小姐恋爱脑人设不倒啊,刚才那位小姐长得又高挑又漂亮,不知道包她要多少钱啊?” 叶允:......你们薛氏的精英们每天都聊这呢? 叶允一边偷听着身后传来的议论,一边这才想清楚薛昼眠此举的用意。 之前被误会的那次,叶允只是在脸上涂了油彩,让人一看就觉得难看,却并没有使用肌理面具这种改变容貌的装备,而今天叶允也因故没使用伪装,素面朝天,她也许就认出了自己的五官也说不定。 可......叶允却觉得,面前这个人,似乎真的是专程来接自己的。 叶允的目光如有实质,落在面前这位贵气逼人的财阀千金身上。 薛昼眠今天的着装很别致,介于正式和随意之间,她穿了一身低饱和度的真丝衬衫裙,微微收腰,勾勒出腰部线条,外面罩了一件深色系的马甲。 她没有底妆,皮肤却细腻得像是润泽的奶油,长长的卷发这次柔顺地披散下来,落在她肩头,薛昼眠这次看上去好像更年轻一点,美得愈发俏皮灵动。 “看什么呢?”薛昼眠好笑地牵过叶允的手,像拉一只心爱的巨型熊熊玩偶一样,把她拉进电梯里。 叶允出于职业素质,本能地想要询问上次她与未婚夫争端的处理结果,但考虑到薛氏强大的律师团队阵容,又担心意料之外的询问带来奇怪的联想。 叶允的双唇动了动,将涌到嘴边的疑问咽了下去。 走廊尽头的董事电梯是一座外置的观光电梯,透过圆弧形的观光玻璃,能将流经市中心的河流与林立的建筑尽收眼底。 叶允看着她,罕见地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被她的柔嫩的手指碰触的掌心。 叶允出生在外城的某个贫民窟里,暴力是这里的主宰,所有人无论是否愿意,都必须在这套制度下过活,谁都无力改变。 叶允小时候营养不良,看起来很瘦弱,在同龄人之间的打架中确是战无不胜,甚至大她十多岁的成年男人都无法匹敌持械的她。 因为,她打架是真的玩命地打。 她知道性别会招来祸端,为了保护妈妈和自己不受侵扰,她从小打起架来就是往死里打,直到打服求饶、鲜血满地才罢休。 只要你能力不足,就会惹来不怀好意的觊觎,这一点,她深信不疑。 也是因此,她手上总是伤痕累累,厚实的茧层覆盖在掌心和手指上,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则铭刻着狰狞的伤疤。 叶允清晰地感觉到,薛大小姐的指尖正耐心地摩挲过每一道伤痕,她的动作很和缓,像是幻想小说中的魔法师施法治愈那样柔和。 “我猜你应该不疼了。”薛昼眠放下她的手,就像真的只是再研究她手心的伤痕而非调情一样。 叶允点点头,看向薛昼眠:“愈合药剂的疗效很好。” 薛昼眠则抿嘴笑了一声,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 薛氏旗下拥有大量的、横跨各个领域的产业,而其中最为人所熟知的则是薛氏在医药领域所占据的地位,尤其是在总部——墨菲城的市场份额极高。 其领头开发的愈合药剂则是一项百年专利成果,并且在不停地更新迭代中,以越来越高效的愈合速度享誉全联邦,薛氏基本上可以说是靠这项专利敛财发家至今的。 她们头顶奢华的顶灯正投下柔和的光线,迟钝的电梯空间终于觉察到此时的气氛,慢半拍地放暗了顶灯,亮起了昏暗的侧灯,甚至贴心地将外侧的玻璃调成了单面模式。 薛昼眠额头的青筋很明显地抽动了一下,她似乎恼怒于这个电梯空间不识趣的举动。 叶允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觉得她也颇有这样可爱的一面,不明显地弯了弯唇。 电梯打开,两人步入薛昼眠的楼顶空间,叶允被这个地方的奢华程度深深震撼了,入眼处即是一只中型现代派雕塑,里面的各种人物团块以某种奇诡的姿态抗拒着,不得不被黏合在一起。 整层楼几乎已经不是她的办公室,而是一整套带全景落地玻璃的平层大套房。 “别紧张,这是董事长办公室,我只是暂代董事长的职位在这里办公。”薛昼眠请她坐下,手边的高几中缓缓升起了一杯冒着热气的白开水。 叶允略有愣怔地看着面前这杯水,氤氲的白雾升腾起来,将她的目光隐没在其中。 叶允当年高分考入墨菲大学法学院,也因此获得了梦寐以求的内城通行证,第一次踏入了这座繁华绮丽的梦幻之城。 这里没人喝热气腾腾的白开水,血液里流淌的是咖啡因和酒精,白天里靠咖啡因撑过繁重的学业,夜里凭着酒精的迷狂疯狂一整夜。 叶允有时都觉得这些人疯了,学院里派对跟流水宴似的涌来,所有人都看上去早已适应了这样的生活,摆出千杯不醉的姿态,给新人推一杯色彩浓艳的龙舌兰日出。 派对里众人围拥的那种激情与兴奋,没有人会抗拒,叶允却并不太适应,无它,她没有那种练出来的酒量,醉得不省人事与她从小养成的时刻清醒的准则背道而驰。 她在校内地下酒吧的派对之外,拖着被酒精麻痹得有些迟钝的大脑,看着远处闪烁的不夜灯火,她试图理解内城人陷入疯狂享乐、摧残自己身体的原因,却得不到结果。 深夜的寒风中,叶允却觉得血液中的酒精沸腾得让人难受,她躺倒在学校的公用长椅上,摸到衣服上的温度,入手有些冰凉。 “喝一口。”一个声音传来。 不能再喝了......叶允想起同学搂着自己,大喊着“再来一杯”时自己腿软的没用样子,自嘲地笑了一声。 那个声音没再响起,叶允却察觉到有人从身后动作轻缓地抱起了自己。 身后的人环着她的动作有点艰难,但还是让她的后背稳稳靠在木椅上。 一只入手温热的玻璃杯被放到叶允手心里,她迷糊地睁开眼睛,升腾的白雾淹没了她的视线,如同无数次苦读的夜里,母亲为她端来的一杯温开水那样慰藉人心。 那个夜晚,叶允不知出于什么缘由,鬼使神差地喝了一口陌生人送到手里的白开水,适宜的温度包裹着液体从舌尖滑落,滚进喉管,落入肠胃。 等一杯水不知不觉地喝完时,叶允已经完全清醒了过来,那杯无色无味的水似乎有着莫名的解酒效用,让她不至于在寒冷的冬夜,倒在室外的长椅上酣然长眠。 给她这杯水的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叶允从这杯翻涌着微薄雾气的白开水中收回思绪,目光投向办公桌后端坐的薛昼眠,她仍旧是笑语盈盈,两人之间横亘的榉木办公桌像一堵厚实的墙。 叶允静默了片刻,最终开口:“小薛董找我什么事?” 薛昼眠看叶允失神片刻,不甚满意地垂下眸,随即手掌按住办公桌起身,眼中闪着玩味的光,居高临下地注视她:“我倒是想问叶小姐,大费周章地入侵薛氏,到底所为何事啊?”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9、第 9 章 薛昼眠笑得柔情似水,声音落在耳朵里,却让叶允如坠冰窖,她实在没有想到这么短的时间里,薛氏就锁定了她的位置和信息,难道方才的入侵仍旧被她捉住了把柄? 叶允忍不住开始迅速地运转起大脑,她警惕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环顾四周,试图开始寻着突破此地封锁的途径。 然而以她的眼力,无论怎么看,这里都不是设伏的好地点,甚至于对叶允这位老手来说显得格外......容易混入其中,逃出生天。 “别看了,没想抓你,我只是想问问,有什么事非得通过入侵薛氏来达成,”薛昼眠叹了口气,坐回宽敞的皮质靠背椅上,目光软化下来,“只要跟我说一声,薛氏的大门随你进,哪用这样?” 薛昼眠停顿了片刻,潋滟的眼波里浮起一层笑意:“毕竟,我还欠你一瓶胃药的情。” 好似方才剑拔弩张的氛围从未发生过一样。 叶允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她敏锐地觉察到薛昼眠气质上转瞬即逝的变化,方才那股居高临下的俯视感绝非自己的错觉。 薛昼眠本人,也绝不是之前那样,哭得梨花带雨仰赖自己的小绵羊。 也是,自己对她的第一印象太过于强烈,反而忽略了她身上最重要的标签——薛氏集团继承人、代理董事长。 无论如何,薛家的继承人就算在业务上再昏聩、再败家、再能力不足,也绝不会容忍有人触及自己的核心利益,尤其是在自家公司的安全系统上动手脚,这对她们来说,绝对是无法容忍的触犯。 而此时,薛昼眠居然还顾及了自己的颜面,给足了体面带人回顶楼单独谈话,且没布置任何措施应对。 薛昼眠对于自己,的确是仁至义尽,如果这个时候再隐瞒下去,叶允恐怕真的会失去这位豪门千金的信任。 叶允意识到这一点,她思虑再三,最终还是没有过多地隐瞒,而是直白地袒露了自己的职业,隐去委托人和其相关人员的个人信息后,将大致的情况简略地说明了一番。 薛昼眠听罢,收起了吃到了惊天大瓜后震惊的神色,如释重负般叹了口气,“我还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事,差点以为对家公司派你来窃取机密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处理,还好还好,就这点小事。” 紧接着,她起身坐到叶允旁边的沙发扶手上,好似嗔怪一般戳了戳叶允的肩膀,柔顺的发丝落在叶允颈窝,扫得她有些痒。 “为什么不早说呢?这样我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你安插下去,你也方便接近目标。”薛昼眠眼睛冒着光,看起来兴致勃勃。 叶允正欲辩解说自己没有薛大小姐的联系方式,温软的双唇间就抵上了一只略带凉意的手指,冰凉的触感陷入柔软的唇间,叶允顿时瞪大了双眼。 薛昼眠的指腹摩挲过叶允的嘴唇,叶允却觉得仿佛自己的全身上下都被她那只凉凉的手指触碰过一般,让她的呼吸都忍不住一滞,随后不受控制地紊乱起来。 薛昼眠的眼睛很亮很湿润,她偏头定定地看了叶允片刻,随后收回手指,眼里满含着揶揄的笑意:“别想说谎,能入侵我的公司,还能拿不到我的联系方式?” 叶允自知理亏,讷讷几句便不敢再多言。 薛昼眠看出她顺着耳根爬升的红晕,也没有再说什么,而是施施然从叶允的身边坐回了办公椅,随后一通电话打到了秘书处,通过内线叫了助理过来。 文助理一向都是踩着点上班,饥肠辘辘的她刚从公司楼下买了饭,这回屁股刚沾上椅子,连早餐都还没吃上一口,就被小薛董的一通电话弄上了顶楼。 在看到董事长办公室内热气腾腾的景象时,饶是身经百战、见多识广、深谙大山崩于前而不动声色之法的顶级助理,她依然夸张地“哇”出声来。 霎时,董事长顶层套房内的小客厅里,薛大小姐本人、单人沙发上坐着的某个陌生又漂亮的小职员、以及屋里推着各式早餐的侍者,所有人听见她那句字正腔圆、中气十足的“哇”之后,向她投来了不同的目光。 侍者们紧绷着脸,试图维持表面的端庄而不破功笑出声来,对她投来了钦佩和同情的目光; 薛大小姐的目光最平淡,甚至比其她平时显得更加温和,但熟悉她的文助理依然从中看出了威胁的意味; 而......那位小职员,转过脸后,让文助理狠狠吓了一跳,她居然是叶小姐本人,向自己投来了求助的目光。 求助?文助理先是有理有节地向大小姐和叶小姐问好,随后用目光扫过装着各式早餐的小推车,饿了一早上的肚子开始久违地叫唤起来,她看向薛大小姐,显得有点可怜。 “是不是饿了?来啊,一起吃吧!大小姐应该不介意吧?”叶允像是找到了救星一样,连忙迈步过来,将文助理拉到了餐桌边,热情地招呼着,“想吃什么自己拿啊,别客气。” 说完,两人都察觉到了些许的诡异,叶允故作自然过头了,反而摆出了主人招呼客人的姿态,这仿佛默认了自己与薛大小姐的某种特殊关系一样。 叶允的动作骤然一顿,与薛昼眠意味不明的目光相接,像是一团粘稠奶油融化进滚烫的浓汤,叶允的眼神像被烫了一下,收回目光。 两人之间诡异的氛围在撕扯和交融。 文助理看了看叶允,又看了看大小姐,很识趣地挪动了一下,但没有完全坐下,等着薛昼眠的吩咐才敢落座。 薛昼眠反而弯起一抹温顺和驯的笑意,她也接起了叶允的话,很和气地也让文助理落座,只是在座位安排上,将自己强硬地、不容置疑地塞到了叶允的右手边,正方便叶允给自己夹菜的地方。 文助理:...... 被薛昼眠临时抓过来的侍者们非常专业,不同的小推车里摆放着各地琳琅满目的餐点,完完全全地满足了三位用餐者不同的饮食习惯。 薛昼眠面前摆着一碗精致的薏仁百合粥,热气腾腾的小蒸屉里,摆了灌汤包和虾饺;叶允就随便夹了块培根鸡蛋三明治在盘里,手边捧了杯意式浓缩,为之后的工作和监视提神;文助理之前是在外城读的书,她瓷盘里摊着番茄酱和薯饼,正举着巨大的法棍手忙脚乱地切片,抹了黄油蘸咖啡吃得喷香。 薛昼眠吃了几口就撂下了勺子,眼神亮晶晶地看着叶允手里的三明治,似乎很想吃的样子。 没有人能在她这样的目光注视下,还能镇定自若地吃东西。 叶允拿三明治的手微微颤抖,她的情商不允许她从别处再拿一块三明治过来给薛昼眠。 然而她还是想到这群有钱人莫名奇怪的坏毛病,怕薛昼眠不爱吃别人动过的东西,于是在桌子中间没人动过的三明治上切下来一块,叉起来喂给了手边的薛大小姐。 薛大小姐的笑容愈发满意,她咽下那块三明治,眨眨眼:“再来一块。” 文助理:......谢谢,饱了。 —— 薛氏总部的工作区 此时正是上午的间休时期,职员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闲聊,而话题的中心人物,自然是大小姐亲自下场来迎接的那位特殊职员。 “我猜的没错吧?那么漂亮的大美人,百分百是大小姐包的啦~” “不见得,说不定是大小姐的大美女同学呢,你这么口无遮拦,小心一会儿被听见开除了!” “哇,我好害怕哦,大小姐,求求你了别开除我,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群人笑作一团。 茶水间外满头黑线的叶允:......包养这事过不去了是吧?! 文助理也慌得满头汗,刚刚在楼上被大小姐交代了任务,就是竭力配合叶小姐的一切工作,帮助叶小姐达成她自己的计划。 文助理让叶允在门外等会儿,她先进去跟法务部的主管交代一下,于是留下了百无聊赖的叶允在门外等着。 至于为什么是法务部,因为距离白岁荣所在的市场部仅有一步之遥,中间是没有任何遮挡的,给她特意安排的位置也可以随时监控白岁荣的动向,可以说是贴心至极。 小薛董真是一个好人,叶允在心底里默默地想。 “美女,怎么一个人在这?”一个略带凉意的声音传了过来。 叶允瞳孔猛然放大,刚才在电梯间偶遇过的挺拔瘦削的帅哥白岁荣,正以一个帅哥常见的姿势,含着浅浅的笑意靠在门框上,自认为帅气地出场。 叶允在心中吐槽,大哥,别说我是女同性恋,就算我不是,在知道你那么多黑料之后我还怎么直视你啊?你省省功夫去你小情人面前显摆吧?! 但叶允不敢说,她只敢扯出一个明媚的笑容答道:“文助理帮我去打点了,让我在外面等会儿。” 白岁荣突然换了一种自认为低沉性感的气泡音,像是灌满了浓痰的破锣嗓子,邪魅一笑:“好巧啊,短短一个上午,我们碰面了两次。” 叶允心想可不吗?以后我俩就在隔壁碰面更多,可别嫌烦。 然而在下一秒,叶允接收到白岁荣抛来的油腻媚眼,迟钝地察觉到了此人竭力讨好的用意。 他该不会是发现我跟小薛董沾亲带故的,又猜到他老婆快要跑路了,索性拐我回去给他当行走的子宫吧?这种事情不要啊?! 叶允绝望地回忆起了他油腻的动作和咯痰的嗓子,崩溃地想,委托人要不还是加点钱吧,这得算工伤......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0、第 10 章 当文助理圆满完成跑腿工作,在法务总监恭敬的目光注视下,从法务部的办公室得意洋洋地走出来,准备招呼叶允熟悉部门环境时,她敏锐地察觉到,周遭的气氛都有了些许的变化。 一个明显是叶小姐不太熟悉的帅哥,以一种看上去就忍不住替他捏一把汗的高难度姿势,撑在叶小姐身边的门框上,正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文助理完全被震撼,她强行压下了自己的惊呼,手反应更快,先一步捂住了自己的嘴,圆润的杏核眼却瞪得更圆了。 她身为薛昼眠大小姐的助理,不谈其他方面的业务能力,读空气的能力也冠绝全薛氏,她脑中猛然闪过一道惊雷般的话语,将她的理智瞬间劈了回来。 这男的不会是在勾搭叶小姐吧? 这要怎么跟大小姐交代啊? 文助理当机立断,绝不能让他们两人继续这么聊下去,虽然不知道大小姐究竟是怎么想的,但文助理可以肯定,叶小姐和公司里不知来由的人过从甚密,大小姐绝不会乐见其成。 “两位——打扰你们了,这位小姐要借我办下入职哦~”文助理暂压下自己的思绪,摆出职业化的微笑,状似有急事的样子打断两人的对话,她笑盈盈地拽走了叶允。 叶允终于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似有不满、似有感激地看向文助理。 叶允心想你站在门口那么久,怎么早不来救我?你知不知道吹捧一个男的自以为是的发言有多难?我刚差点用光了我毕生的自制力才没有拿高跟鞋跟戳烂他的嘴...... 文助理被她成分复杂的目光看得毛骨悚然,赶忙把手里的资料和工牌塞进她怀里,把需要注意的特殊问题交代一遍之后,就让她去跟着法务总监熟悉流程。 法务部显然是受到了特殊的交代,给叶允交代的工作虽不说是傻子都能做的难度,但叶允总觉得自己的智商没有得到尊重,反而得到了对智障人士的关爱。 她再怎么说也是墨菲大学法学院这种顶尖院校毕业的,又在墨菲城金圈律所有着工作经历,这样硬的背景,居然还能在审合同这种事上受到智商的关怀。 她愤愤地打开了自己的档案,里面是几张劳务合同和文助理临时编出来给她的简历。 她化名为“叶折枝”,简历上一堆的外城水校经历和某些有钱人才玩得起的兴趣爱好,一看就是哪家的千金小姐不想在自家公司被父母管,索性来闺蜜公司混日子的。 这下,坐实了叶允和薛昼眠之间的亲密关系,她以后在这公司办起事来也会更便捷。 叶允之前也不是没在大公司上过班,对这一套上手很快,一会儿就把办公软件玩转了,开始给文助理发消息,通过她手眼通天的本事了解白岁荣的具体信息。 叶允对操作系统格外得心应手,正一边悠哉地哼着歌,一边抿了几口咖啡,用余光监视着白岁荣的相关动向。 她手下则劈里啪啦地快速编辑完了对话,正要发送的时候,正对着她工位的白岁荣好似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对着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噗——叶允的咖啡喷上了显示屏,鼠标也被她撞歪了。 等她在心中骂骂咧咧后,心疼地擦完自己的工作机,再重新看向屏幕上的对话时,痛苦地发现自己的邮件不仅被安安稳稳地送到了文助理的手上,还与某位大小姐建立了群组关联。 也就是说,她给文助理的对话,大小姐都能看到。 【叶折枝-法务专员】:就他,市场部的白岁荣,你手上有没有他的个人资料和坊间传闻,都给我来点【抛媚眼.jpg】 【文闻-董事长助理】:收到,叶小姐!等我收集一下发到你邮箱里哦!ps:这位是刚刚在门外跟您聊天的那位吗?您这就要开始考察人品资质了吗?这才认识几个小时呀,我劝您再考虑考虑。 【叶折枝-法务专员】:???你好像误会了什么? 【薛昼眠-代理董事长】:你和谁在门外聊天?我怎么不知道公司还有你的熟人。 叶允沉默了。 她没有直接向薛大小姐表明自己调查的人是谁,因为委托人本人的婚姻关系也在保密的范畴之内,叶允是一个非常有职业道德的捉奸师,对委托人的个人信息绝对守口如瓶。 因此,这个问题就显得格外难以回答。 她犹豫了片刻,抬手打字。 【叶折枝-法务专员】:涉及他人隐私,不便透露【玫瑰.jpg】【可怜.jpg】 叶允心想,这话一出来,文助理大概是摸不着头脑,然而薛昼眠这种了解内情的,应该大概是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吧? 果然,文助理还在疯狂发【什么呀让我听听.jpg】的表情包的时候,薛昼眠那边就如叶允所料地沉寂了下来。 应该没事了吧?叶允关掉通讯窗口,开始对白岁荣进行暗中观察。 —— 观察了整整一天下来,叶允几乎一无所获,她装作是在干活、实则摸鱼完成的观察记录写了两页,上面详细记录着白岁荣一天的活动和相应的时间,按叶允的习惯做成长长的一列时间轴。 她记录得非常详细,白岁荣在这一天内,只要是离开了工位,叶允都会记录下他离开的时长,就连午休的时间叶允也紧盯他的动向。 然而,一无所获。 或许是叶允的到来引起了他的警惕心,亦或者说他本人确实是这样的左做派,就叶允本人观察到的情况来说,他一整天几乎都在工位上。 去洗手间、茶水间的时间都在合理的范围内,午餐在食堂里和同事一起解决的,叶允本人和文助理装作吃饭的样子,缩在一边全程监督,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叶允是个很耐得下心的人,她从在路上跟踪白岁荣无果后,就预料到目前的状况,他本人是一个相当精明的对手,因此她也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就是不知道能坚持到什么时候,时间越长,白岁荣察觉到不妙开始转移财产、打反击战的几率就越大,无论如何,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拿到可以制衡他的证据。 而接下来,依照叶允本人多年捉奸的经验来看,则是出轨事件发生率最高的时间段——下班后。 出轨者们大多打着公司加班的旗号,在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以后,跟小情人儿一起甜甜蜜蜜躺酒店,而可怜的原配则大多被忘在了十万八千里开外,在一场宛如守丧的婚姻中苟延残喘。 就算是在出轨成本如此之高的墨菲城,这也是一部分婚姻的现状。 它变得不再和爱情相关,相反,有时候,它更与“憎恨”相伴相生。 叶允的余光瞥见斜对面的办公桌上,白岁荣已经开始准备收拾东西走了,叶允心下一紧,她不能让白岁荣觉得随后的偶遇是她故意为之的,于是飞快地拎起了早就准备好的包,准备先他一步跑路。 然而她迈出的步子被部门主管一把拉了回来,法务总监是一个有点圆圆脸的中年女人,她笑眯眯地挽住叶允的胳膊,热情邀请大家给叶允开一个入职庆祝活动。 简言之,大家一起出去吃顿饭。 啊......叶允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白岁荣那边,感觉不太好办,自己毕竟还要监视白岁荣回家的那段路。 她这一看不要紧,仅仅只隔了一段路的市场部那边的几位社牛,一听说法务部这边有饭蹭,“噌”地冲到了这边,自来熟地打声招呼着要去哪吃。 白岁荣看上去考虑了几秒钟,随即走过来,自我陶醉地对叶允挑挑眉:“不介意我来你的接风宴吧?” 叶允:......也行 —— 叶允表情尴尬地坐在正中间,看着旁边两个部门团建举杯欢庆的盛况,思考着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来,我们敬小叶一杯,欢迎你加入我们薛氏的大家庭!”法务总监举着酒杯,熟练地打着官腔给叶允撑场子。 叶允虚心地压低了杯沿和众人捧杯,表现得异常老实巴交,没有千金小姐的包袱,又是今天空降的话题人物,很快就成为众人调侃的对象。 “好想知道大小姐是怎么买东西的?卡不会都是特别订制的吧?”营销部的门面小姐积极举手提问。 “我是个没用的混子啊,当然就拿着家里人的副卡刷刷,自己挣得的点工资不够花呀......”叶允掏空了大脑才想出来,以前的有钱混子同学都是怎么买东西的,故作潇洒地应付道。 “家里人?是爹妈还是......嗯,成家后的家里人?”一旁的男同事不怀好意地揶揄道。 叶允面上礼貌地笑,收起了自己想给他一拳的冲动,状似娇羞地回答:“怎么问人家这样的问题啊?我就是想要给我刷卡的对象,也没有呀......” “欧~”男员工们不约而同发出喟叹,各自交换了眼神心领神会,像是约定了可以下手的号角一样,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叶允只想呕,双手在桌子底下噼里啪啦打字,跟文助理疯狂吐槽,你家员工的素质是时候需要一些有关“尊重别人”的基本培训了。 白岁荣因为是已婚身份,不敢跟着掺和,但就是忍不住犯贱说两句,他顺着话题迎合道:“那是你没碰上好男人,像我,卡全交老婆手里随便刷!” 叶允心想,你小子还敢说,你老婆自己没卡,需要借你信用卡刷的时候,扭扭捏捏死活不愿意帮忙刷一笔的好像不是你本人一样。 众人又闲聊了一会儿,酒过三巡,终于有不怕死的八卦小队提出了大家最感兴趣的话题:“小叶,我们想问问,你和小薛董......是什么关系啊?” 叶允:......我就知道逃不过 还没等叶允开始胡编乱造,包厢外有人敲门两声,打开门,站着的赫然是刚下班就被赶过来、仍然控制住自己怨气的笑眯眯版文助理。 公司的人都不傻,知道她是小薛董的助理,便不敢放肆,刚刚还在八卦小薛董的同事也瑟缩在角落里,缄口不言。 文助理当着公司两个部门人的面,把那张曾经被叶允还回来的晶钻副卡塞进了叶允手里,再看了看全包厢公司众人。 “老板说,请两个部门的人吃顿好的,她买单。” 叶允:......好了知道了,包养这事真过不去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1、第 11 章 由于薛昼眠的横插一脚,众人亲眼目睹小薛董对这个新人的特殊待遇后,俨然已经对今天道听途说的传闻深信不疑,纷纷对叶允投来了高深莫测的眼神,一副“我懂我懂”的表情飞速结束了这场乱哄哄的聚餐。 酒足饭饱、尽兴而归的众人一个接一个告辞,文助理不放心餐厅的代驾,匆匆去地下停车场,亲自把小薛董的座驾开出来。 叶允坐在餐厅门口露天遮阳伞下的座椅上,落日的最后一抹余晖从地平线隐没,远眺着都市的霓虹灯光成片地亮起,她下意识地眯了眯眼,风揉碎了她鬓边的乱发。 乌泱泱的一大波人散去,白岁荣站在餐厅门口,姿态有点松散,并不像他之前那样刻意,他看上去像在等什么,仍旧没有离开。 叶允思忖了片刻,叹了口气,还是打算过去跟他聊几句探探情报。 没办法,自己干的就是这行,的确要面对很多自己不想做的事,挣钱嘛,不寒碜,她安慰了自己几句。 “白哥,在等人?”叶允冲白岁荣笑笑,走到他的身边,像是要闲聊几句的样子。 “是啊,等文助理开车过来,蹭蹭小薛董的车回家,你应该不介意吧?”白岁荣站在一片霓虹光晕里,露齿一笑,叶允觉得,这时候他才像是想象中狡猾阴险的样子。 一会儿叶允才反应过来,你小子行啊,不光白嫖你老婆的子宫,想白嫖我的子宫,还想白嫖小薛董的车,这世上应该不存在你白嫖不了的东西了。 叶允默默在心底吐槽。 “小叶,你喜欢女人是吧?”白岁荣突然开口,狭长眼中锋锐的目光刺向叶允。 叶允身体猛地僵住,随即释然,她面无表情地撑在桌上,手腕托着下颚看向白岁荣,沉默地等待着他的下文。 “别误会,我只是想找找同类,”白岁荣做了个抱歉的手势,看上去无比诚恳,“没有冒犯你的意思。” 叶允没有回答,偏过头去,望着城市里如织的行人和车辆,那隐没在黑暗深处几不可见的地方,闪着微弱的光。 “那种对男人厌倦又疲惫的神色,我实在太熟悉了,”白岁荣面对叶允的不搭腔,依然不厌其烦地示好,“况且,你和我认识的一位同样在法律界的叶小姐有点像,就忍不住......” 叶允的目光倏地投向白岁荣,眼底里隐藏着的情绪染上了几分不可思议。 白岁荣仍然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那位叶小姐,曾经在我困顿的时候施以援手,是我一直崇拜的人。她是墨菲大学法学院的学生,毕业就进了金圈律所,不过跟你不同,她是搞诉讼的。” 叶允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居然说不出半句话。 “说来也真是奇怪,明明你们年龄、性格、毕业院校都完全不一样,只是因为姓氏和行业一致,我就硬是觉得你们两人相似,很可笑吧?”白岁荣笑了一声,叶允扯动了些许嘴角,却没有出声。 “在电梯那里看见你的时候,那个身形......我差点以为是她,”白岁荣怀念地笑笑,“不过这是不可能的事。” “为什么说不可能?”叶允的嘴先于脑子一步开了口,听到声音时,她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居然是如此迟滞艰涩。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内情,只知道,她一个如日中天的律政新星,突然像凭空蒸发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白岁荣敛下了眼底的情绪,答得很详尽。 “有人说她被市政厅通缉,连夜逃离了这里;也有人说她惹上了不该惹的财阀,被驱逐到了荒芜之地;也有人说,她是因自恃其才,为律政界的人所害。” “总之,没人知道她去了哪,这都是我从律界朋友那里道听途说来的,不一定对。” “你......没见过她?”叶允突然问道。 白岁荣虽然不知道这位职场新人为何这样问,但仍摇了摇头,回答道;“没见过,唯一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因为生病戴了口罩,没见过脸。” “生病”“口罩”“施以援手” 刹那间,往昔遗落在大脑深处的回忆,突然汹涌着袭来,快要淹没过叶允的理智,她想起来,自己好像......的确帮过他一个忙。 她早就忘了,但白岁荣还记了很久。 他眼底里流转的目光,不是精心扮演的虚情假意,这一点,让认清这个事实的叶允,觉得愈发悲伤。 —— 叶允是本硕连读四年制,第三年,也就是在22岁的时候,她曾被导师推荐参与过一个法律援助活动,主要目的是普法教育,提供免费的法律咨询等一定程度的帮助。 活动的举办地在外城的内圈,也就是内外城交界的地方,治安官的署地通常分布在这些地区。 在墨菲大学的法学高材生看来,这些地区的人不像外城边缘区那样“不可救药”,他们心里有基本的法律意识和规则意识,只是缺少拿起法律武器的资源和条件,这正是展现高材生人道主义的好地方。 叶允觉得这活动的意义虽然不大,却也聊胜于无,于是也提交了报名信息,跟着大部队一起去进行活动。 然而出发前夕,她不知怎么突然病倒,老师和同学都劝她留在校内,别跟着掺和了,但叶允还是戴上了口罩,病怏怏地跟着一起出发了。 她拿着一张人格权诉讼的相关科普,在一众无人问津的咨询摊位前,显得愈发门可罗雀。 只有一个男孩,被那张晦涩又翔实的海报吸引了注意力,他穿着一件浆洗得有些起球的白衬衫,蹲在展览区面前,把条文逐字逐句地默念了一遍又一遍。 他那双狭长又染上哀伤的眼睛看向叶允,问:“姐姐,真的有这个法律吗?” —— “叶小姐?叶小姐?” “小叶,没事吧?看你脸色不太好,用不用去医院?” 文助理和白岁荣的声音,让叶允从往昔的回忆里骤然清醒,她发觉自己正坐在小薛董宽敞舒适的座驾上,文助理从驾驶位转过头来看她,左手边坐着白岁荣。 “你刚才就有点神色恹恹的,该不会是听我说的话吓到了吧?”白岁荣眼睛弯弯的,笑起来很狡黠,“没事的,虽然都是学法,但你在薛氏当法务,她帮人打官司,这危险程度怎么能一样,别担心。” “是啊,叶小姐,有事小薛董也会罩着你的,你就把心放肚子里!”文助理看了一眼恢复镇定的叶允,想了想补充道,“哦,差点忘了,小薛董让我给你准备了温开水,就在手边。” 叶允看了看座椅的扶手,摸索着摁下了按钮,一杯热水就从扶手里升了上来,热烘烘的还冒着气,一点都没有凉掉。 “谢谢你了,文助理,”叶允小口啜饮着杯中的温开水,补充了一句,“也替我谢谢小薛董。” 文助理嘴角弯起,心想这下老板总不会再折腾我了,口上笑着应答:“小薛董一定会,非常,非常,非常高兴的。” —— 小薛董座驾完美的流线型身材,停在内城边缘一栋中高档的高层公寓楼下,这和委托人交给叶允的资料完全一致。 叶允的心头一黯,也就是说,她今天的跟踪调查是失败的,她并没能找到白岁荣出轨的证据,反而发现了一些从前的事情,让自己莫名陷入某种纠结。 车窗外的白岁荣穿着一身高档羊毛西装,衣冠楚楚、有礼有节地向车上两位女士告辞,与之前相较,多了些尊重和礼貌,与油腻的亲近感更叫人心生好感。 他正要转身走进大楼,却被一个声音打断了动作。 “等等!”叶允开口喊住了他。 白岁荣意外地挑了挑眉,他听话地转身走回来,弯腰俯身看着窗内的叶允,示意她有话就说。 “白......白哥,我是想说,”叶允抬眼,理性沉着的目光投射过来,犹如切开金属的激光射线那样锋锐,就如多年前一样令人折服。 “如果我是那位律师小姐,我可能会对你抱有期待,希望你在接受法律的帮助后,不说用法律帮助别人,至少不会利用法律为己谋私利、乃至于害人。” “你明白吗?”叶允的目光坦荡且直率,琥珀色的瞳孔在夜色下的路灯照射下,更显得明净坚定。 “我......”白岁荣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又换上那层狡黠的面具,“当然,我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我倒想问问叶小姐,我害谁了?用得着你这么问我?” “那我们没什么可说的了,忘掉我说的话吧。”叶允呼出一口气,收回目光,干脆利落地将车窗升上,将他那张虚伪的脸隔绝在黑暗中。 看着那辆黑色的豪车从眼前驶过,白岁荣想起那道似乎能直击灵魂的目光,随后自嘲了一句,走进楼里。 “怎么可能呢?” 叶允看着车前窗里的灯火阑珊,有些心烦意乱,索性又把刚刚升上的车窗降了下来。 一点微凉的湿意落到她手腕上,她抬起手,一枚造型精致的雪花正趴在她热乎乎的手腕上,快速地融化,很快化成一道细细的水渍。 “下雪了?”文助理看着窗外飘进来的雪花,兴高采烈地喊道,“说起来,明天就是冬日节了,今天肯定是气象局安排的人工降雪!” “是,”叶允也笑了起来,她看着漫天撒落的雪花,嘴角终于染上了一丝真心的笑容,“第一场雪。”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2、第 12 章 “就到这里吧,”叶允下了车,笑眯眯地朝着窗内探头的文助理挥了挥手,“谢谢你送我回来。” 叶允远远地目送着她,那辆本不该出现在此处的漆黑商务车,平稳地驶出破败阴暗的小巷,在落满白雪的地面上划出两道车轮倾轧的痕迹。 等等,白雪?叶允警惕地眯起了眼睛。 昏暗的街道被一层薄薄的白色所覆盖,往日里开到深夜的小铺子都闭了门,路上透露出一股孤寂冷清的气氛。 相较于联邦的其他城市,墨菲城并不算一个降雪频繁的地方,虽然四季分明,但此地已经近十年没有降雪了。 市政厅只在每年冬日节前后使用人工降雪,为内城的居民们增添些许节日气氛,而外城,尤其是叶允所居住的边缘地区,多年来愣是连雪花都没捞着过一片。 叶允莫名觉得一阵寒意袭上心头,住在这种地方的人,警惕心都异于常人。 对于这场莫名其妙的雪,她下意识觉得反常,于是从兜里迅速掏出肌理面具保护住暴露在外的脸,贴着墙边飞快地接近了自己地下基地的入口。 她谨慎地闪身了好几次,确认没有问题后,才从废料堆里唤醒了圆滚滚的小机器人,进入自己的地下空间。 地面稳稳地落在空间的正面,叶允眉头紧皱地看着两个还在这混吃混喝的家伙,脸色一黑。 “这么多天了,治安官早散了,还蹲我这儿干嘛?”叶允大步走过去,劈手夺了戴蒙吃了一半的速食面,阴恻恻地问。 戴蒙嘴里塞了满嘴的面条,还没反应过来,碗就被抢了,她呆呆地看着叶允手里的那碗面,诡异地沉默了下来。 戴蒙居然丝毫没有抢回来的意思,叶允顿时觉得乐趣全无,毫无逗猫的快乐,但看她这样无精打采的样子,对自己虎口夺食的不光彩行为产生了些许内疚。 “怎么了?”叶允看向旁边的恶童。 恶童脸色也不太好,但好歹回答了叶允的问题,除了战斗的时候会变得情绪极不稳定之外,恶童在大多数时候情绪并不显于人前。 她平静无起伏的声音答道:“你不在的这几天里,治安官把这里清扫了一通,拖走了很多具尸体,很多很多。” “八十一具尸体,恰好是我们两边带来人的总和。”戴蒙出神地看向监视器里空旷的场地,抬头看着墙面上露出的一丁点通风窗,玻璃外凌冽的寒风裹挟着碎雪逸散在空中,像是几缕失落的游魂。 叶允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把泡着速食面的大碗重新放在戴蒙面前,故作轻松地扯开话题:“想住就随你们住吧,反正地下空间大得很,诶别睡客厅了,你们想要哪几间,我给你们收拾收拾......” “杀他们的不是治安官,”戴蒙骤然回头,目光中有仇恨的怒火在静静地燃烧,似乎随时可能爆发,“他们没有那样悄无声息的致命武器,这样的东西我在黑市上见过,这个经销商倒卖的都是内城治安部的高端货色,是内城人!一定是他们!” “他们从不在乎我们的贱命!!!”她扯着嗓子嘶吼,一字一字像是从齿缝中挤出来,都沾着仇恨的血腥气息。 恶童和叶允都知道,戴蒙这话并非耸人听闻,内城的武器制造商有时会将新型武器秘密运向外城,在外城边缘地带的帮派势力交火的间隙,测试自己的武器在实战中的威力。 与此同时,也有热爱刺激的内城权贵喜爱狩猎外城人,尤其是在刀尖上舔血朝不保夕的帮派成员,就连消失了也无人会怀疑,这几乎成了一项默认的娱乐项目,在权贵中流传很广。 叶允拍了拍戴蒙的肩膀,正打算给予几句掏心窝子的安慰,就看见自己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墨菲城最速恰饭传说】:你们那边好像有化工厂偷排毒气,还伴有粉尘飘散,虽然不致命但也挺让人难受的,你小心点。 叶允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方才的那层薄薄的一层雪就是有毒粉尘,幸好自己还算谨慎,而这片地下空间有自己独立的供水供电和空气循环系统,里面安全不受威胁。 叶允点点屏幕,回复了一个ok的可爱猫猫头表情。 【墨菲城最速恰饭传说】:还有,你搞到钱了没有,我最近有点卡住了恰不到饭,顾老师每天喝营养液快吐了,再不来钱我就要去卖血卖身了。 【希望明天不缺钱】:......快了快了,就快搞到钱了,你让顾老师再撑两天。 【墨菲城最速恰饭传说】:哦没事,我已经把她揍了一顿,她现在说每天都很饱,吃的很好。 【希望明天不缺钱】:???你别太离谱 叶允跟对面瞎扯了几句,困顿抑郁的心情顿时消散了不少,她的嘴角也忍不住翘起,却在看到对面的后一句话时,笑容僵在了脸上。 【墨菲城最速恰饭传说】:前两天阿姨问我,你这次集中培训怎么这么久,连冬日节都不回来,我不知道怎么说,随便打了个哈哈过去,但我感觉阿姨心情不太好,你要不给她打个电话吧?这么久没回去,她一定想你了。 叶允沉默了一会儿,敲击屏幕几下。 【希望明天不缺钱】:知道了。 随后,叶允摁掉屏幕上的对话框,点开自己的通讯录,一个前缀着“a”的称呼大咧咧地挺立在一众人名的最上端,她的手指顿了顿,最终还是摁下了那个号码。 电话那头很快被接起来,一个中年女人大嗓门的声音从那头传过来,她声音很亮,像是溢满了阳光,在电话里兴致勃勃地对着叶允问东问西,尤其提到了上次不欢而散的相亲。 叶允忍不住吐槽:“妈妈,你能不能靠点谱,我大老远回来一趟还以为要见你最后一面,哭得跟个傻子似的,结果好家伙,原来是找借口骗我相亲,这一套电视剧里都演几百遍了,能不能换点花样?” 叶妈妈在电话里偷笑了一声,强行扯道:“嘿嘿,花样不必多,管用就行,诶你跟我说说呗,之前那位......呃,贺总?!怎么样,你们有没有好好聊啊?” “......”叶允叹了口气,重复着自己说过无数遍的话,“妈妈,我是女人,我喜欢女人,不以本人以及他人意志为转移......” 她话才刚开了个头,对面的妈妈就已经开始“阿巴阿巴阿巴”地开始耍赖,仿佛她只要不听,叶允出柜这件事就可以不存在一样,而她也可以心安理得地继续给叶允找各种相亲。 “妈妈,你好好听我说话。”叶允在电话那头无奈地说。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叶妈妈像个顽劣的小孩,一点听不进去话。 “......”叶允想了一会儿,拿出大杀招,“你不是想听发生了什么吗?那我说给你听。” 叶允绘声绘色、添油加醋地描绘起那天的场景:“我进去之后落座,给那位贺先生发了个坐标,不久之后,就有一个女人冲进来揪住我的头发,她自称贺先生的原配,开始疯狂地划拉我的脸,我被她揍得浑身青紫,最后还是横着出的餐厅。” 叶妈妈的脸立刻变了,脸心疼地皱成一团:“哎哟乖女,这是真的吗?你怎么不跟妈妈说呀?” 叶允见她态度软化,立刻开始输出:“妈妈,我在医院躺了好久才好,不仅被人揍了名声也被人毁了,这对我的生活真的是很沉重的打击,能不能不要再给我找相亲了?万一哪天我被人打死了,都没人给你养老......” 叶妈妈自知理亏,开始心虚地转移话题,叶允也顺势就坡下驴,成功暂时逃离相亲的苦海,虽然知道妈妈这短暂的愧疚感不会持续太久,但总算有一段时间清静日子可以过了。 叶妈妈嘴里还在碎碎念:“好孩子,多亏了你这么些年的苦读,我才能住在内城的高档公寓里享清福,你自己还要奔波在外赚钱还房贷,真的辛苦你了。” 叶允的目光垂落下来,笑着撒谎道:“妈妈,别想那么多,这算什么?一栋公寓的房贷对于金圈律所的未来大律师来说,那不还是小菜一碟?” “是是是,妈妈相信你一定是未来的超级大律师,”叶妈妈坐在高档公寓温暖的房间里,无意间看向窗外的都市,那半空中纷飞飘散的人造雪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哇,真美,内城的雪就是不一样,”叶妈妈推开落地窗,从暖烘烘的房间里走入冰天雪地,她靠在阳台上伸手拈雪花,仰头望着漫天飞雪,由衷地赞叹道,“诶,允允,你打开窗户,也看看雪吧?” 叶允对着这件简陋的房间犯了难,墙的一角上只有一扇用于透气的窗户,大小只够塞进一只脑袋,叶允想起屋外的毒气不致命,犹豫了片刻,还是打开了一点。 叶妈妈听见划动窗户的声音,呼出的热气逸散在雪花纷飞的空中,公寓的周围装点着金红色的饰品和光晕,她转着圈兴奋地唤叶允:“允允,你快看啊,内城冬日节的雪,你小时候总是吵着嚷着要看,我骗你说长大了就能看了,没想到,这个愿望还有实现的一天。” 叶妈妈还是抵不住严寒,打着哆嗦缩回了房间里,屋里循环播放着冬日节的节庆歌曲,她轻碰了一下按钮,浓稠的热可可就从桌边的龙头流畅地滑落下来。 叶妈妈脸上漾起了幸福的笑容,她轻轻说:“以后下雪的时候,我们都要一起过。” 叶允看着面前无人踏足的脏污街道,满地如雪一般的白色粉尘,刺激性的气体火烧一样灼痛了她的眼眶,她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怎么了?”叶妈妈敏锐地察觉到这个吸鼻子的声音,她端起一只五彩斑斓的马克杯,角落处捏了一片漂亮的小叶子,笑着问,“愿望实现了,所以要痛哭一场?” “才没有,因为太冷了。”叶允声音闷闷的。 叶允定定地站了很久很久,直到这场毒雪停止,地上的苍白厚厚地铺了满地,她想揉揉眼眶,却触手湿润,流淌的泪水刀割一样切开被毒气侵蚀的皮肤,汩汩的鲜血混着眼泪流下来。 只是因为毒气,叶允这样对自己说。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3、第 13 章 白岁荣穿略微整理了下袖口,顶着寒风走进自家公寓楼下的光洁明亮的大厅内,大厅里灯光柔和,照在这个通勤结束后的归家人身上,他脚步一顿,在平滑如镜的茶色玻璃面前停下了脚步。 他愣怔地看着镜中的自己,一时居然认不出来了。 他身上穿着光泽有垂感的昂贵面料制成的西装,硬挺的身材衬得整个人气质格外气宇轩昂,如果不是今天那位叶折枝小姐出现,让他想起第一次见面时的叶允,他几乎要忘了自己的从前。 那个瘦削孤单又傲气的男孩,穿着洗得发皱的棉麻衬衫,正站在镜子的另一边,平静地注视着自己所期许的未来模样——一个成功又疲惫的财团精英,前途无量又英年早婚,事业和家庭被他早早地握在了手里。 他,才是真正的人生赢家。 白岁荣的嘴角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不知是不是出于自嘲,他似乎觉得镜子里那张脸看上去格外可憎。 电梯门缓缓打开,白色的光带从内投射,就像在他脸上硬生生撕裂黯色的面具一样,他走进去,注视着自己在电梯内镜面的倒影。 那道穿白衬衫的贫穷高中生身影,背部愈发宽厚,腰身渐渐挺拔,隆起的影子变成了一个成熟精英的剪影,而渐渐地,那个身影膨胀的速度越发失控,狰狞地伸出不可名状的肢体。 他发现狭窄的电梯里,他正与一只看不清面容、但用猩红双眼注视着、静静蹲伏在电梯倒影里的怪物对视。 叮——电梯抵达的提示音唤醒了白岁荣的思绪,他猛地转头看向电梯的楼层标识,正是自己家所在的那一层。 他又像想起了什么,再次凝视向方才的位置,反射率极强的金属墙壁,倒映出他自己疲惫又惊愕的神情。 他顿了顿,抬脚走出了电梯,那只巨型的怪兽就是他膨胀的虚荣和私心,迟早有一天也将吞没他自己,他对此认知很清晰。 但......白岁荣的手指抵上门把手,指纹解锁后,家里的入户门自动地弹开,一阵光脚踏在地板上的急促脚步声后,迅捷的黑影飞快地窜过来,像一阵风扑进了白岁荣的怀里。 白岁荣早早地就准备好了一个浸满风雪的怀抱,他嘴角微噙的笑容满足又惬意,像是忘记了一切烦恼和忧愁,低头亲了亲爱人的头发。 这就是他绝对无法放弃的理由,他既要世俗意义上作为一个成功人士那样生活、有着美满的家庭和血脉延续的孩子,也无法放弃自己近在咫尺的爱情。 他什么都要抓住,双手永远满满当当,在他自己膨胀出的欲望怪兽吞没他自己之前,他已经停不下来了。 白岁荣摸了摸怀里人的头发,故作轻松地笑笑:“你怎么下来了?还准备了这么一大桌好吃的?我真有口福。” 周奕从他肩膀上抬起头,拉着他坐下:“许斐她们俩走了,你不就只能一个人过冬日节了,我不来陪你谁陪你?这么晚了,先吃一口热乎的暖暖身子。” 周奕说着端来一盆热气腾腾的火锅和配菜,白岁荣闻到香味,露出一个很幸福的笑容,开始大快朵颐。 周奕则在一边静静注视着他,他沉默地凝视了片刻,开口:“既然许斐看上去不想继续过了,你就和她离婚吧。” 白岁荣顿了一下,神色莫测地看了周奕一眼,继续边涮肉边说:“这话是你今天想的,还是想了很久,一直憋到现在的。” 周奕看向外面飘落的人工造雪,声音细微得宛若叹息。 “从你说要形婚的那一天开始,我就想说了。” “你说晚了,我已经没有回头路走了。”白岁荣看上去是真饿了,红色的辣油包裹着烫的滚熟的肉,他和着米饭大口大口地吃,泪水却啪嗒啪嗒落在桌上。 周奕没有像从前一样,对他的落泪摆出心疼的表情继而妥协,他反而很平静:“不要让事情变得更糟糕,许斐明显不接受你的提议,接下来,你难道要把照片发出去毁掉她们吗?就像从前那些人毁掉你一样?” “我需要一个孩子!”白岁荣撂下筷子,双手撑在餐桌上直视周奕,“我父母因为一张照片被人嘲笑了一辈子,我必须向他们证明,我已经变正常了!我不是同性恋!” “可你就是!”周奕丝毫不留情面地反唇相讥,“一辈子都期待获得主流认可的人生是可悲的。” “别以为你有资格教训我,”白岁荣再也不复之前的平静,他指着周奕大吼,“我结婚的时候,你怎么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非要拖到现在说,不就是怕我真的步入婚姻会撇下你?缺爱缺到离不开我的人是你!” 周奕嘴唇颤抖,但却说不出反驳的话,他清醒地认识到,他们两人是如出一辙的可悲和可笑。 他们之间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要问如今这个死局究竟是谁的责任,恐怕他们二人都难脱其咎。 —— 许斐裹着高领外套和帽子,蹲在小区楼下的草地里堆雪人,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雪,她手指冻得红通通的,滚起了两个几乎有脑袋大的雪球,堆叠在一起,添了几只道具,便变成了一只活灵活现的雪人。 她嘿嘿地傻笑两声,在雪人上用手写出“陈柚柚”的字样,然后捏了一个无比紧实的雪球,点开了录制的按钮。 视频里,许斐的声音欢快地传来,接着就是一只雪球突然飞出,砸在了代指“陈柚柚”的那个雪人身上,随后传来许斐哈哈大笑的声音。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被我打到了!好耶!”许斐像个完全不知世事的天真少女,笑得肆意又快乐。 阳台上的陈柚柚居高临下地注视着撒欢的许斐,又听见重播的视频里传来许斐没心没肺的大笑,她叹了口气,吐出一声:“傻子。” 然而她脸上却少见地露出笑意,紧抿的双唇也略微放松了点,陈柚柚对着电话那头的人无奈地摇头:“许斐跟个傻子一样单纯好骗,我是真不放心,她还真以为你帮忙就万事大吉了,现在正在雪地里撒欢呢。” 叶允在电话的那头也是忧心忡忡,特地打了个电话问问许斐的情况,没想到她是那种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的人,那天大哭一场,听从叶允的建议搬出来之后,许斐就好像彻底把自己面对的难题抛在脑后了,现在听上去心情还不错。 这位陈柚柚女士是许斐的女朋友,之前有关于白岁荣的个人信息就是她帮忙整理的,许斐是个甩手掌柜,之后叶允一直都是跟陈柚柚对接信息。 “没事就好,”叶允汇报进度,“我已经成功结识对方了,目前看来没有什么异常,今天的监视暂时没有收获。” “这很正常,白岁荣是个有心眼的人,他不会让人轻易抓到把柄的。”陈柚柚很熟悉他,对此也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 “之前趁我不注意,他还长时间地洗脑斐斐,到后来,这傻子居然真的觉得,生个小孩有四个爸爸妈妈爱她,是特别好的一件事......”陈柚柚那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咬牙切齿。 “啊这......”叶允也被小小地震撼了一下,一边惊叹于白岁荣这小子居然洗脑能力这么强,自己从来没有注意过,另一方面,也有点担心许斐这智商对付白岁荣是不是有点危险。 “斐斐一直都很单纯,别人说什么她基本都信,她爸妈说她会变成剩女嫁不出去,她就真的觉得自己很差劲,”陈柚柚思绪有点飘远,“其实这种性格有好有坏,她这样有时候挺可爱的,有时候有让人觉得她未免太容易上当受骗了,对自己的人生不够负责。” 咨询师在很多时候,除了提出建议和提供解决方法之外,还担任了心理咨询方面的职责,她现在觉得,心力交瘁、需要一些心理疏导的反而是这位忧心的女朋友。 “不过之前你直播的时候说过的话,好像真的把她吓到了,之前想继续接受婚姻的想法也被一扫而空,她也开始有点想离婚了,”陈柚柚看着楼下那个蹦蹦跳跳的身影,敛下眉眼,“这一点上,叶老师,我要谢谢你,你真的帮了大忙。” “小事,都是我该做的,当事人能过得幸福比什么都重要。”叶允的声音从那一头传来。 “诶,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也许帮的上忙。”陈柚柚的话语立刻吸引了叶允的注意力,她顺手点开了墙上安装的记录软件,等待她的下文。 “去年的冬日节就是我们四个人一起在家里过的,当时氛围还可以,我记得白岁荣提过,他们两人相识的几年里,冬日节一向是俩人在家里过的,从没有谁缺席过。” “也就是说......”叶允的双眼猛然间亮起来。 “也就是说,他们很有可能今年也会在家里过,这是一个拍到照片的好时机。”陈柚柚的声音也有点兴奋,“一切都拜托你了,叶老师。”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4、第 14 章 “怎么?大过节的还要出去干活?薛氏这么压迫打工人?”戴蒙从房间里睡眼惺忪地走出来,揉了揉眼睛问道。 叶允早已经一身出门的利落打扮,坐在桌上切一块煎过的素肉,闻言回过头来瞧了她一眼,招呼戴蒙一起来吃。 “别,真不爱吃这种人造的玩意儿,还是天然的口感好。”戴蒙婉拒了叶允的提议,挑剔地评价道。 “你听上去挺有钱啊?”叶允嘴角勾起一个邪魅的笑意,上下打量了戴蒙一番,对于金钱的觊觎之心昭然若揭,似乎在判断她说的话有几分出于真心、几分出于虚荣。 “你要干什么?”戴蒙警惕的看向她,目光里充满了紧张和怀疑,显然对叶允的秉性有了些许了解。 “呃,咳咳,那个......”叶允的手指碰了碰鼻尖,用一种有苦衷的姿态,跟戴蒙打着商量,“姐们儿最近不是缺钱吗?你看看我,真正的好心人,救你俩一命,还给你俩好吃好喝这么久,要点回报不过分吧?” 戴蒙打量了一番这个看上去破破烂烂,但安保措施一应俱全的空间,这里所使用的系统都是高精尖的设备,楼上就算是开火也丝毫影响不到这里,她不可避免地对叶允的缺钱程度产生了怀疑。 戴蒙皱眉看了看叶允,又扫视了一遍这个舒适的地下空间,反驳道:“你缺个屁的钱。” 叶允见戴蒙没有立马回绝,而是从别的方向反驳,钱串子本性立刻让她意识到有利可图,三下五除二地从饭桌上蹿到了戴蒙跟前,很没形象地抱着她的大腿嚎啕大哭。 “不是啊,姐,我真太缺钱了,你救救我们吧!”叶允抱着她的腿,像个缠人的小妖精一样怎样都挣脱不掉,她眼泪鼻涕全抹在戴蒙腿上,可怜兮兮地抬起头,“打发点咯~” “......”戴蒙嫌弃地看了看尊严全无的叶允,艰难地抽动了下自己被她禁锢住的双腿,她的嘴角略微抽搐,挣扎片刻,“好吧,你先放开我,我快站不稳了。” “好呢,”叶允得到了承诺,迅速放开她的腿从地上爬起来,朝她伸出手。 摊开的手掌里是一张手绘的纸条,看上去像是会张贴在墙边的小广告,鲜艳又俗气的色彩所构成的撞色,猛烈袭击了戴蒙的美学观念,让她忍不住眼前一黑。 “这特么什么东西?”戴蒙很文明地提问道,她嫌弃地抓着纸片的一角,仿佛多看一眼都会被污染。 “看后面嘛。”叶允做了个翻过来的手势。 戴蒙重新将目光投向这张纸片,印有“小叶老牌捉奸”的字样和一连串的联系方式,她翻过来,发现上面用不可擦除的特殊墨水书写的,赫然是一连串银行卡号。 戴蒙:......为了挣钱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不过,毕竟是答应好的事情,戴蒙叹了口气,看着蹲在一边、眼睛冒金光的叶允,抿了一口她端到手边的营养液:“说吧,给你转多少?” “五百万联邦币。”叶允笑嘻嘻地回答。 “噗——”戴蒙在听到那个“万”字的瞬间,就把嘴里还没咽下去的营养液全喷了出来,她目瞪口呆地看着嬉皮笑脸的叶允,给了她一脚。 “你疯了吧?五百万?你在内城里使劲撒钱十年都花不完这么多!”戴蒙原本准备掏出来打钱的手霎时一顿,随即让手机滑落回了兜里,她斩钉截铁地一扭头,“没有!” “啊~这样啊~”叶允挨了一脚,一点都不生气,她一个翻身就卸了力从地上翻起来,故作天真地问道,“那我只能把纵横内城昂贵珠宝圈的江洋大盗卖了,找那群被你搞得快破产的保险公司弄点钱,你应该......不介意吧?” “......”戴蒙诡异地沉默下来,她看了叶允一眼,眼里的打闹般的笑意瞬间化作灰烬,取而代之的,是冰冷得几乎能让周遭冻结的寒意。 戴蒙抿了抿嘴,不在意一般别过头去:“没做过的事,诈是诈不出来的,别白费力气了,吃你的素食肉去。” “嘶,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你想着怎么干掉我呢?”叶允定定地注视着她的眼睛,让她急欲别开的眼神逃无可逃,“毕竟所有人都死光了,知道你是那位宝石大盗的只剩下我,哦——原来如此,那个绿色的毒雾是你为了灭口......” “闭嘴!”戴蒙忍无可忍,掏出枪口对准了叶允,“你再敢亵渎我死去的同伴,这颗子弹就会打断你的鼻梁骨,在头骨内爆炸,口鼻会涌出粘稠的脑浆,你不会愿意看见这一幕的。” “叶小姐,我可以用金钱答谢你的仗义,但并不代表我没有脾气,能容忍你这些胡言乱语,”戴蒙深吸了几口气,才让自己发热的大脑平静下来,她冷着脸道,“我确实能给你这个钱,这么点钱换一条命不过分,但我需要确认它的用途,如果是用于你个人的吃喝玩乐,那就恕难从命。” 叶允苦笑了一声:“你看我有吃喝玩乐的心吗?” “确实,看你不太像......”戴蒙看了她一眼,想起她基本上除了营养液就是速食面的贫困生活,微妙地产生了一丝荒唐的情绪。 像叶允这种在网上很受欢迎的捉奸师,都是她挑活儿而不是活儿挑她,一次捉奸的酬劳基本都在几万联邦币上下浮动,而且她专业素质过硬,在直播间里接收礼物和给予咨询服务收到的酬劳加在一起,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她的日子本来应该过得挺滋润的,几万联邦币的月收入足够在内城购置一套小房子了,怎么会穷成这个鬼样子,在外城没人要的烂尾楼底下苟延残喘。 就这样也就算了,居然还张口就要几百万的资金量。 她究竟在干什么? 戴蒙深吸了一口气,但还是担心自己的身份遭到曝光,权衡了大半个钟头,还给人打了好几通电话,最终还是气急败坏地给她账户上如言转了五百万。 “哇啊......”叶允收到钱款到位的消息后,突然好像心虚了一样,很不好意思地在戴蒙面前坐下,不复方才游刃有余的态度。 “滚。”戴蒙吐出一个字,对于这个想要在之后装好人的家伙,没有半点好脸色。 “别生气,我知道你们宝石俱乐部是一群劫富济贫的好人,我这不是......也在帮你们做好事嘛。”叶允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看着戴蒙的脸色说。 “信你个鬼,”戴蒙冷冷地说,说着,她又怪异地看了叶允一眼,“你刚才是为了刺激我故意说的?你玩心计挺六啊?” “真的在做好事,”叶允好不容易抱到一个财主的大腿,死活不愿意撒手,她对于刚威胁完别人后再求和毫无负罪感,企图拉戴蒙入伙。 戴蒙虽然表面上对叶允的提议毫无兴趣,但叶允口中的做好事还是让她提起了几分注意,叶允的直播间虽然看上去是为了赚钱,但不可回避的一点是,这同样也是帮助婚姻中陷入困境的女性的一种方式。 她不太像是为了一己私利揽财的人。 戴蒙对此稍微有了点兴趣。 她想到这里,思绪突然被叶允的一声惊呼打断。 “啊,都这个点了,我得赶紧去准备捉奸,要不然来不及。”叶允撂下一句,飞速地把自己身上的装备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随后匆匆推门出去,身后跟着一只带滚轮的吉他盒缀在后面,紧跟不舍。 “对了。”戴蒙突然出声,叶允的脚步一顿,转过身来看她。 戴蒙的声音有些低沉内敛,神情却有些怀念,“那笔钱,本来是从黑市交易完之后,准备给新入伙的成员们换点趁手装备的钱,军火的配备量并不多,但这几个年轻人都很期待。” 她的神情很柔和,落在叶允眼里,却觉得有些五味杂陈。 “我给你钱,有受你威胁的成分在,但实际上,是因为这笔钱已经无可花销,钱还在,人却没了,我们弄再多富人的钱出来,又有什么意义呢?”戴蒙从没露出这种神情,脆弱又哀伤,仿佛自己存在的意义都渐渐消弭直至湮灭。 “你能把这笔钱用到更合适的地方,那就去用吧,”戴蒙像背上了沉重的压力般,发出一声低低的喟叹,“这算是.....我和他们的约定,也是我和你的约定。” 叶允有些惴惴不安:“你这么说......我很慌啊,从来没有的良心增加了。” 戴蒙看着她,突然嗤笑了一声,不知是在笑自己,还是在笑叶允。 “因为......那天直播的时候,我们所有人都在指责那个同性恋女孩的愚蠢,只有你竭力向她证明,她还有爱的人,她并没有完全落入一个走不出来的境地,你还向她伸出了援手......” 戴蒙伸手抹了抹眼角,她的眼神显得落寞又孤独:“要是我第一次犯案前,也有人这么告诉我,就好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5、第 15 章 薛家庄园的花园里姹紫嫣红,各色名贵花种竞相盛放着,像是与几步之外的白雪漫天隔了一道透明的屏障,硬生生分割出了两个不同的季节。 薛昼眠躺在蔷薇花架绿荫下的躺椅上,穿着一身软绵绵的蓬松睡裙,像眠于云朵上的仙子般,睡得安稳又酣然。 “你们放开我!我来亲自跟她说!我是你们薛氏的驸马爷,等我上位了有你们好看的!” 激烈的捶打声与狂躁的怒吼声远远传来,像是一块丑陋的石头坠入平静无波的湖泊一样,让薛昼眠安稳的睡颜也泛起微波,她眼皮略微动了动,长呼出一口气。 隐蔽的探头察觉到薛昼眠被惊醒,像是耗子见了猫似的,立刻在她周身泛起了一阵柔和的白晕,一道透明柔软的隔音气泡从她的躺椅下悄然升起,将她包裹在了完全静音的环境中,不受打扰。 “晚了,我已经醒了,取消隔音屏障。”薛昼眠一出声,她身下的竹篾躺椅就自动撑起,气泡破碎逸散在空气中,周围古意盎然的鎏金木制家具却开始变形。 几条反射着冷硬的金属光泽的机械臂从中抽出,模仿人类的动作行云流水般泡好了一盏浓浓的功夫茶,按薛昼眠今日的着装颜色契合度,从摆在餐边柜里的众多粉彩、斗彩、青花盖碗里挑出一只。 桃粉色的茶杯衬着红褐色的茶汤,在一连串令人眼花缭乱的流程后,一滴不洒、温度趁手地摆到了薛昼眠手边。 随即,预制好的甜品也在半分钟内完成,琳琅满目地装了上下三层托盘,就连舒芙蕾的酥皮也半点没有塌陷,入口便是媲美纯熟糕点师的顺滑质感。 薛昼眠用勺挖了一口送进嘴里,随后抿了一口茶,赞道:“不错。” 机械臂很识趣地从滑轨上翻出一块屏幕,阴险地放大了外面那人跋扈的姿态,屏幕上赫然是前两天刚被赶出薛氏的前未婚夫贺南怀。 薛昼眠看了一眼,嫌恶地冷笑了一声:“姓贺的那一帮人,没了主心骨就是一盘散沙,我前几天没顾上处理他,放任了几天,他倒是蹬鼻子上脸了。” 薛昼眠看着贺南怀无能狂怒的样子,思忖了片刻,对机械臂说道:“开放语音权限,盖亚,你对他的处理方式有什么看法?” 机械臂停在半空中,发出女性一板一眼的嗓音,却不像市面上常见的语音助手那样带着明显的人工色彩,而是经过一些润色后较为平滑的女性嗓音,近似于真人的语气,一时之间几乎难以辨认出是机器发声。 “按照习惯,您有百分之七十三的概率会在表面上网开一面,暗地里则会用一些微表情或手段上的暗示,让手下的投机分子帮您排挤他本人,直到他自行离开薛氏。”盖亚诚实地回答道。 “不错,这次更新之后,你变得更聪明了,尤其在对人心的把控上,不过反应速度还需要提升,你的运算总是慢半拍。”薛昼眠毫不吝惜对它的赞扬和批评。 她话锋一转:“然而这次,你想错了,我不会用这种手段对付他。” “我的计算没有出错,刚才提出的解决方式仍然是您的最优选择之一,需要我向您阐释计算逻辑吗?”盖亚的声音听上去有点疑虑。 “没有这个必要,我知道应该怎么做。”薛昼眠略微后仰,倚靠在竹编的躺椅上,她的姿态随意中带着一丝掌控欲的意味,全然不复之前在叶允面前的柔弱与依赖。 “放他进来,送到我面前,盖亚,取sj-04号样本来,我们面前就有一个有趣的实验对象。”薛昼眠手指抵着下颌,慢悠悠地吩咐道。 —— 叶允此时正躲藏在白岁荣公寓的地下停车场内,通过安装在对方公寓窗玻璃上的微型监控,远程监视着室内的动静。 今天是冬日节的最后一天,按照陈柚柚提供的资料和相关信息,白岁荣和他的男友周奕有极大的可能会在这一天团聚。 叶允有很大的机会在这天拿到二人的亲密照,就算拿不到,也有可能追踪到周奕的住所,进而拓展监视的视野,迟早有一天能够达成目标。 然而叶允仍然低估了白岁荣的反侦察能力,在叶允监视的这一天内,白岁荣就算是在大白天里,也紧紧拉着不透光的厚重窗帘,叶允在窗外安置的摄像设备几乎没用。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叶允布置的破坏性侵入设备也全都无法使用,而如果两人不出门的话,让叶允使用肌理面具进行变装探求情报,这一备用方案也毫无意义。 而叶允在地下停车场蹲守了一整天,也没有看到周奕本人的身影出现在这里,难道他真的不会来? 还是......他提前好几天就已经在这里了? 叶允越想越觉得后者有很大的可能,冬日节的假期有三天,如果他一早就来和白岁荣一起过整整三天的冬日节假期,并且在恢复上班的第二天乘坐白岁荣的车去公司,叶允在冬日节的最后一天蹲点,就无法掌握周奕的住址信息。 这可不行......叶允看着毫无动静的窗帘,看了一眼腕上的计时表盘,已经快要晚上八点,她准备好的最后一个方案就要来了! “砰——砰——砰——轰隆——” 几声缭乱的巨响从天空中传来,空旷的夜色里拔地而起几束璀璨无比的烟花,转瞬间,漫天的火树银花自眼前绽放,燃烧着烈焰在空中飞旋。 整个街区的人都被这场瑰丽的烟花表演吓了一跳,纷纷打开窗户走上阳台朝烟花的方向看去,众人都忍不住看得痴了,目不转睛地盯着近在咫尺、不断升空的烟花。 这就是叶允的目的,她摇人帮忙,轻松解除了某几个烟花的机械锁,早早地将预定在富人区表演的大型烟花,转移到了这个地方,就是为了让白岁荣打开窗帘和阳台玻璃,让叶允的微型摄影机得以偷偷溜进去监视拍摄。 果不其然,白岁荣很快感觉到了外面爆裂的巨响,他皱着眉头打开玻璃窗的一瞬间,叶允在外面设置的那只微型摄像机,就悄悄爬进了公寓里。 摄像机快速移动着,在某个转角的嵌入式内灯的边缘缓缓趴下,和黑色的灯具融为一体,远远看去,一点都分辨不出来, 白岁荣在看到烟花的一瞬间,眼睛就亮了亮,他回头招呼着屋内的周奕出来一起看烟花,看上去心情不错。 叶允也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她截下周奕本人的脸放进比对库里方便追踪,同时也拍下了周奕和白岁荣两人在阳台上,相拥看烟花的亲密一幕。 这次不算白蹲,总算有点实质性的进展,叶允这么长时间的蹲守和监视也算是有意义的。 她释然几分,随即又显得神色紧绷起来,烟花结束后,如果还能拍到两人在沙发、床上进行一些亲密行为的照片,叶允就完全能给委托人交差了。 可叶允等了又等,从烟花结束一直等到深夜,两人的亲密行为没等到,倒是等到了周奕从白岁荣公寓里离开。 看来......只能等下一次了,叶允趁着两人在门口难舍难分的时刻,将自己放在房间内的小摄像机从走廊窗户里攀上墙壁,随即按照定位系统制定的路线爬行,一路爬到了躲藏于地下停车场的叶允手里。 “哎,没办法,再等等看吧,只能先跟踪周奕本人回家的路线,找出他的住址咯。”叶允对着自己手里的小摄像机自言自语。 叶允在面前等了又等,几个小时过去了,整个地下停车场连半个鬼影都没抓着,叶允这才意识到,周奕很有可能是乘坐公共交通来的,并非自己之前所预想那样,使用机动性较强的私家车。 公共交通的话......可以托人去查监控,这倒是挺方便,不用自己动手,如果能查到他的乘车记录,就能快速定位他所在的街区和经常活动的领域,方便以后的跟踪和搜索。 叶允深吸了一口气,正打算收工回家弄点吃的款待款待自己,一阵突兀的手机震动源源不断地从她兜里传来,提醒着她有重要的事来。 叶允奇怪地看了眼时间,正是凌晨,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非得现在做?她狐疑地接起了电话。 “喂?”叶允礼貌地开口。 “喂?!是叶小姐吗?请您立刻来薛氏私人医院一趟!” 叶允依稀听得出来,对面是文助理的声音,她听上去有点惶然失措的样子,对于她这个级别和阅历的助理来说,这样的状态很不多见。 “怎么了?”叶允脑内下意识地泛起某人的身影,再加上“医院”二字的猛烈冲击,让她心中猛然一窒,她联想到了很不好的事情。 “在电话里不方便细说,总之,是大小姐出了事,”文助理的身边似乎还有不少杂乱的声音,她捂着手机话筒走到了一边,“大小姐说,一定要请您来一趟。” 紧接着,仿佛怕叶允不愿意似的,文助理又压低了音量,几近无声对着电话说了一句:“是......和大小姐那位前未婚夫有关,您是对这些利害关系很清楚的知情人士,并且得到了她的信任,我就跟您说实话吧......” “大小姐她......从没像此刻这样需要您。”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6、第 16 章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如此紧迫? 叶允眉头紧锁,她挂掉电话,没做多想便迅速扭动了按钮,车内的智能系统迅速定位于薛氏的私人医院,不用叶允本人的过多操作,就开启了自动驾驶模式。 叶允的手虚虚地扣在方向盘上,骨节分明的修长食指却无意识地敲击着,显得有些急促和几分不易察觉的不安。 车载智能系统的声音响起:“车辆目前的时速已接近自动驾驶功能的最高限定值,同时,也是国际自动驾驶研究协会给出的安全临界点,我们正在以最高速行驶,请您稍安毋......” “增设语音限制,没有我的口令不得解除,全车静音。”叶允抢先一步给智能系统闭了麦,车内骤然安静下来,连叶允本人紊乱的呼吸声与指尖烦躁的叩响都清晰可闻。 叶允听见自己发出的噪音,愈发觉得自己开始陷入史无前例的混乱局面,她的思绪不可避免地被“薛昼眠进医院”这一事件搅了个彻底,几乎是不可避免又充满恐惧地往最不好的方向偏移。 她的伤情究竟差到了什么地步?连自己这个只是知晓一丁点内情的外围知情者都要到现场? 叶允最擅长断绝自己的希望,因为文助理不方便明说她的伤情,叶允便独断专行地给薛昼眠加了个“生死未卜”的title,平白无故地做起思想建设来,既显得惶惶不可终日,又盼望这都是自己的臆想。 不不不,我想得太糟糕了,事情远没有到这一步,文助理说她本人请我必须来一趟,则代表着她应当还有意识! 对于医学发展至今的前沿科技来说,只要没有当场脑死亡,抢救价值就应当很高,更别说这还是医疗界大亨薛氏的唯一继承人。 对对,就是应该这样,我方才真是胡思乱想,净想些不吉利的事。 叶允一边开解着自己,一边擅自替薛昼眠松了口气,不知为何,压在自己心头的大石头仿佛松动了几分,给人以喘息的机会。 呼出几口浊气,叶允才觉得自己的心肝脾肺重新活过来了,清清爽爽全身松快的她开始重新飞速转动大脑,方才的迟滞凝塞仿佛被一扫而空,她很快从回忆中挑挑拣拣出了几处疑点。 第一,如果在律师团队不出意外的情况下,薛昼眠有很大的概率已经追回了婚前赠与的损失,并至少在表面上对薛氏保持了全面的控制,这点从叶允本人在公司内部听到的传闻也是相符的。 第二,薛昼眠的这次不知是生病还是受伤入院,如果和从前的未婚夫贺南怀有关的话,除了贺本人处心积虑的报复行为,叶允再找不到别的理由,可以解释薛昼眠的这次住院。 贺南怀......叶允颠来倒去地默念了几句这个名字,露出了一个有些古怪的神情。 叶允之前是作为贺南怀的相亲对象,在从未见到他本人的情况下,还被其未婚妻薛昼眠一举“捉奸”,堪称小叶老师直播史上最耻辱的一段。 那段黑屏只有声音的直播录屏被毫不意外地传到了网上,不仅被粉丝们每天一遍拉出来鞭尸,花花绿绿的弹幕横飞乱窜,还被万恶的营销号拉出去当反面典型,还作为搞笑视频短暂地上了好几次热搜。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贺南怀本人......应该也看过这个视频了,那接下来的场面,应当是前所未有的尴尬。 哪有被人捉奸了,还被原配要求来医院探病的啊? 她跟这位贺先生那是一点都不熟啊,但从音频里面明显听得出来,是叶允给了薛昼眠有关于婚姻方面的建议,某种程度上说,叶允又是贺南怀沦落至此的始作俑者。 所以叶允本人的出场身份也很有问题,到时候究竟要如何介绍她呢?是贺南怀那位被捉奸的相亲对象?还是向薛大小姐提供建议的捉奸师?还是薛大小姐本人的...... 薛昼眠本人的.....什么呢? 叶允的心脏像被猛然撕扯开来,忍不住心头一颤,深夜的灯火像漂浮在黑色海洋里的游魂,东躲西藏地黏在视野里的各个角落,闪烁着微弱的光。 叶允眼前掠过几寸光影,那游魂般的记忆突然间伸出黏着沉重的触手,精准无比地缠了上了叶允清醒的大脑,滚烫的记忆从她眼前、耳边奔流着涌入。 叶允看着自己曾见过的薛昼眠,她眼底的乌青与脸颊上未干的泪痕;触摸手心的伤痕时略带凉意的指腹;亮晶晶地睁着眼等着自己给她喂饭时,抿嘴期待的神情。 她为什么如此坦率地待我?我是她的......什么人? 叶允抿了抿嘴,握在方向盘上的手指敲击的速度愈发急促,她与薛昼眠相识只有短短的几天,她为什么会以这样出乎意料的态度待我? 没有任何理由能解释,叶允这个擅长找借口的专家,竟找不出一个能说说服自己的理由。 而唯一一个在游离在理性之外、能解释一切的感性答案,叶允却只是咬咬牙别开了头,她不相信这个愚蠢的理由。 —— “太好了,叶小姐,您可算来了......这,这是您的座驾?”文助理接到传讯,快跑了几步,气喘吁吁地从大厅跑出来,准备迎接叶允,却被她本人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座驾尊容狠狠吓了一跳。 与内城的众多小轿车与suv不同,叶允这辆车是一辆外形像痛车的改装式吉普,死亡芭比粉的车漆上坠着花花绿绿的贴纸,一看就是很属于叶允本人审美的车,在一众黑白银灰的车漆颜色中显得扎眼又突兀,就像叶允这个人一样。 但文助理怎么说也是见过叶允那副见鬼妆容的人,对车辆的审美品味仍然只是让她稍微动摇了些许职业素养,文助理依然面不改色地捡回了得体的笑容,邀请叶允进门。 叶允笑着盯了一眼想取车钥匙挪车的员工,笑着摆摆手,她按下车钥匙的某个按钮,吉普车开始重新启动,以缓慢行驶的速度开始艰难地往地下车库挪。 “进行了一点改装,不必费心。”叶允对文助理示意了一下。 文助理没有多说,她沉默地领着叶允穿过医院内零星的几个人,进入了vip楼栋的贵客电梯。 叶允:......你们薛氏的人好像很喜欢在电梯里搞事。 等到电梯门合上,文助理才呼出一口气,开口对着叶允解释道:“有关大小姐遇袭这事,主要是......” “这么重要的事,确定要在电梯里谈?”叶允手里突然摸出来一个探测器,对着电梯从上到下扫描了一遍,她看着文助理迷惑不解的表情,问道,“你们不怕窃听什么的吗?” “这点您不用担心,只要您愿意成为薛氏的朋友,您就永远不会在薛氏的地方遭受窃听。”文助理这才笑了出来,道出了一句意味深长的箴言。 “成为薛氏的朋友?”这几个字翻来覆去地自叶允嘴里滚动了几遍,她咂摸出点文助理的言下之意,笑着回应道,“哦?难道我现在还不算是薛氏的朋友?那算是我自作多情了?” “不,当然不是,您是小薛董的朋友,这一点您大可以坚信。”文助理与往常一样略低的头颅抬起,她调整了一下姿势,对着正在打开的电梯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叶允面上不动声色,随着文助理的引导出了电梯门,与预想中人群簇拥喧哗的场景不同,病房面前的走廊上干干净净,只有医护人员匆匆来往的身影。 没有看热闹的媒体,没有着急上火的公司管理层,这里看上去和普通的vip病房没有两样。 叶允跟随着文助理的引导停在某间病房前,她的手指正要触碰到房门的把手时,一声凉凉的劝告声飘进了叶允的耳朵,让她成功停下了动作。 “叶小姐,在您进入这个房门之前,请允许我重复一番您的疑问,”文助理负手站在叶允身侧,朝她微微欠身,“为什么您是小薛董的朋友,却仍然不是薛氏的朋友。” 叶允锋锐的眼神直射向文助理,她心里警铃大作,两人对话间稍纵即逝的间隙,她的思绪已经飞快地运转起来。 她之前从没意识到,文助理这个在薛昼眠身边的关键人物,怎么可能是这样一个工作能力尚可但略带傻气的人,显然,这也是某种障眼法,让人觉察不到危险的伪装方式。 往更深一层想,文助理何尝不是监视薛昼眠的一个明晃晃的眼线呢?而又有谁,能让薛昼眠这样权力滔天的人,容忍一个眼线的存在呢? 小薛董的朋友还不是薛氏的朋友......叶允有些预感不好,她想到了一个人。 文助理敛下眼底的精光,笑容的弧度愈发加深:“见过这位以后,您就能更进一步,成为薛氏的朋友。”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7、第 17 章 叶允就算知道这病房里有洪水猛兽,此时身边有笑吟吟的文助理盯着,自己就算是三头六臂也难逃魔掌了。 她叹了叹气,认命般地拧动了门把手,走了进去。 病房里消毒水的气味淡淡的,叶允本以为自己即将面对的是铺天盖地的压迫感,却没想到,熟悉的土味歌曲和剪辑骤然袭来。 一个中年女人神色疲惫地斜倚在病床靠背上,看着面前的巨型显示屏正循环播放着的视频,时不时跟着营销号的剪辑笑出声。 而那个惹她发笑的视频,明显就是叶允当时直播时被人截下来的直播录屏,上面疯狂刷新的弹幕很是自强不息,不仅在完全没有镜头一片漆黑的情况下茫然失措,强行给两人配了字幕,还在弹幕里,向那位骤然闯入的薛大小姐拼命解释解释。 【我们小叶老师是好人呀!】 【这位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啊?】 【救命啊,怎么还会有人觉得小叶老师插足的】 无良的营销号用机械音笑出一连串损到家的嘲笑: 【史上最惨捉奸师!被人捉奸捉到自己头上的,这是头一个吧!】 史上最惨的叶允好巧不巧听了这句,四肢僵住那里不能动弹,整个人凝固成了一尊石像。 而她的所谓粉丝们,除了附和营销号的一长串“哈哈哈”,居然连一句为她辩驳讨个公道的都没有?!全部加入了讲段子和嘲笑叶允的大军中。 叶允:......能不能顾及一下我看到这个视频的心情。 况且,就算叶允没看到,大小姐也会看到;大小姐没看到,大小姐的家里人也会......她这不就正在看吗?!! 面色苍白但神情和煦的中年女人一偏头,就瞧见了僵直状态中的捉奸师叶小姐,冲她的方向招了招手,请她就坐于身边的小沙发上。 叶允面色略带不自然地腾挪过来,局促地一撩衣摆坐下,耳边营销号稀奇古怪的解说词在瞬间消失。 取而代之的则是面前的女人平缓的笑声:“你好,我是薛予寒,我女儿这些天给你添麻烦了。” 叶允并没有猜错,自己今天要见的人,面前这个平平无奇的中年女人,就是薛氏集团背后真正大权在握的董事长——薛予寒。 也正与文助理方才跟自己进行的谜语人行为相符,成为小薛董的朋友,并不代表着会成为薛氏的朋友,只有效忠于薛予寒董事长,才有资格得到薛氏的友谊。 叶允心里却忍不住翻腾起一丝疑惑,薛氏的现任掌权人和继承者之间,也就是母亲与亲生女儿之间,至于分这么清楚吗? 叶允思及此处,无意识抬头,却猛然间与这位薛氏董事长眼神对了个正着,只这一瞬间,她那种平静的注视下隐藏的暗潮汹涌,就让叶允的目光忍不住地想逃避与缩回。 叶允毕业于墨菲大学法学院,进入金圈律所后打交道的都是上层人士,对于这类人的交际圈子不可谓不熟悉。 当年的叶允跟随自己的前辈游走于各生意场内,冷眼旁观着遍地洒金的奢靡与浮华,却觉得这些人出乎意料地愚蠢又傲慢。 当命运的金元宝砸在一个人的头上时,会不会也将他的大脑一同碎了个彻底? 叶允有时候看着这些轻浮又懒散的富人们,坐拥着祖上传下来、几辈子花不完、还在不断升值的资本积累,做着返祖般的禽兽才会做的事,恶心又不自知的模样,令人叹为观止。 叶允想破了头都想不出,这些人究竟聪慧在何处?高贵在何处?引得人们竞相亲吻他们的足尖,替他们的一切做无罪辩护。 而这些人的身后,往往隐藏着一个低调又内蕴的人物,把持着家族的进项,维持着体面的身份与尊荣,每当他们的目光扫视过自己都产业时,就像是一只遨游于天的巨龙巡视自己敛藏珍宝的洞穴。 薛予寒的目光,比叶允曾见识过的更加深不可测,这位不施粉黛、嘴唇略微发白的和气中年女人,看上去并不苍老也不强势。 依稀可见眉目与薛昼眠有六七分相似,只是沉稳的气场不怒自威,倒难以凸显面孔的美丽。 她泰然自若的目光所施加的气场,与荧屏中以高跟鞋和大红唇装点的干练总裁相比,简直就是蛰伏狮王与抓狂野猫之间的差距。 “小薛好像很信任你?我听说,几天前的这次直播事故,是你们两人第一次见面。” 薛予寒干脆利落地抛出了想问的问题,温厚的目光投注在叶允身上,却让她莫名有些像被盘问户口本的女婿,感觉如芒在背。 “是,起因是一场误会,也许是我提出的建议起了点作用,大小姐才如此信任我。” 叶允说着,想起来自己此行的目的还是探病,就算知道薛昼眠很可能没多大事,可还是忍不住试探性地问,“薛董事长,请问小薛董现在,还挺好的吧?” “你对她很关心,这很好,”薛予寒温和地露出一丝笑意,抿了抿唇,“放心,她就在楼上的病房,就破了点皮,不需要大惊小怪。” “那就好......”叶允讷讷答道。 “我请你来,是因为架不住我女儿的苦苦哀求,特地来考察一下你的资质和人品,”薛予寒抬抬手,病房内伸出一只机械臂,将一封文件夹递到叶允面前,“亲眼见过之后,才觉得她看人难得看对了一次。” 叶允意识到这似乎在夸她,勉强扯出一个谦恭的笑容,接过文件翻阅了起来。 “这是薛氏的保密条例,签署以后,我会赋予你自由出入薛氏大宅与总部工作区的权力。”薛予寒朝叶允看去,眼神里是刀锋般锐利的审视。 “叶小姐,我接受了女儿的推荐,想聘请你在有特殊需要的时候,贴身保护我的女儿薛昼眠。”薛予寒说完这话,姿态舒展地向后靠在了舒适的皮质靠背上,她仿佛不认为叶允有拒绝的打算,像在等待叶允说好。 而叶允本人,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邀请砸懵了,她艰难地动了动生锈的大脑,艰涩地开口问出一句:“为什么......找我?” “我说过了,因为女儿的推荐,”薛予寒似乎有些不耐烦于这些烦琐的对话,她礼貌地对叶允颔首,“当然,你有拒绝的权力,但我需要提醒你的是,在这墨菲城里,不是薛氏的朋友,就是薛氏的敌人。” 叶允:......这不就是威逼 随即,薛予寒又一抬手,紧急呼叫铃被凭空摁响,笑容满面的文助理站在门口,对着出口的方向伸了伸手。 这是她懒得过多解释,想送客的意思。 —— “你别太担心,薛董是怕刚刚的事情再发生,要对小薛董的人身安全加强警戒罢了,没有针对你的意思,”文助理鞠躬辞别薛董事长,恢复了从前爱嬉笑打闹的个性。 “合同的条款不严苛,你仅仅需要在大小姐召唤你的时候出现就行了,我帮你审过了,你要是不放心,自己审一遍也可以,毕竟你也有法律相关的学术背景。” 叶允一路沉默着,终于抬起头看了文助理一眼:“我一直都想问了,我的个人数据应当早就被内城清空,就连学校的毕业照上也被p掉,薛氏是从什么渠道查到我的,还查得这么详细。” “噗嗤——”文助理看着叶允半天,突然无征兆地笑出了声,“叶小姐,在参演了这么一场肮脏的大戏之后,你还是对世界的真相一无所知啊。” “什么意思?!”叶允被她那晦暗不明的言下之意弄得头痛欲裂,她握紧了拳头,出声质问文助理。 “没什么,一点小小的忠告。”文助理笑嘻嘻地眨了下眼,耸耸肩就想将事情糊弄过去,恢复了公事公办的态度。 “在了解到您以往的辉煌事迹后,薛董事长认可了您的个人能力,认为您在知识储备、反应能力和身体素质等诸多方面有着明显的优势,可以在她离开的期间暂时接管大小姐的保护工作。” 离开?叶允在听到这个词时,下意识地动了动眉毛。 “不会太久,是一些临近城市的常规视察。”文助理把她的反应尽收眼底,笑着合上自己面前的文件夹,朝叶允颔首。 “你们给过我拒绝的机会吗?”叶允冷笑道,“我讨厌被安排,如果我愿意,现在立刻能逃到外城深处,你们根本拦不住我。” “当然,毕竟您可是在追击中全身而退的人,对于这一点,我们并不怀疑,”文助理用一种非常古怪的神情看向叶允,“不过,我猜您还是会接受的。” “至于为什么?”文助理咀嚼般让,停下了步子,向旁边略微靠了靠,露出一个另一个完全不同的病房入口,显示器上的姓名栏赫然是“薛昼眠”。 “小编也不知道呢,不如您亲自问问她?”文助理嘎嘎笑了两声,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8、第 18 章 叶允:...... 她现在莫名其妙被薛家砸了一脑门的官司,强权和金钱的威逼之下,连她本人的想法都不必在乎,就这样被人草草定了岗位,并要求随时随地上岗,这对叶允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 然而,她拒绝不了这份合同上丰厚的物质酬劳,也开罪不起在墨菲城横着走的薛氏集团,茫然四顾,只有接受这一条路可以走。 这样的感觉并不太好。 叶允站在薛昼眠的病房门口,思索着刚才发生的对话,对于自己是否要现在就进去,她有些犹豫不定。 刚才在来的路上就已经萌生退意的某人,在听到文助理本人的撺掇之后,愈发难以对自己和薛昼眠两人的关系拿捏不准。 她的脑海里骤然闪回过文助理的声音: “我猜您还是会接受的......至于为什么,您不如亲自问问她?” 问小薛董? 我要问她什么?为什么要雇我保护她?还是......呃,别的一些说不出口的疑问? 会被机械臂当场拎起来赶出去吧?叶允任凭漫无目的的思绪在自己脑海中盘旋,这些问题的离谱程度,都快把自己逗笑了。 她忍不住在嘴角漏出一丝笑意。 索性破罐子破摔,随缘了。 叶允下定了决心,将手指覆上病房把手,往下一按,却被骤然卡住,她试着晃了晃这间病房的房门把手,依旧纹丝不动,似乎这间病房的结构并不是让人能从外打开的设计。 而就在她收回手的瞬间,一道不明显的金属光泽扫描过叶允的全身,随即那扇大门自动开启,屋内柔和平缓的灯光随着门扉的旋转溢出来,流泻到了叶允的脚尖。 面前这个沉醉于梦乡中酣眠的美人,整个人被柔软的被子包裹着,吹弹可破的肌肤染上一层睡眠中的红晕,胸口上下起伏得很均匀,像沉睡于云朵花蕊中的精灵,柔软又剔透。 亲眼看她完好无损地呼呼大睡,叶允心中的一块巨石终于落地,眼神不自觉地带了点柔和。 叶允站在暗处,静静地注视着她,无主灯设计的非直射光线柔和地晕开,落在叶允的脚尖前,将她所在的走廊与房间内分割出了一道清晰的界限。 一个在光晕中沉睡,另一个在阴影里清醒。 “叶小姐,不进去吗?”文助理从她身后探出半个头,悄声问道。 “我进去了她大概就会醒,让她多睡一会儿吧,折腾这么半天她也累了。”叶允用气声答道,往后退了一步,眼睁睁看着这个向她敞开的房间和房间中安眠的美人,被缓缓关闭的大门隔在另一个世界中,她抿紧了唇,没有说话。 文助理愣愣地看着叶允的举动,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她少见地严肃起来,眉头褶皱深得像是篆刻出的,她焦急地向前一步,压低声音警告道:“叶小姐,你要是现在拒绝,会死的!” 叶允敛眉沉默,显然,她对上位者的傲慢早有认知,对于碾死她不费吹灰之力的权贵来说,微弱的反抗落在她们漠然的瞳孔里,则像未经世事的孩童一样纯真,像未曾涂抹的纸一样苍白。 叶允捏紧了手指,挪开目光避免与文助理对视,自顾自地说:“你们家大小姐人很好,对我尤其很好,她帮了我很多,但......我不能接受,这样强硬的逼迫,我是有自尊的。” 文助理扶住叶允的肩膀,注视着她的眼睛,急切地说:“不,你完全误会了,大小姐是真心想邀请你,只是董事长横插了一脚进来,让事情变了味道,但这和大小姐无关。” 叶允摇摇头,目光黯淡下去,她明白文助理的意思,然而她现在也只能叹息一声:“就算接受又能怎么样呢?我是个危险人物,而她是无辜的,我在她身边,只会惹来比这更大的危险。”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叶允看向文助理,眼睛里盛着的满是真诚,这样的目光让人有些招架不住。 文助理不知道说些什么,一时竟分不出“你们家大小姐人很好”和“她是无辜的”这两句话,放在知情人士眼里,到底哪一句更荒诞不经。 “好吧,你赢了,”文助理突然笑出了声,她无奈地摊了摊手,“大小姐之前跟我说,如果你不愿意,就将这件事的原委告诉你,大小姐想以此表达,她的确非常需要你。” “这件事?指的是她遭遇袭击的这件事?”叶允掀起眼皮,眼里的情绪陡然严肃起来,大脑开始飞速地运转起来。 “是,我还以为经历了董事长的一番话,你会选择跟我们合作的,”文助理来来回回地重新打量了一番叶允,笑笑,“毕竟我们有庇护你的实力,还有让你无法拒绝的酬劳,这都是你目前最缺的。” “很正确,”叶允看着走廊窗外的夜色,已经是凌晨三四点的深夜,这是她最熟悉的时节,此时的叶允却没有心思周旋了,她对文助理点点头,简短地说,“你可以把她遇袭的事仔细讲讲。” “好的。” 文助理应下,带着叶允坐电梯下到了地下停车场,两人都上了文助理的车。 叶允正准备关上车门,就听见身边的文助理按动了车内的某个按钮,随即升起来几个泛着幽蓝色光芒的小型投影,车前窗玻璃奇异地扭曲了起来,车内的灯光也渐渐熄灭,侧边的车窗玻璃陡然调节了透光率,一切组合起来,这里变成了一个昏暗的小型放映室。 全息投影?薛氏助理车里都能用这么高端的设备?财大气粗也不是这个用法......叶允的眉梢抖动了一下,却没有说出口,将目光沉默地投射到了面前的投影上。 幽蓝色的光芒没入扭曲的车前玻璃,在上面交织出一张横亘于整片玻璃的大网,几个人形光团出现在不同的坐标上,并逐渐构建得更接近于现实。 构筑完成后,幽蓝色的光芒隐去,比起裸眼3d更加震撼的场景出现在叶允的面前,灯光刺眼的地下停车场突然从面前消失了,玻璃前窗的视野内一片漆黑。 就像剧院里骤然亮起的射灯打在了舞台上,车前灯长长的柱状光芒射向了视野的中心,两道镁光灯的光圈的中央摆着一张古朴的小圆桌,两边分别坐着一对男女。 叶允眼尖,立刻辨认出左边的女人,就是身穿粉色家居服的薛昼眠,而她对面这个面色不虞的单薄男子......叶允只觉得很陌生,心里涌起了一丝怪异。 只有见亲近之人的时候,才会只注重衣服的舒适度而忽略得体。 他是谁? 就在叶允思索此人身份的同时,车前窗里两人周身的黑雾也被光芒所驱散,他们所处的环境也被迅速勾勒出了轮廓。 他们置身于漫天星穹之下,从车内的视角来看,这片花海的满园春色被星空包裹在怀里,溪流汩汩的流淌声与悠长的虫鸣相映成趣,而这对男女,却坐在桌前相对无言。 薛昼眠打了个哈欠,索性率先开口,将一杯浓色泽暗沉的浓茶推到男子面前:“先喝杯茶润润嗓子再说吧。” 男子伸手接过这杯茶,浅啜了一口,他英俊的眉眼失去光彩后,呆滞沉闷的失意模样,让薛昼眠都忍不住皱了皱眉。 “我这次来,是想让你放我一马,你让律师逼着我签协议,我也签了,但我们的关系不能就这么结束,”男子落寞又恳切的目光投向薛昼眠,“眠眠,我不是那么薄情寡义的人,叔......不,贺总让我做的事情我真的一样都没干!” 叶允的眼睛一瞬不眨地看向他们两人,毫无疑问,这位气质沉郁的男人,便是薛昼眠的未婚夫、自己当初的相亲对象——贺南怀。 她端详的目光将贺南怀的全身打量了个遍,不由得发出了啧啧的称赞。 这位贺先生的身材比例极佳,几乎可以媲美超模,剪裁得当的西装勾勒出隐隐的肌肉线条,五官更是清秀隽永,眉目如画。 薛家的眼光实在是高,这样俊俏的年轻人才入得了她们的眼,他那张俊脸上露出惴惴不安、半带惊惶的神色时,叶允几乎都要忍不住泛起一阵同情了。 “哦?真的吗?”薛昼眠眨了眨眼,花园里点缀的灯光如同银辉洒入二人所在的地方,让她的眼眸莫名染上一层哀伤,“可妈妈告诉我,你也没有拒绝贺总的提议,只是时候未到,你没有执行罢了。” “不不不,您误会我了,我对您,对薛董都绝对没有二心,”贺南怀急切地向薛昼眠表忠心,看上去恨不得把心剖开给她看。 贺南怀将她不为所动的样子收入眼底,暗自思忖,也许是因为这次真的被伤了心,薛昼眠变得不再轻信,与从前一哄就什么都由着他的模样相去甚远。 他狠了狠心,眼里挤出几滴鳄鱼的眼泪,双膝重重地跪在花园湿润的地面上,见薛昼眠神色微动,朝着她的方向狼狈地膝行过去。 “眠眠,我真的错了,我给你写保证书,求你放过我,我不能没有这份工作!”贺南怀跪在薛昼眠面前,眼神里满是希冀。 “保证书没有法律效力,来点实际的才让人相信。”薛昼眠看着他,似乎也有些心有不忍,撂下了一句话让他看着办。 贺南怀几乎要把一口牙咬碎,他狠狠甩了自己十几个耳光,狠厉的巴掌被他一掌又一掌狠狠甩在了脸上,打得自己满脸指痕,连手都被打得肿成球。 叶允都有点忍不下心看,那清晰的巴掌响声“啪啪”作响,被车内的立体环绕式音响弄得几乎就在耳边响起,听着尤其残忍。 薛昼眠就这么静静注视着他的戏码,在他那张俊脸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鲜血从口鼻里滚落出来后,她才抬头看了一眼,却没有看他,而是直直地望向镜头。 叶允心头陡然一动,她的眼神里没有任何东西,仿佛那个跪在她面前自己抽自己耳光、满脸是血的男人不存在。 更令人恐惧的是,叶允好像在她眼底,看到了一丝刚被掩盖起来、转瞬即逝的情绪。 那是一丝寒意。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9、第 19 章 那一丝丝的情绪稍纵即逝,眨眼的功夫,薛昼眠的眼里早已恢复了空无一物的状态,连一丝痕迹都看不出来。 叶允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刚才是否是自己的判断出了问题,不过这是很有可能的事情,因为在薛昼眠的这一眼后,镜头就像得到了什么指令一样,开始缓慢地挪移。 叶允和文助理两人在车里的视野看来,就像是车移到了薛昼眠的后方,看不清两人的神色和口型,但依然能听清贺南怀自己抽自己的巴掌声。 此时被自个甩了好几十个巴掌的贺南怀,已经肿成了猪头,他这才迟钝地发觉,原本看不得半点血腥、心思善良柔弱的大小姐,居然丝毫没有阻止自己的打算。 他本想着只抽自己两下给她解解气,但没想到这么一会儿功夫,自己那张千人迷万人爱的脸就已经被自己亲手毁了个彻底,他心底的不忿像被点燃了一样。 那团火焰在胸中愈演愈烈,他一想到自己毫无自尊地跪在她面前求她施舍,他的脸也被扇成几乎不能看的样子,贺南怀的火气直冲头顶,难以遏制地想让面前这个女人付出代价。 我都这样了,你为什么还是不愿意原谅我?!还是不给我想要的东西?!男儿膝下有黄金,我都给你跪了,扇自己耳光了,够给你面子了吧?怎么会有这么不识好歹的女人?! 贺南怀的呼吸粗重了几分,他深吸了几口气,强行把自己的火气压下去,停下了扇自己巴掌的手,卑微地祈求道:“眠眠,我真的错了,我求你......” “不可能的,律师应该已经给你签了追诉书,要求追回之前以婚姻为目的所达成的赠与,那些送给你的车和房子,我也都会要回来。”薛昼眠看着他,再也不装了,淡淡地陈述道,“我们薛家已经告知了所有订婚宴上的宾客,是因为你的背叛,才解除了婚姻。” “整个墨菲城社交界都知道你跟我订婚了,男人风流一点算什么,女人没人要才会被人笑话,”贺南怀见求她已经不管用了,终于露出了原本恶心的面目,肿着一张猪脸在薛昼眠面前得意洋洋,“薛家大小姐,你会成为整个墨菲城的笑柄!” 薛昼眠怜悯地看了他一眼:“看来你还不明白金钱的本质,真可怜。” “什么?”贺南怀觉得自己的脑子似乎都灌入了浆糊,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只觉得烦躁和愤怒,因此也根本理解不了她的话。 叶允却在思考她这句话的真正含义,就在这时,车内的声音突然断掉了连接,从车前窗里看出去,只能看到两个人的身影,由于正对着背影,连猜测口型都做不到。 “咦?怎么还出故障了?”文助理按了按车内的按钮,声音也没有恢复分毫。 薛昼眠和贺南怀的对谈还在继续。 “社会舆论算什么?社交圈子里的闲话算什么?只有我愿意,我能让他们所有人在某时某地一同学狗叫,你信吗?”薛昼眠撩了撩自己飞扬的长发。 “只要有钱,在这个时代就能砸钱砸到击溃任何人的认知,我手下的传媒公司可以无所不用其极地入侵到每一个角落,他们巨大的声量会让每一个人都按我的想法走,给每个随波逐流的庸俗者大脑贴上我赐予的烙印。” “到时候,连狗叫都能变成一种流行文化的代名词,在我的包装下,狗叫会变成后现代主义这些高端名词的代表性流行语,每个人见面时最亲切友好的问候。” “你这点小小的把戏能奈何得了我?”薛昼眠的脸上浮现出贺南怀从未见的表情,掺杂着轻蔑、傲慢和讽刺,几乎骤然间击垮了贺南怀的所有认知,他记忆里的薛昼眠柔顺又无害,是一位未经世事的富家千金。 “你......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结婚,一切都是为了拔除贺总和他的势力!我只不过是你可以利用的棋子!”贺南怀一字一顿,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怨毒的目光直射向薛昼眠的脸。 “不,别把自己说得像受害者一样,”薛昼眠慵懒地伸了个懒腰,靠在椅背上昏昏欲睡,随意地答道,“如果不是你利欲熏心,想联手贺总霸占我的家产,我也许不会这么快抓到你们的把柄。” “好算计啊大小姐。”贺南怀胸口熊熊燃烧的仇恨已经无法遏制。 他深知此时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仰天大笑几声,拖着一张鼻青脸肿的狰狞猪脸,重重磕破了桌上那套精美的茶具,将锋锐的瓷片抵住了薛昼眠从困倦猛然清醒过来的脸。 “你早就知道我债台高筑,一定会觊觎你的家产,都是你算计的,让我现在跌入谷底!”贺南怀无能狂怒地大吼着,薛昼眠不住地挣扎,脖颈上的血管在她白得透明的皮肤下格外明显,他最后冷笑了一声,将瓷片刺向了颈部的大动脉。 “铛——”一声金属撞击的铮鸣声刺破了平静的夜晚,在长时间的默剧之后,车内重新恢复了音响效果。 叶允看见薛昼眠身边茶几突然打开,迸射出的机械臂将贺南怀牢牢按在地上,等一管针剂打入他的体内后,贺南怀逐渐平静下来。 叶允出于职业习惯地问了一句:“这针打的是什么?镇定剂?确定可以私用?” 文助理好像也不太清楚的样子,她眯着眼睛看了看:“打了雪石药业的logo,应该是咱们公司自己的镇定剂。” 说罢,她又开玩笑地笑了笑:“我不太懂法啊,但是这危急关头的特殊情况,应当也适用无限防卫权吧?” 叶允没有接话,目光却落在薛昼眠身上,她看着仍旧是惊魂未定的样子,却比任何人都更先回过神来,甚至在内城治安小队赶到现场的间隙,她就已经靠在女管家的怀里睡着了,正被抱进救护车里进行检查。 治安小队没有唤醒她询问口供,而是提取了现场的数据信息,治安拘留了贺南怀本人之后,留下了一封电子告示函,邀请薛昼眠在时间方便的情况下,莅临治安部,用词相当谦卑。 叶允对此见怪不怪,她作为金圈律所的律师,以极短的时间内就考取了中级律师执照,做律师助理时期是在一位知名大律师手底下,被当成接班人培养的,也因此接触了不少涉及权贵家庭的案件,这就不得不提到墨菲城的治安结构。 墨菲城的治安部分为内外两个城区,外城的治安官具有极高的社会地位、独立执法权和特定案件的当场审判权,以保证在外城执法的时候能保护治安官本人的安全,是一项游走在危险边缘的工作。 外城治安官虽然职权高,但死亡率奇高,每天都在受到生命安全威胁的前提下执勤,甚至有治安官逃避工作的情况出现,人手常年缺乏,外城占地广人手少,所以经常以治安官个人和执法机器人的组合进行巡视,以提高效率。 内城治安官相比起外城来说,既是铁饭碗又安全很多,但由于只招收三代以内都是内城籍贯的人员,外城人也根本没机会参与选拔。 但不要以为进入了内城治安部就能吃喝不愁了,事实上,如果说外城治安官面对的是滔天巨浪的话,内城治安小队面临的则是凶险的暗潮汹涌。 能转交到内城治安部的案件基本都与名人巨富有关,内城治安小队以多人合作为主要形式,因为相对安全,所以个人的权力很小,与外城不能相提并论。 某种程度上就是防止治安部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以不得体的形式得罪了某位权贵,比如在没有明确证据之前,就对嫌疑人展开问询,这虽然是按治安条例进行的,却也是下权贵面子的行为,治安小队一般需要再三斟酌对方的家境势力之后,再展开行动。 像薛昼眠这种,在自家地盘使用了镇静剂、未提前申报的情况,虽然她本人无罪,但其实是需要去治安部录口供的。 而治安部只是言辞恳切地留下了一封告示函,其实就是代表着治安部对薛家的示好,叶允从前在律所工作的时候,也听说过不少治安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徇私行为,给调查带来了不少麻烦。 文助理按下按钮发出的“滴——”的声音打断了叶允的思绪,她抬头望去,车前窗上的全息投影已经熄灭,视野里重新变回她们二人所在的地下停车场。 “薛氏的律师团队已经在准备提请诉讼,但需要一些时间,且不一定能判,”文助理把手里的电子屏幕放进叶允手里,“治安部就算想讨好薛氏,因为没有造成严重后果,也没办法拘留太久,我们怀疑,贺南怀会怀恨在心、再度出现对大小姐下手。” “这就是大小姐想邀请你保护她的原因,董事长这段时间不在,有可能出现不少安保上的漏洞,”文助理无声地叹了口气,“你要是觉得不愿意就算了,我们再另找......” “算了,这差事我接了,”叶允截过她的话头,迅速在合同上签了个字,瞥了一眼文助理震惊的眼神道,“这么惊讶干什么?” 文助理嘴都合不上了:“你......你刚刚不是说......” 她这个人精将刚才的画面重新播了一遍,眼珠一转就想到了其中的关窍,其实这也不难猜,大抵是因为姓贺的身份特殊,是大小姐名义上的“前未婚夫”,让叶小姐出现了一丝丝危机感。 文助理捂着嘴偷笑了一声:“是,那我去安排了!” 叶允看着她笑得一脸荡漾,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看上去懵懵的。 安排什么?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0、第 20 章 叶允看着面前占地几十平米的豪华大床,沉默地领会了文助理“安排”的具体含义。 不就是把她塞进薛昼眠家里吗?!为什么用一种给老板的小情人“安排”一下住所的语气啊?! 叶允内心吐槽着,行动上却非常诚实地开始张望,庄园房间里和传统意义上古典奢华的装修不同,主色调以暖色为主,混搭风格的家具陈设营造出独特的艺术氛围。 每一处繁复纹理的雕刻品、每一块璀璨瑰丽的原石收藏品、每一幅材质特殊的后现代挂画、每一只绣着古典纹样的屏风,甚至每一盏流淌着光泽的高级器皿,无处不彰显着屋主本人的品味。 这真的是随便一间客房吗?叶允怀疑的目光投向文助理,这丫头嘴里没一句实话。 “啊哈哈,好漂亮的客房啊,”文助理打了个哈哈,讪笑着让小机器人把叶允的随身物品搬进来,“叶小姐就先住这里吧?大小姐应该今天就能出院,因为实在没受什么伤......” “......”叶允沉默,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在不久之前,她和薛昼眠还是......呃,至少在当时,俩人表面上还是情敌关系,今天是怎么发展到同居这一步的,不仅在一栋房子里,这间房间说不定还是薛昼眠本人的闺房...... 叶允对一切都没有什么实感,还是懵懵的,有一种被安排了的错觉,好像自己真的如薛氏员工所说,是被包养了...... 她恶狠狠地瞪向了身边的文助理,压低声音威胁道:“你给我说实话,这间房间到底是谁的?别给我整些有的没的。” “啊~没有哇~不知道呢~”文助理果断采取鸵鸟战术,熟练使用“糊弄学”的话术,正说着话就一个闪身就冲出了房间,嘴里劈里啪啦语速极快地聊下一段,“我先给去看看厨房的接风宴准备得怎么样了叶小姐你先随便转转!” 搞不定就跑,真有你的...... 叶允看着她一溜烟逃走的步伐,无奈地叹了口气,今天本该是重新回薛氏上班、监视白岁荣的时候,可传出了薛家继承人遭到刺杀的事情,薛氏的安全部门同时也考虑到之前防火墙被攻破,觉得公司安全问题需要得到妥善的解决。 于是便让公司的员工们暂时在一周内远程办公,等待公司大楼整体检修完成之后,再回去上班。 叶允也因此得以放了一个星期的假,在没有理由可拒绝的前提下,被文助理连拖带拽还差点绑架似的,弄到了薛家的庄园内。 以叶允本人的能力,如果真不想去,是绝对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逃走的,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居然完全心甘情愿地被拖到了薛家的庄园里。 “太奇怪了,真的太不像我了......”叶允喃喃自语,但她绞尽脑汁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奇怪在什么地方,或者,只是她不愿意承认某个猜想。 “你做了什么?什么太不像你了?” 略带笑意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湿润的热气喷吐在叶允的脸颊上,让她耳边不自然地泛起层层红晕。 薛昼眠还穿着医院的病号服,光着脚踩在柔顺光滑的地毯上,踮起脚尖附在叶允耳边说话,见她回头,薛昼眠笑眯眯地让开了一段距离。 “有没有很惊喜呀?”薛昼眠坐在柔软的大床上,被弹起来的床垫弄得有点坐不稳,宽大的病号服衬得她有点娇小。 “这么快就回来了?”叶允错开了她的这个有点暧昧的话题,不经意地碰了碰鼻子,瞥见她光着的脚趾,抬头看她,“你怎么还不穿鞋?不怕受寒?” “嘶——”薛昼眠眨眨眼,把脚从地毯上翘起来,“你这么一说,突然觉得好冷,得放进被子里捂捂。” 叶允不自觉地开始给她掀开被子,看她捂进去之后,才又给她盖上。 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定位好像是保镖,怎么变帮佣了...... 好像在碰上薛昼眠之后,就真的不由自主地开始想照顾她,她眼底里流露出的一点点脆弱,都会让叶允觉得是自己的责任。 “等等,别跑啊,”薛昼眠伸手拽住了叶允的手,真的像个骄纵的富家千金一样晃了晃她的胳膊,撒娇道,“陪我坐一会儿不行吗?” “我......我去我房间收拾收拾东西。”叶允慌不择路地随口编了一句谎话,出口时才察觉到,自己被分配的房间好像真的就是这间......貌似是薛昼眠闺房的房间。 “是我让助理把你安排在这里的哦,”薛昼眠把叶允的手腕一拽,她身形不稳,只能单手俯撑在薛昼眠的鹅绒枕头边,两人的脸贴得极近,气息交缠着抚过二人的肌肤与唇角。 薛昼眠敛下眼眸,打量着近在咫尺的人,眼神暧昧地调笑:“叶小姐,这样——才算是‘贴身’保护,对吧?” “小薛董,保镖的职责领域应该没有要求到床上吧?”叶允看上去像个正经人似的直起身来,轻轻挣脱了薛昼眠的拉扯,坐在她床边保持着一定的社交距离,看着她。 “当然,刚才是开玩笑的,左手边的房间才是提供给你的居所,”薛昼眠丝毫不在意叶允的动作,拍了拍自己的身侧,“不过,如果你愿意的话,这张床的另一半仍旧恭候您的大驾。” “......恕我直言,大小姐,您最近的台词都是从霸总语录上学来的吗?跟你的气质一点都不相衬。”叶允快被这莫名暧昧的氛围折磨疯了,她连忙调动大脑,跟薛昼眠开起了玩笑,企图从诡异的调情气氛中解脱出来。 “是吗?我还觉得学得挺像呢,”薛昼眠也顺坡下驴,跟她随意聊起了天,她故意哭丧着脸,“我就是霸总啊,为什么气质不相称?难道说我没有领导才能?被你这么说真伤心。” “大小姐的气质......不太好说。”叶允思索了一会儿,把涌到嘴边的“诡计多端”这个词咽了下去。 她实在觉得薛昼眠对自己很好,和霸道总裁完全不一样,反而既依赖又宽纵,但有的时候会表现出一点茶茶的气质,混杂在一起之后,就像是古怪调酒师将自己喜爱的美酒倒在了一起,口感独特之余,让叶允咂摸出一点让人沉醉的余韵。 “为什么还叫我小薛董和大小姐呢?我们认识这么久了,”薛昼眠眼睛里流露出一点委屈的意思。 文助理跟你认识这么久,还不是这么叫你......叶允在心里吐槽了一番,但也没有说出口,话到嘴边变成了:“那你希望我怎么称呼你?” “随你,但一定要亲近点的,不能让别人觉得我们关系不好,你说对吧?”薛昼眠松开了叶允的衣角。 “那......昼眠?”叶允纠结了半天才开口,她从小到大就有点抗拒亲密关系,像薛昼眠这种人还真是第一次见。 以前曾经向她示好的那些人,要么就是因为她抗拒的态度望而却步,要么就是因为不符合她本人的性向而被无情pass,根本没人像薛昼眠这样,长相气质完全将叶允拿捏住,却又攻势猛烈让人不得不沦陷。 太可怕了,这个女人,叶允在心里给她下了一个定义。 “怎么......”叶允见没人搭腔,回过头去,声音却被卡在喉咙里咽了回来,薛昼眠已经像个考拉宝宝一样,蜷缩起来沉沉睡去。 她还真是爱睡觉啊......叶允感慨道。 也不知叶允什么毛病,人家醒着跟她调情的时候,她非要装正人君子说一句“女施主请自重”的话,等到人家睡着了之后,偏偏她又心痒难耐起来,忍不住上下其手。 她一会撩了下薛昼眠的头发,一会戳了戳她的脸颊,又一会儿把她伸到被子外面的小脚脚放回去,总之就没闲下来,特别是发现薛昼眠似乎进入了深度睡眠,脸这样都不会醒,更加肆无忌惮了。 正在她把魔爪重新伸向薛昼眠时,文助理敲了敲门,进来请叶允移驾餐厅,准备参加接风宴。 “你们大小姐睡着了,就别吵醒她了,我跟你出去用餐就行,”叶允轻声对文助理说道。 文助理看了一眼阴影里沉睡的大小姐,变了变脸色道:“好。” —— 深夜的薛氏庄园里,一道迅捷的黑影从走廊偷偷摸摸溜进了叶允所居住的客房。 明朗的月色下,叶允昏昏沉沉地即将坠入梦乡,见一道黑影闪现在自己面前,立刻清醒了几分,全身的肌肉紧绷起来进入警戒状态,随时准备暴起。 然而,她却听见悉悉索索的脱鞋声,一个人轻手轻脚地翻身爬上了叶允的床,连说都没给她说话的机会,对方就沉入了梦乡。 叶允:......怎么还有这种半夜爬床的展开?!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1、第 21 章 与人同床共枕这种经历,让叶允习惯性地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从不记事的时候开始,叶允就和妈妈在各地辗转流浪,最后落脚在一处被开发商搁置的破房子里。 外城最不缺的就是外观早已破败、摇摇欲坠的烂尾高层公寓,人口急剧减少的当下,外城房地产商停工的停工、破产的破产。 这也让相依为命的孤儿寡母二人,得以拥有一间被人遗弃的居所栖身。 像她们一样无家可归的人多了,就会在烂尾楼里滋生、抱团取暖,这里被人偷偷接上了电,又垫了点钱,交了点仨瓜俩枣的保护费,管着片区的人看他们可怜,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他们接上了水电气。 这片鬼城居然也有了些许生机,苦中作乐的人们亲手创造出自己的家园,这里化作一片属于流浪者的街区。 夜晚的毛坯房子里成了一群人遮风挡雨的家,妈妈在光秃秃的窗户上糊了别人不要的玻璃纸,防止风灌进来,但这点东西仍不保暖,寒风凛冽的时节依旧能冻死人,她们没有火,只有一条薄薄的毯子。 妈妈给小叶允仔仔细细地裹起来,抱进怀里捂热了,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哄她入睡。 那时候的叶允饿得有点昏昏沉沉,只听见妈妈哼唱的旋律在耳边盘旋,她小小年纪就早已深谙不能睡得太熟的秘诀,到了后半夜,就在叶允即将坠入熟睡时,哼唱声从断断续续变得戛然而止。 小叶允猛然清醒过来,昏暗的视线内,她妈妈原本裹在外面的那层外套已经被她脱下来了,只穿着一件单件薄衣服,她的嘴唇有点发白,全身却没有再冻得颤抖了。 小叶允直觉不对劲,她把自己身上的毛毯脱下来给妈妈披上,把她冷得已经不似活人的手放进自己的颈窝,想给她暖暖,却不见好转。 但风雪依然不肯放过这对可怜的母女,脆弱的玻璃纸再也难以支撑,被凛冽的寒风卷起撒向无边的天际,小叶允明显感觉到,室内的温度瞬间下降了好几度。 小叶允想哭,想要妈妈抱,但连流出的眼泪都冻在睫毛和眼角里,当体温融化的雪水渐渐凝固时,她骤然意识到,现在家里能依靠的就只有她了。 小叶允一边拼命地拖着妈妈往外,一边流着泪大声喊着救命,她喊得嗓子嘶哑得像是被冻结了一样,渴望着上下邻里能有人帮帮她们,至少不要冻死在这个狂风大作的寒夜。 终于有一户人家开门的声音传来,紧接着是好几户,整栋楼的人们都挤在叶允家的门口,把两人都挪进了有充电式取暖装置的一户人家里。 他们贴心地贡献出了最舒适的床垫,把小叶允和妈妈安排在了最靠近取暖器的位置,还有曾经做过医生的邻居来给妈妈进行诊疗和急救。 那个夜晚,小叶允挤在妈妈的被窝里,用自己的体温让她冰冷的躯体重新暖和起来,她困得神思昏昏,却死活不愿意入睡。 她害怕再一睁眼,这天寒地冻的世界就只剩自己一人了。 从此以后,叶允就像患上了ptsd一样,再也没有办法接受和人同床共枕,她下意识地害怕自己醒来摸到一具冰凉的尸体,被自己噩梦般的回忆折磨得无法入睡。 就像今天这样,薛昼眠哼哧哼哧跑过来找她一起睡,她却在另一半的豪华大床上翻来覆去,生怕明天身边的这位小姐就变成死人。 等等,她应该没事吧? 叶允的ptsd好像又犯了,她转头看过去,一片黑暗中只能描摹出薛昼眠沉睡的轮廓,身边人的呼吸声很轻,近似于无,她忍不住开始往坏处想。 只是试探一下,轻轻地碰一下,确认她没有死就好,叶允忍不住撑起身子,朝一点动静都没有的薛昼眠伸出了手。 她略带体温的手指摁在了薛昼眠的大动脉处,感受到对方动脉血液有力的跳动,颤抖着手松了一口气。 但还没等她这口气缓过来,一双冰凉的手就“啪”的一声攥紧了她的手腕,薛昼眠的声音从枕畔传来: “这么着急确认我死没死透?” 话音刚落,床头柜上的一盏小夜灯亮了起来,薛昼眠躺在床上,攥住叶允手腕的一只手缓缓放开,她只穿了一条真丝吊带睡裙,胸前的褶皱泄露出几分奶油白的裸露皮肤,撑着头望着叶允。 叶允当场被人抓住,辩无可辩,她颤抖的嘴唇蠕动片刻,却还是连解释的话都说不出来,只好低眉耷脑地跟薛昼眠道歉。 “对不起,我......”叶允在她面前被抓了个现行,往常好使的厚脸皮却不合时宜地失效了,仿佛只要薛昼眠一个或嫌恶或厌弃的眼神,就能让她此刻摇摇欲坠的心神碎个彻底。 “你好像不太适应和人同床共枕?”薛昼眠的目光像她所穿的那件真丝睡裙一样柔顺滑腻,说出的事实却显得一阵见血,她打断了叶允打算道歉了事的念头,看上去是要问个究竟。 但叶允显然不想揭露这道血淋淋的往事,她偏过头,恶人先告状般地狡辩着开口:“你刚刚是装睡的吧,绕这么一大圈到底是怎样,监视我?” “我确实是睡着了,是被你的动作惊醒的,”薛昼眠依然是笑语盈盈地撑着头,凑近了叶允一点,两人鼻尖几乎要相触,她睡前刷牙后的留兰香气息喷吐在叶允的面颊上,叶允忍不住动了动鼻子,“就在你摸我的时候。” “我没......”叶允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与薛昼眠拉远了距离,心里像揣了一只活蹦乱跳的兔子,心跳声震如雷。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极度愚蠢的事情,把手伸到了自己的雇主脖颈上,哪怕她在跟自己暧昧,这事也太过分了。 但薛昼眠还是不肯放过她,凑得更近了,她重新牵起叶允的手,按在了自己微鼓的白皙胸口上,然后顺着脖颈的血管一路向上,最终停留在了自己跳动的大动脉上。 她用开玩笑的语气道:“要摸就光明正大地摸,叶小姐对我的身体是有特权的。” “......” 叶允的脸羞得通红,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她已经分不清此刻的羞赧到底是因为自己的“罪行”被抓获,还是手底下传来滑腻的皮肤质感,让她对于薛昼眠的撩拨无计可施。 叶允试图把手掌捏成拳头,不再继续触摸她的皮肤,并挣扎着要把被她抓住的手收回来。 “别动。”薛昼眠的声音显得愈发蛊惑,她就像有魔力一样,让叶允不自觉听她的话,张开了手掌,将两根手指都摁到了薛昼眠的大动脉上。 叶允不明所以,闪烁着目光抬头看她。 薛昼眠摩挲过她的手指,柔声问:“确认过了,可以放心了吧?” “我还活着,还有心跳、呼吸和脉搏,我不会变成一具冰凉的尸体的,所以你不用担心。”薛昼眠假装瞥见叶允眼里的水光,轻轻松开了她的手。 薛昼眠像逗小孩一样摸了摸她的头,问她:“你这是轻度的应激障碍,对于在你身侧的人,没来由地有着强烈的危机感,你害怕我会死,对吗?” “是......”叶允被她柔和的嗓音安抚下来,她抬起自己的手,发现居然已经不再颤抖了。 “来吧,一起睡。”薛昼眠发出一声略带困意的喟叹,她率先钻进暖和的被窝,拍拍自己的身侧,对她做了个“过来”的手势。 叶允深呼吸了几次,反复告诫自己不要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是将信将疑地掀起床单,小心谨慎地躺在了她的身边。 “过来点,我有点怕黑,一会儿灯灭了你得抱着我。”薛昼眠的声音听上去很像撒娇,莫名带了点颐指气使的味道,却并不令人反感,反而有点骄横的天真感。 叶允感觉薛昼眠的声音闷闷地传过来,一根手指戳了戳自己的胳膊,不合时宜地在心里吐槽,刚刚悄悄溜过来的时候也是一片漆黑,怎么没见大小姐害怕? 但......叶允还是神使鬼差地伸出手,被埋伏已久的人一把拉住,然后顺势滚进了怀里。 薛昼眠在她怀里调整了一下姿势,拉过叶允的胳膊给自己垫在脑后,把自己蜷缩起来的后背抵上叶允的胸口,两人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对面心跳传来的搏动。 薛昼眠拉过叶允的另一只手,覆盖在自己柔软的小腹上,正好将自己的身体整个囊括在怀里。 她倚靠在叶允胸口,声音听上去有点昏昏欲睡,但她还是努力地让自己清醒了一点,对叶允说:“这样,你就不怕我在半夜会......凉掉啦......呼......” 最后一个字出口时,她像是终于支撑不住一样,彻底坠入了梦乡,在如此近的距离里,任何轻微近乎于无的呼吸,落在叶允耳朵里,都显得绵长均匀又清晰。 她无意识地摸了摸薛昼眠腹部的肉肉,像果冻似的一戳一弹,怀中人的呼吸像是最好的助眠白噪音,将她带入了前所未有的安然沉睡。 柔软的大床上依偎的二人中,还有人未曾知晓此后残酷的真相,但至少在今晚,两人坦诚相对,一夜安眠。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2-30 第 22 章 叶允坐在薛氏庄园客房的落地窗前, 雕刻着复古纹理的小圆桌上摆着两台电脑,她手里端着一盏茶和一块面包,惬意地享受着自己清闲的工作。 她手指在计算机上劈里啪啦地敲击, 左边的计算机是昨晚上送到每位员工手上的工作专用机,精心设计的办公系统和软件排列得整齐划一,薛氏的办公系统效率奇高,对叶允这个刚入职的新手也格外照顾, 发布的每日待办基本都是一个钟头内完事的。 叶允就着早午茶的工夫, 就将手头上的工作梳理出了个大概,但她把完稿的文档放在桌面上,迟迟没有提交。 一方面,叶允在薛氏的人设是来混日子的,这个人设的好处就在于, 所有人都只会希望和她搞好关系,而不担心她抢先晋升,因此叶允打探消息也更加方便, 工作水平太高或是表现得太过勤勉容易让人产生戒心,非常不可取。 她一边想着, 一边将自己的注意力挪到了右手边的另一台电脑上,这台电脑和薛氏办公机银色的精英感外壳不同,看上去有点有点年头了,甚至显得有些许陈旧。 泛着蓝光的屏幕上显示了一连串的监控录像,这是叶允在收到薛氏全体员工居家办公一周的时候, 就提前让人部署在白岁荣家附近的监控,设备都是内城市政部门的专用级别, 精度很高且待机时间很长,撑过这一周应该不是什么问题。 叶允被要求至少在这一周内, 住在薛氏庄园跟随大小姐进出,保护她本人的生命安全,因此对白岁荣的监视活动也转为在线。 以叶允本人和大多数从业者的经验来看,科技发展到这种程度,实现对某个人的阶段性全天候监视并不是什么难事。 但一方面是此事的特殊性——被监视对象的反侦察能力很强,另一方面也是叶允本人的习惯,对捉奸对象必须先有一个全面的了解之后再下手,成功率和事件解决率才会更高,因此,叶允才会大费周章地潜伏到白岁荣公司里进行调查。 然而,调查才进行到一半,薛氏就要暂停一周的线下工作转为在线,对叶允来说,亲自调查就相当于在做机械劳动,还不如转变为远程监视,更节省效率,还能多赚一份大小姐的钱 叶允敲击键盘的动作骤然停了下来,她想起那个相拥而眠的夜晚,耳根子也忍不住泛起一阵红晕。 “咳咳!”文助理站在那扇鎏金的双开大门旁边,故意咳嗽了一声,对着站在虚掩的门外的薛昼眠低声问,“大小姐,您还要看多久啊” 薛昼眠见叶允看过来,朝她递过去一个安抚的笑意,表示性地叩了叩门,推门进去,回头剜了一眼搞不懂状况的文助理,从鼻子里很轻地“哼”了一声。 文助理:我只是一个尽职尽责防止老板迟到的助理,我做错了什么? 叶允看她们两人过来,正要把自己的计算机合上防止泄露工作内容,就看见薛昼眠很识趣地坐在了她的对面,一点没有要“无意间”窥视的意思。 叶允心里产生了一丢丢的愧疚感,觉得自己这个隐瞒的举动很伤人,她于是主动地抬手,对薛昼眠问:“要吃吗?” 叶允手里握着的是她今天的早餐,一大早醒来,像是已经察觉到她什么时候起床一样,数份不同样式的早餐就已经摆在了窗前的推车里,她选了最简单的黄油果酱面包配茶,用油纸包了大口大口混着茶水咽下,就像回到曾经慌忙赶工的忙碌清晨。 此时叶允握着自己吃了一半的面包,连齿痕都清晰可见,她看上去半递不递,心里有点借花献佛的微妙心虚感。 “要吃,”薛昼眠双肘撑在圆桌上,等待叶允的投喂,她小心翼翼地在下边接着面包屑,就着叶允的手,慢条斯理地吃完了半个对她来说有点寒碜的面包片。 文助理的目光从这个身上挪到那个身上,她敏锐地发现自己的老板和叶小姐的关系不一样了,但究竟是怎么个不一样法,她还是想不到。 想八卦却欲扒不得的感觉,让文助理有点抓耳挠腮的难受,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 等等,文助理脑中灵光乍现,今天自己和往常一样来接大小姐,但敲了半天没人应门,自己迫不得已打开房门一看,里面却空无一人,连床铺都没有翻动半点褶皱,一副没人睡过的样子 哦?!昨晚可能确实没人睡过?!文助理像是掌握了什么秘密信息一样,肉眼可见地兴奋起来,她找到大小姐的时候,大小姐已经换完衣服吃完早饭,扒在叶小姐客房门口的缝里偷看,啊不,光明正大地看! 昨晚,俩人必定是一张床睡的。 文助理觉得自己的推理能力简直牛到不行,她对这个推测无比坚信,恨不得就地开扒,但对在自己面前积威甚重的大小姐,她还是用力憋回了自己的话。 “大小姐,今天的日程就要开始了,那位大珠宝设计师的时间不好约,我们得尽快。”文助理看了看表,柔声催促道。 她面上挂着一张职业化的虚假笑容,在心底里却在暗暗邪笑,叶允莫名其妙的目光打量了她一番,也没说什么。 “确实,是要准备动身了,”薛昼眠对着叶允面前的两台电脑努努嘴,“你还有工作?要不把计算机带上,你顺便做做工作?” “我跟你一起去?”叶允话一出口,立刻意识到,自己现在就是薛昼眠的私人保镖,至少在薛氏重构安全系统的这一周内,任何场合都需要跟随她一起出席,保障她的安全。 她回过神来,露出一个抱歉的表情:“不好意思,忙忘了,给我两分钟,我处理一下剩下的事跟你出去。” 说着,她顺手就把一直处于待发送状态的文稿发给主管,又以极快的手速把右边计算机内的监控设置了录像保存,准备每天的例行保护结束之后,快速地浏览白岁荣居所附近的监控。 忙完这一切,她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对门外等待的大小姐的文助理露出一个笑容:“来了。” —— 文助理专注开车,将车内的环境调成了相对舒适的状态,她看了一眼后视镜,觉得两人今天都心情不错,于是胆子也肥了起来,开始喋喋不休地介绍这位今天薛昼眠要见的知名珠宝设计师。 “Stone·Kim,金石小姐,墨菲城最富盛名的珠宝设计师!擅长运用大珠宝进行抽象化的理念设计,作品被墨菲博物馆首饰展区作为当代艺术的代表收藏,最顶尖的珠宝大师,我居然能见到她?!这感觉像是做梦一样!” 文助理的话越到后面,愈发听起来语无伦次,从她这点只言词组中,叶允就能感受到她对这位大师的推崇,不由得好奇了起来。 到底是什么样的作品和设计,能让文助理这样的人都为之痴狂,她忍不住在心里想象这位大师的气质和造型。 是穿一身波西米亚风的破烂高人形象?还是一身顶奢配置的矜贵美人?她用的是什么珠宝首饰,又要给薛昼眠设计什么首饰呢? 嗯薛昼眠皮肤很白,戴祖母绿的项链也能衬得她如玉的脖颈愈发颀长,艳光四射的绝地武士尖晶石也好,她镶在耳坠上则格外显得浓桃艳李、浓艳逼人,还有矢车菊蓝宝石、霓虹蓝绿色系的帕拉伊巴碧玺、鸽血红宝石 糟糕,又想歪了,叶允停住自己作乱的大脑,强迫自己的视线从薛昼眠的身上挪开,这样真的很像个变态,实在太不礼貌了。 罪过罪过,叶允在心底里默念了好多遍抱歉,面上却沉默不语,车上便只剩下文助理夸夸其谈的声音,就这样一路开到了内城边缘的一座三层楼珠宝店前。 没有太多繁复的装点,店铺门店上的招牌已经说明了一切——“Stone·Kim”那位珠宝大师的英文名,被磨成棱形、切工极尽华丽的大颗珠宝镶嵌着,构成了这几个字母,闪耀的火彩在日光里几乎要闪瞎过路所有人的眼睛。 叶允晕晕乎乎的从车里下来,被灌了一耳朵的有关“金石”这位大师的传说经历,又被这闪瞎人不偿命的火彩刺中了眼睛,顿时有点懵,斜靠在门口扶手上歇息片刻。 她听见一个沉稳的女声传来:“薛女士,欢迎莅临Stone·Kim,很乐意再次为您效劳。” 她的声音顿了顿,又对着旁边兴奋得眼睛冒光的文助理,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容:“文小姐,您也是,很高兴再次见到您。” 那股声音听上去有点熟悉叶允一脸虚脱地抬起头,正巧看着对方也朝着自己看来,完美的假笑僵在脸上,嘴角抽搐着半天说不出口。 “戴蒙?”叶允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位大师的脸,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心想自己不会是在做梦吧? 第 23 章 面前的女人依然身材依旧高挑, 但与之前在破烂巷子里打滚、举着双枪就要干架的帮派首领气质不同,她褪下作战服和精密枪械之后,摇身一变就化成了闲适恬淡、返璞归真的珠宝设计界大师。 大名鼎鼎的Stone·Kim金石女士, 或者说是戴蒙,平静淡漠的双眼透过那只泛着明亮光芒的玻璃镜片,折射出的柔辉显得格外内敛,全身上下只穿戴着黑色的衣衫, 没有一件多余累赘的饰品。 作为一名珠宝设计师, 她看上去似乎有些过于简朴,但站在一众妆容精致文雅的高级营销人员中,显得尤为突出和颇具大师风范,毕竟是大师,只要她的作品依然美轮美奂, 她本人的穿着得越简单,就越能给人以前后反差感,更凸显震撼的视觉体验。 但叶允看着面前的人模狗样、一脸正派的戴蒙, 还是忍不住想起她在家里那副痞子样,穿着件破破烂烂的军绿色内衫, 脚恨不得翘到天上去,并且嘴刁得很,这也不吃那也不吃,跟她现在这幅气定神闲的大师做派判若两人。 戴蒙也被叶允的出现惊到了,她做梦都想不到, 前些天还腆着脸、死乞白赖跟自己要五百万的叶允,居然就这么跟在薛氏的代理董事长身后, 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了自己工作室门口。 不会又是来要钱的吧……戴蒙原本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她张了张口, 打算先发制人地装不熟,磕磕绊绊地打起了招呼:“这位……呃……女士,好像是……第一次见,请问怎……怎么称呼?” “叶……我姓叶,”叶允对她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待会私下详说,她伸出手与如梦初醒的戴蒙相握,轻轻晃了晃,“初次见面,kim小姐,久仰大名了。” “……”众人狐疑的目光投到两人身上,这真的可以算不认识吗? 薛昼眠把两人的眼神交流尽收眼底,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轻声问道:“不请我们进去吗?” 戴蒙肉眼可见地不安起来,但她仍旧强行压下自己心里的那点烦躁,勉强扬起一个笑容:“抱歉,各位请进。” —— Stone·Kim的总部作为一个珠宝行业的顶尖工作室,装修并没有使用炫目华丽的风格,反之则以黑白灰色为基础配色,在作品陈设区只有几个小小的玻璃展示柜,并没有传闻中的大宝石作品那样璀璨夺目的作品。 “本来以为第一次来工作室,可以亲眼见见那些大颗珠宝作品……”文助理扫了一眼玻璃柜,里面是Stone·Kim量产线的珠宝作品。 与传统的平面化镶嵌工艺不同,以碎钻镶嵌的立体造型在模特手指上蜿蜒伸展,从一只落在手指关节上翩然欲飞的钻石蝴蝶,蝴蝶翕动翅膀时,上面的钻石寸寸崩裂掉落,戒托上的金属流动着缠绕住耀目的钻石,又化成了一只缠绕于手腕的钻石藤蔓手镯。 这是一件会动的珠宝作品。 叶允也吃了一惊,她并不知道戴蒙的珠宝设计水平如此之高,连量产线的首饰都能形成如此可观的效果,实在是超越普通人想象的华丽别致。 文助理却不以为然,在她眼里,Stone·Kim的珠宝艺术水平远远不及如此,她赖以闻名的巨型珠宝设计更展现了其惊人的创造力和美学鉴赏力,只是这些珍贵的作品,现在似乎都不在这个工作室内。 “其他作品都在藏家和博物馆手里,安保措施比这里是要好太多了,”戴蒙看出她的疑问,随口解释,“如果几位感兴趣,不久之后还有我个人的作品展,届时再请诸位赏光、品鉴。” 一群人就算是话再多,此时也该抵达目的地了,戴蒙礼貌地朝薛昼眠颔首,而薛大小姐这种人精显然也看出她的用意,面无表情地顺着工作人员的引路走了,很显然,她对此并不太高兴。 叶允也只得苦笑两声,她怎么想得到戴蒙这人,放着好好的珠宝设计大师不当,天天在外面偷大型珠宝就算了,还弄了个大型帮派搞枪战,真实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戴蒙见人都走得差不多了,终于松了一口气,她搂住叶允的脖颈,状似亲昵地跟她勾肩搭背,但实际上是连拖带拽地把叶允弄进了自己的办公间。 “说说吧,你怎么来了?”戴蒙身高比叶允稍高一点,长臂摁在叶6允所在的单人沙发扶手上,将叶允整个人都覆盖在阴影中,她盯紧了叶允的双眼,目光中渗出冰冷的寒意,极具压迫感。 “别这么紧张,”叶允推了她一把,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裤,“我现在是薛大小姐的保镖,不是专门来逮你的,发现你只是意外收获。” 叶允看戴蒙的目光不对劲,忙把涌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含糊其辞地表达了自己并非有意为之的情况。 “哼,”戴蒙瞟了她一眼,别过头,鼻孔出气的一声轻哼传来,表示自己勉强认可了她的这种借口,看了她一眼转移话题,“捉奸师还接保镖的业务呢?” “当然了,谁的钱我都想赚,更别说您两位大肥羊……呃……大富豪了!”叶允讪讪笑道。 看着戴蒙回忆起刚被敲诈走了一批巨款的事,叶允在她的脸彻底黑下来之前,伸手拽了下戴蒙的衣袖,看着她笑眯眯的:“审问也审问完了,你是不是也该交代交代问题,你怎么这么多马甲,扒都扒不过来。” “无可奉告!”戴蒙撇了她一眼,义正言辞地拒绝。 “……”叶允摊了摊手,表示无奈,“好吧,让我们尊重一下隐私,Stone·Kim金石小姐~” “……你故意的是吧?”戴蒙抬起头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那层珠宝设计大师的冷硬精英外壳终于层层开裂,暴露了她在叶允家里那段时间展露出来的本质,“就该把你捉奸师的真实身份曝出去!” 叶允看着戴蒙,这位珠宝设计大师脸上的怒意终于显露出消融的征兆,她没好气地松了松被箍得紧紧的领子,烦躁地登了叶允一眼。 叶允仿佛跟她关系很好一般,搭上她的肩膀,在耳边的低语听起来像是诱骗:“我们都怀抱着泄露出任何一点,都足以毁掉我们的秘密,你我彼此掣肘,彼此保护,也是在保守自己的秘密,不是吗?” “我们——是同-谋-者”叶允故意拉长了声音。 戴蒙愣了愣,在她眼里,自己能够威胁到叶允的,无非就是她捉奸师背后的真实相貌和姓名,但对于拥有市政厅专用级别的肌理面具的叶允而言,她就算暴露在公众面前,也几乎可以避开一切危险,与戴蒙自己的秘密相比,叶允的秘密几乎显得没有什么威胁的必要。 毕竟,戴蒙作为墨菲城最负盛名的珠宝设计大师,光是她监守自盗当宝石窃贼这件事,就足以让她目前拥有的一切荣誉都散尽,甚至极有可能背上通缉令。 更别说外城宝石俱乐部的帮派主理人身份,更会让市政厅把她看作危险人物,倾其警力进行追击。 等等,戴蒙不自觉地皱起了眉,两边的筹码根本不等值,而从叶允平时做事的风格来看,她也不像是随意许诺的人,那也就是说,如果戴蒙将她的真实身份这件事暴露出来,迎接她的会是比自己想象中更严重的后果。 她的身份仍然另有隐情! 戴蒙思绪飞快地跃动着,作出了这个判断,她扬了扬眉,套装衬布下修长光洁的双腿交迭在一起,舒服地向后一靠,貌似对叶允提出的合作不置可否的,翻了个白眼。 叶允: 叶允沉吟片刻,正想继续发挥自己那神乎其技的三寸不烂之舌,继续哄着戴蒙和自己合作时,一阵巨响传来,房门被重重地甩开,“砰”地一声砸在了墙上。 叶允和戴蒙二人回头,齐刷刷地朝门口望去。 工作人员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进门时脚下像踩到炭火似的,几乎要站不稳般摔在地上,扑腾了好几下才爬起来,额头上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金姐!咱们策划的珠宝展又被那个宝石大盗盯上了!”前来传消息的工作人员连声音都打着颤,被这平地惊雷般的消息吓得腿软。 他求救般的目光投向戴蒙,目光惊惶无措:“我们这回花了大功夫才凑齐展品,票都卖出去了!再想取消展出也晚了,这可怎么办啊?!” 宝石大盗不就是戴蒙本人吗?她又闹什么幺蛾子?叶允目光投向正愣怔的戴蒙,却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与自己如出一辙的愕然。 两人目光相接后,戴蒙愣怔的目光骤然闪过一丝清明,她敛下眼底的情绪,很有精英架子一般冷淡疏离地回了他一句:“淡定点,在外人面前别跟没见过世面的小孩似的,我心里有数,你先出去接待小薛董她们。” 工作人员被她安稳的气质影响,原本急得不行、憋得通红的脸也渐渐平息下来,他呼了口气,转身退出了戴蒙的工作间。 叶允见他出去,正要转头问问某位“宝石大盗”本人,将这件事也查出个究竟,却猛然间感觉自己的手被一只异常修长的手握住。 戴蒙笑眯眯地看着叶允,紧紧握住她的手:“成交,按你之前所说的,你现在也是这场盗窃案的共谋者了。” 叶允看着自己的手,沉默半晌,真诚地问:“这话,我能收回吗?” 第 24 章 “不能!绝对不可以!交易就是交易!”戴蒙坚决地驳回了叶允的诉求, 咧开嘴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颇有点小人得志的嘴脸, 看得人莫名有点手痒。 “算啦,反正我也是被城邦驱逐的流亡者,和你这个准通缉犯、盗窃案嫌疑人没什么不同”叶允自嘲地笑了一声,仿佛她心里涌起的那点对法律的敬畏, 已经在常年的流浪生涯中早已被消磨殆尽, 而方才 方才她那点想劝戴蒙伏法、试图探究她犯案背后故事的想法,都只是脑海里万千思绪的浮光掠影,是最不值一提的过往云烟,是那些无能的岁月给自己留下的一点烙印罢了。 叶允就像面对一把闪着寒光的刀刃,冰冷的刀锋剜下会重新生长的血肉, 刮掉那曾以为会永久铭刻于骨头上的法律誓言,将她从前拿命挣来的一切都付之一炬。 皮肉组织长好了,便再感受不到疼, 火光燃尽后,便再无心爱之物可焚, 可被刮过的骨头长在身体里,却仍旧隐隐作痛,这样稀薄又绵密的疼痛袭来,她不得不回想被自己抛在脑后的理想。 叶允在深夜一个人自斟自饮的时候,也会有一点, 但只有一点点,想起那些有关律法与公正的誓言。 “真意外啊, ”戴蒙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眼神里隐隐闪过一丝忧心, 她语气很轻,“我还以为你会劝我伏法自首,毕竟你看上去很像那种帮助所有人的圣母大人。” “我很像?”叶允像是听到了什么搞笑的事一样,闷声哼笑了几声,“你见过到处坑人钱的圣母大人吗?未免有点OOC了吧?” “随你怎么说,”戴蒙摊摊手,表示不欲与这个人辩驳这个话题。 “总之,”叶允重重地咬字,表示自己已经转移了话题,让某些人不要总是扯一些和正事无关的话,“你还是先说说你那盗窃的事吧?事先声明,我最多不把你供出去,想让我帮你偷宝石,门都没有。” “这我当然明白,”戴蒙对叶允本人的秉性和原则还是有所了解的,“被偷的收藏品都是我亲手制作的,我只需要你帮点小忙,很简单,不会涉及偷运收藏品之类的罪名。” “”叶允对她这几句言之凿凿的话语持保留意见,没看出来半句可信的,但她目前好像的确和戴蒙是互相保密的合作关系,要拒绝这点小忙,就要面对自己身份曝光的危机。 叶允沉默片刻,看了她一眼,艰难地点了点头。 戴蒙心满意足地和她握手,正准备得意洋洋地离开,伸到房门把手的手指却被身后的声音叫住,她浑身一僵,转过头来笑吟吟地看向叶允。 “等等,”叶允出声,手指骨节抵着自己的嘴角,做出思索的姿态,“还有一点,你刚刚和我一样惊讶,却在瞬息之后沉着下来,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事先并不知道珠宝大盗要来?” 还没等戴蒙给出一个答案,叶允的问题就如连珠炮一样连贯着涌来: “为什么?” “你不就是墨菲城闻名的那位珠宝大盗吗?毕竟传闻里的宝石俱乐部首领,和珠宝大盗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你也并没有否认我的猜测,因此在我们上次谈话后,我基本就能确认,你就是珠宝大盗本人。” 叶允将自己的推理过程一口气讲了出来,露出了点疑虑的神色:“现在,我有点怀疑我自己的推论了,是有人冒充你吗?还是你根本就不是那位珠宝大盗?如果你不是,那为什么不否认我的推理?” “”戴蒙这是第一次见识叶允连珠炮一般的口才,被这位前律师唬得一愣一愣的,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回应叶允疑问的话也有点模糊不清。 “现阶段无法透露更多,”戴蒙没有对自己的这位合作伙伴吐露实情,而是颇为高深莫测地回答,“跟着小薛董一起来吧,就在展览会的结尾,珠宝大盗习惯现身的那一天,那个时候你自然会知道,现在多说无益。” “好吧,不知道你这谜语人要装到什么时候,”叶允无奈地站起来,拉开了这个房间被折磨得有些松动的房门,站在门框里摇摇头,“只能祝你不被抓住咯,这位偷天换日的窃贼女士?” “借你吉言。”戴蒙站起来,抖落了下自己身上的灰,她对着自己的脸颊连揉带拍,迫使自己恢复那种大师感,跟随叶允走出了房门。 —— 薛昼眠抿了一口工作室的咖啡,将咖啡杯放在了桌上,目光灼灼地投向玻璃外的方向,她视线凝固了一会儿,似乎在等待着什么,见无来人便挪开了目光。 文助理在心里偷偷腹诽,大小姐就喝了一口就发现咖啡不合心意,索性不喝了搁在了桌上,真不是一般的挑嘴啊。 她记得Stone·Kim门店的咖啡都是她们老板每年去世界咖啡博览会,试喝过不同品牌之后精挑细选出来的,只为贵客供应的顶级咖啡豆,并由门店直聘的顶级咖啡师刚做出来就送到手上的。 无论是哪个环节都是高质量,就算是薛氏庄园内的咖啡豆也不过如此了,文助理下意识地看向薛昼眠。 她微微上挑的眼角透露出一股漫不经心的气息,但对她这些细微动作都很熟悉的文助理还是察觉到,自家大小姐指尖敲击桌面的频率略高,她还是不甚满意 呃不过这不满意的对象,可能就另有其人了。 文助理站在薛大小姐所坐的沙发背后,跟随她的目光看了一眼玻璃墙外,擦得光洁如新的光学玻璃外空荡荡的,只反射了房间内几人闲谈的倒影,外面仍旧是空无一人,连个鬼影都摸不到。 大小姐的表情变得更臭了?!文助理在心里暗叫不好,她一边在心里暗自思忖着叶小姐怎么还不回来,一边对大小姐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昨天还滚在一张床上的人,今天才刚刚过去了不到半天,就去找别的女人关在一间房子里促膝长谈了,啧啧啧 文助理在心里摇摇头,正想再给叶允打个通讯过去,就见房间内正在播放各色商业广告的屏幕骤然暗下来,五光十色的特效瞬息间化为一片漆黑,只能映出几人面面相觑的倒影。 “这”工作人员下意识看了一眼小薛董,怕她觉得工作室里招待不周,让她等金石小姐那么久不说,连放广告的娱乐用具都坏了,连忙上前几步,打算排查屏幕的问题。 而下一刻,屏幕重新亮了起来,镜头里是一群在大型机械间忙碌穿梭的人,他们的打扮像是医学领域的科研工作者,都穿着彰显职业身份的白大褂,看上去颇有说服力和震慑感。 一位五六十岁左右的中年女性,正对着面前复杂的设备坐下,镜头切给了她的手指,只见她拿出了一只造型奇异的帽子,类似金属质地的布料反光中流淌着霓虹色系的炫彩,看上去很有科技感。 整部片子采用一镜到底的方式,一刀未剪。 穿白大褂的女人正对着镜头,将这只帽子扣在自己的头上,随后松开了双手,闭上了眼睛。 “叮——” 一个让所有人都忍不住心中一跳的提示音响起,女人身边那个同样面对着镜头的设备也依次亮起。 设备中的播放的似乎是一段游戏视频,看样子是现在市面上很火爆的一款高自由度虚拟游戏,一个小人在广袤的草原中肆意奔跑,她挥舞着双手,摇摇晃晃地摆出各种造型* ,看上去憨态可掬。 这时,又一位穿着同款白大褂的男性科研人员走到镜头面前,在镜头注视下通过了红外线扫描仪,确认没有夹带后,站在了一堆数字卡片和木板面前。 他用现成的木板快速搭起了一个不透明的盒子,并把一连串外形一致的数字卡片放进了盒子里,并从中随机抽出了几张卡片,把它们排列在一起。 撕开第一张卡片后,底下的文字是“跳跃五次”,男研究员靠近了那位戴上帽子闭着眼睛的女研究员,轻声将卡片的内容念出来:“跳跃五次。” 一直没有中止拍摄的镜头同时对准了女研究员和她身边的屏幕设备,令人震惊的是,她双手平放在自己的膝盖上,一动不动,屏幕里的女性小人却一连跳跃了五下,随后静止不动。 观看这段广告的房间内,所有人寂静无声,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屏息凝神,清楚地意识到了一个昭然若揭的事实,她借助这顶特殊的帽子,能用意念远程操纵计算机游戏里的角色行动。 男性科研人员又抽到并下达了几句指令,画面里的小人一会儿在水里游泳,一会儿跳到教堂的尖顶上俯瞰城邦,玩得不亦乐乎。 此时,广告已经接近了尾声,女性科研人员取下自己的帽子,小人活泼灵动的身躯顿时陷入呆滞刻板的待机模式。 两位科研人员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凝视着镜头,而镜头也在往后慢慢拉远,两人的身影逐渐变得模糊。 几个巨大的字符从模糊的视野中浮现出来: “脑机,与灵魂紧密相拥,即将上线——” 其后备注着明天的日期。 第 25 章 短短的一个视频, 给人带来的震撼是极其强烈的,居然有人已经研究出来了脑机,简直闻所未闻。 正在房间里的所有人都沉浸于方才的视频, 怀着或疑虑、或兴奋的心情对着视频内容展开讨论时,薛昼眠对着屏幕上的字眼皱了皱眉。 “这视频哪来的?”薛昼眠开口问道,她从来波澜不惊的眼眸里掠过一丝诧异。 “呃应该就是简单的广告推送?”文助理看向屏幕里滚动播放的无趣商业广告,“刚才的广告多半也是为了宣传造势, 真实性值得怀疑。” “或许是吧, ”薛昼眠淡淡地回了一句,满屋子等着大小姐发话的人这才松了口气。 然而这口气还没出完,薛昼眠就按下了桌边的按钮,原本为了方便使用珠宝灯、有意调成昏暗模式的房间豁然开朗。 “咚咚——” 敲门声戛然而止。 叶允和戴蒙在此时才姗姗来迟,他们随意敲了敲门, 在玻璃门外抬头时却忍不住发出惊叹,将眼前的景象尽收眼底。 玻璃窗外是一只漂浮于城市上空的巨型人脑,大脑皮层沟壑丛生的表面被勾勒得栩栩如生, 连大脑光滑细腻的质感都进行了彻底的模拟,在日光的照射下散发着类似于皮质的光泽。 而大脑上蓝绿色的细线遍布整个大脑, 向观者模拟出脑科学的基础概念和形象,那些在分布在大脑皮层上的细线扭动着,看上去有些瘆人。 大脑上有几个充满科技感的艺术字体,这几个字旋转着,力图让所有人都看清上面的文字: “脑机, 与灵魂紧密相拥,即将上线——” 房间内的接待员这才从巨型人脑的震撼中回过神来, 都忍不住议论纷纷: “这可真是大手笔啊?” “应该是全息技术做出来的吧,发布者还需要协调市政厅的关系, 才能在整座城市上空播放” “理念感觉很新奇,真想直接用大脑玩游戏啊!” 薛昼眠的目光从窗边投来,穿过面前兴奋议论的众人,看向玻璃门外那只凝重又悲伤的眼睛。 叶允从看到那行字的瞬间就沉默下来,她注视着那只被缠绕住的大脑,心头的绝望像无数只手撕扯着自己的心脏,五脏六腑都像被揉碎了一样痛苦不堪,心头的坠感让她几乎窒息。 叶允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一座日光里的雕塑。 她太知道这几行字意味着什么了。 薛昼眠敛下目光,将她混乱又绝望的表情尽收眼底,随后露出一个惊喜又依赖的神情,她微微上挑的眼尾被妆容拉长了点,此时带了挑逗的意味。 她悠然起身,像是刚刚发现叶允来了的样子,动作也染上了点小小的欣喜,步伐甚至有些雀跃地走出了房间,来到叶允身边。 薛昼眠神色微变,手指摸了摸她的额头:“你怎么啦,心情不好?金小姐有没有为难你呀?” 叶允接收到她眼底的关切,稳了稳心神,勉强笑道:“我没事,别担心。” 被栽赃的戴蒙:薛昼眠我X你XX!关我屁事!你自己的凯子自己哄去! 虽然她很想这么说,但还是从嘴角无比艰难地扯出笑容,哪怕这个隐含愤怒的笑容实在称不上得体 “薛小薛董多虑啦~我们品牌服务向来都以顾客为先~叶叶小姐在我们这里受到了优厚的款待呢~”戴蒙忍住把这两人揍一顿的意图,强行笑眯眯地回答。 “哦~金大师也认识她?”薛昼眠突然转头看向戴蒙,“您以前可从没提过。” woc戴蒙心下一惊,她脱口而出叶允的姓氏,让薛昼眠起疑了,按理来说,叶允这种经常做伪装的人,对于自己的身份向来是不说实话的。 这位Stone·Kim的大师金石女士,又是从哪里知道她的身份呢? 戴蒙骤然感觉冷汗涔涔,她以前的感觉是对的,这位薛氏的大小姐就像一条蛰伏的毒蛇,吐着蛇信子游近的时候笑容满面,转头就能精准地把毒牙扎进她的敌人皮肉中。 “刚刚认识的也不迟,她问我怎么称呼,所以”叶允主动给戴蒙解围,凑近了薛昼眠的耳边低声说,“我下意识就给了真实姓氏,失误失误。” 戴蒙正在心底里吐槽叶允,你这借口也有点太敷衍太逆天了,这位大小姐怎么肯信啊,下一秒就听见薛昼眠了然的回应声。 “原来是这样!”薛昼眠像是立马就相信了叶允现编的借口一样,露出释然的神情,“我还在想,要是金小姐从前就认识你的话,那也太不够意思了,应该介绍我们提前见面的。” 说着,她有点娇俏地故意挽起了叶允的胳膊,两人走出Stone·Kim的大门,扬长而去。 留在原地的戴蒙瞳孔地震,目瞪口呆,自己好像路过的一条狗被踹了一脚。 迟早被女同性恋气死! —— 叶允坐在小薛董的车里,窗外沿途别致的洋房和复古建筑鳞次栉比,造型圆润又不失品味,看上去很像几只色彩缤纷的马卡龙和盛着茶汤的瓷杯,躺在内城这只优雅的盘盏里,美得像是令人回味无穷的旧梦。 窗外的灯光投在叶允的脸上,像是日光浸透了彩绘玻璃,渗漏出的一点似有似无的光影,让她眉眼间的浓重的困倦不显。 叶允用手扶着自己的额头,思绪不受控地开始漫无目的的飘飞,忍不住开始回忆,自从遇见薛昼眠之后,自己身上莫名其妙地添上了许多大麻烦。 首先,她有一份捉奸师的工作用于养家糊口,她需要时不时地开直播接受咨询,同时也需要帮委托人搜集捉奸的现场视频或录像,用于分割财产。 因为要帮一位丈夫很有手段的粉丝捉奸,叶允在跟踪未果后,迫不得已进入了其丈夫所在的公司——薛氏工作。从而和自己之前因误会结识的薛昼眠相遇,小薛董在明了事情原委后,帮了叶允很大的忙,把她安插进薛氏,接近目标。 而与此同时,薛昼眠遭遇了来自前未婚夫的报复,她母亲因此“邀请”了叶允担任薛昼眠的保镖。 又因为要贴身保护薛大小姐,叶允又跟着她,撞破了Stone·Kim这个珠宝设计品牌背后的大师,她居然还是外城帮派的首领,同时兼任珠宝大盗的身份。 又因为互相保守秘密的原则,叶允被迫同意在珠宝展览会上,给予戴蒙不太过分的小小帮助,成功变成珠宝大盗的共谋犯。 捉奸师、薛氏法务部、保镖、珠宝大盗的同伙 叶允越想越不对劲,她真的只是个捉奸师吗?! 结合她目前所面临的打四分工的状况而言,这话她说出来,连自己都不太相信! 但转念一想,好像确实也不能怎么办了叶允无声地叹了口气,把目光投向身边的人。 薛昼眠歪着头放矮了靠背,戴着眼罩睡得正香,她好像确实是比一般人更喜欢睡觉,也许是因为忙起来的时候彻夜不眠,所以抓紧一切可以休息的时间好好睡觉吧 叶允目光复杂地看了她一眼,薛昼眠睡姿不太安稳,经常乱动的手脚都掉在外面,看上去很让人担心着凉的问题。 “真是”叶允尽量放轻放慢了动作,把她的手脚都放回温暖的羽绒被里,像担心她着凉一样捂得更紧了点,她注视的目光略带伤感。 “自己都照顾不好自己,我要怎么”叶允话一出口,便卡在半路,那句“我要怎么放心离开”,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叶允在看到脑机广告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真的该走了。 薛昼眠并不缺保镖,如果她愿意,可以一辈子把自己身边围得铁桶一般,连只想吸血的蚊子都找不到地方下嘴的程度。 而叶允本人,出于一些她自己也不愿意承认的缘由,居然还真的莫名其妙留在了她家里,同时也把危险带给了薛昼眠。 叶允知道自己不应该这么做,但她的确没有拒绝当时的请求,而现在,情况变了,叶允没办法继续害人了。 叶允有时也觉得自己有点可笑,谈什么照顾不照顾的,薛氏是墨菲城最顶级的豪门,薛昼眠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豪门贵女,她身边怎么会缺少照顾她的人? 太自作多情了,叶允将自己方才还替她掖被子的手收了回来,指尖还带着些许被子里热烘烘的余温,像一股热流从指尖的神经末端传导至心脏的位置,叶允的心里狠狠一揪。 就让这温度留在回忆里吧,叶允握紧了手,企图将那点余温烘热,这样,即使直面彻骨的寒风,也能在冻毙于风雪之时,也算是握住了某人的手。 不会后悔的,叶允这么告诉自己,手机屏幕前亮起的荧光投射在她脸上,手指轻轻碰触在手机屏幕上,被指甲敲击出清脆的碰撞声。 【墨菲城最速恰饭传说】:终于还是到这一天了,怎么办? 【希望明天不缺钱】:你准备一下,收到我消息就过来接我,咱们的活儿多着呢 【墨菲城最速恰饭传说】:OK 第 26 章 叶允一路忐忑, 想着自己这上了没几天、半点贡献都没做出来、好像还吃了老板不少饭的班,难得地产生了一点愧疚的实感。 嘶是不是真的有点对不住老板和公司,一个被强行指定的天选打工人, 产生这样的想法真的没关系吗? 正在她脑中的思绪随意乱飘之际,车辆的剎车惯性让叶允的意识被瞬间拉回,她放眼四顾,周围灰暗色调的停车场看上去有点熟悉。 整个停车场内的布置都是墨菲城常见的配置, 为了节省空间进行了分层设计, 车辆驶入停车场后由内部接管操纵系统,司机基本可以解放双手,任由车辆按系统指示,自动驾驶避障后进入空位。 叶允看向停车场内的装潢,虽然色调昏暗沉闷, 却仍旧在灯材和配件的使用上有些小讲究,一副精心打理过的既视感,让她越看越觉得熟悉, 越看越不对劲。 但由于她本人蹲停车场的次数有点过多,叶允眯起眼睛试图仔细地观察停车场的装饰, 但却实在很难认出,这个眼熟的停车场到底是蹲哪位出轨者时碰见的。 文助理停好了车,思索了片刻,也不知道是在憋什么坏,居然没等人吩咐就自动下了车。 随着车门缓缓合上的砰响, 叶允发现自己好像又被安排了一样,和薛昼眠两人共处于一个独立的空间内, 除却她睡眠中的呼吸声外,几乎落针可闻。 呃叶允短暂地停顿了片刻, 看向还在睡觉、蒙着半个脑袋的薛昼眠,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碰了碰薛昼眠的肩膀。 薛昼眠悠悠醒转,落在叶允眼里,像是被打扮得很精美的洋娃娃突然睁开了眼睛,睫毛翕动着轻颤几分,再露出眼底的一泓潋滟秋水。 “怎么了?” 刚睡醒的洋娃娃声音里还带着点困倦的鼻音,她哼哼了两声,纤细的指节攀上叶允的手腕,像是把自己全身都压在她身上一样,借力勉强支起了半个身子,半闭上双眼倚靠着她问道。 “我”叶允咬咬牙,被靠住的时候浑身一僵,显得极不自在,对依赖自己的人。她的确很难开这个口。 薛昼眠仿佛察觉到了不对劲,立刻又从像得了懒骨头病的状态里抽离,从叶允身上起来,目光灼灼地直视着她,却什么话都不说,只盯着她看。 “呃,我我是想问,这里是哪里?我总感觉有些熟悉”叶允在心里措辞了半天,话到嘴边却又变成了询问自己身处何处这种无关紧要的话题。 叶允说完,在心底里暗骂自己一声不争气。 “哦,这里啊,算是送你一份大礼,”薛昼眠托着下巴,凝视着叶允的眼睛,面上似笑非笑,“这是之前送给贺南怀的房子,多亏了你的提醒,我才及时跟律师沟通,把它拿回来了。” “这都是我该做”叶允话还没说完,就被她的下一句话噎得半天说不出来。 “现在,它是你的了。”薛昼眠从车里的抽屉拿出一沓证件,很有霸道总裁模样地把它放在叶允面前,眼神亮晶晶的,仿佛在期待叶允作出如第一次见面时那样的回应。 但叶允愣了片刻,没有如薛昼眠预料中那样两眼放光,她看了看薛昼眠面前整理成册的证件和凭据,罕见地没有让自己的财迷瘾发作。 叶允轻哼了一声,没有凑近,反而和她拉远了一段距离,出乎意料地开口:“你是不是觉得所有关系都能用物质利益交换到?就像你妈妈认为的那样?” “我”薛昼眠喉咙一梗,张口却说不出话,她似乎想不出任何话去反驳叶允的这番颇具攻击性的理论,薛昼眠隐秘地意识到,叶允这话某种意义上其实并没有说错。 她鲜少露出这样错愕的表情,虽只有一瞬,但足以让目光敏锐的叶允立刻捕捉到,她看着薛昼眠无声无息低落下来的目光,心头有些发紧。 叶允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想象以前一样碰触到她微凉的指尖,这样的温度让人心安。 然而薛昼眠却没有如往常一样对她展颜一笑,而是往后缩了缩,把那一摞证件推到叶允面前,双手交握着搁在面前,她顿了顿声,固执道:“给你。” “这”叶允哑然,似乎从薛昼眠的话中听懂了她未直言的意思,她眨了眨眼,笑叹一声,“你还真是完全以利益作为绑定关系的作风,你明知道我不会收,还把这么贵重的东西给我,是想说,让我为了这些利益留下来?” “你听到了?你知道我要走?”叶允这才想起自己方才说了半截的那句话,趁她睡着时讲的只言词组罢了,也得亏她能听懂。 薛昼眠刻意地回避叶允探究的目光,垂眸点了点头:“没听到也能猜出来大半,从见了金石小姐之后,你好像就不太对劲,她跟你说了什么?” “这不是我要走的原因,昼昼眠。”像是这俩字烫嘴一般,叶允口中迅速飞过这两个对她来说略显亲昵的称呼,她的食指指尖拂过自己的面颊,耳边泛起一层薄红。 薛昼眠闻言一顿,被长发遮盖了大半的脸应声抬了起来,眼神晦暗不明地看着叶允,心里不知作何想法。 “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很容易牵连到别人”叶允小心翼翼地解释,生怕因为一小点细枝末节的误会,就让两人的关系突然下降至冰点。 “你现在的生活很好,你们完全能雇佣比我好一万倍的保镖,我在这里实在没有用武之地,委托人需要我,我的伙伴也需要我。” 叶允试图表现得恳切又真诚,但对上薛昼眠那双染着失望情绪的双眸,她再多的花言巧语,都像被她目光中的寒意冰封,寸寸皲裂开,实在无法流泻到嘴边,说出口的,也只剩这么一句干巴巴的—— “你能理解我的。” 薛昼眠并没有表现得对这句虚假的言语绑架嗤之以鼻,她只是沉默地敛眸,点了点头:“说了这么多,归根到底还是一句话,你还是要走,对吧?” “其实你没有必要为难,那份合同是我亲自审过的,条件相当宽松,没有违约金设置,你想走随时可以,不用担心我们卡你,”薛昼眠恢复了公事公办的态度,浑身升腾而起的漠然气质,像是隔开他人的一堵厚壁障,面上带着那层虚假浅薄的礼貌。 “等等别这么快把人推开啊,”叶允无奈地叹息一声,见她赌气不和自己牵手,索性长臂一伸,以不容推拒的态度强行把她的手腕攥在手里。 叶允的这一动作气势坚决,但力道上仍旧暴露了叶允怂货的本质,她害怕太过强硬的态度招致反感,只敢以很轻柔的力度拢在手心里,但薛昼眠也只是意味不明地抬头睨了她一眼,任由她牵着,没做反抗。 “我不是要跟你一别两宽了,我是想告诉你,有些关系不用物质条件作为维系的手段,也能长存。”叶允像个马上要被甩掉的可怜虫一样,只会生拉硬拽着对方胡搅蛮缠,说的话倒是巨巨都在理上,薛昼眠小声“哼”了一下,示意她继续说。 “等一切都结束了,我就来找你,”叶允拉下薛昼眠的手,脸颊贴上她细腻光滑的手背,人体最为敏感的两处皮肤相触,她控制不住地感到一阵细微的战栗,这对叶允来说,实在是亲密得有些过头了。 略带凉意的温感让她愈发清醒,自己真的不能再多留了。 正在她犹豫着准备抬头,告知薛昼眠自己就要在今天离开之时,两人所在的车内响起一阵低频的响动,车载系统的控制界面中直接弹出一个特殊来电,标注是“内线”。 “接进来。”薛昼眠吩咐道,语音助手读取了她的指令,将内线电话放了进来,她目光紧紧注视着控制系统的数据界面,手上的动作却无意识地拂过叶允的耳边、脸颊和唇角,她几乎无心分出心神操心这通破坏气氛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文助理压低了声音,却无法压低她吃到大瓜时强行压抑却激动万分的心情和高昂的音调,她兴奋地小声喊道: “大小姐,您让我盯的人正好就在这停车场里,刚好就在车上打.野炮呢?!您是要通知叶小姐来捉奸吗?我可以提供场外技术指导!” “我你”叶允听到文助理的一番话,吓得目瞪口呆,她直愣愣地看着薛昼眠,想到了某种意料之外的可能性。 “哦~忘了告诉你,这栋公寓的住户除了贺南怀以外,还有一位你很熟悉的朋友,”薛昼眠看了愣神的叶允一眼,按下按钮,光学玻璃顷刻间从单面变成透明,“所以我才执意把它送给你,方便你蹲点。” “算是我送给你的最后一件礼物了”薛昼眠的话轻飘飘的没有实感,像天空上渺茫又漂移不定的浮云。 第 27 章 “” 哪有人送礼送一对激战的狗男男的 叶允沉默了片刻, 决定不对薛昼眠奇怪的送礼习惯发出吐槽,出于工作习惯,她习惯性地摸上自己腰侧的设备, 却摸了个空。 叶允愣住,看向自己空空如也的腰侧,这才懊恼地发现,本以为跟着薛昼眠出去大概是没有捉奸的机会, 于是自己车里的那一整套设备, 就没有带在身上。 专业的窃听设备、实时成像式的照相机和针孔摄像机,是叶允在捉奸过程中最不可或缺的东西,尤其是实时成像的照相机拍下的照片,在法庭上是最有力的、最无可辩驳的呈堂证供。 而其他的录音和录像,包括大部分的照相设备, 经过AI的算法和重新成像后,都可以任意伪造出自己想要的效果。 叶允平时的直播里除了捉奸相关的咨询以外,也有一些委托人提出自己日常生活里遇见的难题, 急需有关法律的专业人士向他们提出维权的手段。 曾经就有这么一位女士,就碰上了这种糟心的事, 被人用AI换脸后重置的视频造了黄谣,被硬生生被逼到要自杀的程度。 但可笑的是,这件事给女孩原本平静的生活带来了近乎毁灭性的影响,对于被事后追责的造谣者本人而言,着只是无聊生活中的一次休闲。 他在法庭上痛哭流涕, 表示自己真的是无心之举,闲的没事干顺手看见个美女照片, 当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用AI生成软件, 将自己爱看的色情片主角换成了这个美女,也没想到会传播这么广泛。 而这位当事的女孩本人,却因为这群心里打着见不得光主意的苍蝇,在荡.妇羞辱这场三人成虎的终极狂欢中,化作这群人红着眼撕咬过后,还要被人吐口唾沫、踹上一脚的烂肉。 而事实上,这件事在墨菲城,乃至全联邦的网络世界上都闹得很大,在叶允的建议下,女孩收集了相关证据后提出上诉,法律最后惩戒了造谣者、并对AI换脸的软件进行了相关法则的规范,做出了有效的警示。 也是从这件事开始,墨菲城法庭采用证据之前,都会进行极其严格的鉴定工作,对于照片和视频证据材料是否经过了篡改、又是否具有法律效力等多个方面进行评估。 叶允在捉奸时采用的手段多半是多管齐下,视频、录音以及实时成像的照片证据,在证据为真的前提下,法庭有很大的概率将其纳入离婚裁定的不忠事实判断,在争取财产时很有说服力。 叶允透过薛昼眠方才调整的单面车窗看出去,附近相隔只有十几米的近处,发现了之前在资料上看见过多次的车辆,白色的轻型轿车,确实就是属于白岁荣的车辆。 怎么办?叶允犹豫不决地咬了咬下唇,心里迟迟没办法下一个论断。 薛昼眠找来的这个机会确实非常难得,如果叶允错过这个机会,可能再找到他们下一次疏于防备的时候可就很难了。 放烟花的那天叶允就见识了白岁荣严防死守的能力,摄像装置就进了屋,愣是拍不到任何有关于两人亲密接触的片段,而拍到的那些平平无奇的拥抱镜头,则根本不足以作为证据提交给法庭。 但这一次显然不一样,文助理本人虽然性格跳脱,工作方面的能力叶允也看在眼里,她必然是有了切实的把握才会通知自家大小姐的。 也就是说,这次捉奸成功的概率是很高的,有非常大的机会拿到那张可以掣肘白岁荣的证据,能帮助委托人挽回她的损失,能成功让她既从这段骗局般的婚姻中解脱出来,又不会让她在外界的形象受到抹黑。 可是没有设备也是一个问题,如果使用手机录像这类视频证据,则很有可能会因画质、收音问题而使得委托人的主张被驳回,叶允没有办法冒着这样的风险孤注一掷。 如果白岁荣知道了许斐特意请了捉奸师来,很有可能会激化矛盾,迫使他直接对外公布许斐和她的女友陈柚柚的亲密照,事情就很有可能走向无法挽回的地步。 而这时,叶允和薛昼眠所在的车上,二人面前的控制面板重新亮起,开始播放另一个方向的监控录像,似乎是文助理的观察视角。 视频里白岁荣的车很谨慎地开启了车窗的隐私模式,根本看不清里面的人到底在做些什么,而按照他本人的秉性,车载隔音屏障也不会落下。 “小文,你是怎么知道他俩在车里的?”叶允心中的疑问脱口而出。 通讯那一头听见叶允说话声的文助理愣了愣,“嘶”了一声,顿了顿,有些尴尬地回答道:“那个叶小姐,如果你们在我这个位置看的话,就车子晃得还挺明显的。” “”叶允沉默地认可了文助理的判断依据。 “所以现在怎么办?叶小姐,你要过来吗?我感觉他们快完事了,再不抓就来不及了。”文助理对着话筒小声问,话语间带着点急切。 叶允听她说话,只觉得有点想笑,她这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自己这专业的捉奸师还没说什么呢,她这就着急起来了,真是不能小看人类的好奇心。 叶允无奈地对着话筒道:“我就算想来也没办法,捉奸相关的设备都放在车上,之前是停在医院,之后薛家的管家找我要了自动驾驶的授权,现在应该是停在小薛董家的庄园。” “没有啊,我提前弄来了,”文助理的声音从话筒的另一头传过来,声音听上去有点懵懵的,“大小姐特意跟我嘱咐过,说为了方便你上班,我就提前准备好了,叶小姐没听说吗?” 叶允抬头,骤然撞进薛昼眠沉默注视的双眼,心下有些讶异,她居然想到这么多。 思及之前自己那些有点伤人的话,叶允又心里升腾起来一丝若有若无的愧疚,她有点歉疚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却因事态严峻,来不及表述到嘴上。 “在哪?”薛昼眠倒是先开口替她问了,在文助理那里得到有关地点信息的回复后,将略带笑意的眼神投到叶允身上,“还不赶紧去吗?” 文助理的声音清晰地传来,她用气音超小声地对叶允表示支持:“叶小姐,一定要抓到现场呀!” 叶允会意,对于二人的关怀,她本能地感到一阵熨帖,薛昼眠略带凉意的目光似乎总能让自己格外心安,她展露了笑容:“当然。” —— 一辆白色地轻型轿车上,两个男人肌肤相贴、身体交迭,随着他们喉头滚落一阵欢愉又满足的喟叹,车厢内弥漫着糜烂的粗喘和呻.吟。 他们正到中场休息,剧烈的翻滚和震颤带来的那种窒息般的愉悦,让人忍不住大口大口地喘息,白岁荣半支起光.裸的上半身,大颗汗水从他额头上滚落,滴在身下人的脖颈沟里。 周奕难耐地皱了皱眉,喘息着说:“快快透不过气了,嗯嗯,开开窗户。” “不行,”白岁荣低头看他,鼻尖蹭上对方的耳畔,“许斐说不定从哪里雇了人来跟踪,我们不能留下把柄。” 像是在感叹白岁荣的不可理喻一般,周奕像是嘲笑般轻哼一声:“弄得神经兮兮的,真是被迫害妄想症晚期,谁一天到晚跟踪你,疯了吧?” 话音未落,几声清脆的叩响从车窗玻璃上传来,一丝微弱的人声在骤然停下动作的两人间扩散,白岁荣和周奕的动作都猛地一僵硬,应声看向了车窗外模糊的人影。 因为车内开启了声音屏蔽装置,他们只能看清外面戴着帽子的人头和细弱的人声,根本听不清外面的人在说些什么,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开始动作起来,幅度很小地快速套上衣服。 白岁荣一边穿衣,一边愈发感觉大事不好,这个时间点突然有人敲车窗,总觉得有些刻意的巧合。 周奕的衣服不是正式的衬衫式样* ,穿套起来很方便,趁着白岁荣扣上密密麻麻扣子的间隙,手快地做着善后工作,把不适合出现在车内的情.趣用品装到袋子里,收进了车前抽屉里。 “呼——”车内空气循环系统重新开启,某种略带腥膻的味道渐渐散去,外面敲窗子的女声像薄雾尽散后那样,渐渐变得清晰而尖锐,拍击窗户的频率变得更重了。 白岁荣被那一阵拍击的巨响吓得心惊肉跳,下意识地远离了车窗的边缘。 “到底还要不要脸了?!瞎占着别人的停车位还好意思装听不见?!我可警告你,刚刚保安跟我说这车才进来,车主肯定还没走,少在这装啊,我可看见车动了,给我出来!”一个女人尖锐地在车窗外吼道。 白岁荣听见这个声音,猛地愣住了,随后他犹豫再三,将信将疑地按开了车窗玻璃,外面的光线照进来时,他有些不适应地眯了眯眼。 外面愤怒尖啸的女声戛然而止,转而为期期艾艾的尴尬笑意:“白白哥啊?” “小叶?你怎么在这?”白岁荣掀开眼,保持着八风不动的沉稳,笑着问她。 第 28 章 叶允下意识地从那条缝里往车内扫了一眼, 里面的人显然动作熟练且迅速,对于快速穿衣和打理周遭环境已经练就了一身基本技法,从表面上看, 这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场面,轿车内端坐着的两个人没有任何让人起疑的地方。 “啊咳咳,不好意思啊白哥,不知道是你, ”叶允凑近了点, 装作不安地皱了皱眉,“白哥,你能把窗户开大点吗?我都看不清你的脸了,没事吧?需不需要我帮忙?” 说着,她上前一步作势要帮忙, 逼得白岁荣不得不立刻作出响应,他立即出声制止叶允要走上前来的动作,随口编了个不甚高明的借口:“不, 我这跟客户闲聊呢,不太方便。” 白岁荣应付着叶允, 思索应当采用的话术和策略,他总觉得上次叶允的话有些隐约的熟悉,却因这些天全心扑在工作、应付父母随之而来的诘问上,并没有更多的精力和时间参透她话里话外的意思。 “哦哦,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真的打扰了”叶允像一个真正的职场新人那样,察觉到自己好像打扰了别人的商务洽谈, 顿时涨红了脸,摆着手频频对白岁荣道歉。 “没事, 我们正好也聊得差不多了。”白岁荣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他回头和周奕对视一眼,起身开了车门。 叶允惊讶的看见白岁荣拉开了车门,一双长腿迈下,随后在转身间就贴心地关上了车门,对叶允歉疚地笑笑,小声道:“抱歉,那位客户不太愿意见陌生人,你见谅。” “啊,没事没事,”叶允尴尬地笑着,目光却游移着深入了车厢的内部,在车门被——前,眼尖地察觉到了车内另外一人的背影。 那人看起来可一点都不像是什么尊贵的客户,和白岁荣骚包的休闲西装不同,那人留着很短的寸头,套着很显年轻的假两件卫衣,因为坐在车内夹角的暗光处,叶允看不清楚,却也足以让她迅速地判断出这人的身高、体型和衣物特征了。 白岁荣不着痕迹地飞快挡住开门的这个豁口,温声问道:“小叶,刚刚看上去很着急的样子,出了什么事吗?” “噢,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大事,”叶允才反应过来,慌忙回头指了指自己那辆骚包车所在的位置,讪讪道,“停车场的自动驾驶系统连接出了点问题,直接把我车引这来了,我以为是有人占了我预定的车位,就” 叶允说着偷偷看了一眼白岁荣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解释:“白哥,不好意思啊,都是误会。” “拿给我看看。”白岁荣眯起了眼睛,朝着叶允伸出手,作势便是要看她手机上的停车位引导系统的信息。 “啊?”叶允装作是被吓了一跳的样子,心里却骤然一跳,她知道白岁荣的秉性,做出这个举动有极大的概率仅仅只是为了进一步的确认,如果自己犹豫的时间过长,则很有可能会引发他的怀疑。 算了,反正为了应付,让某位帮手提前篡改了一下系统,如果自己控制得当的话,自己和白岁荣这两个外行是一点都看不出来的。 叶允短暂地愣了一秒,顺从的把手伸进了自己的包里,装作是在摸索手机的样子。 “我毕竟也是专业的,正好能帮你看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这间公寓跟薛氏有点裙带关系,这个事应该很快就能解决,”白岁荣看她一点都不心虚的样子,似乎也放下了心,随意和叶允聊起来。 话音刚落,白岁荣看叶允脸色有点讶异,以为她是被自己的技术相关的背景精到了,笑着说:“哈哈,小叶你来的时间不长,不知道也很正常,我虽然是市场部的成员,但原本也是做了一段时间研发的,帮着挑挑系统毛病还是够用的。” 而叶允把手伸进包里到处摸索的动作,也随着白岁荣的这句话骤然僵硬起来,她可从来都只知道白岁荣的市场部经历,居然还把他当成和自己一样的外行。 叶允心头的思绪飞速地翻滚起来,开始对两种情况进行利弊权衡,想着到底是把手机交出去让他察觉到问题之后更好解释,还是用话术打断、选择不交出手机更为合理。 但毫无疑问的是,无论哪一种都要冒着被当场戳穿的风险进行,叶允的心头罕见地刮过一阵阴风,心中有点发虚。 叶允用余光瞥向车辆的玻璃,自己方才刚刚放进去的全自动微型摄像机和实时成像、无法篡改的小型照相机和监听级别的录音设备,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自动散布在了车内的各个角落。 如果现在被戳穿,自己好不容易争取到的最佳的拍摄机会也会付诸东流,委托人很有可能会陷入窘境。 “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出什么事了?”白岁荣看着她有些疑虑的神色,心也忍不住沉了下来,他看了一眼叶允手臂上挎着的那只皮包,似笑非笑地看向叶允,开玩笑般调笑道,“手机不会找不到了吧?这也太扯了。” “”叶允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了一句,正要开口以话术的方式预备将这事糊弄成别的样子,竭力打消白岁荣的怀疑。 话还未出口,就听见身后有一人的声音响起: “还没好吗?那我重新给你买个车位吧,也是一样用的,不必这么麻烦。” 整个空旷的停车场内都回荡着她清冷的声音,那样冷的声线,说出的话却莫名带了点宠溺的味道。 叶允几乎要流泪了,这就是救场的好队友啊! 白岁荣听见薛昼眠的声音,下意识地瞳孔紧缩,从面对后辈时得心应手的状态,瞬间转化成了对待上司谦卑又恭敬的态度。 白岁荣脸上挂上殷切的笑意,嘴角恨不得列到耳根子,开玩笑,前两天刚开始碰见叶允的时候,才因为试探她差点得罪了小薛董,白岁荣绝对不敢在这个时候触她的霉头。 薛昼眠带着文助理走到这边,表情明显带着些不悦:“耽搁太久了。” 叶允压下自己差点表现在脸上的老泪纵横,眼睛一亮,走到薛昼眠身边,打开了系统出错的网页页面,一边作势递给白岁荣,一边出言宽慰表现得有点不耐烦的薛昼眠:“没事啦,让白哥帮我看看出了什么技术问题,解决问题最重要啦~” “太花时间了。”薛昼眠漠然的目光扫过白岁荣,在他身上稍微停留了片刻,移开了目光。 白岁荣接过叶允的手机扫了一眼,没察觉到有什么问题,也没了心情对着叶允继续试探,现在的他只消把注意力都放在讨得薛昼眠高兴的事上。 白岁荣很快把手机递还给叶允,对着薛昼眠略显拘谨地笑笑:“叶小姐和薛董若是不介意,可以先把车停在我这,这样也方便点,毕竟两位看起来挺赶时间的。” 薛昼眠像是第一次把人放在眼里一般,毫不掩饰地对着白岁荣一番打量,玩味地勾起唇角:“你倒是有心。” “都是我该做的。”白岁荣朝着薛昼眠点头致意。 “你是嘶,哪个部门的来着?”薛昼眠露出回忆的神情,不太确定地朝着白岁荣问道。 “市场部的,我姓白,”白岁荣难掩眼底的兴奋,能在小薛董面前留名,自己往后在集团内的日子可算是有点奔头了。 薛昼眠嘴角的笑容愈发加深,她随意地拢了拢自己耳边的鬓发,状似满意地开口:“你还不错,过几天咱们公司在别的城市有个学习项目,大概得去好几年,但待遇还不错,且出来之后基本能升中层,我看你也机灵,跟着去吧。” 白岁荣像是被天降横财砸中了一样,露出惊喜又兴奋的笑容,他也知道这个项目,但也知道自己的斤两,如果不是薛昼眠开的这个尊口,他根本没有机会接触到这种层次的项目,单凭自己在几年内混到中层简直是痴人说梦。 然而,正因他被突如其来的狂喜冲昏了头脑,他也根本没有去想薛昼眠这样做的深层用意,在他看来,薛昼眠这样的集团继承人,给予一个项目的名额机会就像丢掉一粒米那样微不足道,只是举手之劳,他不需要去思考她的动机。 在送走薛昼眠和叶允二人后,白岁荣满面红光、志得意满地将自己的车开到停车场预约到的另一个角落里,在一系列熟练封锁车门、开启防窥视和防窃听装置的动作后,吻上了周奕的鼻尖。 “只要几年后,我就能实现阶层的跨越,只差几步了!”白岁荣不满地咬了一口他的肩头,把周奕晦暗不明的目光尽收眼底,他知道周奕在想什么,如果二人从此开始异地、聚少离多,那么往后挥汗如雨的欢.爱时光,就只剩这几夜了。 “再来一次吧”周奕开始撕扯白岁荣的衣衫,却没有发现,布满这个狭小空间的监视设备,已经把每一声喘.息和情动都上传到私人云端。 第 29 章 在车后座上戴着监听耳机一脸严肃的叶允手上动作飞快, 昏暗沉闷的车内空间寂静一片,噼里啪啦的键盘敲击声则显得无比清晰。 终于,叶允像是卸下了天大的包袱一样长呼出一口气, 按下发送键,最后“啪”的一声合上监视器的外壳。 “结束了?”薛昼眠转头问她。 “还没有,拍到照片并不代表着问题的解决,后面的事情必须得由当事人本人来做,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要更艰难。”叶允轻声解释道,她按了按眉心,情绪低落得不似往常,罕见地露出了些许疲态。 薛昼眠坐在叶允的车里,安静地坐在座位上看她摆弄那些稀奇古怪的捉奸设备, 却敏锐地察觉到,叶允的心情似乎变得更差了,她垂落的眉眼里敛着的情绪晦暗不明, 但薛昼眠看得出来,她似乎并不高兴。 “我以为是给你帮忙, 不过你好像并不开心,”薛昼眠看着她,显得有些落寞,“给你带来麻烦了吗?” “没有,完全不是你的问题, 你帮了我大忙,也帮到了委托人, 我很高兴,具体是因为别的原因……”叶允慌忙对她解释, 摆摆手表示这并不是薛昼眠带来的困扰。 薛昼眠仍旧看着她,没有泪光盈盈也没有扁嘴,叶允却从她的眼神似有似无的水光里,看出了一点委屈的意思,她从小到大最受不了的就是这种表情,只得放弃般地叹了口气。 最近几个月的相处,叶允对薛昼眠的性格也有了几分浅薄的认知,她虽然是披着一副温情款款的皮囊,内在的性格却是再执拗不过,看表情这是打算一问到底了。 “呃……”叶允被她可怜兮兮的表情弄得手足无措,她靠这行吃饭,虽然总体上算不上一个德行过得去的人,但还是有着最基本的职业道德的,就算对象是薛昼眠这种于自己有帮助的友好人士,这些事也不是能轻易透露的。 但叶允也的确抵挡不了某人的眼神攻击,认输般举起手:“求求你了,别演了,我告诉你还不行吗?” 迎上薛昼眠探究的目光,叶允神神秘秘地笑了笑:“不过,得先跟我去个地方。” —— 墨菲城是个沿海的港口城市,拥有一条蜿蜒的长海岸线,贯通与内外城的是一条城建部门主持修建的沿海公路,是最广为人知的墨菲城旅游热点。 而内城与外城之间的位置关系也并不是单纯的大圈套小圈的关系,而是大致呈半圆辐射开来,内城就好比巨型蚌壳中那颗最璀璨夺目的明珠。 而这条名为“香雪大道”的跨区沿海公路,则是贯穿于内外城的重要通行主干道,在内城的大部分海岸线都用于私人沿海住宅和私人海滩,并不对外开放,而在外城的浅滩则属于各大港口贸易公司,以商业用途和贸易为主。 香雪大道笔直地横亘于内外城之间,内城的富豪们源源不断地从外城汲取更多人口中巨大的财富利益,而外城所生产出的一部分昂贵的奢侈品则用于富豪消费。 这些强调了其手工艺品特质的产品,在这个机械工业泛滥的时代,往往能售卖出天价,但无论是制作这些产品的材料,抑或是这些产品的归属,都不属于仅仅“经手”了制作流程的外城人,因此巨额的利润与他们从不相关。 在夕阳余晖浸染的苍穹下,叶允开着她那辆骚包的死亡芭比粉越野车,穿行于这片疾驶的车流,右侧往前的是各色鎏金激光遍地的超跑,在平稳行驶的大道上发出轰鸣的排气声浪,尖锐的轮胎摩擦声割裂每个行人的耳膜。 左侧向后的车流经过的那一侧,则几乎像一群缓慢腾挪的钢铁岛屿,布满风霜与灰尘的重型卡车,像一群被压折了腰的佝偻纤夫,与这相距不过几米的浮华,像是相隔于光年之外。 坐在副驾驶的薛昼眠从车窗望出去,这种不协调的观感已经被人们潜移默化地内化成了规则的一部分,她回头看向手握驾驶盘的叶允,开口: “来这里干什么?你应该清楚,如果在这种堪称城市大动脉的地方被拍到,从前威胁到你的那些人,今天也将继续穷追不舍。” 薛昼眠看向她,目光落在了一只吊在路灯上的监控探头:“现在,立刻,马上离开这里,你还有可能侥幸逃出生天。” 叶允无声地笑了笑,她知道薛昼眠将她纳入自己的保护中,将自己素脸出现过地方的监控都进行了一定程度的模糊,有能力插手到市政部门监控体系的巨型财阀,一定费了不少力气,才勉强让她可以在内城的一定范围内自由活动。 她想,薛昼眠也许也明白,无法堂堂正正出现在内城阳光下是怎样一种痛苦,因此才试图给她一个真空般的环境,甚至把她放在自己身边。 但叶允躲躲藏藏的日子真的就要结束了,几年来那些人从未搜到过自己的踪迹,他们大概是判断自己已经死了,才敢于将脑机重新推向市场。 而她今天,就是为了证明自己还活着。 薛昼眠的瞳孔猛然放大,叶允温柔微笑的脸和她这匪夷所思的行为,都倒映在了她泛着微光的眼眸里。 随着叶允摁下一个按钮,越野车的顶部裂开一条细缝,透过它似乎能看见傍晚如血残照的夕阳暮色,两人的长发都被猎猎作响的呼啸海风席卷着,彼此看不清对方的神色。 薛昼眠看着那条缝缓缓地放大,漫天的红光洒落在二人迎风飘飞的发丝上。 于天穹飘游的赤色云霄给她一种奇妙的错觉,有时像一包包摞起来、最终撒得遍地都是的医用血浆,也像流泻抑或是爆裂的火山岩浆,而自己和叶允都被这片死亡的红光所吞没。 她实在觉得,叶允此举,实在无异于连人带车冲进滚烫的熔岩,最终还是会被摧枯拉朽的高温活活烫死,实在不甚明智。 而叶允则像是完全变了个人,她随意地撩动了杂乱的长发,迎着海风怒吼般的狂风大笑出声,驾驶着变形为敞篷的越野车,迎着赤色晚霞发出嘶吼般的欢呼。 薛昼眠看着监控探头僵硬地转向这边,在经过的一瞬间,朝着叶允的脸上投射出了网格状的红光,飞速地扫描过她的体貌特征。 “你被锁定了。”薛昼眠看着叶允,平静地陈述道。 “没咳咳,没事——” 叶允喊得实在太卖力,被风灌了满嗓子,一时间只能匆匆咳了两声,尬笑了两下。 薛昼眠都要被她气笑了,这种时候居然能笑得出来,叶允开着敞篷越野,以不要命的速度在香雪大道上狂奔,经过改装的车辆速度可以媲美治安官用车,但依然拼不过天上飞的。 薛昼眠不知道叶允要怎么逃,在她看来,现在只有束手就擒这个选项。 耳边嘈杂的风声裹挟着远处直升机轰击的奏鸣袭来,薛昼眠凝神望向天空,远看只有一个小黑点的直升机翱翔在天际,转瞬间却可以近在咫尺。 “你没有时间了,到底要怎么做?告诉我,我可以尽力保你,”薛昼眠作势就要拿起手机通知薛氏,眉头拧得像一个解不开的疙瘩。 “等等!”叶允分出一只手,攥紧了薛昼眠的手腕,手机被措手不及地掉落在地上,发出一声“啪”的脆响。 “你到底要干什么?!”薛昼眠也被她这莫名其妙的举动弄昏头了,她看着步步逼近的治安官车群,头顶是盘旋着逡巡不去的治安官直升机,语气中含着前所未有的压迫感和焦灼。 叶允的手臂放松地搁在车窗上,混合着治安官警示语和鸣笛声的疯狂尖啸传进二人耳朵里,她浑然不觉似的,对着薛昼眠露出一个看上去不怎么聪明的、似乎又带点羞涩的笑容。 “”叶允的嘴唇蠕动,说了句话,薛昼眠却因嘈杂的响动,根本听不清她的任何话。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明明隔得这么近,薛昼眠却要扯着嗓子吼,才能让叶允听得见自己的声音。 叶允定定注视了她片刻,像是陷入了什么纠结的思想斗争中,片刻后,她弯着食指蹭了蹭自己鼻尖,下意识地舔了舔自己的唇间。 而在下一刻,薛昼眠只能看见她飞扬的乱发凑近了自己的脸,有什么湿润温热的触感贴上了自己的皮肤,一阵酥酥麻麻的触感从接触的地方泛开。 一个吻,带着几分诀别的意味,落在了薛昼眠的皮肤上。 薛昼眠惊愕地被定在了原地,她颤抖着手抚上自己刚刚被亲吻的地方,似乎还染上了点叶允滚烫的体温。 “你怎么但”薛昼眠欲言又止几次,好不容易话出了口,却几乎不成句。 两人身后的车辆闪着晃眼的红蓝色警戒光芒,鸣笛声连成一片几乎能把人震聋,天上直升机投下的阴影几乎将二人覆盖。 就在这一片兵荒马乱中,叶允看准了时机,一甩方向盘,以一种寻常人难以想象的角度拐过了弯,将车稳稳地停在了路边的停车带里。 就在下一刻,笼罩在二人头顶的直升机落下一根特殊材质的长绳,叶允从驾驶室一跃而起,几步爬上了车前盖,将长绳扣在了自己的作战服上。 随后,她留恋的目光拂过薛昼眠愣怔的目光,落到了她耳边的碎发上,她像是摆弄一只珍贵的古董玩偶一样,捧起薛昼眠在追击过程中散乱开的发丝,低声道: “再会了。” 而在下一秒,叶允按下长绳上附带的某个按钮,她就被极具收缩的绳索卷起,快速地带离了天空。 直升机也以最快的速度急剧爬升,带着吊在空中晃荡着往上爬的叶允,特意飞过了墨菲城市政厅的楼顶,随后大摇大摆地扬长而去。 薛昼眠被应声而来的治安官护在身后,无意识地碰了碰那处被她吻过的皮肤。 还在隐隐发烫。 第 30 章 陈柚柚没精打采地从电梯里走出来, 顶着一头被她自己薅得乱七八糟的头发,长呼出一口气,按上了公寓的门把手。 一道散发着荧光的绿色光线扫描过她的手指和瞳孔, 紧接着“啪嗒”几声,开锁的机械响动声开始运转起来,她和许斐一同粉刷的、代表着新生的绯红大门骤然开启。 屋内是奶油色系的家装风格,柔和的顶灯洒落在许斐身上, 像是兜头泼下了一层流淌的阳光。 回家的时候, 看见她坐在家里等自己回家,陈柚柚疲惫工作中的风雪满身都像被消融了,她把挎包搁在门口的置物柜上,换了软绵绵的情侣拖鞋进门。 当她转头的时候,却发现许斐的情绪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她听见自己进门的声音,却不像之前那样欢呼着转过来,满心欢喜地要给她一个消除疲惫的魔力抱抱。 陈柚柚察觉到不对, 坐在许斐身边的沙发上,才发现她悄悄转了个向, 拿后脑勺对着陈柚柚,绵软的睡衣下躯体却在微微打着颤。 陈柚柚眼底一惊,动作强硬地扳过许斐的肩膀,看到她那张哭得满脸泪痕的脸,陈柚柚沉默地叹了口气,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指攥住。 “怎…怎么办……我……我不会跟他当面对峙……”许斐抽抽噎噎地哭,连话也说得含含糊糊。 “什么?什么对峙?”陈柚柚听得一头雾水。 “那个……白岁荣的事情, ”许斐好不容易哭完了,眼睛红肿一片, 睁着那双刚被眼泪洗过的水汪汪眼睛,“小叶老师抓到了他的证据,她说我可以拿着它去跟白岁荣对峙,逼迫他在保守秘密的情况下,跟我和平离婚。” “这不是挺好的吗?”陈柚柚从家政机器人的机械臂手里抽出湿巾,仔细地给许斐擦脸,“你马上就能得到解脱了。” 许斐闻言浑身一颤,却像是突然又崩溃般猛地摇摇头,她捂着脸:“我根本不知道怎么面对他,我和他都是救过彼此性命的朋友,他突然变成这副丑恶的嘴脸,我真的接受不了,要把这些年来发生的事都剖得鲜血淋漓,我我不行” 陈柚柚主动上前,把她揽进自己的怀里,许斐慢慢地停止了抽噎和哭泣,紊乱的呼吸也逐渐平静下来,她的声音轻得像是微风的絮语: “要是那天,我先一步把自己捅死在楼下,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 ———— 许斐是在学校里知道白岁荣的。 那时候她和女朋友在不同的两所学校,相隔很远,每周只能通过在线见面,青春期的恋爱都很单纯质朴,许斐想她想得抓心挠肝,又见不到面,就只能很土地把和她的合影设置成了手机桌面,以解相思之苦。 女孩们之间如何亲密都不为过,许斐的这一举动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认为这是她最亲密的好友,最多也就是感叹一句:“你跟你朋友关系真好。” 除此之外,就再无人探究,至少在校园里,许斐一直活得很安全。 而白岁荣则不一样,他不说脏话、不跟那个时期的男孩一样幼稚地互相追逐,穿着洗得发白的衬衫,很孤僻地缩在一个角落里自己和自己玩。 而当白岁荣第一次看见许斐的手机屏保时,却微妙地挑了挑眉,他察觉到了两人之间过于亲密姿态。 他没有表现出惊讶,却开始逐渐和许斐亲近起来,他时不时分许斐一口便宜的小零食,聊盗版电影院里刚上线的枪版新片,他们二人都心照不宣地察觉到了,对方和自己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因此他们也依托着对方的保护,将自己隐蔽得更深,没人知道关系很好的他们只是朋友而并非情侣,更无人知晓,他们都是同性恋。 直到那一天。 许斐刚在家里吃完了午饭,从溃烂积水的小巷里一路轻快地避开脏污,手里拎着一盒舍不得多吃一口、预备拿来和白岁荣分享的新鲜水果,跨进教室门的时候,却发现他的座位上空无一人。 教室里的同学们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她一眼,但很快又低下头,转而窃窃私语起来,互相示意着手机上的某个视频,发出桀桀的怪笑。 而当许斐也想凑过去看看时,那些人就会将手机屏幕的那一面藏起来,编一些乍一看就能戳破的拙劣谎言,不愿意让许斐看到视频里的内容。 许斐一头雾水,她完全不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下意识地察觉到,这也许和白岁荣的消失有关。 一直到上课,白岁荣还是没有回来,下午上课的老师居然也只是看了他空缺的座位一眼,随后开始默不作声地翻开了书,不置一词。 许斐有点心惊胆战,她不知道和自己关系颇佳的白岁荣是出了什么事,却也不敢问不敢说,一直到那天结束,他也没有回来。 放学的路上,她突然被人掀动了卫衣背后的帽子,等到她摸了摸帽兜的内侧,里面被人放了一张揉皱的纸团,上面注明了一个地点,还加上了感叹号来标识问题的严重性。 许斐是一个胆子很小的乖乖女孩,外城夜晚的黑暗里藏着最危险的蛀虫,她一直被家人教导着放学后立刻回家,但在展开纸团的那一刻,她就有某种隐约的预感。 如果这次她选择不去帮忙,缩在自己阴暗的角落里做一只茍且偷生的虫豸,她将会抱憾终生,一辈子都不原谅自己。 许斐提前做好了准备,她已经编辑好了一段消息,只要她按下某个按键,自己的位置地点等相关信息,就会同时传到父母和当治安官的叔叔手机里。 她最后看了眼女朋友的照片,给自己壮了壮胆,推开了那扇通往天台的破败生锈的大门。 见到的惨状让她终生难忘,白岁荣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头上的伤口被血污覆盖,还在汩汩地淌血,他面色惨白地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稳不住身形重新一头栽倒下去。 身边围着他的几个男生朝他吹着口哨,口中的污言秽语不堪入耳,他们叫嚣着发出不怀好意的奸笑:“你的视频我们看了,让人干.屁股的东西,也不知道后头能不能容得下小爷的木棍!” 许斐吓坏了,她的脚步像被灌了铅似的沉重,她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但她看着白岁荣额头滚落的血渍,想起自己有一天或许也会遭到这样的对待,她真的无法就这样落荒而逃。 许斐迈出的步子几乎打着颤,但她仍旧把自己的校服外套披在白岁荣身上,用尽自己最大的声音对着周遭的男生们吼道: “我已经给我叔叔发了消息!他马上就到!你们你们赶紧给我滚!” 女孩羸弱的威胁并不能阻挡男生们的兴致,而她口中的“叔叔”却让认识许斐的男孩们忍不住却步,他们互相之间交换了眼神,确认了许斐口中叔叔的可信度,很不甘心地收起了动作,大声地呸了几声。 就算是校霸们,也根本惹不起许斐的治安官叔叔,毕竟在外城的治安官职权之大是超乎想象的。 这群乌合之众无趣地骂了几句,悻悻地做鸟兽散。 当最后一个提着刀棍的男生跃下台阶,许斐终于忍不住啪嗒啪嗒地掉下眼泪,一半是被刚才的阵仗吓得,一半则是恸于白岁荣的遍体鳞伤。 她实在无法想象,如果自己也有一天被扒出女同性恋的身份,会不会也落到和他一样的结局。 想到这里,她就忍不住哭得更凶了,许斐从自己的校服外套伤撕下一块给他包扎伤口,却因为视线模糊怎么都对不准伤口,给白岁荣痛得直喊。 “对不起* ,我笨手笨脚的,”许斐的眼泪止不住地流,她怕继续弄疼了白岁荣,犹豫着收回了手,“我是个懦弱的人,没有能及时及时过来帮你对不起” 白岁荣的嗓子一阵喑哑,他已经因为声嘶力竭的呼救,声带撕裂到说不出话了,只能用气音发声。 “你你这不是来了吗”白岁荣对她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你是我见过最勇敢的女孩不,最勇敢的人” 话音未落,白岁荣就猝然闭上了自己双眼,失去了意识,许斐感到他的身体一沉,下意识地托住他的头,温热的血液从她指缝里淌过,让从没见过血的女孩吓得浑身发抖。 许斐以为他快不行了,抱着他的上半身拼命地往楼下拖,女孩的恸哭声回荡在校园的天台上。 “谁来帮帮忙啊?!他快要死了!能不能有人来帮忙啊?!” 没有人响应她,只有远处传来的治安官车辆的尖锐鸣笛声,划破暮色四合的遥远天际。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0-40 第 31 章 “你真是疯了, 让我抢直升机来接——”直升机驾驶员一头散乱的齐耳短发,她挪了挪自己的耳机,对着自己耳机上的话筒, 冲着后面座上那个呆呆愣愣的人大声吼道,“还敢直接在香雪大道上公开露面,你是真不想活了?!” “是啊,不想活了……”叶允讪讪道, 她现在满脑子里都充斥着方才的回忆, 那个情急之下忍不住表露心意的吻,让现在冷静下来的叶允恨不得一头撞死。 我到底在干什么啊?就算戴上了耳机,直升机扇动气浪发出的巨响让她心乱如麻,她像个死鱼一样瘫在后座上,有气无力地叹了口气。 “等等, 刚才你什么都没看见吧?”叶允突然像是还魂一样蹦出一句话,像是诈尸从后座上鲤鱼打挺、一跃而起,而后果不其然地一头撞在了直升机的天花板上。 她一边沉痛地捂住头, 一边还要质问在前面憋笑的短发驾驶员:“说句话啊,看没看见。” “那当然是……”短发驾驶员没回头, 故意拖长了音调卖了个关子,嘿嘿一笑,从控制面板中调出了刚才抓拍到她们二人画面的监控录像,“我可真的什么都没看到哦~” “啊啊啊啊啊啊啊——”叶允感觉被尬得满地乱爬,她看着面板里自己俯下身的剪影, 却又忍不住把目光投射到二人交错的身影之中。 “闭嘴,耳朵要被你震聋了, ”短发驾驶员制止了叶允被尬得尖叫的举动,为了防止她继续污染自己的耳朵, 她一把将脑袋上的头戴式耳机扯了下来,扔在了一边。 “怎…怎么了?”叶允好奇地探头。 “准备跳机。”驾驶员看了一眼直升机的操作面板,上面显示的当前闪着红光的原点坐标周围,正聚集着像蝗虫一样从四面八方翻涌而来的无人机,被标识出来后占满了整个屏幕,显得像是铺天盖地。 叶允熟练地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跳伞装置,她们直升机这么大个目标,不可能不被内城锁定,她早在被拽上来的时候就已经配置好了装备。 “开始倒数——”短发驾驶员飞速解开束缚着自己身躯的安全锁,她回头看去,叶允穿着全身包裹的作战服,直接撞开了直升机的舱门,她站在被剧烈风浪冲击的直升机门口,对驾驶员比了个“OK”的手势。 驾驶员重新看向面前的操作面板,闪烁着光亮的图标正飞速聚集起来,她迎着直升机搏击长空的振动巨响大吼:“三——” 叶允作战服下的肌肉并不夸张,却显得极为有力,她长臂一展,攀上了直升机上方的金属横栏,双腿撑在直升机的侧门边,做好了降落的准备。 短发驾驶员在直升机操作系统上接入一台外置设备,可以控制直升机进行基础的紧急避障和迫降,现在转瞬间二人已经抵达了外城,就算在她们跳机后,也可以让直升机安全落地,不会伤及无辜。 短发驾驶员在键盘上飞速地翻动手指,敲出最后一个代码后,以行云流水般的姿态迅速掀开了驾驶室的逃生门,继续倒数道:“二——” 短发驾驶员和叶允此时都挂在舱外,强劲的风浪吹着二人护目镜外的头发,二人对视一眼,相视一笑,不约而同在心里默念道:“一——” 而后叶允和短发驾驶员二人应声坠向地面,像是两只被猎枪击中的飞禽,以一种令人胆战心惊的速度划过暗沉的天空。 随后“嘭”的一声,两朵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降落伞绽放在天空中,并跟着夜色的变化幅度不断地黯淡下来,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几乎让几千公里之外的追击者无法辨清二人所处的方位。 等他们回过神来的时候,叶允和她的同伙早就消失在了衰败腐朽的外城区尽头,他们只能对着周遭连绵不绝的破败楼房望洋兴叹。 而在一阵嘈杂中稳稳降落在预定地点的叶允和短发驾驶员,两人还是只能偷偷摸摸地从膨胀的隐形降落伞中爬出来,鬼头鬼脑地顺着预定的路线开溜。 “非非,我让你弄直升机而已,你弄他治安部的部属直升机干嘛?”叶允跟着尹非钻进一处据点,一路上还嫌这嫌那地挑刺,“随便弄个富豪的直升机就行,治安官的直升机太容易被追踪到了” “滚,”尹非言简意赅地阐明了对话主题,斜睨了她一眼,“有本事自己去抢,没本事别逼逼叨叨。” “哎呦,别这么冷漠嘛非非,好久不见我思之如狂,有点控制不住自己胡言乱语了,你别在意~”叶允在发小面前掩饰不住自己的本性,故意拖长了音调,习惯性地阴阳怪气地互相捉弄。 “哦?是吗?”尹非凉凉地瞟了叶允一眼,叶允下意识地感觉背脊发寒,“我得提醒你一句,我们现在的对话还在作战终端的记录下,要不要我帮忙打包送给那位呃薛家大小姐?” “尹姐,你是我永远的姐,这事咱能忘掉别cue了吗”叶允立马束手就擒,毫无抵抗地摇旗投降,她殷勤地跑到了尹非的前方给她探路,熟练地替她识别出了一处事先架设好的陷阱。 “看你表现。”尹非毫不意外她的反应,任由叶允在前面替她扫清障碍,随后她又像是意识到了点什么,眼神里有点狐疑,她伸手拍了拍叶允的肩膀,“我说,你跟人家是玩真的啊?” “怎,怎么不是真的呢”叶允弱弱地回了一句,说到这种话题的时候,叶允总是显得有些许的心虚和不自信。 “恭喜你啊,长这么大还没见过你谈恋爱,”尹非把鬓边的碎发撩到耳后,她亚麻黄的齐耳短发被手电光芒的反射照得宛若鎏金的,她像是女儿嫁出去的老母亲一样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叶允把她的表情看在眼里,神情挣扎又犹豫,嘴唇蠕动了几回,才张了张口: “容慈祥得有点诡异了,非非别笑了,我害怕” “找死?!”尹非额头上青筋暴起,狠狠踹了一脚叶允的屁股,把她从后直接摁倒在地上,逼问道,“说,还嘴贱不嘴贱了。” 叶允瞪着一双铜铃般的眼睛,怒目圆睁,看起来还挺振振有词:“你难道不知道t的屁股打不得吗?” 尹非冷笑了两声:“别人不知道,我看你是挺想挨揍的。” —— 据点内的灯光下,叶允正呲牙咧嘴地在房间里鬼叫,她刚逃出生天就挨了一顿胖揍,此时全身上下的骨头没有一股不叫嚣着负担过重。 叶允“嘶——”了一声,往手心里倒了点跌打损伤修复的药,伸手却摸不到自己背上的患处。 她瘪了瘪嘴,很窝囊地只敢小声吐槽:“小打小闹就算了,对我还下这么重的手” “我还在这儿呢,你倒是挺敢说。”尹非挑着眉过来,强行把叶允手心里盛着药油的那条手扳成一个怪异的角度,无视叶允狰狞痛苦的脸,把药油精准地抹在了她的背上。 叶允好不容易挣脱了她的钳制,劫后余生般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像是确认自己的手臂还在不在,活动了下胳膊。 此举便牵动了背后的肌肉群,叶允霎时感觉到被揍的患处开始发热,随后迅速地将灼痛的感受传导至整个背部,这便是在修复肌肉伤痛的征兆。 叶允虽然表面上是一副气鼓鼓的样子,但眼底却是和家人在一起的欣慰和愉悦,她其实也不是单纯的嘴贱,只是习惯以这种方式和久违的发小相处。 叶允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难得正经地问尹非:“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们市政厅安全部不查一查?你应该也需要赶过去吧” “老娘在休假,天塌了也别想把我叫回去,”尹非悠闲地往后一躺,“自从你坑来钱,解了燃眉之急,我就没有半点打工的欲望了,正好之前的年假都没休,就递了申请。” 说罢,她又补了一句评价:“你还真有点本事,坑了哪家冤大头啊?” 叶允: 被坑的冤大头本人正苦兮兮地在工作室里工作,猛然间打了个喷嚏。 叶允犹豫了片刻,想起从前尹非吐槽过的,她当社畜的时候,为了买个Stone·Kim的流水线首饰通宵打工的经历,真诚道:“我觉得你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 尹非掀起眼皮盯了她一阵,放弃探寻“叶允在打什么鬼主意”这个高难度问题,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把门口的一只精巧的小箱子拎了进来:“差点忘了,顾老师喊我给你带的东西。” 叶允的脸色渐渐从调笑的神情变成正经,她无声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她输入密码,箱子缓缓地掀开,里面是一个轻型头盔,上面连接着无数传感器和线圈,旁边还有一只看上去沉甸甸的黑色小匣子。 “你之前戴过的那种脑机型号。”尹非顿了顿,开口补充道。 第 32 章 “我戴过的那个型号?不是说没几个吗, 这不会就是我弄回来的那只吧?”叶允狐疑地盯住尹非,她脸上的神情显出几分不可思议。 “我把它弄回来的时候,顾老师不是说修复的希望渺茫, 让我们更寄希望于新型脑机吗?这是……” 尹非摊了摊手,表情无奈:“我的专业不是脑科学领域,问我也没用,我知道的可能还没你清楚。” “这……”叶允摩挲过脑机头盔的金属外壳, 表面镂空的设计和冷硬的光泽感, 金属材质触手冰凉,还像是几年前叶允第一次摸到它那样,冷意顺着手指神经末梢不断蜿蜒盘旋向上,在她的手臂上冒出一层鸡皮疙瘩,再用那深入灵魂的寒意给予叶允当头一棒。 叶允像是重新堕入回忆的泥潭中, 她像是瞬间被烫伤了一般缩了回手,表情愣怔地盯着面前的镂空金属头盔,不发一言。 尹非瞥见她的动作, 把她近似于烫伤的反应尽收眼底,叹了口气, 上前一步替她合上了盖子,状似轻松地开口道:“好啦,只是个小玩意儿而已,我帮你装起来,你要是不想用也不用勉强。” “没事, 就是好久没看见它,有点震惊。”叶允回头对尹非递过来一个安慰的眼神, 眼底流淌着让她得以宽心的融融笑意,看起来倒像是叶允在安慰尹非、照顾尹非的心情。 她总是这样尹非盯着叶允专注的侧脸, 想着叶允与那位大小姐在夕阳下吻别的一幕,漂浮在橘红色光晕的发丝间那一丝丝的眷念,她觉得顾老师和自己都有些过于残忍了。 她好不容易轻松了一点。 在那一瞬间,尹非有点想依照自己的性子来,把她肩上那沉重的担子都一并扛起,强行把叶允赶回去过逍遥日子,也好过龟缩在外城的犄角旮旯里应对地毯式的搜捕。 但尹非的理智很快截断乱飞的思绪,她知道她不能。 “顾老师是需要它的实验数据?”叶允突然开口,看向还沉浸在回忆中的尹非,露出询问的神色。 “哦,对,”尹非反应过来,迎上了她探寻的目光,“这台脑机是顾老师修复出来的,但内部的核心功能她没敢动,只能在外部加设防追踪的设置,因此启动如果超过十分钟,就有极大的可能性被原厂商锁定。” “原产商啊——”叶允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关键的名词,目光中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恨意,饶是尹非也忍不住一愣,止了话头。 “当时你也在场吧,你还记得顾老师说过,这种型号的脑机一共有几台来着?”叶允抬眸询问尹非。 “我记得是两台,一台使用机一台备用机,”尹非露出艰难回忆的神情,她话一出口,仿佛也受到了某种惊吓般“嘶”了一声,嘟囔了几句,“这还是个稀罕家伙?” “当然,”叶允拍了拍装脑机的金属保管箱,撑着下巴笑道,“那这么说,如果有另一台机器在他们手里的话,追踪到我的可能性就更大了,我个人觉得追踪的极限时间要远少于十分钟。” “那怎么办?”尹非对脑机的了解也只有个大概的了解,并没有深入过多,她只是觉得追踪时限的缩短很不理想,本能地皱了皱眉。 “没关系,”叶允顺手轻松地拎起这个看着不太轻的箱子,在手里掂量了几下,“我会先挑地方试验几次,反正他们现在知道我还没死,脑机推向市场的计划必然要暂停,我们还有时间周旋。” “辛苦你了,”尹非真心实意地赞了她一句,觉得她一个出身律师的,被迫卷入这种事情里,还能对各种出人意料的情况应对自如,委实不易。 叶允却像活见鬼了一般,恨不得把她那双瞳色分明的眼珠子瞪出来,脸上夸张的表情仿佛在说:“哦我的老天爷啊,是谁让这个暴力狂变成这个样子?她居然会使用人类的用语了!” 尹非:皮痒了是吧 —— 许斐对着周遭的环境环顾一圈,明艳的脸庞上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她挽住陈柚柚的胳膊,嘴角扬起一个明媚的弧度: “哇,好有回忆感的地方,小叶老师居然选到这里了?!” 许斐看着这座位于外城城墙附近的人流,面前是一座石砖制的古建筑遗址,其后周遭热闹的市井集市人声鼎沸,蒸腾着热气的各色小吃摊位与售卖玩意儿的铺子鳞次栉比,显得烟火气十足。 “喂,我们是来干正事的”陈柚柚扶额,看着两眼放光、作势就要扑上去吃吃吃的许斐,无奈地叹了口气,拽住她的双手,把她强行拽回了身侧。 “猫娘家的米糕可好吃了!柚柚也陪我一起吃嘛!”许斐一点都不听她的招呼,径自窜到了某个闪着炫目的霓虹光芒的摊位前,一扭头就钻进了拥挤的人潮中。 “”陈柚柚毕竟习惯了她的秉性,也跟着她从摊位边团团围住的人群中挤进去,预备随时把她抓回来。 猫娘家的米糕铺子是典型的机械铺面的构造,整个铺子由一大堆看不清结构各色机械装置运行,有一只慵懒的小橘猫懒懒地趴在顶上监视买家,放置在面前的摄像头扫描过客户的数量和每个客户的用餐需求,智能化的高速分析后,合理安排起了米糕蒸制的流程。 铺面上的装置嘎吱嘎吱地运作起来,分析过不同顾客的口味需求后,铺子先是用模具舀进了些许米糕粉和不同粉量的糖粉和佐料,迅速推入了蒸屉里蒸制,随后一阵氤氲的热气涌上,另一锅米糕顺利起锅了。 灵活的机械手为不同顾客的米糕撒上了坚果碎、巧克力碎、豆沙、糖块儿等不同的拌料,热气腾腾地分发到了顾客的手里。 老一辈的顾客习惯性地使用现金作为支付手段,他们则会熟练地将联邦币摆在小猫咪的身边,也许也会顺手挠挠猫咪下巴,而当他们取走热乎乎的甜米糕后,小猫咪则会一甩尾巴,将硬币或纸币的一堆联邦币扫进自动弹射出来的机械抽屉里。 “哇哦——”许斐走上前摸了摸猫咪的脑袋,她学生时代的时候就经常来猫娘家吃东西,这里的服务系统处理很迅速,做出来的小吃廉价又美味,是很多学生放学之后必来的地方。 猫咪年纪不小了,是一只货真价实的老橘猫,脑容量却看起来不太大的样子,察觉到有人来,它慵懒的姿势稍微动了动,睁开一条缝的眼睛辨认起面前的这个女孩。 随后,它像是突然认出了她一样,喵喵地叫了两声,还特地跃下了自己的工位,蹦到了许斐的肩头,舔舔她的脸颊。 许斐兴奋地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她开心地蹭了蹭猫咪柔软的皮毛,对着还在人群外围挣扎的陈柚柚挥了挥手,她把手拢成喇叭的样子,大声喊:“柚柚!猫猫还记得我诶!” 旁边的常客们也有些惊讶,这只猫几乎从来不离开这个铺面,他们也从来没有见过铺子的老板,看着许斐和猫咪颇为亲近的样子,他们都忍不住好奇。 还有人对着猫咪开起了玩笑:“怎么着?猫老板,准备擅离职守啦?” 但猫咪也丝毫没有回到铺子上的意思,锲而不舍地黏在了许斐的身上,作势就是铁了心要跟着她走的样子。 许斐有点不太好意思,她回头看了一眼猫娘米糕的铺面,看上去少了只猫似乎也没有影响铺子的生意。 没事,等小猫咪玩累了就把它送回去好啦,许斐心虚地在心里对铺子补充了一句,便毅然化身小猫咪的专属坐骑,驮着它找到了陈柚柚。 “你怎么还带了只猫回来,我再说一遍啊,我们今天是干正事的!”陈柚柚严肃地对许斐说,却也忍不住在一人一猫湿漉漉的眼神攻击下败下阵来,“猫的话,呃,你要是想跟它一起玩也不是不行,只是之后必须送回去啊。” 说着她还咳嗽了两声,故意摆出一副铁面无私的样子出来。 “好耶!”许斐笑眯眯地亲了她的脸颊一口,“我的宝贝最好了!” 陈柚柚却沉下了脸,拽着许斐转身就走,直到走到人迹罕至的小巷时,她才回头看了一眼,确认没有人跟着她们走到这里,面色不虞地数落许斐: “刚才是你以前经常来的地方,在大庭广众之下卿卿我我的,被熟人发现了告诉你爸妈,你要怎么办?”陈柚柚正色道。 “对不起我错了”许斐装可怜是顶级的演技,她眼睛说着便染上了一层红晕,作势往前凑了凑,抬头亲了亲陈柚柚的下巴,见她没有拒绝的意思,得寸进尺地攀上她的肩膀,从耳畔往眼角一路都落下细细密密的吻。 正在两人情动拥吻之际,那只原本趴在许斐肩头的橘猫突然跳到了旁边的柜子上,语气揶揄地口吐人言: “我是猫,不是在路边无缘无故被人踹了一脚的狗,亲密行为请在非公共场合进行,两位请自重。” 许斐目瞪口呆,她发誓,她从这声音里听出了浓浓的羡慕和嫉妒。 第 33 章 “它它它它怎么会说话?!”许斐紧张地抓紧了陈柚柚的袖口, 受到惊吓般猛地向后蹦了几步,远远地瞧着这只还在悠闲舔爪子的猫咪。 “不过听上去,这声音不像是猫咪的声带能发出来的, 吐字有点太过清晰了,”陈柚柚倒是一如既往的沉稳,她被许斐拉远了几步,却又摸着下巴走近了点, 细细观察着猫咪的动态。 她回头远远地瞧了一眼还在瑟缩的许斐, 看她还是半步都不愿意挪动的样子,抬手摸上了猫咪油光顺滑的毛发。 见橘猫并没有怎么反抗的样子,许斐这才忍不住再凑近了一点,见猫咪蹭了蹭陈柚柚的袖口,发出了享受般的呼噜声, 而在下一刻,猫咪就像是被突然定住了身一样僵硬起来,而后直挺挺地倒了下来。 许斐悚然一惊, 下意识地上前一步,并发出了惊吓般“呀”的一声。 陈柚柚上前一步, 将橘猫吃得膘肥体壮的身体险险捞进臂弯里,差点没接住般掂量了两下,笑道:“果然。” “呃果然?”许斐嘴里将陈柚柚方才说出的话重复了几遍,彻底不敢靠近了,探出半个脑袋朝着猫咪的方向望去, “你知道了什么吗?” “这大概是仿生猫,你看, 这个很隐蔽的地方有可以按下去的开关,”陈柚柚把猫咪柔软的肚子摊开, 给她看底下暗藏的一个极微小的按钮。 “不对吧”许斐弱弱地响应,“十几年前我小时候,这猫才是一副刚出生的样子啊,现在怎么就长到这么大了?” “现在动物这么稀少,要是有活着的流浪猫早就当成昂贵的宠物养起来了,这个在闹市区都没人抓走,要不就是这猫性子烈不好养,要不就根本不是活体动物。”陈柚柚言之凿凿地分析道,“之前不是也有新闻吗?富豪为了自己死去的猫咪,定制了一模一样的仿生猫,并且是可以随着时间逐渐长大又逐渐变老的类型。” “是有这么回事,”许斐点点头,观察着陈柚柚面前的这只猫,奇怪道,“那刚才的那个声音,就是通过仿生猫的声音传出来的?那就是人?” “对,”陈柚柚叹了口气,把手指深入了猫猫的肚皮底下,按开了那个迷你隐藏式的开关,“而且,正是我们在找的人。” 许斐歪着头思考了几秒,眼神里像是突然焕发了光彩一样亮了起来,她瞪着眼睛讶异道:“小叶老师?!” 当仿生猫的按钮重新按下,里面的声音还在装神弄鬼地演戏: “呵,想知道我是从何而来的神奇生物吗?想和我签订契约吗?” “愚蠢的人类啊,你们根本就不懂我们来自喵星的生物,究竟有着多么强大的奇妙能力,能为你们实现所有的愿欸,谁拽我毛啊?” “噗嗤——”许斐憋了半天,最终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叶小姐,别闹着玩了,您怎么还跟斐斐一样,咱们是来干正事的。”陈柚柚再三强调了“正事”这个词语,回头看了一眼许斐,她正在给猫挠痒痒,一脸懵地抬起头,和仿生猫迷茫的双眼对视。 操纵着仿生猫通话系统,正玩得不亦乐乎的叶允: 叶允挠了挠头,讪讪笑了两声:“哈哈哈,本来是给你们放松一下心情,既然这样你们就先跟着猫过来吧,我们当面聊?” —— 许斐和陈柚柚两人怀里抱着猫,顺着它指示的方向转过几个弯,终于从人潮汹涌的集市中心,转移到了一所僻静的小店前。 店主看见猫领来的两个人,连忙引进楼上的包厢,他在上楼前顺手按了下按钮,一声巨响传来,防盗系统在门外落下,构筑成了一道坚固的壁垒,并在店面的电子投影上显示了今日歇业的字眼。 许斐和陈柚柚按照引导的路线,一路走到了走廊尽头的包厢,她们犹豫地对视了一眼,伸手推开了包厢的大门。 “终于见到真人了呀?幸会幸会。”叶允端坐在桌边,整个房间在二人踏入的瞬间,开始流动着荧光蓝色的水波纹,随后一阵柔和的光晕闪过,室外喧闹的人群和嘈杂的噪声已经彻底隔绝在外。 陈柚柚不着痕迹地看了她一眼,小叶老师的隔音手段做得很严密,比她直播间的风格看上去着调多了。 许斐则是惊喜地捂住了嘴,她有些畏畏缩缩地靠近了叶允,冲着叶允打了个招呼:“嗨,小叶老师好。” 看上去很乖的样子,一看就很好欺负,叶允心里响起了邪恶的笑声,正在她还没想清楚怎么捉弄一下这个可爱的小妹妹,就听见小妹妹对自己的外貌发表了诚实的评价。 “叶老师今天又换脸了?”许斐惊喜地凑过去东看看西看看,“好厉害的技术啊,我现实生活里也没见过这种程度的肌理面具呢!” 事实上,肌理面具几乎是一个大众普遍知晓的技术,经过不断的迭代后,最新型的肌理面具可以完全拟合人们的皮下皮肤,甚至在一些刮蹭、划伤的时候,都能模拟出微微渗漏的一点血渍。 但这种由于这种技术的发展,极大地威胁了使用面部识别技术的犯罪追踪系统,墨菲城以及联邦的大多数城市都对肌理面具的民用部门进行了严格的限制。 墨菲城的肌理面具分公司,大多只是对外出售固定相貌的成品,顾客可以从官网进行捏脸定制属于自己的肌理面具,在平时的日常生活中使用,但如果涉及了犯罪,由于面具只能变化出固定的相貌,也方便治安部找肌理面具公司调取档案,进行针对性的追查和搜索。 而叶允使用的则是在黑市上倒卖的治安部专用版肌理面具,它的模样几乎是千变万化,可以进行随意的拟态和调节,缺点是有一定的冷却时间,需要计算好时间后再进行使用。 虽然叶允和这两位委托人也算是彼此信任的关系,但她出于谨慎的目的,仍然是戴上了肌理面具改变了容貌,选了个不太打眼、平平无奇的长相换上。 许斐自然没见过这脸,但她也是叶允直播间的忠实观众,通过一些身高体型的细微线索,就算一眼没法确定,但脸上的那个经典的职业假笑可以确定,就是叶允本人。 叶允不动声色地扯了扯嘴角,请二人落座,她的双手交叉抵在自己的下巴上,周身的气质瞬间变得沉稳又镇静,几个呼吸之间,她就自然而然地进入了职业状态。 许斐和陈柚柚对视一眼,忍不住调整了下坐姿,正襟危坐起来。 “两位,你们早先委托我的基本任务,我这边能做的都已经悉数完成了,”叶允看向许斐,“文件我已经发到二位的邮箱中了,我这边还有一份实实体的储存卡,防止你们文件被删除,以备不时之需。” 许斐和陈柚柚专注地听着,接过了她放在桌上的一小块储存介质,小心翼翼地收进了口袋里。 叶允把她们的举动尽收眼底,颇有职业风范地介绍道:“二位不用担心证据万一被毁掉,我这边有很完善的备份系统,您不用担心证据的丢失,只是有一份证据比较特殊,可能需要两位注意一下。” “什么证据?”许斐脱口而出。 叶允笑而不语,这时候看上去倒是个正经人,她从包里取出一个用白信封装好的照片,推到了两人的面前。 这个信封从外面看过来并不透光,许斐伸手从桌上拿起信封,白纸的材质入手顺滑,她掀开了信封的一角,正要将里面的照片抽出来,就听见叶允揶揄的声音传来。 “女士,里面照片的具体内容和得到它所使用的手段,并不如何光彩,你大概不会太愿意看见。” 叶允的声音硬生生截断了许斐将照片抽出来的动作,她手下一顿,不知想到了什么露出了一个尴尬至极的笑容,默默将照片放回了信封内,塞进了自己手边的皮包中。 叶允见她们两人都沉默下来,开口解释道:“这些照片的价值事实上要比视频和录音更高,因为它是实时成像,没有经过后期任何处理的图像,是最有利的凭证,但因为只有一份,也很容易丢失,或者被抢夺。” 叶允说道“抢夺”这个词的时候放慢了语调,目光投向了坐立不安的许斐,主动对着她开口道:“女士,您真的做好准备跟他摊牌了吗?恕我直言,他的确是我见过为数不多的几个有脑子的禽兽,您跟他斗,胜算并不大。” 许斐的目光凝固了几分,她停滞了几秒,看向了身边的陈柚柚,对方递过来的神情让她无比心安。 随后像是下定了决心般,毅然* 决然地抬起头,目光中多了点呼之欲出的恨意:“告诉我吧,我到底该怎么做。” 第 34 章 等许斐和陈柚柚走出这间隐藏于闹市之中的小店, 叶允终于松了一口气,很没人样地倒在柔软的皮质沙发上。 恶童坐在她身边的小凳子上,头发柔顺地散下来, 发梢刚刚勉强盖住嶙峋的肩膀骨,她猩红的眼瞳里的杀意已渐渐淡下,此时看上去还有点茫然和无辜的味道。 莫名像个小白兔一样,眼睛都是红红的, 皮肤白白的, 看上去弱不禁风。 不过,是个喝血吃肉的异次元暗□□风小白兔,戴蒙憋住笑,在心里默默吐槽了一句。 “她们到这里来很安全。”恶童敛神望向叶允,仿佛她这句话的语气听起来并不像陈述, 像是在询问她的意见。 “别紧张,只是拿这里当个临时据点,”叶允忍不住抬起手摸了摸恶童的头, 她的发丝有着不可思议的柔顺,几乎像是绸缎的质地, 手感很不错,“谢谢你,恶童,你们这些隐藏在大街小巷的安全屋帮了大忙。” “你也算是救了我的命,虽然不足以偿还恩情, 但之后有事,你可以找我, 但是”恶童看着她,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别拿我跟小孩一样对待。” 叶允立刻像触电般松开了手,向她致歉:“抱歉,下意识就” “话说回来”戴蒙拿着手里的盒子敲了两下桌面,发出沉重的闷响,二人交错的目光旋即转到她身上来。 “你真的放心她自己去?”戴蒙转头示意了一下二人消失的方向,往叶允的方向凑了凑,表情看上去还是有些匪夷所思,“就她那种傻白甜,对峙不被他倒打一耙就不错了,她看上去可半点没有威胁性,我担心” “你的担心也不无道理,白岁荣这人我实在是见识了,阴险狡诈加慎之又慎,如果不是有人帮了点忙,我还真有可能把战线拖长到好几个月,根本没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拿到证据。”叶允脑海中浮现出进入薛氏跟踪阶段白岁荣的嘴脸,顿时露出了个有点胃疼的表情。 “那你还让她自己去?不怕被人算计得,连你委托费用都付不出来了?”尹非随性地歪在沙发的另一边,她仍旧是两条长腿交迭起来的姿态,她身上披着件保暖的绒毛外套,与之前的英气装扮产生了些许反差,看起来颇有点居家的慵懒感。 “我可以去保护她,”恶童的红眼珠投向叶允,她眨巴双眼的样子,像是艳红如血的宝石闪烁的辉煌火彩,“虽然我不清楚你这样做的用意,但她是个好孩子,不应该被这样对待。” “喂喂,怎么都在讨伐我啊?”叶允收到她们或揶揄或不满的目光,一时有点错愕,“我也是替她着想,如果她不选择自己面对这个心魔,或者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给予她依仗,那她作为一个个体的时候,在白岁荣面前岂不是永远站不起来?” 另外三人面面相觑,戴蒙转了转眼珠,歪头靠在沙发靠背上不置可否;恶童则是默默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尹非的手指蜿蜒地滑过抱枕与沙发的间隙,勾起了唇角,没有说话。 “还有,戴蒙没资格指责我啊,我替许斐指定的最佳机会定在不久之后,刚好和某位偷窃者的犯罪计划书中的时间重合了。”叶允耸了耸肩,把Stone·Kim 顶级大珠宝展会的宣传海报投影道桌上,一切尽在不言中。 “你既然人在墨菲城的另一边,又要怎样保证委托人的安全呢?”尹非发出了疑问。 “这得多亏了我的情报来源,”叶允调出了一份年会的抽奖产品记录表,图上标明的公司便是大名鼎鼎的薛氏集团,“如果当天在公司年会的宴会厅隔壁与他对峙,是再安全不过的选项了,更别说我还有” 叶允到这里话说了一半突然断了,后面的半句像是梗在喉咙里难以启齿的样子。 目击到了某人拥吻现场的尹非扑哧一声笑出了声,一边做着抱歉的手势,一边毫无悔意地哈哈大笑;戴蒙则是猜出了她的情报来源是薛家的大小姐、下任继承人——薛昼眠,但实在猜不到叶允欲言又止的原因,以及旁边的尹非到底在嘲笑什么。 而唯一在状况外的恶童茫然地张了张口:“这我漏了什么没听清吗?” “哈哈哈不不不,这个话题并不重要,略过略过,”尹非很潇洒地挥了挥手,带着点调笑意味的目光上下审视着叶允,“我们再聊下去怕是要把咱们大律师的底裤扒了,算了算了放她一马。” 恶童:? “你的计划还算周全,”尹非又重新把话题拉回正轨,“不过让她一个人去的确还是太冒险,按我对你的了解,你应该还是做了两手准备吧?” “当然。”叶允脸上虽然笑语盈盈,眼里却不带半点愉悦的神情,反而是深不见底的晦暗。 “我会帮她的,让这个人付出血和泪的代价。” —— 门托奇卡酒店的宴会厅前。 衣着光鲜的社会精英们在薛氏预定的宴会厅内,面前的长桌上是流水般端上来的佳肴珍馐,每一份烤制餐品都在氤氲着焦香,钻进食客们的鼻尖下,几乎让人闭上眼就能想象出那滋滋流油的肉质酥皮,让人食指大动。 薛氏的员工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或端着挑选的开餐小点聊几句闲话;或在隔壁房间展览艺术品的角落里品评几句;或是在玻璃落地窗外的阳台上,享受着夜色中愈发璀璨夺目的墨菲城这颗闪耀的明珠。 “说起来,小叶缺勤挺久了,我报上去,文助理说不用管她,我也就没多问。”法务部的同事有意无意地提起。 “说不定是跟大小姐掰了吧?”有人咯咯笑着,幸灾乐祸。 “咋可能,我听‘知情人士’说的哦,你们千万别往外传,”消息灵通的另一位同事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神神秘秘的情态,“小叶的工资走的是大小姐的私账,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根本不需要知会任何人。” “嚯!”围观群众吃到了大瓜,条件反射般下意识捂起了嘴,“好铁的关系户啊,这得是完全不能得罪的人吧” “哎,老白,你说说呗,”一个好事者用胳膊肘拐了拐旁边缄默不语的白岁荣,露出兴奋的表情,“你肯定也知道点什么吧?” “我?她只来了几天而已,我又能比大家多知道些什么呢?”白岁荣不着痕迹地让开了这人的手,礼貌地笑了笑,瞥了一眼空荡荡的手机屏幕。 “你可别装,大家伙可都知道,你跟着小叶蹭了小薛董的车了吧?”那人挑了挑眉,“实在太好奇了,她二位都是什么关系啊?在车上有没有什么比较亲密的举动?” “小薛董没在车上,怎么,告诉你这个消息的人偏偏不告诉你这个?看来你的渠道有点滞后啊?”白岁荣凉凉地刺了一句。 众人见他神色焦躁,像是心情不好搞的样子,于是也不再自讨没趣,纷纷作鸟兽散。 白岁荣又烦躁地滑了滑手机屏幕,调出自己之前的对话记录,面色少见地凝重起来。 【白岁荣】(13:24):之前的事情考虑得怎么样了? 【白岁荣】(13:24):只要一个孩子就好,我真的没有什么想占便宜的坏心眼,我只是非常需要这个孩子。 【白岁荣】(13:25):就像你当时走投无路时,我牺牲自己跟你结婚一样,你为什么不能为我牺牲一下呢? 【许斐】(17:12):我马上要到你们年会现场来了,具体的事情我们面谈。 【白岁荣】(17:28):你来我们年会有什么好聊的,这样我知道一家不错的餐厅,我们明天去那里的包厢聊,我记得你一直想吃油闷大虾,他家龙虾做得特别好,我请你吃。 【白岁荣】(17:57):怎么不说话? 【白岁荣】(18:04):你是不是要在我们公司所有人面前报复我?你疯了吧?别忘了我手里有你的照片。 【白岁荣】:(18:12):我现在真走不开,你回去的话,一切都好商量。 白岁荣烦闷地扯了扯勒得有点紧的领带,烦闷地在走廊上踱步,心神不宁地走来走去,就在下一秒,他的手机屏幕亮起。 他几乎是像得救般看向了发光的荧屏,屏幕上是新消息的弹窗,显示【许斐】为发件人,给【白岁荣】发送了一小段话,不长,只有几个字。 文字用了最常见的字体和大小,黑色的墨迹在白底的背景下显得分外分明,倒映在白岁荣眼里的一瞬间,他却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烫伤了眼珠一般,猛然一窒。 【许斐】(18:47):我无意间捡到了一张照片,主角是你,不想看看吗? 第 35 章 白岁荣在装潢豪华的宴会厅外坐立难安, 他额头上出了细细密密的一层汗珠,就连宴会厅负责搬运行李的机器人都绕着他转了好几圈,问他是否有难受的地方, 需不需要给予一定的医疗救助。 然而白岁荣所面临的烦扰,在他人的角度看来,只是一段婚姻关系的消亡,在整座城市的婚育状况每况愈下的时代, 这对别人来说只是一次遗憾, 对他来说却是天崩地裂。 他不惜一切代价都要达成的目的,在别人看来简直是匪夷所思,科技发展到现在,智械已经几乎完全渗透入生活,人类在虚拟世界几乎能实现一切, 距离现实世界已经愈发遥远。 白岁荣却依旧近乎癫狂一般,迫切地想通过骗女孩结婚生子,来攫取现实世界对他作为主流社会身份的认可。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人呢?白岁荣回忆起往昔, 那阵眩晕般的回忆涌上心头,碎片般泛着刺眼白光的记忆只让他觉得头痛欲裂。 那件事情发生的当天, 许斐的治安官叔叔及时赶到现场,将那些对他施暴的男孩带走了。 因为是未成年人,许斐赶到又很快,白岁荣也只是被打破了头流了点血,并没有太过严重的后果, 所以治安官手上的自由裁量权也不能太过火,那些混混们只是关了几个月, 就被放出来重回学校了。 但白岁荣本人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混混们并不敢对他再动手了,但传播流言蜚语却是钝刀子杀人的好办法, 他们又有白岁荣无意间被拍到的、和男人暧昧不清的视频为证。 当十句假话中,有一句是铁证如山的真凭实据时,那么这十句话就都是真的,更别说他本人就是个纯纯男同性恋,此事看起来就愈发真切了起来。 那段时间,有关于白岁荣的谣言几天内就席卷了整个校园,甚至连他家里附近的邻居都对他指指点点。 就算是到了智械的年代,人类还是如此乐此不疲地传播着有关“□□”——或者说“荡夫”的传言,就算他是个男的,只要他是区别于主流之外的边缘人群,就能被轻易地剥夺话语权。 当然,女人就更不用说了,女人从来都不在主流的世界里,谈何话语权? 于是,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帮助他的许斐,也被人肆意地嘲笑谩骂,毕竟法不责众,许斐的治安官叔叔来了,也能把别人的嘴巴贴起来不让人说话?还有人给她贴上了“同妻”的帽子,讽刺她以后是要给gay生孩子吗?这么帮着他? 许斐的家人在外城也算是有点实力,对比那些贫民是要高出一头的,他们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家庭的门楣上,沾上这种洗刷不掉的污秽。 许斐听到父母办理转学的消息时,愣愣地站了很久,她虽然敢反抗那些施加暴行的混混,却依然不敢对抚养自己长大的父母说出一个“不”字。 白岁荣听到她要走的消息,稍微晃了晃神,他几乎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每天早上被他熨得平整的衬衫,被天台的风吹得猎猎作响。 “去吧,逃离这里,你应该呆在更干净的地方。”白岁荣看着她,抿唇笑着,眉眼弯弯。 “我一个人呆在地狱里就好。”他说。 许斐看着他藏在背后的手指,还在微微颤抖,晕开一层红的眼眶只有淡淡的哀伤,许斐被几乎要被自己的罪恶感和愧疚感淹没了,她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罪人,把这事闹大了之后人尽皆知,才让白岁荣被拖进现在这个无解的战局。 好像她才是真正有罪的人,是一切的元凶。 许斐几乎是逃开一般,慌不择路地逃离了白岁荣所在的天台,她关上那层厚重的铁门,却发现自己好像并没有对他作正式的告别,这样未免也太没有礼貌。 等她重新爬上楼,却在接近于楼梯拐角的地方,听见了白岁荣抽搐着哭泣的声音,还伴有一声若有若无的喟叹: “你就把我,一个人丢在地狱里” 许斐的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拽了一把,被骤然揪紧。 她短暂地从自己混杂着愧疚、痛苦与自责的情绪中抽离,重新看向了这个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对她关怀备至的、对她威逼利诱的白岁荣。 她法律意义上的丈夫,实际意义上的仇人。 “我之前没想到你会这么恨我。”许斐本来并不擅长假笑,现在倒也学着勾勒出一个讥讽的弧度,朝着白岁荣笑语盈盈地走来。 “咱们彼此彼此,”白岁荣显然比她的演技更胜一筹,就像他们在婚礼上演戏那样,熟练地向她露出了自己的臂弯,他礼貌地躬身道,双眸含情,一如多年前那样眉眼弯弯,“你现在不也挺恨我吗?” 许斐被他气笑了,她看着大厅内还未入场的薛氏员工,心下了然他此举的用意,按照她以前那样,肯定挽上他的胳膊伪装幸福夫妇了,然而她却一点都不想配合白岁荣的演出。 许斐从下而上打量了一番白岁荣,笑笑:“要么在这儿聊,要么找个宴会厅附近的房间单独聊,你选?” 白岁荣从来没遇上过她不配合的情况,在短暂的愣怔后,也很快找回了自己的演技,他突然显得有些畏畏缩缩的,在外人看来,他像是个刚被老婆凶了的卑微老公一般。 白岁荣用只有他们能听见的音量轻轻“嗤”了一声,对着宴会厅的预约系统道:“麻烦帮我们找个单独的会客厅。” —— “怎么?看见豪车心动了?”戴蒙像个左拥右抱的豪门二流子似的,往她那辆顶级超跑上一歪,对几位只知道张大嘴惊讶的乡巴佬,露出一个优越的神情。 “第一次见啊,好高级的感觉,我们真的可以坐吗?”尹非迷恋地摸了摸车上炫彩色的流动涂层,坐在车里都恨不得弯着腰亲上去了。 叶允毫无触动,她已经在薛昼眠的车库里失去过一次神智了,这种小场面奈何不了她。 恶童坐在门口无精打采,她不能跟着三人一起去行动,理由是叶允觉得她目标太明显不好逃脱,再加上进内城的安检中甚至有骨龄筛查,到时候暴露就是暴露一车,于是她就只能留下来看家。 恶童的情绪起伏很大,有时候表现得像个真的小孩子一样,对于三人组的兴奋,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一般,她不屑地“哼”了一声,凉凉道:“如果不是用于偷东西的就更好了。” 戴蒙转过头来瞪了她一眼,随即反应过来决定反击,端起了大人的架子,泰然自若地回头潇洒道:“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回来阿姨给你带糖吃!” 在恶童凶狠的咆哮声中,戴蒙把墨镜推上去,吹了声口哨,在车轮摩擦和发动机的低声吼叫中,打眼的炫彩超跑在飞扬的尘沙中,飞速驶离了外城的这个不起眼的安全屋。 尹非坐在改装的狭窄后车座里,尽量让自己瘪成一条人,好尽力塞进挤挤挨挨的座位里。 敞篷迎面而来的劲风中,尹非不得不提高了音量,大声对着前排的叶允大声喊道:“姓许的那个小姑娘现在什么情况?没事吧?” 叶允用着像是从没见过她的表情,狐疑地盯了她一眼:“你是不是傻了,我有过失手的时候吗?” “不是因为这个,是因为咳咳,脑机嘛,”尹非的神色看上去分外严肃,“她接受了你的提议,在皮下进行了安全系数较高的脑联体芯片植入,我” “顾老师当年亲自操刀设计的微型手术机器人,所有医院都在用,”叶允白了她一眼,“从来没有出现过问题。” “我没说这个,”尹非穿着一身休闲服,里面却是荷枪实弹的全套装备,武器安装了屏蔽器被放置在作战服内部,她漫不经心地玩着一把从袖口上拆下来的军刀,“我是说你。” “我?”叶允思考了片刻,小声咕哝道,“我有什么好担心的,我们要去的珠宝展和薛氏的年会正好在墨菲城的两端,那边就算爆炸了也炸不到我身上” 尹非打断她,一阵见血地指出了问题的关键:“你既然会跟她沟通提前植入芯片,那就代表着这个行动还是很有风险的,你有概率会再次启用脑机吧?你的脑机主体屏蔽装置能撑到什么时候,我们也从来没有试验过,最多十分钟,你的位置就会被捕捉到,这次不能从部里偷直升机来救你,毕竟我名义上是休假状态。” “没必要救我,我会掌控好时间的,你放心,我不拿自己的命冒险。”叶允笑了笑,像是在安慰她。 尹非也知道自己苦口婆心劝了也是白劝,摇着头转移了话题:“那边现在怎么样了?摊牌了吗?” “一切都按计划进行中。”叶允扶了扶耳边的窃听耳机,冲尹非比了个“OK”的手势。 第 36 章 许斐下意识地抬手, 耳朵孔隙里的微型耳机正在发出轻微的振动,让她耳朵内壁感到有一丝丝痒。 她的目光扫过正用着似笑非笑的目光盯着她的白岁荣,手上的动作一顿, 故作自然地改变了手臂的轨迹,随手撩了撩散落在鬓边的发丝。 就算是做足了思想准备工作,许斐也必须承认,和白岁荣二人的交锋就是一场艰苦的硬仗。 且是那种一经打响就无法再也挽回的战役, 白岁荣已经披坚执锐, 举着血淋淋的砍刀,嘶吼着迎面冲来,本就措不及防的她,手里只有一把傍身的利刃,切不可一退再退。 许斐将早就制定完善的计划再心里过了一遍, 强行压下自己心里冒出来的各种情绪,抬眼看向了白岁荣。 她冷硬得有如金属的目光,望进了白岁荣那双带着点虚伪笑意的眼睛, 就像是被激光击碎的一块钢化玻璃,他往日里游刃有余的神情, 此时显得有些错愕。 “这件事让你变化这么大?”白岁荣率先开口,“我都快不认得你了,许斐。” “托你的福,”许斐学着陈柚柚教的狠话,有点生疏地讽刺, “不是你不认得我,是我从来都没有认识过你。” 白岁荣一副不想和她争辩的样子嗤笑一声, 像是大人听到小孩子的戏言般笑着摇了摇头,把服务生刚刚端过来的饮品推到她面前, 用水果刀切下了一片柠檬别在杯子上当装饰。 “尝尝,你最喜欢的饮料,我可是一直都记得很清楚。”白岁荣一字一顿,把这几句话咀嚼出了些别样的意味。 许斐低头看了一眼色彩瑰丽的橘红渐变软饮,好不容易硬起来的心肠又像是被撬走了一块。 她控制不住地开始替他找理由和借口,从小被培养起来的善解人意此时变成了扎在她自己心上的毒针。 不能这样下去了,许斐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她抬头看向白岁荣,没有任何表示般,用沉默拒绝了白岁荣的这杯饮品的示好。 “你以为我会给你下毒?我还以为你的勇气膨胀成什么样了,还是不过如此嘛,”白岁荣看了她一眼,顺手拿起了那盏玻璃杯,将被子中的饮品浅啜了一口,笑道,“看,这不是没毒吗?” 许斐不理会他的这副表演,走到会客室的转角,随手挑了一瓶未启封的瓶装饮用水,回到两人相对的桌前。 她像是渴极了,灌了一大口,咕咚咕咚的样子就像是故意做给白岁荣看一般。 “好了,说正事,”白岁荣收回目光,眼神里多了点探究般的疑虑,“你拿到了我的什么照片?能给我看看吗?” “那当然是不可以,”许斐一口回绝了他的提议,“你手里的证据也从来没有给我看过啊。” “这几件事情的程度根本就不一样,”白岁荣拧紧了双眉,像是强行压抑下自己即将爆发的情绪般,深吸了一口气,“你知道薛氏这样的大财团有多难进吗?你把这种东西发出来,我未来还有立身之所吗?” “我告诉你,白岁荣,你少来这一套,没有你这么讲话的。”许斐被他胡搅蛮缠的发言气得直抖,从来没有吵过架、从来都是细声细气说话的她,此时被他激得声调也高了好几个度。 “你先拍了我们的视频和照片在先,还拿我的生育当筹码作要挟,到底是谁不要脸?”许斐肩膀抖得不成样子,手指直直地指向面前这个人面兽心的东西,痛斥道,“你担心你的工作,我们的呢?!我们不算人?!不配有工作?!我就不说了,柚柚怎么办?!她还是医疗系统的,你让她怎么做人?!” 许斐的怒吼声回旋飘荡在这个隔音的小型会客厅内,许是压抑多年发泄的缘故,她感到自己的声带一阵撕裂般的疼痛,喉咙像是咽了几块刀片,她忍不住扶着沙发的扶手咳了几声。 耳朵内壁上的微型耳机传出了些许声响,是叶允细声安慰和指导的声音。 “没关系,对你来说,这已经是很难得的进步了,现在听我的,把大脑放空,按照我之前提过的思路和练习过的应答手段,你自己来跟他交换条件。” 叶允还坐在戴蒙的车上,呼啸的风声都被噪音屏蔽装置过滤掉了,她的指令清晰又令人觉得安心。 “来,现在深呼吸放平心态,然后重新坐回去,”叶允对她仔细嘱咐着,为了稳定她的情绪还调笑了两声,“快冷静下来,你的身体数据监控仪抖显示你现在抖得太厉害了,这样可吓不住那位白先生,别害怕,我们有万全的准备。” “咔哒。”传感器上传来一声敲击的响声,按之前叶允和许斐约定好的那样,这一声代表着“收到”。 “我要你马、马上交出有关我、我我我我的照片要不然就、就立马出去跟你的上司、同事说” 许斐的声音像是一只快没电的洋娃娃断断续续的发言,从声音里几乎能听得出她颤抖得有多么剧烈,可想而知,一点威胁性都没有。 白岁荣夸张地挑了挑眉,露出一个状似惊讶实则嘲讽的动作,讶异道:“天哪——我真的好害怕啊,求求你饶过我吧!哈哈哈哈哈” 叶允也听出了点不对,她安慰道:“斐斐你别怕,实在不行我还能来帮你,你不用这么害怕,放轻松” “我真的想想平静下来的但我好像控制不了,我控制不了!!!”许斐结结巴巴地发出一声崩溃般的哭叫声,她的声音像是木偶喑哑的嘎吱声那样僵硬,她的身体颤抖的幅度已经接近于抽搐,可她依然停不下来。 不对劲,很不对劲。 光是听到她的声音,叶允在心里就立刻下了这个判断,此时叶允几人都戴上了肌理面具,正坐着戴蒙的超跑沿着内城的边缘往前开,相隔半座城市,现在动身赶去薛氏年会的宴会厅已经来不及。 看来还是得用上这个压箱底的技术了,叶允苦涩地笑了一声,本来自己是真没打算用,没想到还被尹非一语成谶了。 叶允捂紧了自己身上作为便装的外套,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从车后座的通道拖出了那个装着脑机设备的金属箱子。 “啪嗒”一声,智能锁识别出叶允的身份,自动弹开了保险装置,里面的脑机设备被拆分成了好几个部分,叶允把这几个组件逃出来,极其细致地一一检查过一遍之后,重新合上了箱子。 听到响动后回头的尹非,目睹了这一幕后简直目瞪口呆,她下意识地骂了一句脏话,喃喃道:“我该不会还有点言灵的天分吧” 本来心情还很糟糕的叶允听到她这话,居然还勾起唇笑了一下:“是啊,人家通灵坑自个儿一个,你通灵是坑俩人,多赚一个。” 说罢,一阵轻微的机械弹响声迸发在叶允的周身,她那身便服被撕裂般撑爆了,几根在空中狂舞的散乱布条下,是泛着银色光泽的外骨骼勒住了她作战服笼罩下的身体。 叶允站在超跑隆起的后备箱上,机械外骨骼在她身上匹配度极高,一看就是量身打造的产物,黑色的防弹作战服上的机械骨骼爬满了全身,像是由她全身上下的黑色血肉生长出的钢筋铁骨一般。 叶允就站在风里,无数银光锃亮的骨骼覆盖在她身体上,莫名平添了几分肃杀之气。 她真的是律师,而不是一个战士吗 戴蒙从后视镜里收回目光,把自己的疑问压进心底,她忙着控制车辆,大声喊道:“先别急着走,从现在开始数第三个十字路口,我会左拐进一条单车道的小巷,你从车辆和监视器的死角里爬上房顶,这样很难被追踪到。” “行吗?”尹非抬头看了一眼戴蒙所说的那栋房屋。 “对外骨骼来说,轻轻松松。”叶允还在调整自己身上的外骨骼附件,调整了连接处的螺丝和传感器,她稍稍伸展了一下手臂测试协调性,却发现自己身边的跑车门,已经被扶在上面的外骨骼狠狠剜下了一块断面碎块。 叶允: 而下一刻,叶允的监听耳机里传来了许斐虚脱得几乎只剩气音的声音,她的声音仍然在颤抖:“叶老师我现在控制不住地想” “杀了他” 叶允的瞳孔猛然放大。 而在宴会厅的另一边,豆大的汗珠从许斐的额头上滚落,她颤抖的动作已经显得迟缓而僵硬,只是她的手里握了一把刀,双目赤红,像是要与这个人同归于尽。 第 37 章 许斐握着冰冷的刀柄, 内心如坠深渊,颤抖的身体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浸透了汗水, 发丝黏在额头上显得无比羸弱。 “你要杀我吗?”白岁荣施施然地端坐在座位上,似乎一点都没把她持刀的凶态放在眼里,“我死了,你不就解脱了, 很天才的想法。” 许斐受到他这阴阳怪气的挑衅, 怒火抑制不住地从心头燃起,她身体受情绪驱使着往前逼近一步,她口中却喃喃地阻止自己:“别去,不能去,我不是来杀人的, 我不” 白岁荣轻笑一声,带着令人胆寒的款款深情,将自己的脸凑到了许斐的刀前:“没错, 就是我干的,SJ系列的神经药物就是我送给你的大礼, 能够迅速让情绪失控、并能在半小时内迅速代谢,事后如果你提请检验,则根本无法在身体里验出任何药物留存。” “你!!!”许斐的情绪似乎被他激得愈发愤怒,她在此时已经临近崩溃的边缘,心头的理智和疯狂之间只有一根细弱得随时能绷断的神经维系。 “奇怪我怎么下药的是吗?”白岁荣敲了敲面前玻璃杯中的橙红色饮品, “我知道你不会喝,这一杯里面根本没下药, 但除此之外,这个房间里摆着的所有水都被我放了神经药物。” “特地用了针管注射进水里, 为了让你不起疑心,”白岁荣双手交握着搁在膝盖上,“费了好大一笔费用,才有足量的药物,不* 过你放心,事后我会处理掉的,不会给你留下任何把柄。” “你真是机关算尽”许斐瞥了桌上的饮料一眼。 “这还不算什么,看看那里,”白岁荣偏了偏头,直视着墙角的摄像头,“你已经拿起刀了,在监控证据里,你已经迈出了犯罪的第一步,只要你捅这一刀,你对我的所有指控都会在别人的眼里化作狡辩,法庭也会迅速判离,我就能去寻找下一个目标。” “你就不怕我真的捅死你吗?”许斐恨恨地吼道。 “已经精疲力尽的你,这一刀真的致命吗?”白岁荣的声音仿佛来自恶魔的低语,“你看,我根本就不在乎你拍了什么证据,只要你成为罪犯,我的难题就能迎刃而解,我才是受害者。” “不!”许斐的手臂已经虚脱地几乎拿不起刀,锋锐的刀尖却仍旧逆着她的理智而行,朝着白岁荣的脖颈缓缓逼近。 白岁荣故意背着手,毫无反抗地起身走过来,立在许斐面前,他闭上了眼:“来吧,捅这一刀,你的痛苦就结束了。” 然而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许斐的刀尖已经险险地贴上了他的脖颈,却并没有往他大动脉上扎入。 白岁荣睁开眼,眼前的女人面色发白浑身颤抖,刀尖就这么搁在他脖颈处的大动脉出,刀尖让白皙的皮肉深深地陷下去,却没有扎破渗出血来。 “你”白岁荣短暂地陷入了震惊,他没有想到,被逼到了这个份上,许斐居然还有意志力控制住自己的行为,没有对他下杀手。 “快滚!”许斐对抗身体的情绪本能,累得虚脱,却仍旧凭惯性推了他一把,“再来一次,我肯定控制不住自己了。” 不行,白岁荣下意识地皱起了眉,事情并没有按他的计划走,他作出了这么大的谋划,绝对不能在这里失手。 如果现在许斐离开,在半小时之内去专业机构做检测,他违规下禁药的事情就会曝光,双方手上的把柄无法制衡,白岁荣便根本挽回不了自己的名誉上损失。 得想个其他的办法,让她情绪陷入绝对的失控,继续在监控下实施杀人的行为,该怎么办呢? 转瞬之间,白岁荣便想到了一件事,顿时计上心头,他清了清嗓子,口中的话像是翻来覆去地咀嚼过一般,问道:“你不想当杀人犯吗?” “什么?”许斐听完浑身一震,她的身体略有些僵硬地抽搐着,“你说什么?” “我说,你刚刚放过我,是因为不想当杀人犯吗?”白岁荣的嘴角勾起一个恶意的弧度,空气中弥漫着挑唆的意味几乎要喷薄而出,“可你已经是了。” “我没有!”那根艰难维系的理智之线骤然崩断,许斐反复对着自己说道,“我没有,我没有,我真的没有,那天我只是拿刀对准自己了,我没有!” “真的吗?我可以帮你回忆一下,,”白岁荣握紧了她的肩膀,眼中的清明神色更像是一种蛊惑,“你手里握着一把刀,冲出了公寓楼,刀身上的血液染红了洁白干净的雪地。” “我没有!”许斐攥着刀怒吼。 “你有。”白岁荣平静道。 “我没有”许斐的声音微弱下来。 “你有。”白岁荣继续道。 “我真的有吗?”许斐的目光变得呆滞,她的面前迅速勾勒出那天的场景和轮廓。 血水和泪水交织着,将茫茫雪地都染上了泛着湿润光泽的猩红。 —— 经过一夜的加班后,凌晨五点风尘仆仆赶回家中的许斐已经累得翻白眼,等她进入家中打开灯后,原本黑漆漆的客厅里,两个苍老又愤怒的人影正回头怒视着她,让许斐忍不住吓了一跳。 “爸妈?你们怎么还没睡?”许斐揉了揉眉心,小心翼翼地问着,“我忙了一夜,太累了,有话明天再说行吗?” 许斐看到他们两人这副模样,已经知道自己又要大难临头,但还是忍不住提了一句自己的劳累和辛苦,想让父母稍微心疼下自己,换个时间发难。 “无论如何,你今天必须给我解释,之前给你找的相亲怎么都没下文了?”许父像是要显示自己的威严一般,重重地拍响了茶几的桌面,凌厉的目光扫视向许斐,让她感到一种似乎是自小到大养成的——被暴力威胁的恐惧。 “我不喜欢。”许斐语气很弱,似乎不敢和父母对抗的样子,苍白地替自己辩白。 “人家说你,书读得太多都读傻了,不解风情,不会讨好人,还有什么工资太高了,找的工作强度也太高了,没法照顾家庭。”许母嗔怪地看了她一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口气,“你还看不上?人家才看不上你呢?!” “”许斐忍了又忍,强行撑住熬夜熬得晕眩的身体,头疼道:“您两位如果是为了批评我,我就先走了。” “站住,”许父吼了一句,仿佛自己是这两个女人的主子般,一不容置疑的口吻吩咐道,“本来找那个工作我们就不同意,你现在给我辞了,找个稳定保本的工作,相亲才有优势。” “你疯了吧”许斐本想瞪大了眼睛,却想到这件事发生在自己家人身上倒也正常,敛下了眼眸,“这事我绝不会同意。” “晚了,”许母突然发出尖锐的一声吟叫,“你爸爸早就联系了你们单位,明天一早就过去帮你办离职,接线的好像是你的同事,说会替你上报。” 许斐的怒火被立刻点燃了,她提高了音量吼道:“你们两个真是疯子吧?我为了这个工作面试了得有五十多轮,这才好不容易挤进去,你们说毁掉就毁掉吗?!” “那个同事就是我的竞争对手,我现在还在试用期,如果现在出了事被辞退了,那个同事就能得到这个岗位,他当然会帮你!!!”许斐几乎已经抑制不住自己心里的悲愤,泪腺失控了般涌出泪水,她几乎红了眼。 “你不要太嚣张!我们家只有你这一个孩子,你要是不去相亲,谁来替我续香火?!”许父也不甘示弱地怒吼出声,“家里以后都没有男丁,谁来给我们上坟?我们在地底下怎么办?” “真是疯子真是个疯子”许斐口中喃喃道,就为了这么个可笑的理由,就要毁掉自己女儿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工作,她再一次悲哀地发现了自己的处境,居然是一个不顺着心意来就会惨遭绞杀的小宠物。 “总之,你先睡一觉,起来之后跟我们一起去办离职,”许父威严地开口,他好像也意识到了自己做得太过火,安慰道,“我给你找好了工作,虽然工资低点,但是清闲,好多人抢着要,我让人给你留着了。” “呵呵”许斐的嗓音里发出一连串诡异的笑容,她生平第一次对着父母作出了反抗,斜眼看向父亲,“从我之后,咱们家里为什么没有男丁,甚至没有孩子出生,您知道为什么吗?” 许父像是被戳穿了什么秘辛般脸涨得通红:“当,当然是因为你妈不孕不育,才” “不,不是,”许斐整个像是支离破碎的玻璃重新拼凑起来的一样,笑容里带都闪烁着凌冽的寒光,“当然是因为您在外面闹事,被人‘阉’了,对吗?” 第 38 章 “啪——” 清脆的响声传来, 一个力逾千钧的耳光狠狠甩在了许斐的脸上,她被脸上传来的巨力扇得跌在地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攀上她的左脸颊。 “不肖的东西, ”许父揉了揉自己发麻的手掌,居高临下地俯视她,“打你都是脏了手,滚回你自己的房间, 明天你也不用去了, 我们去跟你单位谈。” 许斐仍旧阴恻恻地冷笑,泪水却忍不住夺眶而出,她好不容易完成的愿望就这样被毁在这里,她不甘心。 她摸出手机,颤抖着点开自己所在部门的对话框, 她在屏幕上飞快地打字,希望她卑微补救的措辞还有些用处,不至于因为这样愚蠢的父母而被开掉。 但下一刻, 她的一切希望都破灭了,屏幕上从对话框页面瞬间跳至通讯页面, 熟悉的部门领导声音,此时听着却令人绝望。 “小许啊,这次在分部的工作很圆满啊,听书你跟着那边熬了几个大夜,成效很显著, 我们很满意,但是吧” 许斐的心头陡然一紧, 这样先给甜头再扇一巴掌的话术,她不能更熟悉了。 “我们也是没有办法, 你家里人在公司那是又吵又闹还录像,我们的安保员不敢乱动,挨了不少伤,公司高层几乎全部震怒,你”直系领导的话听起来也极度无奈,“公司也没法立即因此开除你,暂行的方案是先停职一段时间,我们之后再聊赔偿的事,好吗?” 许斐沉着脸挂了电话,耳边回荡着父亲愉悦的嗤笑声: “哈哈哈哈,之前进了个稍微大点的单位就敢在我面前拽,今天还准备提大人的私事,预备蹬鼻子上脸了,是给你脸了是不?” 许斐被从小教训到大,温顺得像一只弱小可怜的小绵羊,她温顺地离开了父母的视线,温顺地拉开了门帘,温顺地走进了厨房,温顺地 温顺地举起了刀。 “啊啊啊啊啊——”许斐再也无法继续忍受下去了,她双手握着刀红着眼,从厨房里提刀冲出来,发狂了一般砍烂了客厅里的一切陈设。 满地乱飞的碎屑和残片,千疮百孔的沙发里涌出一簇簇垫材,和一个状似癫狂的女人,她抓着砍刀满屋子挥,触手可及的东西都被她撕成了碎片。 她的父母蹲在阳台上缩成一团,看着屋里像个疯子的女儿,他们脸色发青,嘴唇蠕动着却讲不出任何一句话,生怕那一句话触怒了这个凶神恶煞的疯婆娘,把小命葬送在这里。 屋里的大件东西已经被她砍得不剩什么了,她的目光涣散地投向了父母提着刀跨出了阳台。 她的母亲哭得声泪俱下:“我们生养你一场,从那么小一点给你拉扯大,你可实在不能杀我们啊——” 许斐沉默地摇摇头:“不,我没有要杀你们,但我太累了,杀了自己行不行?” “不行!”许父突然暴跳如雷,像是又变得胆大无比,他跳起来指着许斐吼道,“我们家房子好不容易涨价可以卖个好价钱!你别把这里变凶宅,要死滚外面死去!” 许斐对于这样的话,已经做不了任何应对了,她轻轻地点了点头,刚才乱砍的时候弄伤的手指没有止血,血液顺着她的手指淌下来,她的手心一片粘稠的血腥。 许斐走出单元楼,她血气上涌后过热的身体被凛冽的寒风一吹,头脑这才稍微清晰了一些,她才记起来,今天——好像是合家欢聚的冬日节。 许斐从没干过这样的事,她拿着刀对准了自己的父母,她砍碎了家里的所有东西,她干的事情,让自己都几乎无法原谅。 许斐像是逃跑一样在冬日节的雪地中狂奔,手上的鲜血滴在洁白的雪上,她不知道自己去哪里,只觉得心头淤积的痛苦已然将自己压倒,无助的怒吼和嘶鸣从她的喉咙一路烧到了心口。 许斐用力捶打着自己的大脑,她想要忘掉父母从前善待自己的记忆,她想忘掉父母手把手教自己写字,想忘掉他们咬牙给自己买的昂贵玩具,想忘掉无论刮风下雨,都要接自己回家的身影。 好想忘记——这个念头从未有此刻这么强烈。 如果没有这些回忆,我可以堂堂正正地去恨,远走高飞再也不回来,但真的能够遗忘吗?血缘就像诅咒一样,烙印在她的血液和大脑中,她只能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地挣扎。 恍惚间她看见了自己手上的鲜血,闪着寒光的刀尖在雪夜里,明亮得像一柄弯弯的月亮。 她渴望地伸出手,像拥抱一位久别重逢的老友般,朝着雪亮的银刀敞开了怀抱。 许斐闭上眼,她几乎能听见雪夜里刀割般的风声,远处那无边无际的黑暗似乎要将她大卸八块,然后吞入腹中。 也许是死前的走马灯吧,她忆起一个幼年喜爱的童话,呼啸的狂风里藏着奇怪的秘密,传来策划着将这具尸体冻结的密谋,许斐说好呀好呀,只是别让我的家人看见,他们或许也会伤心。 “你怎么了?怎么浑身是血?”一个声音传来,让死意已决的许斐睁开眼,她听着声便觉分外熟悉。 一个同样风尘仆仆的人蹲在她跟前,眼里是疑虑和忧心:“是你啊?大冬天的呆在这干嘛?” “我”许斐像是被寒风冻住了嗓子,说不出话。 白岁荣拉她站起来,把那柄刀随意丢在脚边,拽着她就要往另一栋楼走,嘴里念念有词:“我们都好久不见了,走,跟我一起吃火锅去暖暖身子,看,我家就在那边,还有我男朋友也在,我们聚一聚,吃顿热热闹闹的饭。” 许斐呆愣愣地被他拉着走,被他绘声绘色的描述占住了心神,热气腾腾的火锅和温暖的家,好像就近在咫尺之间。 许斐看着楼上那盏亮着橙黄色光芒的灯,身在雪地她却莫名觉得暖洋洋的,她终于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我要吃辣锅,最辣的那种。”许斐认真地说。 “哦?不错嘛,多年不见能吃辣了?我记得高中的时候,某人吃个辣条都会辣哭诶”白岁荣揶揄道。 “那那是失误” “哈哈哈,那我就拭目以待咯?” 两人的身影隐没入高楼之中。 吃辣锅被辣得满地爬、好不容易展露笑颜的许斐,曾以为自己是被人从死亡的边缘拽回,殊不知,这只是另一段——落入炼狱的断头饭。 —— 白岁荣看着彻底失去理智、完全靠情绪驱动的许斐,终于如释重负,长叹了一声: “就让我一条路走到黑吧,事到如今已经没办法回头了” 然而在下一秒,许斐完全被仇恨所吞没的眼睛里,突然多了些他根本看不懂的情绪,她皱着眉对抗着情绪本能对她的操纵,却比之前要游刃有余得多。 这怎么可能?白岁荣在心底里暗道一声不好,目光紧紧锁定在许斐的脸上,却惊恐得发现,她变得愈发平静和从容,那些药量像是完全不起作用一样。 白岁荣正在思索间,却突然听见,许斐以一种似曾相识的口气轻哼了一声,自言自语道:“回头?” 随后她再次睁开了眼睛,和之前许斐那种虚弱无助的眼神简直判若两人,她看上去要更加凌厉,灼灼的目光像是盯紧了猎物般盯住了自己,让白岁荣简直毛骨悚然。 “你说得对,你已经没法回头了,”“许斐”随手摔了桌上的玻璃杯,从里面挑挑拣拣出几块最锋锐的碎片,握在手里,“我给过你机会,不过一切都晚了,” “话说回来,你准备好了吗?”对方问道。 白岁荣浑身一颤:“什么?” 话音未落,几块玻璃碎片以极快的速度被甩飞到白岁荣眼前,转瞬间就飞至白岁荣面前,他吓得腿脚发软,措不及防摔在地上。 而那几块玻璃碎片险险地擦过他的脸颊,被狠狠钉在了墙壁上,发出几声令人胆寒的撞击巨响。 “手头东西不够,见谅。”“许斐”勾了勾唇,一步步直逼缩到墙角的白岁荣。 “你你你你”白岁荣吓得结巴,牙关打战地几乎话不成句,“你不是许斐,你你你你你是谁” “你你你你你”“许斐”逗狗般学了学白岁荣的丑态,没有正面响应他的问题,“你猜啊?” “你是”白岁荣艰难地调动了大脑思考了一圈,试图找出一个人在短时间内行为模式发生巨大转变的原因,他嗫嚅了几句,问,“你是她的其他人格?许斐有DID(人格分裂)?” 白岁荣看见对方明显僵硬了一下,随后又舒展下来,故作讶异道:“呀,你怎么猜这么准呢?” “我就是神经病啊,不过你呢,可能有点危险了,”“许斐”慢悠悠地转到白岁荣身边,蹲下来,一字一顿地笑着威胁道,“毕竟神经病杀人,不判刑。” 第 39 章 “不判刑?”白岁荣的脑子像是被巨大的恐惧冻住了思绪, 他多花了几秒,才开始意识到面前这个人的可怖。 她好像还真是个奔着杀人来的疯子。 叶允见他面露惊恐之色,知道自己此举已经达成了初步的目标, 他成功被她所施展出来的暴行恐吓住了,现在满脑子的心神估计都放在逃跑上,没空跟自己玩心眼了。 还有不到十分钟,叶允在心中读秒, 略微活动了一下四肢, 许斐的身体状况是她前所未见的差,她本身的锻炼不够,关键时刻能调动的肌肉群也使不上力,又被下了情绪大量消耗的药。 之前一段时间,许斐能够保证自己能完全清醒理智, 和自己的本能做对抗的代价,就是耗费了相当大的体力。 很辛苦,也很不容易, 如果许斐此时还能保持清醒,叶允很想对她说一声“辛苦”。 她已然尽力, 接下来,就是自己该做的工作了。 叶允活动完毕走了过来,在白岁荣往后退缩的爬行中,根本没给任何前兆,就一脚狠狠踢在了白岁荣的下三路, 他措不及防地痛呼一声,灰败的脸庞涌上一阵青紫。 “少装了, 我留了点力,没废。”叶允有点不适应地动了动腿, 许斐原本的身体和药物残留的影响,让她本人的力道大打折扣。 叶允漠然地拖动白岁荣的领子,把他还在抽搐的身体重新翻过来,拎着她他的头发把他扯起来,冰冷的目光直视着他涣散的眼睛,一字一顿道:“这一脚,是替今天下药踹的。” 随后叶允扔下他的头,活动了下手腕,抡圆了胳膊大力捶向他的侧脸数次,拳头与脸部皮肤骨骼的撞击声回荡在空旷的大厅内,鲜血迸溅的声音滴落在地板上。 “这几拳,是为了你欺骗、偷拍和威胁的罪行。”叶允呼出一口气,这才撒了手,“放心,我避开了要害,轻微脑震荡都不一定有,别装死。” 白岁荣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火辣辣地疼痛,他在疼痛中,意识模糊地回想起了,那个被揍得鲜血淋漓的下午。 他明明是为了不再遭遇这一切,才这么做的,怎么反倒最不想要的,都如数应验。 “好了,把你拍的照片拿出来,”叶允再一次把白岁荣试图爬起来的身体踹翻,听着他痛苦的呻吟略顿了顿,继续道,“别让我废话,不然咱们看看谁能更狠。” “在在外套的左衣兜里,”白岁荣艰难地擦掉唇边的血渍,他视线模糊不清,连爬起来站着都做不到,只好在地板上匍匐着爬行向门口的方向。 叶允看了他一眼,从他的衣兜外套里翻找出一张照片,是实时成像型的相纸,没有另外复制的可能性。 她终于要结束这场噩梦了,叶允把轻薄的相纸浸入水中,捏碎了那些恶心的、彰显着罪行的照片,纸张的碎屑被叶允确认再三,冲进了下水道中。 叶允接着拿起了扫描仪,录入了白岁荣的个人生物信息,转发给了尹非,让她检索入侵他的个人终端,删除有可能存在的照片备份。 做完这一切,叶允终于呼出一口气,她一心二用的读秒已经进行了六分钟,她需要尽快离开这个身体,避免被人追踪到脑机主机的所在地。 最后的一点善后工作,根本花不了这么久,叶允略安了安心,看向白岁荣:“你的照片握在我手上,而你也听到刚才我说的了,纸质存盘和电子存盘都被我删除了,你没有继续威胁的筹码了,这些伤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白岁荣痛苦地伏在地上,点了点头:“家家里有家用治疗舱,我明白的” “害人又害己,这都是你应得的。”叶允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过头去闭上了眼睛,开始控制自己的意识解离。 “叶叶律?” 叶允陡然睁开眼,中断了解离,眼前是白岁荣不可置信的眼神,他恍恍惚惚地愣怔了几秒,随后像是明白了什么大笑起来,笑得几乎不可遏制,以至于笑得干呕起来。 叶允皱着眉凝神看他,并不多言。 “在向侮辱诽谤我的人发了律师函后,您在学校里作了演讲,那句话,就是这个时候说的,”白岁荣收住了笑声,抬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手指有点微不可见的颤抖,“可我真的无颜见您。” “你知道就好。”叶允淡漠地回了一句,她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留下来,还默认了他的猜测,只是不这么做,她似乎还有些遗憾。 “那位薛氏的叶小姐也是您?对吗?哈哈哈,我一下久全部串联起来了,您是被许斐委托来调查我的?”白岁荣冷静下来之后,头脑转得飞快,“为什么?您为什么顶着她的脸出现?” 连珠炮般的提问过后,白岁荣苦笑道:“您何必绕这么打一圈来打探,如果您早些使用暴力或者透露身份,我早就招了,用得着这么费尽心思,还用了私刑” “我是没想到你会下药!”叶允吼了他一声,随后平息了下情绪继续道,“还有,你别装得好像很敬重我一样,我受不起。” “没错,我是从前帮过你,但同样帮过你的许斐,她受到你这样的对待,你就没有一点想说的?”叶允质问道。 “您听我说,我”白岁荣此时表现得愈发迫切。 “至于私刑,我可以告诉你,我心中坚信的法理已经被毁得彻彻底底,我现在就是墨菲城的头号通缉犯,还跟我说这些?” 随着意识解离,她压制药效的能力也在渐渐涣散,头痛欲裂的感觉重新降临在她的大脑,叶允已经没有心思再去听他的辩驳了。 她狠狠按了按自己发烫的头皮,争分夺秒地快速说道:“我和许斐都帮了你,我们之间的区别仅仅在于,她让你的颜面有损,而我帮你挽回了名誉,就这么点事罢了。” “白岁荣,在你眼里,永远是你的面子高过一切的,我在帮你的时候,没有想到你会长成这样的人,对此,我很遗憾。” 叶允的话像是飘散在空中,她沉沉地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眼时,眼中焕发的光彩和神思,已然完全属于另外一个人了。 好像方才的对话,只是对一只游荡孤魂的呓语。 —— 叶允的视线骤然从富丽堂皇的会客厅,落入阴暗破败的海边仓库,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回到了脑机主机旁边。 她一点点把黏在自己头皮上的传感器拔下来,顺手取了头盔,让几乎完全汗湿的发丝在海风中蒸发,看向了自己在意识传递前就按下的定时器。 她的瞳孔忍不住猛然一缩,距离她的意识离开,居然已经过了整整八分钟,也就是说,她至多还有两分钟的时间,用于逃离自己目前所在的地方。 叶允飞快地将脑机的装置一件件拆卸下来,放进了装有屏蔽器的金属箱子里,然后以极其迅捷的速度抄起了箱子,徒手攀上墙壁,朝着毛坯仓库墙上的巨大窗户飞速掠去。 而就在窗户另一边的灯塔顶端,蛰伏已久的鹰隼终于等到了自己的猎物,他目光中迸射出兴奋的精光,身边冷静的观察手制止了他扣下扳机的动作,迅速趴伏下来,向总部同步了自己在智能目镜中捕捉到的人影。 这个女人极其谨慎,她手边显然没有相关的远眺设备,她在窗口攀爬了一圈,时不时探出头吸引潜在的火力。 “真聪明,要和这位跟我玩了这么久躲猫猫的人说再见,我还真有些舍不得。”电话那一头听不出男女的沙哑声音盛着意味深长的笑意,听这位的口吻,像是在怀念着些什么。 “老板,可以动手吗?”观察手轻声询问道,“对方已经耐不住性子准备逃离了,再不动手就晚了。” “可以,”被称为“老板”的人在通讯中叹了口气,凉凉道,“就用激光炮吧,我的老友她配得上这死无全尸的葬仪。” “收到。”观察手应下,弓着身从装备库里抽出激光炮,换掉了狙击手怀里的大狙。 “这么狠?不留个活口?”狙击手疑问道。 “不用,”观察手重新抬起眼,智能目镜自动开启了夜视功能,叶允的行动轨迹暴露无遗,“她手上的箱子有防爆破的功能,不会伤到脑机。” “好吧,听你的。”狙击手动作麻利地重新架起了火箭筒,等着看叶允从窗口一跃而下时,被炸得四分五裂的惨状。 但她却并没有出现,反而沉寂了几秒,什么都没有发生。 “不太对劲,”观察手下了判断,沉着的声音里带着点慌乱,“无人机,她现在在哪个位置?” “三点钟方向,她藏在密集的建筑物中穿梭,我们很难定位到精准的位置。”智能系统给予了无奈的答复。 “没办法了,发射,朝着三点钟方向。”观察手闭了闭眼,“宁愿把内城的建筑全炸了,也绝不能让她活着离开。” 狙击手习惯了服从命令,他“三点钟方向”的字眼刚说出口,炮口能量聚集着轰然崩裂开来,一束刺伤人眼的炫目激光朝着三点钟方向迸发,所触及的一切物体连化作焦炭的机会都没有,剎那间被轰作齑粉,逸散在空中。 那束激光像是触及了什么东西,而就在激光所及处,一个沉重的人影被摔在了地面上。 第 40 章 在薛氏总部总裁办公室门口, 文助理正焦躁地踱步,她一边在办公终端上确认了下工作进度,一边偷偷瞥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 在屏幕上跳动的荧光数字, 在她几乎能急得冒出火星的眼里,则显得尤为烦扰,这个时间若是再不把消息报上去,文助理在事后必定会承担逼着更加严酷的责难。 还不如冒着大小姐的忌讳, 索性现在进去报告, 文助理在门外犹犹豫豫了得有整整十分钟,连门口过来存盘纸质文件的机器人都觉得稀奇,探出了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文助理被机器人无声的催促和好奇弄得更焦虑,她还是一咬牙, 索性破罐子破摔,狠了很心,一把推开了总裁办公室的大门。 屋内的陈设还是一如既往, 只是那扇能远眺海景,且把墨菲城金融枢纽都囊括在内的巨型景观玻璃前, 此时多了一张柔软舒适的皮质躺椅。 美人的脸庞微微发红,正阖眼懒散地倚靠在景观玻璃窗前,时不时几声梦呓传来,像是误落尘网、坠入梦乡的精灵,让人不忍心惊扰。 文助理显然是早已料想到此时的境况, 她倒是毫无罪恶感地快步走过来,接着用大力晃了晃薛昼眠的肩膀, 见她毫无反应,思忖片刻便换上了一副惊恐的神色, 失声喊道:“大小姐,不好了,我们要破产了!” 话音未落,原本沉入梦乡对她的到来置若罔闻的薛昼眠,毫无征兆地迅速睁开了眼睛,接着她像诈尸般,直愣愣地从躺椅上弹起,锋锐的目光投向面前的文助理,她语速飞快地发出一连串夺命质问: “谁要破产?我们?具体怎么回事,股价跳水了?公司高管有丑闻曝光?还是谁要起诉公司?合作伙伴毁约了?是哪一个?!” 薛昼眠紧盯着文助理躲闪的目光,看着她一脸尴尬中带着点慌乱的神情,像明白了什么一样,了然地挑了挑眉,她施施然地捋了捋袖口,重新躺回了躺椅里歪着。 “说吧,看情况感觉相当紧急,你上次这样把我弄醒还是在母亲车祸的时候,这次又是因为什么?”薛昼眠直起身,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我也* 是不久前得到消息”文助理在屏幕上这点点那点点,把终端上的加密信件滑动开,随后一阵莹蓝色的光芒在室内亮起,全息投影勾勒出了大致的环境轮廓,而AI自动捕捉到的内容则被标记为了红色。 画面上的是一明一暗的交锋现场,一方在对方监控下避无可避,身上无法携带太多武器,而另一方则显然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职业战士,影片最终以那位单独行动的女人被及时发射的激光炮不幸击中作为结尾。 “等等”薛昼眠眯了眯眼,在转瞬即逝的残影碎片中,她意外捕捉到了某个意外带给自己熟悉感的动作,她诧异之余仍旧保持了表面的平静,看向了文助理,“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文助理沉重的表情让薛昼眠一愣,她几乎有点不太敢相信自己的判断,那人真是叶允吗?她急需一个可靠的求证。 薛昼眠抿着嘴不说话的神情很平静,却有着几乎让人不敢直视的威压,在潜意识之中缓缓酝酿,文助理都谨慎了几分,在心底里调整了一下措辞。 “可能也许就是您想的那样”文助理的表情显得颇有几分挣扎的意味,但她还是没能说出否认的话,想着此刻薛昼眠大概不会愿意让别人目睹她的神情,她垂眸看向地面。 两人相对无言,办公室内灌注的沉默,几乎能将人淹没。 “这是递交上来的报告。”文助理轻声提醒了一句,把报告单显示在了全息投影之上,避免了她继续接受这一画面重复播放带来的折磨。 薛昼眠深吸了一口气,维持住了往日的状态,她抬头看向面前投影上的报告单:“治安部主动给的?” “嗯,”文助理点点头,“因为上次追捕叶小姐的行动中,您也在副驾驶被一同拍摄到了,虽然治安部对外并没有公布您的存在,但他们似乎在用情报共享的手段向您示好。” “我接受,但我不认可他们的结论,”薛昼眠抬手吩咐,“盖亚,重新分析这段录像中的行为模板,计算这个人生还的可能性。” “好的,开始运行。”一个女声在空旷的办公室内凭空响起,面前的投影因其不能继续支撑全息模式的运算量,开始寸寸崩解,最后化作一大段乱滚的代码。 文助理情商够高,并没有不识趣地说出“被激光炮击中后生还概率极低”的扫兴话,而是安静地站在薛昼眠身边,等待着最后的答案。 也许她和薛昼眠是一样的,她们并不是质疑治安部的办案水平,而是更愿意相信叶允这么一个神通广大又谜团重重的捉奸师,能从围追堵截中全身而退的狠角色,一定也有别的办法活下来。 “现在不是死的时候”薛昼眠蹙眉,自言自语道。 等待的时间漫长又令人不愉快,关键时刻的一秒钟像是能无限制延长,全息投影上的乱码像被拂去般消融在空气中,熟悉的录像画面显现在二人的面前。 “说结论。”薛昼眠对人工智能下达了指令。 “结论是,视频中这位女士有五成的几率存活,有极大概率安置在事发地点附近的医院内,我已经替您安排好了车辆,可以随时出发。”盖亚如实回答。 “怎怎么?”文助理瞠目结舌,薛昼眠的这个人工智能所给出的结论和治安部的结论完全不一样。 “我注意到,这位女士手中所提的箱子,箱体完全采用最新型的防爆防火防水材质,针对激光炮这种通过高热能迅速爆发的武器,有着良好的抵挡作用。” “原来如此。”薛昼眠随后起身,机械臂替她披上了防风的外套,她朝着文助理的方向撇了一眼,示意她跟着自己立刻出门。 “去去看叶小姐?”文助理快步跟上她的步伐,在薛昼眠身后小声问。 “这只是其中一个理由,”薛昼眠的发丝被吹得凌乱,她撩了撩头发,柔顺光泽的发丝从她指缝中流淌下来,遮住了她隐约的笑意,“就算她还活着,也必定进入了深度昏迷,那么那部脑机——” “必定是先到先得?”文助理接上了她的未竟之言,一时有些错愕,她没想到大小姐最关心的还是这件事。 这些天的相处她看在眼里,文助理眼看着大小姐慢慢有了点人情味,以为她真的没想到,大小姐实际上并没有任何变化。 文助理垂眸,把心底的一切都重新收进眼底,快步跟上了薛昼眠的步伐,思索片刻道:“大小姐,我们恐怕不是第一个到的,要拿到脑机仍然要费一番功夫。” 薛昼眠赞许地看了她一眼,欣慰地笑笑。 在此之前薛昼眠就想到了这一点,薛氏不会是最先到的,那位伏击叶允的幕后黑手既然敢在内城动用大型杀伤类武器,那就代表着他们也根本不惧怕治安部,甚至市政厅。 往更深了说,和权贵们相互勾结也并不是没有可能,凭着薛氏这样的地位,都有治安部鞍前马后地主动结交,和薛氏同等级甚至更高的利益集团,同样能享受这样的待遇。 如果薛昼眠没有猜错,自己这回去的恐怕是一场鸿门宴,届时所有觊觎这脑机的所有利益相关方,都会紧盯着叶允所在的医院,展开激烈的争夺。 若是陷入混战,那必然是得不偿失,到时候鹿死谁手还未可知,薛昼眠不会希望落入这种听天命的境地,如果是她,必然要先一步动手抢夺制动权,将选择放在自己手心里,她才安心。 “没关系,”薛昼眠矮身坐进车里,看着车窗外的风景,平静淡然道,“既然拿不到,就从别人手上抢过来,那也是一样的,它放在别人手上根本发挥不了优势。” “大小姐,您这话真像抢抚养权的家长,”文助理知道眼前就是一场恶战,便故作轻松地调笑了几声活跃气氛,“您看,就跟‘孩子在你手上根本得不到好的教育’一模一样。” “哦?那我是不是还得征求征求脑机本人的意见?”薛昼眠也顺着她的玩笑,笑眯眯地说,“脑机宝宝,你是要跟爸爸?还是要跟妈妈呀?” “噗嗤——”文助理听见她模仿跟小孩说话的口吻,顿时绷不住,笑出了声。 薛昼眠听着文助理放肆的笑声,心里的那点不愉快也被驱散了,她依然看着窗外,突然道:“如果要是真有意识的话,脑机大概还是愿意回薛氏的吧?” “毕竟,薛氏才是它的造物主,它的创世神。”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0-50 第 41 章 戴蒙瞟了一眼车上歪坐着的尹非, 她虽然看上去游手好闲一副不干正事的模样,举手投足之间却仍能看得出几分专业训练的痕迹。 尹非目送着叶允的身影在外骨骼的牵动下,手脚并用迅速往上攀爬, 最终落脚在仓库外墙一扇巨大的窗户外,对着下面迅速离开的敞篷车上的二人比了个“OK”的手势。 灰败破落的墙壁上稳稳站立着的身影,顺势往下一跃,她的背影瞬间消失在二人的视线中。 “好了, 我们得赶紧走, 虽说这里是监控死角,但车辆的停留时间太长,事后很容易招致怀疑。”尹非暂且压下心底的不安,对戴蒙嘱咐,二人所在的敞篷车几乎没作什么停留, 迅速远离了这个仓库所在的位置。 “接下来的珠宝展会怎么办?我邀请函都发出去了,现在毁约主办方和出借方会追杀我到天涯海角。”戴蒙手里握着方向盘,嘴角是一抹故作轻松的尴尬微笑, 一想到她在这里头哗啦啦付之东流的金钱,就一点也笑不出来。 尹非将自己眼底的担忧神色收了起来, 她知道叶允运用脑机的手段,她现在过去也根本帮不上忙,现在乱想些什么也是瞎操心,她索性扔下了心头的惴惴不安,挑眉看向戴蒙。 “刚才怎么不说?非得人走了才说这些, 晚咯——”尹非的手肘懒散地撑在车门上,半阖着眼笑了笑, 被她玩笑般拉长的最后几个字逸散在风中。 “我这脑子,实在是当时没想起来。”戴蒙懊悔地捶了捶自己的脑袋, 又像是想起来什么般,无声地叹了口气。 “其实,若是当时想起来了,我也说不出口,叶允要做的事情和许斐有关吧那姑娘马上就快脱离苦海了,我再从中作梗,坏了人家的事,那就实在是太不是人了。”戴蒙看着车前方,对着眼前川流不息的车辆和渐沉的暮色,苦笑了一下,“真不知道我跟她相比,到底是哪个更惨一点。” “”尹非再听不懂她的言下之意就是真傻子了,她略微抽了抽嘴角,戴蒙这卖惨还真是浑然天成,经她这么一说,面前这个开着豪车的知名珠宝设计师像是真成了倒霉蛋和冤大头,她都忍不住升起一丝怜悯之情了。 “好啦,我来帮你吧,正好闲着没事干,”尹非说罢,看着戴蒙受宠若惊般的讶异目光,无奈地摊了摊手,“不然你以为,我这个闲人跟着去干嘛?你那潦草的计划书我都读过了,待办事项倒是写得很清晰,跟着你的规划走应该出不了什么问题,对吧?” 戴蒙终于舒心,呼出一口方才就郁结于心的浊气,五脏六腑都舒服多了,不住对着尹非道谢。 “先不必客气,我们距离抵达还有不少时间,你先跟我讲讲,你们到底为什么要去偷窃珠宝。”尹非看着戴蒙欲言又止、躲躲闪闪的神情,微微蹙眉。 “你的名气很大,大得完全足以支撑你奢侈的开销甚至添上那些帮派成员几百号人,也能勉强养活,究竟为什么?冒着被追捕的风险犯罪,对你来说没有任何好处。” 尹非之所以这样直截了当地质问她,事实上是有原因的,她不是一个追求珠宝这些奢侈品及物质享受的人,她的出身决定了她无法像普通人一样被舆论裹挟着,攒钱几个月买奢侈品的事情不会发生在她身上。 然而,Stone·Kim居然还真的做到了,让尹非辛辛苦苦攒钱许久,购买了她人生中的第一件珠宝。 尹非也是和叶允一样出身外城,凭借着极其强悍的个人能力,在毕业后直接进入墨菲城市政厅直接下辖的安全部工作,她接触到上流社会的机会并不逊色于进入金圈律所工作的叶允。 当然,金圈律所之所以颇负盛名,并不仅仅是因为他们这几间律所定价高昂且专业能力顶尖,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们的接待人群大多集中在特权阶级,这群无论什么时候都忘不掉攀比的有产阶级,就连聘用律师时也会不忘彰显一番自己与“众人”之间的不同。 尹非当年还开玩笑般笑话过叶允,说她奋斗一辈子去给有钱人当狗,实在不值当,叶允却高深莫测地笑了,反过来问她,进入安全部难道就不是给财阀当狗了? 当然不是!尹非回忆起自己当年掷地有声的回答,不禁垂落了眼睫,在她进入安全部后,这句话就像是一条涂满了盐的鞭子,无数次狠狠抽打着她的内心,盐浸入皲裂的伤痕,痛得人几乎肝肠寸断。 负责情报保密工作的安全部、负责执法工作的治安部几乎所有市政厅下辖的官方机构,都滋生着无穷无尽的贪欲和腐败,尹非的工作,就是替这高度腐败的城市脓疮粉饰太平。 满腔热血被浇熄了,她再也看不到曙光。 那个时候的尹非像是活在极其撕裂的时空里,她身边很少有些什么能让人产生归属感,叶允平时的工作也很忙,聚在一起畅聊的计划做了不少,双方都有闲暇能聚餐的时候却一次都没有。 那天尹非独自走在市中心鸢尾大道的巨型海报和各色虚拟AI伴侣的投影中,她眼中的一切都如尘埃般灰败,直到她看见了Stone·Kim这个单词跃出屏幕,绚丽夺目的宝石火彩夺走了她的全部心神。 尹非和周遭的行人没有什么两样,她有些呆愣地抬头看向了那个巨型屏幕上的正在播放的宣传视频。 那是Stone·Kim品牌的公益宣传,明明是珠宝品牌,做公益的方式却基本近似于强盗般的打劫。 这个品牌的创始人据说出身外城,为了帮助外城的工厂毒气事件后大量无钱医治的受害人,用廉价的合成宝石制作了一大批瑰丽绝伦的珠宝首饰,并遍邀富豪入场,并且举行慈善拍卖并接受捐助,承诺全权用于毒气损害的救治。 旁边的人都窃窃私语,觉得这个品牌肯定是疯了,用廉价且可复制的合成宝石坑富豪的钱,就算是做公益也是想钱想疯了,都觉得这事极度不可行,更有人猜测又是一种高端的洗钱手法,做做样子罢了。 尹非却看着视频后方的承诺和说明,心思有些浮动,她也不相信这个品牌口中的鬼话,但这个宣传片发布的第二天,针对毒气病的义卖话题迅速地跃上了人们谈资的第一位。 原因是墨菲城娱乐圈的天王巨星们纷纷出山,带头与Stone·Kim牵头的毒气病捐助项目合作,承诺将从出席这场——用于号召人们关注并捐助毒气病救济项目的义演,许多息影已久的人物也在第一批名单中,引发了洪水海啸般的疯狂讨论。 紧接着,一批年轻的艺人唯恐落后一般,紧赶慢赶地加入了义演的行列里,后面的一整周,都有为数不少的艺人疯狂致电Stone·Kim的艺人对接团队,希望参与这个大好机会。 随后各个品牌方也纷纷下场,想要赞助这场义演,墨菲城有点名气有点产业的富豪都被邀请到了这场义演现场,在表演结束后参与拍卖,而这场演出也对外售票,收入同样也用于病症的救治中。 就在尹非最不信任这个社会的时候,戴蒙的Stone·Kim发起的义卖义演所引发的这场滔天的巨浪,在无数虚幻的符号之外,给予了尹非一点真实的慰藉。 因此,她尤其不相信,这样的Stone·Kim,这样的创始人金石,会因为一己私欲而去当江洋大盗,她需要一个来自戴蒙本人的解释。 —— 一座平平无奇的医院门口,文助理将车稳稳停在了路边,她转头对后座上端坐的薛昼眠道:“大小姐,您去看叶小姐的话,现在就可以下车了。” “怎么,自动泊车出问题了?”薛昼眠皱了皱眉,她不喜欢这个关键时候节外生枝,这往往预示着事件无法得到圆满的处置。 “不,当然不是,我怕他们用医院接管的自动泊车系统做什么手脚,就麻烦点手动停车了,您自己可以吗?”文助理关切地问道。 “不必先去看她了,你刚刚也联系过了,还在抢救室里,我们去了也没什么用。”薛昼眠出乎意料地冷血,她在此刻显得尤其漠然,“先去地下停车场,那些阴沟里的老鼠最喜欢窝在这里,我们先去处理掉,把脑机拿到手。” “大小姐,您真的不去看看叶小姐吗?”文助理犹豫再三,还是说了出来,“她要是看见您,一定非常高一定会更加信任您的。” “博取信任吗?”薛昼眠面上带笑,宽大袖口中纤长的手指却攥得发白,指甲狠狠扎入肉中,随后她又像是不懂自己为何作此反应,愣怔地抬起手,看到了掌心深深凹陷的留痕。 第 42 章 薛昼眠久久地注视着, 手心里那点无意识间掐出来的痕迹渐渐被抹平了,归于无形,而她心中的掐痕如同附骨之疽, 毒疮渗入她禁锢了二十多年的心门,意图将这扇隔绝内心的大门腐蚀殆尽。 不可能的,薛昼眠对自己下了一句轻飘飘的断语,就像她对下属无数次说过的那样, 仿佛这样说了, 事情就真的会如之前一样,往她期待的方向狂奔。 可她却并不知道自己究竟期待着些什么。 她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利益,只为了利益,她就这样对自己说道。 薛昼眠神色倦怠,手指轻巧地拨弄着自己肩头的发丝, 眼底的神情晦暗不明,看上去有些捉摸不透。 文助理从后视镜里偷偷看了自家大小姐一眼,察觉出她的心不在焉, 噤了声,拒绝了停车场接管自动泊车系统, 安安稳稳地将车辆驶入了阴暗的地下停车场内。 就在此时,二人身后传来一声极其剧烈的崩响,她们同时回头,地下停车场入口处的防汛设施已经全面开启,钢铁门帘庞大的身躯就这样矗立在二人面前。 她们的后路已经被切断了。 “大小姐, 现在我们”文助理先是把车停在原地,慌忙地回头看向薛昼眠, 她从业数年,从来没见过这种敢在薛氏面前如此嚣张的人或机构, 一时有些慌神,作势就要去摸手机。 “没用的,既然让我们意识到了,就不可能还给我们机会联系外界。”薛昼眠这才回了回神,面色凝重地下意识开口分析现在的局面。 文助理愣了愣,不信邪般把手机打开,却发现正如薛昼眠所说,这里大概是装设了信号屏蔽装置,手机用哪种方式都完全接收不到信号,自然也没有办法将她们目前的信息送出,在这里拦截她们的人早有打算。 “不变应万变,一切有我呢。”薛昼眠对着文助理笑了笑,试图安抚她的情绪。 文助理心头狠狠一紧,她从进公司起就知道,自己是董事长薛予寒替大小姐培育的心腹,是再纯正不过的皇太女党,因着这一层的关系,她也在不少人口中知晓了不少大小姐的事情。 大小姐薛昼眠从小就是情感淡漠的人,从长大后准备接手薛氏开始,她就受到了公司很多骨干元老的苛责,说她为人太过冷漠,以后在商业上不懂得变通是要吃大亏的,因而对她的继承人身份提出了异议。 文助理知晓这件事的时候简直想笑,不就是不喜欢她动这些人的利益罢了,说这些多余的就是拿捏她的一种方式,用不着多上心。 然而薛昼眠的态度却完全不同,她欣然接受了他们的质疑,并为此作出了改变,她逐渐开始学习这些在别人看来天经地义的情感和反应,学习作为一个正常人那样,对他人表达同情和安慰。 但文助理知道,大小姐只是学习和表演,为了获取利益所作出的合理牺牲罢了,她本质上还是那个冷漠到不近人情的人,这一点完全没有变过。 方才大小姐对她表达宽慰的时候,文助理就察觉到了,和从前一样,这就是她一次合理化的给予和寻求回报的方式。 她目前和助理二人身处险境,与外界完全断开的联系,从理性上来说,此时她最先要做的就是先与自己的助理建立牢不可破的联系,这样极端的环境容易滋生分裂,她要防止有人借此机会对她下黑手。 毕竟薛昼眠本人的身体素质和技能都摆在那里,除了脑子灵光点,在这种险象环生的危机环境下几乎是不堪一击。 她此时需要文助理的帮助和保护,也愿意向文助理提供自己人善的态度,比如她对着关怀文助理的那些话,其实都是利益导向的理智选择罢了。 她本人仍旧是这样,冷漠又无情,只有在需要谁的时候,才会展露片刻虚假的温情。 “怎么了?”薛昼眠看文助理陷入思索,呆呆地愣怔了许久的样子,关切地问,“不用太担心了,我们现在就在里面慢慢开,他们既然把我们关着而不是直接杀了,想必也是有所忌惮。” “”文助理愣住,她的猜测是,对方是要给她们施加心理压力从而进行谈判,的确也没想到过要动杀手这件事。 “怎么,还没做好这种心理准备?”薛昼眠从文助理的身上收回目光,淡淡地看向了前方车窗外的景象,“走吧,想见我们的人自会找过来。” —— “哇——”尹非瞪大了眼睛,发出了感慨。 她抬头看向面前这栋巍然矗立的巨型建筑,墨菲城的展会中心在傍晚仍旧是人山人海,这个为期一周的Stone·Kim品牌的专题展览才进行了两天,就吸引了无数前来欣赏巨型设计珠宝展出的人群。 “怎么样?我亲自带你进来,感受还是很不一样吧?”戴蒙做作地拉下自己眼前的墨镜,朝尹非的方向眨了眨眼睛,目光挪到尹非胸前的那张工作人员的名牌,不露齿地笑了笑,“麻烦你啦~” 尹非没有回答,她立刻进入了警惕的作战模式,用低低的帽檐遮住了自己的面孔,她今天戴了肌理面具,不会轻易被人认出来,但如果有眼尖者发现戴着牌子的工作人员,反而混迹在普通观众里面,也许会因此产生疑惑。 还是谨慎点好,尹非低头跟着面前和所有人亲切问好的戴蒙,走过一段路后,二人默契地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尹非进入洗手间,迅速改变了自己的外在装扮,她从洗手间某个单间的水箱里卸掉原有的装置,从里面拖出了一大堆这次会使用上的配件。 她扔下帽子,用网罩将自己的短发拢了起来,披上了一条发丝打理得柔顺光泽的粉色长发,又换上了一套走潮酷路线的衣服,看上去就是能跟内城的新潮年轻人迅速打成一片的粉发甜酷女孩。 能买得起票来看珠宝展的人,大多数都是中产阶级以上的收入水平,Stone·Kim的宣传力度一直不小,作为昂贵奢侈品品牌的珠宝展览,有这么多贵妇或者从业者前来观展并不是什么大事,却连各种新潮打扮的年轻人都热衷于此,则要多亏了一直以来的品牌宣传。 资本漩涡伪造出的光鲜生活对人的吸引力是致命的,当传播口径达到一定量级以后,则会引发群体模仿行为,这就是Stone·Kim这个品牌当年那次引爆整个社交网络后的副产品。 这个品牌符号的巨大吸引力,让各类人群都聚集于此,尹非得以使用各种不同风格的变装道具,成为身份各异的顾客们前来参展,这一点对戴蒙的计划大有帮助。 “你要找的人我暂时没有发现,”尹非走到展览会玻璃落地窗前,坐在阳空无一人的阳台上,环顾周遭的环境后,几乎口型不变地对着领口边的微型通讯问道,“需要继续吗?” “继续吧,”戴蒙眯了眯眼睛,“有些人一定会来的,” —— 地下停车场的值班室狭小的空间内,挤了好几个造型各异、一看就不属于寻常人等的社会闲散人士,正针锋相对地互相咒骂,却没有一个人退出这个小小的保安值班室。 “我呸,个没脸没皮的腌臜货,才受器重了几天啊就想蹲老娘头上拉屎,做你的梦去!”身材高大健硕的女人盛气凌人,一头银蓝色的头发乱糟糟地搭在额前,她叉着腰,腾出一只手,指着对面那个端坐在座椅上的男人就是一顿痛骂。 “个臭疯婆子,别以为你入行早了几年就能把人当驴骑,我告诉你,这玩意儿我们可是志在必得,你要抢可先得掂量清楚自己的斤两。”坐在座位上的男人盘着腿很悠哉,状似友好、实则警告地劝她放弃这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们两人呈对立的姿态,互相站在离对方最远的地方,谁也不想理谁,看到对方后,脸都被恶心皱了,恨不得把对方踹倒在地上啐几口。 “喂,两位,当务之急,难道不是先处理了那个大麻烦吗?”另一个年轻的女孩坐在他们二人之间一阵无奈,她伸出那双制作精良的机械手臂,滑动点开了这里停车场的监控录像。 视频定格在了一部已入库的豪车上,AI从并不算清晰的影像中分辨出了二人,女孩看着屏幕的神情兀自以僵,她回过头,以一种极其可怕的威胁表情看向还在争执的两人: “喂,别吵了,薛家的人到了。” 两人听见薛家这个字眼,就仿佛听见什么洪水猛兽般先是后缩了一下,片刻后才恢复了神色的自然。 “怎么办?我们抢到脑机路上最大的绊子,她们怎么来了?”男人“呸”了一声,“谁泄的秘?是不是你?” “贱货,随口指控别人,你倒是挺熟练?要不要姐陪你练练?保证你明天就跟个蚯蚓似的拱着走路” “都给我停!”机械手女孩对着AI的细分呆愣片刻,大吼了一声,“薛氏来的不是别人,是薛昼眠!” 第 43 章 “冷焰, 危桥,别再瞎闹了。”女孩扫视了二人一眼,随着她这句话的落地, 她手臂关节上的机括也随之旋转,重新拼接重构出了一把轻型步枪,黑洞洞的枪口被隐藏在机械手臂骨骼上。 听到这位薛氏大小姐的名号,二人也完全失去了继续斗嘴的兴致, 他们的表情僵硬了好一会儿, 头皮仿佛有千万只虫子在毛孔中乱窜,一阵寒气从背后直攀上颈椎。 银蓝色乱发的高大女人冷焰缓过神来,回头狠狠剜了危桥一眼,随后开始对组织内部传讯告知薛氏已入局的动向。 “脑机抢不到,我们回去都交不了差, ”危桥没有理会她昭然若揭的恶意,反而露出了点和谈的架势,“我们几个蹲在这里能成什么事, 干脆先把薛家的那位弄出局再说,我们就算斗得三败俱伤, 获胜者对上薛氏也没胜算啊。” “说得像是我们三家对上她就有胜算了似的,”冷焰在旁边抱臂看戏,翻了个白眼讽刺了一句,“真白费功夫,你说是不是, 方册?” “就算是白费,也得试试。”方册蹲下身, 调整着包裹住双腿的机械外骨骼,金属机括调整时发出撞击的“咔咔——”声响和电流“滋滋”的响声, 身边两个没有经过义体改装的人听起来格外触目惊心。 方册调整完毕,重新起身,她身上包裹着一层近似于液态的漆黑金属,泛着介于金属光和皮光之间的特殊光泽,如果尹非在现场的话,或许可以辨认出,这是来自于市政厅内部的绝密材料,有着很高的延展性,硬度和脆度都接近于完美的数值,适合用于战场。 她正面无表情地拆开自己的手臂,露出坚硬的皮肤下的金属骨骼,以及装填着的形态各异的电路系统,并在扯断了好几根电路后,在里面塞上了补充用的弹药,诡异的动作配上她那张甚至能算得上少女的面孔,看上去尤为可怖。 冷焰和危桥罕见地和平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恐惧和退意,他们两人的团伙都太过想当然了,就不说跟薛氏竞争,这个只有名字“方册”可以查询到的狠角色,其背后的势力恐怕愈发恐怖。 冷焰挪开眼神,像是不经意间提了一句:“在内城使用这种杀伤型武器,你们的人还真是不怕死。” “是啊,”危桥的眼里也涌现出耐人寻味的意思,“我们都只敢带点监视类的或者单兵级别的玩意儿,你们这” “不用担心,不会连累你们,”方册“啪”的一声合上自己手臂处的检修口,微微一笑,“只是用来恐吓,薛家这项业务藏得很深,我猜他们家的大小姐知道的也不多,拿这个吓吓足够了。” —— 尹非轻松地揣着手,从琳琅满目得几乎要闪瞎狗眼的珠宝藏品中穿行而过,这些藏品数量之多世所罕见,几乎涵盖了戴蒙整个职业生涯的大多数创作。 摆在最中央的是她极具代表性的作品——溢血心脏,这是一颗有着灿烂火彩的心形绝地武士尖晶石,几乎有成年人的拳头大小,霓虹感和荧光感都是顶尖水平,在专业珠宝灯的照射下显得艳光四射。 然而这颗近乎完美的宝石却被一把华丽的金匕首从中插入,其流线型的完美形体似乎也被这把匕首撑爆了,从接缝* 的地方微微开裂,匕首的刀柄镶嵌着代表血滴的素面红宝石,的确和“溢血心脏”这个名字很相称。 很多人惋惜于这件作品的缺憾美,就跟断臂的维纳斯般具有残缺性的审美价值,然而这件作品并非故意使之破碎,而是因破碎而造就的艺术珍品。 绝地武士尖晶石虽然产量不算低,但由于容易开裂的特性,人们发现的宝石原石大多必须切分成小块使用,当年戴蒙在珠宝商手里拿到这块未经切割的宝石时,就发现这块巨型宝石的中间却了一大块,损失了部分大克拉溢价,只能切割成小块出售。 她在看到这颗宝石的瞬间,就想到了穿胸而过的匕首插在心脏上的场景,她采用了独特的镶嵌工艺,并对匕首的刀身进行了特殊的处理,使其具有了特殊的审美价值,而不仅仅局限于材料本身的质地和缺憾。 这部作品使她一时间闻名遐迩,“溢血心脏”的拍卖价格也水涨船高,最新的一次藏家出价,已经比戴蒙当初的成本高出了几百倍不止。 “真赚钱啊”尹非直抒胸臆地感叹了一句,顺势看向了墙边的显示器,此时馆内的警报装置还是毫无动静,并没有小偷造访。 “等等,”尹非瞥见门口的一伙人,西装革履地拎着公文包进来,状似不经意地摸到了自己袖口上的联络按钮,走出落地窗,用暗号联络戴蒙,“保险调查员来了。” “呃,那几位我老熟人了,我都怀疑,他们内部已经确认我本人就是犯人了,只是自己偷自己的太离奇,再加上没证据所以抓不了罢了。”戴蒙的声音有点发紧。 随后她轻轻摇了摇头,往日的碎影如风般飘过,她黯然道:“算了,多说无益,这次毕竟是最后一次了,落到他们手里也一样。” “开始吧。”戴蒙轻笑。 话音刚落,整个场馆内炫目的宝石灯在瞬间熄灭,众人的眼前一片漆黑,刚赶来不久的保险调查员在一阵骚乱后,取出了早就准备好的照明用具,眼前的黑暗霎时被照亮。 “他们反应很快,你抓紧。”尹非背过身,用气声嘱咐戴蒙道。 “收到。”戴蒙的回答经由耳机传来,简洁清晰,声音却有些失真。 一个低沉的声音自尹非的耳边响起,她的瞳孔骤然紧缩,几乎分不清这个声音究竟来自于耳机还是耳边。 尹非朝着声音传来的后方猛然回首,却有一双手轻柔地滑过了她的脖颈,温热的指腹拂过耳畔的微型耳机。 “女士,来逛珠宝展还戴耳机呢?”一个穿着包臀西裙的利落女人附在她耳边轻声说,她的手肘支在尹非的肩上,手里还捏着那颗极其微小的耳机,神情玩味。 尹非背后冷汗涔涔,她此时已经濒临暴露的边缘,此时任何的轻举妄动都会引发更多人的注意,此时不宜节外生枝。 “怎么?带耳机还要你管?你是保安啊还是监视员啊”尹非的腔调也染上了几分嚣张的气焰,她猛地一把甩开了女人的肩膀,怪模怪样地上下打量她,“别跟我在这套近乎。” 女人: 但她只是无奈地摊摊手,回到了保险调查员的队伍中去,尹非紧盯着他们的动向,而这个女人归队后,居然没有提到自己的事情,反倒沉默下来,一言不发。 “啊!溢血心脏?!不见了!”黑压压的人群中突然传出惊呼声。 开始分散调查的保险调查员和安保们悚然一惊,彼此的脸上都是显而易见的紧绷,再一次——投保额极高的藏品被人盗走,在场的这些人要承担的后果,便不仅仅是辞退这么简单了。 “迅速关闭在场的出入口,绝对不能让人跑了!”保险调查员沉不住气了,纷纷颐指气使地要求关闭出入口,不让任何混入客人之中的盗窃者逃跑。 “这这怎么能行呢?”安保大队的人满头汗,拉着保险调查员急得要磕头,“绝对不行,来看这珠宝展的不少是达官显贵,据说几大财阀的人都受邀了,还有薛家” “那现在怎么办?总不能让人就这么跑了?!你们交得了差,我们交不了!”保险调查员沉吟片刻,下了决断,“这样,我把你们打晕,然后你们说全是我们干的,跟你们没关系,怎么样?” 安保队长: \"噗嗤——\"那个穿包臀西裙的利落女人笑喷了出来,打破了周围紧张的氛围,引来了保险调查员们不满的眼神, “卢比,你不如再笑大声点,嚷嚷得人尽皆知,让全场的达官贵人们从此都知道咱们公司保险调查员是吃干饭的。”领头的那个皱着眉看了她一眼,说罢走向了周遭的客人。 “等等,您要做什么,这真的不行!”安保队长赶忙跟了上去,追着领头的那位保险调查员急得团团转。 尹非目送着这两个人的离开,一转头却又正面对上了那个利落女人笑吟吟的目光,她心中的想法电光火石般闪过。 尹非迎上她的双眼,平静地问道:“卢比?” “是我。”卢比应声,随手拨弄了下她火红色的发丝,在夜色中像升腾的焰火,在她明媚的笑靥下却显得黯淡了几分。 她看向尹非,毫不见外地开口:“戴蒙在吗?找她有事。” “果然,”尹非露出了然的神色,“戴蒙是diamond,指钻石,而你卢比ruby,是红宝石。” “你们都是宝石俱乐部的人,”尹非对这句话用了陈述的措辞,“可是很奇怪,宝石俱乐部的人,早就在之前的一次行动中全军覆没了,你为什么还活着?” 第 44 章 “宝贝, 你真有趣,”卢比撩了撩垂至鬓边的红色发丝,声音带了点魅惑的意思, 像是天边传来的渺茫叹息,“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敢帮戴蒙淌这趟浑水。” “这事与你无关。”尹非皱眉,故意忽略了她口中那有些过分亲密的措辞, 有些不太自然地别开了眼神。 “不, 有关,而且是有着很深很深的关系,”卢比的红发极其惹眼,当她凑近过来的时候,那丛海藻般披散开来的长卷发, 也顺势攀上了尹非的肩膀。 当把宝石置于暗光的环境时,独特的晶体构造会折射出极其美艳的光泽,而卢比那头红发衬托下的碧绿双眸, 则在月光下闪着晶莹的光芒,像是净度极好的祖母绿宝石, 几乎让人忍不住伸手触碰。 尹非的任务就是监视住保险调查员的行动,她没心思跟这位立场不明的卢比在这里瞎耗,既然她发现了自己的身份,又没有对外公布,这就代表着, 在保守身份这一件事上,她还算可以信任。 正在她思索间, 卢比已经愈发得寸进尺,将手腕搭上了尹非的肩膀, 开始有意无意地摩挲她的短发。 尹非转身欲走的动作一顿,被卢比摁住肩膀拽了回来,她状似挑逗地抬起头:“宝贝,你很合我的心意,比起戴蒙,我要更疼惜人哦,来跟我混吧?” “你这是不打算让我走?”尹非面孔上浮现出一层薄薄的笑意,“你拦得住?” 话音未落,尹非转瞬间已然格开她伸手拦截的双臂,随后顺势反扭一把,意图擒拿住她,却被卢比巧妙地一个旋身挣脱开来。 她轻盈地落在离尹非有些远的地方,涂着艳红色指甲的手点了点尹非的方向:“啧啧啧——还没怎么样就准备动手,戴蒙找来的帮手很恶劣呀?” “你听话闪开,什么都好说。”尹非甩下一句话,转身朝着远处走去,心里都忍不住泛起了嘀咕。 方才尹非只是跟她小打小闹般过了招,却没有占到半分优势,这就说明,这个女人至少在格斗一栏上,和尹非是五五开。 很少见,尹非再怎么说也是安全部的特工,能跟她乍一交手却不落下乘,实在不能算是什么普通人的范畴。 这个女人很可怕,尹非对她作出了这样的评价。 “有情况没,你多注意点周遭的人,”戴蒙在那边叫得还挺欢,“我马上准备来动手了,你看紧点,别让他们破坏我计划。” “什么?!你还没动手?”尹非立刻瞪大了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艰难搜索着目标,压低声音跟戴蒙确认道,“可是,现在已经有人偷了,你来晚了?” “吼——是谁是谁是谁?!怎么偷东西都有人抢先的,又不是什么好差事”戴蒙嘀嘀咕咕的声音传来,而下一瞬间,能把耳膜刺破的剧烈叫喊声传来,“啊——我想到一个人!她” “卢比,是吗?”尹非叹了口气,“我已经跟她见过了。” “什么?!见过了?她在哪里,我肯定要——”戴蒙吵吵嚷嚷的,叫得尹非脑子疼。 “闭嘴,”尹非冷酷地撂下一句,发表了总结陈词,“也就是说,有很大的概率,是她拿走了你预备偷的宝石,对吧?” 尹非按着耳机转过身,一头红发格外显眼的卢比仍旧靠在柱子上,月光洒在她身上,卢比敏锐地捕捉到了尹非不善的视线,仍旧笑眯眯地挥了挥手,似乎在挑衅。 戴蒙似乎听出了什么不对劲,犹犹豫豫地答:“确实有很大的可能是她” “我会帮你拿回来。”尹非彻底转过身,眼神一凛,朝着卢比的方向大步流星地冲去,耳机里戴蒙叽里呱啦乱叫的话她一句也听不清,索性扔下了耳机,一步步走到了卢比近前。 “哎呀,你又来找我了?”卢比眨眨那双祖母绿般浓艳澄澈的眼睛,目光挪到了她扔掉微型耳机的手上,嘴角泛起一丝微笑,“这么说,你打算甩了戴蒙,来跟我?” —— “大小姐,我感觉周围有点不对劲,需要停吗?”文助理警惕地注视着周遭的状况,周围的环境实在太过静谧,她本能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你也发现了吗?”薛昼眠用手撑着自己的下颌,抬了抬眼,“就在这里停吧,记得拔掉钥匙带在身上,我们” 薛昼眠的话音还未落,随着文助理的一声惊呼,车辆的前挡风玻璃被一阵在眼前爆破的大力震成了蛛网状,依稀能听见几声来自车外的闷声嘀咕。 “炮都用上了,还炸不裂这窗户?”冷焰顺手抄起消防斧砍了几下车门,仍旧是纹丝未动的模样,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薛家的富豪嘛,不都是惜命得要死吗?这算什么,我们就算倾尽弹药,也最多把里面的人逼出来,弄不死人的。”危桥的话听上去似乎还有点遗憾。 “薛大小姐,有兴趣出来聊聊吗?”方册坐在车前盖上,凝视早已被迫开启防御状态的车窗玻璃,那种玻璃在应急状态下,只能反射出方册半机械改造后的身体。 而在车内,文助理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了薛昼眠,顿时脊背发凉,她的目光直接指向了薛昼眠,少女般的面容下是恶鬼般几乎将人开膛破肚的注视。 “大小姐,我们现在需要防身的家伙,”文助理冷静下来,迅速从收纳柜里拿出配件,快速组装起了手枪,并重新填充了子弹,摆到薛昼眠面前。 薛昼眠凝视这把枪片刻,抬头看向文助理:“我不会用。” “啊?” “我真的不会用,”薛昼眠黑白分明的眼睛无辜地看向文助理,没有半点说谎的痕迹,“母亲给我的要求不包括这一部分,事实上,我连餐刀都没拿过。” “好吧,”文助理把枪别在了自己的后腰上,无奈道,“我也知道这种武器对付不了外面的人,但我们也毫无选择了,真不知道大小姐怎么还能这么镇静” “很简单,这些人聚在一起,都是为了脑机,我又没拿到脑机,有什么可慌的,”薛昼眠耐心解释道,“他们对付我们,不过是因为我们是有力竞争者,想先一起把我们掀下牌桌罢了。” “这样就已经很难对付了”文助理忍不住多说了几句,“你我二人都算不上正经战斗力,还是先躲在车内等待救援吧我们出来的时间久了,董事长她” 文助理骤然睁大了眼:“原来如此,董事长恰好不在墨菲城的时候发动袭击,进行抢夺,这就是他们的算盘!” “因此,我们更需要出去,”薛昼眠一阵见血地指出了关键之所在,“绝不能让脑机再次从我们手里溜走,没了脑机,要钓出那个人就难了。” “但要怎么办”车门外传来愈发猛烈的重击,眼看着车框架已经摇摇欲坠,文助理心急如焚。 “听我的,不会错的,”薛昼眠朝文助理递了个眼神,“就这样下车吧。” 文助理只得应声,她在心中嘀咕了几句,仍旧还是谨慎地推开了车门,并没有引来炮击,她略放下了心,随后打开了薛昼眠所在的车后门。 银蓝色头发的冷焰看见薛昼眠出来,拍了拍车窗,很二流子地顺口吹了声口哨:“哇哦,薛家的大小姐居然还是个美人儿——” 薛昼眠像是没听到,自动屏蔽了她的发言,转头看向坐在车前盖上的方册:“这位小姐,坐在别人的车上,可算不上什么礼貌的行径。” “薛家大老远过来抢东西,似乎也算不上什么礼义人,咱们还是别乌鸦笑猪黑,说正事吧。”方册几步跃下了薛昼眠的车前盖,落地的时候发出了格外剧烈的金属撞击声,薛昼眠的笑容愈发加深了。 有什么好笑的危桥简直觉得她莫名奇妙,但还是暂压下了自己心头的那点疑虑,按计划上前一步,开启了他的劝退攻势。 他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这位千金大小姐,您干嘛想不开来趟浑水呢?我们也是无奈才把您牵连进来的,这样,您现在离开还来得及,我们仨约好了,您只要点头,我们就放行。” 薛昼眠看着她,却丝毫没有回应他的话语,转而反问道:“三位,脑机找到了吗?” “找到了没能告诉你?”冷焰恶狠狠的剜了薛昼眠一眼,觉得她说得都是些没意义的废话,琢磨这几句话里头的关系,实在是让人头疼。 “看三位这么合作愉快的样子,那就是没找到,”薛昼眠走到冷焰和危桥面前,分别高深莫测地看了他们一眼,俯下身一字一顿地问道,“两位,你们就没想过,是有人偷藏了脑机,没告诉你们吗?” 第 45 章 冷焰和危桥立刻回身, 一高一低摆出了预备射击的姿势,将除他们两人以外的三人,都全部囊括在射击范围内。 文助理眼神一凛, 快速跨步上前,将凑得极近来不及反应的薛昼眠揽到身后,却发现他们二人的枪口所指的方向并不在此,激光枪械发射前的蓝色光点, 都不约而同地集中到半机械改造人——方册的身上。 方册先是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随机嗤笑一声,丝毫不介意地作投降状举起了双手,她目光的凉薄中透着几分讥笑:“说你们蠢还真是没脑子,被薛家的人一挑唆就乱咬人那脑机是她家的,她能不知道在哪?” 好像也是哦文助理顺着方册的思路想, 居然觉得十分通畅,她反应过来,看向持枪的那两人, 他们动作中也掺杂了些许迟疑,枪口挪向了另一边。 “我要是知道, 就不至于丢失好几年都找不回来了,”薛昼眠岿然不动,泰然自若地看向方册阴狠的目光,“各位不妨回过头想想,到底是谁先抵达了这里, 是谁将它藏在此处,是谁——盗走了脑机?答案简直是呼之欲出。” 冷焰和危桥又愣愣地回头, 看向脸色阴沉的方册这边,他俩突然觉得自己像是个夹在两个聪明人对局之间的傻子, 人家轻易一句话就能挑起他们的怀疑,俩人不约而同地僵在了那里,看这个也不是,看那个也不是。 “说得倒是比唱得还好听,”方册冷哼一声,“靠着嘴巴说,能在治安官搜过来之前找到脑机?” “说的也是。”薛昼眠坦然地扬袖,并且展示了她空空荡荡的口袋和皮包,随后轻笑一声,看向了方册。 “小姐,请——” 方册嗤笑了一声,步伐沉稳却又缓慢地,渐渐逼近面前扬眉浅笑的薛昼眠,当她走动的时候,手肘关节处的机械发出一阵令人胆寒的轰鸣,像是下一刻就有一串燃着火星的炮弹,要破膛而出—— 文助理不敢再犹豫,横身一步跨到薛昼眠跟前,用一把比起方册的机械手臂上的机关都要迷你不少的手枪,对准了方册的眉心。 二人对峙之间,似乎周遭的气氛都像是火山喷发前的燥热,带着几丝轻易察觉不到的紧绷,在这个平平无奇的医院停车场内蔓延。 “跟炮火刚,就靠那点小玩意儿”冷焰盯久了,看几个人都没什么动静的样子,不耐烦地抹了一把银蓝色的额发,小声道,“这配置,连我都搞不过吧” “你也知道啊”危桥那边传来一声凉凉的笑声,带着他惯常会使的冷嘲热讽,待到冷焰一记眼刀横过来,他便抛出一句,“怎么?你既然打得过,倒试试将枪口对准那位薛家大小姐,你有这个胆子吗?” “呸,我不敢难道你敢?”冷焰蹲在原地,紧握着枪托,对准了薛昼眠和方册对峙的方向,却不敢瞄准她们任何一人,“敢动她,薛家不对我们这些地下势力赶尽杀绝才怪了。” “所以啊,事情很明显了,薛昼眠怕逼急了让方册狗急跳墙、同归于尽,方册又怕伤了她们金尊玉贵的大小姐引来仇杀,看来没我们什么事咯,”危桥摊摊手,居然开始着手拆卸枪支,往屏蔽盒里放了。 “哦,当逃兵是不?挺适合你,”冷焰偏了偏头,嘲讽地撇了他一眼,“跑的时候别吓哭了哦,小弟弟。” “识时务者为俊杰,”危桥最后合上屏蔽盒的盖子,摁下盒子的按钮,随后盒子便自动立了起来,像一只乖乖的小狗般,绕着危桥的脚下转。 危桥朝冷焰挥挥手:“拜——” 随后他居然就真像落荒而逃一模一样,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飞快远离了这片是非之地,一溜烟就跑得不见人影,只剩身后的小滚轮箱子还在拼命追循他的步伐。 冷焰: 对峙中的文助理&薛昼眠&方册: “居然还跑,真是没胆子的东西。”冷焰嘀嘀咕咕,收回了视线,重新在目镜中盯住了三人的行动。 而就在这时,三人之间像是经过这一层小插曲,紧张的气愤被略微驱散了几分,薛昼眠察觉到,率先开口交谈起来:“小文,这位小姐只是想吓吓我罢了,用不着这么紧张。” 说着,她微微一笑,伸手拦下了文助理直指方册额头的枪口。 “大小姐,这人”文助理低声说了句焦心的废话,在收到薛昼眠那令人安心的目光时,默默闭了嘴。 她从原本所在的地方撤开,却并未离得太远,仍旧是以守护者的姿态,凝重地站在薛昼眠的身侧,警惕地看了远处架着机枪监视的冷焰一眼。 什么事都没掺和却无辜被剜了一眼的冷焰:我X你XX “你就那么信任你那位好妈妈?相信她一定会护着你?”方册冷笑了一声,她将薛昼眠的退让看作了有恃无恐的示威,认为她一定是仗着自己的家世显赫,对面不敢动手这点,为所欲为。 “我的确是她唯一的孩子,但不是只有血亲才能继承集团,我并不认为她会为我杀疯了眼,只有这一点,我可以确认。”薛昼眠答道。 薛昼眠说这话的时候,眼中含笑,眉眼微垂,不知为何,方册这个外人却能从她的身上感受到一丝黯然。 方册在心底里暗暗对这一点作了注解,她们这对母女关系是任何组织都调查不到的情报,而薛昼眠此刻显露出的这些反常之处,实在是有些怪异。 然而方册将此事藏在心底预备容后再调查时,却忘了身边有一个傻乎乎的憨子在远处,冷焰像是透过窃听装置听见了薛昼眠的话,问句脱口而出: “为啥?” 说罢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言,重新缩回了掩体中,只剩一把光秃秃的枪杆子露在外面。 停车场里已经被之前过来的人清过一次场了,此时没了闲杂人等的干扰,安静得几乎落针可闻,三人很轻易地就听见了那声来自冷焰的疑问句。 方册满头黑线,无奈地扶住了额角,文助理眼睛转了两圈,不知道在憋什么坏,而薛昼眠薛昼眠只是抿了抿唇,并没有看向声音传过来的方向。 “为什么?”这三个字被她放在口中翻来覆去地咀嚼,她垂眸道,“当然是因为,我并非无可替代的那一个,所以她没必要救我。” “这又是什么意思?”这下轮到方册摸不着头脑了,她将薛昼眠的话翻来覆去在脑中演练了好几遍,却并没有找出解开谜团的关隘。 “我是说,母亲有权有势,又不是那些——只能倚靠别人完成生育的男人,我若是死了,她还能有别的孩子。”薛昼眠笑着解释道。 “仅此而已?”方册盯着她看。 “当然不,”薛昼眠那只白皙得近乎苍白的手臂一展,指向了方才已然落下、用于封锁这里的巨型金属门,露出了少见的狡黠笑意,“你看那里——” 方册下意识地朝着那边看去,那块巨型金属门已近乎四分五裂,在下一瞬的猛然撞击下崩然垮塌,几束燃着火光的子弹划过长空,轰然重击追向了方册的身躯。 她躲闪不及,只得用机械肢体接下这一击,被爆炸的余韵瞬间弹飞到了墙边,滚着尘土无力地摔在了墙角。 “别乱动手,她四肢里装的是属于薛氏的重要零件——”薛昼眠大声对着涌入停车场的治安官喊道,又挥开文助理拦截的手,亲自跟着手持杀伤型武器的治安官,朝着正被卸掉机械义肢的方册走去。 方册还没有完全失去意识,她的力气大得惊人,得一个小队的治安官摁着,才能勉强让她处于动弹不得的状态下,饶是如此,看见薛昼眠缓缓走来,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挣扎起来,双目赤红染血,怒吼着,作势要挣开束缚。 但她终究没能挨过治安官,义肢虽然感受不到任何痛苦,但它早就属于方册这类残障人士肢体的一部分,强行拆掉义肢,对他们心理上的折磨,要远甚于将人活剐下来的血肉之痛。 这像是一场剜刑,将她最为珍视的力量从她躯体上剜走,这似乎昭示着,她又回到了从前弱小、无助、被人肆意凌辱的时候。 方册痛恨这样的自己,不敢正视残缺的身体,自欺欺人地自认为是强大无匹的存在,只是 “好可怜,”薛昼眠蹲在方册面前,目光柔和,她的手指拂过方册被汗水浸湿的散发,又轻轻地碰了碰她断掉的关节处,被插入神经网络连接后扎出来的那几个溃烂的血窟窿,“你一定很不容易吧。” 方册平生,最恨被人给予怜悯的目光,她仇恨的双目投向薛昼眠:“这样羞辱我对你有什么好处?!你你会付出代价的。” “真的吗?我倒是很期待,”薛昼眠俯身侧耳,凑近了方册,“说来听听。” “你会家财散尽”方册喑哑着开口 “这我不在乎。”薛昼眠目光柔和。 “你会跌落云端。”方册勾起唇角。 “这我早有预想。”薛昼眠不为所动。 “你你会众叛亲离、满盘皆输,所求之物就算落入泥沼,也再不回头看你一眼,你”方册近乎疯狂地发出咆哮,她的笑声重迭在悲愤的轰鸣声中,眼泪却随着酒涡一同涌现,“哈哈哈哈哈哈哈,薛昼眠,你真该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薛昼眠的笑容却愈发灿烂:“谢谢你,我这辈子,还真没体会过这样的愤怒。” 第 46 章 叶允醒了过来。 她缓慢地挪动了自己的脖颈, 眼皮子谨慎地掀起了一条缝,又飞快地闭上了。 叶允也觉得自己的身体不太对劲,腿和手臂跟夹上了钢板一般, 根本抬不起来,酸痛难耐的肌肉和骨骼断裂后血肉修复的麻痒同时传来,让她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尽力不让自己痛呼出声。 叶允头痛欲裂, 却仍旧艰难地调动了脑子, 自己失去意识前发生的事情,如同潮水般汹涌地冲击而来,叶允的脑中瞬间几乎被涌入的记忆之潮淹没,挣扎着想起了很多事。 叶允在那个拥有一个巨型窗户的仓库中,转瞬间就察觉到了周遭环境的不对劲, 她几步跳上了窗台前的位置,时不时探头吸引火力。 对方比从前的那些追杀者耐心,叶允谨慎地给出了这个相当高的评价, 顺着叶允目镜放大倍率后的情况来看,那里隐蔽地蹲伏着两个人, 应当是观察手和狙击手的组合。 如果不是叶允所戴的目镜是出自于治安部的高端货,这两个人已然瞒天过海,等着给叶允一记致命一击了。 然而现在叶允意识到了二人的存在,就代表着双方从一明一暗的状态下,走到了两方都开始明牌的阶段了。 得想个办法离开这里叶允一边想着, 一边拖着疲累的身体躲到了墙边,这个世界上唯二的脑机主体, 它实现意识的屏蔽与转移的基础,则是佩戴者本人极其强大的坚韧精神。 叶允在许斐的身体中本不应该造成太多消耗, 然而白岁荣所使用的精神药物,让她实在是疲于应付,叶允已经力竭到极致了。 “呼——呼——”叶允闭上双眼,深呼吸了好几口,将自己的心情重新平静下来,随即重新调整了目镜的参数,从仓库破损的墙角处找到了来之不易的突破口。 她飞快地动手挖开了仓库背后的缺口,顺着那个小小的缺口钻了出去,用钢缆和金属抓手,在仓库背后疏疏落落的人造林中间急速飞驰。 “轰——”叶允背后传来炮弹启动的巨大轰鸣声,她心下一紧,这个声音她曾经听到过,属于禁用级的大型杀伤力武器,居然被用在了对付自己身上,看来对方是一丝一毫都不肯再等待了。 叶允在半空中来不及调整位置,只得在刺目的光芒的笼罩下,艰难地调整了自己在半空中的姿势,并将装备着脑机的箱子置于自己面前,替自己略微遮挡了最猛烈的轰击。 随后叶允眼神略显呆滞地回忆起来,在一声巨大的响声后,叶允虽然在躯体上没有造成毁灭性的破坏,却仍然被强劲的轰击后劲狠狠拍到了建筑物上,随后无力地坠落下来,这才造成了这样的伤害。 不对,等等有人一步步走到了她的面前,一根指头一根指头地掰开了叶允的手指头,将手底下冰凉的铁箱抽走,随后叶允的意识愈发涣散,脚步声渐渐远离 谁?! 叶允原本有些困倦的大脑骤然清醒过来,脑机是委托给她保管的,本以为是最稳妥的策略,却仍旧在她手里丢失,叶允绝对无法接受这样的损失,她一定要拿回来。 “哦?她醒啦?我怎么看着她这样子,好像还是没什么起色?”一个熟悉的温柔声线映入叶允耳中,让她紧绷的心略微放松了些。 是薛昼眠。 薛昼眠所在的地方,是最安全的所在,不管是从薛氏的能力而言,还是从叶允本人的心理慰藉而言,都是如此。 “可可监视装置上已经显示她醒”门外应声而来的护工有些无措地对着薛昼眠解释道。 “算啦,再尽心些吧,这里暂时交给我。”薛昼眠和善地笑了下,径自走进了病房,并将一干相关人员都无情地关在了门外。 叶允听见她沉稳的脚步声渐渐由远及近,直到那声音停在了自己的病床前,接着自己的鼻尖触碰到了什么柔软的物什,那果冻般略带弹性又无比娇软的触感,和叶允曾经肖想过的滋味如出一辙。 叶允的脸仍旧险险地绷住了,而顺着耳畔爬升而上的红晕,却背叛了叶允的意图,轻而易举地往脸上乱窜,简直就像是要昭告天下: 哎* 呀我醒了但是我不说,哎呀我好害羞哦嘤嘤嘤—— “噗嗤—— ”薛昼眠看着她逐渐煮熟的脸颊,实在憋不住笑出了声,她心情颇好地眯眯眼,如猫咪般慵懒又随性地伸出手,刮过叶允明晰的下颌线,撩拨得愈发明显。 叶允受不了了,故作镇定地睁开眼看向薛昼眠,看上去像是想让她自知不妥收手回去,却没想到这人愈发得寸进尺,反而俯下了身,凑得愈发接近,二人之间,只余咫尺的距离。 叶允抬眼,柔和的目光描摹过这个仅仅分别几日的人,她背着光,并不能看得明晰,只有那双含水的双眸盛在金色的晕影中,在她轻晃的发丝衬托下,愈发熠熠生辉。 “怎么看这么久?”薛昼眠轻启朱唇,朝躺在床上的叶允抛下了这句话,眼中晦暗,意味不明。 “多看看我也不吃亏啊——”叶允笑了笑,却仍旧没有别开眼神,灼灼的目光落在薛昼眠脸上,其中珍视的意味,就算嘴巴不说,也会从眸中飘洒出来。 暧昧不清的粉红泡泡升起,充盈着弥漫在二人之间。 薛昼眠像是想起了什么,眼前一亮,随即从病床上爬了下来,她提起了身边的那个金属箱子,艰难地一步步挪到了叶允的面前。 “这是”叶允也不敢置信地盯着面前这个失而复得的珍宝,愣愣地看向了薛昼眠。 “应该是没有缺东少西的,但出于尊重,我还是没打开看,怎么样,这个见面礼?”薛昼眠轻飘飘地坐在床边,歪头问她。 与其他时候相比,她此时这有点羞赧的情态,倒是多了些想要求表扬的意思,一双小鹿般灵动的双眸眼巴巴地看着叶允,却也只是看着叶允,随后收回目光,缄口不言。 “你是怎么拿到的,有有受伤吗?”叶允没有给予薛昼眠想要的表扬,反而紧张兮兮地握住她的肩,将她翻来过去看了一遍,确认毫发无伤后,才叹了口气,“危险的事情不要干,你这么细胳膊细腿的,出点事怎么办?” 薛昼眠眨眨眼,愣了愣,随后笑容咧得愈发灿烂,摸了摸叶允的头发:“这么关心我啊,那你怎么不留在我身边呀?难道现在是演的?哄我的?” “绝无此事,”叶允认真地看着她,眼底里倒映的全是她的样子,“你想要什么都有了,我才担心,这会不会只是一段浪漫的冬日限定” “这也绝无此事,”薛昼眠将她的话原样奉还,愈发凑近了叶允的唇边,却又在此停留,二人散乱的呼吸交缠在一起。 “你是不是觉得,我会还你一个吻,那个黄昏中分别的吻,”薛昼眠和叶允额头相触,她的声音低得近乎于气声,“不,我不会。” 叶允的目光骤然愣怔,随后眸中的光晕不由自主地熄灭,她的唇张张合合,只吐出一句:“那你何必” 她那尚未说出口的话,却被略带冷意的手指抵住,薛昼眠的嗓音还是那样柔得仿佛天边的云彩: “我要你记住,薛昼眠永远欠你一个吻,而无论在什么时候,我都能将它还给你,”薛昼眠的声音听上去却有些寂寞,“无论,什么时候” 什么意思?叶允眨了眨眼,并没有能够理解薛昼眠这话的情绪和意义,她真正关心的不是这事,而是那个黄昏之吻的回答。 “你答应吗?”薛昼眠看上去有些不确定,她凑近了凝视着叶允,直直问道,“那个欠你的吻,可以任由我归还的事。” “这不是什么大事,”叶允笑笑,并没有放在心上,“当然可以,比这更过分的也可以。” “真的吗?”薛昼眠的眸子突然像是焕发了光彩般,肉眼可见地开心了起来,她的眼睛被光晕衬得愈发明亮,像是日光中闪烁的明亮型切工的钻石,几乎能将人灼伤。 “所以——”薛昼眠拖长了音调,笑意几乎要渗出她的眼眸,将这间病房都洒满她的气味和笑容。 “所——以?”叶允疑惑地跟着她重复了一句,抬眼看她。 “所以,从现在开始,我们不仅拥有自己,还拥有彼此——”薛昼眠俯身贴近了叶允的胸口,怕她被压疼了,还用胳膊肘尽力支撑着,几乎是辛苦地半悬空着,轻声道出这段话。 话音未落,衣角翩飞,随着薛昼眠本能的一声惊呼,她被拢紧了某个充盈着香气的怀里。 叶允也顾不得自己身上的创口和疼痛,双手搂紧薛昼眠的后腰,将她深深按向了自己,她们近乎迫切地吮吸着彼此的唇舌,暧昧的气息交融在两人近乎迫切的拥吻中。 薛昼眠气息不足,被几乎攻城略地、扫荡一空,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跪坐在叶允大腿上无处可逃,却又不知收敛地重新攀上那人的脖颈,细细密密的轻吻落在她的耳边。 “再再来”薛昼眠目光迷离,眼尾的一点红色却又像是褫夺人心的蛊惑。 她实在不知满足。 第 47 章 文助理在病房门口等了好半天, 都没有看到自家大小姐从里面出来,露出了几分了然的揶揄神情。 她悄悄转身从病房门口离开,贯彻落实身为助理极会看眼色的传统技艺, 决定不打扰大小姐她们了。 文助理终于松了口气,她在事件解决后一直强装镇定,竭力不回想起方册那具半机械半人的可怖身躯,当那力量的悬殊差距横亘在她面前时, 炮火似乎一瞬间就能击碎自己的脑髓。 文助理独自坐在医院的休息区, 她垂着头,目光涣散地投向地面,躯体开始控制不住地轻微颤抖起来,方才所发生的实在太可怕了。 她成为薛昼眠的助理这么多年,虽然早就进行过相关培训, 但持械与人对峙,这还是实实在在的头一遭。 但是文助理的眼里闪过一丝疑虑的光,大小姐一直都在安抚她, 面对枪口也从来没有显示出过恐惧,尤其是文助理所表现出的这种生理性的恐惧, 更是从未在薛昼眠的脸上看到过。 不愧是大小姐啊文助理在脑中乱七八糟地想,她到底是怎么练就的这个性子,除了笑还是笑,连表现出的愤怒和悲伤,似乎都是极具目的的。 她好像一直没什么情绪。 奇怪, 太奇怪了,正常人会这样吗?文助理后怕地稍稍回想起了方才的情状, 又下意识地呼吸不畅了起来。 一个声音从她背后响起,打断了文助理的胡思乱想。 “呀, 您是小薛董的助理?呃文总?”女孩撩了撩长长的发丝,面庞上是犹豫又略带希冀的神情,陌生又熟悉的面孔看得文助理一愣。 “您好,请问您是”文助理立刻公事公办起来,从之前独自害怕的可怜蛋角色中抽离,仪态大方得体地微笑,询问对方的身份信息。 “啊,不好意思打扰了,”女孩看上去很胆怯,但似乎有什么背后的原因在驱使她,让她咬牙道,“我,我是萧家的女儿” 萧家文助理不动声色地垂眸,脑中的思绪在转瞬间已然调出了萧家相关的信息。 萧家同样是墨菲城的富豪家族之一,和薛氏没有业务上的对立和往来,因此文助理对他们家族的记忆并不深刻,最多是在晚宴上跟薛昼眠碰过杯的点头之交,没有令人印象深刻的地方。 更奇怪的是,文助理是薛氏继承人的助理,带她出席的场合并不算太少,她工作能力不差,记忆力更是超群,对于和薛昼眠接触过的人大多都有印象,而萧家 萧家对外的话事人,包括几位沉默寡言的萧家公子,无一例外的都是男性,在文助理的记忆力,萧家的晚辈里,似乎不存在一位女性。 “哦——萧家,”文助理仍旧是微笑,从善如流地请她坐在自己身边,和这位来自萧家的女士展开了交谈,打官腔不打草稿地胡扯道,“薛氏和萧家虽然亲近,业务上却并没有太多往来,想问您来找我,是” 文助理拖长的音调暗示了点探究的意味。 “我是来,找你家大小姐帮忙的,她之前说有困难就找她”萧小姐犹犹豫豫地看了眼医院,似乎又觉得挑这个时机请人帮忙,显得自己有些太没良心了,嗫嚅着低下了声音。 文助理简直瞋目结舌,她目瞪口呆了好一会儿,才缓了过来,她简直被这个女孩的单纯程度震撼了,这就是一句简单的客套话而已。 特别是上流社会给予的所谓邀请和承诺,在未实现之前都是一纸空文,根本当不了真,萧家难道连这些都不教给自家女儿吗? 萧小姐看文助理沉默许久,似乎也咂摸出了点对方为难的意思,她也不完全是个单纯至极的傻姑娘,但实在是无路可走,又在医院里偶然碰见了薛昼眠的助理,这才拿着她之前随口的客套话,厚着脸皮冒险一试。 “人家生病的时候来求人办事是我太冒昧了,要是为难的话,我我就先告辞”萧小姐脸皮薄,没多久就开始坐立难安,看对方还在沉默,她有些难过地低下了头,开口请辞。 文助理想了半天,觉得还是别在别人面前败坏大小姐“一诺千金”的形象比较稳妥,至少先问问对方要解决的难题是什么,请示大小姐之后再做决策,万一对方的要求很好解决,岂不是白赚人情和美名。 思及此处,文助理心下略定,对开口求人的萧小姐仍旧态度温和,笑语盈盈:“我能询问一下,您需要薛大小姐帮您什么忙呢?这也是为了方便我判断事件的重要程度。” 她又想起之前萧小姐的话,补充了一句:“来医院是探望,并非大小姐生病,你不必自责。” “这样啊,”萧小姐晕乎乎地点了点头,涨得满脸通红,有些不太好意思地笑笑,“但是事关家族秘辛,实在没办法告知,很抱歉。” “可以透露一下关键词吗?”文助理仍然耐心,“大小姐现在陪伴病人,分身乏术,我需要判断这件事的紧急程度。” “就那个,比较紧急,但用关键词概括的话,好像听起来也没那么紧急了”萧小姐揉了揉头,半天心理挣扎后才吐出一句,“其实是捉奸” 文助理陷入了短暂的思维停顿,“捉奸”两个词就挂在她脑袋里乱晃,一时之间,居然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萧小姐以为文助理误会自己在糊弄她,连忙摆了摆手,急切地解释道:“不是乱说的,我真的非常需要薛小姐的人脉和力量,来帮我捉奸,文总,可以麻烦您跟薛小姐转告一声吗?” “你要——捉奸?”文助理向她投来怀疑的目光。 “是是的”萧小姐像是怕文助理发火般,往后下意识瑟缩了一下,回答的声音几不可闻。 “萧小姐——”文助理平静道。 “嗯?” “您真是找对人了!”文助理的表情瞬间变得生动起来,她兴高采烈地对着面前懵懵懂懂的萧小姐笑道,“按照我本人的判断,大小姐有很大的概率会帮您这个忙,说不定她还要感谢您。” “啊?”萧小姐愣了一下,下意识问,“为什么?” “不方便细说,但和大小姐的心上人有关。”文助理礼貌地一笑。 —— “什么意思?你给我找了个活干?”叶允愣愣地接过文助理递过来的活页夹,下意识地问道,“我不记得委托了你” “哎呀,有活干总比没活干好吧,”文助理大咧咧地坐在病床旁边的沙发上剥水果,有一搭没一搭地应话,“这位可是财阀千金,大金主,如果接了这个案子,到时候叶小姐的委托费多到花不完——” 文助理夸张地手舞足蹈,顺手把剥好的橘子塞进了叶允嘴里,把她表示反对的话全都堵了回去,又把文件从叶允手里抽走,塞进了薛昼眠手里。 文助理得意洋洋,献宝似的:“大小姐,您觉得呢?” “我觉得不错。”薛昼眠正翻开扉页,连看都没看就笑眯眯地回答。 果不其然,这个案子和上流社会有些关系,叶允为了接近跟踪对象又不被发现,必定需要通过薛家的人脉和势力,通过和大小姐一同出席来降低自己被怀疑的概率。 文助理觉得自己这个算盘打得简直太绝了。 “唔唔——有没有人发现,干活的人其实是我”叶允艰难咽下了那块水果,挥手抗议。 “你觉得不好吗?”薛昼眠看向她,让叶允抗议的双手立刻被自行镇压了。 那种缱绻目光的注视,简直让叶允完全无法抵抗,稀里胡涂地就默认接下了这个来源都不清楚的委托。 “好啦,那就这么定了,我去跟萧小姐说一声。”文助理作势就要起身。 “等等,”薛昼眠叫住了文助理,她正低头看着文助理拿过来的那份活页夹,眉宇间似乎多了些严肃,她随后抬头,问道,“那位小姐,是萧家的?我看她这里写的是,曝光自家兄长的奸情,从而谋夺更多遗产,她是认真的吗?” “为,为什么这么说?”文助理有些疑惑。 “因为——”薛昼眠怜悯的目光掠过叶允的面庞,似笑非笑的美眸居然煞风景地翻了个白眼,“他们萧家这位董事长,有近百个孩子,而且大部分都是男孩,她曝得过来吗?” “我滴娘耶,”文助理大惊失色,颤抖的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兀自喃喃道,“咱们真的不在游戏世界吗?在这搞百孩挑战呢” 叶允:把我累死算了。 第 48 章 叶允瞄到文助理幸灾乐祸的神情, 不自然地握拳咳嗽了一声道:“咳咳总之,让我先见见委托人再说吧,文件也拿给我看看, 这种复杂的情况不看不行啊。” 薛昼眠敛眸,考虑到叶允全身上下都有点不太方便,顺手将自己的手环亮出来,往医院的扫描式接口处一靠, 不知弄了些什么进去。 叶允和文助理的视线都疑惑且好奇地投向她。 而在下一瞬间, 病房内的灯光剧烈地闪烁了起来,众人眼前的投屏系统和窗外景色的模拟系统逐渐开始乱码,各色光块在虚空中迅速崩解,化作小型的光粒逐渐消弭于无形。 “哗啦——” 一声像是什么坚固无比的东西碎裂开来的特效声后,整间病房都化作了白茫茫的一片, 只有几把椅子桌子和病床是实物,其他的一切,包括那块映照着山谷日落的巨型玻璃, 此刻都变成了无聊透顶的普通玻璃。 “哇,这医院也太不地道了, 连个景色都给人弄假的,对病人恢复真的有好处吗?”文助理瘪嘴吐槽道。 “没办法啊,用地资源有限,这也只是个小型私立医院,要考虑营收的。”叶允笑笑。 薛昼眠闻言抬眼, 上下打量了文助理一番,托腮问道:“小文, 你是不是对业务有点生疏了?咱们是搞医药起家的,连现在医院里常用的户外天气系统和模拟器都不清楚, 你也该补补课了。” “啊哈哈我,我回头就去,去找院长聊业务”文助理挠了挠头,略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随后低眉顺眼地溜出了病房,三步并作两步跑,远离这个随时会被老师抓起来一顿批的是非之地! 随着文助理轻手轻脚地掩上门,薛昼眠这才回过头,轻笑了声:“出息。” 叶允也跟着她笑,弯了弯眼睛:“最近觉得你好像有了点人味,和之前都不一样。” “哦?”薛昼眠口中应声,手指在医院病房门边的控制面板上轻敲几下,闻言半侧过头,嘴角勾勒出一个牵动人心的弧度。 “我之前是什么样的?”薛昼眠回眸一笑,被风带起的发丝柔韧地拂过脸颊,中控被破坏后的病房,她的眸光是满眼的白茫茫中唯一的瑰丽色彩。 “是有点仙女的样子,和我们凡俗并不一样,无喜无悲,像是”叶允念叨着回答,却在此时像是想起了什么,止住了话头,目光闪烁着挪移到薛昼眠身上。 话音未落,病房里的模拟中控系统似乎经过修改后,被人重新开启了,原本品味堪忧的装潢被人装饰一新,像是艺术馆里摆出来的展品极具造型感。 窗外和阳台上的天气系统也气象一新,无定形的漂泊流云在蓝底的衬布上滚落,将天空渲染成了一面肆意的画卷。 “像是什么?嗯?”薛昼眠轻轻阖眼,俯身凑近了叶允略带讶异的面颊,令人心醉的花果香随着她的鬓影侵袭入怀,两人的鼻尖轻轻碰撞在一起,温热的气息喷吐在对方面颊上,像两只小动物在表示亲昵。 “”叶允的半句话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她下意识地察觉到了自己这话实在算不得什么好话,便自行咽了下去。 “说呀,你不说,我就不走了。”薛昼眠像是坏孩子耍赖撒娇一样,有点霸道地抵住了叶允背后的床头靠背,细伶伶的白皙手腕随意搭在她肩上。 薛昼眠歪了歪头,凑近了某人红得滴血的耳朵,吐气如兰。 “哈快停下,我” 叶允被她不稳的气息弄得浑身轻颤起来,又不敢用太大力气将她推开,只好半推不推地把她拢在怀里,摁住了作乱的双手,威胁般地亲了亲她的鬓角,“啵”出很响的一声。 “本来就不想让你走,这下更不愿意说了,怎么办呢?”叶允气息迷乱,她边说着,双唇却攀上了对方的身体,从手指关节、手背、手腕,一直亲到她光裸白皙的肩头,似乎是要让这具奶油般柔软的身体,每一寸皮肤都烙上甜得发腻的吻。 薛昼眠眨了眨眼,用着不知道那里学来的小孩措辞,故意道,“不管,必须告诉我。” “好霸道呀——”叶允装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低声道: “我是说,之前的你,像是流云,也像是天上的仙女,仿佛我一错身,你的衣裙就会从指缝里溜走,再也寻不到踪迹,我实在惶惶不可终日” “现在的你” 薛昼眠柔韧的嗓音传来,打断了叶允的回忆。 她戳了戳叶允的脸颊上的软肉,笑容还是柔柔的,承诺道:“现在的我,不会再和从前一样。” “嗯。”叶允点点头,没有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 两人就这么亲昵地依偎了一会儿,时间被拖得无比漫长,像是真的度过的半辈子那样长。 好像所有困在心头的烦扰,都能在与彼此体温交换的碰触中,被全然冲洗干净,心间仿佛被什么重新涤荡过了,一派清明。 叶允这才想起了自己的正事,开口打破了这段难得的宁静。 “你之前说过,萧家有将近一百个孩子?这事是真的假的?”叶允问道,她还是有些不太敢相信这种传闻,需要从薛昼眠的口中确认事件的真实性,方便作为后期判断的理论依据和基础。 而就叶允本人而言,她是不太会相信这种夸大其词的传闻的,都现代社会了,谁还像个得了失心疯的生育癌一样,整那么多孩子。 “真的。”薛昼眠给出了肯定的答复,叶允的心头一沉。 这也就是说,这样疯狂得近似于繁殖的家族,的确存活在这个世界上,无边的权力和金钱滋长了他们恶心的繁殖欲望,最后造就了这么一个庞大且畸形的家族。 “萧家之前的CEO萧明山,大概就是那位求助的萧小姐的血缘父亲,和她那几十个兄弟一样,都是萧名山的DNA制造出来的产物。”薛昼眠不知是想起了什么,讽刺般地弯唇,掩唇轻笑了一声。 “毕竟,法律可没有规定,一个人到底能制造多少个小孩。”薛昼眠的神情飘忽不定,话听起来却有些意外的凉意,似乎变回了原先那个无甚感情的假人。 “他找人一起生的?这得祸害多少个女孩”叶允沉默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她最不想看到的那个问题。 “这我也不太清楚了,得依靠你自己探查了,我的捉奸师小姐,我也不是无所不知的。”薛昼眠面上带笑,揶揄着叶允的这个有点搞笑的绰号,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 然而,她的话语间,却坚称自己并不知晓详情,在这件事面前仍然选择了三缄其口、保守秘密。 而这剎那间转瞬即逝的情绪,却并没有被注视着她的叶允错失,她正要开口问清楚,却发现自己下意识地把薛昼眠归入了调查对象的行列中,忙从如梦初醒的状态中回过神来。 那是她也觉得伤心的事,我就不要多问了叶允心里略微沉了沉,将自己眼前所见之景、以及所思所想都压在了心底,面上仍是一派安然,她并没有对外泄露分毫。 而她心里却忍不住掀起惊涛骇浪,这个认识不久却彼此吸引的爱人,来得太过顺风顺水。 自从她们之间相遇后,彼此身上都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叶允有时候来不及细想,就被另一件重要的事夺去了心神,让她几乎被这迷蒙的暧昧冲昏了头脑,根本来不及细想。 这一动作的出现,却让有了片刻喘息的叶允,得到了机会去观察自己身边陪伴的这个人,她的过去和秘密。 这些事叶允从前没想过,或是曾经想过,却被自己当作是意欲窥探他人隐私的可耻之事,放在自己心里痛批。 直到这个表达出“确认”信号的吻落在自己唇上,叶允才给了自己这个机会,去窥探薛昼眠的一切,某种程度上她是礼貌的,而另一种程度上她也是够狠的。 叶允就是这样,表面礼貌矜持,实则霸道得要死,在这个人属于自己之前,她会后退会节制会警告自己,而当一个人决心踏入她的领域之后,那么现在的这个人,从□□到心底,她全部都要,毫无保留。 叶允已经压抑不住,心头乱成一锅粥,简直是按下葫芦浮起瓢,一句句疑问也从心底的泥潭中缓缓冒头,逐渐交融在一起,化成一个巨大的问号。 为何她知道得这么清楚? 为何她在自己面前选择了隐瞒? 明明之前像个隔着一层纱窗表演情绪的假人,她那薄薄的一层易碎的悲伤,又为何如此真切? 第 49 章 正是清晨时分, 和煦的日光被光学玻璃模拟出来,投在了病院修复仓光滑洁净的白色外壳上,而透过修复仓外壳中心安置的玻璃, 却能察觉到里头的异样和不同寻常。 原本应该浸泡在修复仓药剂中的人不翼而飞,只剩一池子紫色的诡异药水,在按摩装置时不时溅起水花的响动中,显得像是什么奇怪的女巫煮魔药现场, 散发着一股让人莫名不敢多看的气质。 霎时, 修复仓拐角处的小凹陷里,传出一阵悉悉索索的诡谲响动,一个人发着抖嘶哑的呓语,发出的声音颤抖得牙齿打战,像是处于暗无天日的无边恐怖那样。 “你能不能小声点, 这边设备多着呢,别扯着你那破锣嗓子到处鬼叫了,说正事!” 叶允朝着电话那边骂了句, 抵着话筒颤抖着发表着威胁的言论。 “我?我没没没事,就是有有点冷, ”叶允蹲在修复仓旁边,企图从仓内汲取一星半点的热气,她仅仅包裹着浴巾的身体在这寒冬腊月里冻得发抖,“要要要不是,担心你, 我才才不用从修复仓里头钻出来,跟你打这电话, 在这受冻。” 说罢,她还吸了吸鼻子, 哼了一声,暗示自己的的确确在受苦的事实。 “是是是,”尹非这回听起来莫名有点乖的感觉,没有对叶允喊打喊杀的,反而开始迎合叶允的话,让叶允有点警惕。 这人不像是尹非本人,该不会是冒充的? “你”叶允也顾不上贴在冷冰冰的墙面上受冻了,蹲在原地踌躇了片刻,一连打了十多个喷嚏,连尹非都察觉出不对劲开口问的时候,才小心翼翼地开口,“嗯你十岁的时候是为什么被我追杀来着” “呵,”尹非恢复了往日的态度,冷笑道,“跟人家比谁血养的蚊子活得长这件丢人事,还需要我拿出来帮你说道?当时要不是我,你这满身包的瘌□□样,不丢死人才怪。” “” 确信,的确是本人没错。 “没空跟你扯淡了,叶允,你听着,戴蒙、我和某个意外出现的人士,现在陷入了一种比较诡异的情况,具体的在电话里说不清楚,我给你留个地址,你得空了就记得过来找我们。” 尹非语速飞快地交代了自己目前的状况,口齿伶俐,思路清晰,不像是身陷险境的样子。 叶允从昨天开始心头就悬着的一块巨石落地,她缓缓地呼出一口气,定了定心神,但出于发小间的那么一丝丝若有若无的情谊,叶允还是问了句废话; “你没事吧?” “没事,”尹非难得声音柔和了点,话语间仍旧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音调却显而易见地平稳下来,“我没缺胳膊少腿的,戴蒙也没,现在暂时算是安全的吧” 电话的那一头传来一些奇怪的响动,尹非愣了愣神,果断说了句“那就这样”,还没等叶允反应过来,就迅速挂掉了电话。 看来她那边也并不怎么进展顺利,唉,好不容易解决完眼下这个棘手的案子,另一个看上去无比艰难的委托又接踵而来,连带了尹非亲自上阵的戴蒙那边也出了纰漏,需要叶允亲自去救。 难太难了叶允裹着浴巾,呆呆地愣在原地,她腿脚已经在冷风中愈发麻痹了,就着这点令人酸爽的脚麻感,叶允陷入了长久的思考。 她对抗的脑机研发机构蠢蠢欲动的小动作,已经膨胀到几乎猖獗,如果不是叶允在墨菲城声势浩大地闹了一通,就他们宣发的力度,现在怕是已经让第一批有浓厚兴趣的人用上脑机了。 “麻烦。”叶允轻啧了一句,她又捞了捞自己身上愈发往下坠的浴巾,长腿一跨,半个身子缩进了温暖的修复仓中。 忽然,病房的大门像是被人猛地推开,某个脸上还挂着欢快笑容的助理脚步一顿,她浑身一震,接住了自己几乎要掉到地上的下巴,眼睛瞪得像是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一样,简直瞳孔地震。 “哦哦哦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文助理伸手一把合上了门,留下裹着浴巾半步跨进修复仓的叶允独自凌乱。 “啊啊啊啊救命啊,大小姐大小姐大小姐,有个东西你一定爱看,来来来快来这边快来这边——” 文助理的嚎叫声远远传来,连病房特制的隔音门都挡不住她鬼哭狼嚎的动静和呼朋引伴的欢快劲。 叶允:谁来揍她一顿 —— 窗明几净的大型会客厅内,萧晚柔略带尴尬地坐在柔软的真皮沙发上,她略微挪动了下自己的双腿,紧张地理了理自己鬓边的碎发。 “放轻松,萧小姐,我们现在只是做一个简单的咨询,你不用紧张。”叶允露出一个安慰性的笑意,和薛昼眠对视一眼,短暂相触后,又默契地别开了眼光。 薛昼眠敛眸坐在主位,如水波纹般光泽柔亮的丝质上衣穿在她身上,衬得她白皙的脸颊愈发晶莹剔透,盈盈一握的腰身被一截深棕色的半裙勾勒出来,坐在旁边,像一尊美丽又易碎的洋娃娃。 萧晚柔一时之间有些看呆了,她之前也就是在自家举办的晚宴外围,偷偷看过两眼这些上流人士,那时的她像是众多宝石中的一粒,* 美丽璀璨却并未脱离宴会本身的气质。 而现在她夺目的光彩像是要瞬间摄取人的魂魄,美貌与她周身的独特气质相融合,叫人愈发难以移开自己的目光。 好伟大的一张脸萧晚柔甚至有突然摸出手机,把这位地位超然又有如斯美貌的薛家千金记录下来,留待以后欣赏美女。 但她因着自己惯常有些“怂”的性格,以及这个比较正式的场合,她还是没能作出这个失礼又煞风景的举动,默默地将掏到一半的手机塞了回去。 怎么萧小姐怎么老是看她?叶允疑惑地看了二人两眼,不明缘由地轻咳了一声,先开启话头。 她略微凑近了点,并没有保持适当的社交距离,而是略显亲近,叶允笑眯眯地靠近了些:“萧小姐,您有什么需要告知我们的吗?” “呃收到小薛董邀请,来这里,我我很意外,”萧晚柔绞着手指,嗫嚅着开口,“谢谢您,我还记得您当天帮了我的忙,这次还麻烦您,真的很抱歉。” “没事,”薛昼眠露出融融笑意,落在萧晚柔眼里像是闪烁着光辉,她略微颔首,“举手之劳,不必挂心。” “”叶允打量了她们一番,一副“有没有人来跟我解释一下”的脸色。 “我来说吧,”薛昼眠像是被突然取悦了般,一改之前略有惫懒的样子,笑着解释道,“之前萧家的慈善晚宴上,一个女孩弄丢了重要的拍品,我就顺手帮了忙,没想到居然是萧总的女儿,真是幸会。” “小薛董言重了”萧晚柔的头缩得愈发低了,她有点笨拙地客套,“当时真是帮大忙了,那一件拍品本就是薛氏捐赠的,还让小薛董又捐出自己身上的首饰,我我都不知要怎么说自己了,还好有您在!” 薛昼眠面上仍是笑语盈盈,但腰身轻微地塌了半寸,萧晚柔浑然不觉,还在滔滔不绝地输出自己的溢美之词,而薛昼眠这个细微的小动作落在叶允眼里,则瞬间了然了她的肢体语言。 薛昼眠这是听得无聊了,有些烦闷了。 “咳那个,萧小姐,方便跟我们提一提您的诉求吗?”叶允登时悬崖勒马,将话题重新牵回了正确的轨道上。 “哦哦,差点忘了,”萧晚柔闻言愣了愣,拍拍自己的脑袋,从手机里调出了她自己制作的计划,顺手划到了众人面前的全息投影仪上。 叶允注视着跳动的荧蓝色字符,一个接一个跃动在投影的光柱中,她的眉头也愈发皱起。 “您的目标是,拿到尽可能多的遗产?”叶允皱眉,“这似乎并不是什么很难的指标,正常富豪家庭的孩子们基本上都有信托,并且,您兄长的奸情似乎和遗产也没有太多关系。” “不,我没有那个东西,”萧晚柔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我们家有这么多孩子,肯定不能像像薛氏一样,给一个人投入巨额的信托资金支持。” 她偷偷瞟了一眼薛昼眠,眼神中带了点钦羡的意思。 “所以,你家的信托是如何进行和操作的?可以告诉我吗?说不定我能从中找出点操作的可能性。”叶允给出了专业的建议。 “不,”萧晚柔的眸子里闪动着落寞的银光,“我们家没谁拥有信托,萧家的规矩是——” “丛林法则,弱肉强食。” 第 50 章 萧晚柔露出一个无比惨淡的笑容:“我们一共八十多个孩子, 最大的比我大一点,最小的只有几岁,我们从小到大的表现都会被评分且整理成册, 录入数据库中,只有最聪明的几个人,才有资格在成年后得到庇护和帮助,且有希望继承家产。” “几个?剩下的七八十个孩子怎么办?”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叶允, 此时也完全克制不住自己震惊的神色, 她急声问道,“他是疯了吗?这么多孩子的遗弃罪他担得起吗?他把人命当什么了?” “很遗憾,他的一切做法都从来没有违背过现行的法律,他找律师确认过很多次,”萧晚柔音调很低。 “他名下有一栋楼是专门养我们这些孩子的, 男孩十多岁的时候会去专业机构评测智力,如果表现好则会被纳入重点培养的名单中,其他人也就给口饭吃, 养到十八岁就不供了,活得跟不受宠的猫狗没有两样。” “至于女孩, 他当初选择性别的时候,就打了无数次女胎。我这个唯一的女孩,是当初生殖技术不太成熟,还处于需要借助谈恋爱,通过女人子宫来实现生殖的阶段, 他和他前女友一起生的。” 萧晚柔勾起了一个讽刺的角度:“我母亲觉得他之后做的事太恶心,于是生下我后就走了, 剩我一个人活在那个地狱。” “”叶允忍了又忍,还是没能忍下去, 声音中带了点气愤的尾音,“这是在把你们当孩子吗?分明是养蛊的做派!” “既然萧明山养七八十个孩子都只要男孩,那么就说明他这人的生殖癌已经深入脑髓,就算你是唯一的女孩,他也不会对你多好,甚至可能愈发苛刻,是吗?”沉默许久的薛昼眠将自己的推测问了出口。 萧晚柔愣了一下,手指忍不住颤抖着蜷缩起来,尖利的指甲直插入手心的软肉,她艰难地回答:“是我活得要比其他不受宠的兄弟好,但,父亲居然还想效仿远古的皇帝,把我当什么联姻的工具” 叶允再一次被男人的卑劣震惊得说不出话,老天爷啊,这可是连脑机都已经准备将人类思维接入机械设备的年代了。 人类意识都即将脱离躯体存在了,人类中最有钱的那一拨人,居然还在干着恶心的返祖,妄想重回古代当皇帝,沉迷于传宗接代,真是太可笑了。 但很快,叶允就意识到了什么,彻底笑不出来了。 她想起之前许斐所遭受的那些来自父母的压迫,同样是为了生殖、延续后代,母系时代的生殖崇拜没有流传下来,而父系时代的丑恶、肮脏和对女人的凌辱却如附骨之疽般,扭曲着茍活至今。 她们所遭受的苦难永远不会消失,而这些压迫着她们的世俗力量,和这位沉醉于生殖幻想的萧总,乃是师出同源。 “卑劣的有钱人,比恶魔还可怕的物种。”叶允作出了一阵见血的评价。 薛昼眠听闻这话,挑了挑眉,却并没有反驳。 “也许吧,”萧晚柔笑了两声,下意识地看了薛昼眠一眼,找补道,“不过可能仅限于男性富豪。” “怎么?看不起富婆?我也是比恶魔更可怕的物种哦~”薛昼眠领会到她的意思,笑眯眯地打趣自嘲了一句,众人皆是会心一笑。 然而在这一笑背后,有人云里雾里,有人心怀芥蒂,亦有人面上不动声色,话里暗藏玄机。 “所以说,晚柔,你目前的诉求就是拿到遗产?”薛昼眠又转头问她,。 萧晚柔被她那状似温柔的目光注视着,红着脸低下了头,轻声道:“嗯。” 叶允:? “叶小姐有什么高见吗?”薛昼眠托腮看向叶允,像是在咨询她的意见,又像是察觉到她稍稍吃醋后,喂来的一颗甜丝丝的定心丸,“毕竟,这件事还得是全权委托了叶小姐,晚柔,我只是顺便做个参详,你不必管我,专注和叶小姐沟通就好。” “咳咳那个,如果主诉是遗产的话,您可能得等很久,”叶允握拳抵住自己的唇边,欲盖弥彰地咳了一声,才回到话题本身上来。 看来叶小姐有点感冒呀,之后给她送盒药吧,也算是一点心意?之后还要多仰仗人家,这点礼数不能缺了,萧晚柔在心底对自己默默道。 “况且,恕我直言,您那个计划实在是有些太过简陋,看来您根本不太了解您的父亲啊,”叶允诡异又讽刺地笑了笑,“让我去捉您哥哥的奸情,难道就能动摇他的继承地位,然后就能顺理成章地让父亲厌弃他,让你得以继承遗产吗?” “可我”萧晚柔眨了眨眼,欲争辩道,“当年我的智商检测并不亚于几个哥哥,我我也是高分被名校录取的,只是因为他要求才学了跟企业管理和金融毫无关系的学科,只要让他们在父亲面前失望,我就是最优秀的那个。” “您看来还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叶允的眼神看上去有些伤感,又有些怜悯,“以我这么多年对这种人的了解,他们并不会认为出轨的儿子是品行不端,从而放弃他的继承地位,说不定,他还因为自己儿子会玩弄女人而沾沾自喜呢。” “这种人极度仇视女人,您真的以为,自己成为所有选项中最聪明的那个就能被选择了?”叶允勉力压抑住自己的愤怒,心平气和地陈述道,“你一开始就被排除在了这个名单外,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从你的生殖器官发育出来的那一天开始,不,从DNA交换的那一刻,就开始了。” “收起幻想吧,萧小姐,”叶允残酷地戳破了她意图掩盖的那个泡泡,“您捉奸兄长们没有用,就算您父亲因此厌弃了他们,您那七八十个兄弟中只要剩下一个带把的,您就没有任何机会。” “可是我我”萧晚柔被叶允的这番话噎得一惊,她语无伦次地似乎要辩驳出什么,却在几次尝试后沉默下来。 萧晚柔看上去,要比之前更加疲惫,她这样柔弱的人听见叶允那番话后,居然没有哭,而是轻呼出一口气,慢慢地垂下了头。 萧晚柔的视线直愣愣地看着前方,眼前的古董羊毛地毯上,印着瑰丽华贵的花纹,它却被千人踩万人踏,无论它拥有怎样的美丽,都是这个结局,毕竟,它生来就是为了干这个的。 萧晚柔突然笑了一声,她觉得自己真是可笑,对着一张地毯都能发出这样莫名其妙的慨叹,大概,是刚刚被叶小姐的一番话惊到了,脑子有点转不过来吧。 她眼前的空地上走过来一双靴子,她心中一紧,从下到上看去,叶允那张有些歉疚的笑脸,迎上了萧晚柔困惑的视线。 “抱歉,萧小姐,我并不是有意斥责您,”叶允不请自来地坐在萧晚柔身边,她像是做错了事不自在,目光灼灼地看着对方,无比真诚地注视着萧晚柔的眼睛。 “只是,我觉得您似乎还没有搞清楚现在的状况,于是才说得稍微着急了点,请您原谅。” “没事,专业人士就是不一样,一阵见血得几乎都让我——有些难堪了,绝对没有生气的意思。”萧晚柔脾气好,毫无芥蒂地笑笑。 叶允闻言重重地叹了口气,对着还有些愣神的萧晚柔询问:“那您现在,是否有些什么其他的想法?” “实话说,没有了,”萧晚柔看上去很疲惫,像是破碎的残躯拼接而成的,她摇了摇头,眼神微敛,“我都被你说傻了,特别像个无知的文盲,你能给点建议吗?” 叶允出乎意料地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我只是帮您打消了一个不切实际的念头,但具体的方向,还是得您自己选择。” “这样吗?”萧晚柔陷入了回忆,喃喃道,“现在看来已经没什么路让我走了,不顺从就会被切断人脉和行业地位,顺从之后就是浑浑噩噩的婚姻生活,我,有得选吗?” 众人一时之间都陷入了绝对的宁静,叶允和薛昼眠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不出声,让她自己作出选择。 “不行,我做不到,”萧晚柔带着哭腔的鼻音,她将脸深深埋入掌心所发出的闷声,让人听来万分揪心,“这两个选择我都做不到!” 她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看向了自己崇拜已久、又羡慕良久的——大名鼎鼎的小薛董薛昼眠。 萧晚柔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般,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了坐在沙发边抿茶的薛昼眠,她冰冷的手指死死攥住了薛昼眠的衣角,急切地问道:“小薛董,我想问,如果你是你是我的话,你会怎么选呢?” “我两个都不选,因为屈服是输,不屈服也是输,他们没有给你赢的机会,至于我嘛”薛昼眠的眼尾带出一截凉薄的笑意,几分漫不经心又有些轻蔑的神色消融在光影中。 “我喜欢赢,只有财产和股份才代表着赢,不是吗?”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50-60 第 51 章 目送着萧晚柔开车离开, 叶允终于如释重负,瘫倒在薛昼眠办公室的沙发里,她松松垮垮地往自己身上披了条毛茸茸的毯子, 随后无力地阖上了眼。 “辛苦了,再去躺一段时间修复仓吧,我看你好像状态不好。”薛昼眠挨着她的脑袋坐下,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发丝细腻柔顺的质感让她几乎爱不释手, 多摸了一会儿。 “嗯”叶允像是梦呓般答应下来,睡颜恬淡又安详,像是毫无威胁的小动物,只是乖巧地等待在这里,就已经很让人安心了。 真是, 薛昼眠松开绞着她发丝的手指,唇角微勾,潋滟的眸光里满是不知名的情绪。 这种时候的她往往和平时差距最大, 看上去格外乖巧,像是能被攥在手心的那种乖巧。 薛昼眠正在心里打着算盘, 心里种种皆不足为外人道,一片寂静之下,身边的莫名响动惊破了她的思绪。 “嗯疼,太疼了” 一时不查间,叶允面露痛苦地倒下, 她整张脸都因疼痛蜷缩起来,汗水顺着额头滴落, 身上伤口处的肌肉群正肉眼可见剧烈地抽搐着。 “怎么会?!”薛昼眠惊呼一声,也被吓到了, 她一时之间没法判断出如何处理情况,只好一咬牙俯身托起叶允的肩部,将她往不远处办公室附带的医疗室拖。 顶级修复仓的系统很先进,通过活体检测和观察分析,能迅速地掌握患者的基本情况,并且配置合适病情的自愈药水进行浸泡和修复。 薛昼眠本身也不是个有力气的人,叶允本人又因为有些拳脚,长期在外活动,肌肉密度很高,因此搬起来颇费了几分功夫。 薛昼眠光是将她拖进修复仓就已经筋疲力尽,将她稳稳放进修复仓的那一刻,她终于完成了个大工程般松了口气,却一个脚滑踩上了溅出修复仓的水渍,头朝下地直直摔进了修复仓里。 检测到病患已经检测和收纳完毕,修复仓“滴——”了一声,薛昼眠整个人浸没在药水中,听到这声提示音,顿时升上一股不祥的预感。 下一刻,头顶的灯光被隔绝在修复仓之外,仓顶的盖子被自动关闭,薛昼眠这个无病无痛的健全人,被迫落入了满是药水的修复仓中。 修复仓内只有微弱的指示灯亮着,薛昼眠只能依稀看见叶允被药水浸透的上衣和外套,她苦恼地拍了拍自己的头,意识到,自己居然没想起来给她脱了衣服再进来。 现在要怎么办呢?薛昼眠苦笑地看向叶允,她整个人浸没在水中,只露出肩颈以上的部分,昏暗的灯光中,叶允锁骨的轮廓还在水色的反射下依稀可见。 叶允还没有清醒过来,但看上去像是疼痛缓解,躺在修复仓里面固定人体的机械臂下,显得面色平静且安详。 “还睡呢”薛昼眠拨开水面,动作缓慢僵硬地挪了过去,随后动作迟疑了片刻,修长的手指滑进了叶允的衣服里。 叶允这次因为伤口的问题,只是在病号服外面套了件宽松的外套,换了条裤子,里头是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穿。 薛昼眠顾不上自己的衣服,先动手给她褪下了外套,放到修复仓内置的防水袋里,随后又百般艰难地拽下了她的外裤,叶允现在只剩一件浸泡在药水里的病号服,线条流畅的修长双腿在水底若隐若现。 猛然间,一阵令人头脑发昏的睡意涌来,薛昼眠艰难地摁住了自己的的太阳穴,睁大眼睛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但她知道,凭借自己的意志力是支撑不了多久的。 怎么办?薛昼眠的太阳穴突突地发疼,如果就在这里昏睡过去,在没有另外的机械臂支撑的情况下,她甚至有可能在睡眠状态下溺死在这个修复仓中。 这类短时间的治疗过程中,由于血肉生长的速率被极快地提升了,除了药水,同样也有机械臂进行创口的缝合、快速切除息肉的工作,薛昼眠呆在这里除了碍事,甚至还有可能妨碍她的身体修复。 她摸上自己腕间的手环,这个手环却是可以让修复仓立刻停止运作,但叶允的伤口显然要愈发迫在眉睫一些,薛昼眠并不清楚,自己用这个功率过大的手环,会不会直接造成公司的内网再次瘫痪,经过叶允那件事后,公司重装了系统,新系统不知道能否经受得起这样的冲击。 薛昼眠犹豫地放下了手。 她寻找着内置的防窒息开关,嘴里念念有词,似乎像是咬牙切齿地讲出滑来。 薛昼眠发誓,这回真的要约谈这修复仓的负责人,这设备都能扫描人体的伤病情况,为什么不能内置一个防止有人无意间跌落的保障系统? 她努力抵抗着睡意,双手在昏暗地灯光中摸索着整个舱内空间,伸出的双手却在无意间碰上了某个奇怪的物什,软乎乎的质感摸上去像是那种有弹性的解压玩具。 薛昼眠摸索过去,感觉有些不太对劲,她意识到了什么,像是摸到了什么烫手的物件,双手闪电般地缩了回去。 在这时,一双手拉住了薛昼眠急忙收回的手指,薛昼眠感受到子指尖传来的一股不由分说的牵拉感,也顺着那人的方向挪过去,最终,她感觉自己的手指回到了方才软乎的位置。 “有什么不能碰的?”叶允啼笑皆非地维持着平躺的姿势,牵过薛昼眠的手腕,吻上手腕上骨节分明的手指。 “你醒了?什么时候的事?”薛昼眠看不清楚她的神情,只能看见那一双澄澈明净得宛如镜面的眼睛,映出自己湿漉漉的倒影。 叶允看着她,伸手在自己背后的位置按了一把,头顶的舱门开启,久违的明朗日光洒落在狭小的舱内。 “早就醒了,在你给我脱衣服的时候就醒了,”叶允的身体维持着基本姿势不能动,嘴上却还忍不住逗弄别人,“我还在暗中使了点力,要不然你怎么会脱得这么轻松。” 顺着明亮的灯光,叶允看得很清楚,薛昼眠此时全身上下没有不湿透的地方,柔软的丝质衬衫被打湿后,显得轻薄且透明,曼妙的身体轮廓被勾勒得淋漓尽致。 叶允愣怔片刻,目光也挪向了其他的地方,脸颊飞上一层薄红。 “还说我这又有什么不能看的呢?”薛昼眠大大方方地脱下了被水浸润的外衫,披了条浴巾,小心眼地学起了之前叶允用来揶揄她的话。 “我是”叶允欲争辩几句,却又张口难言,索性闭上眼睛,装作看不见舱外的情况, 薛昼眠没怎么多说,她弯了弯眼睛,笑得很明媚温柔:“别让我等太久。” —— 文助理匆匆进来,看着身裹浴袍,正在机械臂的帮助下悠闲护理头发的薛昼眠,一时之间不知道说啥,僵在了门口。 “进来啊,愣什么神?”薛昼眠朝她看了一眼,面露疑惑。 “呃我以为,您现在嗯,洗鸳唔”文助理一时之间语塞,只好口出狂言,随后她立刻意识到了不对,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只可惜已经为时过晚。 “洗-鸳-鸯-浴-”薛昼眠慢条斯理地复述了一遍,转眼看她,悠哉道,“小文,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我我我,我不知道啊——”文助理使劲眨巴了下眼睛,试图让这件事显得格外可信,然而事与愿违,薛昼眠只是冷冷地横了她一眼,让她忍不住往后瑟缩了下。 “我您办公室医疗间发警告了,说有两个人在同一舱内,询问是否需要干预,我就猜是您在洗鸳呃,俩人一起,嗯,所以我就选了不干预,”文助理看起来可怜巴巴的,“我真的有在助攻” “唉,算了,”薛昼眠摆摆手,让她赶紧滚出去,丝毫不想看见这个差点把自己困死在里头的罪魁祸首,但也没有任何追究的意思,“记得下次选干预就行。” 文助理本就是跟了薛昼眠好几年的人,再加上前不久舍身保护自己的举动,薛昼眠实在说不出之前那么冷漠傲慢的狠话,只得让她麻溜地离开。 “哦对了,叶允应该没有和\那边\联络的用具,这一点我已经反复确认过了,看来大概率是单向联系,我们需要改变方向。”薛昼眠绷着脸,冷静地对文助理说道。 薛昼眠想起之前脱衣服时确认过的衣兜,里面依旧是空无一物,和她之前确认的一致,由此,可以确定,对方的联络方式是非实时的。 “非要这样吗?”文助理小声问了一句。 薛昼眠看着她,玩味的笑意重新跃上她的唇角,她似乎在用眼神传达着这样一个讯息: 都到了这个地步,说这些话还有什么意义? 第 52 章 “好啦, 走咯——”叶允捞起沙发上的头盔,抱在怀里,冲着薛昼眠的方向挑了挑眉。 她穿着一身黑, 全身包裹在类似机车打扮的作战服中,高高的领口遮住了她的口唇,看向柔软大床上的那个人时,眼尾带出一点红透出点餍足的神色, 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禁欲打扮下是幽深的欲望。 她想起什么, 把头盔重新扔回沙发上,作战靴的“嘎吱”响声有意地放缓,她动作轻柔、蹑手蹑脚地一步步走回了薛昼眠床前。 “太太累了,就不起来了”薛昼眠身上盖着一件轻薄的织物,缩在被子里, 她眼皮掀开一条缝,蹭了蹭枕头,伸了一只手挥了挥示意告别, 随后又眼皮一阖,沉沉睡去。 叶允坐在床边摸了摸她的头发, 薛昼眠裸露在外的皮肤嫩得能掐出水来,她忍不住俯身戳了戳:“这么累吗?你今天想吃什么?给你带点?” 薛昼眠翻了个身,睁开眼睛,眼神迷茫地看着她现在的这张脸,随后才反应过来, 白皙的小臂搂上叶允的脖颈,脸颊贴近了对方, 几乎在用轻柔的气声道:“换了张脸?嗯今天有事要办?” “是啊,有点事, 你先睡吧。”叶允很响地亲了她的脸颊一口,将她那张满是依赖的倦容搂在怀里,轻手轻脚地抱回了枕头上。 叶允凝视了她的面容一会儿,转身重新捞起了头盔,重新紧了紧自己的皮靴,抬步走出了薛家庄园里的这间洒满阳光的卧室。 “等着,马上过来。”叶允敲了敲耳麦,坐进了自己那辆莫名其妙的涂鸦吉普车,油门一踩,驶出了薛氏的雕花大门。 薛家的庄园坐落于海滨地区,拥有内城私人海岸线的一部分,一路上就连海风似乎都流淌着钱的气息,窗景像泼了浓彩的画幅,很有造型感地从叶允眼前一溜烟地飘了过去。 “现在没人了,可以说了吧?”叶允按了音乐播放,顺着音响流淌出的旋律悠闲地哼唱几句,“你们到底是怎么想的,缩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我看你们身上的定位器基本都在兜圈子,怎么回事?” “嗯这话你可以过来了再说,”尹非说话吞吞吐吐地,“反正,不是什么好事” —— “这就是你的不是什么好事?”叶允震惊之下,顺手摘掉了自己鼻梁上半挂不挂的墨镜,从智能目镜上再次确认了尹非这几个人的位置,难以置信的目光投向了墨菲城的排水系统管道。 “确实——不是什么好事啊也没说错来着”戴蒙嘀嘀咕咕的声音在那一头传来,随后戛然而止,像是被尹非的威胁恐吓住了。 “总之,就是这里,你别甩了,再甩两下设备也不会更新的。”尹非从同步设备那边瞥见了叶允试图甩两下设备,让它重新定位的举动,凉凉道,“我们就在下水道里面,你尽快过来。” “”叶允真想仰天长啸一声,她们一个知名设计师,一个市政厅安全部特工,到底是怎么被逼到钻进下水道里面的啊。 算了,得不到回答。 叶允叹了口气,扣上了提前预备上的过滤式面罩,在这个犄角旮旯的地方巡视了一圈,发现并没有任何人注意到这里的状况,便任劳任怨地背上了设备,迅速纵身一跃,蹿进了墨菲市内城的排水系统里。 内城的排水系统常年都有人定期保修,看上去倒是比外城的房屋建筑更新一点,除了些让人忍不住皱眉的奇怪味道,甚至称得上是打理得当的场所。 叶允脚上踩的那双科技皮制的作战靴,此时踩在砖石上,在无比寂静的下水管道系统中发出细微的碰撞响动,混合着流水的搅动和液体滴落的声响,听着有些瘆得慌。 “这里倒是给整修得很好,等什么时候无家可归了,倒是可以来这里避避风头。”叶允倒是半点没收到影响,还在这大言不惭地安排着自己的逃亡路线,似乎是很中意这个据点的样子。 “也就你受得了,”尹非笑了几声,吐槽道,“这人从小就这样,为了报复五大三粗的成年人,十多岁的小姑娘蹲在人家门口的垃圾箱里面伺机而动,套麻袋硬生生把人揍得喊奶奶” “我还记得那天很热,你身上被苍蝇蚊子咬得浑身都是疙瘩,垃圾桶里头臭得能熏死人,你揍完人就因为缺氧晕过去了,最后还是爬到街道上面的诊所门口的。” “哎哎——少说两句啊,人家隐私拿出来嚷嚷,真是”叶允嗔怪地呛了她一句,却并没有阻止她说完整个故事,她自己也心情颇好地勾起了唇,多说了两句,“多亏了那次,总感觉被熏得嗅觉都不灵敏了,在很难闻的地方也不至于被熏吐,算是因祸得福。” “这也能算是因祸得福啊?”戴蒙在旁边听了一耳朵八卦,她实在无法接受嗅觉减弱还被当成战功讲的风气,闻言都小声地吐槽道,“啧啧啧,好可怕的女人啊。” 三人就这么通过通讯,你一眼我一语地低声讲了一会儿,叶允这才察觉到自己已经走了很远,皱眉道:“还有多远啊?总感觉走了半辈子那么长。” “按我们给的路线走就行了,别多问,”尹非对着通讯那头响应道,“现在左转,随后在你右前方的方向进入岔道,然后” “喂喂喂——”叶允犹豫的表情愈发明显,她警觉地按上了腰间的手枪,看着自己脚下,满眼都是下水道区域的生活废水缓缓地流动,尹非指示的方向毫无立足之地。 “我这可没有路啊?”叶允下意识地觉得不太对劲,她机敏的双眼环顾四周,试图找出违和的地方,却未能如愿,她撑着耳麦敲了两下,“你们真的找对路了吗?” “那不对啊,我记得是这个方向啊?怎么会这样,我们原本过来的时候我就记录了路线,从来都没出过错,确实是这个方向。”尹非重新翻出了自己负责记录的影像,再次确认了自己的话并没有问题,愈发疑虑起来。 叶允拿出探照灯,顺着混凝土墙面一路照上去,却也没有从哪个岩壁上发现暗藏的玄机,她几乎沿着这条路来来回回了好几遭,却也没能搜寻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现在可以说了吗?你们是怎么被困在这的?”叶允无法,只得在尽头对着滚滚而去的生活废水席地而坐,丝毫没有觉得奇怪,支起了半条胳膊,支撑住了下巴,“反正我也过不去了,说不定能从别的方向给你帮上点忙。” “我* 们不说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 尹非的声音断在了半截。 在叶允听来,她的嗓音莫名显得有些滋滋啦啦的,像是失真的久远录像带嘶哑的复刻声,听着有些奇怪,又有些熟悉。 “啪嗒——” 一滴液体落下,砸在了叶允略微上扬的面颊上,她感到眉间一阵温热的湿润,随后抬头向着头颈望去,却被一头火焰般的长卷发立刻夺走了视线。 卢比蹲在头顶各处管道连接的孔隙中,一双裸足的长腿耷拉下来,颇为恣意地随意摇晃着,像是夜晚幽深海底中误入的炫目热带鱼,似乎不太符合这个场景的设定。 “是因为我呀!”卢比晃了晃腿,海藻般的长卷发耷拉在钢管的空袭里,她似乎怕叶允听不清楚般,更大声又清晰地重新解释了一遍,“她们不敢暴露自己的所在,就是因为我呀。” “你”叶允从短暂的愣神状态下抽离,迅速拔枪对准了头顶那个奇异的红发女人,目光专注地狠盯着目标,似乎下一刻就有子弹迎着那头炫目的红发破膛而出,一击致命。 “能追杀到尹非都不能对抗,你是谁?来自哪个机构?”叶允沉着地盯着她,问道。 “你不需要知道,”卢比翘着二郎腿坐在粗壮的管道上,“我的目的很简单,拿走宝石,把戴蒙带走,别的都好商量。” “这不是可以商量的筹码,”叶允没有跟她讨价还价,“她是我的朋友,你要带走,先越过我们再说吧。” “看来戴蒙交到了好朋友呢,真好,我替她感到很欣慰。”卢比吹了吹自己艳丽的红指甲,随口夸奖道。 叶允那锐如鹰隼的眸子下意识地一黯,她话里话外都透露着不同寻常,连尹非都没能搞定的人物,她如果一定要对抗,那才是殊死之战。 正在叶允狠了狠心,决定摸出自己带在身上的微型炸弹,正思考着炸塌这里拉着对方一同埋葬的可能性时,两个人影出现在她们眼前, 就在方才没有路的地方,齐齐整整地升上来了一块地砖,缓慢腾挪着以供人通行,将尹非和戴蒙运到了叶允面前。 戴蒙看了看持枪的叶允,又看了看一脸无所谓的卢比,陷入了沉思。 半晌,她拍了拍叶允肌肉紧绷的手臂,小声道:“你要开枪玩儿也行,就是别把我老师弄死了。” 叶允: 卢比:大孝徒 第 53 章 “老师?”叶允不可思议的目光瞪向某个正在傻笑的人, 目光全然是不相信的意味,她重复了好几遍这个称呼,登时还有些缓不过神来。 “这个红头发的, 是你的——老师?”叶允瞪大了眼睛,但还是依言放下了正对着卢比的枪口,看上去有些晃神,这么个反派气质卓著的家伙居然还是戴蒙的老师 “其实也不用看我面子, 多放几枪, 她能自己躲掉的。”戴蒙毫不在意地瞥了一眼还在悠闲看戏的卢比,凉凉地掺和道。 卢比托腮的眸光一凝,从交错的各材质管道中钻进钻出,最后赤脚站在管道边缘的位置,一跃而下, 落在了众人所在的地方,毫发无伤。 尹非皱皱眉头,她有些好奇的蹲下身, 细细端详着卢比白皙的裸足,稀奇道:“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 居然还能毫发无伤,换了一般人骨头可能都得裂,好强悍的身体素质” 卢比对着她笑笑,还特意转了个圈展示她本人完好的身体机能,不禁让尹非啧啧称奇:“很值得研究啊——” “几位, 先等等,”叶允出言打断道, “你们是不是该解释解释,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遮遮掩掩, 半天不讲实情,我还真以为你们被什么人在追杀,”叶允嘀嘀咕咕了几句,皱起了眉,“现在-立刻-给我-解释-” “啊哈哈,事情大概是这样的”戴蒙挠头,讲起了某个夜晚的奇遇。 —— 戴蒙自从被尹非挂掉通讯之后,急得上蹿下跳,她当然知道自己的老师卢比并不是什么善茬,而且最大的嗜好就是随便勾搭女人,要是把叶允的好友尹非勾搭到手了之后,再故技重施、始乱终弃,那可怎么得了啊! 啊啊啊啊!她要怎么跟叶允交代啊! 戴蒙郁闷地抓住了自己的头发,在心里把那个不靠谱的便宜老师骂了几百遍,索性披上了外套,从乱哄哄的人流中穿行,遁入了一片沉沉的夜色之中。 “真会给人添麻烦”戴蒙打开了自己随身携带的跟踪系统,目光停留在显示屏上某个正在闪烁着红光的地址,眸光黯了黯。 而此时的另一边,卢比和尹非二人之间的追逐战还在继续,只是场地从高耸华美的展览馆换成了内城边缘的河道内部,在逐渐暗沉的暮色中,加之二人也有意不适用大规模的武器,二人的追逐战几乎并没有什么人察觉。 “放着杀伤性武器不用,看来你也很怕治安部啊?”尹非快速向前突进,仅几步就拉近了与正在向前逃窜的卢比,她的眼眸里迸射出兴奋的光芒。 已经很久没有跟人这么痛快淋漓地角逐一番了。 尹非比叶允要狠戾得多,就连开玩笑都爱动手,自从进了安全部以为是能施展一番拳脚了,对恶人重拳出击,却发现现实和理想完全相反。 这里不仅有勾心斗角的腌臜事,还有各项禁止部门内斗殴的规章制度,甚至在抓捕活动中特工出场都很少,一般都位于暗处,连同事之间去招呼两招都要吃罚单。 第一个月工资被罚得倾家荡产后,尹非痛定思痛,决定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进行反省,之后便逐渐跟自己立下规矩,绝对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想出手就出手。 这回这算碰到旗鼓相当的对手了,怎么能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前边还提着个箱子跑路的卢比,闻言动作也顿了顿,如丝媚眼抛给了河道另一边的尹非:“这句话我原样奉还,你看上去也不太放得开啊,手头的枪也不怎么用,还不都是怕招来那些人,就别跟我装吧” “”尹非就算是接触了她的这种风格,也完全无法适应着这种轻浮浪荡的腔调,听上去有些油嘴滑舌的。 她顿了顿,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更加穷追不舍地缀在卢比的身后,任她使出什么招数,都根本无法摆脱尹非的追踪。 她有一头显眼的红卷发,还小心翼翼地提着一个大箱子,目标委实是有些太大了,也难怪根本甩不掉人。 二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地奋力向前奔,卢比在一处下水道的入口前停下了脚步,对着后边追上来的尹非露出一个狡黠得如狐狸般的笑容,轻跳一步,直直地坠入下水道中。 尹非没有犹豫,也跟着跳了下来,而在她身后,刚刚开车追着宝石上安装的定位装置,着急忙慌地追赶过来的戴蒙,看见这一幕,也陷入了长久了沉默。 争先恐后地往下水道里钻,这算什么? 思考了许久,戴蒙狠了狠心,让跟着过来的人看好这个入口,骂了一句,也小心翼翼地钻进了 这里。 “所以就是嗯就是这么回事,”戴蒙夹在两位惹不起的大姐之间,面露难色,“尹非这人真是奇葩,非要要跟老师一决高下,这不,逮着就不放,她说为了避免老师偷袭她,她不能暴露自己的坐标,所以不跟你说具体的位置,纯粹用方位指导你过来” “屁事真多,”叶允言简意赅地批评了尹非,瞪了她一言,问道,“你们非要让我过来,是要做什么?” “主要是关于这颗宝石的事情。”沉默许久的卢比突然开口,她笑语盈盈,听上去似乎有些娇媚。 “难道是分赃?那我可等不及了,我能分多少?”叶允疲惫的眼神里猛然焕发了光彩,她搓了搓手,期待地看着面前的三个人。 “想请你帮忙拟个合同,现在签,”戴蒙难得严肃了几分,沉声道,“宝石丢了,现在宝石俱乐部那边的人肯定在搜捕我们,现在还没查到下水道这里,也没人想到我们带着宝石跑到这种鬼地方,暂时安全,但困于条件没法出来,所以就只能请你过来了。” “”叶允沉默。 “呃况且我们也信不过别人,之前我也想请我们公司法务来着,但她和这些没关系,还是不要拖人家下水了”戴蒙越说越心虚,眼神浮动地看着叶允。 “好吧,我反正已经在掉水里好几年了,也不怕你们给我淹死,”叶允抬起头,打趣了几句,随即正色道,“不过提前说好,我以前在律所主要是婚姻法方向,非讼这些东西也是一知半解的,别的领域法条不熟悉可别怪我。” “好说好说。”戴蒙安下心,领着叶允席地而坐。 “那你们说说吧,什么情况?”叶允看着这三个人复杂的神情,深觉头疼,“来个人讲讲吧,怎么回事?” 在两位不好惹的大姐注视下,戴蒙再次光荣成为被推举出来的小可怜蛋,试图和叶允解释清楚这件事的全过程。 叶允眯了眯眼,她看着戴蒙这副唯唯诺诺的样子,想起之前她酷帅狂霸拽的出场,高端的珠宝设计大师的title,以及她面前碎了一地的滤镜,对戴蒙开始报以深切同情的目光。 “这颗宝石,是我制作的,其归属权却并不属于我,而是属于宝石俱乐部背后的资助人,也是在背后操纵全局的人。”戴蒙神情黯然地陈述着。 戴蒙和叶允尹非都一样,是出生在外城的小孩,她是个彻头彻尾的孤儿,孤苦伶仃的一个小婴儿,被遗弃在破败的外城汽修厂门口,却奇迹般的,被一整条街的好心商户一人一口饭地养大了。 金石——这是街上的人给戴蒙取的名字。 代表着被磨砺后仍然坚固的生命力,是对她未来的期许,盼着她成才,盼着她活下去。 有整条街的人那么多的亲人,她一直觉得自己并不缺少些什么,她才那么小一点,就知道不能白花大家的钱,用闲散的时间做了些首饰,在外城与内城交界处的学校里售卖,得了点零花钱,就知道帮这个帮那个,反正自己去哪也都有一口饭吃,不至于饿死。 转机就在此时发生了,一个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那人偶然间瞥见了她的创作,把玩着戴蒙制作的立体动态戒指,赞不绝口,提出赞助这个叫“金石”的小家伙,让她成为专业的珠宝设计师,条件则是,在毕业后受他的雇佣和驱使。 戴蒙当时欣喜若狂,她也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这样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她根本抗拒不了这种诱惑。 那人也兑现了承诺,一路给予了戴蒙最好的教育,让她成功进入了全联邦最有名的珠宝设计学院和设计工作室工作,甚至出资创建了戴蒙自己的品牌,将她推上了世俗成功的顶点。 戴蒙一直奇怪,为什么这人总是给予,却从不要求回报,她也曾试图赠与礼物,却尝尝遭到拒绝。 直到那一天,命运来收取那份馈赠的回报,只可惜,戴蒙根本给不起。 第 54 章 “你今天必须参与, 没有任何可以讨价还价的余地。” 那个低沉的声音警告她。 “你已经被捧成了珠宝设计界耀目的新星,还有什么不满足?” 那个低沉的声音质问她。 “给予你的已经够多了,是时候开始回报了。” 那个低沉的声音命令她。 戴蒙站在漆黑的夜色里, 背后是全联邦闻名——诞生过无数大师级人物的珠宝设计学院,高耸的玻璃展览馆外,是专业的烟花设计师专程布置的天价焰火,劈里啪啦地将满目绚烂炸上了天。 各色耀目的彩色光点在空中汇聚, 转瞬即逝的光洒落在沉默的戴蒙身上。 “看看, ”那人笑着倚靠在一棵树上,“这位焰火专家是我找来的,展览馆也是我包下的,你只需要安心完成你灵感的迸发,这难道不够吗?” 那人顿了顿, 补充了一句:“我所求甚少。” 戴蒙回头看着展出自己作品的学院展览馆,能得到这里展出资格的设计师,无一例外都是曾经青史留名的大设计师, 她曾经求而不得的一切都正正好好地摆在她面前,只要 只要——她出卖自己的理想, 一切曾在梦回时分奢求的物什,都会毫无顾忌地投入自己的怀抱。 曾经供养她十多年的恩人,要她的珠宝作品真正成为牟利的利刃,替私人珠宝矿藏洗白。 联邦境内的矿藏基本都得到了力度很强的开发,成色好到可以制作首饰佩戴的矿石资源已然枯竭, 现在在市面上流通的矿宝石大多是重新拆卸而成、或是以中古状态出售的二手货。 也因为石头的缺乏,一部分家世不显赫的珠宝设计师买不起材料,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就这样淹没在茫茫人海之中。 戴蒙进入学院之前, 曾经考虑过自己购买力的问题,但当她提出这一问题时,供养自己的组织大手一挥,捧出了一批宝石级别的珍贵矿藏原石,并在此后源源不断地供应到戴蒙手上。 那时她就隐隐察觉到不对,宝石资源的枯竭是业内众所周知的事,哪位矿主家里有着如此丰富且品类繁多的矿藏,都绝对不会如此低调,还经由自己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的手,从而设计成为首饰。 她那时只顾着开心,来不及、也根本不敢细想,但现在组织的意图表现得很明显,他们需要借助戴蒙这一层光鲜亮丽的壳,隐藏自己通过不法手段私人持有的矿藏。 他们借助Stone·Kim的名头,甚至开办小型的私人公海拍卖会,由此省略了一系列需要正规审批的环节,将手上的宝石从非法资产洗白成保值的“贵重首饰”。 他们轻易地将自己捧到云端,那同样,碾死自己也同样是易如反掌。 戴蒙在暮色沉沉的夜晚里,狠狠打了一个寒战,一股冷冽的寒气由脊柱直升上自己的头脑,让她此时无比清醒。 她明白,之所以费心培养自己多年,就是为了这一天,初出茅庐的自己并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她的回答只能是接受。 “我同意。” 戴蒙握上了那只手。 她听见自己艰涩的话语从口中滑出,一同沦丧的,还有自己那点可有可无的骨气和已然碎裂一地的理想。 —— 一栋造型清爽的海滨别墅面前,戴蒙穿着身松松垮垮的连体衣,墨镜架在鼻梁上,显出几分漫不经心的态度,很有点拒人千里之外的大师气质。 “这栋不错,给我留着的?”戴蒙慢悠悠地抬了抬眼镜,淡漠的目光扫过这批笑脸相迎的销售部成员,扯出笑意。 “是是是,专程给您留着的,别人来我都捂着不让看的!”销售经理抹着汗,在一旁连连恭维道,欢天喜地地哄着戴蒙签了合同,溜出了这里。 戴蒙此次来,是为了跟着管家视察自己的产业,买个滨海的小房子也只是随手配置了资产,不算什么。 她的确得到了一切,Stone·Kim凭着几年的宣传造势和戴蒙本人鬼才般的创意,虽比不上老牌珠宝设计品牌的辉煌,却已然是目前最炙手可热的年轻品牌,并且不断地拓展产品线,销售额翻倍几乎指日可待。 组织放权给了戴蒙,只拿了一部分的股份分红,由戴蒙本人全权运营的品牌一步步走到大受追捧的地步,戴蒙赚得盆满钵满,身价翻了几千倍,自然,她看上去像是拥有了一切。 但她不满足,她觊觎着账面上那汇往组织总部的私人矿藏,向组织购买的宝石按市场价计算,这样算来,账面收入的大部分都进入了组织的口袋里,她最多就份了点残羹冷炙。 私人矿藏那可是无本万利的生意啊,戴蒙心里打起了算盘,现代矿产业界已经进行了完全的机械化运作,在这上边的花费,相较于市场价的宝石价值,几乎可以算是完全没有成本。 真是赚疯了对理想的全然背叛,让戴蒙几乎是破罐子破摔般,她近乎疯狂追求着财富,经由利益的疯狂驱使,戴蒙的心里产生了向上探究的念头。 很快,一个人进入了戴蒙的视野,那一头火红的长卷发和挑逗的神情,融合在这个人身上,几乎没有任何违和感。 “卢比——”戴蒙看着自己面前的这个人,张开双臂,露出热烈又灿烂的笑容。 “手拿开点,别跟我挨着,我对艺术家过敏。”卢比风骚地撩了一把红发,撇了她一眼,大步从戴蒙身边挪开。 戴蒙倒是一点都不受挫,索性放弃了梦想,在知晓内情的人面前,也没必要装这些艺术家的清高架子,她舔着脸凑了过去。 “卢比,从我进入组织接受你的训练之后起,我们两人就已经好多年没见了——”戴蒙这话似乎另有深意,“我,还得叫你一声老师呢?” “是吗?”卢比被她若有所思的目光盯得浑身一冷,默默后退了两步,张口反讽道,“看不出啊,你这么尊敬我?” “当然,”戴蒙撒起谎来也是脸不红心不跳的,坚决表示,“我一直特别仰慕卢比老师,您不知道,我对您的心,那真是天地可鉴” “放屁,”卢比毫不客气地戳穿了某人的谎言,“演练的时候,你冲着我吼什么,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吗?” “啊,是吗?不记得?哪有这事?”戴蒙装作失忆,只是演技略显拙劣。 “咳咳”卢比清了清嗓子,在戴蒙扑上来捂住她的嘴之前,就捏着嗓子喊出声道,“你这个到处勾搭人的死肌肉女,我今天就要唔唔你干什么?” “人家可没有这么说,”戴蒙装出一副娇滴滴的样子,“人家是说,姐姐好强壮,姐姐保护我嘛——” “”卢比沉默片刻,转身就走,“不好意思啊,本人崆峒,女同性恋请走那边,谢谢合作。” “喂!你等等!”戴蒙这下彻底慌了,从背后冲过来拦住卢比的去路,她眼里闪过一丝狠戾与决绝,被卢比宝石般的绿眼睛敏锐地捕捉到了。 “装什么装?平时勾搭组织里美女最勤的就是你!现在还装起崆峒女来了,装模做样”戴蒙以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投向卢比,露出了几分嫌弃。 “再说屁话我就走了。”卢比那往日里盛着春情的目光中,此时却冷得直入骨髓,那面无表情的面庞上多出了几分谨慎与抗拒。 “你不想要那些宝石?既然是非法的资产,那就显然不会有人介入,任人抢夺。”戴蒙开门见山,直接点名了自己找上卢比的来意。 “你一直负责宝石的押送工作,不觉得当保镖屈才了吗?想不想试试更有刺激、玩得更大的赌局?”戴蒙的声音近似于蛊惑,像甩不掉的游蛇般缠上了卢比的思绪,卢比一时不察,居然在心底里动摇了几分。 戴蒙满意地看着卢比沉默的侧颜,满意地笑了:“怎么?要不要跟着我干?” 卢比却收起了自己审视的目光,用着从未用过的严肃表情盯住了戴蒙,抢过她的手机劈里啪啦地打字。 “我拒绝。”卢比口中道,手肘一翻,将手机上的文字映入戴蒙眼里。 戴蒙的瞳孔骤然一滞,紧接着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后背缓慢渗出的汗水被那身高档丝质衬衫吸收,濡湿成一大片,她却丝毫没能察觉。 手机上的文字是: 背叛的代价,即刻降临。 戴蒙被这几句话吓得魂飞魄散。 她一路都疑神疑鬼,大热天从组织备用设施部弄来了满身的防弹装置,头顶戴着全套的防震头盔,一路像个疯子贴着墙走,时不时还闪身引诱一下根本不存在的狙击手,差点被人报警抓起来。 直到回到家里,她已经被自己的疑心病折磨得近乎虚脱,她将自己摔在沙发上,断定卢比的那句话是她又一次成功的恶作剧,她已经亲身检验过,没有任何危险。 就在下一刻,智能荧屏弹出了一条消息: “据有关消息称,内城某流浪汉聚集的城镇附近,发生了危害极大的工业毒气污染,已有数十人在毒气中丧生,请广大观众朋友” 屏幕中升起滚滚浓烟的地方,就是她吃百家饭长大的那个温暖的小镇。 原本等待归人的炉火已经熄灭,小镇坠入一片黑暗,而那黑暗的深处,是几具浮肿腐蚀得几乎看不出人形的尸体。 第 55 章 如果说这也是一种惩罚的话, 那么戴蒙以为,自己的这次错误所招致的灾难,已裹挟着戴蒙本人坠入无穷无尽的深渊。 为了成为全联邦首屈一指的珠宝设计大师, 她所付出的未免太过沉重,命运所要求支付的——用于交换名气和财力的代价,是友邻们血淋淋的尸身。 “哗啦——” 戴蒙下意识地朝着窗外看去。 此时,暴雨倾盆。 玻璃窗外的乔木被暴雨击打得几乎直不起腰, 剧烈地震颤着夜色中黝黑的树影, 随着一声惊雷落下,暗紫色的天空被刺目闪电在剎那间照亮,恍若光剑劈向承载着血河的无边大地。 戴蒙痛苦地撕扯着自己的头颅,她的一绺头发被自己连根拔起,血肉暴露在外的头皮向外缓缓地渗出血滴, 她尖利的指甲刺入自己那张可笑又让自己无比憎恶的脸。 钻心的疼痛从她身体的每个角落涌上心头,她却惨白着一张脸,对自己身体传来的寸寸崩裂声置若罔闻, 仿佛只有折磨自己的身体,才能让心上那点流脓的创口渗血的速度稍缓, 让她的灵魂得以片刻的喘息。 “都是我”戴蒙愣愣地跪坐在地上,任由自己拽下的发块和一小片头皮飘落,她的额头上痒痒的,像是什么温热的液体在发丝间流淌,传来一阵略带腥气的甜味。 在渗入眼睛前, 戴蒙条件反射般地伸手碰触,却被手心里暗红的鲜血吓得愣在原地, 许久她才肯接受现实般,用沾血的双手捧住了自己滚落泪珠的脸颊, 嘶哑地痛哭: “都是我!都是我害死大家的!是我!让我死!为什么不让我死!为什么害他们?全都是我!是我!” 戴蒙的哭喊、吼叫和咒骂回荡在她那间满目琳琅的公寓楼内,此时昏暗的房间内,依稀可见的是摆在最显眼处的合影,张张慈爱和善的笑脸挤在照片内,那条街上一路把戴蒙拉扯大的所有“没有血缘”的亲人,一个不少。 那年戴蒙刚开了公司,给养育她的整条街的居民们送温暖,将他们的房子都重修了一番,还给不少人介绍了好差事。 他们笑得喜气洋洋,拉着戴蒙的手,说咱们金石啊,孝顺,我们这辈子,也算是得了好报! “好人好报”戴蒙嗤笑一声,那哀戚的尾音,也跌落在照片摔碎的砰然巨响中。 她的沉默是最后一只困兽的哀鸣。 —— “小朋友受到惩戒啦?嗯?”卢比看着销声匿迹已久,现在却骤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戴蒙,正要巧言令色一番,却发现自己的胸口抵上了把淬着寒光的尖刀。 银白的利刃陷在肉里,白皙的胸脯上划出浅浅的一道痕,随后刀尖内转,刀身的凉意贴上了颈部大动脉。 戴蒙和她约在了人多的地方,想着这样便都有所顾忌,谁料到,这女人居然还敢动起近身肉搏的冷兵器了。 明明在进入组织的培训中,戴蒙这个称号“钻石”、硬度最高的小家伙,却一次都没能在与“红宝石”的搏杀中,伤及分毫。 卢比看她凶光满眼,觉得颇为诧异,因此也毫无反击的意思,任由戴蒙在人流密集的区域,将刀身隐藏在风衣高耸的领口下,叫人看不出二人的持械对峙,反而像一对亲密的情侣。 “你应该知道我是在有意相让。”卢比撇了她一眼。 “你——实施的工厂投毒案?”戴蒙的眼里是寒气森森的杀意,仿佛只要卢比露出点头的意思,她就能立刻手起刀落,在大庭广众下割开她的喉咙,砍下她的头颅。 “是我的话,就不会大费周章提醒你了,”卢比丝毫没有刀架在脖子上的自觉,慢悠悠地回答,“诈是没有用的,你也不相信是我干的吧?这未免太明显了。” 戴蒙沉默了一会儿,将刀收回自己的袖筒里:“你说得对,我不相信,才来找你。” “是个有点小聪明的孩子,”卢比赞赏地看了她一眼,“那这么说,你连跟踪和监视都摆脱了?” “我知道不仅是跟踪和监视,还有更多隐形技术手段的监视,除了见你,我这几天还会去见我在组织内认识的所有人,大隐隐于市,我会让此次对话更加隐蔽。”戴蒙靠着栏杆,轻声道,“你都知道些什么?” “嗯,那可就多了,”卢比露出回忆状,“就比如说,你的代号是钻石,代表着最璀璨的矿石,也代表着招揽你进组的目的,是要用你炫目的光辉,掩藏地底的罪恶。” “那你呢?”戴蒙看向她,“你的代号是红宝石,这又代表着什么寓意?” “当然是——”卢比舔了舔自己艳红的下唇,调笑道,“代表着血呀!” “”戴蒙撇嘴,随后像是想起什么,问道,“说起来,进来这么久,我还真不知道这个罪恶组织的名字。” “很少有人知道的,”卢比低声道,“我们是掌控命运的使者,操纵命运先贤,揭示命运的魔掌,我们称自己为——命运宝匣。” 好中二 戴蒙无声地吐槽。 “嗨,别管这些了,接下来的事才是重中之重。”卢比向前一步,将戴蒙和自己之间的距离缩小到只剩咫尺,她几乎就附在戴蒙的耳边,用气声快速说话。 “你是重要的人,却并非无可替代,他们会让你在允许的范围内小打小闹,随后略施惩戒,但并不会杀你,只有你叛逃的举动,才会引来杀身之祸。” “他们以为用暴行能驯服人,但最终必定会葬身于无辜者的哀鸣。” 戴蒙许久未曾亮起的眸光,投向了卢比略带笑意的眼睛。 “一起让他们毁灭,让命运毁灭吧。” —— 话虽说得好听,实施起来却是难上加难,戴蒙本人此前并不愿意深入了解这个怪异的组织,也最多从这个看起来懂很多的卢比老师身上,听来只言词组,她对内部并不熟悉。 想要颠覆压在自己头上的东西,必定要先去了解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想要打入内部,则首先不能引起他们的怀疑。 戴蒙自己被杀鸡儆猴,养育自己那条街上的人半数被毒杀,以毒气泄露的意外结尾,戴蒙本人也不是个傻子,必然对此有所怀疑,所以,她必须显得比平时更加叛逆。 她按计划,神神秘秘地拜访了所有自己认识的组织里的人,并向他们询问了这件事的细节,当然,没人给她线索之余,还多了些告密的家伙。 戴蒙被找过去谈话,恩威并施,并且伪造了几乎能以假乱真的检验报告,与戴蒙本人秘密请托的机构所出具的报告结论背道而驰,由此,她可以断定,这就是供养自己长大的组织所为。 但一个怀疑还萦绕在她的心头,为了警告她就弄出这么大的事?这举动并不合理,很有可能是为了遮掩什么,从而“灭口”加“警告”一箭双雕的计策。 戴蒙在所有人面前很快消沉下去,公司渐渐断了她矿宝石供应的资源,她的品牌很快消失在众人面前,而戴蒙则是在酝酿一件更大的计划。 让失去亲人的人们,至少能够得到物质上的补偿,但涉及的人数之多,施救的难* 度之大,超乎了戴蒙的想象。 没有天然矿宝石,她用上了价格便宜的培育宝石,开始替毒气事件后的灾后重建筹措资金,她先是清空甩卖自己的资产,随后又用拍卖培育宝石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以“传世孤品”为噱头,从富豪手里使劲弄钱出来。 其实她本来也没想到这个拍卖居然有那么多人买单,事实上,这件事会引发这么大的轰动,某种程度上则和薛氏这个莫名其妙入局的家伙有关。 薛氏不由分说地率先参与了这一拍卖,并给予了超高规格的支持力度,他们一下场,就有不少伺机而动的投资者上蹿下跳,以为是什么蒙尘的稀世珍宝,甚至还有媒体猜测薛氏参与了培育宝石的开发,并看好其未来的发展,于是才有此举动。 总之,这件事给戴蒙带来的,不仅是大笔去救助家乡的资金,更让命运宝匣将她从待定的名录中重新放了出来,经过了一系列的谈判,他们同意给予戴蒙更多自主权,甚至有关她自行建立地下党派的事情,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她是个能给命运宝匣持续洗白资产、并且能赚钱的好工具人。 戴蒙救治了家乡的人,一部分给了一定的经济补偿和后期康复治疗,另一部分有着深仇大恨的人,则毅然加入了戴蒙本人的地下党派——宝石俱乐部,在外城边缘地区活动,表面假意服从命运宝匣的指令活动,暗中则积蓄力量反抗。 “停停停,所以你们说了这么多,怎么讲不到重点?”叶允听了一圈,觉得这几个嘴巴皮子厉害的家伙,光在倒苦水了,根本说不到重点上来,“你们叫我来,是让我来听故事的?” “不,是一份协议,”卢比看着眼前的人,“有关背叛的协议。” 第 56 章 一行人从僻静处的下水道里溜出来, 简直像是什么老鼠过街般的做派,灰溜溜地弯着腰,一个接一个挤上了叶允的小破车。 “”戴蒙看了一眼车后座上的两人, 一个怒目圆睁,另一个搔首弄姿,见戴蒙转过身来,俩人大眼瞪小眼的眼神一转, 齐齐朝她身上投来。 戴蒙呆愣了片刻, 谨慎地将身子转了过去,手指敲击着屏幕上下翻飞,悄悄给叶允的手机发消息。 【DIAMOND】你确定协议签得滴水不露?我总觉得,要不是我们俩还在跟前,她俩能扑上去把对方撕了! 【希望明天不缺钱】这不都是你作的吗?非要用偷东西的手段找人出来聊, 这下大家都搞得勾心斗角,还要签署背叛协议 叶允扶着方向盘,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挂上了自动驾驶模式,解放了双手, 开始跟坐在自己右手边的人偷偷摸摸讲小话。 【希望明天不缺钱】我这肌理面具一会儿可就失效了,出了事你可是得负责的。 【DIAMOND】我有什么办法嘛,从我们宝石俱乐部全灭了之后,我就和组织离心了,几乎完全不参与任何活动, 半隐居的状态,这要怎么接触卢比这种核心大盗, 只有这个办法了嘛! 【希望明天不缺钱】真没想到当初还是诓我的,说自己是那位宝石大盗, 我当时还冥思苦想了好久,佩服你是个时间管理大师,没想到 【DIAMOND】虽说偷宝石这事,是命运宝匣让卢比干的,但我也提供了监守自盗的便利啊,有时候还伪装成她的样子帮忙打个杂,怎么就不能算宝石大盗了? 【希望明天不缺钱】呵呵,你自己最好相信这份说辞。 “喂——”尹非从车后座攀上叶允的肩膀,语气倒是恢复了往日的轻松,“我们现在是去哪啊?回外城?这个怎么办?” 尹非拍了拍自己手里的金属箱子,发出“哐当”的震响,吓得戴蒙和卢比都忍不住朝着箱子伸手,尹非奇怪地看了她们一眼:“这个宝石,要还给谁吗?” “命运宝匣先是让我偷走保费高昂的宝石,得到一笔来自保险公司的巨额赔付,随后再让真宝石在无法追踪的地下黑市中流通,便可以赚到相当于宝石价值几倍的财富,”卢比无奈地摊手,解释了几句,“让我拿回去,也是给他们赚钱,你们拿走吧。” “啊?”尹非惊了,“这个居然是可以白拿的吗?拿多不好意思啊?” 说着,下手倒是一点都不慢,像搂着什么心肝宝贝一般,将箱子搂进了自己怀里。 “几位——” 叶允平视着前方,手里的方向盘却被她攥得越来越紧,略带凝重的声音从前面响起。 “做好随时逃离的准备,我们怕是有大麻烦了。” 此话一出,车内的气氛瞬间降至了零下,几人虽面色不改,却都不约而同地调整了姿势,身子绷得愈发紧,仿佛随时准备出手。 “什么麻烦?”尹非从车窗内往外看,视力极好的她在瞄到某个熟悉的身影时,也忍不住摒住了呼吸,面色不虞。 戴蒙坐在副驾驶,顺着尹非的目光,好奇地朝窗外张望:“到底是怎么了?” 窗外是一座直插云霄的通天巨墙,距离这里最近的出入城审查机构,就部署在这里,门外是络绎不绝的人员和车辆,正在安静等待着机器普查和人员抽查的结果。 有几个穿着市政厅专用防弹马甲的人员,正在执勤过程中,对车辆进行格外严苛的扫描和搜查。 “我和尹非的身份没有问题,卢比卢比可以用一次性的肌理面具混出去,问题不大,”戴蒙摸着下巴,语速飞快,“叶允的肌理面具撑不了多久就会还原,我们需要尽快出城。” “不,不仅如此,”尹非的脸色愈发沉了下去,“这里面,有对叶允恨之入骨的人,也是司法系统的,如果发现了我,她是绝不会放过和我同车之人。” “我跳车,用真面孔引开她,”叶允当机立断地决定,“你们三人,有安全部的尹非作保,绝不会出问题。” 说罢,她一把撕掉了脸上摇摇欲坠的肌理面具残片,将破碎的面容洒落在了呼啸的风中。 戴蒙的惊呼,卢比的注视和尹非的沉默,无声无息地,都被落在了叶允身上投下的阴影中。 叶允躲在簇拥的人群背后,检查了自己身上的武器和弹药储备,却在蹲下检查自己绑在脚腕上的小手枪的时候,额角一凉。 她被一只黑洞洞的枪口抵住了太阳穴。 “你是不是太慢了,才摸到枪?早在看见我的那一刻,你就该动手了。” 那个声音听上去很清甜,像是某种甜而不腻的清新水果般,此时却像是被冰得失去了原本味道,只余冻的令人生疼的残忍触感。 “我为什么要动手?我不想杀你。”叶允双手高举,慢慢站起来,直视着眼前这个女人的眼睛,问她。 “因为——我想杀你啊,叶律。”女人的声音甜甜柔柔地传来。 她的声音,隐含着恨意和残忍。 叶允沉默了片刻,像是在等待着什么般闭上了眼,她轻笑一声:“那你动手啊,我这不是自己送上门来了吗?” 女人穿着一身执勤的深色马甲,头盔目镜手套等一应俱全,此时单手提着一杆步枪,另一只手举着手枪摁在叶允的额头上。 她微妙地抬了抬眉:“你不觉得我会动手?就凭你对我的那些浅薄的认知和了解?你还挺有自信。” 叶允摇了摇头:“让你落到现在这个境地的不是我,卫黎,你的枪口应该对准那些人。” “哈哈哈哈哈哈——”持枪的女人卫黎骤然爆发出一阵剧烈的笑声,引得周遭人人侧目,她几乎笑得拿不起枪,将抵着叶允太阳穴的手枪放下。 卫黎几乎乐不可支,她放肆的笑声回荡在内外城交界处高耸的墙壁内,笑着笑着,居然还笑出了眼泪。 “我现在这样,都是拜你所赐,叶允。”卫黎深深地剜了叶允一眼,对着用通讯询问自己发生了什么事的同事,做了个一切如常的手势。 “我从墨菲城公检法之星,落到这个下场!叶允,一切的一切,全部的全部,都是你害的!”卫黎压低了声音,恶狠狠地盯住叶允那双疲惫的双眼,她双目赤红,像是要将面前这个人啃噬殆尽。 “我”叶允垂下眼帘,“我很抱歉。” “哇哦,咱们叶大律师也会道歉?!叶大律师也会犯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上学的时候你就是第一,怎么可能会对着我这个第二承认错误呢?”卫黎阴阳怪气地讽刺道。 “不不不,你一定是说错了,绝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叶允居然做错了?说出来,我都不敢相信,”卫黎继续手舞足蹈地夸张道,她又像是装作突然恍然大悟了一样,尖酸地大笑了起来。 “哦——我想起来了,你现在不能称作是叶律了?你被吊销了律师执业证,被整个律法圈驱逐,连你的老师也不肯见你,”卫黎对着叶允那张难看的脸,笑得愈发疯狂,“叶律,你——还剩些什么呢?” “你够了,卫黎,我说了,我们之间不是仇人,你没必要闹得这么难看,把我抓走一切就都结束了。”叶允余光瞥向了出城的方向,戴蒙她们的车还在缓慢移动中,自己就算要对卫黎动手,也必须等在她们顺利出城以后。 卫黎露出一个受宠若惊的阴阳表情:“我居然有这个荣幸抓你吗?这不可能啊,你就算犯错,也比我这个看守城门的底层执勤小队高贵,我怎么敢呢?” 叶允实在是受不了她这种阴阳怪气的说话方式,发出了一声沉默的叹息。 卫黎却在此时来了劲,她像是被叶允这种漫不经心的态度气到了,语气愈发咄咄逼人:“怎么不说话?是觉得我不配跟你说话吗?你也不想想,当初你拿到那种引火烧身的资料,只有一人替你保管,那人是谁,你不会忘了吧?” “是你,”叶允心有愧疚,不敢看她隐含愤怒的眼睛,“是你帮我的,我不敢忘。” “叶律过目不忘的本事,我是记得的,”卫黎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却并没有满足,反而继续用刻薄的话一阵一阵刺在叶允心上,“那你方才是怎么说得出口的,把我坑害至此的人不是你?!不是你还能是谁?” “我”叶允意图辩解,却发现自己声音嘶哑,话从心头起,却无法将毒针般的话,扎向这个从前与自己共患难的同伴。 “把你送到他们手上,我就能挽回一切,”卫黎凑近了点,一字一顿地说道,“叶律,这回,你可要帮我。” 第 57 章 “我帮不了你, 你是对的,我的确做错了很多事情,是我对不起你, ”叶允站在卫黎面前,抬手抵住了自己与对方的距离,“我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补偿你,但我现在还不能被你抓住。” “你在说什么狗屁呢?叶允, 你, 被我——巡防小队抓住了,懂吗?”卫黎几乎哼笑了一声,仰头看了一眼高耸墙壁内的天空,“在这面墙外,你也许可以飞檐走壁, 但在墙内,你” “你就是囚犯。”卫黎几乎没有作出什么威胁性的行径,她在确认了这人是叶允本人以后, 几乎就已经毫无对抗性的动作。 她几乎是有恃无恐,因为城墙的进出口地区几乎是常规化防守最为严苛的地区, 叶允目前所在的地方距离城墙较远,常规扫描搜不到她的脸,但若是卫黎引人来,情况就大不一样了。 叶允抬头,卫黎呆在这跟她扯犊子的时间已经太长, 远超盘问人员问题的从平均时间长度,如果不是卫黎身份特殊, 自主权比较大,恐怕聊不了几句就会有人找过来了。 到时候, 就不仅是一大批人员涌来,而是一大批混杂着智能装置的玩意儿,挤在一起的时候有种混乱的美感。 “知道你自己跑不出去了吧?”卫黎看着叶允有些发愣的目光,笑了一声,“哎呀,撞到我手里也算是你倒霉,走吧,我知道他们想你很久了。” “你要带我去?就这样去?”叶允看着她,突然开口问道,略带凉意的目光注视着卫黎恶狠狠的眼瞳,她心里燃气的火被骤然浇熄。 卫黎看到她的神色,警惕起来:“什么啊?又是这副要搞事的表情,我警告你,你别想耍花招啊?” “很遗憾,我并没有,”叶允无辜地将自己的双手举得更高了,“你以为我在想着怎么暗中逃离吗?在某种程度上,你也能算得上是想象力丰富了。” 卫黎被她激得怒火中烧,气呼呼地前后转了好几圈,破口大骂:“你以为就你会阴阳怪气,别人都是傻子?做什么梦呢?我早就看出来你准备逃跑,好几年前你逃讲师的课,那个时候的表情和现在真是一模一样,我” 卫黎被吓到了一般,眼里满是惊疑,她后退了一步,似乎不能理解自己居然,居然还记得坑害自己至此的那个人,在多年前的一次逃课的时候,脸上那灿烂的笑容。 叶允没有说话,她只是停下了脚步,看着眼前这个人惊恐的动作,思绪像是被无形的一柄剑勾连着,将她已然硬起来的心肠,劈作万段。 —— 日光正好,疏疏落落的光影投在人来人往的学院走廊内,法学院的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散落在走廊的长椅和户外草地上,聊着法律修订、生活和理想。 不过,倒是这一路上形色匆匆的叶允,抱着装课本的包,却受到了不少人略带戏谑的问候。 “叶允,你又逃课了?” “怎么了小叶,是孙老师的家长里短不好听吗?” “哈哈哈哈,换我我也逃,实在不想听她到底买了多少套房。” “” 叶允一路从教室里出来,就受到了无数学长学姐连带着学弟学妹的注目,她在窃窃私语声中走得很平静,时不时还跟人招呼两声,极为惬意。 “叶允你,你给我站住!”身后一声惊叫传来,背后追着赶着的某人摔在了地面上。 “怎么?孙老师又威胁我什么?挂科?毕不了业?”叶允转过来,神色淡漠,却带着几分气势,“她不清楚吗?我是死都不会退学的,也不会接受劝退。” 从后面追上来的女孩气喘吁吁地瘫倒在地上,叶允不忍心,想着她也是好心来带口信,便伸手将她扶起来,坐在了木制的走廊长椅上。 “你是”叶允看着她有点眼熟,“你是我们班第二名的那位——呃,那位” “卫黎!”女孩叉着腰,毫不客气地瞪了她一眼,“我们开学都好几个月了?!你现在还记不住我的名字?!” “抱歉,卫黎”叶允心虚地挠了挠头发,“之前也是你替老师来找我的吧?我那时态度不太好,请你别记恨我。” “你现在的态度也算不上好啊,”卫黎掩唇笑了笑,“不过,不是什么坏事,我也很厌烦这种水课和水老师。” “所以你不是替老师把我劝回来的?”叶允试探着问她。 卫黎露齿一笑:“当然不是!我是来声援你的哦,入校时的专业第一和专业第二都不上的课,听起来就很没劲,不是吗?” 叶允顿时觉得心内一阵熨帖,她由衷地对着卫黎感谢道:“谢谢你,听这些老师们水课、肆意乱谈、胡乱讲些没营养的笑话,倒还真不如来外面晒晒太阳。” 说罢,刚入学的青春版叶允抬起头,看着走廊顶部繁复华美的纹饰,声音放低了些,似乎是在喃喃自语:“我本以为,来到内城就能学到些真东西,但这里的丑恶比外城的罪恶要肮脏百倍。” “哼哼,还是太年轻了,”卫黎嘴里叼了根不知从哪掰来的草,故作老成的样子教导叶允,“这你就不懂了吧,一代代的学术资源积累,已经将学阀与普通学子之间的壁障,垒得比山都要厚实高大,凭借一己之力,想要攀爬已然难上加难了,更何况颠覆。” “学-阀-”叶允默念着这个名词,不解其意,“学术界都要搞门阀吗?不对,这这和我讨厌的水课水时长的老师又有什么关系?” “你以为孙老师的title是什么?”卫黎撑着胳膊,笑盈盈地看着叶允。 “墨菲大学法学院博士后?讲师?大陆法系的权威学者?”叶允掰着指头,将自己能记得起来的,有关孙教授的所有名号都说了一遍,却依然没从卫黎的脸上看到满意的神色。 “NO,NO,NO!”卫黎摇了摇她的手指头,“她最大的title,是——姓孙,而巧合的是,我们墨菲大学法学院的院长,联邦四大法学权威刊物之一《天平》的现任主编,主持重修《墨菲城立法典》的首席大法官,都姓孙。” 叶允倒吸一口凉气,作为一个一无所知的新生,她似乎惹上了不能惹的人物。 “像孙林林这种不学无术的草包,也能混到墨菲城最高学府的法学外聘讲师,可见孙家学阀的能耐。”卫黎勾了勾唇,“小叶同学,这些都是我在小学就知道的常识,你真该恶补一下。” 叶允有些慌张:“那我不是” “感谢孙家内部的党派林立吧,孙林林不过是来混饭吃的,她若是敢拿这件事情冒头,我们院长首先就能把她弄下去,你不用担心。” “更何况,你是何教授钦点的弟子,用几年赶完大学基础法学教育之后,她就要领你进门深造了,孙林林本人就算是傻,她家里人也不会让她针对你的。”卫黎懒洋洋地往后一仰,轻笑了一声。 “逃个课都这么多事,内城人活得真是麻烦。”叶允皱了皱眉,似乎对这样的风气很是不满,她面色紧绷地看着远处的那间教室,沉默。 “在这里,姓氏就是隐形的权力,这句话并不是什么空谈,”卫黎摸了一把叶允的头发,盯着她笑,“你该不会是退缩了吧?我可以送你回去哦!” “我不会认输的,”叶允直直地注视着卫黎,笑容里似乎藏着讥笑的意味,却又并不是针对自己。 “如果有机会,我想改变这一切。”叶允这样说道。 “嗯”卫黎浮夸做作地点了点头,“不错,在你来之前,我甚至对学阀这一说法无感,现在看来,你是很有胆量,别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你这里倒大言不惭。” “不错,我很期待。”卫黎朝着叶允伸出来手。 叶允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能握住她的手:“你既然说自己在小的时候,就知晓这么多秘辛,那你也是吗?这个丑恶生态的一部分?” “我?”卫黎扯掉自己嘴里的那根草,轻佻地笑了笑,“或许你知道,墨菲城的治安部部长?” “有什么问题吗?”叶允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她也姓卫。”卫黎吐出这几个字,看着叶允的神情愕然,顿时心情大好。 “她就是我的母亲,所以——小叶同学,看来你是交到了一个不错的朋友呢!”卫黎也不管叶允愿不愿意,就将她的手硬塞进了自己的掌中,二人交握的双手略微晃动,彰显着二人扭曲又奇妙的友谊。 “我很期待天翻地覆的那一天,在此之前,我都可以帮你。”卫黎满意地打量了叶允一番,“相信我们的合作会非常愉快。” 第 58 章 目光挪移, 叶允的视线停留在这里,停留在眼前这个咄咄逼人的人身上,如果时间真的可以倒流, 她倒是希望现在的一切都推翻重来。 她从来没有从卫黎身上得知这些所谓学阀财阀一类的事情,她始终只是个臭搞学问的,或者,她从来没有得到过卫黎的帮助, 从来没有距离真相如此之近。 真相就像一张被细密织机缝合的绫罗, 她就是被滤过去的那些无定型的水,如果有得选,她再也不想成为那些被留下来的人,得以窥见这个年代疯狂又恶心的一面。 叶允有时,真的想要被欺骗着快乐, 也好过清醒着痛苦。 叶允其实算是很合群的人,她将反抗的观点表达得更明确,并不代表着她这人失去情商, 恰恰相反,她身边的朋友甚众, 甚至刚见面不久的人,例如戴蒙,都能对她报以信任。 她热爱交际,人脉很广,很喜欢那种被人群簇拥的快乐, 她千百次地回想起自己的那些经历,思绪如同潮水一般翻涌而来, 几乎将她淹没在回忆之中。 她对自己的道德水平很高,就像她没法放任过着辛苦生活的人遭逢噩耗, 丢在一边不管一样,她也无法把所有人都视而不见的罪恶,当成理所应当,随后匆匆揭过。 因此她活得痛苦,被巨大的道德负罪感压得喘不过气,将自己的生活糟蹋成这个样子,拖着已然支离破碎的身体奔波劳累。 她是最累的那一个,从来都是这样。 叶允抬眼看向卫黎,这个昔日的好友,此时以一种近乎于仇人的目光直视着自己。 她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情谊和眷念是这样一种易燃易爆炸的易碎品,疯狂的质问和责难过后,只剩下满地的碎屑。 遍地狼藉和满目疮痍,不知哪一个词,更适合用于形容现下的处境。 叶允看向城门的方向,尹非她们的车已经几乎看不清影子了,这也就代表着,自己的计划可以开始了。 她看着卫黎,先是用疑惑的目光,对着卫黎上下打量了一番,又重复了自己之前的发问:“你要把我送给他们?” “当然。”卫黎笑了笑,“你总不会觉得我对你还有同窗情谊,想让我网开一面吧,别这样,这一点都不像你。” “不,我是想问,你真的能把我安全送到吗?”叶允环顾了周遭一圈,笑眯眯地提出了好几点疑虑。 “第一,你在这个小队的地位特殊,你算是来基层锻炼的,并且也是和我接触的密切人物,你们队里基本都是各方势力过来盯着你的人,想把我毫发无伤地送回去,很难。” “倒也不用毫发无伤,”卫黎恶劣地开了个玩笑,“你的确不必死,但也不用保你平安地活着,断个胳膊腿对你来说,也没什么大碍嘛,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可以装义肢啊!” 叶允没理会这样的挑衅,自顾自地说道:“第二,我曾经在墨菲城每个关卡都严密防守的情况下,依然逃出生天,你知道我是怎么做到的吗?” 卫黎想到了什么,骤然将自己往外探出的身子缩了回来,她看着叶允的目光中满是惊恐之色,像她脸上长了个什么骇人的东西似的,被吓得脸色发白。 “当然是——”叶允瞬间拔出枪口抵住她的腰窝,她将手枪藏在卫黎外套的衣摆内,手指轻轻一勾,发出机括转动的声响,手枪解开了保险栓。 “绑架。”叶允口中吐出这两个冰冷的字眼,从卫黎的手里夺走了轻型装备收进自己口袋中。 卫黎虽然为了自保,也适当进行过一定练习,但在实际状况下遇见这么危险的的情况还是第一回,她被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言不发地任由叶允拿走她的东西。 “你怎么不喊?那些人离你这么近,”叶允收缴了武器,用枪口盯着卫黎步步前行,“你要是出声,火箭筒分分钟就能把我炸得粉碎,就算顾及你,使用子弹,也能立刻让我失去行动能力。” “呵呵,”卫黎有气无力地回答,“我多了解你啊,如果我敢多喊一个字,你死前也会先一步割开我的喉咙,我我不想当你手底下的鬼。” 叶允勾起唇角:“不错啊,这么多年过去,知道惜命了啊,进步很大。” “不,”卫黎像是完全放弃了挣扎,她回头看了叶允一眼,有些气闷,“你那张金光闪闪的履历上,不该欠一道血债。” —— 夜色暗沉下来,恶童还是坐在那个据点内等待,先回来的这几个人围了一圈,基本确认叶允是被人抓走了,每个人脸上都漂浮着一层阴影。 卢比已经先走了,尹非和戴蒙两个人吵吵嚷嚷的,就两个人吵出了比一桌人还热闹的效果,七嘴八舌地商量着营救方面的策略,弄得恶童几乎怀疑自己被她们俩搞出了耳鸣,时不时出去确认一下自己的听力。 “我说,”恶童确认完毕,仰视着戴蒙和尹非,几乎是恶狠狠地瞪了两个高个子的女人一眼,“你们吵完了没,我们能出发了吗?” “不行。” “事情还没有眉目。” 尹非和戴蒙居然还有点默契,同时制止了恶童气哼哼出门的动作。 “没有眉目就去找,在这里聊能商量出个狗屁。”恶童狠狠踹了一脚店门,力气之大,一脚踹松了店门上的金属固定装置,整个大门朝着外面轰然倒地,掀起一阵灰尘。 “喂——”尹非跟戴蒙对视一眼,正要追上恶童的步伐,就见那个娇小的身影一改之前的神气,有些呆呆愣愣地站在原地,盯着面前一个身上紧紧缠着布料的女人,一言不发。 “是是谁在这破坏公物呢自己做的事自己修好” 说罢,这个摇摇晃晃的女人再也坚持不住,应声倒在了台阶上,头被磕出一阵撞击的砰响。 “叶允?!” 倒下的这个人正是叶允,她已经陷入短暂昏迷的状态,腰间的伤看上去是上次差不多恢复好了的伤口,这次却受到了二次伤害,情况也愈发严重。 她自己已经进行了简单的止血处理,伤口却狰狞得几乎有些可怖,血水混杂着被捂得流脓的创口,丝丝缕缕地渗漏下来,看着就不禁叫人胆寒。 “谁干的?!!”尹非气愤地喊了一句,但却看着叶允受罪又无能为力,气得绕着叶允所在的修复仓转了好几圈,但最终还是重新坐了下来。 “卫黎。”叶允虚弱地笑了一下,“你没忘吧?” “她是疯了吗?”尹非瞪大了眼睛,她从前和卫黎有过几面之缘,也从叶允那里听说过她的事情,知道她现在因为受叶允那件事的牵连,在内城过得不怎么好,却不知道这人心肠这么歹毒。 “她没疯,最后给我一枪之前,还演了点煽情戏码。”叶允脸上冷汗直冒,嘴角却仍旧挂着笑容。 “她这纯粹是泄私仇啊。”尹非皱眉嘀咕了几句。 “要是泄公仇的话,就不是往腰上招呼了,就是往脑子里打了。”叶允放低了声音,“我不怪她。” “你和她都疯了。”尹非撂下这个评价,犹豫再三,还是将自己话到嘴边的话语,改成了一句闲话,“我出去给你带点吃的。” 尹非觉得自己再呆下去,会被叶允这个大圣母气死,她决定换个心情,出去给叶允买点生活必须品和补充药剂。 戴蒙无奈地摊摊手,再次确认了叶允休眠舱内的数值正在逐渐恢复平稳,生命体征之类的数据恢复情况良好,随后才跟着走出了修复仓所在的房间。 房间内仅剩修复舱内的叶允,以及舱外站在她面前,像是在纠结是否要开口说话的恶童。 “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叶允虽然疲惫,但仍然看着恶童似乎有口难言的样子,还是轻声向她提问。 “我”恶童鲜红色的眼睛眨了眨,罕见地结巴了几句,手忙脚乱地解释道,“我我我,我不是故意要看你桌上的资料,只是不小心碰到,照片和材料都散落一地,我捡起来的时候才看见的” “没关系,只要你不往外传委托人的情报,就好”叶允眼皮越来越耷拉,思绪也越来越混乱,似乎马上就要进入类似于休眠的状态。 “等等!”恶童扑到了修复舱面前,力气之大几乎都让整个舱室一阵,表面上被她摁出了几缕不明显的碎裂痕迹,“我想说的是,我我见过那个照片里的孩子,可能会帮得上忙* 。” “嗯”叶允头疼欲裂,却仍旧艰难想起来了那份数据,是属于委托人萧小姐的个人资料,恶童口中的“那个孩子”,有可能就是照片里所附的萧晚柔个人的幼年照片。 “我是在人造子宫生殖基地,见过这个孩子的” 第 59 章 “你说什么?”叶允愣神了片刻, 伤口愈合的麻痒和痛楚犹如潮汐般层层袭来,她被疼痛噎回了半句,眼前一阵发黑。 恶童与叶允之间, 横亘着一层玻璃质地的舱体膜,透过硬质膜后,反射在叶允瞳孔中的恶童身影,此时慢慢地蹲了下来。 “在看到她的第一眼, 我就知道, 那个孩子的家庭,是一场扭曲的灾难。”恶童的声音低沉,她眼中噙着几分怜悯。 这样过于复杂和成熟的神情出现在她脸上,总让人觉得像个过于老成的小孩,但此时叶允已来不及纠结于此处, 或是调侃几句,转而迫切地扒住了修复舱的玻璃舱体膜。 “第一次见面?”叶允在脑中迅速地梳理着目前能得到的信息,“也就是说, 你们曾在一个呃,人造子宫生殖基地——见过面?按你的称呼来看, 这个时间点发生在她的幼年时期?难不成?!” “这一点不清楚,但你应该明白吧,这种机构不是什么善茬。”恶童索性坐在修复舱边,声音透过舱门闷闷地传来。 叶允摁了摁眉心,如果恶童所说的都是真的话, 萧晚柔那将近一百多个兄弟到底是怎么冒出来的,大概就可以得到解释了。 人造子宫所涉及的生殖医学, 一直都是医学伦理界绕不过去的话题,在几十年前, 人造子宫技术几乎已经能够批量化生产,却因为伦理界一直以来的争论而搁置,至今都没有出现在大众视野中。 人造子宫技术事实上,是一种体外的孕育工具,通过模拟母亲子宫中的物质交换和能量输送,使受精卵在人造子宫中发育成熟,从而通过机器生育出健康的小婴儿。 技术的手段和成熟让从业者看到了极大的商机和希望,一方面来说,造福一部分生殖器官发育不完整的受害者,能让很多女性避免经过危险又痛苦的分娩,就能获得后代,是一种解除女性生育束缚的手段。 而另一方面来说,医学伦理界普遍认为,这样的技术会让目前的社会结构和家庭模式产生剧烈的变化,是整个社会难以承受的,父母像购买商品一样领回了孩子,那相对来说,也会使得准入门坎低到难以想象。 更有甚者,会预言未来的人类,将依据人造子宫商品本质的惯性,让生育本身彻底物化成为一种商品行为,会引发难以想象的道德伦理灾难。 因此,就算是技术成熟到几乎可以达成量产的程度,也在与最高医学伦理会的对峙中,时至今日,也没能得到联邦书面的批复。 那也就是说,恶童口中的这个人造子宫生殖基地,大概率就是不合法不合规的高风险场所,但居然能隐藏在墨菲城这么久,背后的实力深不可测。 “我从来不记得有这样的机构存在,但按照你的说法来看,这个机构存续的时间绝对不少于十年,这么多年还没有被查封,那从机构里出生的孩子,则……”叶允本能地摇了摇头,她那因疼痛而逐渐模糊的意识,重新清醒了过来。 叶允感受到了一阵毛骨悚然,这无疑昭告了一件事实,那些由人造子宫孕育出生的孩子——已经渐渐长大成人,融入了人群之中,这些孩子出生的目的不尽相同,但绝不乏萧家这样患上繁殖癌的生父,这样量化的生产速率,甚至有可能将孩子当成无限产出的劳力。 未来会怎样?叶允头痛地摁住了自己的太阳穴,这几乎有些难以想象。 他们的处境如何?孩子们过得好吗?他们拥有寻常人所拥有的呵护与爱吗? 叶允忍不住想得越来越多,她那俨然已经超过运行强度的大脑,在超负荷运转了许久之后,连同伤上加伤、创痕累累的身体一起罢工。 带着满脑子的疑问,叶允在昏暗的修复舱中意识涣散,坠入了沉沉的安眠之中。 — 另一边,刚刚气哄哄出门半步的尹非,被一声特殊的通话来电提示铃声吓得一激灵,差点从原地摔下台阶。 她歪歪扭扭地晃了几下,维持着了基本的平衡,随后险险站稳了脚跟,来电铃声的几段声嘶力竭的鸡叫,让她忍不住蹙起了眉头。 “……顾衣她肯定是故意的!”尹非愤愤不平瞪了瞪眼睛,但还是叹了口气,任劳任怨地接起了电话。 “干嘛?”尹非没好气地冲对面问道,“之前怎么打通讯你都不接,要不是我看实验数据还在不断更新,还真以为你出……” “尹非,屁话少说,”一道极为冷淡疏离的声音打断了尹非的发言,她话不多说,单刀直入主题,“叶允呢?死了没?” “没……”尹非忍了忍,强调道,“她身上有芯片,你自己看不就完了。” “你以为我跟你一样瞎?”顾衣冷漠的声音无情地怼上了尹非,“我是怕芯片没动,人换了,才来找你确认的,她没死就好,我还不能失去她这个挡箭牌。” “呵……”尹非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另外,脑机给我保护好了,别让人偷走,”顾衣吩咐的冷声顿了顿,随即才接着道,“上次叶允进行超远距离的意识交换,从结果来看非常成功,我要谢谢她,让我确认了很关键的一点信息。” “通过我没能带走的那一台脑机,对方可以在最快五分钟之内,定位到叶允手上这台脑机的位置,这个时间甚至有可能缩短。” 顾衣的话,听起来可不算什么好消息。 尹非想起叶允因为这个玩意儿所受的连累,不由得一阵心疼,她不满地发牢骚:“知道这点又怎么样,还不是用不了,放在手里也是烫手山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一锅端了。” “当然不,”顾衣冰锥一般刺人的声音居然带了点笑意,“知道对方什么时候来,我们就能提前预备打反击战了,尹非,你难道不期待吗?” “……你在开玩笑吧,”尹非翻了个白眼,“顾衣,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提着一台脑机给叶允画饼画了好几年,她用几乎所有积蓄,赚钱打工养着你和你的实验基地,你却连对手是谁都不告诉我们,现在又让我们去打反击战,你不觉得这很不对等吗?” 通讯对面的人似乎连哼都懒得哼一声。 “刚开始的时候我就说了,我负责做研究,不负责解释。”顾衣平静地说道。 “哦对了,脑机研究有新成果了,芯片植入后对意识的操纵,可以通过脑机主机之外的第三方进行破解,等叶允好点了,记得跟她说一声。”顾衣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嘲讽,顺口补充道,“到时候她来跟我说,我喜欢跟聪明人聊天,你这种……就不用了吧。” 顾衣的声音恢复了冷漠,随后利落地掐断了通讯。 “…….”尹非嗔目结舌,顾衣那几声嘲讽的气声,听起来怎么这么阴阳怪气呢,尹非被气来个半死,那白眼就没停过。 “这个女人……”尹非牙痒痒,想起这个表面冷漠疏离的女人,表面上装出一副高冷人设,实际上每天跟自己和叶允俩哭穷要钱的样子,就想揍人。 “她怎么一天到晚这么欠打。”尹非对着虚空中挥了挥拳头,邪恶的想法探出了头。 等这一切结束了,把她拖出来套麻袋打一顿解解气,尹非做着美梦,露出了期待的神情。 —— 萧晚柔不安地从车窗里望出去,随着车行驶的方向越来越不对劲,她的脸色也愈发煞白。 外城边缘地区的某个飘着黑色浓烟的化工厂边,叶允开着的车,一路进入工厂内,几乎畅通无阻。 “怎么了?萧小姐,身体不舒服?”叶允看了她一眼,关切地问道,“没事,一会儿就到了,我听说里面有媲美医院的医学设施和人才,一会儿就不用再痛苦了。” 萧晚柔像个拨浪鼓似的,剧烈地晃起了头,她眼里的恳切几乎化作实质,她祈求道:“求你了,别再进去了,我不想……” “这不是你经常来的地方吗?”叶允故作惊奇地看了她一眼,弯了弯眼睛。 “我不知道。”萧晚柔脸色苍白地摇了摇头,她深深地看了叶允一眼,颤抖着嘴唇,闷声道,“果然,让你来调查就是错的,小薛董授意你这么做的?” “当然不是,我做事不需要她授意。”叶允含笑看了她一眼,头偏了偏,示意她看着窗外,路边站着几个穿着得体的接待人士,正礼貌地对着驶来的车辆鞠躬。 “……”萧晚柔在看见这些人的瞬间,瞳孔猛地紧缩,她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手不自觉地握住了叶允的衣角,“你…… 进去就进去吧,我,我呆在外面。” “那不行,”叶允替她打开另一边的侧门,“我可跟他们说好了,本人是被萧小姐邀请来参观的,您算是我的担保人,怎么能缺席呢?” 第 60 章 萧晚柔略带怨怼的神情扫过叶允, 再撇过路边一副恭迎财神爷架势的工作人员,咬咬牙甩出一句:“别跟任何人说。” “当然,我也没必要把这事嚷嚷得人尽皆知啊。”叶允状似和善地点了点头, 在逼迫的手段下和萧晚柔达成了一致,她低下头,笑眯眯道,“放心, 我不会揭发你的, 对专业人士多点信心嘛。” “呵呵。”萧晚柔哼出了一声,推门下车。 “哎呀,萧小姐,还有这位叶小姐,欢迎。”派来负责接待叶允一行人的业务中心主任, 看上去是个做事精练的老油条,她礼貌地对着叶允鞠躬,目光飞速地将叶允的着装, 从上到下扫了一遍。 知道叶允今天要深入敌营,薛昼眠早就把自己巨型衣帽间的东西都翻了个底朝天, 她让AI设计了好几套上流社会的低调穿搭,以此作为参考搭配了很多不同的首饰和装备。 那挂满一整个衣架的奢牌高定试下来,叶允像个被薛昼眠弄来随意打扮摆弄的芭比娃娃,折腾了一天之后,只能躺在沙发上直喘气。 叶允已经被试衣服克去了半条命, 薛昼眠仍然像是不太满意。 薛昼眠的身高大概在一米六五左右,而叶允这个从小缺衣少食的家伙, 居然能在抽条期疯了一样长高,几乎快有一米八左右的身高。 这样的身高差距摆在这里, 薛昼眠觉得自己的衣服穿在她身上,效果不太好,也是必然的。 说着就站起来,跃跃欲试地预备吩咐文助理,让给各大奢牌、定制店的pr打个电话,把适合叶允尺寸的当季新品全挑出来,送一份到家里,却被累到虚脱的叶允严词拒绝了。 真的再也不想试这么多衣服了叶允在心中咆哮哀嚎。 “嗯不想露怯,又不想试衣服,你可真是有点难搞呢”薛昼眠撑着下巴想了半天,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哦,最近公司有个意向投资的新项目,AI扫描后定制出来的成品,方便快捷,效果也很直观,且不需要不断地试衣服,你可以试试。” 于是,叶允身上这件随意慵懒又合身的休闲西装,便是薛昼眠连夜让人家AI赶制出来的成品,连衣饰上的五金都像折射着低调奢华的光。 “小姐,请进。”业务主任没有透露出任何不礼貌的意思,只是唇角勾起的弧度愈发大了,她站在前侧引导两位往工厂内部走去。 “伪装倒是很专业,基地之上的地面,居然还真是在进行流水线生产,贵方很有经验呀。”叶允抿了抿唇,笑道。 “您说笑了,”业务主任很会做人,接上了叶允的话,“我们公司是目前全联邦运营时间最长的基地,安全和稳定一直都是我们的招牌,这一点,您不用抱有任何怀疑。” “哦?”叶允像是颇感兴趣地挑了挑眉,“我听说,墨菲城对这方面管得很严啊,你们怎么做到的?也让我学习学习经验?” 业务主任的眼皮明显地跳动了一下,但面上仍旧是不动声色,她利落地掀开某个角落里不起眼的盖子,扫描过自己的虹膜和指纹,原本毫无缝隙的光滑墙面裂开一条细缝。 从细缝里散发出的光芒越来越强盛,直至铁门洞开,面前无数个拟态的小型机器,像是蜂群孵化的虫卵般,整整齐齐地排列在面前。 业务主任礼貌地笑笑:“各位小姐,请进。” 饶是对此早有预期,叶允也不由得张大了嘴,难掩自己的震惊之色,一座座类似于椭圆形的人造机械中,柔软的软膜覆盖在缓缓蠕动的肉上,透明的皮肤能够让参观者毫无障碍地窥见婴儿的小小器官和血管。 每个人造子宫内的蠕动的肉块大小都不一样,有的已经呈现出饱胀的人形,和刚出生的小婴儿看上去没有区别。 有的还只是有了点人的雏形,奇怪的器官比例和不协调的身体,看上去像外星人一般,尤为可怖。 还有的,只是一团还没拳头大的组织物,类似于在科学实验中看到的实验样本那样,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在液体中漂浮,像是在海里漂浮的浮游生物那样,染上了些许神秘色彩。 “这些都是不同发育阶段的小宝宝,”业务主任看上去是习惯了,连眼皮都丝毫没有抬一下,用职业笑容陈述道,“您跟我们这边沟通的时候,就很希望有机会在现场看到人造子宫是怎么培育小宝宝,我们是特意带您过来看的。” 萧晚柔看叶允沉默不语,害怕露陷的她,主动帮叶允解释了几句:“叶小姐也是第一次来,你们也注意多少体谅下,这种就不” “我很满意,”叶允打断了萧晚柔的解释,她扬起一抹奇怪的笑意,“幼儿的发育监控,婴儿的存货里以及残次品婴幼儿的处置情况,这些材料能拿给我们看看吗?” “喂——”萧晚柔吓得半死,她本来就是被拖进这趟浑水的,现在要是问这种敏感的问题,这个基地怀疑起叶允,她这个推荐人也逃不了干系。 她紧张地拽了拽叶允的衣袖,却发现她直挺挺地站在旁边,被萧晚柔死死拽着都纹丝不动。 “小姐,您问的问题稍稍有些不太方便回答了,”业务主任眯起了眼睛,“我能问一下您提出这个问题的用意吗?如果不是特殊原因的话,我们可能需要对您的身份再次核查了。” “!!!”萧晚柔愈发瞪大了眼睛,他们基地这边明显就是怀疑叶允和自己了,如果这里应答不得当的话,有很大的概率会走不出这个基地。 怎么办?!萧晚柔脑中疯狂地蹿过一连串的对策,几个瞬息后,叶允的声音却从身后响起。 “除了要小孩,我还想投资来着,问问这些不过分吧?”叶允从鼻孔呼出一口气,冷冷地盯着眼前的业务主任,目光有些挑衅的意思。 随后,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她从包里掏出了一块闪耀着美丽火彩的耀眼卡片,经过切割后显得熠熠生辉,由一整块钻石制成,彰显身份的卡片。 正是薛昼眠曾交给叶允的那张晶钻卡。 业务主任及身边的人都被这卡的威名吓愣了,连和叶允一起的萧晚柔都忍不住捂住了嘴,一脸的不敢相信。 “虽说是震慑住了吧,但好像跟我想象有点不一样。”叶允左看右看,低声对着身边的萧晚柔问道,“怎么了?” “”萧晚柔用着“你没救了”的表情瞟了她一眼,还是凑在她耳边解释道,“整个墨菲城,拥有这张卡的人,不超过一个巴掌。” 她又仔细地看了这张卡一眼,小声问她:“你这卡,是小薛董的吗?权限这么高,她居然放心给你。” “我劝你不要挑拨离间啊,我们之间是彼此信任的关系,”叶允也小声回她,“话说,你怎么认出来的,这上面也没标啊?” 你跟除了小薛董之外的富豪们搭不上半毛钱的关系,除了她给你,还能有谁这么大方啊? 萧晚柔在心底里暗暗吐槽,但还是迫于礼貌,正面回答了叶允的问题:“有这种卡的人,到底属于哪几家财阀,我们这种人都门清,而且小薛董跟你走得近,当然先猜她啊!” “居然是这么简单就猜到了吗?”叶允压低声音,面露震惊。 “”萧晚柔看了一眼盈盈立在一边,表情保持着笑眯眯状态的业务主任,小声密谋,“我看,这些人精也猜出来,你代表着薛家了,一会儿别乱整,万一因此扯薛氏下水,就麻烦了。” “我又不干啥,我就看看”叶允被莫名其妙警告了,呆呆地解释道。 “既然是投资,那我们就破格请两位来看看吧,我们这个完整的产业链。”业务主任走过来,摁下了通往其他方向的大门开关。 “这里是婴儿生命体征监控和管理中心,保证畸形的胎儿能在第一时间切断生命体征,并立即进行人造子宫清空,方便迅速着床,减少时间损失。”业务主任简单介绍了一下,绕过了这里。 叶允却在一大片医用设备中,眼尖地瞥见了一个隐藏在柜体背后的塑料薄膜,上面渗漏着一小缕血迹,若不是叶允观察力超群,可能就这样忽略过去了, 叶允肆无忌惮地,当着所有人的面,不过周围人的劝阻,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一把将收纳箱的把手用力掀了下来。 一阵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扑面而来,无数被碾碎的肉块被散乱地装在塑料薄膜里,然后丢在了这个地方,有的是类似于器官的黏糊物体,有的则是还没有指甲盖大的婴儿手掌,有的则是覆盖着胎毛的婴儿头颅。 这都是废弃的婴儿尸体,几乎堆成了一座小山,看这些尸体的新鲜程度,都还没来得及腐化,应该都是最近才因为畸形而被碾碎的残次品。 “你们的畸形率,有点太高了吧?”叶允看着这堆数不清的肉块,问道。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60-67 第 61 章 地下基地惨白的灯光下, 鲜红血肉上泛着淡黄色的黏着物,还未来得及腐化的血腥气,如一滩宴会里从天而降的呕吐物般, 撕裂了众人面上的一团和气,瘫软地横陈在面露难色的几人身前。 叶允重新合上了金属盖,看向了那位还能勉强维持住笑脸的业务主任,轻声笑道:“关于畸形胎儿, 没什么可说的吗?” 她却显得愈发镇定自若起来:“人造子宫毕竟和母体不同, 目前实行的法律条款中,并没有任何一条确认胎儿在孕育的阶段享有独立的人权,因此,对于残次胎儿的处理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一种善举。” “我跟您讲个故事吧, 在人造子宫发展还有很多疏漏的时代,大概也就是二十多年前,有一位母亲来我们这里孕育孩子, 因为那个年代的技术能力还无法做到实时监测,孩子出生后才检测出一定的发育问题。” “这位委托人无法舍弃一个活生生的孩子, 最终流着泪将她带走了,为了救治孩子散尽了家财,最终逃到了外城,终日流浪。与此相比,将有可能产生疾病的胎儿扼杀在胎儿阶段, 对任何家庭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我看不仅如此吧, 再怎么不正常发育,几天之内报废的胎儿肢体也不该是这么多, ”叶允探究的目光如同银针一般,直直地刺向业务主任的瞳孔中,“您隐瞒了不少啊。” “您说哪里的话,对投资人我们自然是以诚相待,”业务主任仍旧打着官腔,她状似苦恼地叹了口气,“唉,本来涉及客户隐私,我们是不便多说的,但您既然提了,我们也不会瞒着您。” “事实上,我们的客户大部分是一些爱好……‘繁殖’的男性,这一部分人的财力达到能购买人造子宫服务的阶段时,必然已经不年轻了,精子的畸形率极高,所以……” 业务主任苦笑了两声,无奈地扶了扶额头,似乎是已经以实相告的样子。 “哦,这样啊,还要多谢你告知实情。”叶允识趣地没有再纠缠于这个问题,目光从业务主任的脸上挪开时,却意外瞥见了身侧脸色惨白的萧晚柔。 她的一双手紧紧地攥住了自己的衣角,就连指甲快要将皮肤抠出血都毫无察觉,她只是望着方才那一堆胎儿残躯的方向愣神,双眼通红,目眦尽裂。 “萧小姐,您没事吧?” 就连业务主任都察觉出萧晚柔的不对劲,温柔地扶上她的肩头,轻声询问出了什么事。 萧晚柔顿时血都凉了,听见这个声音,就像听见什么恶魔的低吟般,随着冷气冒起的鸡皮疙瘩从手臂爬上她的脸颊。 “我没事,不用管我,你们继续吧。”萧晚柔强行弯起嘴角,朝几位注视着自己的人苍白一笑。 她控制着自己不要当众甩开业务主任的手,却还是下意识地挪动了脚步,让自己更靠近叶允一侧,像小动物一样尽力掩藏住自己。 叶允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装作没看到她偷偷挪过来的身影,对业务主任颔首,示意她继续领着她们参观。 几人顺着长廊缓步向前走,光学玻璃调节后的房间中,一举一动都自动落在了走廊上人们的注视之下。 那一个个拆开的隔间里,几乎都只配备了一名医护人员,其他的过程全权交由医疗机器人代为操作,负责新生儿出生后的检查和营养管理。 机器人负责给孩子进行健康上的监测和检查,而人类则负责给孩子提供婴儿阶段的感性依恋,在孩子的状况稳定到三个月以后,就能够由客户接回家中进行抚养了。 这里的孩子都被哄得很好,饿了自动就有奶吃,自动换尿布,想要抱就全天候有人抱着,所有的婴儿都安稳地沉眠着,偶尔有几个醒着的,也只是睁着黑葡萄般的大眼睛发呆。 这里科学、精密、有条不紊,看起来的确是一个稳定盈利、管理得当的好项目,但叶允深知这只是最表层的一部分。 像恶童那样发育迟缓到停滞,身体机能却远超常人,几乎可以被当成都市恐怖怪谈的程度,就是在这里制造出来的。 这个看上去“无害”的生殖基地,背后藏着她们尚未接触到的部分。 “只有这些了吗?”叶允见业务主任停下脚步,问道。 “怎么会,我们的核心业务在别的地方,短时间内的确是不方便让您参观,”业务主任笑容满面,“但我们跟薛氏也是从前合作过的关系,您给我们机会将功补过,实在是让我们受宠若惊,这样,这几天我会找机会问问,领您参观一下倒是没什么问题。” 叶允心头猛然一震,连带着萧晚柔看向叶允的表情也多了几分惊诧,薛氏之前就和这个生殖基地有过合作?联想到一些不太好的场面,叶允现在立刻觉察到不妙。 还有她口中的“将功补过”是什么意思?薛氏之前和生殖基地闹翻了?还是生殖基地产生了什么重大事故?让薛氏对他们的信心大幅度降低了?因此产生了隔阂? 怪不得他们碰见我这个拿着薛氏信物的人,居然还答应了核心业务的参观要求,薛氏在生殖基地所扮演的角色也并不单纯。 一时间,大量猜测从脑中喷涌而出,叶允面上维持着不动声色的冷淡,内心却已然翻起了惊涛骇浪。 业务主任没能从叶允脸上看到任何讶异的神情,她垂下眼,将衡量和算计都敛入眸底:“当然,也就是那一次的合作,给薛氏带来的影响,我们深感遗憾,薛大小姐……现在还好吧?” 叶允的目光缓慢地移向业务主任的笑眼,那双弯起的黯色眼瞳里,犹如地心搅动的熔岩般,翻涌着可憎的漠然。 —— “什么情况,你把我硬是抓过来这一趟,就只是为了确认这些?”萧晚柔上车后不久,就耐不住车厢里的低气压,率先开口,“我已经帮了你这一回,你答应我的事情,要帮我弄到遗产,就不能爽约。” 叶允心不在蔫地坐在驾驶位上,应声道:“我明白。” 萧晚柔这才松了口气,她按开了车窗,凌冽的晚风吹拂过她的发梢,她看着墨菲城霓虹闪烁的夜景,轻声道:“刚才被你拖过来时,我差点以为我要继续留在这里了。” 她的身躯还在轻微地颤抖着,叶允回头看了她一眼,就叶允本人所了解的情报来看,萧晚柔的反应似乎有些太过激了。 在叶允这边的调查进展中,她了解到,萧晚柔是完全知晓,她父亲那些背批量制造的男孩们是如何出生的,并且她本人曾经在七岁入学之前,都是在这个生殖基地长大的。 这就有些可疑了,一方面她迫切地需要叶允帮忙解决掉这么多继承人,另一方面对于这些人的来历只字不提,行为上有所矛盾。 因此叶允由此入手,在墨菲城的地下情报交换场所,得到了一项珍贵的情报,由曾在这个生殖基地工作过的不明人士提供。 这位萧家的神秘千金——萧晚柔,在年仅五六岁的时期,就在生殖基地内偷偷通过胡乱添加实验试剂,杀死了不少正在孕育中的胚胎,绝大多是是她血缘上的亲生兄弟。 因此叶允才想到,通过这一点要挟她,继而深入这个生殖中心进行探查,从而得到关于萧晚柔委托的线索。 五六岁的时候就有实施杀害的行为和手段,这样的人心理素质很过硬,不到万不得已是绝不会对她交代实情,但或许是这些刺激有些过大了,萧晚柔看上去几乎是生理性的害怕,特别是在看见那一堆胎儿尸体之后。 叶允看着她泛红的眼睛,有些后悔自己鲁莽的决定,她本以为萧晚柔此人状似柔弱,但内心狠辣坚硬,却没想到此举似乎真的伤害到她了。 “抱歉,是我的错,我有些太鲁莽了。”叶允看向萧晚柔,诚恳地对她道歉。 “也不算吧,刚开始的时候,我不知道你是否有能力,也没有告诉你实话。”萧晚柔撑在车门上向外看,声音听上去似乎并不怎么在意,“这事我不想说,你别再深究。” “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我也就不多解释了,”萧晚柔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过身来,向着叶允的方向狐疑地问了一句,“薛氏的合作是什么?” 叶允苦笑:“你在那里呆了这么久,都不清楚,我一个外人怎么好知情?” 萧晚柔想了想,才道:“那个可怕的女人,还故意提了一嘴小薛董,不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当时过来合作项目的是小薛董?她要用人造子宫繁殖下一代吗?她……她看上去也不像啊……” 萧晚柔看上去已经脱离了方才的惊吓,看上去似乎还在有模有样地分析,嘀嘀咕咕的话语从叶允耳边掠过。 叶允面上不显,心里却忍不住下沉,她的猜测,让自己感觉分外心惊。 事实,极有可能和萧晚柔的猜测完全相反。 第 62 章 搞清楚了萧家背后的这个生殖产业链后, 本以为局势会更加明朗一些,没想到这些牵引出了更大的一宗谜团之中。 薛家和萧家合作的又是什么项目,居然还真的牵扯到了薛昼眠…… 叶允在萧家的摩天大楼前放下萧晚柔, 她俯身从身后的车座下打开暗格,里面是一块随意涂抹的电子荧屏,上面荧光色的笔迹是叶允留下的痕迹。 她将荧屏安插进车上的接口模块中,随着车内显示器的一阵变形, 整个车体被封闭成了一个黑暗的密封体, 泛着蓝色荧光的显示屏投射在了虚空中。 上面除了联缀着叶允涂抹的字迹之外,还贴着几张照片,还附有相关人物的介绍和说明,无一例外,都是和萧家有牵扯的家伙。 如果要帮助萧晚柔继承她父亲的遗产, 完成委托,看上去难度很高,毕竟她之前的继承人有将近一百个, 除非全都杀掉,或者全部都制造污点, 要不然轮上几十年都轮不到萧晚柔继承。 但她的家庭内部事实上并* 非铁板一块,继承者越多,其中所产生的矛盾和争议也就越大,如果操作得当,最后极有可能让这唯一一个女孩渔翁得利。 这位近乎疯狂地想要繁殖的萧家掌门人, 据说刚开始制造这近一百个孩子的时候,是本着社会达尔文主义进行的行为。 他觉得自己基因优良, 想要将自己的基因散播开来,并且还要优中选优, 选拔出最聪明、智商最高的少数几个小孩继承自己的遗产,其他的养到十八岁就自生自灭。 完完全全是在亵渎孕育和抚育生命的这个概念,或者换句话说,萧明山这个畜生根本没把人当人看,而是当成了任由他鱼肉的宠物。 但他不知道的一点就是,这么多孩子们并没有接受过来自父母的爱,他们自然而然地就不会对他抱有什么情感,甚至会发现,这个自称为“父亲”的人,就是让他们陷入困境的罪魁祸首。 毕竟只培育少数几个,其他孩子成年以后的生活,缺乏情感和教育经历的他们,在这样一个社会中,哪里能有容身之所呢? 因此叶允认为,剩下的这些六七十个不受重视的孩子里面,一定有对他的恨意与日俱增、愈发膨胀的人,这些人是搅乱局面的利器。 而在那少数几个受到了关注的孩子里面,按他这样时刻关注着弱肉强食丛林法则的父亲来说,不可能不产生冲突和竞争,利益分配不均甚至会加速他们之间关系的恶化。 恨意和血缘在这个家族里交织,没人能从中得到幸福,成为这个巨富之家的一员,随之而来的只有无穷无尽的痛苦。 这样一个畸形庞大的家族,就算能勉强站立住,倾颓其实也只是时间问题,更别说现在萧明山的身体状况恶化,时刻处于危机的边缘。 好比悬崖上的玻璃瓶,轻轻一推,就是碎尸万端的结局。 叶允看着这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沉吟片刻,摸出兜里的手机拨通了号码,正打算跟萧晚柔提出自己的筹划时,屏幕突然亮起了荧光。 来电显示是尹非的名字,屏幕上一块正在散发着氤氲香气的肉剧烈地抖动起来,叶允一阵无语地看着她这个来电动画,按下了绿色的接听键。 “什么事?”叶允有气无力地问道。 “顾老师打了电话给我,让我跟你说一声,呃……具体的我说不清了,好像是让你去找她。”尹非的话透露出一股嫌弃的意味,叶允听出来了,低低地笑了一声。 “又跟她吵架啦?”叶允一直以来都是负责调停他们俩人关系的存在,现在也熟练地开始给她们俩解开心结。 “算了别提了,说起她我就来气,怎么会有人这样嘴臭又一幅趾高气昂的样子?”尹非翻了个不明显的白眼。 “你这属于乌鸦笑猪黑了,嘴臭的家伙还挺好意思说的,”叶允笑了两声,果不其然听到了尹非青筋凸出后威胁般的话语。 “喂,注意言辞,”尹非哼了一声,“我和她不一样。” 她着重强调了“不一样”这几个字,仿佛她和顾衣的差别有如灵长类与单细胞之间那样大。 只是不知道谁是灵长类,谁是单细胞……叶允在心里吐槽了一句,愣是迫于尹非的淫威,没有将自己的话说出口。 “是是,你俩完全不一样,真的,”叶允做作地哄着她,“所以,顾老师只是让我给她回拨通话是吧?” “呃,差不多就是这样,跟你俩说话真麻烦,挂了挂了。”尹非摁掉了通话键。 叶允无奈地摇头,重新拨通了某个古怪科学家的电话。 那边接起来很快,不多时,顾衣愣愣的嗓音在电话那头传过来,听起来有些略微失真。 “还好是你,要是尹非有打过来,我可担待不起,” 听到叶允的声音,顾衣松了口气,不出所料地抱怨起了尹非。 叶允吐槽:“恭喜两位,在不提对方名字的比赛中夺得了0.1秒的好成绩,请再接再厉。” “不稀罕她提我,”顾衣也和尹非一样发出了鼻孔出气的声音,“不说这些,我托她跟你说的重要消息都转达了吗?” “不太清楚,”听到她口中的重要线索,叶允才正色起来,“是有关于脑机的研究有新的进展了吗?我之前使用过的那一次,运作逻辑和数据监控应该是完全保留下来了。” “没错,”顾衣平铺直叙的嗓音这才有了些许起伏,“多亏了这次试验,我确认了一些事实。” “第一,你手里的那部脑机主机,的确能和另一台进行链接,通过脑机,可以精准定位你的位置,因此这玩意儿以后最好能不用就不用,会给你招来麻烦。” “第二,在你进行意识交换的时候,各项数值都发生了前所未有的波动,据我推测,这些波动最终能让两台主机达成同频运转。” “同频运转?”叶允细细琢磨了一番这个奇怪的用词,“会怎样吗?” “目前没有试验过,我还在原本的研究基地的时候,你手里这一台主机只是我做出来备用的,当时也没有将开发进行到这一步,”顾衣想了想,“不过在我之后的研究进展应该很缓慢,不然也不会疯了一样找我,这项同频运转最多算一群疯子乱撞中发现的副产品。” 听到她提安全相关的话题,叶允眉心一跳,紧张了起来:“说起来,最近我们都没有出入你的研究基地,你那边情况怎么样?还稳定吗?” 顾衣哼了几声:“连通话都套了无数个空壳和密钥,要是这样谨慎都能被他们盯上,那就真是老天不长眼——” 叶允提在半空中的一颗心放了下来,她松了口气:“这样就好。” “嗯,还有一个好消息,前几天你那次事件给了我一点灵感,进行了一段时间的实验之后,我发现经由芯片控制的人脑意识,事实上是可以经由第三方进行解除的。”顾衣冷静的声音在叙述中化作一段狂喜般的倾诉。 “那就是说……”叶允也意识到了她口中的话意味着什么。 “没错,好几年来东躲西藏的生活终于要结束了,脑机公司利用脑机控制一部分人意识器官,而我们,做出了破解之法,”顾衣的声音在地下空间中不断回响,她警告道,“拿好你的脑机,不要让任何人夺走它。” “它是世界上唯二两台脑机之一,如果对方意图操纵人脑,你手上的就是破解的唯一钥匙。” 叶允一时不知作何感想。 她曾觉得自己跋涉于一片冰原之上,她踽踽独行于覆雪之路上,一次又一次从没过大腿的深雪中将自己拔出来。 一路上的风景极盛,人却很少,叶允一路上见证者破碎和衰亡,随后将一切都揉碎成碎砾,砌筑起自己的脊梁。 叶允走到漫山的皑皑白雪中,她捡起一块泛着金光的瓦砾,从废墟中刨开一只爬满铜锈的天平,那是她理想中的高塔,法律女神手握天平,站在尖顶之上俯瞰众生。 这是她的遗物,也是叶允轰然倒塌的理想。 叶允走到血液与脑浆横流的河边,从污垢中洗刷一枚名牌,金属的光芒已被烟熏火燎的黑色取代,上面依稀可见她的姓名。 这是强权者的馈赠,是叶允尚未洗雪的污名。 叶允走啊走,她看着望不到尽头的路,远处站着她的亲人和朋友,有的还被蒙在鼓里,有的却已经被自己拉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之中。 终于,这一切都要结束了,顾衣的研究成果一经发表,那可笑的脑机公司将会停止它窃取大脑、窃取灵魂的暴行。 事情真的就要这样结束吗? 一个声音在叶允的脑海中响起。 来不及多想,耳畔顾衣的声音再次恢复了平静:“具体的研究进程还在不断推进,脑机主机你找个机会给我送过来,记住,一定要保证安全。” 第 63 章 墨菲城的城市边缘, 铺散着沙砾和贝壳的海滩上空无一人,黯沉的天色下,阴冷的海风混杂着咸涩的气息, 几乎要滑进骨缝。 这片属于墨菲城财阀的私人海滩上,在不属于度假的时节内,却停了一辆车,昏黄的路灯拉出一道微亮的光束。 车门半开, 座位上歪坐着熟睡中的女人, 她浅灰色的风衣外套包裹着纤弱的腰身,头上盖着一顶复古的千鸟格报童帽,闪烁的银色流苏垂在耳边,皮肤透明得能在车内微弱的顶灯下透出血丝。 文助理在车外担忧地看了一眼,将开得很大的车门虚掩上了些, 防止冬日海边寒风灌入温暖的车内。 今天早上接到萧晚柔的消息以后,大小姐垂着头摁熄了荧屏,对着夜里车水马龙的人群发了很久的呆, 光芒倒映在她玻璃般的眼瞳里。 她仰起头,闭上眼叹息一声: “我让她去接下这个案子, 不就是打的这个算盘吗?” 薛昼眠苦笑一声:“走吧,去海滩边吹风。” 文助理应声说是,她知道,私人海滩上不会有市政厅的监控和探查,叶允可以大大方方地露面, 不用再遮遮掩掩。 “大小姐,她还是没有来, 您……”文助理看了看愈发黯沉的天色,车内微弱的光芒影影绰绰, 像海上漂浮的燃灯孤舟,在海浪翻涌的拍击声中愈发惊心。 薛昼眠掀起眼皮望了一眼窗外,随后闭上眼:“她会来的,好奇心和探知欲是她一步步踏入炼狱的密钥,我想坦诚自己隐秘的身世,她没有抗拒的理由。” “是,那我们就再等等。”文助理站在车外,注视着海面,浪涛翻涌着无休止地狂吼出声,从低沉的威胁拔升为高亢的尖啸。 风声与浪涛声,像两只搏击长空的鹰隼,撕扯出几声血割般的吼叫,随后渐渐趋于平息,化作悠长的叹息。 少有的寂静中,一个人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灯塔螺旋闪烁的射灯自她身后投来,她尚不明晰的面孔笼罩在无声的黯淡中,后背则深陷于光。 叶允鞋底踩着柔软洁净的白沙,快步向着这边走来。 薛昼眠像是察觉了什么,眼睫颤动几分,睁开了双眼,瞳孔敛着暗光,移向了迎面而来的人。 “你来啦?”薛昼眠适时地笑笑,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朝车内挪了挪位置,拍拍自己身边的空位,“进来进来,别冻坏了。” 叶允失笑道:“早知道这么冷,就不来陪你来这里吹风了。” “你还是不太了解你自己,”薛昼眠懒懒地伸了伸胳膊,斜倚在冰凉的皮质靠背上,嘴角依旧噙着笑,凝视着叶允,“你一定会来的。” 叶允没有说话,在短暂沉默后,她转向了另一个话题:“在人造子宫生殖基地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些东西,和薛氏有关。” “嗯哼。”薛昼眠眨了眨眼,对她口中所说的话毫不意外,甚至还好心地添了一句,“不止如此,你发现的东西应当更和我有关,对吗?” 叶允注视着她,眼含悲伤,薛昼眠既然主动提起,那就说明,她的身世或许真的如自己所猜测的那样。 叶允心头泛起一阵共振般的疼痛。 “看你露出这种表情,此行还算是挺有意义。”薛昼眠笑容不改,仿佛血腥的身世就此揭开,对她没有产生任何影响。 叶允却从这话里咂摸出了点别的意思:“是你?是你主动引导我走向这条调查方向,随后在调查中揭露你的身世?这……为什么大费周章地这样做?” 她看向薛昼眠,其实从一开始叶允接下这个委托的时候,就对薛昼眠极力促成此事的用意一知半解,而现在,她表现出了更强的目的性,叶允自然要一探究竟。 薛昼眠却兴味盎然地看了叶允一会儿,反而俯下身来,手掌贴在叶允的肩膀上,她的眼眸盛满了琥珀色的洋酒,目之所及几乎能让春风沉醉。 叶允一时愣神,彻底失去了思考和动作的意识,被毫无反抗地摁倒在了车辆的后座上。 薛昼眠趴在她身体上,双腿在叶允岔开的腿间乱晃,她的手是纹理细腻的锦缎,滑过脸颊的时候只有冰冷滑腻的触感。 薛昼眠静静地注视了一会儿,叶允的眼睛是两颗黑得发亮的宝石,她捧住她的脸,就像在攫取应属于自己的珍宝。 仿佛已经胜券在握般,她亲吻过自己的战利品,炽热的吻落在叶允的眼角。 叶允大脑宕机了半天,慢半拍地蹦出了一句:“你……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薛昼眠眼里多了些笑意,她弯了弯唇角,用撒娇般的口气说道:“告诉你身世,当然是——为了让你更心疼我呀。” 见叶允偏了偏头,似乎不太适应这样直白的表露,薛昼眠眼里闪过一丝不悦,她动作柔和却又隐藏强硬,将叶允的脸轻轻掰了回来。 “怎么?你不心疼我吗?”薛昼眠看着她,紧紧盯着叶允试图躲闪的视线,眉毛委屈地气成了八字。 “我……”叶允被她摁在车后座上,躲无可躲,只好投降,“我很心疼,只是不知道怎么说才好,怕提起你的伤心事。” 薛昼眠神色稍缓:“不会,这些也没办法改变,我选择接受多过于无意义的自戕,你不必担心我的心情。” “所以……你想听吗?我的身世?”薛昼眠看向叶允。 “当然,如果这没有冒犯到你的话。”叶允已经完全安于当她身下垫子的宿命了,艰难地点了点头。 “那要说起来可就话长了。”她嘴角漾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这么担心我,这么想知道吗?” 叶允:“你如果不想说我倒也……” “事情发生在一个秋天。”薛昼眠口中迅速截过叶允的话头,仰头45度,虚假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叶允:……听上去似乎是你自己很想讲的样子 薛昼眠轻笑了一声,细瘦的手指插入叶允的发丝间,她随手捋了几下,沉吟着开口: “我祖辈是做医药行业发家的,后来经过我母亲的手,薛氏膨胀成了一个畸形的庞然大物,用财力吞噬着每一个有利可图的行业,并用倾轧的手段攫取垄断地位。” “渐渐的,墨菲城的几大财阀之中,就有了薛氏的一席之地,曾经被母亲安插进重要部门的家族成员们,也成为盘根错节的利益关系之中的重要一环。” “他们希望我母亲跌下来,和对付我用着一样的手段,他们也送来了一个男人,那就是我的……嗯,生物学意义上的父亲。” “我母亲是个很事业心的女人,她压根没打算自己生育,且对拥有自己的陪伴关系缺乏概念,金字塔顶端俯瞰的快感超越了金字塔顶端的孤独。” 薛昼眠露出怀念的神情:“或许她本来就享受孤独。” “总之,那些人将父亲送到了她的身边,母亲待人一直比较严苛,但听说父亲这人实在圆滑,说话都让人忍不住信上几分,也就不明不白地留在了母亲身边。” “但人的欲望开始不管不顾地增长的时候,就是一个人自取灭亡之时,”薛昼眠淡漠地评价道。 “为了和母亲结婚侵占财产,或者仅仅是取得一个原配的头衔,父亲打算先发制人,他暗中勾结家族成员,将母亲提前冷冻的卵子偷了出来,并联系上了当时还在试验阶段的人造子宫基地。” “于是,我就诞生了,”薛昼眠看上去异常平静,“母亲对此愤怒异常,父亲却倚仗着我这个女儿,想以此胁迫母亲与他组成家庭。” “当时的观念还不像现在这样,即使是在科技高度发达的时代,人们陈旧腐蚀的观念依然会毁掉很多女人的生活,那时没有父亲的家庭被人看作‘可怜’,人们多半会去苛责女人的不隐忍。” “父亲出自一个这样的家庭,可笑的是,他用这一套曾经伤害过自己的逻辑,重新施加于母亲身上,然而他失算了,彻彻底底失算了。” “在物欲横流的地界中,只有金钱是唯一的主人,”薛昼眠冷漠地抛下这句话,“威胁只是上位者的特权,他暂时还没能夺得这项权柄,只会成为这把利刃的刀下亡魂。” 她说得很委婉又直观,一时之间,叶允不知要如何评价这一家子,只好转而问道:“那你呢?” 薛昼眠愣了一下:“什么?” “那你呢?你是怎么长大的?你既然是母亲的唯一直系血亲,过得应当也还不错吧?”叶允问道。 “我……”薛昼眠有点卡壳了,“我,我过得……嗯,还算不错吧,作为集团唯一继承人的日子,嗯……自然差不到哪里去。” “是吗?那你母亲呢?对你也很和善吧?”叶允回想了一下上次见到她妈的样子,还是忍不住有些汗毛乍起,“虽然上次没有多聊几句,但……她似乎很关心你。” “关心?”薛昼眠骤然拔高了声调,引来叶允的侧目,她愣了一下,随后敛眸,眼中寒光迸溅,“是啊,她的确太关心我了。” 第 64 章 叶允保持着被她压在底下的姿势, 将她搅着自己头发的手指握住,轻轻地贴上了自己的脸颊。 叶允察觉到她情绪的起伏,温声宽慰薛昼眠, 看她渐渐平息下来,揽住了她的后背:“没事没事,不想说就不说了,别生气也别难过……” 薛昼眠垂眸半晌, 摇了摇头:“不, 其实也没什么,我妈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当一个家长,她太繁忙了,嘴上说是陪伴我,其实更多能算是一个小挂件, 时不时教我点她自己总结的成功学,允许我窥探她的生活罢了。” “我更多是……保姆带大的,我的第一个保姆将我带到六岁, 可我对她的亲近超过了我的妈妈,她……她很不高兴, 把我从保姆身边带走了……”薛昼眠扶着额头,似乎想起这些事情,就让她头痛欲裂。 “我至今都记不起她的名字,她看向我的样子,就像一个真正疼爱女儿的母亲一样, 离开的那天,她突然扑向我, 想要掐死我。”薛昼眠忽然泄了气,躺倒在叶允胸口, 贴着她的脖颈,声音微弱得接近于耳语。 “!”叶允略抬了抬头,“为什么?!” “十多年前,墨菲城的婚姻法还处于原始阶段,她对法律一无所知,被夺走了辛苦孕育的女儿和财产,她把我当成自己的女儿,再也不允许有人把她从身边夺走了。”薛昼眠轻轻抚过叶允的脸颊,笑了,“这是你的专业领域,大律师,你明白的吧。” “她大概因为婚姻生活患上了严重的精神疾病,”叶允想了想,“虽说意图杀人者的确应该付出代价,但如果放在现在,作为我的委托人,她大概不会这样人财两空,这样的悲剧能够得到避免。” “正是如此,”薛昼眠脸陷在柔软的胸脯里,发出舒服得如同小猫咪一般的声音,“对你格外注意,也是因为这个。” “我很喜欢你的职业,即使是在出轨即净身出户的墨菲城,也会有很多人深陷婚姻的困境之中,你的存在给予了很多人解脱,让她们能够——以一种赢家的姿态,从失败的关系泥潭中挣脱出来。” “从这个层面上来说,你是她们的救世主。” “呃……倒也没这么夸张。”叶允不自在地别开了眼神,她受不了如此直白的夸赞,“你,呃,可以继续说,有关于你的身世……” “嗯哼。”薛昼眠点了点头。 “从那以后,我身边的保姆换了几十个,母亲不让我和她们建立长久的情感联系,不允许有超越她的存在,但她太忙了,也不知道如何表达关心。” “所以……嗯,大概就是这样了,我一边长大一边接触公司业务,不知不觉就长大了,又渐渐长成这个样子。”薛昼眠敛眉,一声轻叹。 薛昼眠低眉的时候,往往是最令人心动的时候,她敛入眼底的几寸眸光,就像轻巧落在娇嫩花瓣上的,几滴倒映着霞光的露珠,随着她抬眸看过来的眼神,愈发光彩夺目。 “只有这些吗?”叶允突然开口问道,凝视着薛昼眠的眼睛,重新一字一顿地问道,“只有,这些吗?” 像是露珠被森森寒气侵染,叶片上也结出一层凝霜,薛昼眠眸中流动的水泽凝固了片刻,她抬起头,迎着叶允的目光看过来。 气氛霎时坠入了冰点,薛昼眠沉着脸,缓慢地从叶允胸口直起身来,夜色浸透了她的眼眸,随海风不断灌入车内。 此刻,寂然无声。 “我以为你有更多的话要告诉我。”叶允笑着看着她。 “你以为,我要告诉你什么话?”薛昼眠从她身上下来,轻巧地跳到了覆满白沙的地面上,她踢掉鞋子,细软的砂石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脚底。 薛昼眠光脚踩在沙滩上,她脱掉外套,贴身穿着的纱质衬衫被风席卷着,海藻般散乱的发丝被她纤细的手指扰乱,她依靠在车门上,注视着车内几乎要没入黑暗的叶允。 “你在怀疑我?怀疑我什么?出轨?”薛昼眠用手指抬着下巴,揶揄般地发问。 “我没有证据,但我希望你坦白……”叶允没有否认她的怀疑,却仍然诚恳了表明了现状,“趁一切都还来得及。” “哈哈……”薛昼眠几乎哑然失笑,“你连什么证据都没有搞清楚,就来质问我,是否为时尚早了点?我连你怀疑的是什么都不清楚,却要向你坦白?” “连侦探都要条分缕析地进行质证,才敢当面质问,大律师,你连证据都没有,你——凭什么?”薛昼眠声音抬高了些,掺杂了些威严,声音却不再像从前那样平静。 “从最开始认识你的时候,就是一个弥天大谎,你故意为之,但我抓不到证据。”叶允脸色有些苍白。 “我其实一直想不通,我一个被墨菲城驱逐出境的在逃通缉犯,对你来说,到底有什么值得你这么大费周章的,薛氏的继承人肯正眼瞧的东西,绝不会是什么寻常之物,或是……寻常之人。” 整个墨菲城仅有两件的脑机主机之一,这是叶允推测出最有可能的结果。 叶允在黑暗中的眼睛骤然一亮,像闪烁着晶莹的宝石,随后又熄灭下去,她说得很艰难,“我……除了这个,我想不到别的。” “你……就是为了它吧,”叶允看着薛昼眠错愕的神情,她再不愿欺骗自己,也不难看出薛昼眠的确是刻意为之,选择接近自己的,她狠了狠心,抬起眼,“死心吧,我早就已经送走了,你没机会了……” “你……”薛昼眠神情从错愕再到愤怒,她一脸不可置信的神情,脸被气得通红,“你居然真的怀疑我出轨?!你刚才那话什么意思?什么‘早就送走’?你要把谁送走?” “你该不会以为我出去乱搞,怎么?为了报复我,你也要出去找人?还早早地把人送走,是怕我薛氏手眼通天把人弄死?!”薛昼眠像是真的被她气疯了,她上前一步,紧紧攥住叶允的胳膊,力度之大,指甲几乎都要剜下肉来。 “我警告你,你要是真这么做了,薛氏绝对不会放过你!没了薛氏的庇护,你那些嚣张的仇家查到你的行踪简直易如反掌——”薛昼眠咬牙道,“多年来我一直想要见你,想要找到你,为了顺利接近你费尽心思,我……” 叶允:……? “你刚刚说什么?一直想要……见到我?”叶允从她恶狠狠的控诉中抓住了重点,开始夺命连环问,“怎么回事?前些天不是我第一次见到你吗?你什么时候见过我?又为什么想见我?” “滚!”薛昼眠眼眶红了,用力推开叶允迎上来的肩膀,眼泪却忍不住吧嗒吧嗒往下掉,砸在叶允的手背上,“那天我去公司资助的墨菲大学制药实验室参观,因为母亲一直宿醉得厉害,实验室的人送了我点隔壁食品专业的解酒酵母热饮……” 叶允的舌尖似乎找回了熟悉的味道,那股热气……那种香味从薛氏顶楼的落地窗前,那人送到手边的饮品,一直到……多年前,叶允坐在学校派对之外的躺椅上,她身体醉着,头脑却无比清醒地对内城失望着。 有一杯白开水递到了手里,像家人的味道,让叶允从醉生梦死里骤然清醒,原来是,原来是她…… 那时……那个人说了些什么呢? 叶允晃着脑袋,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她看向眼眶红红的薛昼眠:“你先别哭,出轨这事纯属子虚乌有,根本不可能,我们之间的感情天地可鉴,绝无旁人插足,别哭好吗?” “真的?”薛昼眠怀疑地看着叶允。 “真的,我保证。”叶允下意识地回答着,脑子里一团乱麻,她万万没有想到,薛昼眠居然是因为以前的一面之缘,才故意接近她的。 之前她的确还原原本本地保管了一段时间脑机,没有出任何纰漏……看来她确实和脑机没有关系?叶允有些怀疑自己的推论。 只是……一面之缘而已,至于让薛昼眠记这么久吗?一定还有什么,是自己已经遗忘了的,叶允越想越不清楚。 “诶……等等!”等叶允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被车内的座椅自动扔下了车,薛昼眠坐在后座上,眼尾还残留着些刚哭过的红痕,车门“砰”的一声在叶允的面前关闭。 文助理操控着车辆,不好意思般冲着叶允作了个抱歉的手势,她边开车边大嚷着:“抱歉——叶小姐,我们大小姐今天心情不好,她想自己一个人安静一会儿。” 叶允瞋目结舌,哪有人刚解开误会就跑路的? —— 车内,文助理操控车内投影,拨通了一个人的全息通话,她从后视镜里看见大小姐怏怏不快的神情,又取消了通话。 “小文,你要干什么?”薛昼眠本来在后座上闭目养神,听见通话挂断才抬眼,看向擅自挂断电话的文助理。 “大小姐,现在还来得及。”文助理从后视镜里看着她的眼睛。 “不这样做,难道要让我自取灭亡?”薛昼眠轻巧地反问了一句,她用力地拔下终端,用自己的权限拨打了通话。 薛昼眠的神情却仍旧一成不变的沉静,仿佛什么都无法打破她的罩子,无法触摸她的内心:“刚接到消息,‘东西已经被送走’,去查叶允近几天内经手的所有东西,务必……找到她。” 第 65 章 墨菲城从古至今一直以便捷的港口贸易闻名, 很快发展成为举世闻名的金融与贸易中心。 由于其特殊的历史文化影响,其保守的政治传统与自由开放的商贸文化形成掣肘,内部斗争激烈程度令其他城邦望而却步, 一百多年来居然没有一位市政厅高官安稳活到任期结束。因此对内变革推动缓慢,难以对暗中蛰伏的资本巨头形成统一遏制。 这大大便利了财阀势力的崛起,资本巨鳄们拥抱着每一个刚展开蓬勃发展的新兴产业,并利用资本的竞争优势形成垄断集团, 再将手伸向最核心的能源、医药、运输、航天等产业。 墨菲城内盘根错节的几大家族和众多中小型家族企业, 则构成了墨菲城特殊的政治生态,不仅城市议会,就连墨菲城市法庭也坐满了各大家族的代言人,更别说市政厅那滩趟不过去的浑水。 如果说薛家是以医药研发成果异军突起的新贵,那么萧家就以传统运输行业起家的老牌资本怪物。 萧家伸出的巨手攫取了重型工业相关的大部分行业, 整个墨菲城的矿产进出口配额,每年都会被他们吃下八成,钢铁、冶金、机械、化工、房地产等产业皆有涉足, 近期似乎还有意沾染能源行业。 “这等家底,实在不像是你那个繁殖狂老爹攒出来的。”叶允蹲坐在车门框上, 仔细翻看着萧晚柔整理送来的家族概况。 因为要进入监控严密的地区,叶允特地用肌理面具改变了面部结构,顺便还植入了两片仿生虹膜,用以伪装成萧晚柔身边的人。 “祖辈一代代传下来的,你当他有什么本事?不过就是听职业经理人的话, 稍微会点识人的本事而已。”萧晚柔面色平静地看着叶允,“祖母死在我出生前, 但挺多人记得她,她是集团内真正的首脑, 可惜……” “可惜……?”叶允紧盯着她,试图听出她话里的深意。 “可惜,她打拼出来的家业,要败在这里了。”萧晚柔面无表情。 “败了?可至少从外界看来,你们萧家人丁兴旺,烈火烹油,怎么也不至于落到你口中所说的境地。” “外界的人当然不清* 楚,正是因为萧明山那令人作呕的繁殖欲与自恋、自私,除了几个生下来就检测出智商超群的小孩,其他孩子都没能得到半点关爱,只能互相取暖,甚至还作为器官供体……” “而那些所谓智商出众的少数人,呵——”萧晚柔冷笑一声,唇角却丝毫没有半分笑意,眉梢低垂,显露出极力嘲讽却又略显不忍的神情,“在那种养蛊式的教学中,内心扭曲癫狂的不在少数,一个心智正常的家伙都没有,这家业能留得住才怪。” “早些年网上不是流传着一句话吗?养小孩就跟打游戏练号似的,但又不一样,练不好可以练小号,养孩子养歪了能练小号吗?” 萧晚柔没什么表情地冷嘲了一声,完全不顾及自己先前伪装的那副受害者面孔完全崩坏。 “但我们可以。在萧家,养小孩养不好可以重练。我们被分成各类数值进行比对,倾斜多少资源都由测试决定,就像一款模拟人生的游戏,我们是被操控的小人,随他的意志被摆弄。” “联邦法律的未成年人保护条例应当……”叶允话一出口,就意识到自己的失言。 这是只手遮天的财阀巨头,有什么事不能埋葬在金钱的狂欢之中呢?这种事,自己该最清楚的。 “一切物质配置都在不违反法律的最低限度内,少数几个小孩出生时指标异常高的,会被额外倾注资源培养,其他衣食无忧,但也就仅此而已了。”萧晚柔说得很清淡,但她显然将事实的残酷性弱化了很多。 叶允甚至猜测,这些孩子们大概根本没能力受到良好的教育和社会化,毕竟墨菲城教育成本太高,而孩子所需要的也不仅仅是物质,更需要陪伴,把养育小孩当游戏一场的萧明山,又怎么会有耐心承担抚育工作的繁琐呢?于他而言,给那么多弃子完全配套的教育和健康的成长环境,简直就是无谓的损耗。 一个从残酷到只有竞争的环境里,能成长出什么样的怪物呢?叶允实在无法想象。 如今的墨菲城里,幼儿的抚养仍然以家庭式养育为主,但由于现代人受压迫的程度日渐提高,众多有生育意向的普通个人或家庭,已经无力负担幼儿的养育成本,社会化抚养的呼声愈发强烈。 然而在这里,叶允看到了另一种可能性,在类似萧明山的资本寡头主导的幼儿抚养体系之下,人在出生之际就会被下达命运的通知单,基因决定一切,缺少天赋的人们将成为耗材,而真正具有才能的天之骄子才能作为“人”去培养。 人将彻底成为奴隶,若不作为少数人帝国中匍匐的精英奴隶,就要成为巨型资本熔炉下流淌的铁水,或者仅仅是化为灰烬的燃料。 “……”叶允也沉默了,人性的残酷和冰冷有时的确超乎了想象。 萧晚柔轻笑一声,拨弄着额前碍眼的刘海,让人看不清她的神情,好一阵过后,她才开口。 “你看见过那些已经成型的胎儿尸体,但你大概没见过,什么叫做活着的行尸走肉,”萧晚柔定定地看着叶允,“既然你已经身涉其中,那就不如多了解了解萧家的全貌,才能给我带来最大的助力。” 萧晚柔顿了顿。 “毕竟,我对薛家继承人推荐的人选还是有些期待的,别让我失望。” 说罢,萧晚柔唇角勾起一个冷漠的笑意,踏入漆黑沉重的铁质大门,她那隐没在漆黑外套下的瘦弱身躯,仿佛恐惧般生理性地颤抖了一下。 门后是一座仿佛始建于封建时代的高大建筑,表面饰有漆黑又泛有光泽的宗教符文浮雕,枯萎的枝杈上停留着半人高的巨鸟,血红色眼珠吊诡般地转个不停。 “你家可真……真吓人。”叶允从车里一跃而下,“砰——”一声关上车门,环顾着这片笼罩在阴暗下的建筑,很难相信这也是萧家的产业之一。 “这毕竟是不能见光的丑事,安排在这种远离人烟的恐怖宅院里,再合适不过了。”萧晚柔退回来几步,饶有兴味地看着打量周遭的叶允,“不错的胆量。” “我们这种干咨询服务的,各路群魔乱舞的场景见多了,才觉得人比鬼可怕。”叶允拾级而上,很有眼力见地帮萧晚柔叩响了房门。 “吱呀——” 大门掀开一条细微的缝隙,漏出房间内的光亮,填满门扉的灰尘“哗”一下散开乱飞,落在冷白色光晕浸染的空气中。 “希望你保持这份胆量,叶小姐。”萧晚柔从叶允身上收回目光,不咸不淡地扔下一句,将尘封许久的大门缓缓推开。 —— “这是……什么?”叶允吃惊地看着漫过自己脚踝的消毒水,疑惑地发问。 萧晚柔:“消毒,里面的人成长环境比较单一,没有接触外界病菌的机会,外面的人要进去,需要佩戴隔离装置,并且只能在玻璃走廊里和他们接触。” 年迈的管家站在池边,目光倨傲地从上而下扫视过叶允一番后,才将她完全忽略掉,贯彻着缄口不言的方针。 叶允只得老老实实地跟随指示,佩戴着隔离装置,跟在萧晚柔身后进入了走廊。 一离开管家的监视,叶允就靠近了萧晚柔耳边,低声问:“这么仔细的消毒隔离工作,萧明山看上去也在这些人身上投资不少啊。” “怎么?你以为,这消毒是为了他们好?”萧晚柔看了叶允一眼,“这一套全面的消毒装置也许需要几十万联邦币不假,但你要不要问问你的薛大小姐,内城医药行业的定价几何呀?” “这我知道,要向专业医生寻求问诊,至少得花上几千的挂号费,诊断所需的各项检查也都是几万,”叶允似乎想起了些什么,“大部分人只能买得起贩卖机里的常见药,自己给自己诊断,误食药物一度成为疾病类的最大死因,以前还在内城的时候也听说,最贵的药物治疗得上百万一克了。” “我只是在猜,被圈养起来的他们——或许有些别的用途。”叶允沉思低语着,顺着玻璃走廊走到了尽头的圆厅,才向外望去。 透过反光的双面玻璃,叶允看见高矮、年龄皆不一,但长相出奇地相似的孩子们,最大的有十几岁,最小的还被浸泡在营养培育液里,脐带都没断,穿着印有编号的衣服,在大厅里或散乱、或挤作一团。 一部分小孩子有些怯懦和惶恐,都挤在最高的孩子身边,紧张注视着周遭的一切,而稍大些的孩子,则大多只会痴痴地笑着。 但——他们的精神错乱仍然有迹可循,每当他们来到这里,几天后,就会有人被装在铁皮箱子里运走,然后再也回不来。 孩子们只能注视着玻璃,他们有时想看看里面究竟藏着什么恶魔,但他们永远只能看着它反射出自己满怀茫然和痛苦的目光,他们会渐渐怀抱仇恨,再在消磨与挣扎中缓缓堕入疯狂。 第 66 章 这些孩子们看着很不对劲……叶允垂下眼, 跟在萧晚柔身后缓步上楼,余光却仍扫视着身边隔离玻璃内蜷缩在各处的孩子。 四十九、五十……五十五,一共五十五个孩子, 缺乏属于这个年代稚童该有的朝气,他们没什么动作,只是死气沉沉地靠在一起。 他们似乎也意识到了,眼前的现实无法改变。 “看见了吗?他们的样子, ”萧晚柔走到了玻璃通道的尽头, 她的脚步略顿了下,侧身看向身后眉头紧锁的叶允,见她丝毫没注意到自己的视线,忍不住开口提醒: “叶老师……” “嗯?”叶允稍动了一下,转过头来看她。 “叶老师, 我之前只在小薛董那里听说过你,对于你在网上的声誉其实并没有怎么了解,我以为小薛董推荐的人, 都是冷血干练的职业调查员,但……” 萧晚柔的目光看起来多了些探究的意味, 漆黑的眸色显得更深。 “我去查了下你的社交媒体,发现你意外地有闲心……” 她用食指的指腹摩挲了一下自己的脸颊,随后接收到叶允的抬眼凝视,轻轻抬手做了个平息的动作,哑然失笑。 “不, 我并不是在查你,你也许自以为伪装到位, 但知晓与你有关的信息后再进入网络中倒推,查到你其实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我只是提醒你一句, 请你来是为了解决我的继承问题的,那些不必要的同情心,请不要施加给不必要的人,明白吗?” “你是让我不要管这些孩子?”叶允不甚理解地回望向她。 萧晚柔却什么都没说,她收回了目光,揭下了大门前虹膜扫描仪的盖子,随着一声咔哒的开锁声,她身前银白的厚实大门缓缓打开。 门口安静的气氛被室内流淌而出的柔和琴声打破,叶允跟在萧晚柔身后迈入门内,有样学样地脱下了隔离衣,目光却在不断地确认室内的安保情况,趁动作的时候,还顺手将自己身上的微型武器藏进了袖口里。 这是一个古朴典雅的茶室,屋内一群西装革履的成年男子,都依次跪坐在一扇极尽华丽的金底屏风之前,弥漫着一股紧张又优雅的古怪气氛。 “你来晚了,小公主,会议已经结束了。”一个戏谑的声音在远离屏风的另一头沙发侧响起。 “都说了不要那样叫我嘛,十一哥……”萧晚柔笑着走过去挽住那人的胳膊,像换了个人一样,哼哼唧唧地撒娇,“这里怎么这么多人呀?” “爹地在训话呢,你作妖小点声,麻烦精。”萧十一旁若无人地捏了捏妹妹的腮帮子,笑了笑,看向屏风那边,“爸,这次就先让他们下去吧,我们不是还有事要谈吗?” 叶允规矩地站在门口,这才通过玄关处的玻璃看清了萧十一的长相,一看就是风流多金的富家公子样,情商极高,连哄妹妹的甜言蜜语都信手拈来。 坐在沙发旁边互相打趣的还有两人,一人是更年长些,看着快三十出头,留着胡须看着更沉稳温和;而另一人则是十多岁的小少爷样,眼睛和脸的轮廓还尚未脱离稚气,显得白净可爱。 萧十一问出了那句话后,许久,屏风后才传出了一句老人年迈低沉的警告: “好吧,下次可不许再办砸了,实验要是继续失败,你们都知道后果。” 跪坐在屏风前的人如蒙大赦,一个个鱼贯而出,一阵骚动后,室内又陷入了平静。 “爹地?爹地~啊,怎么不听人家说话~爹地爹地爹地爹地~”看屏风后许久没动静,萧晚柔跺了跺脚,开始发嗲。 叶允注意到,萧十一的手指不自然地蜷缩了一下,十几岁的小少爷更是侧了侧身体,朝她做了个呕吐的鬼脸表情,随后立马恢复可爱天真的神情。 好一阵不答应后,萧晚柔才注意到不对劲,她环顾周遭几个人神情莫测的脸后,这才明白了些什么,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靠近了屏风附近。 “爹地?你在那边吗?”她小心翼翼地探身,往屏风里看了一眼。 这一眼让她立刻憋红了脸,怒瞪向沙发里笑成一团的三个人,她这才发现屏风里根本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早已安置在那里的立体音响设备。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小正太萧六三第一个发出尖锐的爆笑声,因为还在生长发育时期,萧六三那把难听的公鸭嗓回荡在茶室里,仿佛要刺穿在场所有人的鼓膜。 萧十一使劲地拍着大腿,笑得打滚:“哈哈哈哈,你们有没有看见她刚才那个样子,在爸面前装乖女儿装得别把自己也骗了,就你那脏手也敢在我身上蹭,谁给你的胆子?啊哈哈哈哈哈太好笑了……” 更年长沉稳的萧零五也自以为幽默地讽刺道:“爸给的胆子呗,唯一小公主那不得重视起来?就是不知道到时候送出去联姻,搞砸了家族颜面人家验货不达标怎么办,哎萧十一,她刚才可挽着你的手呢,你不帮忙调教下吗?” 萧零五的语气揶揄,萧十一则似乎恼羞成怒地瞥了萧晚柔一眼:“不知道你是真不懂事还是假不懂事,之前在爸面前演手足情深的时候,我的确给过你点面子,假装关系好,但拜托你能不能有点自尊,爸都不在这呢,能不硬贴吗?” 萧六三端着饮料杯走过来,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扫视过萧晚柔的全身:“这样的货色,放在哥哥的club里面都没人点,到时候直接扔给楼下的那群供体动物们玩吧?” 萧晚柔气得浑身发抖,在他们三个人轮流的奚落下,她在这三个人的口中仿佛不是和他们有血缘关系的亲妹妹,而是一头可以随意羞辱的驴。 她一口牙都快咬碎了,拼命憋回自己的泪水,被从头淋到尾的羞耻感却让她的脚步根本挪不动半步。 “你们、让爸爸的秘书、谎报了时间,故意、弄没、我的投票权的、是吗?”萧晚柔双眼赤红,一字一顿地问道。 三人都露出了鄙夷的神情:“没有自知之明的家伙,你怎么可能拿到……” 话音未落,萧晚柔像一头野兽一样,一把扑上去揪住了萧六三那条黑丝绒的领带,瞬间爆发的巨大力量让她仅凭借领带就将萧六三拖向墙边。 她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和手段,将领带飞快地绕圈收紧,萧六三白净的小脸蛋被憋得根本喘不过气来,很快被憋得青紫,他的手指不断想要往两位哥哥的方向抓。 “哥……哥……救……我……”萧六三疯狂地挣扎着,呼吸声逐渐从剧烈变得艰涩,他不断挥舞的手臂,在萧晚柔理智尽失的动作下显得越来越无力。 而那边收到求助的哥哥,却丝毫没有任何想要出手帮忙的迹象。 他们甚至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弟弟保镖,露出了警告不要插手的威胁之意,让对方胆战心惊地呆立在原地不敢上前。 这是当然的,叶允将一切尽收眼底,对这个冷血家庭的孩子们来说,彼此之间的关系是究极竞争,除了短暂的利益联盟之外,死了谁对他们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好事,更别说能够一举除掉他们两人的凶杀事件。 不能让萧晚柔真的杀了萧六三,如果这样,事情将走到最坏的一步,叶允心头盘算着,却无意间瞥见了萧十一的异常举动。 就在萧六三在萧晚柔的绞杀下疯狂挣扎的时候,他似乎在自己的领巾下摸索着什么,随后一个按钮样的东西在他手上隐约可见。 那个东西的样子……似乎和录象机按钮的构造有点像,叶允飞快地思考着,也许他早就想要引发萧晚柔崩溃和疯狂的这一面,留下影像数据,如果这样的数据交到他们的父亲手里,这是巨大的问题,绝对不行,绝对不能让萧十一他们二人坐收渔利。 叶允之前观察茶室的时候就发现了,这里是一个绝对私密的空间,相比起楼下繁琐的检查,这里的安保和监控几乎不存在,也许是为了保护贵客的隐私,想要在这里留下影像记录,只能采用最原始的手动录像功能。 但……按钮在手上,摄像头却在哪里呢?萧六三已经快被勒晕过去了,叶允快速地打量着萧十一,他全身上下没有异常的鼓起,露出的位置也没有任何摄像头。 他轻松惬意地欣赏着手足相残的闹剧,眼里确是冷血的玩味和兴奋的光…… 等等,光?叶允猛然间睁大了双眼,紧盯着他右眼上显得异常明亮的光,这个茶室采光相对来说比较暗淡,眼睛里怎么可能看见浮起明亮的光? “啊啊啊啊啊!!!等我杀了他,就来杀了你们……你们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萧晚柔突然爆发出剧烈的咆哮,并死死地盯住了面前的另外两个兄弟,萧十一和萧零五瞬间汗毛倒竖,下意识地避开了她的视线。 就趁现在! 叶允立刻动手,拔出身边当作艺术品的古董刀具,开了锋的利刃疯狂地捅进身边保镖的身体,捅完迅速抽出捅进下一个,喷溅的血迹一遍又一遍地染上叶允的侧脸,三具训练有素的保镖被立刻放倒。 瞬间放倒三个保镖,叶允长舒了口气,用这身保镖的制服擦拭了下刀,走向被倒伏的身体和惨状吓呆的萧晚柔。 方才还在忙着杀人的萧晚柔完全没了方才的气势,见半张脸沾着血的叶允走过来,不受控制地往墙角挤,双手发抖地拦在自己身前喃喃道: “别杀我,别杀我……” “我是你雇佣的人,当然帮你,”叶允把刚才从玄关柜子里找到的注射剂交给萧晚柔,“看上去是薛氏的注射器,给这几个被捅的用了吧,能保命,他们很专业,不动刀我没法让这些专业保镖倒下,也就没法救你出去。” 叶允随手用刀挑断系在萧六三脖子上的领带,还尚未凝固的血滴被她猛地一挑的动作甩出来,好几大滴溅落在萧晚柔的脸上。 她下意识地摸上自己的侧脸,温温的,湿湿的,浓重的血腥味钻入鼻尖,她失去理智的过载大脑终于冷静下来。 我都,做了什么啊…… “他没死,只是晕过去了。”叶允探了探萧六三的鼻息,站起身,指了指躺在一片血泊中的保镖们,“帮我解决这个,我帮你解决这里的问题,公平交易,来吗?” 萧晚柔将血迹紧紧握在手心里,攥成拳头许久,随后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她点点头,站起身,用叶允给的注射器扎进几个保镖的胸口。 嘱咐完萧晚柔的事情,叶允这才擦着刀,朝着瑟缩在一起的两个萧家公子走去。 “你……你要干什么?!你想要什么,要钱吗?还是名气?权力,我都可以给你,我啊啊啊——” 听到萧十一惊恐嚎叫的声音,萧晚柔仿佛下意识知道会发生什么,紧张地闭了闭眼睛,捂住了耳朵。 捂耳朵不能隔绝一切声音,在萧十一的痛苦喊叫声结束了好一会儿后,萧晚柔才敢放下捂住耳朵的手,睁开眼。 白衬衫上被溅了点血的萧十一呆滞地躺在沙发上,他的右眼仍然完好无缺,却从眼眶下流出好几道仿佛血泪般的痕迹,看着格外瘆人。 叶允这才走过来,拍拍萧晚柔:“走吧,解决了。” “解、解决?怎么解决的。” 萧晚柔愣愣地看着平静的叶允,有些反应不过来。 “喏,带录像功能的义眼,我帮你从你哥那弄来了,哦还有,你家这密室里居然还有义眼储备,顺手给他装了个新的。” 叶允耸耸肩,朝着萧晚柔无辜地摊开双手。 染红的手心里,躺着一只虹膜漆黑的义眼,眼球传输线的尽头,接着一块小小的、血淋淋的磁盘。 第 67 章 “据最新消息显示, 萧氏集团全权控股的度假别墅中,发生一起骇人听闻的灭门惨案,截至目前已有几十人确认死亡。” “据现场的目击证人称, 别墅内离奇死去的人都因彼此发生争执、自相残杀而亡,而死去的几十人中几乎都存在着较近的血缘关系,下面是一段案发现场采集到的监控录像。” 视频画质很高,人甚至能看到画面中扭打撕扯的人们布满血丝的眼球, 他们仿佛野兽一样咆哮着追逐撕裂着任何活物, 丝毫没有任何理智可言。 “目前尸体已送往专业机构进行尸检,但据萧家唯一幸存者所说,这起惨案是由于其父亲萧明山恶心的嗜好而造就的一出悲剧。” 画面再次切换,在萧氏发布会上的萧晚柔涕泪横流,声嘶力竭地痛斥着父亲通过人造子宫基地繁殖幼儿的反人伦作为, 闪瞎人的镁光灯照在她的脸上,她的面色显得苍白如纸。 “本台将继续关注这起惨案的后续内容……” “哔——” 荧屏熄灭,漆黑的屏幕倒映出薛昼眠的表情, 她琥珀色的眼眸里扇动着某种近似于期待的笑意。 接着,她的手机屏幕再次亮起, 这次,这通来电的主人让她少见地沉默了一会,才接起。 “你做了什么?”对方的语气听起来很不客气。 “你就这么怀疑我呀?”薛昼眠声音里有几分撒娇的意思。 “我不是怀疑,是确认,是你杀了那群无辜的萧家小孩, 连法医都无法检测出的烈性致幻剂,除了薛家的实验室, 在墨菲城没有别人有能力研制出来。”明明是质问,叶允的声音听起来却意外地平静。 “嗯嗯, 法医无法检测出来,你就知道那是烈性致幻剂?看来你的药理学水平很高啊~”薛昼眠依然不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我不是专家,你是,薛家在墨菲大学资助的研究室就是专攻致幻剂方向的,我说的对吗?”叶允问道。 “你知道得很多呀?还知道些什么?”薛昼眠对着通话的那一头循循善诱,笑容渐渐加深。 “这种致幻剂曾经被你用来对付你那位未婚夫,他是个合格的载体,在你的诱导下做出了你预期中的暴力行为,并成功将自己的路断送了,与此同时也让你得以摆脱。”叶允沉声道。 “而你现在用这种能够激发剧烈情绪的药剂,引发惨案,先曝出丑闻拉低股价再迅速买入,凭借你的财力能够迅速吞并萧氏集团,并在内部扶植你的傀儡代理人萧晚柔,从内而外彻底掌控住萧家的行业。” “这是犯罪,薛昼眠,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叶允终于忍不住泄露了一些怒意。 “只有这些吗?” “什……什么?”叶允似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只有这些了吗?我想让你说的,你还没说完呢,真可惜……”薛昼眠抿唇一笑。 “你很快就再也说不出口了。” “你——”叶允那边似乎发生了什么,通话的另一头传来凌乱的脚步声,以及一系列子弹和炮火炸开的巨大声响。 “你以为我有多爱你,多喜欢你,能容忍你骑到我头上这么久?”薛昼眠一字一顿,残忍地仿佛在咀嚼着她人的心脏,“我找你,是为了你这个有用的实验品,和被你偷走的重要机器,别搞错了,宝贝。” “薛家的脑机研发已经停滞了很久,是你把她藏了起来,偏偏藏到了我找不到的地方,但……只要能掌握你的行踪,找到她就只是时间问题。” “你的味道很甜美,让我想要多吃几口毒药,也许我以后会怀念你的滋味,不过……告诉你也没什么,只要有了脑机,录入你的数据就完全可以替代,我们会在数据世界里过得很开心~”薛昼眠用指尖点点自己的唇角,“我从你那里拿到的唯一不可替代的东西,就只有你的心而已。” “你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烂人。” “多谢夸奖。” 叶允那边沉默许久,时不时传来的爆炸声,像在汩汩的血流中寸寸龟裂的心。 “好了,时间差不多了,你还有什么话想说吗?再过一阵子,薛氏的雇佣兵应该已经把你基地附近炸出窟窿了。”薛昼眠心情很好地问道。 “……” “怎么了?”薛昼眠下意识问道。 “或许……我该来见你一面。” “什么?!你——”薛昼眠转身看去,窗外却传来一声玻璃炸裂的巨大声响。 薛昼眠所居住的墨菲大厦顶层公寓的全景防爆玻璃碎成一地,公寓的全部安保系统偃旗息鼓,整座大厦的电力瞬间瘫痪。 叶允从玻璃窗外进来,她背对着墨菲城霓虹闪烁的迷离夜晚,五光十色的射灯照耀着栖身于夜幕中的人。 叶允一步步走过来,作战靴碾过碎玻璃,而她现在想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将自己的手顺着薛昼眠白皙的脖颈滑下,然后用手指狠狠地扼住她的喉咙。 叶允一边用力收紧手指,一边贴近她的脸喷吐着气息:“当年我在薛氏旗下伪装的子公司搜集另外一个案件的线索时,无意中用你们的设备接入了脑机系统,才知道你们在研究这么危险的东西。” “用脑机替换掉另一个人的灵魂,这种听起来天方夜谭的事情,居然真的让你们这种疯子实现了,于是我偷偷带走了你们的实验品,报案、并向整个律政界发出了警告,但……腐朽的政法界已经全部沦为了你们的走狗,没人想记得我曾经发出的那条警告,证据也被你们悉数掩盖。” “我一直躲藏在外城,凭借着小时候在外城摸爬滚打的好体魄,躲开了一次又一次的追杀,直到……我遇见了顾衣,我才知道,我是曾经使用过试验机的人当中,匹配度最高的那一个。” “你想要我,想拿我当实验品,想用脑机生产出操纵灵魂的工具,我绝不会让你得逞,永远不会。” 薛昼眠被掐得喘不上气,脸憋得通红翻白,在快要失去意识时,却感觉到一直扼住自己咽喉的手松开了。 “但我不打算杀你。”叶允冷漠地扔开她。 “你……你果然是个……无可……救药的圣母……呵呵……你……是我的……幸运……”薛昼眠咽下喉咙里的血,嘶哑地笑出了声。 “但我并不打算放过你,薛昼眠,你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叶允从怀里掏出一瓶荧光蓝色的液体,而当薛昼眠看到的那一刻,瞳孔剧烈收缩,露出了抗拒的神色。 “不……我不要……不……绝对不……”就连快要被掐死时,薛昼眠都没有露出过这样失态的样子,她手脚并用地拼命抵抗着叶允的动作,但她瘦弱的身躯显然不是对手。 “这是你给萧晚柔的东西,对吗?你有没有想过,她也不甘心做你的傀儡替你掌控萧氏,于是给了我这瓶东西,据说功效是,让人此刻的情感无限膨胀与扩大……” “我不杀你,但让我看看吧,此刻的你……内心真正的情感究竟是怎样的!”叶允捏住薛昼眠的下颌骨,将药物灌入薛昼眠的唇中,她剧烈地挣扎着,骨头与牙齿发出“嘎吱”的响声。 似乎……无论如何,她也不愿将自己的情感示于人前,但抵抗是无效的,她被压住舌头,被迫大口咽下自己炮制的药物。 “好了。”灌完最后一滴药物,叶允将瓶子扔掉,坐在她身边,专注地注视着薛昼眠。 她出了一身的冷汗,头发湿淋淋地耷拉在耳边,口中喃喃自语着什么听不懂的话,瑟缩的样子根本和往日的她判若两人。 “你……” 叶允靠近了一些,试图查看她有什么异常之处,但却被伸出的一双手紧紧地攥住了。 那双手冰凉、白皙,不同于往日的亲昵与爱抚,这双手抓住叶允,就像是洪流中的人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攥住,怎样都不愿意放开。 叶允也吓了一跳,她撩开薛昼眠额间被冷汗浸湿的碎发,却在发丝中窥见了一双惊惶又绝望的眼眸。 “……”薛昼眠不发一言,却像是冬眠的小动物寻求温暖一样,将脆弱的脖颈埋入了这个不久前还要杀自己的仇人怀里。 “我不想死,我害怕,你……可以保护我吗?”薛昼眠说话变得很小心谨慎,叶允感觉到一阵热流从自己身体里流出,试图修复自己那颗已经被撕裂的心脏。 叶允不能接受自己已经在原谅她这件事,更不能接受毫无底线的自己,她强硬地伸手将薛昼眠拉出了自己怀里。 被强烈拒绝的薛昼眠似乎没料到对方会是这个反应,她低垂着眼睛,胆怯的眼睛里装满了惊慌失措的情绪。 “原来,你真正的情感是这样的……”叶允嗤笑了一声,“居然、居然是——” “恐惧。”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第68章 大结局 第68章 大结局 “医生说, 她患上的是罕见病……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陷入越来越长久的睡眠,直到彻底醒不过来……” “可惜……薛家唯一的独女,墨菲城的医药帝国倾注全力都无法拯救这个孩子吗……” “别说了, 她来了……” 六岁的薛昼眠穿着亮晶晶的蓬蓬裙,抱着巨大的熊玩偶从私人医院的顶层病房跑过,走廊了洒满了她的欢笑和轻快的脚步声。 “医生阿姨早上好~”她天真烂漫的笑脸从分诊台一闪而过,刺痛又照亮了尴尬住嘴的医生和护士们。 “要是我能活得更久一些就好了~我还想跟大家永远在一起呢~” 她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闪着赤诚的光, 眼睛里像乘着一潭温柔的梦, 倒映着病房里冷白色的光:“我会找到那个地方的!一个无论是否沉睡,灵魂* 都可以永远存在的地方!我会在那里活下去!” “所以,到那一天的时候,医生阿姨也要一起来哦——!” —— “我想问的是……人的永生,是否真的能从意识层面得到实现?”薛昼眠探究的目光逼近了对面的人。 “我无法给你一个肯定的回答, 但从技术层面上来说,我们已经能够实现灵长类动物意识数据化储存,相信对人来说, 也存在机会。” “但……我的技术不是为了突破人伦而存在的,我的愿景仅在于医疗行业。” 年轻又疲惫的顾衣抬了抬眼镜, 她看出这个财阀千金对自己技术的兴趣蔓延到了危险的边缘。 “当然,您是在拯救我,以医疗科技的方式。”薛昼眠笑笑,将自己的罕见病经历和盘突出。 她看着眼前这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天才博士略带犹疑的目光,像打量一块即将到手的珍宝:“无需多虑, 我想活下去,而你可以帮我, 仅此而已。” “更何况,你还有别的选择吗?你的团队已经被城邦科技人伦小组盯上了, 你需要我,我也需要你。” “请相信我,医生,我以……一位患者的身份恳求你。” 顾衣捏紧了拳头,她无法拒绝一位彬彬有礼、身患重疾又手握重金的恶魔。 —— “你是个魔鬼。”叶允看着这个在恐惧下颤抖着,将一切都磕磕绊绊地合盘托出的薛昼眠。 “我没有其他办法,我只想活下去。”薛昼眠凌乱的发丝被汗水浸透,眼角的泪光和红痕仿佛是她精心设计般,诱人得难以抗拒,但…… 叶允知道,现在的一切不在薛昼眠的掌控范围内。 “活下去和掠夺他人的灵魂并不是同一件事,”叶允刻意与下意识贴过来的薛昼眠拉开距离,“你到底为什么要通过强迫式的手段,掠夺他人灵魂。” “因为……因为人们会离开……但我,但我是永远留在那里了……”薛昼眠抱着膝盖,眼下通红一片,“那里太黑太孤单了……就像所有的游戏都有游戏周期一样,就算是以脑机为载体的游戏,也会在一段时间后过气,最后……数据空间只会剩下我一个人……” “比现实世界更恐怖的数据世界,作为意识存储体的我,会变成一个真正的赛博幽灵……”薛昼眠用力地摇了摇头,“我不要——” 叶允突然产生了一种莫名的陌生感,薛昼眠做这一切的目的居然是……孤独? 叶允发现,她从未认识到真实的薛昼眠。 “一切都会离开我……所有的……所有的……我身边的一切都会离开,只有我主动留下的人和事,才会永远陪伴在我身边……”薛昼眠低垂着眼眸,叶允看不清她的神色。 “你不相信一切!不相信我!不允许自己身边的一切事逃脱自己的控制范围,你只是个自恋的控制狂而已……别把自己说得像个受害者一样!” “你知道别人为你的这点私欲付出了什么代价吗?”叶允几乎无法遏制自己的愤怒,拽起了薛昼眠的衣领,“我——和很多其他的人都赔上了自己的一辈子,你弄出来的这些东西凭什么让别人承受——” “啪——” 薛昼眠扬手打掉了叶允的手,她细长的手指掀开自己湿透的发丝,而在发帘后抬起的眸子,是一双带着捉摸不透笑意的眼眸。 “过瘾了?”她那双凉薄的目光中透出打量的神色。 叶允迅速眨动着眼睛,试图理解目前的局面,薛昼眠似乎找回了神智,她那种胜券在握的态度,仿佛自己来到这里也是这个女人算计的一环。 “我改变主意了,早在今天之前。” 薛昼眠仿佛把玩欣赏的艺术品一样看,把玩着叶允脸上划出血痕的伤口,她心疼地皱皱眉。 “如果你留在我身边,我是不是会不再孤单了呢……这样的想法时不时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所以,我想做一个交易。” 薛昼眠拿出一个按钮:“向我承诺,你会永远属于我,我就放过这个世界。” “什么意思?”叶允警惕起来。 “你和我一起进入数据空间,我要你在那里陪着我……直到永恒的尽头……”薛昼眠仿佛有些生涩地吐露出这几个字,神色中居然带了几分难为情,“我……我爱你,想要你永远陪着我。” “作为诚意,我会无限期搁置脑机计划,我想,这也是你乐见的答案。” “如果你不愿意,我会放你走,而在此之后,我将重启脑机……全世界都将进入我的世界,你也会不可避免地被群体裹挟着走进我的世界……”薛昼眠似乎对此信心十足。 “你不担心我在这里就杀了你?”叶允注视着她,“这样就再也不用收你威胁了。” “没有我,这个计划也将会被其他财阀接手,你不能杀光天下人吧……”薛昼眠神色似乎有些恹恹的,她有些晕晕乎乎地站不住,跌跌撞撞地靠近了叶允。 她半眯着眼,像喝醉酒般亮着眼睛,双手交叉着搂上了叶允的肩,重心下压,依赖般埋头在叶允的怀里,吐出的威胁却像情人间的耳语。 “你不会杀我……” 话音未落,叶允感到身上一轻,薛昼眠彻底脱力滑落了下去,而自己的身体却先于自己的意识一步,将她稳稳地抱起。 叶允怀抱着熟睡的爱人和仇人,颤抖的肩膀像一座危楼般缓缓垮塌下去…… —— 而后多年,再也没人见过叶允。 有人说她参与了秘密计划,被做成了数据体成为了意识生命,永生,但也永远留在意识空间,永远无法解脱。 有人说,她离开了墨菲城,找到了一片无人知晓的土地,在联邦以外的无主荒原过着流浪者自由的生活。 但事实如何,又有何妨?毕竟,比这有趣的事多的是,墨菲城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新奇、刺激、疯狂,你总能在这找到想要为之去死的玩意儿。 墨菲城爱着每一个人。 叶允深爱的城市,当然也是这样爱着她。 —完—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