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除贵族制，姐建新国受万民敬仰》 第698章 “不，”蜜诺摇着头，“不仅是为了她，也是为了我自己，还有我的孩子。” 罗薇看向她的腹部：“你的孩子不是还没出生？” “不是它，”蜜诺抚摸着自己的肚子，眼底藏着一丝愧疚，“是我的另一个孩子。” 罗薇疑惑：“另一个孩子？” “是的，”蜜诺声音颤抖道，“我还有一个女儿，她叫潘妮，再过一个月，她就要满四岁了。” “之前我逃跑过几次，还想过打胎，他们为了威胁我，把我的女儿也抓了过来。” “我不知道他们把她关在了哪里，他们每隔十天才会让我见她一面。” “我上一次见她，已经是八天前的事了，她的身体变得很差，一直发热，我想抱抱她，他们不准……照顾她的修女说、说……” 后面的话，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要她怎么说呢？ 说自己才四岁不到的女儿，在修道院里，染上了脏病？ 这听起来多么荒谬！离谱得就像听到了教皇宣布太阳是从粪坑里升起来的一样！ 难道要她相信，修道院把她的女儿丢给一群染了脏病的女人照顾，然后一个恶毒的女人故意地把血抹到了她女儿的脸上？ 好吧，她相信，她信这些家伙什么都做得出来，不然她也不会被抓到这里关着。 可是，这群禽兽，他们怎么能对一个孩子下手？他们真的，真的毫无怜悯之心吗？ 悲愤和绝望袭上心头，蜜诺死死攥着袖口，指甲隔着布料刺入掌心，远比不上心脏被重器敲击的钝痛。 那种病，染上那种病的后果，她以前流落妓院的时候亲眼见过的，堪称噩梦。 她拼命逃离那里，没想到，噩梦的影子还是缠了上来，甚至缠上了她的孩子。 现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待在这里，待在这狭小的牢房里，等到亚尔图尔城的主教回城。 因为修道院的院长告诉她，那种病并非无药可救，只要她能求得神明的宽恕与赐福。 可神明的目光又怎么会为她这样的人停留？ 于是院长“好心”地给她指出了第二条路——以朝圣会见习修女的名义，向斐基思主教祈求赐福。 据说，参加一次由主教及以上级别的神职人员主持的圣光沐浴典礼，就能消除一切病痛。 消除一切病痛啊，这对所有恶疾缠身的人来说都是无法抵抗的诱惑，尤其是饱受折磨的底层妓女。 七千名庙妓，不可能每一个人都受到了修道院的强迫，事实上，名单里的绝大部分人都是自愿把名字写上去的。 不管这个自愿是她们走投无路时的无奈选择，还是图一时光鲜的自甘堕落。 哪怕蜜诺自己，现在都分不清她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了。 “是一头撞死更痛苦，还是慢慢烂掉更痛苦，我不知道，”她看着墙上的影子，迷茫地说，“但如果是后者……至少，我的心不会痛吧？” 听她讲完，罗薇才缓缓开口：“你想用你的命，换你女儿的命？” “不是换，是补偿，”蜜诺苦笑，“我把她带来这个世界，理应给她一个温暖的家，让她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长大，我没有做到，这是我欠她的。” 罗薇不太理解：“想补偿她有很多种办法，你没必要做出这么大的牺牲，何况你怎么知道，你牺牲后他们就会放过你的女儿呢？” 蜜诺垂下头，语气艰涩：“但我能为她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罗薇：“先不提你的女儿没了母亲的保护以后怎么生存，你觉得斐基思主教就一定能治好她？” “或者我说得更明白一点吧，你真的觉得高高在上的光明教廷主教，会给你们这些平民赐福？” 不是她质疑斐基思主教的人品，他那样的人已经没有人品可言了，她单纯是不相信他的能力。 一个吟唱魔咒吟唱了足足五秒钟都还唱不完的光系魔法师，他能有多大本事？ 顶多给人治治小感冒，撑死了能治个肚子拉稀，一天能治好两三个人都算他努力。 就这样一个废物，他还能释放出高级群体疗愈技能？ 她反正是不信。 哦，也不一定，这个废物在治疗花花草草上还是有点本事的，看芳蔻小姐那盆水仙花，养得多好！ 叹了口气，罗薇看向蜜诺：“修道院在骗你，或者说骗了你们所有人。” “他们用虚假的疾病恐吓你们，操纵你们的心理，让你们心甘情愿走上一条死路。” “那些以为自己染了恶疾、自愿成为庙妓的女人，说不定跟你一样，都是受到了他们的蒙骗。” “虚假的疾病？这不可能！”蜜诺震惊道，“那么多人，他们怎么骗得了……” “就是因为人多才好骗，”罗薇说，“人云亦云，流言四散，真相就被阴谋掩盖了。” “你想想，亚尔图尔城这么大，如果同时有几千个妓女病重到宁愿去当庙妓换取生路，城中的这些妓院还开得下去？” “早就人去楼空了！” “还有，举办一场朝圣会需要那么多庙妓，你觉得是同时治好几千个病患让她们充数简单，还是直接骗一群健康的女人过来简单？” 蜜诺听得心神慌乱：“可，可是杨梅疮会传染……” “看，你都知道它会传染，难道这里的修女不知道吗？”罗薇反问道。 修道院里这么多人，她们怎么敢把有传染病的人留在院里？ 是个人就惜命，这些人又不是活腻了，给自己找死。 蜜诺人已经傻了：“所以，所以她们都是骗我的？我的女儿没有生病？” “生没生病不好说，但她肯定没有染上杨梅疮，”罗薇劝道，“你现在就跟我走，把你送出去后我再回来救你的女儿还来得及。” 蜜诺犹豫不决，万一他也是在骗她…… “晚了可就说不准了，”罗薇一脸认真，“错过今晚，不会再有人来救你。” 蜜诺顿时焦急起来：“不，不要，求您一定要救救我的女儿！至于我，我……我跑不快，我会连累你们的！” “没关系，我不会给你连累我的机会，”罗薇笑了笑，突然看向她身后，“妮可，动手！” 后面有人？ 蜜诺一惊，猛地扭头，还不待她看清身后的东西是什么，“呲”的一声，壁灯里蹿出一团浓浓的烟雾，瞬间扑向了她的面部。 一旁的罗薇早已屏住呼吸，见人倒下，手一伸便接住了对方软绵绵的身体。 奇怪，孕妇有这么轻吗？ 还是她的力气又变大了？ 罗薇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臂，还是很瘦，肌肉线条也不明显。 这具身体发育迟缓，明明早就到性成熟的年纪了，却连初潮都没来，身高体重也没什么变化。 是太缺营养了吗？ 罗薇心里疑惑，抱起一百多斤重的孕妇掂了掂，不对吧，缺乏营养的人有她这么强壮？ 第699章 但她转念一想，连山里的小猫猫和海里的大章鱼都能变成人了，还有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呢？ 她只是力气大点，又不是变了物种，相比之下已经很科学了。 思及此，罗薇不禁再次发出感叹——这真是个神奇的世界啊！ 没耽搁太久，她把蜜诺送回了小酒馆，吩咐黑暗精灵看着，自己又折返了修道院。 蜜诺是救出来了，但她的女儿潘妮、还有芳蔻小姐所说的那份名单，都还在修道院里，放着不管也不是事儿。 罗薇略一沉吟，把妮可放了出来。 “乖，你去……” 话还没说完，她突然想起来，妮可不识字。 盯着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了三秒，罗薇认命道：“好吧，你去找潘妮，我去找名单。” 妮可举起爪爪欢快地摇晃，被罗薇一根手指摁住，她神情凝重：“等这次历练结束，不，这个任务结束，你的文化课就该安排上了。” “一只文盲蛛，是没有前途的！” 妮可缓缓放下前爪，歪了歪头，忽地一下蹦远了。 主人说的什么？完全听不懂呀！ 它又不是那只笨蛋渡鸦，为了一口肉天天跟着人类嘎嘎嘎学人话，它不吃肉也饿不死哒！ 后半夜里，修道院的气氛越发沉寂，各处的蜡烛都已熄灭，只有展览馆的花窗还透着亮光。 一缕迷烟侵入画廊，被浓重的血腥气盖住了味道，沿路的岗哨毫无警觉地吸了几口，脑子越转越慢，两眼逐渐发木。 走廊上的修女们来来往往，烛光晃得人眼花，夜晚的展览馆比白天还要热闹。 罗薇穿着修女袍，一张脸隐在黑色头巾下，低头跟在一队修女身后混了进去。 大概是不敢让肮脏之物玷污了神圣的教堂，奥蒂莉亚修道院的院长在展览馆里另设了一处办公地，专门处理那些见不得光的事务。 讽刺的是，庙妓名单也在“见不得光”之列，想来修道院的院长自己也知道，他们所作的恶有多令人发指。 费了一番功夫，罗薇终于摸清方位，溜进了院长修女的秘密办公地，也顺利地找到了那份名单。 出乎意料的是，名单上没有蜜诺的名字。 准确地说，上面根本没有人名，只有一个个冰冷的数字。 罗薇一页一页地往后翻，名单上的数据清晰地映入了她的脑海。 亚尔图尔城，奥蒂莉亚修道院及城中各大妓院共计募得见习修女三千人。 茨索庇郡内，以圣杜山修道院为首的数十座修道院共招收见习修女两千一百多人。 除了这两处大头，还有一些乡镇教堂、宗教监狱和贵族私人监狱提供的人数作补充，勉强达到了七千人的总数。 名单？ 不，这只是一份数据汇总。 或许各修道院还有更详细的庙妓名册，但奥蒂莉亚修道院的院长显然不耐烦看那些东西，一大摞羊皮纸只会弄乱她的书桌。 这份庙妓名单没有用了，罗薇放回原位，又顺手翻了翻桌上的其他文件，大部分都是账册。 奥蒂莉亚修道院日进斗金，光是卖鹿血酒的进项就能抵过一个男爵领半年的税收，这谁看了不眼红？ 罗薇找了找鹿血酒的相关资料，等以后揭露教廷罪行的时候，这也是有力证据之一。 没想到的是，她竟从抽屉里翻出了一封自里利德塔郡寄来的火漆密信，信上的署名更是令人意想不到，居然是里利德塔男爵的第三子，沃尔什·里利德塔。 第700章 电光火石间，罗薇把一切都串起来了。 她想起了初入里利德塔郡时看到的酒庄，想起了里利德塔男爵对小儿子的偏爱和对继承人罗德尼勋爵的微妙态度，也想明白了为什么斐基思主教会在点火前夜留宿里利德塔男爵城堡。 酿造鹿血酒，恐怕就是沃尔什想出来的主意。 可惜，他逃去了兰纳斯王城。 如果他跟斐基思主教一起回亚尔图尔城该多好，她可以一并结果了他。 罗薇一边摇头，一边看完了这封信的内容。 贼人作恶之心不死，在信里献上了一剂药方：收集十名幼童的颈血，加糖熬制成血酱，再过筛放凉，于罐中存放半月，就能酿出使人恢复青春的“生命甜浆”。 人的脑子怎么能想出这么禽兽的方子？ 只能说，有的人真的不配称之为人。 罗薇厌恶地把信塞了回去。 办公桌上的东西她翻了个遍，但书架上的资料她还没看完全。 罗薇粗略一扫，抽出了几本外皮较新的羊皮册子，打开一看，果然是院内新进修女的登记信息。 能被奥蒂莉亚修道院选中的修女，容貌自然不必说，而且册子里有备注，新登记的这一批都是要送去服侍亲王和大主教的，长相差了可不行。 不过，罗薇翻完册子，里面还是没有蜜诺的名字。 想到管事修女说的，蜜诺是斐基思主教要献给教皇的礼物，或许在她们看来，她的身份比较特殊，就没有登记到名册里。 唉，罗薇叹了口气，看来今晚要空手而归了。 …… 一刻钟后，她收回了刚才的话。 怎么可能空手而归？这里还有个小娃娃等着她套麻袋呢！ 罗薇看着床上蜷缩成一团似乎陷入了梦魇的小女孩儿，还有趴在女孩儿额头上试图扒拉人家眼皮的炼狱魔蛛，又想叹气了。 “妮可，掀人家眼皮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她不是要死了，只是做了噩梦。” “你想把她叫醒？她可能会觉得你比噩梦还可怕。” 比噩梦还可怕？ 炼狱魔蛛刷的一下举起两只前爪，眼睛锃亮，它喜欢主人夸它！ 罗薇：“不是在夸你……算了，这对你来说也确实是赞扬。” 炼狱魔蛛高兴地跳到了她的肩上。 罗薇把它往头巾里推了推，等它藏好，才俯身去抱床上的潘妮。 她倒不怕这孩子醒来哭闹，迷烟的药效不会这么快消失，屋子里的其他孩子也都睡得很死。 是的，这里还有很多个孩子。 奥蒂莉亚修道院里有一座孤儿堂，这很正常，很多修道院都有孤儿堂，善心的修女们会收养一些孤儿和弃婴，抚养他们长大。 不正常的是，奥蒂莉亚修道院收养的孤儿即便长大也很难离开高高的院墙。 潘妮是幸运的，她今晚就能离开。 更幸运的是，她没有变成孤儿。 罗薇把她送回了她的母亲身边。 母女俩终于团聚，本该是大好事一桩，可两人都昏迷着，罗薇也不想让她们醒得太早。 天还没亮，剩下的时间，她该考虑考虑怎么善后了。 修道院丢了两个人，这事儿是瞒不住的，等他们反应过来，立刻就能想到自己头上，毕竟她昨天才去闹了一场。 得想个办法，最好是将祸水东引，找个背锅侠。 找谁呢？ 罗薇沉思良久，脑海里缓缓浮现出了一张脸，一张死人的脸。 是了，再没有比把黑锅扣到死人头上更保险的办法了。 第701章 黎明未至，帕尔荷大街尽头的宅院里闪着忽明忽暗的烛火。 听闻芳蔻小姐怕黑，床头的蜡烛要从天黑点到天亮，可外人又哪里知道，她不是怕黑，而是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呢？ 亚尔图尔城不是北地，这里没有呼呼的风响，也没有嘹亮的狼嚎，一入夜就静得可怕。 她倚在窗边，看着北方灰蒙蒙的群山，暗淡的星光割不出起伏的线条。 年少时，她和姐姐睡不着就会偷溜出去看星星，草原上的星星比这里明亮多了，她知道哪片星空底下是她的家乡。 “姐姐……” 芳蔻小姐呢喃，眼泪又滑出了眼眶。 “你姐姐我已经救出来了。” 骤然响起的人声，吓了芳蔻小姐一跳。 “嘘，别出声，是我。”那人又道。 听声音有些耳熟，芳蔻小姐循声低头，才看见罗薇从窗台下攀墙爬了上来。 “天呐，我是不是眼花了？” 她捂嘴低呼，又是惊讶于她的大胆，又是害怕她会失脚掉下去，慌乱地伸手去拉。 “不用，你拉不动我。” 罗薇没碰她的手，轻松翻进了窗，落地后还捋了捋额前凌乱的秀发。 芳蔻小姐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您真像个浪荡子。” 罗薇点头：“谢谢夸奖。” 芳蔻小姐见多了厚脸皮的男人，对她的回答还算接受良好，邀请对方坐下后立刻问道：“您刚刚说……抱歉，我没有听清，您能再说一遍吗？” 她好像听到了什么，又好像听错了。 罗薇简明扼要道：“你的姐姐我已经救出来了，你要的名单上没有她的名字，我就没拿。” 芳蔻小姐张了张嘴，糟糕，她是不是耳朵也坏了，怎么只能听见自己幻想出来的声音呢？ 罗薇没给她时间消化，便开始说接下来的安排：“我有个下属，会变一点小小的魔术，明天，也就是天亮后，他会变成斐基思主教的样子来带你离开。” “不需要你做什么，待在房间里耐心等待就好，他会把你们送到我的领地里，那里很安全。” “我知道你想回家，但事情走到这一步，已经由不得你我了，你要清楚这一点。” 多年执念终于成真，芳蔻小姐反而不敢相信，她捂着胸口喘不上来气，猛地咳出了一大滩鲜血，脸上的红晕迅速消退，苍白得像个纸人。 “您说的，是真的吗？”咳嗽完，她轻声问，生怕这美梦化为泡影。 “为什么不自己去看呢？”罗薇说，“你应该先把我给你的药喝了，至少要留着命见她一面再死吧。” “好啊，”芳蔻小姐笑弯了眼睛，她愿意相信是真的，“可是阁下，我们恐怕出不了城了。” 罗薇：“为什么？” “昨天，这里的修女告诉我，斐基思主教最迟今晚就会回来，”芳蔻小姐看向窗外，“现在，天快亮了。” “那你放心，”罗薇悠悠道，“他回不来了。” 芳蔻小姐讶异地回头，就听见罗薇解释：“我是说他在外面被人绊住了脚跟，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是您让人做的吗？”芳蔻小姐愈发忧心，“您不知道他的本事，他有神明庇佑，凡人是阻挡不了他的！” “我也有神明庇佑，”罗薇半开玩笑似的说，“你怕的话，我可以给你分点儿。” 芳蔻小姐摇头：“这怎么能分呢？” 罗薇正色：“怎么不能？” 芳蔻小姐正要反驳，一只手率先放上了她的头顶，头顶的声音和神父给人赐福时一样肃穆。 “愿死亡与时间之神保佑你。” 夜色殆尽。 晨光洒进教堂，在地上投射出花窗绚丽的影子。 威严的神像下，修女们正虔诚地做着祷告，将名为信仰的力量献给云端的神明。 晨祷结束，院长修女手持藤条，耷拉着脸在众人面前训话。 “很好，你们是守规矩的，守规矩就不会挨打。” 战战兢兢的修女们顿时松了一口气，幸好她们晨祷没有迟到，今天缺席了好多人，院长修女的脸都黑透了。 “院长！院长修女！不好了，主教大人，主教大人他……” 一名修女突然闯了进来，神色惊恐地大喊大叫。 院长修女暗骂蠢货，立马呵斥道：“莫伊拉，你真是睡糊涂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什么地方，这是什么地方…… 莫伊拉恍惚间对上院长满是警告的双眼，转动眼珠又看到了教堂前方的神像，瞬间如坠冰窖。 “有事去外面说。”院长修女给她使了一个眼色，抬脚往外走。 一路上，莫伊拉浑浑噩噩地跟在院长身后，身体一阵一阵地发冷，等她反应过来，自己已经站在展览馆办公室的书桌前了。 “说吧，主教大人出了什么事？”院长修女转过身看着她。 莫伊拉怔怔地抬头，一张口，喉咙里像卡了一根鱼刺，声音艰涩又沙哑：“主教……不，是恶魔，恶魔来收割我们的灵魂了！” 院长修女眉头紧皱：“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到底想说什么？” 莫伊拉发出“嗬嗬”的喘气声，喘了好一阵儿才止住：“我早上，早上去前院送药，看见主教大人……主教大人的灵魂，他的灵魂变成了魔鬼！” “我亲眼所见，他的身体轻飘飘的，就飘在院子里，背对着我……我认出了他的披风……” “我叫了他，他回头……啊！我看见他的脸，不、不，是他的头，他的头从中间裂开……嗬嗬……烂、全都烂了……” 她真的吓坏了，身体止不住地颤抖，抱着脑袋神经兮兮地说着胡话。 院长修女感受不到她的恐惧，只觉得她疯了。 可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疯呢？ 除非，有人在装神弄鬼，故意吓她。 院长修女冷笑，这肯定是芳蔻那个贱女人的把戏，仗着主教大人对她的宠爱越来越放肆，她今天非得好好教训她一顿不可！ 然而，不等她派人去教训芳蔻，就有麻烦事找上门了。 先是从昏迷中醒来的地牢守卫慌慌张张跑来说她们看守的那个女人消失了，紧接着又是孤儿堂的修女上报说有个叫潘妮的小女孩不见了，一连串的消息砸得她头晕眼花。 就在这时，缩在角落里的莫伊拉突然发出凄厉的嚎叫。 “魔鬼！是魔鬼来了！” “魔鬼把她们带走了！” 第702章 修道院发生的事罗薇暂时还不知道，她正在酒馆房间里拆芳蔻小姐给她的“临别赠礼”。 本来她是不想收的，但芳蔻小姐坚持、一定、非要送给她，她也只好却之不恭了。 一二三四五六七，整整七大箱的礼物，箱子一开，简直要晃瞎人眼。 流光溢彩的宝石项圈、精致华丽的金银腰链、造型独特的胸针戒指、镶满珍珠水晶玛瑙钻石珐琅彩的手镯和耳环……光这些东西就占了三个箱子。 另外四个箱子里装的是一些珍贵的布料香料、工艺精湛的把玩物件，以及造价昂贵的杯碟碗盘。 罗薇甚至在里面看到了一套由艾斯可瑞甜品屋出品的、被行商提姆卖出了天价的白瓷盘。 除了那把竖琴，芳蔻小姐几乎把所有的家当都送给她了。 看完礼物，罗薇愉快地将它们塞进了空间指环。 现在，该去魔法协会找托拜厄斯教授提交任务了。 等任务提交后，再让“斐基思主教”去接芳蔻小姐，这样一来，她就不算请了外援作弊，顶多是钻了点规则漏洞。 即便到时候教授问起来，她也有话说——芳蔻小姐是在她完成任务后才失踪的，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要不是这次的任务是单独行动，都不用多这么一个步骤，像以前那样多好，教授们把学院徽章交给任务对象，学生拿到徽章就算任务完成。 不把徽章拿到手里，罗薇总觉得不够稳妥。 那种感觉，怎么说呢，好像到嘴的鸭子还能飞了似的。 等她赶到魔法协会后，这种感觉就强烈了。 大厅里比昨天还要拥挤，想上楼居然还要排队，什么情况啊这是！ 罗薇艰难地往前走了几步，碰到了同样被堵在下面的霍尔和琴。 互相打完招呼，她问：“怎么回事，这么多人？” 琴抱着胳膊，气冲冲的：“哼，还能是怎么回事，塔斯特隆学院的人来了呗！” 罗薇用眼神询问霍尔：谁把她惹生气了？ 霍尔耸肩：“我们刚才在街上遇到了她的表姐，就是塔斯特隆初级魔法小队的那个女领队。” 罗薇想了想：“我记得她，好像是叫诺维雅·铂金？他们来亚尔图尔城做什么？” “不知道，应该只是路过吧，我听到他们说要来补充一下魔法材料。” 罗薇：“那你们呢？这么早过来，也是来买材料的？” 霍尔叹气道：“是啊，任务还没做完，药就用完了，希望轮到我们还有剩的药材吧。” “你们的任务还没做完？”罗薇惊讶地问，“不是说每个人只需要治疗三个杨梅疮患者就行吗，你们没找到那么多患者？” 霍尔摇了摇头。 “她们不敢让你们治是不是？”罗薇吐槽，“我就说用水银入药不靠谱吧。” “不是这个原因，”霍尔解释道，“她们愿意让我们治，但妓院的老板不同意。” 罗薇拧眉：“为什么？” 霍尔给出了一个荒唐至极的理由：“因为，感染了杨梅疮的妓女能卖出更高的价钱。他们把杨梅疮叫作贵族病，许多人以患上此病为荣。” 因为患病者多是私生活淫乱的贵族人士，所以它被称为贵族病。 因为贵族地位尊崇，所以他们患上的传染病也成了高贵的象征。 下层人喜欢模仿上层人的一切，包括他们的死亡，就好像和他们死于同一种疾病，自己也变得更高贵了一样。 “这些人不怕死，或者说，一半人不知道得了这种病会死，另一半人有医治它的办法。”霍尔嘲讽道。 贵族能买到治愈魔药，有钱人能买到教廷的圣光赐福，只有穷苦的底层人，什么都没有，什么都得不到。 罗薇沉默了，每当她觉得这个世界已经烂透了的时候，现实就会告诉她还能更烂。 “不过我们最后还是治了十几个人，”霍尔语气轻松，“那些病得很重的妓女，嫖客见了就嫌弃的，妓院同意我们给她们看病。” “只是病成那样的，我们也无能为力啊。” “当然，有治愈魔药的话另说。” 治愈魔药……她手上也没有多的了。 昨天找霍尔熬的那一锅治愈魔药倒是还剩了些，但她打算把剩下的全都送去恶魔岛，那里的难民急需用药。 亚尔图尔城里可怜的女人太多，她管不了，也不想管。 梅毒到底不像鼠疫那样，感染了就会迅速死去，她们的病可以等一等再治，岛上的难民却等不了。 轻重缓急，罗薇分得清楚。 第703章 排队没一会儿，楼上响起了一阵喧闹声。 “快快快，他们出来了，快进去买材料，不然任务时间就要截止了！” “啊！怎么又要登记？昨天不是登记过了吗？” “凭什么他们就不用登记，我明明看到他们什么都没写就进去了！” “卖给他们的材料也比昨天卖给我们的好，这区别对待也太明显了吧……” 队伍开始往前进，罗薇抬头望去，只见人群撕开一道口子，塔斯特隆魔法学院的学生姿态高傲地走下了楼梯。 贵族魔法学院的学生气势就是要足一些，他们身上穿着款式统一的学院制服和尖头高靴，外加各种细节配饰，一看就很“精英”。 周围的同学小声议论：“他们穿这么厚不热吗？” “应该是用了降温魔法道具吧？” “肯定用了，不然这么热的天得捂死他们！” 一时间众人羡慕不已，人家的教授都不限制学生使用魔法道具，不像他们，没有道具护身，每天晒脱一层皮。 罗薇则注意到了这些人脚上的尖头高靴，牛角一样的尖尖鞋头看起来着实怪异，一群人站在一起就像在地上摆了一堆刨土的鸡爪子。 穿这样的鞋子走路，很容易屁股着地吧？ 不过，奇葩归奇葩，倒是意外地符合她脑海里的西方经典巫婆形象呢—— 小时候看的那些动画片里，邪恶的老巫婆总是穿着又尖又长的鞋子，戴着又尖又长的帽子，一边狞笑一边骑着扫把在天上乱飞，脸上的下巴也尖得能戳死人。 “罗薇？” 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罗薇回过神来，视线里走来了一个腰间配着长剑的贵族少女。 “真的是你，罗薇，”来人面露惊喜，爽朗的声音让人不自觉卸下心防，“我还以为我认错人了呢！” 罗薇礼貌地颔首：“是我，你没有认错，诺维雅。” “我很荣幸，你还记得我的名字，”诺维雅畅快道，“自从魔法大赛过后，我每一天都在期待与你再会，没想到我的愿望这么快就实现了，或许你不相信，我早已把你当成了我的灵魂至交。” 罗薇笑了笑，没接话。 诺维雅所在的铂金家族和曼斯菲尔德家族一样都是月神的忠实供奉者，哥路城之战就是他们挑起的，而她从选择支援哥路城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和月神阵营结了仇。 更不用说后来铂金家族和曼斯菲尔德家族的阴谋失败了，一场大战什么都没捞着，损失巨大，肯定恨死了在背后搅局的她。 虽然他们不知道月神大天使死在了她的人手里，但他们肯定发现了她和韦斯利家族的密切来往。 诺维雅作为铂金家族年轻一代中最有天赋的继承人选，不可能不知道这些事情，那她接近自己的举动就非常可疑了。 罗薇态度疏离，诺维雅却表现得十分亲近，不仅不介意她的冷淡，还热情地邀请她共进午餐。 挖墙角的意图过于明显，连琴都看不下去了，清了清嗓子道：“我们很忙的，才没空跟你一起吃饭呢！对吧罗薇？” 罗薇点了点头，面带歉意地婉拒了她的邀请。 诺维雅很是遗憾，却也没办法，许了几个下次再聚的愿望后便告辞了。 见人走远，琴立马抱住罗薇的胳膊，紧张地说：“罗薇，你可千万不能相信她的鬼话，她接近你肯定有阴谋！” 罗薇拍拍她的手：“没事，我没答应她不是吗？” 琴却不敢掉以轻心，她了解诺维雅，那个家伙不是这么容易就会放弃的性格。 塔斯特隆学院的人一走，协会大楼里顿时空旷了许多。 这下也不用排队了，众人赶紧冲上楼挤进了商铺。 魔法协会驻亚尔图尔城分会的高塔一共有三层，一楼是办事大厅，二楼是材料铺子，三楼是魔法协会的接待所，旅经此地的魔法师可凭魔法协会授予的法师勋章免费入住。 罗薇要去的就是三楼，只不过学徒没有住进这里的资格，来找人也只能在前厅等候。 但教授们应该提前给这里的接待人员打过招呼，她说来找托拜厄斯教授，接待人员就直接放她进去了，还殷勤地跑在前面给她带路。 一个魔法师，给一个魔法学徒带路，托拜厄斯教授的名头比莫里森院长还好用。 当初误打误撞选了占星学，现在看来是她走运了。 见到托拜厄斯教授后，罗薇有所省略地讲述了一下任务过程，然后大胆地伸手讨要积分。 托拜厄斯教授失笑：“你不用这么着急的，孩子，等到中午集合，我自然会给你们结算积分。” 怎么可能不着急，等到中午，修道院的人都要抓到她头上来了！ 罗薇保持微笑：“早点提交任务，心里少一桩事。” “好吧，好吧，”托拜厄斯教授拿出水晶球，“那就让我来看看，你的任务完成得如何。” 罗薇盯着她手上的水晶球，心悄悄提了起来。 想看她的任务完没完成，不应该问塔罗牌吗，把水晶球拿出来太大材小用了吧！ 这万一看到了不该看的…… 煎熬地等待了半分钟，托拜厄斯教授缓缓放下水晶球，幽深的眼中是罗薇看不懂的复杂神色。 “那果然不是意外。” 罗薇愕然：“什么？” “你又一次做到了，命运的轨迹已被擦除，而截断的线掌握在你的手中。” 罗薇：“……” 真的，听不懂。 是说她改变了芳蔻小姐的命运，还是在暗指别的什么？ 算了，谜语人说话就是这样的，想理解透彻基本不可能，能听出个大概意思就成。 罗薇现在只想知道：“教授，我的任务算完成了吧？” 托拜厄斯教授给出了肯定的答复：“算。” 罗薇提起的一颗心终于放下：“谢谢教授，那我就不打扰您休息了，教授再见。” 托拜厄斯教授摆了摆手：“快走吧，你这一晚上没休息也累坏了，回去安心睡会儿。” “好的，谢谢教授。” 罗薇再次道谢，离开时顺手带上房门，心情轻松地走向楼下。 没走多远，她突然反应过来，脚步一滞。 等等，她一晚上没休息……教授怎么知道？ 罗薇回头看向刚刚走出来的方向，眼皮狂跳。 …… 日头渐高，阳光晒在人脸上愈发让人焦躁。 眼前这座秀气的小院已经被众人翻了个底朝天，可无论是消失的人，还是不翼而飞的珠宝，都找不到半点踪迹，这不得不让人怀疑是否真的出现了…… “院长修女！院长修女！拜伦大人亲自过来了！” 传信人的声音打破平静，也驱散了她身上骤然升起的寒意，院长修女猛地转身：“快！快随我去门外迎接！” 第704章 亚尔图尔城有两位主教，一位是正权主教斐基思，一位是助理主教拜伦。 论能力论资历，拜伦大人都在斐基思主教之上，可惜他出身低了斐基思主教一头，就只能屈居人下了。 事实也是如此，拜伦大人在亚尔图尔城的地位一直很尴尬。 斐基思主教讨厌他、忌惮他，对他的打压从未停止过，连带着斐基思主教的手下，也对这位助理主教多有刁难。 要是放在今天之前，院长修女绝不会这么恭敬地跑到门口迎接对方，毕竟她也是斐基思主教的手下，表明自己的站位很重要。 但是，谁让斐基思主教出事了呢？ 茉伊拉那个疯婆子的话无需理会，从神殿里打听来的消息却必须慎重对待，主教大人本该在昨日上午回城，可神殿的僧侣等到现在都不见主教大人归来。 更可怕的是，神殿放出去寻找主教大人的信鸽还没飞出北边的哥索西森林就飞了回来，那可是主教大人亲手驯养的鸽子！ 再加上修道院里那对突然消失的母女，还有主教大人的情妇芳蔻离奇失踪…… 桩桩件件，由不得她多想。 院长修女只知道，如果斐基思主教不见了，那么接管亚尔图尔城的就一定是助理主教拜伦。 助理主教拥有自主继承权，在正权主教因各种原因无法胜任主教一职时，可直接接管其教区而无需等待教宗敕命。 曾经她并不把这位拜伦大人放在眼里，在她看来，一个比主教大人还要年长十多岁的助理主教无论如何也越不到主教头上去。 现在，她要为自己以前的无知付出代价了。 助理主教的车驾驶至门前，院长修女深吸了一口气，快步上前俯身行礼。 “日月尊神在上，主的使女、埃尔韦拉·波特，向拜伦主教大人问安！” 她弯着腰低着头，心里有些忐忑。 以前她叫的是“拜伦大人”，现在叫的是“拜伦主教大人”，也不知道拜伦大人有没有听出她的示好。 然而拜伦主教的宽容超乎了她的意料，一道温和的声音从马车里传了出来。 “日安，波特院长，不用多礼，请起吧。” 院长修女受宠若惊地抬头，迎着日光，身着一袭亚麻长袍的拜伦主教走下马车，清瘦修长的身形看上去竟比斐基思主教还要年轻得多。 她恍然想起，这位大人原是阿尔弗烈德亲王的部下，据说能在阿尔弗烈德亲王手里做事的人都如亲王冕下一般俊美温和。 就是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被指派来亚尔图尔城，要知道亚尔图尔城隶属兰纳斯公国，而兰纳斯教省的大主教追随的是伊齐萨尔亲王冕下啊！ 怀着疑惑，院长修女跟在拜伦主教身后走进了院子。 “听护卫队的队长说，你想请神殿下令封城？”拜伦主教随意地问。 “是的大人，”管事修女低头回道，“不久前下面的人来报，说芳蔻小姐失踪了，我想一定是有歹徒抓走了芳蔻小姐，所以想请神殿暂封城门，以免那歹徒带着芳蔻小姐逃走。” “歹徒？”拜伦主教放慢语调，“我怎么听说，抓走芳蔻小姐的是一只恶魔？” 院长修女心头一凛，拜伦主教在修道院里安插了眼线！ 是谁？什么时候？泄露了多少消息？她竟然半点都没有察觉到！ 第705章 意识到这位大人的手段不像他面上看起来那么温和，院长修女不敢再隐瞒，忙将她所知道的和盘托出。 听她说到一名修女送药时刚好撞见芳蔻小姐被魔鬼带走，拜伦主教轻笑了一声：“魔鬼倒是挑了个好时候。” 院长修女不明所以，又听见他问：“那名修女在何处？” “在修道院，”院长修女赶紧回答，“她疯了，我怕她出去胡言乱语，就把她关了起来。” “哦？”拜伦主教道，“带我去看看。” “是，大人。” 一行人离开帕尔荷大街，回到了修道院。 院长修女有心巴结，很快便将疯疯癫癫的茉伊拉捂住嘴巴带到了拜伦主教面前：“大人，人带来了。” 拜伦主教抬了抬手，身后的几名骑士便自觉地退了出去。 院长修女一愣，正犹豫着要不要回避，房门已经被骑士从外面关上了。 她又看向拜伦主教，却见后者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根宝石权杖。 在她疑惑的目光中，拜伦主教举起权杖，指向茉伊拉，口中吐出了一连串晦涩的咒语。 突然，茉伊拉痛苦地抽搐起来，身体里钻出一团灰色烟雾，烟雾逐渐凝实，居然变成了一个半透明的人影！ “啊！” 院长修女尖叫一声，双腿一软跪倒在了地上。 她惊恐地看向拜伦主教，后者缓缓放下权杖，神色怜悯地摇了摇头。 “看来，这位可怜的修女的确没有撒谎。” 院长修女顿时睁大了眼睛：“大、大人人，您是说……” 拜伦主教叹气：“我受神明赐福，能看到人的记忆。在她的记忆里，我看到了主教大人，他已堕落成了魔鬼的模样。” 院长修女浑身一颤，茉伊拉说的居然是真的，主教大人真的变成了魔鬼！ 这怎么可能？那可是光明教廷的主教！ 拜伦主教自言自语：“一城主教竟与魔鬼为伍，这件事报上去，只怕我们都要被绑到火刑架上驱一驱魔了。” 驱、驱魔—— 院长修女惊惧万分：“不、不能上报！” 拜伦主教苦笑道：“兹事体大，怎么能不上报？” “不！”院长修女跪倒在拜伦主教身前，声音颤抖，“大人，您听我说，这件事不能上报，除了我们，没人知道主教大人变成了魔鬼，我们可以、可以宣称他带着芳蔻私奔了，对！他就是带着芳蔻私奔了！” 她越说越坚定，眼里冒着精光：“亚尔图尔城里谁不知道，斐基思主教迷恋上了名妓芳蔻小姐？他违反教义和芳蔻小姐结为夫妻，背弃了忠于神明的诺言，在痛苦和煎熬中选择了逃跑。” “他抛下身为主教的职责，自愿退位，把重担留给了您，大人，您才是亚尔图尔城的主教大人啊！” 拜伦主教惊了惊，似乎有些心动，可一转眼看到旁边疯疯癫癫的茉伊拉，又发愁道：“知道这件事的人太多，恐怕瞒不住啊。” 院长修女立刻明白过来，他是在暗示自己把相关的知情人处理掉。 “主教大人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话音落，她起身拿起桌上的裁纸刀，动作利落地割开了茉伊拉的咽喉。 鲜血喷溅，她讨好地看向拜伦主教：“主教大人您看——” “真是一场精彩的表演，”拜伦主教赞叹了一句，随即看向门外，“来人。” 一名骑士推门而入，站到了拜伦主教身后。 “看到了吗，”拜伦主教指了指地上的尸体，“修道院院长无故残杀院内修女，证据确凿。” 骑士会意，拔出长剑走向了院长修女。 院长修女脸色大变：“拜伦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 拜伦主教继续念道：“杀人现场被人撞破，波特院长道尽途穷，自刎谢罪。” 院长修女握紧裁纸刀，目眦欲裂：“你们敢——” “唰”的一声，骑士挥出长剑，裁纸刀断成两截，剑刃划破院长修女的喉咙，鲜红的血液喷涌而出。 “嗬、嗬……” 院长修女捂着喉咙，瞪着凸出来的眼睛，倒了下去。 第706章 鲜血在地上汇聚成血泊，沿着地砖缝隙流淌，躺在血泊里的人渐渐没了声息。 “处理干净。” “是。” 骑士收起长剑，动作迅速地将两具尸体拖了出去。 拜伦主教走到书桌后坐下，抬手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了一封火漆密信。 封口的火漆印章保存完好，能清晰地看到盾牌上独特的葡萄藤纹样，以及盾徽上方代表男爵头衔的冠冕纹章。 这是一封来自于里利德塔郡领主城堡的秘密信件。 拜伦主教面露惋惜，里利德塔郡是个好地方，可惜里利德塔男爵是个老糊涂虫，居然带着他中意的继承人一起倒向了伊齐萨尔亲王。 以免这位目光短浅的男爵糟蹋了好地方，他也只能想个办法让他早点从爵位上滚下去了。 放下密信，拜伦主教手指轻点桌面：“给兰纳斯那边的人传信吧，就说刀我已经借到了，期待他们的好消息。” “是，大人。”骑士颔首，后退几步，转身出了房门。 拜伦主教靠在椅背上，皱眉沉思了起来。 一城主教离奇失踪，上面必定会派人前来调查，他必须赶在调查团到亚尔图尔城之前把这件事干净地收尾。 只是，城中事物虽尽在他的掌握之中，那把刀却不好控制。 如果出现在芳蔻私宅里的亡灵真的是已经死去的斐基思主教，那这把刀的刀刃就锋利太过了。 一个能召唤出亡灵的黑魔法师，只和老师达成了口头上的交易，早晚有一天会调转刀尖撕毁协议。 有些事情该早做提醒，希望对方也能有点合作精神，别这么快折了自己。 …… 在修道院里因死了院长而人心惶惶的时候，全城唯一一家安了卧室门的小酒馆里也迎来了前所未有的严峻考验。 右眼皮跳了一路的罗薇回到酒馆后，不祥的预感终于变成了现实。 在她身后，一扇毫无安全感的简陋木门勉强挡住了门外有可能存在的窥视； 而在她身前，一个沉默的精灵、一个死状惨烈的亡魂、一个一脸凶相的狼人、三个吓晕过去的人类，生动地演示了什么叫作物种的多样性。 罗薇深吸了一口气，谁能给她解释一下，这是什么情况？ 如果她没有看错，眼前这个眼神空洞、身体裂成两半的亡魂，是被她挫骨扬灰过的斐基思主教吧？ 罗薇看向黑暗精灵：“你召唤出来的？” 黑暗精灵摇了摇头，神情复杂：“殿下，我不会召唤魔法。” 罗薇又指了指昏迷的芳蔻小姐：“你带回来的？” 黑暗精灵再次摇头：“不是我，殿下。” 神主没有下令，他怎么可能擅自行动。 罗薇默了默，最后看向了格拉蒂丝：“难道是你……” 格拉蒂丝猛地瞪大眼睛：“我不是！” 她明明只是做完任务，来找罗薇，看见有奇怪的东西，抱着人飘进了这间屋子，才追进来的。 格拉蒂丝不开心，扭头就朝亡魂呲出了小尖牙，目光凶狠：“你，说！谁派来的！” 亡魂静静地站在原地，对格拉蒂丝的恐吓没有任何反应，仿佛被人抽离了所有的思想和情绪。 罗薇觉得奇怪，她在恶魔岛上见过不少脱离骸骨只保留灵魂形态的亡灵，但都没有它这么死板呆滞。 是谁把它变成了这样？ 那个人为什么要让它把芳蔻小姐送到这里？ 罗薇心里浮现出种种猜测，却又被她一一否定，正当她摸出龟甲准备算上一卦时，眼前的亡魂突然化作一团灰雾，凭空消失了！ 第707章 她一愣，脑子里奇异地闪过了什么东西。 一抹流光划过她的精神图景，暗淡的星辉洒进湖水，融入了一颗灰白色的小石块星星。 终于反应过来那是什么的罗薇：…… 坏了，她真成收割灵魂的邪神了。 罗薇艰难地消化了这个消息，组织了一下语言，若无其事地说：“咳，我突然想起来，它是我的一个朋友召唤出来的。” 朋友，什么朋友这么厉害？ 格拉蒂丝满脸疑惑，黑暗精灵却是瞬间了悟。 殿下说过她只是神主的一缕分身，和真身之间不能完全同步，想必她口中的朋友就是天上的神主吧？ 罗薇满意地看到了黑暗精灵的神色变化，对他道：“既然芳蔻小姐已经救出来了，罗伦，待会儿你就把她们送去我之前说的那个地方。” 黑暗精灵点了点头：“好的，殿下。” 格拉蒂丝纳闷地看着两人：“把她们，送去什么地方？” “一个温暖的地方，”罗薇岔开话题，“饿了没有，走吧，我们下去吃点东西？” 格拉蒂丝想了想：“没有很饿，一点饿，我吃了牛棒骨。” “那我们再去吃点烤牛排，”罗薇推着她的肩膀往外走，“吃饱一点，不然出城后你没力气赶路。” 格拉蒂丝顿时严肃起来，是的，是要吃饱一点，扛马赶路很费力气的！ 两人走出房间，手挽手下了楼。 楼下很安静，先前的那些客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都跑光了，酒馆老板趴在柜台上唉声叹气。 罗薇看向门外，街上忽然多了好多卫队士兵，吓得行人都不敢出门，外面不复之前的热闹场景。 看来修道院已经发现蜜诺和芳蔻小姐被人救走了，她本来想把这口黑锅扣到斐基思主教的头上，可惜计划失败，眼下她似乎只能换身装扮早点跑路了。 格拉蒂丝还不知道罗薇的处境，满脑子都是吃肉，大步走到了柜台前：“老板，来一扇牛排！” 酒馆老板被这声音震得一激灵，登时站直了身体：“噢，要牛排是吗，好的好的，要几份？” 格拉蒂丝：“要一扇！” 酒馆老板张了张嘴巴，恍恍惚惚道：“那吃、吃不完吧？” “吃得完，”罗薇往柜台上放了一枚金币，随口问，“城中出事了？我看外面有好多卫兵。” 酒馆老板捂住胸口，一脸沉痛：“两位还没听说吗，斐基思主教带着芳蔻小姐私奔了！” 格拉蒂丝倏地瞪大眼睛：“私奔？” “是的！”酒馆老板痛心疾首道，“可怜的芳蔻小姐，她肯定是被逼的，斐基思主教早就觊觎上了她的美貌，呜呜呜，我的芳蔻小姐……” 罗薇面色古怪：“不可能吧，一城主教居然跟人私奔？” 虽然她确实是这么计划的，可她还没让黑暗精灵出手，芳蔻小姐就被斐基思主教的亡魂送过来了啊！ 难道说，它带走芳蔻小姐的时候恰好被人看到了？ 那也不对呀，如果有人看到了斐基思主教，不应该先去找杀害他的凶手吗？ 罗薇心情微妙：“斐基思主教真的带芳蔻小姐私奔了？” “绝对是真的！”酒馆老板笃定地说，“修道院的修女亲眼所见，那还有假？听说那位修女因为向神殿告密，还被斐基思主教灭了口呢！” “斐基思主教……灭口？” “噢，当然，人不是他杀的，杀人的是修道院院长，但也是受了他的指使不是吗？幸好拜伦主教没有被他们蒙骗，查明了事情真相，那个可怕的院长已经自杀谢罪了。” 拜伦主教？这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算了，不管他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总归是帮了她一把，至于他们内部的争权夺利，跟她没关系。 罗薇轻松起来，又有心情陪格拉蒂丝享用半张桌子那么大的整扇烤牛排了。 第708章 临近正午，魔药小队的成员终于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酒馆。 一行人萎靡不振精神恍惚，一看就是任务又失败了，罗薇同情地问霍尔：“你还好吗？” “我？”霍尔走到两人桌边，拉开椅子坐了下来，“挺好的，遇到了一个好心人，帮我们说服了妓院老板，任务圆满完成。” 罗薇讶异道：“那你们为什么一副怏怏不乐的样子？” 霍尔往后一仰，瘫在椅子上说：“任谁被起了个‘脓肿与疱疹的穿刺勇士’的外号，我想他都是开心不起来的。” 罗薇：“……好清丽脱俗的名字。” 跟“脓肿与疱疹的穿刺勇士”比起来，“找鸡寻狗一铜币小队”都算得上优美动听了。 霍尔对这个外号的态度其实无所谓，巫妖的脸皮本来就厚。 但他的队友们显然非常介意，尤其是以“淑女典范”自称的琴，那样子看起来仿佛天都塌了。 罗薇为她掬了一把同情泪。 不过大家也没有伤心太久，他们马上就要出发去下一个任务点了，等出了城他们又是一条好汉，不，一群清清白白的好学生。 历练队伍在城门外汇合，各班队长开始清点人数，罗薇也短暂地和占星小队的队员相聚了一会儿。 带队教授们这时候才出现，看向他们的眼神隐隐有些失望。 “原以为你们经过十天的历练会有所长进，没想到还是这么愚钝不堪！” 摩西教授严厉的叱责声响彻众人耳畔，闹哄哄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挨了骂的魔法学徒们眼里闪过一丝茫然，他们做错什么了吗？ 可是他们明明什么也没做啊！ 摩西教授冷冷地扫过众人：“此次任务，你们当中有一半的人都没有完成，这是你们的耻辱！” “你们都是希瑞亚的学生，你们在同一个历练队伍，现在的同学就是你们将来的战友，可是你们看看，看看自己都做了什么？” “各自为营，狂妄自大，不会寻求合作，不会互相帮助，每个人都只知道盯着自己手里的东西，对别人的困境无动于衷，甚至幸灾乐祸。” “把无知当勇气，自私冷漠、浅薄庸俗，你们是我教过的最差的一届学生！” 话音落，城门外鸦雀无声，所有人都低下了头。 尽管有些魔纹班、魔剑班的同学对教授的指责并不服气，可他们心里也清楚，自己只是运气好，接的任务比较简单罢了。 要是他们接到的是炼器班那样的任务，能不能完成还难说。 而任务失败的同学就更没什么好说的了，他们确实没有想过和其他小队合作或者向他们求助，摩西教授骂得没错。 众人顶着火辣辣的太阳沉默了许久。 看到他们垂下去的脑袋，教授们的脸色倒是好了不少。 知道反思，还算有救。 罗薇规规矩矩地站着，低着头认真研究脚下干硬的土地，坚决不在此时触教授们的霉头。 这事儿她有经验，只要让老师看到他们的悔过之心，很快就没事了。 一道阴影落在了她的脚尖前，罗薇目光微动，看到了一截黑色的裙摆。 “我们班，有四个人没有完成任务。” 托拜厄斯教授的声音响了起来，很平淡的语气，仿佛她早就预料到了会有这样的结果。 “维娜，蕾妮，茱恩，西泽，能说说你们的任务是什么，以及为什么会失败吗？” 第709章 “维娜，你先来。” 维娜冷汗都流下来了，结结巴巴道：“我、我的任务是帮名妓尤兰达，尤兰达·布里奇斯，帮她找回丢失的友谊，可她不听我的劝解啊，我几次上门都被她撵了出来。” 托拜厄斯教授：“你没有想想别的办法吗？” 维娜委屈道：“我想了！我打听到她有个好姐妹叫芳蔻小姐，还占卜出那个芳蔻小姐就是她丢失的友谊，结果……” 结果她今天去找芳蔻小姐的时候突然听到噩耗，芳蔻小姐跟人私奔了！ 更糟糕的是，她根本占卜不出他们私奔去了什么地方！ 维娜绝望地说完，捂住脸呜咽了一声。 罗薇在心里叹气，也不怪维娜，她确实是倒霉了点。 叹完气，她忽然头皮一麻，若有所感地抬起头，正好对上托拜厄斯教授意味深长的目光。 罗薇：…… 她沉默了一下。 虽然，但是，这应该跟她没有什么关系吧？ 谁让维娜昨天不去找芳蔻小姐，非要等到今天呢？ 对，就是这样，罗薇坦然地看了回去。 托拜厄斯教授挑了挑眉，移开视线，看向了蕾妮。 蕾妮自觉地开口：“我的任务是劝说一位贵族老爷戒酒，我占卜到他喝的酒其实是人血，会让他感染疾病死亡，那位贵族老爷却说我诅咒他，还说我是女巫要把我抓起来。” 茱恩苦着脸道：“我的任务是调查一条疯狗咬人的原因，我查到一半，那条狗突然跑去啃一辆马车上的空橡木桶，被马车夫打死了。” 西泽：“我的任务是去找一个叫克莱德的商人，请他告诉我哪里能看到盛开的黄水仙……” 克莱德？ 罗薇在听到这个名字时眉毛动了动，芳蔻小姐的那个富商姐夫，好像也叫克莱德？ 不过世界上重名的人何其多，罗薇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直到西泽说出了“盛开的黄水仙”。 这句话的指向性太强了，以至于她立刻就联想到了芳蔻小姐身上，毕竟芳蔻小姐的琴房窗边就摆放着那样一盆水仙花。 电光火石间，罗薇什么都想明白了。 她忍不住吸气，托拜厄斯教授可真是个天才，有什么阴谋诡计全用来对付自己的学生了。 明明是个团队任务，却告诉他们要独立完成，然后把对他们来说最重要的信息都放在别人手上，等他们失败了再出来教育他们要学会合作！ 瞧瞧这任务设计得有多好，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漏掉一环就会把人变成智障。 要不是听了西泽的讲述，她都不知道芳蔻小姐的姐夫还活着。 谁能想到呢，他居然是诈死！传言还说得有模有样的，说他喝醉酒掉进臭水沟里摔死了。 回想这两天的艰难历程，罗薇只觉心累，她就说这次的任务怎么这么难搞，原来她搞错了方向。 一开始她的方向还是对的，当时她观测星象得出的结论是：芳蔻小姐遭到了情郎的背叛，一心想要向背叛她的人复仇。 但在她和芳蔻小姐见面后，方向就跑偏了。 芳蔻小姐说什么她信什么，丝毫没有考虑到对方也有被欺骗的可能，反而坚定地认为自己解读星象失误，想要完成任务就必须顺着芳蔻小姐的心意走。 事实上，她根本不用闯进修道院偷什么名单。 她只需要揭露出事情真相，让芳蔻小姐知道，她并没有害死自己的姐夫，她的姐姐也不是因为她才被抓进的修道院，她的心结自然就解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