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悠悠》
1. 01.出轨
前言:一个披皮现实主义,内核浪漫纯真的故事。于平凡细微处,寻缱绻与温柔。
*
一切陡然乱了套,吴优坐在公司附近的咖啡厅里。身着简洁干练的米色西服套裙,高马尾的每缕发丝都精致入微,目光却呆滞地放空着。
此刻是2018年,魔都繁忙又普通的一个工作日。街畔的景色正好,可并无太多人逗留欣赏。
中午的CBD,人们来去匆匆,像一颗颗高速运转的微量粒子。连就餐也延续着杀伐果断、雷厉风行的作风。
惯常的时刻,吴优是这其中驾轻就熟的一员。她通常会吃份减脂简餐,然后捧着一杯冰美式上楼。
毕业四年多,26岁的吴优在职场中如鱼得水、步步高升。于这家知名电商网站,担任商业策略经理。
小群里兔姐给她传信儿,头儿已经上去了,她今天饭吃得有点久啊。吴优收了收心,点了杯热拿铁,还多加了两泵糖浆,打道回府。
五楼是零售事业群的时尚服饰部。吴优站在洗手间的大理石台面前,掬起一捧冷水,恶狠狠地拍在脸上,清醒了一把。
抽出张纸巾,细致地擦干脸颊的几颗水珠。归拢不小心垂坠到耳边的两缕碎发,再对着镜子露出一幅标准笑容。
收束昏懵的思绪,仿佛掸落衣角的几粒灰尘。
然后吴优在工位上把键盘敲得飞起,下午效率分外得高。不能摸鱼、早点把活儿交了,才有时间下班悲伤。
这就是一个理性的职场女性,发泄也要排个时间表,列到“to do list”上。
恋人丢了已既定,饭碗可千万得端端好。
抽空在小群里跟兔姐和琢子预约档期:“今晚别加班,优姐危,速归!”
吴优工作的A司有取“花名”的传统。她的是“无忧草”,也是她从小的网名。
相熟的人偶尔还会调侃一句“无忧姐姐”,或是因着资历、她被尊称一声“优姐”。
人如其名,就像她经常调整的公式模型一样,吴优聪明通透,一路的人生轨迹都是精密计算好得般。似乎是永远不会被情绪所困,永远能理智选择最优解的人,至少在外人看来。
兔姐花名“慢兔”,是吴优的部门同事乔靓,比她大四岁。和精干的吴优不同,三十而立的年纪,兔姐却选择了“躺平”做老油条。
别人都快她慢下来,自是有资本的:入行九年,司龄六年,光增发的股票就是一大笔钱;加上早早买的房产价值翻倍,是凡人羡慕不来的神仙姐姐。
琢子是吴优的前徒弟李琢。记得她实习第一天,有点可爱地自我介绍:“可以叫我小镯子,就在大家手边随叫随到。”她身上有着莫名的乖巧谦卑,简直配不上她的技术实力。
这里不是她的终点,后来吴优私下帮她搭线,第二段实习去了部门的算法岗位,拿到行业最核心的顶尖岗位。
三人组是一起健身干饭、摸鱼八卦的好搭档。爱吃爱玩是女孩们永远的主题。但此刻,吴优选不出餐厅,想来还是回家吃外卖合适。
破天荒地早早踩点下班,初夏的残阳染红了错落迭起的城市天际线,人们却无心欣赏。
坐在住处的客厅里,吴优终于哭出声。把兔姐和琢子给吓坏了,这是俩人头一遭见她掉泪。
空气中弥漫着外卖冒菜的红油味,吴优一边往嘴里夹脑花,一边涕泪横流。实在有点黑色幽默。
兔姐气得恨不得雇人暴打报仇;连一贯温顺地如同没爪猫的琢子都说,要不咱上论坛曝光他?
吴优自己也有点吃惊。还是哭了,自己居然做了回输家,这五年来游刃有余、满不在乎的不是她么?
她褪去套裙,换了件软绵绵的家居服,把头发扎了个蓬松的丸子头。打眼一看像只灵巧的小兽,纵使牙尖嘴利,终究有着年轻稚嫩的底色。
事件走向飘忽又俗套,吴优那终于博士毕业的长跑男友要结婚了,新娘不是她。她和高意昆谈了五年,一切都是完美的设定,除了这个结局。
两人来自地级市W市的同一所高中,之前是并不熟悉的临班同学。吴优大学去了省会南京N大物理系,高意昆则来了上海在J大医学院读八年制。
相似的背景、相同的优秀,大四那年的校友聚会,男生重逢了隔壁班这个学霸姑娘。记忆里清丽的眉目出落得愈加亮眼,像一束析长的铃兰、舒展却不张扬。
吴优对他的追求并不反感,良好的家教、温煦的长相,是个知进退的聪明人,可以一试。那时她已经签了沪市的外企,如此看来,跟高意昆也算是恰逢其时、正是良选。
谁料想良选成孽缘,如今沦为吴优完美生活的报错,打断了她的有序计划 。过去五年,她上班、他读博,共同规划将来结婚买房,甚至还互相拜访过父母。
初春的时候,高意昆工作签定了市里最好的医院L院,吴优也刚刚升职年薪突破半百。
多么完美的爱情,多么优越的人生。吴优像一台精密运转的机器,从小就知道克己循制,也懂得理性自持。
她走在一条世俗意义里成功的道路上,直到这狗男人给她来了坨狗屎,这把真是打了滑。
甚至这个消息,还是别人告诉她的,这渣男连直接分手都不敢。两个月前,吴优就总感觉哪里不对,高意昆一副郁闷压力大的样子,也不主动发信息和约会了。
吴优不是爱缠人的女生,相反她从来不让忧愁过心。直接问他怎么回事,他说医院和学校两边都赶时间,没心情。于是两人直接来了个冷静期。
中午在咖啡厅,许言偷偷过来找吴优,她是高意昆的同门同学。跟吴优一样是W市人,这么多年有些交情。
原来高意昆在医院时,新认识了个姑娘一直在暧昧。年后突飞猛进,这两个月人家那边快水到渠成,据说都见家长谈婚事了。同学都知道快要收喜糖了,许言不忍心吴优还蒙在鼓里。
李琢第一次看到这么狼狈的师傅,小声嗫喏:“你是不是还爱他?要不想办法挽回?”
吴优被她这句话气得半死,一着急,麻椒粒卡在嗓子眼,咳了个天昏地暗、死去活来。
兔姐在旁边拍背灌水,末了对李琢说:“小孩子懂什么,这种男人还能要?你看你优姐长得像垃圾篓么?”
“我是心疼上月拍的双人豪华海鲜自助浪费了,你俩谁有空跟我去吃吧。”
“我还心疼,如果再早几天挑明分手,我就不给他下单生日礼物。还以为他工作抑郁了,破例提高预算、精心挑选。”
兔姐在旁边提醒:“能退不?不能快挂二手回血吧!”吴优边哭边打开app,截图上架转手链接,减轻沉没成本。
伤心、但并未失控。
是的,有点难过,但还算理智。从小她就懂得爱是有条件的。
吴优生在和美的中产家庭,父母是教授和政府职员的经典组合,上有一个哥哥在美留学。可作为一个成熟的都市女性,她早已在过往的亲情关系、考试、找工、晋升、租房里,变得坚硬独立。
不似外表的轻盈清朗,她和柔软没有一毛钱关系……
吴优没幻想过跟高意昆做痴情佳偶,没想当他手心的一个公主。在遇见他之前,她也被好几个男生追求过,只是当时忙于学习和工作。其中有更浪漫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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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的,她反而一直是慢热踟蹰的一方。
她的大学闺蜜,物理学在读博士萧薇说过,吴优在感情上是个小学生。当萧薇和恋人即兴在骤雨中漫步时,吴优会把七夕约会排在加班后;当萧薇和恋人吵架彻夜失眠时,吴优从不把情绪过夜吃嘛嘛香。
萧薇说,你从未感受过炙热,生命是缺失的。可吴优好像就是这种人,不会爱得天昏地暗,只能点到即止。
连兔姐方才都小声地吐槽了一句:“我觉得他劈腿早有预兆,你还记得高医生的医院门朝哪面开么?”
吴优……有点过于不粘人了,男朋友更像是她的一条任务支线、一张游戏套卡,搁置在生活的一角。
她理直气壮地反驳:“我又没病,没事去什么医院?!”
还好如此,吴优并未感受深刻的伤害。更多的是对高意昆的道义批判:他可以不爱她,但不能骗她。
比起不被爱,吴优更害怕被当做傻瓜。怎么敢糊弄她?这是对她智商的侮辱!
吴优懂了泪水的由来。她讨厌失序,不喜欢出格,高医生这张自己一手挑选的安全牌,却成了最大的嘲讽……
仿佛在点破她,无论能力再大,终究无法掌控与世界的链接。
得做点儿什么,不能是哭闹上吊那种戏码,她并不想找回这个男人。她要做的是,如何恶心他。
琢子说:“要不把你们过往的照片、纪念品,发群里质问,让他后悔、让他丢脸!”
兔姐笑了,这是情场高手的统治区:“错!男人不会因此后悔,只会美不死他。两性关系里,男人是没有道义感的,只在乎竞争的输赢。”
吴优赞同,别没恶心成男人,自己的一世英名先毁了。成了同学口中念念不忘、留恋旧情的女人。
“想恶心男人,要否定过往的爱意,你再多看他一眼,都是对他的肯定。”
“要让他的同学亲戚,都知道你们分手了,你过得更好。男人最好胜,必定偷偷比较。”
……
吴优当机立断:开始相亲。并给自己订了KPI,两个月搞定,听说高意昆可能会趁入职前举行婚礼。
她标准只有三个:“比前任帅、比前任有钱、比前任背景好!”
时间紧迫,擦干眼泪、撸起袖子,气氛立马多云转晴。果然deadline是第一生产力。
她一定要携男友出席这个婚礼!反正也好久没回家乡吃席了!婚礼现场会有高意昆的父母、同门、高中校友,好多熟面孔,吴优竟突然干劲满满,有些期待。
最后,三个人举起奶茶,干杯痛骂:“男人都不是个好东西。”兔姐早已是红尘飘过、游戏花丛,看起来无忧也打算封心锁爱,果真是物以类聚。
琢子轻吸了一口奶茶,犹豫着补充:“优姐不要对男人绝望,世界上还是有好男人的,比如我哥。”
吴优噗呲乐了,她早知道李琢有个好哥哥。琢子这么单纯可爱,能看出来被亲人呵护地很好。
虽然还是学生,偶尔也会戴大牌首饰和奢侈品包包,一看就是很受宠的小女儿,在充满爱的家庭长大。
她好像还说过哥哥做生意,特别靠谱能担事。吴优自己也有同岁的哥哥,没觉得这么神奇啊……真怀疑,琢子的哥哥,是真跟别人的不一样,还是她滤镜戴得太厚。
兔姐忍不住戳穿:“因为你哥对你是家人,说不定他谈恋爱时也是大!渣!男!”
一向好脾气的琢子皱了皱眉头,不服气地嘟囔:“那不可能。”
兔姐真是有先见之明,不久后,吴优就见到了琢子的哥哥李执,并单方面判定他为顶级大渣男!
2. 02.祛魅
李琢在吴优家耽搁地久,到家时已经十点。开了房门,没意外地,哥哥李执已经回家了。
她哥这套房子地处中环、临着苏州河。开敞的纵厅被改成工作间:长条的原木条桌上面摆放着两台电脑和笔记本,还有文件、图稿、打印机等等。
当初装修的时候,李执笑称“反正也是孤家寡人,工作和家庭没界限。”
果真,搬到这栋房子后,虽然生意越做越好,他却没正经地谈过恋爱。
客厅只开了角落里的射灯,昏黄光线洒在正谈事情的两个男人身上,左边剑眉星目、宽肩窄腰的是李执;右边略显俊秀、白净娃娃脸的是李执的合伙人沈南雨。
顽劣的痞帅与乖巧书生气,不同的风格却同样吸睛,再加上两人的公司是做服装生意,时常让人摸不清,这是老板还是模特?
三年前,李执上海的外贸公司是在这间客厅起步的,后来步入正轨,才在虹桥路那边租了办公室。
那时李执已经在h洲老家做了几年实体,还盘下了两家工厂。h洲是传统的纺织重镇和童装中心,当地人商贸基因根深蒂固。
李执的路,好像是家乡年轻人的一个普遍选择,不算出格。生意已经稳定,似乎离那个幼年就有的目标越来越近。
但他不是安于现状的人,正值沈南雨大学毕业回国,就鼓动李执来上海,开发业务的第二增长点。
h洲的生意既然已经跑通,是一个恒定的现金流导入。可稳健的生意人不能只靠一条腿走路,风起时赚钱很快,风去时全靠着多元性去抚平波谷。
这是父亲留给李执的最深刻教训。遥远的记忆里,当年家里生意可比他做得大多了,可真是高楼宴宾客,鲜花艳似锦。最后破产虽然有被人设计的原因,但也因为太过冒进和单一。
如今的一切,完全是李执两手空空奋斗得来的。沈南雨这个二十年的发小一直看在眼里。
琢子从冰箱拿出瓶气泡水,看到李执跟沈南雨还在讨论新品牌的事。
他们有自己的工厂,之前做外贸出口是代加工多一点,国内有一个走量的品牌。现在资金有了回旋余量,在做品牌升级的考虑。
小姑娘忍不住吐槽他俩:“这个点儿还这么努力,果然是给自己打工的。”
沈南雨嘴贫:“真没良心,比不上你们名企大厂啊,上班摸摸鱼就有高额薪水。”
他知道李琢全家最是受宠,和李执走了截然不同的另一条路:自小两耳不闻窗外事,乖乖读书过安稳日子就行。
而沈南雨有点能力,之前是在一家快消大品牌做市场。他出来单干,一是沈家是不缺钱的,一是看不惯大公司上传下达太机械,想自己做出点成果。
李执没搭理这俩人,他白天去了趟嘉兴工厂,中间还拐到临平见了个客户。在家懒得斗嘴,跟熟悉的人在一起,他反而话不多。
琢子看到桌子上的一叠资料,想起之前跟吴优实习时,她在做平台上服饰类目的发展策略。
吐槽归吐槽,其实她对哥哥的事很上心:“我师傅负责的那块分析,跟你们的项目有点关联哎。”
“就是那个对你很好的无忧姐姐?”
李琢第一份实习就是跟着吴优,教了她很多职场小九九,怎么复盘每周工作,怎么争取拿到能出成果的项目,怎么上下沟通避免被甩锅。
无忧的很多手法让琢子大开眼界,是个聪明又不拘一格的前辈,带着点飒爽的侠气。
李执被念叨地,好像因此记住了这个天上有、地上无的“无忧姐姐” 。
他眯了眯眼睛,似乎在回忆一件很遥远的事。
时间到了初夏。连日繁忙,倏忽间春天就已逝去。仿佛雪水消融、枝条抽芽都在昨日。
“找个时间,你约一起吃个饭?”
李执漫不经心地抛了一句。
“但是最近不行。”琢子懊恼地吐了吐舌头。
突然想起现在的吴优可不是无忧姐姐,她正“为情所困”呢,应该没时间接私活。
“都成。”
李执没再追问。无可无不可的样子。
“燕子衔春去,薰风带夏来。”①万物都有次序,着急不来。
生意人都懂得时机很重要,李执从不强求任何事。
电脑屏幕弹出微信窗口,他垂下眼帘掠过,并没有去回。一闪而过的头像激起了琢子的好奇心,是个艳丽的美女!
沈南雨也跟着瞟了一眼,是上次在他姐姐沈南风设计工作室那遇见的兼职小模特,戏剧学院学生,盘靓条顺特漂亮。
“啧啧……”
“啧你个头啊,沈南风拿我做人情,乱给联系方式。”
李执懒得理沈南雨,挪过鼠标轻点两下,冷漠地点了删除键,毫不留情。
他是正常男人,也空窗太久太久了。所以沈南风押着他加,推辞无果后就应付着通过了。
可跟这妹子不太对味儿,他不喜欢太甜太腻的,像满溢的一杯小糖水。姑娘挺好,是他提不起兴致应对。
沈南风问李执:“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她追在后面各种枚举,李执一一摇头。
“行行行,甜的不行,那你喜欢咸的吧!”沈南风无奈摇头,口味挺独特。
李执并不是那种温柔的好好先生。他精力和时间都有限,最近为品牌和老宅的事分神。想来要跟沈南风讲明:他暂时不想谈恋爱,烦请高抬贵手。
一天见识了身边人的各种纠葛,给琢子祛魅了:现代人的感情真是个搞笑又奢侈的玩意儿。
第二天上班,琢子专门绕到策略组的工区。看到吴优已经坐在电脑前,全神投入工作。睫毛根根挺翘、腮红高光撸了个全妆。
不正常,真的不正常。
别人失恋是丧气,优姐失恋怎么好像吃了兴奋剂?
等一贯晚到的兔姐坐下的时候,吴优一杯冰美已经下去大半。
透明咖啡杯壁上冷凝水滑下,好像昨天的热拿铁和晃神已是过眼云烟。
兔姐忍不住在小群开炮:“吴优你怎么幻化成奋斗逼了?等等,你不会是瞄上咱们老板了吧?”
她们的老板,也就是策略部的头儿陆峰,三十出头,算是有钱、有背景、以及勉强小帅。
“???”
“我有这么不挑?我瞄上的不是老板,是老板的这个位置,谢谢。”
这是句只能在小群说的心里话,此刻吴优太想升职加薪了!
昨晚送走兔姐和琢子,吴优就打开电脑,对高意昆的社交账号进行了地毯式搜寻。以她缜密的信息检索能力,很快就找到了他的出轨对象。
想不到吃自己的瓜是如此手到擒来,太没挑战了。吴优不禁感慨,这男人是太过自信她不会查他么?
毕竟交往五年了,高意昆知道吴优是那种爱里来去自由的价值观。但既然这样,为什么还不坦诚?
看来这渣男是怕两头踏空,还给回到她身边留余地。行,居然敢让姐给你当备胎啊?
也是难为他一边忙毕业的事,一边忙临床,一边还要顾着两个女生,真是个精力旺盛的时间管理大师。
可能诱惑实在是太大了吧。在看到那妹子家世时,吴优有点理解高意昆了。医学世家,叔叔是他即将入职医院的副院长,这背后的潜能是什么?不需多言。如此说来,自己输的不冤。
挺上进一男的!赘入高门了。
可夜里洗完澡躺在床上的时候,想到以后高意昆平步青云、成为杰出校友、医学大拿时,吴优还是失眠了。
看前任过得好,真比吃苍蝇还难受。她不是个物欲繁盛、虚荣攀比的人,虽然一贯认真工作,也只是随遇而安、尽力而为就行。
但骨子里吴优讨厌输、也爱斗,她是一个遇强则强的人。从小受到的教育,把她培养成一个隐形的绩优主义。
她没受过太大的苦,却在父母严苛强压的规训里、与同胞孪生的哥哥对比中,变得过分地要强,其实比普通的物质贪欲还可怕。
午夜梦回的暗夜里,吴优还是掉了两滴隐藏的泪。不能说高意昆耽误了她的青春,过去的五年,她不止有恋爱,还有朋友、工作。
女人的青春,从不以男人为刻度。
只是他让她愈加对人性失望,对未来的婚姻陷入了迷茫。
一个她堪比拿着游标卡尺筛选出的“六边形战士”,依然是落了窠臼。
吴优的那股劲儿被挑起来了,她要好好规划下自己的职业发展了。A司的组织架构比较扁平化,特别是吴优所在的商业策略组。他们是中台岗位,并不直接产生利润。学历背景好、起薪高,但上限一般。
以前的吴优能够知足常乐,但现在她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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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了,并且很急迫。
中午三人组一起去食堂吃饭,吴优顺手在公司内网相亲板块发了个帖子。并在兔姐这个交际狂的线下推广下,下午就有五六个相亲候选人。A司年轻人多,其中理工男尤其多,目前看来吴优的相亲形势一片大好。
只是时不时弹出来的申请红点,让吴优的强迫症犯了。第一次搞相亲,原来是个体力活啊。
熄灭屏幕去开例会,惯常的月度经营数据讨论。部门大老板和隔壁运营组同事也在,热火朝天、例行甩锅。吴优调出了昨天下午的ppt做铺垫,对于上个月运营组主推的活动,反馈并不算好。
打配合她先冲,陆峰在后面做总结,白脸他唱。最后结果如陆峰所愿,大老板拍板由策略组主导新的活动项目,之后运营老大再出细化。
例会结束,陆峰又约了个小会议室,吴优估计是要讨论新活动。
没想到他第一句是:“恭喜,欢迎回到单身阵营!”笑得有点灿烂,也不知道是因为刚刚例会吴优的默契表现,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谢谢啊,头儿有小鲜肉给我介绍么?”
吴优把小鲜肉这三个字咬得尤其重。大事上必须得拎得清,当初吴优刚入职,陆峰就约过她看电影。都是成年人,不用点就透。
她暂时没想要离职,这窝边草可也不想吃,何况还是根老草。吴优看透了,男人嘴里的未来可能是屁话,当下的感受就尤其重要了。
花男人钱容易被人戳脊梁骨,但体验男人年轻的身体,就是合法合理、两情相悦了。
相亲三要素里,帅、有钱、背景好,排名是分先后的。兔姐就说过:男人的金钱、工作和背景不一定被你享受到,但时间、硬度、长度却是真的可以让你爽。
吴优深表赞同,并表示这三个要all-in。活脱脱一个既要又要还要的领导。
当吴优把备选对象扒拉一遍后,发现自己这香槟开得有点早。钱和背景不成问题,能跟她成为同事的,大部分这两条都不算差。
脸却是个大难题,唰唰划掉一多半,好不容易留下两个。已经是颜狗最后的妥协了。
不过她竟然有种“选妃”的快感,这怎么不算是一种因祸得福呢。
周中吴优还主动请缨,跟算法同事去北京出了个短差。陆峰也发现她最近工作分外积极,打趣她:“别人是借酒消愁,你是借工作疗伤么?”
“不是呢,分手了得自己赚钱买房,头儿下次打绩效记得我就行。”插科打诨、半真半假。
吴优不是傻瓜,职场只做不说容易任人宰割。表忠心站队她都行,但别用虚情假意糊弄她。领导恩威并施,下属油盐不进。
这次出差是和李琢一道的,自从琢子换岗后,久违地一起工作,两人抽空逛吃一圈。
在前门吃完卤煮,她们去景山公园看夜景。登上万春亭、拍了亮灯的故宫,吴优难得地发了条矫情朋友圈:“走在地安门外,没有人不动真情。”
呵,地安门早已被拆除几十年,现代人也很少能有真情了。
暮鼓晨钟送走年岁,徒留迷思。而吴优早就懂这点,在很小的时候,甚至无关爱情。
闺蜜萧薇点赞回复:“你个机器人有真情这种概念?”
发小陈宴回了萧薇:“悠悠在感情上不仅是机器人,而且是断电的机器人!”
对于陈宴的奚落,吴优一向是拿实际动作反击:“明晚约饭,你请!”她要选家米其林三星!
第二天中午乘着京沪高铁回申城时,吴优已忘记了昨晚的喟叹。两人掏出电脑,在小桌板上工作了一路。紧赶慢赶下车前终于完事,各自拎着电脑包出了虹桥站。
李执正好在附近,发微信顺路来接琢子。
李琢想起前几天说过的,让哥哥和师傅约个饭、搭搭线,两人工作可能会有交集。就开口询问:“要不坐我哥车送你?”
吴优忙不迭地推脱,也不是跟她客气,而是已经和陈宴约好了待会儿吃饭。周五傍晚延安高架上到哪儿都堵,还不如坐地铁快捷。
两人挥手分别后,吴优直接上了10号线去赴约,准备吃个大餐,就回去美美闭关躺尸。
然而生活的运行从来不能被完全规划。应该相遇的人总会碰面,就像河流终将汇入大海,晨曦终将隐没星光。吴优当晚还是见到了李执。
3. 03.初遇
从蒸腾的火锅热气里抬起头,吴优接到了临时的工作电话,意识到一个美美的周五晚上即将泡汤。
等到她撸起袖子坐在书桌前,又发现和琢子拿混了工作电脑。
嗯,果真是祸不单行。
吴优直接打车过去找李琢,晚点有个数据还要发给老大,得抓紧时间。
琢子把李执的地址报给了吴优,她研三快毕业了,宿舍和哥哥这边两头住。下楼顺便拿了件快递,站在门厅等着优姐。
没多大点儿时间,吴优过来了。蛮巧的,傍晚琢子忘了把笔记本拿下来,还落在李执车里。
“我哥很快就回来了,门口有家冰淇淋蛮火的,我去买。”
李琢边说着就有点雀跃了,优姐是第一次过来,自己也减肥忌口好久了。
来回奔波间,吴优其实胃口不大好,但看了下对面那张兴奋的小脸,笑着点了点头。
吴优就帮琢子拿着快递,在门厅闲闲地等着。难得有个放空的间隙,站在一楼大堂的落地窗前,外面初夏的微风吹拂,枝叶浮动。
穿堂的风吹来,钻进T恤下摆,吴优甚至俏皮地低声吹了段口哨小调。夜色清凉、星光也好,生活苦涩,得逗自己乐。
一辆浅蓝色的保时捷停在楼前,吴优没有审视别人的习惯,但这车的颜色实在吸睛。在幽蓝的夜幕下,犹如湖面上荡起的一缕波光,她于是就多看了两眼。
车门开了,下来一男一女:女人甜美one piece短裙裹身,上身尽显沟壑,大卷秀发、长腿细腰,甚至比这车还要耀眼;男人穿得有点随意,甚至是错乱,吴优有潮人恐惧症,在内心默默咋舌那些个logo,真是浪费了挺拔舒展的体型。
低头看李琢发过来的消息,一张店招口味照片,吴优回过去:“我要红豆炼乳味~”
再抬起头,眼前又出现新景色:一辆轿跑从宅间路径直拐过来,没有减速直接斜着停在刚刚的浅蓝色车子旁。下来又一位时髦女郎,红色短发bobo头,有点丰腴却难掩美貌。
吴优不禁又透过玻璃审视了一下这个小区,只是个中环普通改善定位啊,怎么颜值分布这么顶?
男帅女靓,大半夜搁住宅楼前拍偶像剧呢?
李琢还没回来,这都快十分钟了,果真网红店要排队。吴优百无聊赖地踱步。
一阵香风袭来,刚刚的男女已经来到了门厅入口,存在感过强。
同时bobo头女郎大力甩了车门,哒哒地走向台阶。果然,气场相同的人大概率是同类,bobo头是来加入那对男女的!
只是当三个人在入口处站定,吴优才发现不简单,拉拉扯扯、一出好戏:
情绪比较激动的是bobo头,应该是输家;傲娇镇定的是长卷发,稳坐钓鱼台;至于那男人,走到了光亮处,确实脸还行。桃花眼配微敛的薄唇,一副好看又寡情的模样,难怪能招惹两个大美女。
战况有点升级,一些激动的话语清晰传来:“我跟你这么多年,你现在突然换个新人,你还有点良心和道义么?”
果然跟推想的一样,bobo头多年深情幻灭!
“没办法,我很现实,只看颜值。你长胖了,还剪了短发。”
Wocao! 吴优今天也算是开了眼。这男人可真直接无耻,不对,还控制狂!那么漂亮的美人,胖点怎么了。还有,发型也算分手理由?太爹味了吧!
“这些年我付出了多少?没有我能有你?”
“补偿给过你了,金钱关系、明了清晰。”
啧啧,这男人一脸坦荡地说“金钱关系”。无耻到了极致,竟然有种凛然正气的感觉?!
这不是浪漫的偶像剧情,这是狗血的现实桥段。
bobo头显然不是那男人的对手,被打发走了。离开时流着泪的脸让吴优触目惊心,暗自庆幸:还好自己没在前男友面前失态,对于男人,纠缠果然是没有意义的。
那男人带着卷发美人往电梯厅走。两人似乎没太受影响,有说有笑。
一句话顺风传过来:“今天养精蓄锐,明晚咱们还要大战八百回合呢!”
吴优感觉自己的耳朵中毒了,都是什么玩意,能这么大张旗鼓地说么!
她又看了一眼,那美人是比bobo头要更娇柔美艳些,还把头往男人那边靠了一下。这狗男人是真爽!
嗯?他并没有陪美人上楼,待电梯合上,又扭头向门厅口走去,点了根烟。
说真的,他人是真渣,但皮囊是真不赖。简单的这两步,落在眼里满满地都是大长腿。发型还是抓过的,好生的一个清爽型男。
吴优不由想起了公司内网那群相亲的男嘉宾,要是有这一半的颜值,她也不至于打叉叉了。
如果没有刚才那幕,吴优简直以为这是老天赐给她的脱单福利。
她看着对面那男人,更觉可气。目睹美男变渣男,就如同上好的食材被煮糊。看人参烂掉,总比萝卜糠心更惹人叹息。
李执站在楼旁的月季前闷头抽烟,刚刚的争吵交涉后,话说得太狠,他也有点疲惫想放空。
这次更换模特李执很难受,他跟范容多年的交情始于微时。但很多事情不由人的意志来决定,市场有自己的偏好,他不得不现实。
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个糊口的商人,刚刚有点水花而已。他要为很多人负责,理想、审美和人情,暂时只能在利益之后。
放空的眼睛有了落脚点,大厅里有个女孩。其实方才路过,他就注意到角落那侧立的身影。
此时女孩站在门厅的水晶灯下,光的碎片折射在她的脸上。
李执猛然打起精神,努力回想着什么,像是在无涯黑暗中摩挲探寻。
柔软的带点稚气的一张脸,又有点熟悉,似乎在某个春日见过的一簇晚樱。
还只是刚刚初夏,那似乎并不遥远……
嗯?可是为什么这张脸现在面露凶光?好像在瞪他。李执不服输地瞪了回去,顺道又看了一眼:她有着小巧的唇,微翘的弧度是稚气的来源,脸型也是柔和的鹅蛋脸。
最近正好在定模特,李执惯性地又琢磨了几眼。从上镜角度来说不够网红和锐利,在生活里却有点讨喜,就像这夏夜的清风,轻盈舒朗。
想起和沈南雨私下讨论过的,市场买单的好看,和自己生活里喜欢的好看,有时候是互斥的。没办法,他们只是个网络品牌,做不到引领潮流,只能顺应市场。就像李执也不觉得范容的bobo头丑,但就是不适合给他们品牌拍片子。
吴优和那男人瞪了个回合,他居然还打量了她?!视线还定在她脸上!忍不住一个白眼翻过去。
双手抱拳,睥睨渣男。
莫名其妙吧,李执收回刚刚的判断:这女人不是夏夜清风,是邪门歪风。
花园小径的远处有跃动的身影,看那蹦蹦跳跳的姿态,李执笑了笑,琢子真是永远长不大的孩子。
他往外走向车子,去取出李琢要的电脑。合上后备箱,一抬头,妹妹献宝般地举着冰淇淋,站在他面前。
情况有点诡异,小琢子和那个男的站在了一起?吴优的瞳孔聚焦了,两人很亲密,这渣男莫不是琢子的哥哥?
就是琢子口中那个,世界上最好最有责任感的哥哥?她说过的谈恋爱的理想型?
理想型?!屁吧!
李琢你对你哥不是眼里有滤镜,是有魔镜。吴优现在觉得,自己的徒弟不光职场里是个菜鸟,恋爱方面估计也一窍不通。
场面有点搞笑,三个人立在门厅吃冰淇淋。
李琢站在两人中间,她刚刚一个人拿着三个冰淇淋,手脚忙乱地跑回来怕化了。结果才吃了两口,又吐槽起来:“好像也没那么好吃,还不如不吃减肥。”
“你好善变,爽完嫌人丑,怎么跟社会上那些渣男似的?”吴优顺嘴就取笑了她。
李琢往右扭头看了一眼,今天的吴优怎么奇奇怪怪的?!优姐抢项目时犀利霸气,私下里对朋友可是温柔包容居多。
无忧姐姐被附体了么?琢子又想起刚刚介绍哥哥和优姐的一幕:
“哥,这就是我师傅吴优,无忧姐姐,超级优秀超级关照我!”
“优姐,这是我哥哥李执,经营服装和外贸公司,超级认真超级负责!”
李琢连用了四个“超级”,她很开心,踏入工作后最喜欢的师傅,和自己最亲的哥哥突然就相见了。
但她热烈的情绪,竟没有感染另外两个人。有半分钟的静默,没有人开口。
风吹来一丝花香,两人中仿佛有一片结界。彼此第一次在灯光下认真打量,像绷紧了的琴弦。
李执看着眼前的女孩,简单的白T,素着一张脸。离近看长得确实舒心,除了翻白眼的时候。
算了,谁让这是李琢的导师呢。他轻轻点了下头,嘴角扯了一下,微笑示意。吴优也微颔首,但脸还是有点冷。
李执站在一侧专心吃起来冰淇淋,就当那女孩是个面瘫吧。
李琢没话找话:“哥,优姐是N大高材生呢,物理系的。”妹妹语气浮夸。李执倒不意外,这种一脸高傲、眼睛往上看的女孩,肯定自小就是精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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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说到求学,李执心中还是起了波澜的。那是他曾经的少年清梦,也是他无法示人的苦楚。
吴优没注意到李执望过来的幽深一眼,带着莫名的情绪。“那你哥是哪个大学的?”吴优直接问的李琢,并没有看李执。
她确实有点好奇,琢子一贯能干踏实、家教很好,又是J大本硕,她哥怎么看着这么不靠谱。这模样、这穿搭、这作风,妥妥一个纨绔登徒子。
甚至……近身才留意到,他露出的一截手臂上,有一道长长的可能是刀疤的痕迹。
李琢罕见地低落了一下,低了头,嘴角耷拉下来。她的小表情被收在了李执的眼底。
“我高中毕业后,就开始做服装和外贸了。” 他把话拾起,哂笑了一下。
吴优着实吃了一惊,尽管李执看着有点浪荡,但妹妹这么优秀,看起来家境也不错。即使成绩差混日子,也会被送出国水个学历吧。
她越过李琢,看了李执一眼。有探究、有不解,又有对他感情生活的了然:果然他是一个混社会的人,摸爬滚打、经历混杂,难怪对女人那么赤裸无耻。
但吴优觉得男人真是殊途同归,名校医学博士冠冕堂皇、掩饰自我,实质只看钱途;暴发户小老板直白外露,直言只看颜值。学历背景影响了他们的表达方式,改变不了渣男的内核。
都值得被鄙夷,她也并不遮拦那丝不屑。
李执和吴优的眼神交汇在一起,这个女孩的眼神带了些内容,并不令人舒服。
他见过这种预判的表情,在很小时候家里出事后搬到县城时,或是后来初创业为资源斗转腾挪间……
踩高拜低、不足为奇。
只是没想到,会出现在这样一个女孩脸上。
水晶吊灯在风中晃动,那响声入了李执的耳,像一尊琉璃塔悄悄地碎掉。
他不是一个弱者。他要保护母亲、妹妹,也习惯掩饰自己。每个人的运势不同,他抽到的签是那样的,那就受着。生活给出的道路充满艰辛,可他也踏血走过了。
“读书没什么意思,我赚钱可比名校毕业生容易。”李执翘起了嘴角。似乎是张扬的、恣意的、潇洒的,好像从来没有在深夜遗憾过一样。
这种漫不经心和玩世不恭,像刚刚第一面那种坦荡到极致的轻佻。
吴优想,暴发户果然是暴发户,可惜你妹的可爱谦虚是没学着一点。
莫名的好斗心升起,挑了挑眉:“但你跟琢子是亲兄妹,智商方差有点大哦~”
“物理系高材生不也在帮人卖衣服,你比起仰望星空的同学,恐怕有点差距吧。”
李执知道吴优的部门是时尚服饰部,甚至,他正好拜访过运营条线。
“不一样,我们是电商大厂,流水的商家,铁打的平台。就像是租客和房东。”
“可房东是你们老板吧?无忧姐姐,不过就相当于中介领份工资啊。也不一样。”
他跟着琢子的习惯,叫了“无忧姐姐”,还咬了重音。却故意带着不屑,把她给他的那份还回去。
真刀真枪地过招,果然是刻薄高傲的女人,以及睚眦必报的男人。
这会儿小琢子就算是再钝感,也看明白了。这俩人在针锋相对呢?!
她不知道什么原由,从第一面开始,哥哥和优姐就有着一种对峙的势。温和礼貌的优姐会口出恶言,圆滑通达的哥哥则变得浅薄狂妄。也许这就是天生的气场不合吧。
李琢有点遗憾,哥哥说过喜欢聪明透彻的女生。她第一次见到吴优的时候,就想到了这组词。像她的网名“无忧草”,给人的感觉一样,了无烦恼、如沐春风。
甚至在李琢的小小幻想里,李执当初没有放弃,和她一样上了名校。他的女朋友,应该就是吴优姐姐这样的人吧。可惜浮云迭起,人却是如此地无力,只能随波逐流。
哥哥的背挺得特别僵直,无忧姐姐的脸板得特别冷漠,冰淇淋一点也不甜……
还有活等着,吴优并不耽搁,拎着电脑包,着急回家加班。她摸出手机,准备叫车。
“这会儿没事,坐我哥车送你吧。”
从这里走到小区门口也要不近的路,但吴优拒绝了。
“真的不用送么?”李执冰冷地补了一句。这话说的,就等她答“谢谢,不用”了。
走过场的礼貌性客套。
他斜倚着玻璃门,门廊的柱子正好挡住了光线,把李执罩在阴影里。隐没了衣着的色块和形状,人蒙上了一层萧索和冷清的感觉。
落在吴优眼里,少了些顽劣的气质,仿若贤良的好人。
4. 04.要不要脸?
“那你送吧,谢谢。”
套路的客气,收获了不套路的回答。对讨厌的人,吴优从不按流程出牌。
……李执服了,怎么会有这种人,一边看扁他,一边还要坐他的车,要不要脸?
他被将得愣了几秒,才摆了个笑脸:“不好意思,我着急回家看这个月的营业数据呢,需要我帮你打个车么?”
李执也挺不要脸的,全然不顾基本的绅士风度。转身向电梯厅走去,他竟然有一丝赢回来的暗爽。
李琢愣在原地,生气了!
她的师傅,哥哥怎么能这么无理?简直是太塌她面子了。琢子三两步追上去,从她哥手里去拿车钥匙。
“你不送我送!”
琢子脾气就是这样的,小孩子心性。吴优只能跟着她上了副驾。豪车果然空间不错,但李琢似乎手有点生。她本来就是个“本本族”,哥哥这车买了半年,她还是第一次开。
少顷,李执折返回来,站在车旁曲指敲了敲窗户:“下来。”脸上有一丝不耐。
他清楚李琢的车技,还是自己来吧。别管另一个女孩对不对付,琢子和车有事都得他负责。
琢子下车换去后座,李执径直上车,利索地系上安全带,准备发动车子出发。
他面上没什么表情,许是因为刚刚的口角。隔着扶手箱,整个人存在感十分强烈。
吴优回过来味儿了,开了右边车门。
下车的时候正巧有一簇光线折射,她顿了下,眼神落在车门置物槽里,是一只迪奥蓝金口红金属壳的反光。吴优在心里庆幸自己换座得及时,这副驾果然不方便坐。
李执无所谓她俩折腾,等都落座好后,一脚油门踩出去,速去速回。
只是在一个路口等红绿灯时,他百无聊赖地敲击着方向盘。后座传来两人的嬉笑声,抬眼看了下内后视镜:两人在讨论公司八卦,侧着脸的女孩露出了笑颜。眼睛眯起来,像狡黠的猫,嘴唇翘起来后显得脸颊鼓鼓的。
原来她会笑啊。在黑暗的车厢里有点亮眼,像划过沉闷暑热的一丝清凉。
也对,李琢说过导师很喜欢她,很好很温柔。女孩冷脸,只是因为讨厌他而已。李执没有太大感触,每个人有自己的位置角色。
他是白手起家的小商人,她是名校出身的精英。在她眼里,自己大概是那种不学无术的混子吧,即使现在有点小钱。
吴优能关照妹妹,李执真心感激她。琢子面临将来的职业规划,他隔行如隔山,妹妹能有个女性前辈交心,那是再好不过的。这一年来母亲身体变差,周旋于公司和医院,冗杂的情绪很少能侵扰他心。
她们说到公司附近商场新开的烤肉,琢子种草了好久,工资发了要去试试。
“有空就去吃,我给你报销。”李执顺嘴插了句话。
“好嘞,谢谢哥!”
李琢高兴应下,她盘算着请优姐和兔姐的,人均五六百是有点肉疼。
吴优也抬头看了眼,刚刚两人在后座无拘地吐槽,全然忘了前面还有个人。
李执闲散地等绿灯,没再多说话。私下里,他并不是一个热络的人。仪表盘的光线反射在他脸上,黝黯中高挺的鼻梁下是微抿的唇。
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手背隐隐的筋脉伏起,在方向盘上轻轻触碰着。中指上戴着一枚铂金素圈,左右摩挲间闪着微光。
小臂上狭长的刀疤顺着肌肉走向蜿蜒。
她想到一个词:“性感”,出自荷尔蒙的第一反应。吴优是个理性的人,此处的性感只是不带任何感情的中性评价,是带点动物性的本能联想。
她猛地低下了头,竟然对一个绣花枕头、社会混子、明牌渣男出神了几秒。这有点可怕,自己可能是真的饿了,也许是空窗久了吧。吴优不觉得女性有欲望是羞耻的,可面对一个具体的人,就不一样了。
一直到下车,李执和吴优之间,都没有一句话。
李琢也是才想起来,不久之前,她哥是问过要和无忧导师吃饭的。她有一丝难过,又不知道是为什么。
……
迈着轻快的步伐上楼,加了一个小时班,吴优总算凌晨前把活动策略的初稿发出去。去浴室洗澡,脱衣服的时候微信响了。
同学萧薇发了一张截图,“啊啊啊啊啊!”,对话框上是正在输入。
“我的论文被PRL接收了!老娘终于有一作顶刊了!!!”
“学术大佬!!!来上海优姐好好犒劳你一番!” 兴奋的情感满漾彼此之间。
只是淋浴头的热水浇在脸上的时候,吴优有一瞬间的晃神。没由来想起李执那句:“物理系高材生不也在帮人卖衣服?”
本质上,他没得说错。是她放弃了继续读研读博,拒绝搞学术专注却漫长的路。
翻到下一条信息是母亲的,吴优却没有回。
吴优喜欢读书,更喜欢工作。或者说,喜欢工作后的生活,那就是远离家的独属于自己的世界。
两只刺猬不知道,他们本质是同类。都有点狡黠、有点世俗,又舍弃不了责任感,总是回头看。也许是年龄的原由吧,正是积累资本的阶段。既要去费力算计,又鄙视这种精明。
最初的成见和误解,奠定了之后的基调。两人在一条错轨上前行……
过了两周吴优忙疯了,新活动策略出了好几版。策略组和运营组本是协作关系,但小道消息服饰部负责人可能要调走了。那上位者必将是策略和运营两位老大二选一。因此部门内部很多协作变成了竞争。
兔姐作为一个富贵闲人,远离争端。吴优却情场失意、职场恣意。这是个机会,如果陆峰升上去,那策略组长就空出来了。她26岁,资质不算深厚,但也可以拼一把。
工作的间隙抽空相亲了几次,分明是浪费时间。
好不容易有个脸还成的,可嘴却太弩了。还是个弟弟,第一次见吴优甚至会脸红,她也不是女妖精啊。
人就是犯贱,吴优既不喜欢夸夸其谈的,也不喜欢闷葫芦。这个平衡点好难掌握。
帅、有钱、背景好,本来就是“不可能三角形”。两个月时间紧任务重,没想到吴优还在继续加条件,真是一点不肯委屈自己。
“你那个发小怎么不列入考虑呢?”
兔姐夹起一块牛舌,这家新开的烤肉店果真不错。她们终于有时间正经聚餐一次。琢子临别做东,她快要回学校忙毕业活动了。
兔姐说的发小,是吴优手边现成的人选陈宴。可以说是玉树临风、风姿绰约,关键还是个投资精英。可惜俩人从穿开裆裤就认识了……
不合适,真的一点感觉都没,她吴优还是有基本节操的。说到底,再理性的女性,在感情里还是有一点感性的底色。
“要不准备plan b吧。别想着带新男友,带我乔靓女士出席、直接撕吧。”兔姐摆烂了。
吴优点开和高意昆的对话框展示:“分手快乐呀,婚礼提前通知,我携男友出席。”
“真够能的,对象没找到呢,牛先吹出去了。”这人纯粹是自作自受,没留后路。
“不逼一把自己,怎么知道自己多不行?实在不行,还有脸红弟弟顶上,反正就是个道具。”
……
三人站在商场前面的泊车区辅道旁,酒足饭饱、喧嚣隐去。
灭了灯的大厦幻化为城市里的怪兽。末班的4号线环线地铁穿行过高架,光亮地像包着硬壳玻璃纸的糖果。
每个人都会脆弱,却不是都有展露脆弱的能力。也许曾经有过,又在日复一日的消磨中退化。
习惯坚硬,坚硬到划伤了自己。
夜风凉凉,一辆浅蓝色的车子慢慢减速下来。琢子跟另俩人告别,轻拍了下吴优的背,看她步履摇晃、脸有点红,叮嘱回家多喝水解酒。
琢子正要下台阶上车,李执从车上下来了。
吴优视线转过去,看到了清清爽爽大男生打扮的李执,这次衣品不错,简单的白T和卡其裤子。
副驾的车窗开着,一位仙气飘飘的美女趴在窗户上有一眼没一眼地看她。长发飞扬、红唇闪亮,不是上次见过的那两个姑娘之一。
“这男的是在集邮么?长着张能看的臭脸了不起啊?”
她腹诽着,带着醉意的人更加恣意,忍不住瞪了李执一眼。大概把刚刚喝酒时对前任的那点怨念,都移情到眼前这位身上了。
李执挺无辜的,对面的女孩双颊带着嫣然的霞色,眸光清亮。月光温柔倾洒,他有一瞬间失神。下一刻,却无缘无故被剜了一眼,夜风突然起了丝凉意。
“无忧姐姐,听说你最近在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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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行情怎样?”
站定的李执突然开口,唇角轻扬,似乎这是什么值得玩味的趣事。
琢子在一旁心里发毛,吴优说过这次相亲要多多益善、优中选优,还在公司论坛发了帖子。所以她觉得没啥秘密,在家跟李执吐槽过几句,她不懂哥哥为什么非要当面这么刻意地取笑。
神经吧,关你屁事,吴优瞪了他一眼。
兔姐第一次见李执,在旁边心思活泛起来,插嘴:“你有资源么,也发动起来啊。”
“资源很多,跟她合适的没有。”
“那是,我要求挺高的。”
两人一句一怼。
扭头兔姐叫的代驾也来了,吴优跟着她走了。坐稳后兔姐突然冒了一句:“没想到琢子的哥哥还挺帅的。”
“这有什么意外,琢子这么可爱,同胞亲哥当然不会丑。”不能否认,李执确实长得人模狗样的。
“而且看样子也有点小钱。你那三个标准什么来着:要帅、要有钱、要背景好。”兔姐表情意味深长。
“我谢谢你哦,他高中毕业就混社会了。”
兔姐也被惊了一下:“不会吧,看不出来啊。”
兔姐被泼了盆冷水。吴优这次相亲,说是为了给前男友秀一把,也是该正经谈个了。
刚刚吴优和李执站在一起,李执手插着口袋、说话带着点随意痞气,挺拔的身材往那闲闲地一立。吴优体型灵巧,但表情干脆利索有点冷。
两人说是不对付,却有一丝莫名的配。她在旁边暗暗犯了粉红泡泡。
但现实的恋爱肯定不可能只看感觉,她乔靓可能行。吴优这种理性机器,不行。
吴优不是李琢,她并不单纯简单;也不是乔靓,她不够肆意洒脱。
人最怕的是什么?是喝酒到半醉半醒,是一条窄路进退不得,是小心翼翼摸着墙走还是回到原点。
兔姐的心中突然有种莫名的预感,吴优也许很难找到男朋友的。
浅蓝色的车子在中环高架上行驶,沈南风在副驾上回卫晴的信息,听着琢子跟李执吐槽吴优相亲的奇葩经历。
低沉的爵士鼓点做底,李执有一搭没一搭应着,琢子不知不觉间竟讲了一路。
沈南风姐弟和李执、李琢是打小的情意,习惯了叽叽喳喳互相吵闹。
“李执,你有女朋友么?”她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你失忆了?我前几天才说过,没计划找女朋友,不要再给我介绍。”李执觉得沈南风有点莫名其妙。
“女朋友又不用找,合适自然会撞上来。”沈南风突然笑了。
琢子好奇地扒着她的座椅问:“南风姐,啥叫撞上来?”
“就是,我才认识卫晴的时候,觉得她又矫情又事逼,特装。”想起初识女友时,俩人劲劲儿的样,沈南风噗嗤乐了。
“琢子,你怕不怕你哥找了嫂子没空管你,比如今天这样接你?”
“那我巴不得呢!”
李琢是认真的,她马上要上班了,是时候独立了。自己甚至被保护地太好了。家里那么多波澜,她却顺利读了硕士、专心实习工作。甚至比别的同学要幸运,在上海连房子都不用租。
她觉得自己比哥哥幸运太多。爸爸过世的时候,她才3岁,还没有记忆。哥哥6岁了,要经历那种缺失感。后来李琢才知道,家里那时候生意很好。哥哥遗憾过她没有那样的童年,爸爸开车来幼儿园接他,带着很多最新款的玩具和画册分发给整个班的同学。
最低落的时候,李执回想起这缥缈的片段。像一枚种子,是埋在他生命的伏笔,支撑着他度过碌碌而终、奔波无果的日子。李琢的生活没有这些,她被妈妈和哥哥小心、甚至过度弥补着那一份父爱的缺失。
沈南风自顾自地说话:“姐教你一个办法,你跟哪个女生关系最好又单身,把她发展成你的嫂子。”
她扭头冲李琢挑了挑眉。琢子在黑暗中眯着眼睛,不知道是被这句话触动还是吓到。
李执眉头皱了下:“她的朋友跟我又不是一个调子,你瞎出什么馊主意?”
懒得搭理他,拿手拢了拢头发,沈南风继续跟卫晴聊微信。
做生意的人懂什么谈恋爱,恋爱就是不一个调子的人谈才有趣,不然不就是左右摸右手么,有毛线意思!
5. 05.假男友
隔天下楼摸鱼的时候,兔姐还是调侃了琢子:“没想到家底深厚、暗藏不露啊。”
李琢才来实习的时候,一副谦和胆小的样子。那晚看到她哥哥完全不同的风格,确实让人意外。琢子脸有点红,有些家事她没有外露,但真不是刻意隐瞒。
她是觉得哥哥的资产就还好吧。最近他要把老宅买回来修葺,还是借了沈南雨一点钱的。他上海的房产是可以抵押贷款的,车子也是今年刚换的。做生意的人,一些花架子是必需的。
虽然对比以前是站稳脚跟了,可确实也算不得什么大富大贵。
吴优抿了口咖啡,果然是不一样的人和生活。她是知道点的:江浙小老板赚到钱的第一步,一定会买豪车,然后回老家把祖宅修得金光锃亮,有点浅薄也有点守旧。
即便李执不说话时,外表跟她的年轻技术同事没有太大差别,除了更帅气一点点。
他来自于他浸淫的环境,就像她生长于她依托的体系。
承载长三角繁荣广袤实体经济的,是糅杂着代际人情、市井经验、民间信用的混沌社会。有点粗砺、有点落伍、也有丰盛的生命力。
……
对比她们公司那些VP高层们,说是打工人,其实加上股票年入上千万,但给公司赔钱顶多被炒鱿鱼。而自己做生意是没有退路的,你亏的每一分钱,都是曾经苦心经营的日日夜夜。
吴优虽然鄙视暴发户的做派或口吻,但不否认他们发家的真材实料。
琢子也这样想,沈南雨说的真没错,比如她现在划划水,也有薪水拿。做一尾快乐的小鱼就挺自在的,她不要做巨鲸。
而且她马上要毕业旅行了,人生最后一个暑假,这个夏天是她生命里最鼎盛又最灿烂的季节。
终于顺利硕士毕业,李琢在台上拨穗正冠,哥哥和妈妈一起过来观礼拍照。其他同学都是父母同行,但琢子不觉得残缺。尽管少了一份父爱,她也在爱意里长大了。
对于吴优,夏天则是充溢着饱满的桃子香气的季节。老家W市的水蜜桃尤为有名,例来家里都会从产地亲戚那寄来最正宗的,她一般也会给亲密好友来一份。
当妈妈跟她确认快递名单时,吴优让把高意昆的地址划掉。才想起来,过了一个多月了,她居然忘了告诉父母分手的事。
吴优没有拖延症,她只是下意识忽略了。有什么好说的,如果她还想谈恋爱,自会找到更好的;如果她不再谈恋爱,一个人也挺洒脱。
她一贯是家里那个好好女儿,不让父母多费心一毫。既然小时候是如此,大了更该如此。吴优不想讨论问题,只提供解法,她习惯了。
当妈妈说到哥哥在美国想努力拿下教职的时候,吴优也由衷替他高兴。哥哥很优秀、她也很优秀,他们是孪生同胞的兄妹。自小她就懂,只要够努力,她也可以像哥哥一样被称赞。
只是那其实不一样,一种无条件,一种有条件。这是她习得的因果关系,爱是有条件的。
和吴优不同,琢子对哥哥满怀信任和崇拜。吴优不懂那是怎样的亲情关系。她有过怀疑,这是因为李琢一直待在校园和技术环境里,对“社会人”的莫名滤镜。
吴优把李执的地址发给了妈妈,琢子过几天才毕业旅行回来,桃子让寄到哥哥那里。
快递到的时候,琢子还微信返图了她一张:“谢谢了,最好的优姐。”
李执拍完照片,顺嘴问了一句:“哪个朋友寄的?”
李琢顿了一下:“一个朋友。”李执和吴优气场不合她知道。
“男的?”
妹妹不那么爱深交朋友,能给她寄东西的就几个人。平常她都顺嘴说出名字了,没必要吞吞吐吐,难道是恋爱了?
“女的……是无忧姐姐。”
李执第一次知道了吴优是W市人,和他的老家隔着一片很浅的淡水湖。
下玄月一样的图形,北岸是她,南岸是他,少年时代、隔湖而居。
小时候李执不太远行,晴天时水面浩渺湛蓝,他以为那是海,对岸是很遥远的地方。
长大了才知道,其实是很邻近的地方。
也可能是人成年后,尺度感就重塑了。很多感受也随之改变,那些年少以为是天塌了的事,也能笑着说是过眼云烟,或者干脆绝口不提。
没有一次磋磨不留下痕迹,但也没有一道伤口不会愈合。
就像吴优坐在兔姐的阳台,逗着她那只肥美的安哥拉兔,也想通了一些事情:她没必要永远优秀,她放弃读研读博,不就是想早点自由生活么?不就是想脱离标准条框限定么?
她终究是没有再相亲,吴优想放过自己。就像上学时候做数学题,谈恋爱只是一道附加题,只要她前面都做满分了,这道舍弃也可以。
那个勉强符合她眼缘的脸红弟弟,吴优也没有再应邀见面。虽然戏说让他当个道具,可难得有个不那么油腻的年轻人,她不想做他成长里的那个坏姐姐,不爱也别伤害。
在两个月的尾巴上,兔姐有了新主意:既然不着急找真男友了,可以找个假男友啊。
她眼睛眨了眨,挪过手机:“你看这条新闻,小伙整容,租豪车婚骗。”吴优:“渣男真多。”
“我是让你骂人的么?我是让你以渣男之道还渣男之身。”
格局打开,事情一下子就好办了。只要找个合适的人,陪她去一趟高意昆婚礼就行了。吴优顺理成章给发小陈宴安排了这个活儿,他接触面广,圈子里有钱有颜的人也多。
没想到陈宴一口回绝:“我凭什么帮你,假装情侣,是不是还要搂搂抱抱?随便找个刚认识的人就行?你没节操、我可不助纣为虐。”
吴优觉得他也是奇奇怪怪,自己一个花花公子,倒是有脸说她没节操。
陈宴心里也有股劲儿,吴优和那个医学博士在一起五年,家世登对、温文尔雅,他说不出什么。但让他在自己圈子里拽个人去跟她亲密表演一天,他下不去手。
……一个个的,都特么疯了吧。
其实有一个人可以,那就是沈南雨。
在李琢正式入职前的最后一个周末,吴优她们在他的小酒吧喝酒。沈南雨脾气好、健谈,他在国外四年学的商科,居然还跟吴优领导陆峰是校友。他们在吧台那边热络地聊天,有来有回。
李执中间过来了一趟,没有搭腔。听到吴优在吐槽她那个博士前任,说他其实挺无趣的,早想换个口味了。
她酒喝多了信口开河,手挥起来是有点张牙舞爪的样子,仿佛荤素不忌的女流氓……
盛夏的夜晚,路灯光线穿过花窗,描摹出变形的残影模样。黝黯的桌台上一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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盏烛灯,照不亮脸庞,也看不清心境……
散场时,照旧是兔姐和吴优一路;李执过来接琢子、顺便送沈南雨。
沈南雨在副驾上闲扯:“你这个朋友其实挺不错。”
李执纠正他:“她不是我的朋友,是我妹妹的朋友。”
沈南雨不懂这有什么好抠字眼的,兄妹俩感情很好,一贯朋友们不都是混着玩的么。
“怎么不错?”李执倒是想听听沈南雨的评价。
“她在A司,连续升职,全年绩效S+,我们品牌不是需要做商业策略的人才么?”
“你不是相亲么?听着怎么有点像招聘。”
李执以为今晚妹妹在帮吴优牵线相亲沈南雨,他不知道,其实吴优已经很久不相亲了。
他无谓地想:沈南雨觉得吴优不错,那很好,他正是吴优想要找的那种人,帅、有钱、背景好。
“扯呢,我只是帮她去假装情侣一天。”沈南雨真的是一个很好的热心人。
李执嗤笑了一声,懒得管这些无聊游戏,最好假戏真做。一个高傲、算计的女孩,真跟沈南雨成了,他还替兄弟委屈呢。
沈南雨察觉出李执不喜欢吴优了,就像这一整晚,吴优也没有搭理李执。
都说人的爱意很难遮掩,在李执和吴优这里,好像讨厌一个人也很难隐藏。一开始就好像错了齿的拉链,总也不够通顺。
是到家后,他看到姐姐沈南风还在楼上工作间画服装手稿。随口提了一句,他要去凑热闹,帮新认识的朋友参加婚礼。
“哪个?”
“就李执,不,李琢的朋友,吴优。”
下意识地,沈南雨还习惯把吴优叫成李执的朋友。因为吴优跟李琢不太像朋友,她们有点姐妹的感觉。她比琢子大三岁,正好和李执同一年。
沈南风记得那个女孩,一个月前她听过李执问她,听说你最近在相亲?李执叫她“无忧姐姐”。
挺有意思的,李执什么时候有闲情跟女生这么贫过……
“你喜欢她?”沈南风看向她这个热心又单纯的弟弟,神情不明。
“纯帮忙,她人挺爽快,也算半个同行圈子,而且琢子跟她特好。”
“那就好。” 沈南风放下心来,吐了口气把画稿卷起来。
爱情的产生是挺难的。哪能那么容易谁就喜欢上谁。没有荷尔蒙,聊得再多也只能成为人脉关系、商业伙伴、无间好友。
讲条件、搞分析,那不是爱情。
爱情又很简单,就是你渴了,自然而然想喝的手边那瓶水。
……
沈南风下楼准备休息,沈南雨在后面跟着,总觉得他姐话里有话。
真是感情白痴……沈南风也觉得无语,她平常才懒得管别人的八卦。现在还要给这个铁直男解惑:
“琢子跟她特好,那她亲哥怎么不去帮这个忙?”
“李执跟她好像不太对付。”
“琢子跟她特好,你也觉得她挺爽快,李执为什么会跟她不对付?”
“就……犯冲吧。”
沈南风无奈地望了眼弟弟,觉得自己真是太适合当艺术家了,当艺术家首要条件是什么?敏感!
“行吧,你先应着。”她嘴角噙着抹不怀好意的笑,等到了那天,沈南风自然有安排。
6. 06.混在一起
吴优在做例行的月度策略分析时,把运营组给的业务侧经营分析也过了一遍。把单品价格、月度增长额、营收、扣点率数据拉表。发现电商品牌整体竞争区段比较集中。这与线下不同。
她之前在咨询公司工作过两年,那会还给传统线下品牌做商业计划。
这两项可以结合起来,也是她的优势。
她想:可以把线下净利润高于15%的品牌,分类归纳,找到对标策略。然后迁移到电商平台上,还没有起势的赛道定位。
她做这个是有私心的,前几天跟沈南雨聊天,提到他们在品牌升级。这也是电商发展的第二阶段,机会是转瞬即逝的。商家和平台是一体的,如果要升职,视野必定要更高一级。
吴优每天都在公司加班到十点才回家。突然觉得单身挺好的,以前还需要记得跟高意昆打电话聊天。现在回家洗洗澡直接就睡了,简单轻松。
她现在一点也不想相亲了。果然人不能单身太久……不然……会上瘾。
感谢沈南雨解决了她的婚礼难题。吴优也不用再找演员了。只静待八月中旬,回w市进行她的表演。
真是人生如梦,本来计划好,高意昆毕业两个人就早点结婚买房。吴优也受够了租房的日子,自己存了一笔小金库,妈妈答应了给她加点付首付。
吴优突然明白,那次边吃冒菜边痛哭流涕是为了什么:这个男人是谁不重要,最大的作用是和她合资买房拼个婚。
毕竟在沪城这地界,房产购置是一件大宗资产配置,跟婚姻关系紧密。
结果26岁,她去参加相恋五年的男友婚礼,新娘不是她 !
婚礼前一周吴优减少了加班,下班去做了兔姐推荐她的医美,种了眼睫毛,做了新美甲。
上司陆峰看着她这精神劲儿,忍不住问她:“怎么着,相亲活动重启了?有句诗你知道么,叫不如怜取眼前人。”
吴优鸡皮疙瘩掉一地,老男人泛起骚情了真可怕。可还不能急,人家淫诗呢,也没留话柄。
皮笑肉不笑:“领导好,我跟沈南雨相亲呢。他哪哪都好我好爱,唯一缺点是年纪比我大一岁。”
直接点杀他这个大她六七岁的老男人!沈南雨是陆峰的学弟,吴优可是在他那听了陆峰不少八卦。
我在你手下干活,工资可不是领你家的。用李执的话说,咱俩都是高级中介领份工资。虽然你是领导、挂个总监的名头。
等等,吴优突然意识到,她怎么被李执带偏,还活学活用了?果然是比她会混社会的,自己可是很少被带走思路的。
让吴优意料不到的是,她不光思路会被带走,第二天人还得跟着李执走。
……
当天下午四点,沈南雨给吴优打电话,明天临时要去看望奶奶。
搞什么飞机?明天上午她就要去参加婚礼了……
沈南雨给吴优安排了李执出席婚礼。真行,明知道李执跟她不对付。平常就针锋相对、冷嘲热讽,还指望他去乖乖当一天演员捧哏?
李执这边也措手不及,下意识反抗:“我明天要去公司一趟。”
“周六你去什么公司?”
“沈南风说给我看她最新的概念稿。”
对啊,前几天沈南风就说好了周六留出空挡的,不是他不想帮忙,是排不开时间。李执总结。
十秒钟后,沈南风的电话来了:“明天不看了,姐的稿子又不会长腿跑了,你想看随时来,帮忙重要。”
“???沈南风你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真稀奇。
“你知道的,琢子从小就没有爸爸,她姐妹的忙,就是她的忙,我们必须得帮啊。”
“没记错的话,我也没有,你怎么还算计我呢?”
李执看懂了,沈南风是什么人他太了解了。她就是故意把他和吴优凑一起。挺可怕一女的。
她干涉他生活可以理解,以前也给他推过小模特微信。但她就见了吴优一面,也要掺和。这种控制欲不愧是她。
“李执,这么怂,可不配当我的跟班儿。”沈南风在对面冷笑一声。
她比李执大三岁。沈家这对姐弟性格跟名字一模一样,幼儿园老师说女孩子像小旋风,男孩子则像毛毛雨。长大了也没有本质改变,别看她现在外表一副仙女样,内里还是个土匪。
“我怂什么?”
“那我问你,你没事叫别人姐姐干嘛?你对其他人也这么欠?我对男人可是了如指掌。”
沈南风轻轻哼了声,打蛇打七寸。
“省省吧,你个设计师,是对男装了如指掌吧。你可是喜欢女人的。”
“好巧啊,既然咱俩都喜欢女人,听我的准没错……”
能治住李执的,就得是她这种不止无赖,还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无赖。李执顿了几秒,有一丝犹豫,他们很熟了,太熟悉彼此的痛楚,有些话彼此都不用说完说透。
“沈南风,你知道人不总是能合心意的吧?你都不能,我更不可能。”
谁都有遗憾,可人总是冥顽不化的,宁愿尝试过失败,好过空白。
“你能有我苦?你知道性向不合怎么破么?比起来任何问题还算事儿么?”
沈南风成功斗赢了李执,服!她都爱过直女了,就让让她吧。
李执扭头给李琢发了条微信,让妹妹转告吴优,他明天去接她,几点出发?
是的,明天他们要假装情侣,今天连微信还没有加。
两人其实是互有电话的。吴优是给李琢寄东西的快递信息,李执是妹妹给的公司紧急联系人,但从来没通话过。
保险起见,吴优还是拨通了。意外的,这回李执态度还行。俩人对了时间,吴优确认他可以出席一天,她可能会有同学顺便小聚。
已经上了贼船了,与其反抗、不如享受。李执没有异议。
最后吴优有点扭捏:“你明天能搞得……帅气正经点么?你懂得吧……”
她不知道怎么形容,李执帅是帅的,但不知道他会不会明天给她搞点幺蛾子。第一次见他穿的有点太潮了,第二次倒挺清爽简单的,毕竟是帮忙,她也不好太指指点点。
“个人条件有限,您将就着用吧……”李执挂了电话,不知道听到心里没。
……
挂了电话,吴优把最近做的品牌策略打印了一份。本来是想和沈南雨讨论的,真白瞎了她的一片努力。本来以为是个靠谱的,结果临时放她大鸽子。
人家还说了:“你和李执讨论也行,反正是我俩一起做的品牌。”果然是她轻信了,能跟李执混一起的,能是什么好人?
吴优没有意识到,她其实也跟李执混在一起了。
第二天李执到的挺早,从上海走高速要两小时才到w市,得留出充足时间。
他车导航还有第一次送吴优时的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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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息,到了楼下才给她发了信息。
吴优下来了,两人有半个月没见面。李执在车里看到蹦蹦跳跳出了单元门的女孩,忍不住轻笑了下,她真有意思。
等吴优上车,他没客气直接开涮:“没弄错吧,今天新娘不会是你吧。”
吴优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意思,没有很过分吧……她也只是妆发精致点,衣服别致点,鞋跟高了点,背了最贵的奢包,带了只满钻的镯子。
“也还好吧?”
李执没回应她,今天的她很漂亮,明艳到打眼睛。但真是傻透了,太特么傻了。
车开出去的时候,还是憋不住吐槽:“你是不是卯着劲,想让前任永远怀念你。”
他按时来了,但语气态度还是以前那老样子,甚至今天更差。吴优考虑到人家自备车马配合她,忍了!小声嘟囔:“怀念是对死人用的,还是算了吧。”
她气势不足,反而给人一种心虚的错觉。
“那用什么?想念,挂念?念念不忘,心心念念?” 吃了枪药了吧?他果然不是好人。
“李执,想不到你虽然书读得不多,倒是词汇量不少。”
吴优真的也挺嘴欠的。她聚集了逻辑能力强、争抢好胜、超绝钝感几大特点于一身,这种人吵架是懂怎么气人的。
她其实也不是好人。
车子还没上高速,李执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应该打道回府。谁特么大周六起早,上门求着被戳脊梁骨呢。两人都不说话了,吴优闭目养神。
后来他们也没弄明白,为什么最初,两人会那么好胜、又那么刻薄。这点上,他们很登对。
吴优坐车是很难入睡的,她只是避免尴尬和冲突。避上眼睛,嗅觉会更加灵敏。
李执用了香水,其实她上车就注意到,他今天穿的挺正经的……正装西裤衬衫皮鞋,甚至后座还放了件薄西装外套,虽然冷气打得挺足,可是,现在是八月……
说她打扮得像新娘,他别个胸花也可以当新郎了!
有点心亏,吴优没话找话:“我还以为你一般不穿这么正式,谢了。”
“不用谢,毕竟我是今天的重要演员。”
吴优不理他了,两个小时的车程,两个半生不熟的人太尴尬了。
她掏出一叠资料看了起来。盘点了20家中高端成衣品牌的最新财报。其中值得关注的,比如JY,营收28亿,净利润高达19.8%,在设计师品牌中可算是一骑绝尘。再比如DS时尚,净利润顶峰到或23.5%,这是什么概念?在国牌里绝对一线、盈利角度堪比奢侈定位品牌。
但这些品牌的电商基因并不强,都是从线下起家的,不能说尾大不掉,只能说有时候后发者也有后发的优势。
作为电商平台,A司即想加强这些品牌的合作,也想扶持全新的根植平台的品牌。难听点就是两头下注、两边通吃。
李执转头看了她一眼,吴优低头看文件的时候挺专注的。她没有意识到自己专注时会有些小动作,比如翘起嘴角或是轻咬下唇。
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个26岁的年轻女孩,偶尔也会柔软,也会挺调皮地逗自己玩。挺招人喜欢的,可他们总是话不投机。
甚至后来两人第一次亲密无隙时,也是沉默着、一言不发地、在暗夜里,好像仅仅臣服于感官欲望,狠狠地进行的……
爱如果不好意思说出口,那只能先做出来。
7. 07.伪装情侣
吴优并不了解李执他们团队的全部实力。沈南雨是开朗随和的人,家里似乎有些产业背景、也受过专业的商科教育;李执是从底层打拼而来的,这固然是商场最实际的珍贵经验。
而沈南雨说过,他们的决定,李执拍板比较多。吴优不懂为什么沈南雨愿意跟李执厮混在一起。但想了解一个人也很简单,共回事儿就一清二楚。
不曾想李执先挑起话头:“打印的婚礼流程?”瞟了眼她手里的文件。
没长眼睛么,贱不嗖嗖的……
他其实是故意取笑的。既然你吐槽我书读得不多,那你的软肋我也要捅一捅。
吴优决定换个方式过过招:“JY和DS时尚这两个品牌你研究过么?”
“做商业本质就是人、货、场。两个品牌能成为标杆,这三项肯定没有瘸腿的。就拿货里面的供应链管理和产品周期来说,两家各有侧重……”
吴优挑挑眉,难怪他跟她斗嘴也不落下风。他很会抓重点,没有夸夸其谈,而是选取了最核心有壁垒的干货部分。这两项都是要数据给出支持的。
他不是绣花枕头,相反,他是一把狠厉的刀。
这其实并不意外,从草根而起的生意,才更需要深谋、决断。那不是虚空的空中楼阁,是横梁纵柱、榫卯交错一点一滴立起来的过往。
摸爬滚打得来的经验也能称得上智慧。
吴优不得不承认,李执和冰雪聪明的李琢不愧是一家人,确实也有那么一点智商。
她随口一问,其实他答不上她也不稀奇。吴优没期待随便结识的小品牌商,能有多大的野望。听说他们要做品牌,只当随便听听而已。
甚至她自己做事情,也清楚“求其上、得其中”。
人生总有太多意外和无奈,一个习惯理性的人,很容易在明了各种概率因果后,不再期待。
李执和她类似,他也不怎么怀有期待。不同的是,他不需要期待,依然可以走下去……
每个你看起来平静无澜的人,可能是足够幸运,也可能是经历过足够多潮起潮落,已经古井无波、心如止水。
……
天气很好,光线穿过云层描摹出金边,好看到有点虚假。吴优有瞬间恍惚,好像又回到了初见的夜晚、黝黯的车厢,李执的手指摩挲轻敲着方向盘。
她懂了他性感的来源:在他低垂的眼睛里、在他轻抿的薄唇间,是他内敛蛰伏的情绪。就像一把铸造中烫到快要燃烧的剑,骤然放入冰冷的寒水,反而会变得愈加刚硬。(学名淬火,一种热处理工艺。)
爱上一个人其实挺危险的,意料不到、不受控制、甚至悄无声息……烛台倾倒,起初只是角落里无人察觉的一簇火苗,最后往往是一场席卷整个世界的燃烧。
以理性标榜的现代男女,建议加强消防意识。
吴优就太轻敌了,她并不觉得自己会爱上李执。她甚至把他归类为那种,自己绝不会爱上的人。
他不符合她预设的婚恋条件,偶尔的恍惚里,她只当长得帅的人是挺容易招蜂引蝶的,自己居然也浅薄到难逃自然激素,真是搞笑……
但两人聊正事还是挺愉快的。李执在开车,没办法看吴优的文件,听她娓娓叙述。难怪吵架那么能找别人痛点,原来她是工作里找习惯了。
共识是对方都不笨,挺好。宁愿被聪明人捅一刀,也不想被蠢货气死。
堵车时他还是习惯无意识敲击方向盘,吴优对李执中指戴的那枚戒指印象深刻。
他大多数情况下衣着简单,不是那种对配饰细致入微的潮男。但这枚戒指每次见面都在,吴优微微偏了偏头,余光里戒指似乎还有隐隐的磨砺痕迹,应该是经年累月了。
吴优突然觉得自己有必要问一问:“你有女朋友么?”
如果有,以她男友名义参加婚礼、招摇过市,有一点风险。
李执被问愣了,缓了缓回复:“有啊。”
“哈?!”
吴优感觉好像被噎了一下,虽然第一面就机缘巧合、暗中观察了他的“风流债”,也预设了他穿梭于女子之间。但是有女友还来假装情侣?有点不道德吧。
而且还回答地这么理所当然、毫不亏心?
她是真不知道该说他什么,这都快到地方了……
李执轻笑了一声:“我女朋友就是你啊。”
“一日限定。”
这明显是在占她便宜,男人对女人很顺手的调戏。但也没错,吴优无处反驳。还是她先问的,他巧妙又无辜地占了她的便宜。
李执觉得心情很好,总不能出人出力、白白参演。来都来了,就主打一个沉浸式体验吧。
“我问你平时有么?怕你女朋友嫉妒。”吴优还是不放心。
“没有,一天就受够了。但就算有,我女朋友也会比你漂亮,为什么要嫉妒?”
嘴贱既会传染,也会形成习惯……
吴优相信他没必要骗自己,但还是想起在他楼下,遇见的吵架的两个女人。
还有后来坐在他副驾仙气飘飘的女人,以及车门置物里的一只口红。今天她上车时,还看了一眼,隔了那么久,当然是不在了。
现代人对男女关系有很多定义:不是女友,也可以是泡友,或者什么关系都没有,干柴烈火来一场的陌生人也有。
她们是什么定义吴优不清楚,但有一点她知道,确实都比她漂亮。
吴优不知道,今天的她在李执眼里就特别漂亮。
可越是漂亮,越想刺她。费尽周章、盛装打扮参加前任婚礼,太特么傻了……
吴优收到了陈宴的微信:“悠悠,我今天在W市,要不要去给你撑场。”
“滚。”早干嘛了。
陈宴被怼得无话可说,不知道自己专门回来一趟是图啥。他也太特么傻了。
俗世男女哪有不傻的……最傻的,是还自作聪明的。
*
高意昆和新娘站在迎宾区,他爸妈也在身旁。远远地就注意到吴优和男伴了。
从一大早亲友初入场,他就开始刻意留意。当那辆浅蓝色的车子姗姗来迟开进来,还是沪牌的时候,第六感她就在这辆里了。
有一点提心吊胆。他了解吴优,最爱自己的体面利益,不至于搞那种损人不利己的大动静,但还是怕意外。
当初吴优在电话里怎么说的呢?只要让她来婚礼吃席,一切过往、既往不咎。
真的么?高意昆竟然有一丝相信。他的这个多年女友,是个爱面子又自律的人,看似冷静理性,永远不会做没意义的事。来吃前任的席,像是她会做的那种“平静的疯癫。”
吴优不止吃席,连“大”红包都备得妥妥当当。
在车上掏包检查的时候,李执还吐槽了:“上杆子送钱的挺少见。前任的婚房买没?没买正好添砖加瓦了。”
她的红包挺厚的一沓,看着不薄。
吴优狡黠地嘿嘿一笑,有点莫名地可爱。“那你多吃点,我早饭都没吃呢,就指望吃回本呢。”真真假假的,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所以,吴优和李执吃的第一顿饭,是她前任的席。也算是她请他吃饭了。
……
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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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看到那个男人揽着吴优,第一反应这人是她花钱雇来的,因为太帅了。从远处他就开始端详,又觉得不是,两人亲热得太自然了,不像演的。
废话,谁跟帅哥亲热会不自然?李执的皮囊吴优还是吃的。何况下车前俩人还统一口径、提前预演了。
吴优发话:“记住你现在的身份,自由发挥。”大手一挥,颇有些领导指示的风姿。
李执不咸不淡地问:“发挥的底线是什么?”
“怎么腻歪怎么来,没有底线!”挺豪气的一女的。
“也包括拥抱、接吻?”李执掀起眼皮,抬眼看了她一下,似乎很漫不经心的样子。
顿了两秒,他就好整以暇地等吴优的回复。车里有点安静,外面的露天广场空荡荡地。
“当众接吻有点过于刻意了吧?”吴优缓了缓,板着脸面无表情地反驳他。
正常人谁在这热闹地儿接吻,他怎么不问要不要做个爱呢。
李执笑了,一个灿烂的、刺眼的笑。仿佛怕自己笑出声太放肆,他右手握拳放在嘴边,却遮不住他轻扬的唇角。
吴优关于李执的印象更新了……
之前是黝黯的车厢、仪表盘反射的幽蓝光线,像一艘夜航的船及它的掌舵水手,惊涛骇浪和孤独的心。
此刻是顽皮带着点孩子气,又有点恶作剧的轻松,挺好看的。
盛夏的阳光穿过车窗,有点晃眼……
可最后李执还是敛起了笑意,语气是难得的认真:“想好了,现在想走还来得及,别一会撑不住。”
他想吴优终归还是个女孩子,应该也会有伤心软弱的时候,比如现在,在前男友的婚礼上。
他不知道吴优是个计划缜密的女孩子,都到这一步了,怎么可能停。
李执的好意吴优接收到了。当下车后他拉起她的手,两个人的手腕摩擦触碰在一起,吴优发现他今天还戴了块腕表,价值和格调兼具。
做戏做全套,吴优想琢子对她哥的评价有一定道理。关键时刻,李执这人对朋友还算靠谱,甚至品味也不太暴发户……
她终于也触碰到那枚戒指了,冰凉的金属触感和他干爽的手指一起。他的手掌包裹着她的,还有他的香水味道,并不侵略张扬、而是悠长从容的。后来她在他家看到,这款香水的名字叫泠冽之水,霜冻大地。
李执看到新郎了,还行,能跟吴优谈恋爱的,自然不会差。
那个男的已经注意到他们了。吴优的手又往上移了移,挽着他的胳膊,微微斜靠他的肩头。不知内心是不是在暗潮涌动。
新娘子在喜气洋洋地迎宾,李执想扭头问吴优一句“羡慕么?”又硬生生咽了下去。
他觉得自己这会跟吴优是一伙儿的,嘴毒也得有个下限,不能刺激她。
吴优确实心思飘忽,想的却是不可言说的事情。她想,也许不该一直单身,不然荷尔蒙会失调。李执的小臂有紧实的肌肉,衬衫隔绝不了他的体温,她有一丝轻微的悸动……
妈的,真没出息。虽然嘴上虚张声势,吴优内心还是自律的。不行,她得洁身自爱。她可不是只看脸的人,那不跟李执一样了么?他这种渣男才会只看颜值,而且他连女生剪个短发、胖了点都受不了。他太肤浅了……
吴优觉得自己绝不可能爱上这么肤浅的人。
她把这种悸动归类为生理上的动物本能,是自己从年后开始空窗太久的寂寞作祟。
全然忘了,她面对两位数的相亲男们,好像从来没产生过这种悸动。
嘴硬心更硬,还以为自己全世界最理性……
8. 08.绿帽子
参加前任的婚礼是什么体验?吴优此刻只觉得一个字:“值”!
这个狗前任别人不清楚,她和他谈了几年,还是了解他一些小习惯的。那高意昆面上神色自若,手指却不自觉垂下、轻抓西裤边缝。这是他紧张的下意识动作。看到吴优,额头隐隐有汗滴渗出。
挺好,有效果,没白来。
再看看旁边,前任他爹已经有点黑脸了,这情绪控制能力有点差!是你儿子给我戴绿帽子,又不是你被戴绿帽子。吴优了解高意昆父母,他爸是有点踩高拜低的,这门婚事估计甚得他意。
高妈妈还是蛮和善,所以吴优第一步是大方地跟她打招呼,输人不输阵,给出了一个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
李执感觉吴优靠自己更紧了,柔软的脸颊侧贴上他的肩膀。仿佛她脚下的高跟鞋有点累脚,整个人似弱柳扶风。
嗯……这场景有点离奇,她居然也会小鸟依人?!体型上毫不违和,但说出去没人敢信?
吴优贴得是挺紧的,以至于晚上李执回家时,脱下的白衬衫上不止有口红印、香水味,还有她脸颊蹭上的粉底痕。他想这姑娘还挺入戏的。
吴优扭头看向那对璧人,笑意盈盈、却不开口,高意昆努力对她使眼色。
李执在旁边努力分辨这来回拉丝里,是飞刀暗箭,还是情愫暗生?
局势里总是先绷不住的人认输。新郎官尴尬地笑了笑:“悠悠,好久不见。”
“老高你好,叫我吴优就好,祝福你和嫂子啊~”
真会演……李执想,叠字这么柔弱的称呼,确实不适合她。
“不介绍下这位么?”高意昆问的是吴优,眼睛却已经抬起与李执短兵相接。
“幸会,悠悠已经给我介绍过你了。”
李执嘴角噙着笑,主动接茬儿。心里琢磨着,这名字真嗲,难道吴优谈恋爱的时候是这样的?
想象一下娇软的吴优,李执确定,这男的挺不是东西的。吴优这样一个冷冰冰堪比机器的女人,能为他变成小女子,他居然还冷暴力出轨,真是暴殄天物!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莫名有点酸溜溜。
后来当李执终于和吴优名正言顺谈起恋爱时,他总是一遍遍地叫着这个名字,补偿旷日弥久的等待。
可李执不知道的是,吴优和高意昆恋爱也只有情浓时,才会叫一下叠字。
今天,是高意昆故意给他这个“现任”点眼药,全然忘了要维持表面和平。看来疯癫也会传染……
“怎么介绍的?”新郎问。
“一个有点熟的老乡?”李执轻轻抿了下嘴唇,“老乡”跟“老相好”,就当是缩写吧。
他用玩味的表情看着新郎官,高意昆的脸色有点精彩。“都在上海发展,以后多多联系啊!”
好正常的一句话,却被李执说出了一种耐人寻味的意味。
旁边的新娘子也有点黑脸了。前女友和新郎官多联系?还是前男友和现男友多联系?都不太对味。李执挺厉害的,让他来搭个戏,他这是忍不住变成了“加戏咖”。
高意昆感觉这个男的有点野路子。看车看表是有点小钱的,又年轻、也不像吴优那些高薪的技术同事一样木讷有礼。
李执从18岁就摸爬滚打的市井经验,给他行为里注入了一股不受控气质。那是从小作坊、店铺、工厂,一个个具体的三教九流人物接触里,熏陶出的行事哲学。
高意昆知道了这人不是善茬儿。而这人肯这么热天从上海陪着吴优跑来,还打扮得这么板正,只有真的男友才能做到吧。他现在才确信,李执不是吴优花钱雇来的了。
挺厉害的,高意昆突然有种怀疑,他跟吴优冷静期是初夏,就这几个月,她从哪搞了这么个男友出来?莫不是她出轨在先吧……
“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春天时还没听吴优提过你。”新郎官也开始发疯了,旁边新娘眼睛立起来了。
一般这种无礼的语气,李执是会直接顶回去,但此时他故作老实:“太久了,具体日期我也忘了。”
“你们什么时候开始恋爱的?”
吴优在旁边差点被气笑了,自己这个前任也是个癫公。她还没来得及掀他的台,他倒是来捋她的情史了。
倒打一耙,失敬失敬……
“重要么?爱情里时机不重要,爱上了随时可以开始,不用管现任。我想新郎官应该也是认同这个理论的吧?”李执讥诮地扬起唇角……
一个出轨的渣男,还敢在前女友面前冲大爷,你特么管我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真会气人,吴优想,今天让他来真是专长发挥了。
很好,吴优没想砸高意昆的场,高意昆自己跟李执斗地想砸场了……果然论搞砸一切,还得看男人。
和平鸽总在最关键时刻出现,许言过来了,她其实是被高母悄悄拉过来的。妈妈到底是向着自己儿子,她虽然也知道高意昆和吴优结束地不明不白,儿子做事不地道。但女孩出出气算了,真闹得婚礼不宁,那可是成口口相传的笑话了。
许言也没想到吴优真的来参加婚礼,人其实挺矛盾的。从同性角度出发,她当然觉得闹得越大越解气,也是出于同理心,她当初偷偷通报给吴优渣男的事。但她也怕闹得太大,高意昆知道她捅出去的,而且新娘子家里有医疗系统的人脉,是她一起共事的人际网。
吴优没让许言难做,本身她也没想闹得鸡飞狗跳,有失风度!膈应下他就行。“走了,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就势拉着李执,跟着许言进场了。
是在落座后,吴优悄悄对李执说:“你行啊,怎么搞得好像我出轨了一样,都把高意昆惹毛了。”
李执笑了笑:“你知道男的最讨厌什么?”
“什么?”
“被戴绿帽子。”
吴优回了一下味,合着她被李执搞成“渣女”人设了?不过也不错。这点李执是懂她的,她才不要当哭哭啼啼被甩的人。
“那我这顶绿帽子已经过期了,以后他想戴得新娘子多加努力。”
嘴挺贱的两个人,怎么才能保持一派祥和?答案是一致对外、恶心别人。
场内人头攒动,旧友不少。吴优悄悄嘱咐李执,待会儿可别再飙戏。
她想好了,就互相客套下,让共友们知道她找了个帅哥男友就行。万一李执再来一出,同学群估计该拉她出来八卦了。
毕竟李执只是一日男友,存在感没必要那么强。
当婚礼嘉宾致词时,李执明白为什么吴优会被分手了。台上女方亲人的业界泰斗两鬓斑白、精神矍铄,台下亲友纷纷赞叹新郎一表人才、前途无量。
他难得想说几句人话、安慰一番,却见早已知道底细的吴优面无波澜。
有什么好气的,因为一个白胡子老头分手,总比因为一个妙龄女郎分手,听起来生动清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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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头开心吃饭,八月中旬的大闸蟹还是个噱头,但吴优仍是认真地拆解起来。
她那专注模样不像装的。什么东西都有最好的季节,金秋十月的阳澄湖蟹肥腴黄多、味美香浓,也是要经历袅袅凉风、凄凄寒露,才能得以品尝。
不需要拿自己去和相差几十年的人比背景、比积累,没意义。年轻有年轻的好,他愿意为了少奋斗几十年去做选择,吴优也愿意拿日日夜夜去拼一个不一定存在的将来。
谁特么没经历过诱惑,她守住了,不是利益不够大,而是因为不屑。平日里精明算计,不就图个大事上能遵循本意。
吴优吃东西是有点热火朝天、不拘小节的,她总归是个大气舒朗的姑娘。一缕发丝划下,来不及捋起。李执心思动了一下,状若无意闲聊:“现在还没养好,等深秋直接去湖边蟹庄上吃。”
“好呀。”应是应了,但总归只是句客套。吴优平常地铁或者打车惯了,上海又是堵车限行的,没买车就不大去郊外。她也忙,很少为了一点口腹之欲折腾。
最主要的是,他们并不真正熟悉。今天之后,大概最多的交集,也就是偶尔碰到的点头之交。没到相约出行的地步。
可李执是真的有个朋友,在苏州莲花岛上开农家乐。他说出口的时候,是真的想带她一起去的。秋水中的栈道延伸到很远处,荷叶连天处是暖阳坠落,从上海开车过去也就一个多小时,算是近繁华而喧嚣。
他想和她去,虽然两人总是不太对付,可她认真拆蟹的样子是有点可爱的。
吴优总觉得生意人会比较圆滑世故,其实她尤胜一筹。体面地敷衍,只是她不过脑的一个条件反射。这个世界上的真心人本来就没多少。或者大家本来是有真心的,却慢慢学会了成人的恶习。
电话响起,她用热毛巾擦擦手。是闺蜜萧薇,也是她的真心人。说到底,吴优不是没有心,只是要走到她心里,需要时间久一些。
爱上这样一个姑娘挺惨的,做一个这样的姑娘也挺惨的。
萧薇知道吴优今天在W市,专门赶了个早班高铁从南京回来。虽然是周末,但她的博士课业还蛮重的,提前协调了时间。
她这会儿跟陈宴在一起,有点奇怪,她跟吴优几个月没见了。陈宴平常在上海,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也跑回来。
吴优出去接电话的时候,李执安静地喝点饮料,翻翻手机消息。他本来就不喜欢婚宴这种场合,热闹嘈杂、半生不熟的人在一起乱炖。抬头一个男人端着酒杯过来,有点意外,冲他来的。
“待会儿还要走高速。”他笑了笑,略显歉意。
“吴优眼光挺好的……”这男人算在夸他吧。但李执在心里吐槽:是挺好的、慧眼如炬,选了个渣男谈几年。
吴优不回来,李执不知道这人跟她到底关系多深,不咸不淡地闲聊了几句。
他不知道,这人不只当面夸他,还背地里夸了。这人是陈宴的铁哥们,跟吴优也算熟吧,但吴优觉得有点狗腿。
当陈宴收到哥们消息时,是有点失落的。据说吴优带的人不错,把新郎官气得脸都绿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身高长相不输自己。
这说法,哥们意思就是委婉表示比他长得还帅了,心里真不是滋味。
李执等得百无聊赖,走出宴会厅。瞟到走廊上吴优一闪而过,也看到她身后新郎官的身影。真行,这戏还分上下部呢……
9. 09.体力也特别好。
敬完一轮酒,高意昆看到走廊上正在接电话的吴优。两人有半年没见了,她一如从前舒朗淡然,来参加他婚礼也一副姿态轻巧的模样。
他不喜欢她这样,这让彼此的恋爱仿若没有实感。他像是她的一个模块,拆掉或是替换,一切有条不紊。
悄悄放下酒杯走出来,等着她收起电话,就立马上去:“聊聊?”
“聊什么?”吴优不意外他会找她。
“你新男友。”
“你现在对男的这么感兴趣?我记得你不是男科的医生啊。”
对于不耐烦的人,吴优是伶牙俐齿、刁蛮善辩的。
高意昆也冲动了,拽着吴优就往楼上走,找了个僻静的休息间推门进去。
“你找了个小开?”
“不好意思,自主创业、自立自强呢。”吴优甩开他的胳膊,义正言辞地反驳。
在前任面前,她得维护这个“现任”的形象。
“你不觉得你这新男友,一看就长着张花心的脸?”新郎官还记挂着刚刚和李执的口舌之争,不忘给他挖坑。
谁知道吴优不以为意,心想高医生你看相挺准的,我亲眼见过,他是挺花心的。
但她故意笑了笑,睥睨着对方:“你很专情?我看你是没花心的条件吧。你要是有他这张脸,估计卫生部长都得被你巴结上了。” 言尽于此。
高意昆有点被打脸。嗫喏道:“我和现任不全是因为条件……不管你信不信。”他觉得吴优太冷了,很独立也很疏离。而周边男医生找的老婆,大部分都是肯迁就牺牲的。就算没有现任,两人也很难走入婚姻。
“吴优,你这么短时间搭上的,别被玩了。”
刚刚的气话过后,高意昆迷糊过来,吴优肯定是分手后才谈上的现任。她这种冰山,正牌男友都没心思捂热,不至于脚踏两只船。
“他玩我?为什么不是我玩他?离开了你,老娘发挥空间大着呢。”
吴优懒得搭理前尘往事,干脆把自己“渣女”的帽子戴戴好。
“花心也有花心的好。我这个新男友是挺会玩的。比跟你在一起有意思多了。”
“怎么有意思?”
“比如他不仅脸长得好,体力也特别好,真后悔没早跟他在一起,浪费多少青春年华。”
话赶话到这步,吴优毒舌起来是毫无风度的。
兔姐说过,没有男人不在意自己的性能力。李执体力好不好吴优没试过,从他家楼下两美女的深夜激烈争吵看,应该是不错的吧。为了羞辱前任,姑且给他贷款一下。
站在休息间门外的李执频频中枪。口嗨起来这么没有底线的么?这人脑子里天天想着什么乌糟玩意儿?再不打断,又会有什么出乎意料的金句?
李执没有敲门,直接推开了休息间的门。
空气一瞬间静了下来。他走过去,拉着吴优的胳膊,用力拽到自己身旁。
“宝宝,你怎么在这?”李执也戏精附体、即兴发挥了。
吴优的脸有点红,她还记得自己刚落的话音。嗯,被意淫的人突然出现,是有点尴尬的。
李执在内心嗤笑了她,看来也不经常说这种浑话,还知道脸红,真出息……
也是为了掩盖她的局促,李执就势把吴优拢在了怀里。只那么一瞬,李执心底的顽劣也升起了。
这对旧情人拿他当由头明枪暗箭,他可从来不是好好先生。
李执想,自己真不是个好人。比如现在,他外表看着衣冠光鲜,内心却想着阴暗疯狂的事。
吴优永远高傲、永远理性,在他面前,她永远高昂着头。可把她揉在怀里的感觉真好。
角色扮演真好玩……
吴优还没反应过来,已经感受到了李执温热的掌心,在她毛茸茸的发上用力。是不容迟疑的力度,顺势就在他怀里了。本能地抬眼看他,第一面隔着花叶和水晶吊灯破碎光线的脸庞,就这么到了眼前。
好近好近……太近了。
手腕传递着不容忽视的气势,衬衫隔不断胸膛的温度、乃至于触感,恍惚间她把视线移到地上。
李执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吴优,带着一点惊恐和无措,又有点茫然的眼神。像一只小鹿奔入深林,路上窸窸窣窣的枝叶扰动,那是心跳的声音。
雨水跌落湖面,激荡起的涟漪缓缓不散。漾开后,那不是消失,而是融入。
人总归是有些卑鄙利己的,或者说是压抑不住的天性。终究还是放任自己的唇落下,却又在她不知是被骇住、还是失了神的双眸中,找回一些自制力。
李执微微偏了偏角度,轻轻的吻擦过吴优的脸颊,没有勇气径直触碰上她的肌肤。面对她,他的气势总是比平日里要低一些。
他想起了第一面的她,被水晶灯折射的零落光线笼罩的舒朗面庞,轻咬冰淇淋微微翘起的嘴角,车厢后视镜里看到俏皮的笑……
就像此刻她软软的脸颊一样、温柔入魂,她不知道自己无意间流露的,是怎样的天真诱人,就像夏天的饱满带着香气的桃子。
……
最初是妹妹回家告诉他,她实习的导师是个超级厉害的女生。李执想,这不过是琢子那没毕业学生的懵懂滤镜。后来在李琢一言一语的追述中,李执知道这大概真是一位干练又职业的女性。
再后来,吴优帮李琢联系其他部门面试,做职业规划的时候,李执甚至还转了李琢一笔钱,让妹妹买礼物感谢。李琢笃定地笑,优姐帮你忙,是因为她有这个能力,她做事都是尊从内心的。
在别人眼里,吴优好像一直是活得随心所欲又轻松自在的人。
李执觉得,这样无忧无虑的人,跟他确实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吧。轨道交错时的间断擦碰,闪烁的零星火花转瞬即逝,是抓不住的……
觥筹交错,人声冗杂,却又遥远如另一个世界。吴优回到宴会厅落座的时候,心跳还是加速的。许言见了问:“去哪了,怎么一脸汗?”
她押了一口酒,思绪还留在那被阳光湮没的楼梯间。李执拉着她的手腕下楼,午后的光线穿过大片通高玻璃,灼热刺眼。以至于在准备推开门进入室内时,两人都有点眩晕。
李执的掌心突然用力了一下,没预料的停顿,是曲终缓缓旋律里突然的错拍。
就着这短暂的驻足,他似乎漫不经心地问她:“吴优,你怎么知道我体力好?”
她的浑话他都听到了,所以恶作剧地再逗她一下。毕竟今天之后,他再也没有立场或机会来逗她。
吴优全力调动表情、强压住错愕,抽出手推开门。心中却如鼓擂动,可是李执也没跟过来,不知去哪了,很久没回来。
李执站在门廊通风处抽烟。他没有烟瘾,只是刚刚说了、做了那些,总归是有点骚得慌,不想回席坐在她身旁。
刚刚席间敬酒那个男的又出现了,吴优和陈宴的朋友。他也来抽烟,李执轻轻点了下头,并不想多言。
他淡淡笑了:“其实吴优跟这新郎官掰了,我们都挺高兴的。”
李执扭头看他,但没问什么。
那男的见李执不开口,也不觉得尴尬,自顾自地说:“老高也就占个医生、学历好、工作好的条件。吴优她妈妈是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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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教授,如果不是老高在这杵着,适龄的大好青年早安排上了。”
李执眯了下眼睛,抽完最后一口烟,摁灭。连话都没接,没有情绪地说:“先过去了。”
吴优有很多适龄大好青年,这关他屁事……
朋友觉得怪怪的,吴优也是个神人,搁哪找的男朋友,这么玄乎。他低头给陈宴发信息:“口风太紧,看不出是真的假的。”
当事人都不一定能屡明白自己的心意,其他人怎么能看出真假。
离场后,再次坐进同一辆车子的时候,两人似乎都有轻微的尴尬。兔姐以前教过吴优,当你觉得尴尬时,就多说点废话。
此刻的废话无非就是些客套的感谢。
李执看透她了,还是互怼的吴优更真实。忍不住拆她台:“高医生这把看走眼,下次可要瞅准了,那么多适龄大好青年,最好搞个海选。”
吴优知道他说话就是这调子,倒是缓解了刚刚沉默时,那莫名其妙的旖旎。
她想去找萧薇见一面。又不知道怎么处理李执。他今天的重要使命已经完成了,她不知道李执愿不愿意继续作陪。吴优和萧薇见面,必定是要姐姐妹妹亲热地吃顿晚饭,再回上海就很晚了。
“我想跟姐妹小聚一下……你要是忙可以先回去,我坐晚上的高铁回也行,挺多班的。”
“过河拆桥?”李执觉得这人真有意思,缓过劲来又是一副理性疏离的样子。她就这么爱跟他划分界限。
“我怕太晚,我想跟姐妹吃顿晚饭。”
“就差我一个?我卖力表演这么久,配不上你一顿晚饭?”
得,好心办坏事,你愿意陪就陪,吴优不说话了。
车子在环湖大道上穿行,车窗降到底,拂面的风带着花香,入目是绵延的江南山水。即使自小看到大,却怎么也看不腻。
车速渐渐慢下来,李执也淡淡看了几眼,这湖北岸的风光是和南岸不一样。北岸是灵山秀美,南岸是湿地滩涂,就像人也有很多侧面截然不同。
有些人你可能一辈子都看不到她面具下的悲喜,也兴许足够幸运,第一面就参透她藏于阴影中的晦暗。
约的晚饭,此时倒是有些空暇。当导航提示右转时,李执并没有遵循行驶,而是继续往前走到下个路口调头。
“走错了?”
“不是喜欢看风景?”
他们又把这条环湖路走了一遍,飞鸟掠过波光粼粼的水面,没入盛夏的郁郁冲冲。慢速行驶的车子里,两个人都没有再讲话。
哪有什么路是对的错的,人生苦短,你喜欢哪条路就走哪条好了……
当吴优和李执在环湖路上吹风看夕阳时,陈宴正在萧薇家的客厅赖着不走。他看着萧薇在那化妆、整理行李箱,耐心十足地在旁边陪聊。他清楚以吴优和萧薇的关系,待会儿她俩肯定是要见面的。
萧薇抬眼看了下陈宴,不想戳破:“怎么着?你打算住我家了?”
“薇薇,你就让我搭个便车,见一见悠悠吧。”
自从上次,吴优请陈宴帮忙找个帅哥假装情侣,被陈宴拒绝后,吴优就没再联系过陈宴。关键时刻掉链子,吴优最近是不会搭理他的。
“有啥好见的,你俩从玩泥巴开始见,少这一面不影响。”萧薇看出来了,陈宴不正常。她就是故意激他。
陈宴缓了一会儿,他知道有些话说出口就回不了头了。吴优分手的这两个月,他一直在纠结反侧。
直到今天收到朋友的消息,说吴优带了一个帅哥,亲密拥抱看起来不像演的。
他不想再后悔一次了……
10. 10.竹马登场
陈宴觉得人生的时序很重要,他和吴优,总是错开一个节拍,然后就乱了调。
就像从18岁起,他们就总隔着太平洋上的浩渺时区距离。
幼童时期,陈宴是父母眼里聪明机灵又无法无天的霸王,吴优是老师手下软萌乖巧又听话懂事的宝贝。两人因为母亲是大学同事,总是被凑在一起。
少年时代,他辗转换了学校,却也总在周末母亲的学校遇到她,两人会陪着父母在夜晚的操场散散步。男孩想,这个女孩太规矩太乖巧了,也很聪明,但好像跟他没什么相通。甚至是妈妈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两人一直有交集,却从未交过心。
高中陈宴去上了寄宿制的国际学校,他开始很少见到那个姑娘。只是在偶尔回大学踢球时,会碰见她来转悠。有一次他一脚踢疵了,她在旁边绷不住说了一句:“射门出边线,真厉害。”
陈宴在女孩脸上看到了难得的小情绪:坏坏的、促狭的,藏不住也懒得藏。
少年被她毫不留情下了面子,不服输道:“你来踢踢?”
吴优不上钩:“我不会踢,但我会看啊。”
怎么可能,这点陈宴也不信。吴优就是那种看起来设定好程序、专心学习的好学生。他想打趣损她一下:“你会看?估计连越位是什么都不清楚吧?”
少女勾了勾食指,脸上是自信飞扬。陈宴跟着吴优回了教师家属院,上楼打开电视机。
吴优拿出一张纸勾画:“这是米兰经典圣诞树阵型,这是传统442阵型,而我最喜欢现代4231战术,像一把利剑。”
“你天天学习,怎么有时间看这个?”
陈宴知道的,吴优的父母管教是严格,乃至严苛的。
“我半夜悄悄起来看啊,静音。”少女脸上是计谋得逞的窃喜。
陈宴懂得了吴优,她不是那种听话的乖乖女。之前他之所以一直误解,不过是她有能力周旋和伪装。她只是不屑于和别人发生冲突,那是没有能力的体现。
后来他们好像算比发小更近的朋友。直至陈宴离别去美国读大学的那个夏天。
送别的聚餐上,陈宴突然感受到一种难过。只是那时他还太小,他不懂那是什么,跑出去和兄弟刷夜喝酒看晚场电影。
可是在飞机落地大洋彼岸后,他懂得了一种感情,叫思念。有对父母的,对家乡的,还有很大一部分,是对吴优的。
像一枝含苞的蓓蕾,之前一直是蜷缩掩抑的。某个深夜的瞬间却兀自开放,那气味从此再也无法忽视。
陈宴给吴优发讯息:“悠悠,你觉得异国恋怎么样?”
过了几小时的时差,吴优回复了他:“傻不了几的。”
反应了下,她又补了一句:“怎么了,你想和谁异国恋?”
陈宴想,自己确实挺傻的,像个呆瓜。
大三那年春节,陈宴陪着父母去吴优家拜年。吴优把他拉到书房,跟他讨论美国读硕选校。陈宴觉得,他们的轨道终究是要交汇了。窗外的烟花绽放,浪漫斑斓、虹彩狂舞。
回美之后,他疯狂地帮她搜集资料信息。
可是后来,吴优说她放弃出国了,在已经考下高分托福后。以她N大的绩点,本可以申请到很好的名校。
陈宴生气了,他跟吴优打越洋电话:“你哥哥都过来读硕了,为什么你说话不算话?”吴优的孪生哥哥也在美国,他们偶尔还会见面。
电话另一头的吴优愣了一下,笑着敷衍,漫不经心:“因为我不喜欢,别折腾了,很烦的。”
她说他很烦,陈宴跟吴优断联了。后来陈宴无数次后悔过自己的少爷脾气。时机是如此重要,错一步就是步步错。
年轻的他不知道,交汇过的轨道也会慢慢岔开,距离越来越远,就像他和吴优。
是在那一年的春节,陈宴从母亲口中得知,吴优恋爱了。和一个J大的连博医学生,也是w市人,家世相当,挑不出毛病。甚至吴优自己已经签了上海的外企。吴优的父母很满意,恋爱和工作都是水到渠成。
陈宴想起那年吴优食指勾一勾,带他上楼列阵型的样子。她从来都是游刃有余的,满足所有人的期望,又带着点不屑的样子。
他知道自己不懂她。
飞回美国,过了一阵陈宴交了女朋友。吴优在他的官宣状态下点赞,小窗跟他要妹子合照。
两人关系重归于好,甚至更加热络,因为大家都长大了。
……
陈宴想过很多次,如果大四那年他没和吴优断联,故事会不一样么?之前她无心恋爱,收到男生告白,偶尔还会跟他吐槽一两句。可断联的这半年,她恋爱了,一谈五年。
这一次,陈宴不想再让故事失控。
朋友向陈宴描述了吴优带来的那个男人,他穿正装、白衬衣西裤皮鞋;他身材健美、一看就练过肌肉,又面容清俊、体型修长……
最关键的是,吴优靠在他的肩膀上,十分幸福。
时隔多年,少年时代的兵荒马乱再次击中陈宴。
虽然萧薇咬死说,吴优没有恋爱,但陈宴一定要亲眼见到这个男人。
“我可以搞定下个月你偶像来南京的前排票,朋友票务公司的,内部票。”
“贿赂我出卖姐妹,太小看我了吧?”
“让你为姐妹的幸福助力。”
萧薇掀了下眼皮,在内心揣度着,陈宴这小子是要动真格了?不过她也想见见吴优这个假男友,到底有多极品。
只要够帅,假戏真做也不是不行的,反正吴优天天工作忙,也没处泻火。
至于陈宴,你俩就竞争上岗吧,萧薇不会偏爱他。幼儿园就认识的吴优,结果等了二十年才着急。哥哥你怎么不再等等,等她结婚了去做男小三。
这世界上哪那么多遗憾,总归是不够珍视吧。
萧薇到底是吴优的朋友,带着点儿她的冷血理智。
她们晚上见面的地点在老城区的一家酒楼,地道的w市菜。快到地方的时候,吴优在副驾上支棱起来指路,这边食客众多、周末不太好停车。
李执看吴优活跃的样子,探头探脑地,这里大概就是她经常吃的本地菜据点。
她扭头问:“你会不会嫌我们这的菜太甜?”俨然一副东道主招待他的样子。
他当然知道w市的甜,那可是汤包都要做成甜的。但他对晚餐没那么多挑剔。突然扭头问:“你从小就在w市长大?”
李执想,吴优从小吃得这么甜,她怎么还是一点也不甜。
李执没有想过,自己从小在h洲长大,口味清淡,倒也不是个清淡的性子。
“我妈祖籍是北方人,我是融合南北精华于一体的产物。”
倒是挺自恋一女的。
要见到老友了,吴优明显是有点兴奋。
泊好车一前一后进了大厅,没必要再装情侣了,两人的距离就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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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一点点。
吴优偷偷瞟了眼李执,暑热未消的傍晚,他把衬衫领口解开两粒扣子,袖子也挽起漏出结实的小臂。
是恰到好处的闲适,唯一觉得突兀的,是胸口有一抹浅浅的痕迹,那是她口红掠过的印记。
有几次想提起,或是道歉、或是帮他洗一下,又觉得突兀和尴尬。
好像有些事情不提,就可以忽略。比如那个擦过她脸颊的错位吻,不过是一场即兴发挥。比如浅蓝色的车子在环湖路来回绕了三圈,也只是因为他们在夏日的午后时间充足、无所事事。
他们上了二楼萧薇定好的包厢,吴优没想到陈宴会在这里。
李执也没想到。看到一个温雅析长的男生站在楼梯口,目光直直地注视着吴优,然后考究地在自己身上探寻。
他觉得挺搞笑的,口口声声要和姐妹小聚,敷衍地让他先回上海,这里原来还有男人等着呢。
就像她朋友说的,吴优有很多适龄大好青年。但李执又觉得自己的别扭没有立场。
等到入座后,陈宴和吴优聊起从小在大学家属院的旧事,间或提起在美国读本硕的趣事。最后知道他也在上海做投资,陈宴家里是有点政府背景的,这种优势总在无意间透露。
李执觉得吴优真是闲着折腾人,有个这样的谦谦公子、风姿卓越的人在w市等着她,还要劳民伤财大热天带着他开高速过来。
陈宴今天对吴优是分外地热情。他本来就带着决心而来,在看到李执后尤其努力。他想难怪吴优会挂在这人身上亲热,她果然是个颜狗。
但两人现在不用装了,餐间李执带着那点别扭劲,懒得搭理吴优。
吴优不知道李执的心思,只觉得两人还是不说话时最和谐,比如环湖的微风里,她就觉得他挺帅气的。
还是要尽点地主之谊的,吴优拿着菜单征求李执意见,她想他可能吃不惯太甜的。
旁边的陈宴突兀地插了一句:“你们外地人不一定吃得惯这家,我和悠悠从小一起吃到大的。”
这语气是客套,也是冒犯,旁边的萧薇也忍不住瞟了下陈宴。
“没关系,口味这事很难说,说不定我正巧喜欢呢。”
李执慢条斯理地回复,说不上哪里不对,落在陈宴耳朵里总有点刺耳。
只有吴优这钝感机器人毫无察觉,竟然顺着反问:“你吃得惯么?要不要换家店?”
李执不喜欢她突然的热情妥帖。他们自己都没意识到,两人已经习惯了一种独特的相处方式。
不算陌生,所以这种热情显得见外。
不算熟悉,所以总因为误会而见怪。
委委屈屈,不上不下。
他直接拿过菜单点了道清淡的太湖三白,吴优笑了出来,这道菜也算h洲特色菜。突然有了实感,其实两人是挺近的。一个在北岸、一个在南岸,风光不一,却是一衣带水。
其实人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萧薇说起最近发了论文,吴优早答应了要犒劳她,干脆留下逛街。陈宴也好奇,吴优为什么不趁机回家一趟,平常在上海工作忙,总难回来的。
李执本来懒得参与他们老友话题,难得开口:“你留下陪家人吧,吃完饭我一个人回。”
他自觉有点尴尬,忘了吴优可能需要陪陪家人,自己应该下午直接回去的。
吴优却并不觉得,她本来就是计划好今晚回上海的。回父母家并不会让她愉快。
11. 11.电台情歌
吴优并不想回家,听母亲诉说什么呢?不过是抱怨她太忙于工作,倏忽了与前任的关系维系;或是她就不该待在上海企业里,N大物理系进到W市重点高中教书轻轻松松,在苏南算是顶级体面女儿了。
无趣,吴优常觉得,人可以世俗,但不能庸俗。
陈宴看着吴优吃得津津有味,想起延平路那新开的一家W市口味的私房面馆。就问她回上海可以抽空去吃,尝尝那的拌馄饨和绿豆汤正宗不。
吴优应了,顺便用手肘碰了下李执,“要不要去?叫上兔姐、琢子一起。”
“行。”李执没当回事儿,点了点头。
小楼窗外蝉鸣地绵长,萧薇心想,局面真热闹啊……
是在结账的时候,陈宴才确认,吴优带过来的这男的,来者不善、意有所图。他是习惯地掏出手机扫码的,吴优和李执晚到,坐在外侧。
李执也要付钱,他笑了笑,带着点调侃:“我大老远专门过来,不就是来扮演吴优男朋友的么?哪有男朋友在,让别人请客的。”
是啊,今天还没过完,他们还可以假装恋爱。
吴优抬眼看了下他,整个晚上李执话不多。甚至中间还出去打了会儿电话,好像他的外贸公司有个单子货期临时有点问题,他其实挺忙的……
陈宴伸手想拍一下李执的背,“跟悠悠,我们是二十多年的情谊,不是外人。”
李执揽着陈宴的肩膀,似乎也挺熟络:“是啊,以后咱们就是自己人。”
萧薇心说,行,你俩挺好磕……
吴优最讨厌拉拉扯扯、纠缠不清,她不懂,也没有多少钱,为什么两个男的突然较真抢着买单。真挺婆婆妈妈的,在这耽误事呢,待会儿还得走两个小时的高速。
不得不说,这一桌子人属她最钝感……
她压了下陈宴的手机,下巴朝李执扬了下,“让他结吧,我们还着急回去。”
陈宴不可置信地放下手机,过了一阵儿,他才讪讪地把手放回口袋里,捏紧了一张硬纸,那是刚刚他和李执交换的名片。
时间仿佛又回到大四那年的春节,鞭炮声中,母亲告诉他,吴优恋爱了。电视上的节目锣鼓震天、欢天喜地,却又突然好像静音了……
江南的冬天带着湿冷的气息,蔓延多年,和此刻八月闷躁的暑热混杂在一起。
对吴优,陈宴相识得太早,又相知得太晚。
萧薇站在陈宴旁边。灯光灼眼,洒在他肩膀,竟然有丝萧索的感觉。忍不住拍了怕陈宴的肩膀:“想开点,横竖总得撒手的。看她找个比自己帅的,总比找个磕碜的好。”
“有比我帅么?”陈宴忍不住扭头对着沿街的玻璃橱窗照了照,开始自我怀疑。
萧薇哈哈大笑:“不分伯仲,行吧!但人家俩更配……”
陈宴顺着萧薇努嘴的方向看过去,吴优在楼下的饭店对外档口排队,要打包点刚出锅的玉兰饼。
这家的玉兰饼金黄酥脆,馅料软糯,她自小就爱吃,回上海就吃不到了。
李执拿着钥匙在旁边闲闲地等她,两人间隔着几米的距离,并无联系、也没接触。但在人群里,总给人一种感觉,这俩人是一对儿……
吴优拿好食盒,在李执眼前扬了扬手,“走吧,打道回府!”
她不知道自己裙摆漾开的样子,像暗夜里盛开的白玉兰。
是在坐上车的时候,吴优说:“我给你发个小红包吧?感谢今天全程帮忙。”
李执发动车子,懒得理她,不咸不淡地说:“那你发两百吧,我权当去横店体验生活了。”
挺会拿话噎人的……
吴优好像不太会观察人情绪,或者说,她有时只按自己的安排行事,是挺霸道一女的。低头自顾自得在微信对话框给他转账了一笔。
下一个路口红灯的时候,吴优忍不住补了一句:“收了吧,怎么好让你来我家请客。”
李执想,吴优这人有时候是挺没劲儿的。他有点理解为什么前任会跟她分手了。
他把旁边的手机翻开看了一眼,一个奇怪的数字“1334”。
“为什么是这个数儿?”
“正常老朋友的话,我是应该给高意昆包2000礼金的,但是出于恶心他的考虑,我只包了666。这笔预算剩下1334,我也没处儿用。”
李执噗呲乐了,他又觉得吴优真是个妙人。一个有着自我逻辑的机器人。
所以她那不薄的一叠红包,是因为有零有整啊。真够损的,怎么不干脆装点硬币进去?
吴优才不傻呢,花大钱给前任随礼的事,她可不干,就是这么刻薄!
夜色里的山水成黑黝黝的蔓延一片,好像晚风夕阳里的飞鸟灯塔都是很遥远的事情了。
在她转头望向湖面的时候,脸上终究漏出一丝不知是疲倦还是留恋的神情。
李执皱了皱眉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到车子上了高速,才明白那是什么。他想起听李琢说过吴优挺忙的,不经常回w市。
“你回w市不顺便回趟家看望父母么?”
黝黯的车厢里,吴优愣了下。但李执专心开车,没看清她的神情。只听到她有点淡漠的声音:“我累了。”
她语气没有波澜,像幽深的古井。李执几乎可以断定,也许她对所有人都是这样不远不近、满不在乎。父母、出轨的前任……
“你睡会儿吧……”
吴优没有推辞,叮嘱他开车觉得闷的话,可以放会儿广播。就把座椅调低了点、闭上眼睛。
她是在后半程的时候醒过来的。有零星的声音敲在车窗玻璃上,是夏天的骤雨。
车厢里单曲循环的是《电台情歌》,莫文蔚的声音来来回回诉说着,“我们一直忘了要搭一座桥,到对方心底瞧一瞧……”
中间她感受到李执的右手在膝盖旁边虚空地掠过,是在调高空调温度、试出风方向。但吴优始终没有睁开眼睛。
最后在她家楼下道别的时候,李执坐在车里摆了摆手,吴优说“多谢了。”他说:“回去早点休息。”
吴优想补点什么,犹豫了下、又觉得挺多余的,扭头上了楼。
当她进门、冲好澡,拿着毛巾正在擦头发的时候,微信叮咚响了好几声。
琢子在对面返图玉兰饼:“谢谢优姐,去参加前任婚礼,还记得给我带好吃的。”
吴优回复她一个可爱的猫咪表情,退出对话框。
点开和李执的对话,孤零零地只有一条转账信息。既没有点收款,也没有客套一句“到家了”。
李执不是话多的人,特别是跟她。
在下个周一上班的时候,吴优变得神采奕奕,上司陆峰周日晚上跟她私下打了个电话。
兔姐不知道内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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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趣她:“哟,别人是看前任结婚垂头丧气,你怎么容光焕发好像自己结婚了。”
吴优小群悄咪咪说:“下午茶跟你们讲。”
原来是服饰时尚部负责人确定要调走了,内部已经在走交接流程。零售事业群老总拍板,这次部门负责人从内部调选,两个月时间,策略老大和运营老大二选一。
昨晚陆峰第一时间已经跟吴优通信儿了,这两个月时间,他肯定要在老总面前好好表现。会有很多额外工作,而吴优作为策略组的骨干,现在必然是跟他一根绳上的蚂蚱。
兔姐点了她一下:“你这是在站队……”
“我知道。”
“可你不是挺讨厌陆峰的么?”琢子清楚地记得,优姐可是经常吐槽陆峰,一张老脸,还天天招蜂引蝶,建议改名“陆蜂”。
“不把他送走,我怎么能升职?”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职场哪有什么爱恨情仇、不过是锱铢必较。
哪有什么嫡系,不过是利益联合体。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斗一斗。
“斗什么,你这次回去,陈公子不是也追着去了么?”
兔姐笑她看不清,职场的大饼不一定能兑现,姐妹最好双管齐下。别为了狗领导的内斗,耽误了一段好姻缘!
吴优不以为意,陈宴就是那爱玩的混不吝儿,不知道哪根筋儿不对了,最近总缠着她。有时候烦了,她干脆不回复他消息。
任何事物都有时机,也有因果。不下饵料,怎么钓鱼?
她当然知道大饼不一定兑现,但她有其他选择么?
吴优把上次整理的品牌升级框架发给了沈南雨,告诉他,她跟李执有过简单的交流。
后面几天,当沈南雨和李执讨论的时候,他们决定请吴优过来公司详谈。把框架深化成一整个策略,后续长期合作付费咨询。
李执给吴优发消息,问她有没有兴趣策略合作的时候,吴优正跟陆峰在北京出差。
她最近忙疯了,客套地回复:“谢谢抬爱哦,但是我真的太忙了,怕不能胜任。”
李执笑了笑,没有继续强求。
吴优是现实的,在A司再升一个职级,会是整个职业生涯的一个良好背书,此刻她只能all in。虽然帮李执他们做策略,也是挺有意思的事,但他们毕竟是新创品牌。
隔了几分钟,李执给她转了一笔钱,算是这份框架的付费,即使是她凭兴趣随手做的。
8888,吴优想,李执做甲方一定挺痛快好说话的,还祝她发财呢!
但是她也没有收,都是朋友,只是顺便的事而已。
后来有几个周末,兔姐和琢子来了沈南雨的酒吧喝酒,吴优却没来。
李执也挺忙的,有时只是过来看一眼,又走了……
一直到夏末,李执都没有再见到过吴优。
李执想也对,她有那么多适龄大好青年要见的,何况她工作也很忙了。
不管台风过境,或是霁雨初晴,魔都总是繁荣,人也总是来往变迁。被狂风打折的法桐枝叶散布在地上,又被快速地清理掉。一切都是那么地有条不紊,没有什么停滞不前。
某个周六,李执好像随口地问了妹妹一句:“为什么最近都没见过吴优?”
沈南风在吧台里抬起头,看了一眼李执,突然想起了少年的他。一样的内敛,也一样的执着。
12. 12.桃色关系
窗外的雨幕越来越密,把街景遮地看不真切。李琢觉得她哥挺奇怪的。
比如以前优姐来的时候,也没见他招呼过她啊。现在不来了,又堪堪地打听。
很不巧,这阵正是李琢入职新部门,跟吴优不一栋楼,也不一个事业部。她还没过试用期,吴优忙着跟陆峰做竞岗述职,两人连在公司,都不怎么碰面摸鱼。
有几次在小群上,看到吴优吐槽加班到深夜,真想周末在家躺尸。
李执偶尔会在琢子身旁、顺眼瞟过她的微信,她们群里真是百无禁忌。
还有回兔姐问,陈宴是不是还追得紧啊?就这个吧,可比医生前任强。
吴优信口开河,等姐姐升职了再来宠幸他。
什么乌七八糟……
新的一周时,沈南雨敲了敲李执的办公室门,进来商量工作。周三有个会, A司运营团队组织的品牌商讨论会,他们作为商家方需要参加。李执背对着他,目光望向窗外。
他点了下头,按照惯常让店铺运营负责人去就行了。
沈南雨没走,李执扭头看了他一眼:“还有事?”
“要不你亲自去?琢子正式入职后,你做哥哥的还没去过吧?关心一下妹妹。”
“李琢每天回家,我需要专门去她公司关心她?”
他眉头皱了皱。
得!真是不识好人心。沈南雨转身出门,临走前瞟了眼李执指尖。
“吴优跟我说过,最讨厌男的有事没事抽烟哦……”不忘补刀。
李执回头瞪了他一眼,还是去把烟摁灭,窗打开了。沈南雨得逞地吐吐舌头。
楼下的银杏枝叶已经开始变黄,李执觉得这段时间过得太慢了……
周三的时候,李执还是去了A司开会。他来过一次,五楼出电梯往左拐是运营组。陪他上去的是一个运营高级经理张川,只是在电梯厅时李执迟疑地往右边工区看了下,忙忙碌碌的人群看不真切。
张川介绍了句:“那边是商业策略的同事,替老板们出报告的。”
李执笑了笑:“作为商家,当然是跟咱们运营比较熟。”
“那是,人家都是不需要沾地的。背指标的是我们,都是命。”
张川例行地叫苦不迭,最近运营和策略两个老大赛马,他们下面人也跟着吐槽。
李执想起吴优以前吐槽过,她做策略的职位,就像皇帝身边的太监。嘴真毒,自己都不放过。
话糙理不糙,确实是帮ceo开会为主。也难怪跟运营不对付。
是在他们开会的一个内部交流稿上,李执看到了无忧草的署名。他想起来了,这是吴优的“花名”,无意识地轻轻念了出来。
旁边的张川漏出一个讳莫如深的暧昧表情。李执掀了下眼皮,看着他。
“这是我们挺厉害的一个商业策略经理。”
“看这分析,是做的挺深入的。”
“不是这种厉害,是那种厉害……”
“哦?哪种?”
“待会儿结束了下去聊。” 张川嘿嘿一笑,李执当然懂男人这种笑。
他自己也嗤笑了一声,A司好歹也是业内的大公司,倒也是外表光鲜,鱼龙混杂。
无非就是那点男女的事。大公司很辛苦,八卦就是工作的佐料。当然,有时候也是斗争的工具。吴优最近确实经常跟陆峰一起加班,或是去北京出差。
她在忙针对部门的效能升级策略。也是陆峰在事业群老总面前的露脸机会。
职场上走得近一些,总是惹人眼的。当你其他方面无懈可击的时候,私生活往往是突破口。
恰逢吴优刚刚分手,之前在内网发过帖子相亲。又有人疑问,不是说她那个男友是个医学博士,长跑多年?还有被吴优拒绝过的人添油加醋,她曾经说过:“跟你相亲还不如回公司加班。”
不知道是有意歪曲还是一步步传播变味,最后版本是:吴优跟陆峰有一腿,所以跟男友闹崩了……
一切也解释通了:难怪她升级那么快,难怪组里的重点项目都是她负责!难怪她愿意经常加班呢……
逻辑都不通顺,但只要粘上点桃色关系,总有人信。
这些人也不想想,谁跟领导搞裙带关系是为了多加班呢?就不能是人家活干得多,干得漂亮,所以升职快么……
在职场里,女性总是更难的,特别是想往上走的女性。
李执捏着杯子,看着张川在对面绘声绘色:“你知道么,有一次周末我们组来加班,人家领导看文件,手都搭到肩膀了。啧啧,你说要是没人的话,是不是这文件都看到大腿上了。”
“我还以为张经理只关心钱,没想到对女人也挺感兴趣的。”
“嘿嘿,确实是挺漂亮的嘛,难道李总对女人没兴趣?”
“没。”
张川猛地意识到对面的人话有点冷,抬头碰上一双阴鸷的眼睛 。李执话少的时候,表情是有点狠厉的。
“不止我没兴趣。无忧经理眼光挺高的,我猜她对你们公司这些男的,应该也没啥兴趣。”
李执这话不是纯为了反驳。他想吴优就是谈恋爱,起码也得是陈宴那种。她那个领导,在沈南雨的聚会照片上见过,不够格。
“你们熟悉?”张川有点尴尬,他没想到吴优认识的人还挺多。
“不熟。但你们公司策略部可都是顶级背景。无忧又做得这么好,自己早晚能独当一面。以后都是别人抱她大腿的份。”
对面讪笑了两声。
“还是少讨论吧,贵司的纪律部门可是挺严格的。别为了无关的八卦,把自己栽进去,你说是不是,张经理?”他拍了拍对方的肩,挑了挑眉,依然没有笑意。
李执觉得自己真是长大了,做什么事情都掣肘。如果是少年的他,就不是说几句话敲打他。拍在对方肩上的手,会直接变成挥到对面脸上的拳。
他有点难受到窝心,但这人是吴优的同事,他也不能真的打对方一顿,那样她反而更难做。
在过去,当李琢在学校被霸凌没有爸爸时,当沈南风因为喜欢女孩子被公之于众取笑时,李执为她们打过狠狠的架,鲜血溢出,年少的他残酷坚硬。
她们都是他最亲近的人,她们被欺负的时候,真的会很脆弱地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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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执很难受,六七岁之后他自己就没怎么哭过。他也不想身边的人哭,以至于想诉诸暴力。
他并不懂,为什么吴优也会让自己这么难受。
缓了一会儿,李执给琢子发了信息、把她叫下来。两人坐在公司一楼的咖啡厅,李执给她叫了甜品,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工作,问她习不习惯。
“刚入职,脚不沾地。”
“忙到都不跟你师傅摸鱼了?”
李琢抬起头,她突然懂了什么,自己好迟钝。又加了两个草莓塔,她小群里喊兔姐和吴优下来。兔姐有求必应,吴优也被拉了下来。
吴优没想到李执也在,已经许久不见,上次还是在暑热,现在已经有点初秋的凉。
他白衬衣外面已经加了件薄西装外套,一贯潇洒干练的样子,却不大高兴。李执低头回着消息,似乎没想跟她说话,他本来也不大爱理她的。
三个女生嘻嘻哈哈地吃着甜品,吐槽部门的一些八卦。李执想,女孩子到底是单纯一些,比如这仨人,除了说些工作内容谁吃亏多做点、谁耍滑了点。无非就是说笑哪个同事背的包包,或是公司附近新开的店。
不像男人在一起,总绕不开谁睡了谁。李执年轻时接触的人要更加杂乱粗鄙,后来生意做得好了,其实人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是现在的人更会伪装。
李执觉得公开讨论床笫事挺没品的。母亲总是教育他,记得你的出身,不要同流合污。
她们吃好聊完,不能摸鱼太久,李执也跟着站起来扫码走人。仿佛他在这儿,就是为了结个账。
琢子有时候也不懂她哥,特别在吴优面前,他跟平常不太一样。不大说话、也不好对付。
窗外有些许秋雨,滴滴答答地竟也越下越大,成了帘幕。琢子扭头往自己部门那栋楼走,兔姐和吴优准备撑一把伞回她们的楼。
李执在后面叫了吴优一声:“留步一下,有点事跟你说。”
兔姐扭头看了一眼,直接就走了。她觉得自己眼果然毒。
李执撑开一支大伞,吴优和他并肩走在雨里。雨打落几片枯叶,马丁靴不小心踩过,园区的路上偶尔有几个浅浅的集水坑。吴优想,秋台风可能要来了。
他们走了几十米,李执没有说话。吴优有点迷茫,忍不住扭头看他,他撑着伞的手骨节分明,他换了好看的发型、还用了发胶。但吴优想不出,他要对她说什么……
李执心里好像憋着一口气,低头开了口。
“今天去你们部门运营那里参加商家会,听了一些闲话……”
“我知道。”
吴优想,原来是这事儿,不新鲜。没由来地松懈了下来。
其实她很怕突然被叫住,自己却不知道缘由。这会让她有失去掌控的感觉。
比如刚刚的几十米里,她的心跳是比平常快了一点点的。
“你知道?”
李执扭头看吴优,她脸色平静,好像那是与自己无关的事。
傍晚的天光本就稀少,水汽氤染中更是有点寡淡,再被笼罩在黑色的伞底。她的神情也有一丝带着雾气的迷蒙,好像很难有波动。
13. 13.他不适合你
“吴优,你哭过么?”
李执突兀地问了句,没头没尾,却压不住疑惑。他想象不出她哭的样子。
他见过李琢哭,妹妹噘着嘴说,凭什么欺负人,还有没有道理了。抽抽涕涕地,也带着孩童的幼稚。琢子不知道很多情况下,道理是要看拳头的。
他也见过沈南风哭,那么刚硬的一个女的也会哭。在高中自己写的情书被贴到公告栏,被所有同学当成神经病时,她的泪水里是躲避、是恐惧。
李执想,吴优也许比李琢和沈南风要幸运,因为她看起来那么正常。不需要提她的高知家庭和良好背景,起码她有爸爸、是异性恋。
或许她的漠然来自于天生?其实他们还不算熟,他不懂她为什么永远这么淡定。被造黄谣,也像事不关己。俗话说女人如水绕指柔,可吴优似铁般薄凉。
“你傻啊,就是个小事,捕风捉影、翻不出浪花~”
吴优以为李执问她,有没有因为被八卦哭过。
“你看哦,他们八卦我,说明挑不出我工作的毛病。哪个女人想混点名堂没被八卦过?连到董阿姨这种级别,都还要被八卦呢。”
“不对,董阿姨是被八卦小鲜肉坐她大腿,这就是成功后的逆袭。”
李执忍不住乐了,倒成她宽慰他了。吴优其实挺善解人意,与人拿捏着距离、仿佛不需挂心。
李执淡淡问:“是不是在大公司也挺无聊?”
“对啊,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你想挖我?”吴优故意贫那么一句。
抬眼看,刚刚浓地化不开的乌云似乎轻浅了些。
“也不是不行,我们再努力多做点业绩,争取养得起你这样的高层次人才。”
谁都没当真,但两人也能聊两句。作为朋友,这样挺好。
雨下的有点大了,李执待会儿直接把琢子稍回家。他扭头问:“今天忙么?等等坐我车一起下班。”
“不了,还有点东西没做完。”吴优确实还在忙,在A司她这种卷王,是不可能正点走的。
李执撑着伞把她送回楼下,想了想还是说:“不管怎样,别让不喜欢的人搭你肩膀,别委屈自己。”
“是视觉差。”她解释着,声音少见地有点吞吞吐吐……
吴优突然有点低落,李执怎么会觉得,她愿意随便让男人碰自己的肩膀。
或许是因为,在夏末时,她让他揽过肩膀吧,借着假装情侣的名头。
她不懂李执是个怎样的人,他自己也跟女生拉拉扯扯,但又会像这样绅士模样地嘱咐你。
吴优甚至不懂自己为什么会低落……
李执看着她低下头,因为屋檐的遮蔽,她被罩在更深的阴影里。他想吴优作为一个女孩,面对职场这种事总归是难的。
他甚至想到了琢子,吴优比自己小几个月的,这会儿她也像他妹妹。
如果此时,她有个官方的男朋友带到大家面前,倒也能击退流言。
可惜她眼光那么高,又那么傲气。
李执不知道是什么在推动自己,但是一句话还是脱口而出。
“上次一起吃饭,你那个发小挺靠谱的,可以发展下。”
吴优也不清楚他为什么说这个,她想李执也挺八卦的。
“等忙完这阵儿吧。”她目前的首要任务确实是升职。
*
李琢下班上了李执的车,车窗落了一半,车厢里带着潮气。抬眼看到,哥哥西装外套的一侧肩膀有浅浅的湿印。许是倦了,两人一路话都不多。
晚高峰的延安高架上车辆缓慢滑行,刹车尾灯闪烁间汇成了红线。眯着眼睛看,这红线,又像燃到尾端的蜡烛芯线,无数人的青春暮年都在其中燃烧。
多少人在这从东到西的川流里奔走,从光鲜亮丽讨生活到柴米油盐过生活,在暮色秋雨里,回到一个爱自己的人身旁。
可是过了半个多月,吴优却180°大转弯,从那个早去晚退的奋斗逼,变成摆烂摸鱼的滚刀肉。周五的时候她早早在洗手间补了个妆,美美地六点踩点走人。
下楼的时候碰见陆峰,他已经升职为整个服饰时尚部的老大。
吴优没搭理他,出电梯的时候陆峰忍不住问她:“周末哪潇洒啊?”
“这您不需要知道吧?”
“我们不是战友?”
“是啊,战友不就是需要战斗时出力一下,不需要的时候出卖的么?”
吴优气不顺,牙尖嘴利、火力全开。陆峰被噎着了,自知理亏、只能受着。回办公室想了下给她发信息:“下次绩效我这边保证你最少20万的股票包。”人他还是要笼络好的。
吴优悻悻地收起手机,没诚意,公司授予的股票起码得两年才能拿到。她现在一点也不想在公司待着!
上周吴优休了五天年假,去内蒙玩了一趟。五彩斑斓的金色草原里,很多事情都变得遥远。
等她吃完饭,到沈南雨的酒吧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李琢毕业工作后,这边渐渐成了他们的据点。
沈南风也在,她听李琢说,吴优最近不太痛快,本来策略总监的职位触手可及,结果从外面来了个空降兵。
稍晚兔姐也到了,一杯酒下肚,忍不住跟着抱怨:“早就说不能信陆峰的空头支票。”
这事倒不能完全怪陆峰,大公司总是盘根错节。这位总监据说是hr部门那边力撑的,一水的外企咨询公司履历。但陆峰自己升上去,是少不了得力干将吴优出力的。
“我打算哪天去算算命,是不是流年不利?从春天被骗到秋天。”
先是被前任渣、又是被工作渣,吴优真是惨。
“不如换个方向,谈场恋爱换个运?”沈南风调了杯酒推过去。
吴优昏天暗地地加班,最近没怎么来这边,跟对面这位仙女姐姐不太熟,却过目难忘。
第一次见她就是在李执的副驾,长发在风中恣意飞扬。最深的印象是她跟李执关系挺好。比如现在,她拿起手机,吴优并不是故意窥探对方屏幕。
却还是不小心看到,沈南风给李执发的表情包,大大两个字“速归”。
李执果然很快过来了……
吴优想,自己又不是大冤种,被渣男欺骗了就疯狂加班,被工作辜负了就找个男人,搁这车轮战呢?!
她决定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躺平。既不搞事业,也不搞男人了。她想搞套房子!
“我看行。”兔姐想,吴优就是吴优,永远能给自己找到新事做。
“不过我得提醒你,房子得用心找,在上海换房子可比换男人难多了。”这事上面,兔姐比吴优有发言权,毕竟她倒腾过的房子和男人都不少。
陈宴接茬了:“悠悠,买房子是大事,不管钱还是人,有需要都跟我说。”
他也有好久没见吴优了,刷朋友圈见她终于出山玩耍,死皮赖脸要了地址,跟过来喝酒了。
吴优想,陈宴永远是这样的,阳光、直接,这种温暖,甚至不相融于这个深秋的季节。
李执也这么认为,所以在沈南风怂恿他上前的时候,扭头上楼了。
从酒吧的二楼望下去,法桐的叶子都变枯黄了。和洋房的残旧红砖配在一起,竟然有种暖色调的氛围,这是属于魔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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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的缱绻。
李执想,再不去吃蟹的话,下一场寒潮后,就过季了。那样就真的太遗憾了。
他在小群里发消息:“明天要不要去苏州吃蟹。”
沈南风踊跃响应,并冲李琢努了努嘴:“去问问你师傅,明天一起去散心。”
吴优犹豫了下,拒绝了。陈宴只是来找吴优的,自然不跟他们一伙,没有搭腔。
隔了会,李执从二楼下来,走到吧台旁边,跟陈宴打了个招呼。他们对彼此都有印象,盛夏的时候在w市的酒楼上,作为发小与临时男友。
陈宴伸出手与他握住,“喝一个?”李执轻笑了下。陈宴看到李执走到吴优面前。
“无忧姐姐,你周末还很忙么?”还是那个老样子,咬着重音叫着这个莫名的称呼。
“对。”
“忙着加班?你现在加班也没办法升职了啊?”
还是一样的嘴贱……
吴优坐在高脚凳上,抬起头看侧立倚着吧台的李执,这个角度他把上方吊灯的光线挡得严严实实的,她整个人被罩在他的影子里。
“忙着相亲。”她抿了口酒,不咸不淡地回答。
“除了相亲,不趁周末走远点,做点别的散心?”
“我上周刚去了内蒙草原散心,够远么?”
李执轻轻地嗤笑了声,是在笑自己,扭头走了。吴优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沈南风、沈南雨姐弟闲聊。
陈宴抬脚也出了酒吧,站在门口小广场的浅水旁,给吴优发了条信息:“出来。”
吴优不明所以,两人站在水池旁。陈宴纠结着,他家教挺好,不习惯背后说人坏话。加上他现在的位置,继续说下去感觉有点“阴险小人”,在抹黑竞争对手。
咬了咬牙,自己准备说的都是事实,光明磊落。
“他不适合你。”
“我跟他没关系啊。”吴优顶了回去,莫名其妙地来这一句真奇怪。
“他不是一个没故事的人,有一些背景的。”
吴优毫不奇怪。除了第一面互怼的那次,她震惊过李执的学历,以为他是那种浮夸的纨绔混子。后来相处的几次,让她震惊的,反而是他私下里的温和细腻。
以及他冷静到好像什么都不过心的样子。这点他和她有点像,都难得情绪起伏。
“你也有背景啊。管别人干嘛?”吴优装不懂,好整以暇地把球抛出去。
“我是好的背景,他是……”陈宴有点尴尬,也觉得这样拿上一辈说话不太地道。
“从家境显赫到家破人亡的人,有过这种经历的男人,你理性的脑袋瓜该知道适不适合恋爱。”
“你查他?”不可思议,吴优知道陈宴家里有一些平头百姓没有的关系便利,但他懂边界,从来没用过。
“我身边的一个普通朋友,你至于么?”
“你跟他是普通朋友么?”
街边路过的车灯扫在对峙的男女脸上,一个是匪夷所思,一个却是了然于心。
吴优觉得很搞笑,自己跟李执的关系,可能还没有跟沈南雨熟络。
陈宴也觉得她很搞笑,“我说他不合适你,你都没问我说的他是谁,就知道是他。”
吴优突然想起清晨走在广袤的草原上,泥土是湿润的,叶片上有水珠凝结。地平线的尽头有白云升起,你看不到雨,却知道雨水来过。
感情从来都是悄然无声、突然而至,却又难以遮掩的……
她蹲下来,手撩起浅池中浮叶,凉凉的。
“陈宴,以后不要做这种没有边界感的事了。”她的语气比秋水还凉。
14. 14.我是异性恋
吴优一个人站在广场水池边,街道的霓虹光线映照其中,成了一池绚丽的波动,像柔软的流动的梦。
陈宴没有回去,直接站在路边等代驾过来,然后走了。最后车子开出去,他在后座隔着玻璃看吴优,她还蹲在那里。
他看不清楚她脸上的神情,隔着车窗回望,她被扎在长款的米色风衣里,在秋风中似弯折的苇草般单薄。
陈宴心里有一种恐慌。他自小认识的吴优永远理性,那有一天她不再理性是什么模样?
吴优没有让陈宴说下去,她觉得背后讨论别人家事很不尊重。即使这个人不是李执,这是她做人的基本涵养。
但她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心底有什么,她一直忽略的一种情绪。好像走在一层薄冰上,你知道那冰面并不坚固,但总是存在侥幸。今晚,陈宴的诘问,让她听到“咔嚓”一声,打破了表面的平静。
她想,以后要跟李执划清界限了。她认为自己能做到,她一向掌控全局。
李执站在二楼的露台上,靠着扶栏百无聊赖地默默抽烟。手边只有盏烛灯,他看着楼下的姑娘走来走去,不知道在想什么。
拿起手机,给她发了条信息:“抬头。”
两人的对话框简直是没什么内容,加了几个月,记录却只有一页,最后一条还是他因为公事给她转账的信息。
吴优站起身,从风衣口袋掏出手机,没预料到的人,毕竟上次对话已经一个月前了。
蹲在池边玩水的时间久了,猛地又仰头,人有点眩晕失重感。
目光对上的时候,她看到李执笑了,一个放肆的类似于恶作剧得逞的笑,却很短暂。
像火苗扑闪了一下,又熄灭了。
吴优想到陈宴说的“家破人亡、有过这种经历的男人”,她的心底突然有一丝疼痛。
但她觉得这份疼痛仅仅是作为朋友的窝心。
吴优认同李执确实不适合谈恋爱,她从来没有去问他,第一次见面那两个和你纠缠不清的女人是谁?你跟沈南风是什么关系?
她自认没想和他恋爱,当然不需要求证。
她也是个挺心硬的人,对别人,对自己。
“什么事?”吴优低头在对话框打字,然后又抬头看他,这种对话场景挺怪异。
李执把烟咬在唇间,双手捧着手机,认真地打出一句:“明早我去接你吧?一起出去玩,大家都在就差你了。”
吴优没有直接回复,而是扬头看他。可李执这次没有抬眼看她,屏幕的光线照亮他高挺的鼻梁和微抿的薄唇。他在专心地等她的回答。
她想,假如自己回复“好”的话,他应该会再笑一下吧。仿佛是为了论证这个推断,吴优打完字,就立刻再次抬起头。
他是笑了,在露台上跃动的烛光和树影间,唇角扬起好看的弧度,夜的漆黑好像被冲淡。却也只是看了眼吴优,就很快地收起手机,走进室内。
琢子很开心,好久没有这么人齐过。准备开两辆车出发,带上露营的工具,还拉了一个大群。
沈南风趁热打铁,把陈宴也拉到群里,@他“明天吴优去吃蟹,你去么?”答案自然不用看。
沈南雨迷惑了:“你不是叛变了吧?把他弄来干嘛,给李执加难度啊?”
陈宴喝酒的时候,跟沈家姐弟聊得还挺多。都是年轻男女,甚至还有工作交集,一见如故。但在沈南雨心中,亲疏分明。
沈南风笑笑:“这你就不懂了,李执这人是遇强他更强。没点压力,倒会前怕狼后怕虎。”
“你不怕陈宴真把吴优追到?”
“认识二十年,日久生情都没用,还指望基因突变?”
次日一早他们在吴优楼下等,她一下楼,沈南风就开了车窗招手。吴优仔细看了下,李执的车就剩副驾空着,开门坐了进去。
吴优觉得很奇怪,这位仙女姐姐为什么不坐副驾,又为什么对自己这么热情。
不得不说,在感情上吴优是挺钝感的。兔姐说她是机器人,看来还是台没通电的机器人。
而沈南风还故意拉着陈宴一起,挺修罗场的。
李执还记得吴优昨晚说忙着相亲,不忘阴阳两句:“谢谢你哦,占用宝贵的相亲时间,跟我们出去玩。”
“不用谢,劳逸结合,也得干点别的调剂下。”
沈南风在后面打岔:“吴优,你昨天说要买房,首付够不?不够跟李执借点。”
“借钱?”吴优被她脑回路搞蒙了,她没打算借钱,要借也不会跟他借啊。这哪跟哪啊……
“你不知道欠钱的是大爷么?你借他点钱,以后他就不敢在你面前嘴贱了。”
“你怎么知道我有钱给她借,我开银行的?”李执在前面反驳。
“这钱你必须有,男人可以不开银行,但一定要很行。” 沈南风意味深长。
什么乱七八糟啊……
陈宴幽幽接话:“我有钱,跟我借。”
吴优被他们搞晕:“喂,我们公司有无息贷款的,我为什么要找你们借钱?”
沈南风哈哈大笑:“我缺钱行吧,借给我。”
沈南风再下一城:
“无忧姐姐,假如咱们今天去湖边玩,李执和陈宴掉水里,你先救谁?”
吴优懂了,这沈南风长得像个神仙姐姐,实则是个神经姐姐。
李执专心开车,不配合这傻问题:“救他,我会游泳。”
陈宴当然不能输,跟着接茬:“救他,我也会游泳。”
吴优侧过身,对着这俩男人:“巧了,我不会游泳。”
沈南风继续:“那改成你掉水里,你愿意被李执还是陈宴救?”
吴优纳闷,今天是必须有人在水里么。 “那你也掉水里,他俩一人救一个。”
沈南风撩起长发,妩媚风情:“那不行,我喜欢女孩子,我要被美女救。”
吴优脑海里有跟筋终于搭通了,她恍惚悟到,为什么沈南风跟其他人不太一样。
但她又想起,沈南风好像对自己特别亲昵关心,上次只是随口夸了她的珍珠项链,就非要送给自己。
这种事情可得说清:“南风姐姐,我是异性恋……”
???
“你觉得我喜欢你?”沈南风脸上表情绷不住了,这姑娘在感情上真缺根筋儿,确实不怪李执。
李执难得看沈南风吃瘪,腹诽“让你掺和、把自己给搅合进去了吧。”促狭地笑了。
沈南风什么人啊,直接祸水东引:“那你坐这辆车还挺危险的,车上喜欢你的人可能不止一个……”
这话掉在地上,除了沈南风都不好过。吴优眯上眼睛假寐,那两个男人也不言语。沈南风觉得自己可太坏了。
天公给面子,艳阳高照,颇有一丝秋高气爽的惬意。莲花岛三面环水,在晴天下好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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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枚碧玉,沿岸十里、荷叶连绵。走在栈道上,湖风吹过来,倒也觉得闲适怡人。
停好车去码头上坐船。李执打开手机备忘录,清点装备。抬头看到吴优在旁边涂防晒,一路上两人之间也没怎么说话。她戴着顶鹅黄色渔夫帽,更平日不太一样,还挺幼稚的。
李执搭手看了下湛蓝的远方,吴优也在看他,光线给人笼罩上一层暖意。她想起昨晚陈宴说的“家破人亡”,又有一丝矛盾和酸楚。
吴优没有意识到,自己在等他。或者是别人故意先走了。
踏上甲板时脚下晃了一下,李执握着她的手,遒劲有力地把她稳住,又很快速地松开了。15分钟的船程,李执坐在旁边打电话,应该是他岛上的朋友。
吴优趴在横杆上悠闲地吹着风,想两人有很多一样的地方,比如出行都会分条备忘信息、到访前会再电话确认。
也有不一样的地方,她发现李执还蛮会交朋友的。比如陈宴本来对他怀有一些莫名的敌意,却被他那种淡定沉稳化解。他好像很少生气,也不太会被别人的眼光影响。
李执收了线,直直对上吴优的注视。她有点脸热,开口转移注意力:“我之前以为你跟南风姐在恋爱……”
这其实是吴优好久的内心戏,那次去w市参加前任婚宴,李执故意气她,说他的女朋友一定比她漂亮。在吴优脑海中,浮现的就是沈南风的面庞。
她还恍然大悟,怪不得沈南雨一名校海归、产业二代,天天跟着李执混。原来是因为李执搞定了他姐姐。
好大的偏见……
“你怎么不以为我跟她弟弟在恋爱?”李执没好气地说。
沈南雨遭不住了,从前排扭头:“你俩好好说话,能不能别带无辜人员出场?”他可不想当工具人。
沈南风笑岔了气,刚平复下来:“这必须要澄清,李执和我弟弟都是异性恋。”
“并且李执是单身。”沈南风故意顿了顿,加重语气。
沈南雨不满意了:“补充一下,我也是单身。”沈南风瞪了弟弟一眼,这又没你好感的人,不用加戏。
怎么没有?沈南雨和兔姐乔靓一辆车,可是相谈甚欢,但他姐不关注啊。沈南雨也习惯了,在他姐眼里,他这个亲弟弟,永远比李执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要便宜。
因为在少年时代,那个外壳坚硬、实则脆弱的年纪,沈南风和李执一样。他们都是残缺的,隐藏着少数者的怯懦,就像在风雪中报团取过暖。
后来他们长大了,迎来自己生命的春夏,经过寒霜冻雨的人,更懂花叶繁茂的珍贵。
陈宴看出来了,沈家姐弟,特别是这个姐姐,简直是天选僚机。他查李执时知道沈家上一辈没发迹前,在李执父亲的公司当过中层,积累了第一桶金。
但与李执接触的这么几次,陈宴迅速明白,绝不仅仅是因为父辈关系,姐弟俩才与李执交好。他内敛细致,该做事出头的时候又健谈大度。甚少表达出情绪的起伏,对于自己故意的挑弄,也是四两拨千斤地应对。
那天在w市的酒楼上初次见面,见吴优带来这人,身影卓卓、神情清朗。陈宴收了名片,想着是常见的那种,接了家里小产业的闲散二代。
后来查了他的背景,陈宴倒吸一口冷气。
既是惊悚于那其下的残酷,更是震惊于那之上的淡然。他这个人,就像流沙掩映了的废城,又生出几湾绿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