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爷总想撩拨我》
1. 第 1 章
寒风刺骨,素雪漫天。
黔州城接连下了半月有余的大雪,在这厚雪的层层覆盖下,回廊曲折庭院深深的柳府便更显冷寂静谧了。
“呼——呼——”
霜雪凝结,女人仅着翠绿窄袖薄衫鹅黄档袴,绯色唇瓣无意娇喘,头上薄汗涔涔亦来不及抹去。
她紧咬着下唇,纤细嫩白的手用力地捏住身旁丫鬟的手臂,将全身力气都附在她身上。
身后放着的是一只雕花楠木素舆,厚重的皮毛大氅随意搭在水色云鸾软垫上,上面覆着一层薄薄的雪。
“荟如,我走了多远?”
声音微弱,雪地里却异常清晰,轻轻细细挠人心扉。
被唤作荟如的丫鬟往后扭头一瞧,约莫半米的距离让她难以启齿。
看着自家小姐满眼期望的样子,不觉悲从中来。小声回禀:“小姐不用在意走了多远,光是站着的时长,跟昨日比起来,便已经是进步神速了。”
荟如没有明说,女人却已了然。抿了抿唇呼出一口长长的热气,在空气中蔓延、飘散,最后又消失不见。
昨日一个时辰仅走了旁人两步不到,想必现在不会有多好。
“光站着不行,得走。”
她咬咬牙,再次捏紧荟如,艰难地伸出发颤的左腿,莲步微移,足印在莹白柔软的雪地里轻轻落下。
一步、一步,一瘸一拐——
走得迟缓,顿挫,还透着几分温婉与妩媚。
这便是黔州城第一美人柳芳菲,年幼时为救妹妹出了意外脚上落了残疾。
如若不然,柳府的门槛应该早就被说亲的媒人踏破了才是。
心中带着急切愤恨,神色也跟着黯淡了几分,一时不察纤瘦羸弱的身子竟直直朝前栽去,琉璃面花砸在柔软的雪地里翻滚,像极了狼狈的自己。
“小姐——”
荟如吓得花容失色,连忙蹲下来将人扶起,“小姐,给奴婢瞧瞧,您是不是受伤了。”
女人并不说话,眼眶噙着湿气看着眼前一片刺目亮白,拳头紧攥。
来不及了。
算着时日,约莫再有半月,蒲州城那人便会前往柳府选妻,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
前世,轻信良人,对方许诺爱她皎洁灵魂,不嫌她残疾之身。心中感动私定终身,成日泡在爱情蜜罐里吃不得走路的苦,哪里想过自立自强站起来。
后来嫁作人妇,百般受嫌日子凄苦,才真真体会到何为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前世自己死得何其凄惨。
身有残疾的自己在婆家受尽凌辱,丈夫也对自己冷淡至极。这些便罢了,最后他们竟将自己锁在了狗房里。
成了那饿了十来天恶狗的腹中食。
一口、一口……
见血,到肉,剥骨。
血淋淋一片。
闭眼时,她已经分不清……到底是疼死的还是被咬死的。
而临死当日,她才彻底知晓所谓良人张微生不过是继母赵琼华与其女柳鸢儿同流。
她与张微生偶遇相识相知相爱,皆为三人合谋。目的是将她这个明媒正娶的正妻之女骗出柳府,再对自己赶尽杀绝。
就连年幼时致残的那场意外,都是她们算计而来。
毕竟,黔州城虽说穷乡僻壤,可柳府的财力却是实打实的壮观。
少了一人争夺,多的可不止一座金山。
“小姐,小姐?”
空洞中有人唤她,将她神志拉回了现实。身子还趴在冰冷的雪地里,方才挪步发出的汗渍已经干透,剩下浸骨的凉意。
“奴婢知晓小姐您心里焦急,可越是要紧关头越更得爱惜您的身子。”
荟如再次伸手扶她,细小谨慎的动作做得极为干脆连贯,“昨儿奴婢去医馆拿了活血化瘀的药,待会儿给您敷一敷,再喝点儿御寒的汤药。今日便不练了吧。”
柳芳菲点点头,看她将素舆推到自己跟前坐下,皮毛大氅裹好,身上也有了些许暖意。麻木地被推着往前走,心里却是翻江倒海思绪万千。
上一世的这个时日,自己还沉浸在张微生的花言巧语里。全然不在意蒲州城有个位高权重的小皇爷会到柳府选妻,最后还是妹妹柳鸢儿“勉为其难”出面“应付”了一下。
柳府不过是有些财力,其实按照身份地位,小皇爷哪会爬山涉水跑到黔州城来选妻。
只因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小皇爷有龙阳之癖,蒲州城皆贵胄,家有女眷者避之不及。君上才让他到此选个妻子,权当遮羞。
如今老天让她重活一次,即便身有残疾,尽是豺狼虎豹,她也要站着、走着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一步、一步……走着……
嫁给小皇爷。
有权有势,还有龙阳之好。
两全其美。
素舆银白的滚轮在雪地里滑出两道痕迹,留下傅粉残香,顺着冬日寒风飘到楠木朱窗内。
柳芳菲回到清欢苑时,继母赵琼华正坐在堂内喝茶,见了人连忙放下茶盏相迎,嘴上说着假惺惺的话:“天寒地冻去哪里不是受苦?”
她斜眼回忆,上一世的这个时候赵琼华的确来找过自己一次,只不过当时自己就在苑内并未走动。
当时她来找自己,关乎张家提亲之事。
置于袖中的手不自觉攥紧,努力压下心中排斥与压抑,强行挤出笑:“在苑里待了些许天免不了乏了,才叫荟如推着我去外头玩玩儿雪。还请姨母原谅孩儿的诓驾之罪。”
“什么罪不罪的!欢欢!你这是在剜我的心呐!”
欢欢是她的乳名,母亲生她之日取的,想让她一世欢愉。
赵琼华与柳鸢儿是在母亲去世后入的柳府,一直以来待自己和爹爹极好,衣食起居五一俱全。自己有些小性子与爹爹闹了不快,都是她在其中斡旋走展。
因而这么多年来,柳芳菲自以为她们是最亲最爱之人,可推心置腹。
如今“欢欢”二字再从赵琼华口中说出来,真当是深感恶心,白白玷污了母亲对她的美好期许。
“好端端的去玩雪作甚!屋里暖和不好?着凉了我这心里头……看着难受啊……”
说罢,还捂着胸口,脸上挂着似有若无的热泪,看着真有些母亲的护犊样。
柳芳菲冷眼瞧着,上一世自己就是被这样好的表演给糊弄得五迷三道,还以为对方真的掏心掏肺爱护自己。
思忖着也不愿与她过多矫情,将话题引到了正道上:“姨母来找孩儿是……”
“哟,瞧姨母这脑子。”
赵琼华热切地拉过她的手,说得一脸神秘,“是微生。”
果然。
柳芳菲眉眼低垂听她说下去,唇稍挂着似有若无的讥讽。
“微生说既与你两情相悦,那是一刻也等不及,想要早些将你娶回家咧。昨儿微生父母便托我问问你,是作何想的?你放心,只要你喜欢,哪怕再难,姨母也得帮你和微生有情人终成眷属!”
“姨母说笑了。”
柳芳菲轻轻拂开她的手,转了素舆方向,兀自给自己倒了杯茶,轻轻呷了一口不再说话。
直至对方重新问起:“欢欢,你这是何意?”
“自古以来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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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微生想要娶妻尚且通过他父母问了姨母,那孩儿断没有自己定夺的道理。姨母若是想让孩儿早日婚嫁,得与父亲商量一番,若你们都觉得微生实乃良人,那便请了媒人按照习俗好生说道说道才是。”
柳芳菲说得赵琼华面色一僵,一时间不知做何表态。
柳家老爷子慧眼识人,张微生油嘴滑舌自是不喜的。上一世因自己执拗偏嫁,最终与柳府割裂得干干净净,也使得赵琼华母女有了可乘之机。
这一世,断是不会再上当了。
这厢,大雪将素舆滚过的痕迹重新覆盖,观澜苑也终是恢复了往日宁静。
只是此时男人坐在软榻上慵懒地拉起腿上的皮毛软毯,再也睡不着了。
原本屋内火盆烧得正旺,才将朱窗轻掩让风进来些。却不知闻到了什么,冲到鼻尖儿触到唇瓣,顺着紧绷的下滚动到喉结,一上一下。
仅一瞬,冷峻的脸上泛起异样的红。
好香。
方才本欲托腮假寐,却听见屋外窸窣杂声,睁眼便瞧着方才那一幕。
一个小瘸子扔了素舆,脱了大氅,学走路。
他向来没有慈悲之心,不过是身残志坚的女子一名。
蒲州城里坚韧不拔的女人多如牛毛,尤其是父君宫里的那些女人,更是千锤百炼百折不挠。
不过,小瘸子那张脸……
嫩红双脸似花明,两条眉黛远山横。
远山含烟,秋水盈盈,顾盼生姿,十分动人。
再次眯起眼,未曾料想,浅寐失败。
他轻“呵”一声,眉宇间透着万年不变的不羁与孤傲,高高在上无所披靡。
不过是个女人,充其量是个颇有姿色的女人。
“司徒一。”
清越冷冽的声音在屋内响起,免不了让人通体发寒。
“小皇爷。”
“方才……那人?”
“哪人?”
被唤作司徒一的人心下生疑,不确定道,“可是方才屋外的人?”
男人抿唇不答。
司徒一心中“咯噔”一下,小皇爷莫不是生气了?
昨日二人到此,柳家老爷说观澜苑地偏安静绝对无人打扰,可还未等着小祖宗睡个安稳觉,一大早便被屋外声响闹个不停。
现下问责,谁担?
“小皇爷勿气,听闻柳家大小姐身患残疾,想必就是方才这位了。属下这就去禀了柳家老爷,明儿定不会扰了您。”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案桌上轻轻敲打,听言不置可否。良久才发出喟叹:“瞧着屋外雪有些厚,白得刺眼。你且去清扫了罢。”
司徒一不可置信,一时间忘了动弹。
“怎么?需要爷亲自去扫?”
说罢,第三次眯眼。
火盆愈烧愈旺,火光印在男人冷白清俊的脸上透出红润。
整个身子被热浪包裹,那张楚楚可怜的小脸在朦胧中变得清晰。
双眼迷离深邃,薄唇轻启声声唤着:小皇爷。
“小皇爷。”
女人猫儿似的声响娇软乖嗔,唇妆半注上浅下红,更显娇怜。
他只觉得胸口似有蓬勃火星不管不顾喷发出来,张着欲望之口将这张上下合动的绯色小嘴,吞噬。
肤如凝脂茭白似雪,他粗粝的手掌轻轻抚上羞红的脸颊。二人脸面相交,温热的气息均匀地洒在对方脖颈之间,肌肤泛起细小颗粒。
顺势往下,不堪一握的细腰微微摆动。
似花,似柳。
似是有所索取,又似有所乞求。
2. 第 2 章
宫里的女人美得艳俗。
果然黔州城水土养人,生得她明艳靓丽,分寸得当恰到好处。
一双雾气腾腾的鹿眼无辜盯着自己上下来回。
女人纤细的手掌温温软软,攀上他壮阔的双肩惹起急切快意。嫩粉披衫随意搭在肩头,微微摆动。
终是,唇齿相贴。他贪婪、生猛、疯狂、迫不及待地想要将其拆骨入腹。
缠绵、餍足、放纵愉悦。
女人嘤咛出声,化作柔风细雨贯入耳畔。
“小皇爷,快……”
快,快什么?
“小皇爷,救我。”
“小皇爷?小皇爷?”
司徒一进屋瞧见皇爷脸上异样的红,挑挑拣拣将炭火取走几块,却依稀听着他不住喘着粗气,不太均匀的模样。
平日里无论是天寒地冻还是热气熏天,都未曾看过皇爷脸色红润。
这……莫不是着凉?
遂,心下着急,不停喊着:“小皇爷,快醒醒。”
炭火“噼里啪啦”烧个不停,软榻上的男人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浑身撒发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阴沉。
伸手捏起茶杯往嘴里灌,才觉梦中干涸得到些许舒缓。
屋内暖和却不如梦里火热。
炭火不足以将自己燃烧,可那女人声声猫儿叫还有半搭着的粉色轻衫,把自己层层裹挟,点燃。
“砰”地一声,七情六欲仅剩一缕魂魄。
再次呷了口茶,品出了些味道。
味苦,回甜。
不若梦里,仅一眼,就刺激五感,酸甜苦辣皆化沉溺。
强压下欲望带来的灼热呼吸,才忆起,方才梦中,那女人,在求救。
他勾起唇稍,带着不咸不淡的轻晒:与爷亲近,需得着求救?
站在一旁的司徒一扫完屋外厚雪已是热汗淋漓,如今看着皇爷阴晴不定的冷冽神色,又不禁冷汗直流了。
“小皇爷,您没事了吗?”
“爷会有何事?”
一记眼刀射过来,司徒一忙摇头:“屋外厚雪已经清扫完毕,待会儿属下便去禀了柳家老爷,让他招呼一下柳小姐,明儿别再惊扰到您。”
说着,斜眼看到外头夜风快起,伸手欲将朱窗拉下。
然,手未触及窗棂,被一颗甜豆砸得生疼。
随之而来的是皇爷那骇人的凝眸:“爷有些困了,你出去守着吧。记得带床棉被,穿暖和点。”
司徒一愣怔半晌,对突如其来的关心感动万分。
接近着便听到他眼皮微抬,言语带着兴味:“夜长雪大,有个健康的身体才好扫雪。”
果然,皇爷折磨人的功夫,天赋异禀天上地下无人能及。
幸得现在是冬日,若是炎炎烈日,估摸着他会让自己射日。
悻悻出了门,一心想着如何度过漫漫扫雪长夜,终是把寻柳家老爷的事儿忘得一干二净。
屋子里很快又剩下小皇爷一人,烛光顺着寒风摇曳,影影绰绰,飘飘荡荡。
又想起方才那个沉沉浮浮的梦,那人在梦里也是如若烛光那般在他身上。
晃晃悠悠。
缠人,要命。
呼吸又不自觉地变得浑浊滚烫,索性起身抄《清静经》了。
一夜无眠。
窗外的雪簌簌下着,同样无眠的还有南面辞风苑的人。
赵琼华握着柳鸢儿的手走到床边,手中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
“我特意加了些生地黄和茴香,滋阴养血,温肾散寒。”
她伸手揉了揉自家女儿乌黑的头发,不若对着柳芳菲那般虚情假意,柔声细语极有耐心,“味道不算很好,但都是温润养身的。”
柳鸢儿很是听话,自幼学习名门闺秀礼仪,父母有命皆不可违。
一言一行,赏心悦目。
端起碗乖觉喝下,抿唇压下舌尖苦楚。
“前些日子你爹爹外出带了些上好的锦缎回府,我拿去布庄给你制衣去了。听你爹爹说,小皇爷昨日已经到了柳府,却要择个黄道之日选妻,正好这段时日我再替你张罗打扮一些,当日也得心应手。”
“那姐姐……”
柳鸢儿咬唇启齿。
“管那病痨子作甚?再好的绫罗绸缎给了她也是浪费。”
赵琼华神色龟裂,言语也刻薄“呸”道,“今日我去寻她,说微生与她的婚事,她倒还给我矜持起来,说要等你爹爹同意。这小贱蹄子,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有人不嫌弃已是她那死了的娘在天保佑了,还有得挑吗?”
闻言,柳鸢儿也不禁蹙眉。
若是往日提及与微生的婚事,柳芳菲必定露羞涩骄矜。
自忖半晌,才道:“姐姐喜欢微生,心里定是欢喜愿意的。过些时日我让微生给她写封信好好说道说道便是,面对微生,她断然不会拒绝。”
“但愿如此吧。”
赵琼华发出喟叹。
不知为何近来总有些心神不宁,总觉有大事发生。
尽管心里装着事,可还是拿起妆奁上的香膏在柳鸢儿皮肤上轻轻抹开,动作小心轻柔,不落下一丝一寸。
若是柳芳菲能此番场景,才会晓得,平日里赵琼华对她的那点儿迂于表面的“关切”,在柳鸢儿面前,当真算不得什么。
黔州城地势高,冬日绵长阴冷,雪亦是纷纷不绝。
甫一天亮,柳芳菲照例前往观澜苑练习起身、走路。
也不怪她从清欢苑跑到这儿,只因观澜苑地处柳府最北边,平日里无人踏足,隐蔽、安静。
今日她特意没让荟如作陪,而是自己滚着素舆,腿上搭着拄拐前来。
不为别的,毕竟有的路,是需要自己一个人完成的。
上一世,她听信媚言,以为腿没了,还有张微生可以依靠,最后落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这一生,她可以信任何人,却不会再依赖了。
只是素舆带着她滚到观澜苑,她便堪堪停了手上动作。
干净整洁的台阶丝毫没有下过雪的痕迹,难不成昨日的雪就下在了她清欢苑不成,还是说荟如提前来打扫过了?
放下心中疑虑,将皮毛大氅带子一松,寒风立马在身上肆掠起来。
钻心、刺骨。
但,无畏。
比起被狗吃肠咬肺,这点儿风,不过尔尔。
将拐握于手中,脚离开素舆轻轻踏在地上,微微使力,一股刺痛从脚底窜向膝盖直冲大腿间。
没了荟如,即便地面干净无雪,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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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起身也是极为困难的。
次次尝试,次次失败。
“呼——呼——”
短短几瞬,豆大的汗滴浮于额间,任狂风如何扫荡,她也不觉冰冷浸体了。
她紧咬着唇,眼里噙着雾气,捏着拐的手因用力泛起冷白。
光是起身就已经消耗大半力气,嘴唇张张合合轻喘着。
屋内的男人便是被这声声喘息叫得放下了笔,纸上的《清静经》已抄了大半,却不知为何,最后一笔被墨水浸湿,晕染开来。
乌黑浓稠的墨像极了梦里女人那搭在肩头的长发。
如瀑、如稠。
斜眼朝着窗外瞥去,果不其然,那小瘸子又来了。
司徒一站在一旁,心里却闷声打鼓。
昨日本身是想着将此事禀了柳家老爷,却因为扫雪忘了此事。如今雪扫干净了又有何用,素舆滚在苑里的声音更大了。
皇爷抄《清静经》就是想要寻个心静,如今又被打断,还不知晓会想出什么方儿来“折磨”自己。
待会儿,定要去找柳家老爷好好说道。
他暗自下了决心。
坐在软榻上的男人并不知晓司徒一是如何想的。
只是饶有兴致地看着窗外女人极小的步伐,聊胜于无。
每一次抬腿,都能费掉她诸多勇气与力气。最终双腿都迈出时,她便唇角一勾。
雪落无声。
男人盯着窗外的眼睛似是深不见底的潭水,锐利迷离,不露悲喜。若不是置于袖中的双手不自觉攥紧,所有人都会觉得他不过是在看风景而已。
司徒一不懂皇爷心中九曲回肠,似是想起什么惊呼道:“皇爷,属下想起,小二还在外头。”
小二——
皇爷爱宠,白狗熊,全名司徒二。
性随其主,阴晴不定。
听言男人眉间一拧,还未动作,便听得屋外传来一声尖叫。
“啊——”
柳芳菲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叫喊出来,吓得惨白了脸。跌坐在地上,背部撞到楠木素舆疼得不行。
可比起身体上的疼痛,此时内心油然而生的恐惧更甚。从未见过这么大的一条“狗”,伸出粉嫩的舌头对着自己直哈气。
相较于前世那条饿了十多天的恶狗,它眼神中的凶狠与掠夺更为肆掠。
然,那“狗”不过盯着自己上下“打量”几眼,竟“呜哦”一声,双腿一曲,就地睡觉了。
柳芳菲捂着唇失声痛哭。
再次感受上一世濒死的绝望,劫后余生后浑身觳觫不停。
哭得有些久了,直至寒风再次钻入骨髓泛起冷意,她才惊觉应该起身离开。
转身将皮毛大氅轻轻覆于“大白狗”身上,执起拐杖欲重新起身。许是方才身体与心理的双重消耗,浑身使不了半点劲儿。
最后冷得心神交瘁,径直倒在了“大白狗”身上。
疲惫抬眼,一双纹着复杂纹样的丝绸缎靴出现在了身侧。
男人将她顺势抱起,敛眉不悦。
太轻。
跟梦中一样,坐在身上摆动摇晃也毫无分量。
想来不过是梦中情缘,竟使得他脚比脑快,立刻奔了出来。
这小瘸子,不,妖精。
3. 第 3 章
柳芳菲被男人抱着进屋,置于软榻。
毫无生气。
孱弱不匀的呼吸,轻微发抖的娇身。
素来白皙的小脸更是冻得没了血色,仿若千万根细针扎刺在肌肤,伴随着深沉、钝性的痛感,最后紧绷、麻木。
失了知觉。
僵硬的手紧张地捏着男人衣角,薄唇轻启本能发出潺潺低吟:“救我。”
无意识的声音细腻如丝,低回缠绵。
仅仅两字,如闺阁琴音,又带着丝丝沙哑与妩媚,直击男人灵魂,拨他心弦,将其心底最深处的渴望给唤醒。
救你?凭什么。
天寒地冻又穿着单薄,唯一的氅子还给了小二,活该唇角乌紫,浑身打颤。
伸手一拂,本该温温软软的手僵硬冰冷。
男人眉宇拧起怒意,俯眼睨着她被大雪浸润的轻衫,露出粉色抹胸若隐若现。
喉间干渴再次袭遍全身。
端起茶盏兀自灌下一杯,不知其味。
还是渴。
不,是干涸。
深吸一口气不自觉将火盆拉近了些,再加了些炭火。
温热之间,一股香气飘入鼻端。
洒衣蔷薇水,他约莫记得,这是来自异邦的珍异贡物。
一闻入鼻,再闻入迷。
腾腾热气“轰”地袭来,映得软榻上的女人瓷白小脸昏红。脸庞在火星勾勒下,显得温婉动人。
他有些好奇,细长浓密的睫毛下,那双眼睛是不是如梦里那般,小鹿似的无辜、可怜,楚楚动人。
他向来不会委屈自己,心里想着,便做了。即便她双眼紧闭,也想要伸手掰开看看。
然,手未触及,耳边想起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小皇爷,属下方才带小二回笼的时候,捡到了柳家姑娘的大氅,这是从荷包里掉下来的。”
说罢,将一块黄翡为底的腰佩递了过去。
上等玉石质地温润,镂空玉兔纹样,工艺繁缛精美。有些年头,但依旧色泽光润诱人,蕴含自然的灵性与韵味。
想来是那双温软纤嫩的手时常拿起、把玩、摩挲。
是她?
男人唇稍微挑,眉头舒展些许。
年幼曾伴父君前往黔州城探访游玩,救起过一溺水女娃。
如今想起,那时的女娃也如方才屋外那般,柔弱娇嫩,似是微风可拂。抵达岸边,两人浑身湿透,却还抓住他的衣襟不放,薄唇喃喃:“救我。”
那腰佩便是他在挣脱时掉落在她手上的。
回忆到这儿也没有更多。
并不美好,他因此生了一场病,父君心疼提前回了蒲州。
“司徒一,你说——”
他手握黄翡腰佩,唇角勾出似有似有若无的笑,“救命之恩,该当如何?”
司徒一常年跟着不近女色的皇爷身边,除却打架做事麻利干脆外,触及心思这种细腻的问题向来是个没脑子的。
被莫名一问,只当是说方才这柳姑娘给了小二那大白熊皮毛大氅之事,顺口便道:“柳姑娘心善,是小二有福。若小皇爷允许,可让小二认了柳姑娘做小主子……”
话未说完,一颗甜豆砸来,比昨日更重。
额间不出意外的红了。
随之而来的,还有皇爷从胸腔发出的低呵:“滚出去。”
“那小二认柳姑娘做……”
“把那畜生给我关在笼子里,明日之前不许喂食。”
司徒一瞳孔一震,平日里不让他吃他喝也生怕将那小畜生……不,小熊爷给喂饱了来。如今皇爷竟要饿它肚子?
莫不是天上下红雨了。
带着疑惑出了屋,一股冷意袭来。
果然,阴风阵阵,有大妖。
屋内多了一个人,气氛自是不同。
知晓多年羁绊,男人心中那股无名邪火已然“蹭蹭蹭”往上冒。窜至丹田,游走胸腔,继而抵达喉间,绕人悱恻。
最后化为浊气沉沉,迷了眼。
他向来不爱佳丽盈门姝丽满座,平日里也多与一些世家公子走得近些,故而蒲州城疯传他有龙阳之癖。对此,他无意解释。
正好替他挡了不少麻烦。
未曾想过,有朝一日会在一个女人面前失了骄矜与高贵。
果真是毒、是妖。
一眼,一梦,多年伪装功亏一篑。
渴,涸。
加之昨日情梦催化,满心满眼都是这女人是否比看着更可口,秀色可餐。
想吃,不,咬。
俯身欺压而下,精准捕获目标。
微张的薄唇在她脸上精心勾勒,小心翼翼、极致温柔。
像是呵护,又带着哄骗。
琉璃面花、鼻尖、唇瓣、脖颈还有……
顷刻间蔷薇水的气息便将他也层层包裹、缠绕,分不清到底谁才是掠夺者。
呼吸交缠。
柳芳菲冰冷的身子不知是被炭火温暖还是别的种种,逐渐发烫起来。约莫有了些意识,睫毛颤动,却觉胸口有股压抑窒息之感。
大山压身,难逃。
艰难睁眼,她才惊觉现下处境。
身上那人还如痴如醉,动情忘我。粗粝宽阔的大手动作不停,隔着轻衫在自己身上抚摸、游走、极尽暧昧之姿,沉溺之态。
“啪!”
柳芳菲使劲浑身力气将人推开,顺势将巴掌扇在对方脸上。
突如其来的巴掌迫使男人脸朝向一边。
这手果真如梦中那般温温软软。
力道没多大,声音像猫儿,连打人也跟猫儿抓似的。出其不意冲你挠一下都费尽了力气,轻喘不停。
柳芳菲的确费了不少力,半坐起身已是累得不行。
双颊愤红,唇瓣丰盈,轻衫半搭香肩半露,丝毫不查为何男人会迷眼勾唇,对着自己笑得邪魅张狂。
“赵琼华派你来的?”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下意识认为此人是赵琼华之流,下作。
“若我真是赵琼华的人,你此番质问岂不暴露?”
男人不怒反笑,将她下巴轻抬,目光灼灼对准她苏梅色的唇,声音喑哑低沉,“方才你在外头冻得晕了过去,却未曾想我竟捡回了个小白眼狼?”
又是救她么?难道赵琼华就只能想出这种桥段来试探她的底线?
想来前世为何会与张微生相识相爱,不就是惦念着儿时他对自己的救命恩情?
可若真是赵琼华的人,她该怎么全身而退?
柳芳菲难堪咬唇,不知所措。
却被他伸手强硬掰开,轻轻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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挲:“这样好看的小嘴,咬着怪疼的。”
即便要咬,也得是爷亲自来。
“多谢公子出手相救,如今我身患残疾也没什么好谢你的。”
声音冰冷带着些自嘲,许是怕他不信,又解释了一番,“您稍作打听也能知晓,我在柳府并不受宠。”
皇爷点点头,对此并不在意。怎会没什么好谢的,浑身上下都是宝。
手指轻捻,感受方才唇瓣带来的触感。
柔软,上瘾。
适时,他从怀里掏出那块黄翡腰佩随意把玩着:“把这物赠予我如何?权当……救命之恩。”
做此举只不过想逗猫儿那般让她心急。
既是重要的东西,定然是不会让旁人夺了去。
却未曾想柳芳菲神色轻蔑,冷冷一笑:“不过是个恶心物件儿,你若喜欢送你便是。”
说罢,似是瞧了脏东西那般,愤然转眼。全然不见眼前男人陡然而生的怒意,还有阴沉下来的脸。
当初揪着缠着自己得来的腰佩,如今却恶心?
他气笑了,若是司徒一在场定能发觉小皇爷这笑,危险、摄人、要命。
当然,此时柳芳菲如坐针毡。
男人虽是笑着,却不达眼底。捏着她下巴的手隐隐用力,呼吸打在脸上鼻尖。
灼热、烫人,还有羞愤、窒息。
男人心生不愉,却见着她一双鹿眼微红,无辜委屈起来。
拧眉正欲反问之际,屋外想起荟如焦急问询叫喊:“小姐,小姐——”
柳芳菲大喜,眉眼弯弯,本能回答:“荟如,我在里面。”
片刻,荟如出现在屋子里,神情愣怔。
观澜苑长期空闲,无人居住。也不知何时来了个贵气公子到此,竟与自家小姐共处一室。若是传了出去,白白毁了小姐名声。
想罢,将外头素舆推至屋内问道:“小姐,我带您回去吧。”
“我帮你把她抱上去。”
男人起身伸手,却被荟如生生拦截:“多谢公子好意,男女授受不亲,还是奴婢亲自来吧。”
“我来!”
一字一顿,声音冷冽不容置喙,带着绝无仅有的威严与霸气。盯着荟如动作的手,眼神如鹰,逼得她生生一顿。
直至回了清欢苑,荟如双腿都还轻颤着:“小姐,您是如何与那人相遇的?”
柳芳菲似是不愿多说,反问:“平日我不曾出过院外,你在府上走动比我多,可知晓他是何人?”
荟如思忖半晌,惶然大悟:“前些日子听老爷提及,蒲州城会来一位大人物,小姐,您说——”
是了。
上一世自己心思不曾在此,小皇爷何时来府住在哪儿并不知晓。
今日瞧见此人穿着气场,定是从蒲州来的。
“小姐,您说他会不会就是……”
小皇爷。
荟如问得小心微谨,柳芳菲却毅然摇头:“不会。”
惹得白润的脸蛋儿瞬间通红。
他可以是皇爷身边的任何人,但定然不会是他。
毕竟,小皇爷好男厌女众所周知。
而今日这人,伏在自己身上,动作轻浮举止浪荡。
腹下情动明显。
俨然是一头披着人皮的饿狼。
4. 第 4 章
司徒一带着一身寒霜进屋,甚是疑惑。
看着窗外空空如也,不知到底有什么稀罕物,自家皇爷像找到新乐子那番,频频转眸。
带着兴味。
殊不知,自家王爷是被夺了心,勾了魂儿。
“皇爷,事情已经查得差不多了。”
“差不多?”
刀眼随风射来,泛起冰碴。
司徒一汗颜,平日里也都是这番谨言慎行,未曾有过计较,现下倒苛责起来了。我这,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皇爷啊!
“都已经查清楚了。”
他立刻改口,“柳姑娘是柳家老爷和正妻崔氏所生,也就是蒲州那家。”
皇爷若有所思,竟是崔老家的。
“崔氏在柳姑娘七岁那年病逝。柳家老爷将赵琼华娶回家,柳鸢儿也随她一同入府。不过听知情人所说,赵琼华待柳姑娘不错。”
“知情人?”
皇爷兀自一笑,眼角迸出冷冽的光。
怎地偏就没了亲娘的姑娘生生折了腿?
庭院深深深几许,还有什么看不透彻的。
也难怪小瘸子会跑到此处悄悄走路,想来继母难为,做女儿的更难当。
“皇爷,有句话……属下不知当讲不当讲。”
“不知就闭嘴。”
皇爷捏起一颗甜豆往嘴里喂,齁舌。不比那人,恰如其分。
“关乎柳姑娘。”
他手一顿,抿唇不语。
“属下觉得……柳姑娘心地善良,既然她寻了此苑学习走路定有她的深意。若是我们禀了柳家老爷,她无处可去,实在可怜。”
司徒一深吸一口气,闭眼等待来自皇爷的狂风暴雨。却听得对方捂嘴轻笑:“小一呀。”
“皇爷,您还是叫属下名字吧。”
当初皇爷将他们兄弟几人一同捡回去,给了吃给了住,还赐了名。大家感激涕零,暗自努力发誓要一辈子追随于他,护他周全。
毕竟能给自己属下取名一三四五的皇爷,能有什么心眼呢。
直至有一头叫司徒二的大白熊出现在府上,他们才知晓,这么久……自己一直与一头熊做兄弟。
对此,皇爷却说:小二是救我的恩人,和你们做兄弟难不成还委屈了?
自此,每次皇爷叫他小一,他总是没由得浑身排斥。
“小一呀。”
皇爷恶性大发,“爷记得,自始至终都是你在强调,要去禀了柳家老爷柳姑娘在此地练习走路的事。”
司徒一心底微震,皇爷,我这都是为了您啊!
“你说说看,爷何时说过她扰我清梦了?”
“……”
“爷何时让你去禀了柳家老爷?”
“……”
“知晓你不喜外头有人打扰,可是小一啊。”
皇爷把玩着那块黄翡腰佩,似是无意说道,“咱们做男人的,要大气。左右不过是个姑娘,能闹出什么动静儿,惹你不快了,要赶尽杀绝,白白断人家后路?”
司徒一心中暗骂:不要脸。
当初表小姐跑你院外放纸鸢,笑声大了些,您便差人将她丢了出去。
蒲州城谁人不知小皇爷最是骄矜贵气,惹不得,躲不起。现下您跟我说大气?
“怎么?您是在骂爷?”
“属下不敢。小皇爷胸襟宽广大气,此事是属下顾虑不周。”
罢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毕竟皇爷属妖的。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也不枉爷对你亲自教导了。”
说罢,拿起一侧《清静经》翻看起来。
司徒一不禁腹诽:就算您把这《清静经》看个千儿百遍,也洗不掉您一身污浊。
柳芳菲得知皇爷住在观澜苑的事儿后一直心绪不定。
想来便不能再去那儿走路了,况且今晨打了皇爷身边的人,还不知被如何编排。
既然皇爷已到此,那断没有坐以待毙的道理,现下要紧便是先去寻了那人说清楚。可又想起方才醒来之时他对自己做的那些事,浑身又恐惧压抑起来。
前世嫁与张微生两年,他以心疼自己腿伤为由,从未与之行过夫妻之礼。
本就是一场骗局,他又怎会躬身犯难?
更何况死前他如是说道:“柳芳菲,若你是个全乎人,我或许可喜欢你这张世间少有的脸蛋,与你共度良宵。而今你残疾一个,怎配与我共赴沉沦?”
神色鄙弃,尽是不屑。
仿若,看一条狗。
故而,活了两世,除却话本儿瞧的那些,对男女情事还一片空白。
今日那人对自己做的那些已经超乎自己意料与想象。
窒息之感袭便全身,混着他身上的檀香,将她层层围住,天罗地网密不透风。思忖间,肌肤泛起颗粒。
荟如心细,将氅子盖在她肩头:“奴婢再去给您添些炭火。”
“我记得前些日子爹爹回府带了不少锦缎,去后院挑些清丽的款式制衣吧。”
“小姐还说呢,那锦缎早就被夫人拿走,全都按照鸢儿小姐的尺码制衣去了。”
荟如抱怨。
柳芳菲拢了拢大氅的手一顿,前世自己足不出户,吃穿用度皆是赵琼华张罗,倒是不曾知晓还有这事。
微微叹气:“把此事禀了爹爹,且瞧他定夺吧。”
言毕,推着素舆坐到妆奁前,拿起粉盒胭脂给自己打扮起来。
莹白傅粉,桃夭胭脂,小山黛眉,点唇半注。
母亲离世,这些寻常女子顺手拈来的事她未曾习过。如此想来赵琼华也算不得合格的继母,当初自己怎就对她信到心坎儿里了。
后来还因她与外祖一家频频争执,最后外祖离了黔州,与自己彻底决裂了。
回忆伤感,手捏着嫩色金珠宝石制成的小面花微微用力。
最后将其贴于额间,妆成。
荟如已经动身去找爹爹了,她坐于素舆屏住呼吸,天人交战着。
良久,才滚动素舆往外走去。
其实爹爹待她不算差,自腿伤之后,将府中所有坎坷都铺直便于她出行。
奈何这些年来自己性格执拗怪癖,不喜见人,这些细微关爱才一并被忽略了去。如今独自一人瞧这柳府,无一处不是倾注爹爹的心疼,就连那花都是自己最喜的蔷薇。
滚着素舆的手失了力道,转眼间抵达观澜苑。只是如今坐于这偌大的院里,她却迟疑了。
那人是谁?若是被皇爷瞧见又该如何说去?
雪又簌簌下了起来,悠悠扬扬落于肩上,腿上,头上。即便皮毛大氅厚重,也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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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了风雪入侵,浑身泛起冷意。
微微咬唇,半晌才惊觉眼前有一棕影,将迎面的风霜悉数挡了去。呼吸之间一股子檀香味混着暖意入鼻,不用抬眼望去也了然,就是他了。
声音从头顶往下落,喜怒不明:“不是说了,这样好看的唇,咬着怪疼的。”
说罢,伸手再次覆上樱花粉唇。
“张嘴。”
命令、急促。
柳芳菲心头一惊,小嘴一张,唇瓣落入男人指腹。随之轻抹,酥麻之感窜遍全身。
登徒子。
男人不知她作何想的,看着眼下之人极为乖觉,心情也愉悦了几分。不由分说,弯腰将她抱起回屋。
她被吓了一跳,自始至终不敢看他,声音细小如丝:“劳烦公子推我便是。”
对此他并不理睬,哂笑一声:“柳老爷子苛待你了?”
又补充一句:“太轻!”
不过有的地方又颇为圆满。
可还是太轻。
柳芳菲从未见过如此霸道无礼的男人,可惜腿脚不中用,毫无反抗之力。
重新被置于软榻上,方才认真打量起他来。
身姿挺拔若松,眉宇间透露出一股英气。鼻梁高挺唇形优雅尽显温润,与那登徒性格显得格格不入。
此等面相,这人应该是随王爷同行的“侣伴”才对。
她兀自猜想着,一时间竟羞红了脸。
真不愧是皇爷,侍奉跟前的人都是绝顶丰神俊朗之姿,若是天下女子知晓,该万般哭泣了。
“在想什么?”
一杯冒着热气的茶递了过来,银丝水芽制成的龙园胜雪。父亲好不容易得了一些,竟拿到了观澜苑。
她伸手接过并不饮用,杯壁温度传入手心激起阵阵涟漪。
“不说话?”
顷刻间男人已经坐了下来,与之对视。又是那双摄人心魂的眼睛,闪着洞察一切的精光。
仿若世间千万皆为他掌中之物。
“这些日子扰了皇爷与公子清净,还请恕罪。”
下了极大决心,终是鼓足勇气说道,“原本想着观澜苑清幽雅致,因而才来此练习走路。还请公子禀了皇爷别与小女子计较,我不过是想向正常人那般……”
说话声越来越小,男人却越听越糊涂。
皇爷与公子?
似是想起什么,脸色一沉,眼底黑透了。这小瘸子,莫不是将自己当成……
没认出自己已是罪过,竟还错认他为皇爷“男宠”!
深闺女子见得世面不多,想的倒是不少。
该罚!
“唔——”唇齿再次纠缠,修长指骨穿入鬓发柔丝,动作也不由得轻柔缓慢了些许。
这味道,清润微甜,正好。
大氅早已在入屋时剥落,露出素色锦缎长衫,比今晨那时更端庄雅致,别有韵味。
柳芳菲温软纤嫩的双手不断推搡着他,反而使得细腰不停摆动。
毫不自知,无声邀请尽显妩媚之态。
挣扎间蔷薇水香气四溅,男人一时入了迷。
她竟这样香。
“别动。”
唇角得了空才发出喑哑、低沉之语。
他在呵斥:不够、完全不够。
想要更多。
5. 第 5 章
他隐隐蹙眉:怎会如此?
多年来谨遵父君与先生教导,女人可以有,但不能上瘾。一旦上瘾,女人就成了毒。
当然,从小到大也未曾有女人入过自己眼。
他眯眼看着跟前儿这个小嘴润泽,面颊微红的女人。
仅仅浅尝辄止,心中邪火就无法克制地滋生、延展、疯长。
父君和先生说错了,这女人不是毒,是药,可以救命的药。
她的这一双鹿眼泪光盈盈的,许是觉得委屈,就连睫毛都轻颤沾染了泪花。轻衫在方才的挣扎中半露,透出抹胸。乌黑如瀑的长发随意散落在莹白如雪的肌肤上,发丝儿随着呼吸晃啊晃。
极美。
她好像很喜欢粉嫩一类的东西。
苏梅唇色,桃夭面花,就连轻衫与贴身的抹胸,也是粉粉的。
晨起练习走路她穿了简单的轻衫档袴。此番为了道歉过来,穿得更为正式些,下身除却档袴外还多了层姜黄裙裾。
如今被他一掌撩开,凌乱铺在床上。
极度荒淫。
注意到男人掠夺侵略的眼神,柳芳菲将半搭的轻衫拢好,上半身往后退了半寸:“你……这般做,就不怕我向皇爷告发?”
男人捂嘴发出爽朗笑声,出于本能地伸手往她脸上抚去,来来回回:“你说若是皇爷知晓你我二人在此地苟且,他会如何处置你?”
苟且。
见不得光,说不得人。
柳芳菲心感羞耻。
“分明是你……”
“即便是我,你觉得……”
她退半寸,他便上前半分,两人始终保持着呼吸之间的距离。灼热的气息扑在她的脸上,声音四处漫开又聚拢窜入耳畔,“即便是我,你觉得皇爷会信你,还是信我?”
柳芳菲瞳孔一震,没想到他竟如此无耻,可又想不出对策。
一时僵持,屋内除了二人交织的呼吸,便只剩下炭火冒出火星的“滋滋”声。
“此番前来不过想要向皇爷与公子道歉,如今歉意送达,我也该回去了。”
剩下的也不是她能顾得上的。
皇爷得了君上的命来黔州选妻,暂住柳府。近水楼台,想要入皇爷的眼,便不能开罪他的男宠。
毕竟枕边风的威力,她见识过。
见她垂眸失落,神色黯淡,心里没由来的一股气。
这就放弃了?
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骨节分明的手指搭上她白皙冰凉的下颌,微微用力:“讨好我,我便向皇爷求情。”
而另一只手掌在她的后背向前倾托,猝不及防地,鼻尖相抵了。
“你作为皇爷枕边人,不会觉得对不起他?”
“你在替他抱不平?”
男人盯着她似笑非笑,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想嫁给皇爷?”
柳芳菲没料到被他猜中,心慌意乱地打鼓。
作为皇爷的男宠,定是不愿听到有人要嫁给他的。一男一女抢皇爷,说起来像什么事儿。思忖良久,才缓缓摇头:“我身患残疾,配不上皇爷。”
话落,男人的脸色再次黑透,炭火正旺屋里还是传来阵阵阴风。
柳芳菲本能地打了个颤。
配不上么?于情于理于身份地位的确是。
若单单说配,恐怕整个蒲州都拎不出两个与他相配的,更遑论山高路远路途闭塞的黔州了。
身患残疾?
不是正在练习走路?习得走路不是要嫁自己?
“既然不想嫁皇爷,跟了我如何?”
他捏起肩上发丝随意把玩儿着,说得颇为正经,“跟了我,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包括赵琼华。”
柳芳菲心慌极了。
整个柳府都会认为她与赵琼华母慈女孝,一番和谐。若不是重来一世,她也不知自己凄惨命运的始作俑者会是她们母女。
而眼前这人,竟一语道破。想来还是早晨那话漏了馅。
“公子说笑了,你便已是皇爷的人,若是我再跟了你,这算什么事……”
柳芳菲婉言拒绝,尽量不去刺激他。心里却想着,日后定不会踏足这观澜苑半步。
“其实我也很想知道,我伺候皇爷,你随了我,会是怎样一番场景。不若……我禀了皇爷,试试看?”
俊朗的脸猛然靠近,声音显得低哑魅惑,言语更是极尽挑逗与暧昧,“要知晓,我提出来的要求,皇爷一向不会拒绝。”
闻言,柳芳菲面容失色,青一阵白一阵。她丝毫不怀疑眼前男人一本正经脱口而出的这些话。
若他真禀告了皇爷做此等无耻下作之事……
光是想想,她只觉一股恶心从胸口喷出,窜至耳朵、眼睛乃至全身。
“不要……”
她下意识想要咬唇,看着男人顽劣地盯着自己,只得抿了抿唇摇头,“不要,不要这样。”
“不要?”
他手中还掐着那一缕发丝,觉得意外丝滑细腻,还泛着淡淡光泽,比起她身上那件锦缎轻衫还要细腻几分。
于是,又生了捉弄她的心思。
冰凉的指尖缠绕,分开,再次缠绕,乐此不疲。凑近些,鼻尖堪堪触碰到纠缠的手指,深吸一口气,蔷薇水萦绕交织。
微妙、缠绵。
见她着急,继续说:“若是不要,不如你求求我。”
求他。
柳芳菲低眉不语。
上一世出于本能,也曾求过张微生,放过她。在地上,趴着,抓着他的裤脚,额间渗血。不仅没能躲过一劫,反倒给了他暴虐的快感,猖狂肆意。
眼泪顺着脸颊轮廓往下流,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遇到了一个张微生。
如若这样,你让我重活一世做什么呢?
哭声细微,男人眉头一拧,目光触及这抹纤细的身影,肩膀抽动。
手中发丝也随着身子颤栗散落,遮住半边脸颊。
手指落空。
还有什么落空了?
指腹轻捻,捻起五味杂陈,翻起千思百涌。
“我送你回去。”
清冽寡淡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柳芳菲抬起红肿充血的双眼看向他。
委屈、羞愤。
她伸出手抓住他的衣襟,似是乞求:“你不会那样做的对不对?”
男人不语,拿过大氅披在她身上系好,最后将人抱在素舆上。
如此还不够,置于软榻上的暖炉一直冒着热气,也都一并塞在了她手里,动作干脆极密,连她拒绝的余地都没有。
出了屋子,司徒一牵着司徒二在外面候着。
柳芳菲自然惊了一番,好不容易暖和红润的脸,又惨白了几分。
“皇……”
皇爷二字还未说出口,便被男人一眼瞪过,连忙闭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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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小二,推她回去。”
男人如此命令,她以为是对着人说说的,看向司徒一笑得疏离客气:“不用麻烦公子,我自己能行。”
司徒一一板一眼解释:“柳姑娘误会了,我叫司徒一,它才是司徒二。”
委屈、难堪、又很无奈。
柳芳菲红着脸,一时间不知该道歉还是该笑。
“想笑就笑,柳姑娘不用憋着。”
司徒一显然已经习以为常。
“抱歉。”
被猜中了心思,她有些无措。转而看向负手而立的男人,“不过也不劳烦了,我真的能行。”
“我推,它推,你选。”
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柳芳菲没了法子,认命地让那只大白熊推她回去。瞧着得令的司徒二摇着身子亦步亦趋走到她跟前儿。
出于礼貌,她伸手摸了摸司徒二蓬松柔软的头顶:“你叫司徒二是吗?”
笑意盈盈,声如细雨。
卜落卜落打在心尖儿。
男人看着一熊一人颇为和谐美好,顶了顶后槽牙,神色不悦。方才他抱她时,瘸着腿还频频后退。
一个畜生能有什么好看的,对它笑得出来,对自己偏生避之不及了?
畜生能带给她如火热情?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那畜生便推着人走了。
大摇大摆,六亲不认。
早晨莫名被关进笼子,不给吃的,本来就烦。
现下还被安排做苦工,主子是越来越喜怒无常了。
柳芳菲离开了,留下一屋子蔷薇水的香味。司徒一太糙,不懂这些。只是进屋瞧着软榻凌乱,眉头微不可查地一皱。
皇爷睡相太差。
出于下属的本职,欲伸手整理,结果又被一颗甜豆砸到手背。
“皇爷——”
暴君。
好委屈,好生气。
男人却慵懒抬起眼皮,声音淡淡:“以后软榻爷亲自弄。”
既是那女人睡过的地儿,旁人便不能再沾染半分了。
司徒一悻悻收回手,见自家皇爷拿着《清净经》看,欲言又止。
“想说就说,不说闭嘴。”
既被挑明,他也不藏着掖着,神经大条地开口:“皇爷,其实这番想法在属下心里很久了。”
难得见他如此正经,男人将书放置一侧,挑眉示意他说下去。
“柳姑娘是黔州公认的美人儿,这张脸哪怕是在蒲州也是无人能及的。关键是今早上柳姑娘分明被小二吓得半死,最后宁愿自己冻着也要将大氅给小二披上,心底那是一顶一的善良。”
那叫愚蠢。
听着旁的男人夸她,皇爷有些不耐,蹙着眉头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皇爷知晓,三儿喜欢美人儿,可胆子太小,人又老实,至今没讨到媳妇儿。属下觉得柳姑娘正好,人美心善,与三儿极配。作为哥哥,想为弟弟求一门婚事。”
三儿,便是他们的兄弟司徒三,为人老实忠厚沉默寡言,在蒲州府上打理府中大小内务。
算得上府中管家,地位也是不俗。
在司徒一心里,柳芳菲配司徒三,虽是高攀。可若是皇爷做主,也算是一桩佳话。
听言,男人手指有节奏地在桌上敲着,不置一词。
吊着似笑非笑的眸子望向他,蕴着狂风暴雨随时都要喷泻而出。
6. 第 6 章
皇爷不回答,也只好站着。
良久,男人才重新执起《清静经》翻看,波澜不惊地说:“今日小二走了太多路,你既闲着,便替它把澡洗了吧。”
司徒一瞪大瞳孔,不明就里。
他哪里闲着了?
皇爷此番来黔州,五兄弟就带了他与小二。同时伺候两个主子,也是很累的。
“你做哥哥的,给弟弟操心婚事都如此用心,现在让你给弟弟洗个澡都不愿?”
见他杵着不动,男人勾唇打量。
司徒一得令离开,只好说等小二回来便带他去洗。
司徒二推着柳芳菲回清欢苑的路上,引起下人们频频侧目。
大小姐自腿伤之后,不爱出门亦不喜与活物深交,就连平日最爱的花花草草也不曾瞩目半瞬。
去哪儿得了一头通体雪白,毛发旺盛的熊。
赵琼华素来收买人心,府中下人大多听她差遣,恐怕父亲也比之不及。此番动静,不出一盏茶的功夫,定是会传到她们母女耳中。
柳芳菲心里慌乱,幸好那男人没有执拗他送自己回去,否则被看到还不知被说成什么样。
然而还未等到下人们传,待她回屋时,赵琼华与柳鸢儿已经坐在清欢苑的正屋里,荟如正奉茶伺候着。
二人神情算不上好,尤其是柳鸢儿的眼眶红肿,鼻子也通红,显然是刚哭过。
桌子上摆着满满当当的绫罗绸缎与云锦成衣,看来是爹爹找过她们母女了。
“欢欢来了。”
素舆先到,赵琼华立刻上前迎接,笑得谄媚,却不曾想大白熊被这尖锐的女声刺激到,对着来人张开大嘴兀自吼叫起来。
“吼——”
“啊——啊——”
“吼——吼吼——”
两道声音此起彼伏,此消彼长。
赵琼华被这凶恶的气场吓了一跳,径直摔坐在地上,连起身都忘了。
柳芳菲暗自压住心头窃喜,见她已经被吓破了胆儿,才摸了摸触怒的熊,以示安慰。
“母亲没事吧?”
见熊“嗷呜”之后噤声,柳鸢儿才跑过来扶起赵琼华,看得柳芳菲心中暗讽:好一个母女情深,真有危险,也不过如此。
“芳菲啊,你这是……这是去哪儿得了这么头畜生啊?”
赵琼华被扶起还依旧心有余悸,摸了摸忐忑的胸口,说话都是虚浮无力的。
“孩儿也觉着奇怪,怎会出现在府上了。许是与它有缘,见小东西可怜便带回来了。姨母没吓着吧?”
“没……没。”
“那就好,否则孩儿就是万死也不足消罪了。”
柳芳菲低眉欲哭,楚楚可怜,反倒显得是赵琼华咄咄逼人了。
“你这孩子,哭了作甚?每每瞧着你流泪,姨母心里那股疼啊……恨不得自己把这腿给了你……”
说罢,赵琼华欲上前抱人,可稍一靠近司徒二便张着血盆大口虎视眈眈地盯着她。
生生断了她的想法。
柳芳菲幸灾乐祸。
没想到那男人让小二过来顺带帮了她这么大个忙,至少赵琼华下次不敢轻易与自己亲近了,省得自己被恶心一道。
“外面天寒地冻的,姐姐出门作甚?”
柳鸢儿一语道破,看似单纯无害,实则心计深远,恐怕赵琼华都甘拜下风。
“冬日绵长,待在屋子里难免闷乏。总归不能断了腿,活该心里头白白被闷死。”
语气自嘲,更显颓态。
“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你这孩子,想出去随时出去便是!好端端的说那些丧气话做什么!”
赵琼华急切安慰,随即对着柳鸢儿骂道,“你这混丫头,你姐姐是柳家小姐想去哪儿不是自由?还不快给姐姐道歉?”
柳芳菲漠然地看着母女二人在她面前假惺惺地演戏。
精湛、逼真。
这二人不去梨园戏班子,着实可惜了。
此番赵琼华母女带着这么多东西前来,在前世并未发生过。算不准她们究竟想要说什么,故而也不愿与她们多做寒暄,免得被盯出什么蹊跷。
“姨母和妹妹许久未曾一同来我这清欢苑了,今日可有事?”
不愿与之虚情,柳芳菲便直言问起。
“瞧姨母这脑子。”
赵琼华不经意拍了自己脑袋一下,指着桌上那些云锦成衣说得自在,“前些日子你爹爹得了不少绸缎与珠宝,我便做主拿去给你制衣了。今晨布庄甫一送到府上,我便给你拿过来了。”
说着还拿起一件绣了牡丹的朱樱锦衫在她跟前儿比划。
柳芳菲压住心中冷嘲,这样华丽富贵的样式,是柳鸢儿的最爱。
况且,柳鸢儿与自己身材尺寸略有不同,若是没猜错的话,这些衣服,没有一件是适合自己的。
她坐在素舆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比划完成衣后,又拿起一侧的珠翠在她头上试戴。自顾自地好一通摆弄。
的确是些稀罕玩意儿,金花簪钗步摇玉镯满满当当置于妆盒里,一应俱全。
如若不然,那柳鸢儿也不会恨恨地盯着那盒珠宝,漏了馅儿。
她随手拿起一只金丝花簪插于鬓边发髻,似是随意,却显风情。
估摸着赵琼华被爹爹教训得不轻,才会大出血将所有东西都悉数吐了出来。
不过按照前世自己的性子,这些东西即便送来了,她也不会收。想来这母女二人也是想到这点,才会故作大方。
柳芳菲斜眼轻瞥,将二人心虚尽收眼底,权当不知:“既是姨母专程替孩儿制的衣服,那孩儿便收下了。平日里拂了姨母多次心意,我这心里始终过意不去。”
说着,还似是扶额内疚,心有戚戚。
原本只是做做样子,赵琼华母女未曾想过柳芳菲会突然收下这些东西,脸色一僵。拿着珠钗的手微不可查地顿了顿。
柳芳菲勾唇,心情颇为愉悦:“荟如,将姨母的心意好生收好。”
赵琼华看着东西被荟如依次搬进寝屋,心里直淌血。
没办法撕破脸,还得做出大喜的模样,连声说好。接着再问候三两句,便带着丫鬟离开了清欢苑。
赵琼华悻悻走开,柳鸢儿却还留于此处。
柳芳菲滚动素舆转身,不愿瞧她楚楚可怜故作弱小的模样。
前世她初入柳府,性子胆怯懦弱,难免被同伴欺负。一天到晚眼里总是有流不完的泪。自己也就是被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骗得极惨。
就连这腿,都被她嚯嚯了去。
结果到死那日才晓得,平日里最是单纯无害的小白兔,竟是一匹饿狼。
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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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姐,这段日子你可见过张公子?”
她走上前,将手刚一搭在素舆上,那司徒二便扑了过来:“吼——”
柳鸢儿惊了一跳,浑身一抖,后退。
自觉离她半米远。
“冷了便不爱出门。”
言外之意,未曾见过。
“张公子说他很想你。”
隔得远些,声音自然也大了一些,“他说明日用过晚膳,在柳府外的那座桥底等你。”
柳芳菲不答,捏着素舆滚轮的手逐渐收紧。
上次她拒绝了赵琼华的说亲,于是便等不及,又想法子攻略她了吗?
窗外雪白一片,总觉得有一红点,在眼前无限扩张、蔓延。
最后将一切湮没。
她伏案而泣,前世闭目前看到的便是被那片入目、刺眼的红。
张微生。
张微生。
张微生。
“张微生?”
所以,是因为他,才辛辛苦苦练习走路。
也是因为他,拒绝了自己。
更是因为他,不想嫁给皇爷?
男人顶着腮帮兀自一笑,凝结万丈寒冰。
想起这女人举手投足间的妩媚、风情、欲拒还迎,所以也是因为他才练就的?
是不是,她也曾在他面前难堪咬唇,发出情难自控之声?
亦或者轻衫半搭,露出莹白香肩?
是不是他们也曾坐于软榻,不知疲倦地做着那些羞于启齿的事。
见了多少次面,做了多少次这些事?
不,不一样。
她于自己面前,是恐惧、逃避、胆怯。
可即便是他强迫又如何,若他愿意,这天地万物何尝不是纳与掌中,任他玩弄。
一个女人,入了眼,旁人再念一次,便是罪过。
越想脸色越是控制不住地黑沉,下颌紧绷,炭火已经加到最多也无法抵挡此时屋内冷意。
“你不是说都查清楚了?这男人又是谁?”
声音冷冽刺骨。
司徒一浑身一抖。
方才皇爷以担心小二送柳姑娘回去会迷路为由,亲自动身去接。
他很是疑惑,那畜生曾经将皇爷从鄯州带回蒲州都未曾迷路,小小的柳府自是不在话下。
抵达清欢苑,便听得柳家二小姐在与柳姑娘说私房话。这才知晓有个叫张微生的男人与柳姑娘暗通款曲,明日约见。
当时他只是觉得可惜,原本给三儿物色的媳妇儿没了。
全然没发现,自家皇爷的脸都黑透了,浑身覆满寒霜,快要把他冻成冰块儿。
直至回到观澜苑,他的内心都被极大的震撼充斥着。原来皇爷贪图人家美色,瞧上了柳姑娘。
毛骨悚然!骇人听闻!
“您让属下查清柳姑娘在柳府的人际关系,未曾提过她的情感状况。”
索性,横也是死竖也是死。
认命,实话实说。
反正,他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事实。
“情感状况?”
男人轻描淡写重复,将茶杯随意扔在桌上“啪嗒”作响。
声线森冷,戾气迫人。
良久,发出一声哂笑:“他也配?”
一字一顿,珠盘玉碎。
7. 第 7 章
皇爷极少动怒。
最大的原因是,位高权重无人开罪。
日子顺遂,以至于大家都忘了他生气起来,有毁天灭地颠倒乾坤的架势。
对此,柳芳菲自是不知。
司徒二蹲在一侧,丝毫没有回到观澜苑的意思,这让她有些为难。
这头大白熊本身就是那个男人派来护送自己的,若是再送它回去,一来一去,这算怎么回事?
况且,她私心不想再踏足那个地方一步。
亦不愿再见那个男人。
罢了,步履维艰,走一步、是一步。
于是带着司徒二去了若尘苑。那是父亲与赵琼华居住的地儿,算着时辰他们应该在用晚膳。
腿伤之前她也常去若尘苑的,只是后来多年,寥寥数次。也未曾知晓,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和谐美好,享受天伦之乐。
昏黄的烛光在屋内摇曳,桌上尽是佳肴。
顺着穿堂风飘在鼻尖儿。
很香。
但,没胃口。
她冷冷地看着赵琼华母女费尽心力逗笑着父亲,而自己除了疏远与执拗,什么也没给他。
素舆滚动的声儿不小,屋内三人自是听到了。顺着音儿望去,错愕片刻后,柳常明率先放下筷子往屋外疾步走去。
柳常明,柳老爷子,柳芳菲的生父。
短短几步,嘴里还念:“那么大的风,也不知快些进来,巴巴儿地在外头望着作甚?”
说话间,伸手接过了荟如推素舆的活儿,才看到一侧有一头大白熊蹲在地上,慵懒地打了个哈欠。
“芳菲,这熊……”
他认得,所以诧异。
柳芳菲转笑不答:“见姨母与妹妹逗爹爹开心,孩儿怕扰了爹爹兴致,便踌躇了一会儿,还望爹爹恕罪。”
话落,柳常明也不再纠结这熊的事儿了。看着女儿,心里不住地内疚。
赵琼华惯会做人,见父女二人一高一低杵在门口,立刻迎了上来。
脸上诧异早已敛去,取而代之的是那如花儿般的笑:“你们父女俩站在门口不进来,是觉得这夜风入肠凉快?”
打趣调侃,像极了寻常人家。
不得不说,父亲信任赵琼华多年也是有原因的。
几人心思各异走进屋子,暖意袭来,柳芳菲脱了大氅递给荟如拿着手里。
司徒二紧随其后,倒是又把柳鸢儿唬了一跳。脸色惨白看着那头熊,牙齿打着颤轻声试探:“这熊会一直跟着姐姐吗?”
柳常明眉头轻拧,皇爷爱宠,怎会如此听欢欢的话?
他捏着筷子看向自己女儿,柳芳菲却抱住手中暖炉望向柳鸢儿满眼审视,却不回答她的话。
瞬间,灵光乍现。
柳府不缺暖炉,她偏好嫩色,因而清欢苑许多用度都以嫩居多。
现下她手里的暖炉,藤黄锦缎打底,金线勾勒山水,又有绿松石点缀其中。
华丽不俗、意境幽远。
他轻瞥一眼,便知,绝非柳府之物。
恐怕,是那位爷的私有。
对于柳鸢儿的话,柳芳菲置若罔闻,默默地伸手夹菜,柳常明却猛然扔下筷子,连粗气都喘不匀均,盯着她的手神色紧绷。
赵琼华放下筷子,心里“咯噔”不停,嘴角的笑颇为无力:“老爷这是怎么了?”
好歹是一家之主,柳常明的气场陡然喷发,打了个她措手不及。甚至,连自己错哪儿了都不知道。
“我记得今天才警告过你。”
说未说明,可她听懂了。顺着他阴沉的目光看去,才发现柳芳菲那脱了线的衣袖在不经意间露了出来。
不仅如此,就连袖口上的莲花纹都是几年前的样式,洗得干瘪,发黄。
哪怕是作为丫鬟的荟如,都穿得不若她这般。
寒酸,朴素。
柳芳菲勾唇冷笑,对此熟视无睹。倒不是日子过得紧巴,不过是前往若尘苑时特意挑了这么件儿缎面绸衣。
果然,柳常明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阴沉。
自顾自地夹菜往嘴里塞,胃口都大了几分。
赵琼华吃不了了,这菜才香。
下一瞬,却听得赵琼华问起:“欢欢,你这孩子。姨母不是才将成衣送到清欢苑了,你怎不穿?”
柳芳菲压下嘴角上扬的弧度,看着她小步走到自己身边。
风情,婀娜。
说来也奇怪,以前的自己怎会觉得这样的人能当得起柳府的主母?这儿怕不是烟花深处的窑子,还叫什么柳府,改名叫柳巷才更贴切。
“知晓你节俭,可这衣服都这般了,穿出去岂不是让人看笑话?”
带着虚伪的埋怨与假意责备,却没有一丝疾言厉色。
听起来,的确是柳芳菲不识好歹。
筷子“啪嗒”一声被扔在桌上,柳芳菲端起一侧的汤抿了两口,再用绣帕轻轻擦拭嘴角。动作一气呵成。
即便坐于素舆之上,也无人会怀疑,这是柳家大小姐。
养尊处优,目下无尘。
举手投足不落俗套的优雅与高贵。
绣帕顺着她的动作随意落在地上,故意的。
轻飘飘,刺入众人眼眶。
她眼却不眨,双手抱胸,一双眸子带着深意射向赵琼华。
眉眼淡淡,意味不明。
“姨母瞧着孩儿是那般节俭的人么?”
“欢欢……这什么意思?”
“成衣,姨母的确送来了。虽说腿瘸了,可许久未见爹爹,孩儿也想穿得正式庄重一些,以表思念。那些成衣——”
话间,喉咙一哽。拢了拢鬓边碎发,看向柳常明微微叹口气,不疾不徐。
提及腿瘸,柳常明脸上的愤怒都悉数不见,只剩下无尽的内疚与心疼。抬眸看着眼前颇为陌生的女儿,前些年总是用高傲与自尊将他的关心拒之门外。
父女之间也仅剩疏离淡漠。
如若不是那场意外,欢欢压根儿不会变成这般。
命运弄人。
思及此,就连一言不发的柳鸢儿都免不了被瞪了一眼。
除却片刻哽咽外,柳芳菲神色不改,接着方才的话说:“那些成衣——其间哪怕有一件衫子孩儿能穿,那我也便穿着过来了。可是姨母,既是送给孩儿的成衣,为何不来清欢苑裁量尺寸?哪家布庄裁缝如此敷衍了事,白白浪费了这些好料子,以后这生意啊,怕是得黄。”
难得听她说了许多,柳常明再次看向赵琼华,不露悲喜。
珠钗满头,玉石满身。
柳鸢儿亦是着一袭红霞锦缎藕丝中衣,配着湖蓝色掐金碎花褶裙。
当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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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价值不菲。
而自己的亲生女儿,正儿八经的大小姐,竟穿得不如一个丫鬟。
倒反天罡。
柳芳菲将几人表情尽收眼底,几分自嘲几分笑意,哑着嗓子说了句:“也是,一个足不出户的瘸子,能需要多少成衣。”
点到即止。
且让荟如推着她离开了。
临走之时,看向愣怔的柳鸢儿眸色沉沉。
柳鸢儿心里泛起忐忑,置于袖中的手捏着绢帕用力收紧,揉成一团,像极了此刻她紧张的心思。
“劳烦妹妹替我转达张公子,腿伤之人不配怜爱,明日不用等我。”
柳常明不喜张微生府中众人皆知。
上一世,柳芳菲因张微生与他闹过多次。自始至终他都不知,自己与张微生暗通款曲是柳鸢儿推波助澜。
如今微微一提,他便什么都明了了。
身后发生何事柳芳菲并不知晓,不过听到盘子碎地的声音,总归不会比来时欢乐和谐。
一家三口么?
做梦。
这一日,累极。回清欢苑一路风雪也抵挡不住十足的困意。
柳芳菲在迷迷糊糊间听得雕花木门开开合合的声音,接着便是被一道大力抱到床上放平。
腿伤以来,她的衣食起居都是荟如在照顾。偶尔自己伏案看书困了,也是荟如将自己抱到床上。
如若不是那萦绕扑鼻的檀木香。
如若不是那精壮健硕的胸膛,发出沉稳有力的心跳。
咚、咚、咚。
一声一声,沿着她右耳,往下走。胸口,心脏还有五脏六腑不自觉地挤成一团。
阵阵魔音入侵、攻城略地。
昏暗的屋子被青铜灯台上的烛火映出光晕,柳芳菲拉着绣花锦被的手指骤然一紧。
木床轻颤,左侧空处陡轻微一震。
是他来了!
穿过风雪卷着浑身浊气而来,墨色衣襟掠过眼角,贴在她脸上来回轻抚,游走。擦过她粉嫩耳垂,轻轻肆掠。
呼吸越来越沉。
柳芳菲撑起身子微微一撇,堪堪躲过了他的纠缠,却瞧见烛火轻摇,昏暗光圈映得他眼底猩红。
危险。
果不其然,男人被细微动作拒绝,更是激起万重胜负欲。将宽厚的大手深入暖被,掌住柳腰软肉,盈盈一握。再趁着身线攀援而上,在烛光照不到眼睛看不到的暖被深处,指尖勾住贴于后背的小兜细带,徐徐缠绕。
“是我,就那么让你生厌?”
“若是那人,你会欢喜么?”
那人,张微生。
孤傲一世的皇爷自是不会提及旁的男人之名。更不愿承认,知晓柳芳菲与张微生有私情后,嫉妒如狂。
想把那个男人扔到桥底那条河里。
不,还不够。
司徒一说从相识相知到所谓的相爱,都是那个叫张微生的男人与赵琼华母女做局,为了骗那个蠢笨女人。
所以,应该把他碎尸万段,丢给小二当做盘中餐。
当然,更想把这女人扔在床上,狠狠入侵。
她为了那个男人伤怀了几夜,便弄哭她几日。
让她一遍遍在自己身下沉沦。
让她晓得,有些欢愉,只有他才能给。
倾其所有,给她。
8. 第 8 章
男人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涨红脸憋气的模样。
娇羞、愤怒却又无计可施。
前两日瞧她举足无措时,最喜咬唇。
如今脸唇瓣也不咬了,乖得想让人心疼。
狠狠地疼。
“欢欢,你爱那个男人吗?”
他叫她欢欢,音色低沉徐徐,缱绻万分。
在观澜苑发了好一通脾气,司徒一便用极快的速度将她从小到大事无巨细地查了清楚。他才晓得,原来她还有这样好听的乳名。
欢欢……
他势在必得的女人,定然配得上一世欢愉。
“欢欢。”
“欢欢。”
“欢欢。”
男人喊得沉醉入迷,在不厌其烦地喊着她的名字的同时,将她那紧绷的下颌轻轻含在唇边,替她放松。
也不忘了顺势而上,抹过她唇上的透色蜜脂,指腹拉过一道润色。
“你……怎会来?”
言外之意,夜黑风高,你应该与皇爷相伴才是。
柳芳菲腿伤不便,多年来除却平躺并无其他睡姿。整个人板儿正地躺在床上,伸手将他不安分的身子轻轻一推。
“不喜欢?”
偏生越推搡男人眼里的火星更甚,“可是,欢欢,我很喜欢。”
男人潮湿的吐气透过锦被窜入贴身小兜,惊起一片颤栗。
从未想过她只是在观澜苑走了两步,便走到了自己眼里,梦中。
荒淫一梦,换来的是无处可发的邪火还有——欲望。
出于好奇,初尝“美味”,便再也离不得了。
时时想,刻刻念。
手上、唇上皆是蔷薇水的味道混合着她身上独有的味道。
是什么味道他也不知。
总之,就是吊着他,勾引他,让他丢了魂儿没了心的那股味道。
总之,就是想让他发了疯般把她占为己有,私藏的那股味道。
大抵是有些魔怔。
他不知晓自己对着旁人是否也会如此这般,疯狂试探不知节制。可他现下,此刻,哪怕是溺在她身上,也甘之如饴。
他欺身压上锦被,迷离失控的脸在她身上轻扫。
烛光微黄,映在她发白战栗的脸上,飘飘荡荡晃晃悠悠。
“欢欢,他也曾碰过你?”
滚烫的呼吸洒在颈侧。
“这里?”
软热的唇忽然含住她耳垂上的细肉。
“还是……这里?”
唇瓣摩擦间,指尖缠绕住后背如丝的系带。
窗外雪声骤大,柳芳菲浑身紧绷,抓住床沿不敢有分毫动弹。于是趁他低垂眼眸之时,将盘头木钗取下横亘在二人之间。
她喘息着将钗尖抵住她的喉结:“我不过一具残身,您想要便要了去。左右不过再死一次……”
木钗随着她抖动的手一上一下,扫过男人滚动的喉结。
死?
她竟提到了死?
当初自己将她救下,生了一场大病,如今岂敢如此轻易去死!
有他在,谁也不能让她死,她自己也不能。
他眼底有暗火欲泻,也愈发不管不顾起来。
便冲着钗尖欺压而下,木钗刺破皮肤的瞬间,柳芳菲惊呼一声将其快速收回了。
她下意识的动作取悦了眼前的男人,竟忽然扣住她后颈深深吻下。片刻后,血腥气混着蔷薇水的香气在唇舌间炸开。
“欢欢,昨日……”
他压在她身上喘气儿,丰盈润泽的唇游移到耳际,“昨日你来观澜苑走路,是不是在那雪地里……”
“施了咒。”
否则,怎么解释,我着了魔的入迷。
柳芳菲不动了。
任凭眼眶赤红,泪水打湿绣花枕巾,然后抖着身子,放弃了抵抗。
闭眼前,她依旧是那句话嘟囔着:“左右不过一具残身,您拿去吧……”
满足你的好奇与探寻。
拿去后,就别再纠缠了。
她很累,应付完赵琼华母女后,如今还要应付一个姓甚名谁都不知晓的人。而这个人,极有可能是自己嫁给皇爷最大的阻碍。
一想到这些,两行清泪从双眼滑落,却被身侧之人轻轻吻去。
与我亲近,就让你如此难受?
那如果是他,你是不是会微笑迎合,陷入沉醉?
“你喜欢小二吗?”
“嗯。”
“那便留给你。”男人起身的动作明显,床褥掀起褶皱。
将锦被重新掖好盖在她身上,不留一丝缝隙,“作为交换这支木钗放在我这儿。”
柳芳菲捏了捏空落落的手,才惊觉木钗不知何时已落入他手。取而代之的是他从怀里摸出的暖炉。
直至听到雕花木门再次开合的声音,才微微睁眼,恰巧捕捉到墨色衣襟一角从门缝滑过。
“呼——”
屋内无人,总算吐出心中闷气。将抹胸系带扣好,方才忆起,自己这身子,被那双略带薄茧的手交缠了个遍。
许是自己那两行泪,扰了他的兴致,堪堪躲过一劫。
只是,这次没成功,他下次的纠缠又会是怎样变本加厉?
沉沉睡去。
翌日,柳芳菲在屋内走了两步,不再去观澜苑。
司徒二被那男人教得很好,护主。有几次她险些摔下,最后都是它当了肉垫,将自己接住。
几番下来,毛茸茸的大白熊吐着粉舌哈气,逗得她一阵嗤笑。
“你这样可爱,他怎会是那样子的?”
而她口中的那个他,坐在软榻上面色阴沉地看着《清静经》。
原因无他,今日屋外安静极了。
无人扰他清梦,故而脸色阴沉,生气了。
为何不来?
是要去见情郎,故而对镜梳妆?
是了。
按理说,女孩子出门定是要好生梳妆打扮一番的。
所以,她现在正对着铜镜,含笑梳妆,面怀期待?
“司徒一。”
“皇爷,有何吩咐?”
“盯紧清欢苑。”
对于柳芳菲与张微生的约定,司徒一是知晓的。
只是不懂得自家皇爷的底线,心直口快问起:“若是柳姑娘赴约,该如何处置?”
“处置?”
他捏着书的手收紧,凝眸看向司徒一,气极反问,“你打算如何处置?”
你敢如何处理?
司徒一被这冷冽的气场吓得莫名一抖,直摇头:“若是柳姑娘赴约,属下便将那男人沉入桥底,剁成碎片给小二喂食。”
说完,还是觉得不够过瘾又补充道:“这样的脏东西,小二定然不吃,所以还是剁碎了丢掉吧。”
不,欺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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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美心善的柳姑娘,这种人丢掉都腐烂土壤。
最主要的是,柳姑娘被骗,皇爷生气,他也跟着遭殃。本来跟着皇爷做事就战战兢兢,现在更是提心吊胆了。
“滚出去。”
男人再次拿起书,再也无法清静了。
眼神流转,定格在那支镂空木钗上,心里泛起千回百转。
昨夜带着怒气抵达清欢苑,本是下定了决心想要狠狠惩罚她。吻到她哭,一遍遍求饶。并且暗自发誓,即便她哭,也不能放过。
可看到她眯着眼睛在素舆上瞌睡,弱小无助,比当初从水中救下她还要可怜百倍千倍。一时间又不忍折腾了。
将她置于床边,本想浅浅止渴,却未曾想越陷越深,乐此不疲。
后来,她哭了。虽不置一词,可隐忍地颤抖,他见得真切。
眼泪咸苦。
比起来,他更喜欢润泽的唇脂。
他反反复复问,喜欢吗?
他反反复复说,我很喜欢。
然后就没有然后。
走之前将怀中暖炉和小二一并给了她。
因为她说她喜欢。
她喜欢,那便给。
暖炉、小二,独独没有自己。
所以,他走了。
执起木钗来回把玩,不是荒淫一梦,馋她美貌,想她身子吗?
怎会,喜怒哀乐牵肠挂肚。
思虑良久无果,索性又抄起《清静经》了。
这一天,忐忑的人不止一个。
尤其是当柳鸢儿知晓柳芳菲并未赴约时,脸色阴沉慌乱到了极点。
昨日柳芳菲临走之前无故提及让她传话给张微生一事,让父亲对他心生不满,发了好大的火。
没想到,今日她竟真的没去桥底。
到底哪一步出了查错?
她一定要弄清楚才行,自忖着跑去了清欢苑。
瞧着柳芳菲伴着烛光看书,开口便是没由来地质问:“为何没去赴约,可知晓微生在那儿等了你多久?”
刺耳的声音冲破耳膜,秀眉微不可查地一拧。
睡得正香的小二无辜被扰,暴戾的性子无处隐藏:“吼——吼——”
柳鸢儿被吓得节节后退,惊吓之中才回过神来,清欢苑多了个畜生。
“小二过来。”
柳芳菲将书放在身侧,看向摔在地上的柳鸢儿,不置一词。
反而带着温润与宠溺揉了揉小二毛绒绒的头,“不过是个畜生,你生气作甚?”
柳鸢儿微微蹙眉,这话到底是对着她说的,还是对这头熊说的?
然而现下来不及思考过多,也自知方才失礼,立即低头赔罪道歉:“这冬日夜凉,鸢儿不过是替张公子担心。”
“所以,你并未将我的话传给他?”
这时,柳芳菲才勉强给了她一个眼神,冷冷的,“既然你如此担心,那不如嫁给他?”
柳鸢儿似是受到极大刺激与侮辱那般,又高声喊道:“他也配?”
“从身份地位上说,你是姨母带来柳府的,算不上柳家正儿八经的大小姐。从相貌上说,黔州所有人提及倾国倾城,他们只会想到我而不是你。张微生与你,你尚且觉得她不配,所以,你觉得——”
自始至终,柳芳菲都勾着寡淡的笑,吊着眼梢漫不经心。
忽而语调一转,凌厉逼人:“你觉得,他配吗?”
9. 第 9 章
隆冬的大雪裹着冷意渗进屋内。
柳芳菲拢了拢身上的氅子,青玉暖炉在膝头发出微弱的热意。
这是昨日那人留给她的,因为夜凉,体寒。
素舆碾过屋内地板的声响被她说话的喘气吞没,转身看向柳鸢儿,鬓发间的步摇流苏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颤动。举手投足,尽显优雅。
彼时,铜镜里投出一个扭曲人影。
柳芳菲自嘲,竟然连铜镜都能看清柳鸢儿是扭曲的,自己却辨不明白。
其实今日,她并未打算说这些难听的话刻意刁难。
这些年来赵琼华地位根深蒂固,她算不准如今柳府被她迷惑糟蹋成了什么样,因而觉得能蛰伏一阵子便是一阵子。
不到万不得已,也不必撕破脸。
奈何欺人太甚。
她攥紧素舆把手,嫣色指甲在金丝楠木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扣着。
膝上旧伤在突然间刺痛起来。
这腿啊,可都是拜柳鸢儿所赐。那年坠马柳鸢儿哭得声嘶力竭,又有谁能料到十二岁的女孩儿竟懂得用上等香料让马儿失控?
当年,赵琼华母女若不是遇到爹爹,只怕还守着黔州城郊那块土壤贫瘠的地求温饱。
如今日子一好,便开始肖想不属于自己的那些东西了。
柳鸢儿也从未想到一向听话温顺的人怎会一夜之间变得咄咄逼人了起来。
颈后细汗浸湿了贴身衣衫,还是面不改色地仍勾起梨涡问道:“姐姐,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对此,柳芳菲轻笑不语。
不仅知晓自己在说什么,更晓得自己会做什么。总归,不是你愿意听到的罢了。
她微微抬眼,似是看到了什么,轻轻一喊:“鸢儿,你头低一些。”
柳鸢儿听话地将头低下,便瞧着柳芳菲忽地抬手,嫣色指甲摩擦过柳鸢儿耳畔,再不着痕迹地用力上划。
最后在鬓边一支金丝缠花金簪上堪堪停住。
这是自己十五岁那年爹爹送给自己的稀罕物,据说去了异域特地求来的。
她自是喜欢。
不过柳鸢儿在第二日就连哄带骗地将这玩意儿拿走了。
原因是张公子不喜欢女人穿金戴银,不贤惠。
而今想起,自己坠马摔的恐怕不是腿,是脑子。
思及此,将缠花簪一把取下握在手中仔细打量,簪尾粉色宝石坠子晃出一道亮光,映着柳鸢儿惨白的脸。
“怎么,柳家大小姐在柳府还需要看人脸色,谨言慎行吗?”
雕花门扉突然被楠木拐杖撞开。
柳老爷子立于风雪之中,手中扳指撞在雕花门扉上发出声响,瘆人。
二人闻声抬眼,柳芳菲尚未收回的手还停在柳鸢儿颈侧。
见着来人也不尴尬,波澜不惊收回手笑得明媚:“爹爹许久不来清欢苑,现下风雪正大倒是把你盼来了。”
听言,柳老爷子愣怔良久。
许久未见欢欢对着自己撒娇的模样。
上一次,还是多年前她不想去学堂翻了院儿偷跑出去买糖葫芦被自己逮个正着。为了免于呵责,撒娇许久。
手指轻抚上柳芳菲发顶,全然未觉柳鸢儿僵直的身躯。
“荟如,去库房取了那狐裘氅子来。”
柳芳菲慌忙按住他手臂摇头拒绝。
这狐裘氅子她也知晓一二,是前些年父亲去了庭州,一位得道高僧赠予他的宝贝。
带回府后便放进了库房,舍不得用,每年冬日前去摸几次,过过瘾。
“我柳家女儿,值得最好的。”
字里行间,全是慈爱与心疼。
见柳芳菲不再拒绝,才看向一旁干杵着的柳鸢儿,指尖发颤,厉声质问:“风雪夜不在自己房里待着,跑你姐姐这儿来扰她作甚?”
柳鸢儿被这一句呵责吓得手中暖炉都没握稳,“哐当”一声,暖炉滚过地板,热水四溅打湿朱色裙裾。
“方才你是在质疑你姐姐说的话?柳家大小姐说什么做什么何须你来质疑?”
柳鸢儿低眉不答,手扯着衣摆凌乱绞着。
昨日才被呵斥,今日又被撞破,她也不知该说什么做什么才好。
“父亲勿怒,妹妹这是与我……置气呢。”
柳芳菲将暖炉放在柳老爷子青筋凸起的手上,微微一笑,“之前张公子约我今日相见,我未曾赴约,妹妹觉着外头风雪肆虐,对张公子担心得紧。”
她越说到后头,柳老爷的脸色越是黑沉。
最后彻底阴了下来,盯着柳鸢儿目光如炬。
能将黔州这样的穷山之地走出通天大道,富甲一方,他绝非等闲。
前世,自己与张微生的所有来往皆是通过柳鸢儿联络的。知晓此事的人不多,父亲却偏生得到消息,与自己吵了无数次。
却唯独不知柳鸢儿在自己与张微生一事中作用重大。
想来,大概是柳鸢儿两头做人的原由。
既让自己堕落沉沦,又让父女二人心生嫌隙。
计谋深远。
如今有的话,柳芳菲并不说全,凭着只言片语,父亲便能猜出个七七八八。
更何况,加了想象的真相,更锐利,更刺激。
他抿唇思忖良久,冷冽开口:“那张微生是怎样的杂碎暂且不提,鸢儿,你若是心疼他,父亲将你许给他意下如何?”
柳鸢儿瞳孔猛然收缩,心底大骇:“不,不,不要!”
“你尚且不愿,为何你姐姐会心甘情愿嫁与匹夫悍匪贫苦一生?”
柳老爷护女心切。
话说得难听,直戳要害。
不愧是父女,就连说辞都是一模一样。
柳鸢儿觉得羞辱极了。
这些年来柳老爷虽不是她亲生父亲,可待她极好。
加之柳芳菲与他的关系冷淡,他便将护犊之情转移到了自己身上,这让她很是满足。
却未曾想,不过是昨日柳芳菲同他吃了晚膳,一切就都变了。
凭什么变了?
这些年来柳芳菲除了恶语刺激,还做了什么!
这些年来承欢膝下,享受天伦之乐的分明是她!
可她得到了什么?
开口闭口都是柳芳菲那个瘸子!开口闭口都是她不配!
凭什么!
“爹爹,你分明晓得,姐姐的腿已经让诸多公子止步了。”
许是被连番羞辱刺激,柳鸢儿失了心智,脱口而出。
听言,柳芳菲摇头轻笑,眉宇神情被柳老爷尽收眼底。
本是她自嘲无奈一笑,却被当做是自卑落寞。
故而柳老爷言语也变得厉色起来:“当年马场上百人暴毙,看来还是没教会你姊妹手足相亲相爱。仗着这些年我对你有些溺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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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而忘了自己来时路!”
言外之意,来时,不过铁匠之女。
如今,衣食无忧足以感恩戴德。
柳鸢儿身形一晃,在烛光映照下更显蜡白。
“况且张微生如何卑鄙无耻,还是你当初捏着证据告诉我的,可忘了?你说你姐姐被外头流氓杂碎迷了心智,让我好生劝说你姐姐,才短短几日,怎就变了?”
柳老爷毫不留情地戳穿。
果然如此。
柳芳菲呷了口热茶,看着她浑身觳觫,止不住地摇头落泪。
不禁抿唇,为梨园戏班可惜。
天生的角儿,怎就跑到柳府唱戏了。
最后柳鸢儿被柳老爷在祠堂罚跪。
——当着柳家祖先的面,好生忏悔。
——小小年纪歧途入不得。
——我柳府有金山银山供得起欢欢,哪怕她终日坐于素舆,我也能请上十个八个苦夫日日将她捧着抬着!如此一来,何须夫君那种没用的玩意儿。
——你若安生做柳家二小姐,该给你的绝不会少,可你若是肖想不属于你的东西,这些年来你从柳府得到的拿走的,我会统统让你吐出失去!
柳鸢儿被罚跪一事从清欢苑很快传了出去。
赵琼华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除却愤懑并未做多动作。
倒是来了清欢苑一趟,送了不少珠玉赔罪。
好话说尽,大度包容。
除却她之外,还有一人踏着风雪而来。
“小姐,奴婢背您去床上歇着吧。”
荟如拿起热帕给她擦拭。
许是被接二连三的来人扰了兴致,柳芳菲却摇头说着毫无关系的话:“今夜的清欢苑极为热闹。”
最后她让荟如扶着她坐到雕花朱窗旁的软榻上。
心事重重。
腿上披着的是刚从库房取出的狐裘氅子。
果真是极好的东西,只一会儿,便半点儿冷意都感受不到了。
雕花门扉再次开合,熟悉的檀香混着风雪萦绕。
他,还是来了。
柳芳菲不着痕迹地低眉扫了一眼,幸好,穿戴整齐。
至少他一根手指无法挑开后腰系带了。
“我若是存了心想要你,即便你穿得再多也于事无补。”
狐裘氅子,皮毛大袍,锦衫,中衣,还有绣了并蒂莲的抹胸,一件一件,不过是费些力气,又有何难?
说话间,男人踱步到她跟前半跪。
就这么看着,喉结无声滚动。
良久,约莫一盏茶的功夫。
柳芳菲才坚持不住,强压下心中烦闷,亦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去应付他。
事实上,面对他,自己根本不知如何应付。
扭头俯睨片刻便瞥开了眼:“你……要看人瘸腿到几时?”
语气生硬、不耐。
“昨日知晓你要去见那个男人时,我只想着把你弄哭,让你下不了床,成了我的人,你便断然不会再赴约。甚至想着,你如果腿一直瘸着,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至少,那些别有用心的人会敬而远之。
屋内因为这句话再次静得出奇。
烛光摇曳昏黄,窗棂丝绸上映出两道交叠的影儿。
沉默间,男人突然握住她遮于狐裘中的脚踝,吓得柳芳菲骤然后缩。
“别动。”
10. 第 10 章
润滑的触感携着温热而来,在小腿腹上晕开。
不知何时,绣鞋也被随意丢在地上。白皙的足尖就这么赤裸裸地暴露在男人炽热发烫的眼前。
“你……”
“别动!”
声音沙哑,他阻止她欲缩回的动作。
墨色衣袖擦过她麻木无感的膝盖,檀木药匣翻落在地,药油混合着桂枝黄芪的气息在两人鼻尖纠缠。
“别动!”
他再次强调,弹开手中琉璃瓶塞。药油泼在掌心搓至发烫后,才往她腿腹轻压过去。
“这是何物?”
柳芳菲疼得向后仰倒,药油气味窜至屋内,刺鼻刮心。
随即又反应过来,多年来这双腿用过的药不计其数,有多久没在擦药时感受到疼痛了?
“在军中,坠马不是大事,将士们大多坠马,皆安然无恙。你这种程度的,三两日便能好。柳府金山座座,治条腿易如反掌。”
言外之意,你身残多年,乃人为。
柳芳菲听懂了,也不意外。
柳府除却赵琼华母女外,没人有这胆子。
“嘶——”
本能地发出生动的表情,腕上却突然一紧,那人竟解了腰间佩带将她双手缚在茶案腿上。
“再挣扎,明日全天下都会知晓,黔州柳府大小姐,是怎样在我怀里化为一滩春水的。”
柳芳菲乖觉了,却抑制不住地发抖,手腕上的翡翠镯子碰到腰带发出烦人的声响。最要命的是,紧张并拢的双膝被这人强硬顶开了,那墨色衣袖便摩擦着腿内侧肌肉,来回游走。
男人带着薄茧的掌心在其间打着旋按压,将药油化开。
说来奇怪,本该是毫无感觉,她却浑身忍着战栗。
见他收了动作,才咽了咽口水,声音虚浮无力:“这是什么药?有用吗?”
男人轻笑一声,答非所问:“旁的药勿要再用了,日后我会按时给你抹药。”
像你这样美的腿,他看他摸他管便是。
交给旁人,可惜了。
言毕,拾起地上鞋袜替她穿好,重新放在狐裘中掖好。
“欢欢。”
他屈膝压上软榻,小腹堪堪擦过狐裘表面。见她偏头要躲,忽然捏住她的下巴往自己这边轻轻一掰。
惊得她头上珠钗发出脆响。
“你这是打算……接着做昨夜的事?”
柳芳菲深呼吸一口气,壮了胆儿问他,“我知晓,作为皇爷男宠,你心中委屈。遇到我,便是挑到个最好的宣泄对象。”
剩下的话,她没有再说。
左右不过是昨日那句话:一副残体,你要便要了去。满足完你的好奇心后,那便桥归桥路归路。
男人被这话气笑了,眼神轻瞥发出“呵”地一声。
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勾唇反问:“你就如此想我接着做昨夜的事?还是说你觉得,我得到你之后,就会放了你?”
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
男人脸上露出从未有过的严肃与正经,“难道遇到感兴趣的人,你觉得……”
你觉得,你还逃得掉?
听言柳芳菲不再开口,瞥头看向黑黢的窗外了。
他依旧保持半跪的姿势,无奈叹气,从玄色大氅里取出一个嫩粉色的琉璃匣盒,带着一股蔷薇水的香气。
柳芳菲诧异,匣盒上的蔷薇水绝非凡品,就连她平日用的那些都无法与之比拟。
“若是喜欢,明日我带来给你。”
男人看出她的心思,很是愉悦地笑,“鄯州地广人稀,蔷薇水稀有纯度却很高。前些年随小皇爷去的时候带了几瓶回来。”
“既是珍贵,那我不要。”
“小二更珍贵,可它现在是你的。”
不给她丝毫拒绝的机会,下意识的认为,只要她喜欢,那他便给。
二人说话间,他伸手打开琉璃匣盒,一直羊脂白玉簪躺在寇色丝绒上,簪头雕着粉蔷薇。
世间少有的孤品。
“抬头。”
他微微起身,低笑声顺着胸腔震动透过锦衫传来,“欢欢,你可知晓今日你未曾赴约,我心甚欢。”
提及张微生,柳芳菲眉头一拧,脸也冷了几分:“赴约与否是我个人想法,与你无……”
话音未落,发间传来细微拉扯的锐痛。只见男人戏谑地用尾指勾起一缕青丝徐徐缠绕,发丝便随着动作在她鬓边轻轻晃悠,刺激着她敏感的头皮。
这男人,真的极其恶劣与强势。
最后,被晃得烦了,柳芳菲强压着心里愠怒,耐心解释:“在我小时候他救过我一命,后来我腿伤,他又出现了。他说喜欢我无关我是否康健。我曾经一度认为,他是我的救赎。”
只不过,后来才发现,曾经单纯美好的少年郎,早已是另一个模样。
“救了你?”
男人兀自一笑,随之而来的却是阴沉的冷意,“那男人五年前才随母迁至黔州,你说他救了你?”
后来,他再说了什么柳芳菲已经听不到了,他是何时离开的亦不知晓。
只是如木偶那般被他抱到床上,将厚重的衣物层层脱掉只剩下嫩色亵衣后抱着暖炉,盖好锦被。
——我给你一夜时间伤心流泪,若是明日你再为旁人伤神,不,哪怕是胡想片刻,我都会毫不留情地要了你,然后杀了他。
这是那个男人临走之时说的原话。
想来自己又有什么值得伤神的?当初因为腿伤自怨自艾,柳鸢儿带了个男人来说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他说是,那便是了。
从未怀疑,甚至连何时何地都未曾问过。不过自己对柳鸢儿推心置腹,即便问了,他也定然能对答如流,多此一举。
重活一世,竟能知晓真相里掩盖的另一重真相。
倒也不虚此世了。
暖炉在锦被里散发出温热的气息,药油混合着热气窜出来,昏昏沉沉间,竟觉双腿有些酸痛肿胀。
奈何实在疲倦,眼皮一搭,睡了过去。
翌日,伴随着头疼睁开双眼,枕边放着的琉璃匣盒诉说着昨夜一切并非梦境。
忽然间,腿部隐隐作痛。
她欣喜若狂,伸手往腿间狠狠一捏,的确是痛的!
荟如从屋外端着热水走进,瞧见自家小姐醒来欢喜的模样,倒是诧异得很:“小姐可是做了美梦?”
“的确是比美梦还要更好一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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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此荟如也跟着笑,燃起屋内炭火后,又拿了衣物过来替她穿好,最后背起坐在素舆上。
“今日小姐是在屋内走路,还是去观澜苑?”
柳芳菲梳头的动作微微一顿,看着铜镜里映照出来的那支玉簪,脸上的笑收敛了几分。想起腿上发出久违的触感,语气平淡,“推我出去吧。”
意思是,去观澜苑。
这头,司徒一看到今日的皇爷心情不错。
雕花窗棂微微开启,屋外寒风吹进,炭火卷起风雪竟不在意。
不用想也知晓,定然是柳姑娘来了。
片刻,某个喜怒无常的男人将窗棂闭合,拿起《清静经》装模作样地翻看,看眼神却似有若无地朝自己这边瞥着。
司徒一站在一侧有些木楞,他又不是柳姑娘,看他作甚。
然后自家皇爷便个个眼刀射了过来,轻咳两声后面色涨红地喊道:“把她给我请进来。”
哦,原来是想请柳姑娘进屋。
皇爷不愧是皇爷,说话总是喜欢依靠眼神示意不说全。若不是他聪明伶俐善解人意,这个恶劣的男人生活不知有多水深火热。
得了命令,在添了几块炭火放进火盆后,去了屋外。
“柳姑娘,小皇爷……小皇爷那位……请您进去呢……”
好险,差点儿露馅。
昨日听皇爷提及,柳姑娘以为他是他自己的男宠。
正是因为这个美丽的误会,致使他在知晓此事后没忍住噗嗤一笑,害得他被皇爷罚抄《清静经》一夜。
柳芳菲进去,荟如自然在屋外守着,主子的事她向来不多问。然而司徒一却好奇得很,连声问起:“姑娘,你家小姐今日为何会来这里?”
简直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啊。
荟如摇头:“小姐的事,做下人的不予置喙。”
司徒一瘪嘴,这柳府规矩比蒲州还要森严。
“那你家小姐与那张微生的事儿,你知晓多少?”
提及张微生,荟如脸色微变,看向司徒一充满了戒备:“小姐与那人清清白白,你别污了小姐名声!”
好凶。
柔柔弱弱的柳姑娘,身边的丫鬟竟是个小辣椒。
可司徒一还是没忍住心中的好奇,继续探听:“那你觉得你家小姐与屋里的那位呢?”
荟如迟疑了。
这些日子里头那位公子频频光顾清欢苑她是知晓的,小姐离不得人,就连睡觉她都在床边守夜。
连续两日她与这大块头被锁在屋外吹冷风,等进屋时小姐已经入睡。
这两人虽然还有些清白在身,可小姐与他的孽缘,估摸着是剪不断,理还乱了。
“别胡说,小姐不会与屋里那位有什么的。”
“你不过一个小丫头,怎会知晓你家小姐的事儿?”
司徒一不过随口一问,“万一她就是被人家皮相迷惑,无法自拔了呢!”
“你乱说,我家小姐想嫁的分明是小皇爷!”
荟如狡辩,声音不小,堪堪透过门缝传入屋内。
男人坐在金丝软垫上,看着素舆上脸色绯红的女人。
似笑非笑:“怎么,想嫁给小皇爷?”
11. 第 11 章
柳芳菲脸色微变,记起前些日子才口口声声否认这一事实,如今当着皇爷男伴的面儿被戳穿,实在是有些难为情。
若是皇爷知晓日日陪伴自己的爱人与她有瓜葛,会杀了她也未可知。
于是,匆匆丢下一句“你听错了”之后,转动素舆欲要离开。
“担心我向皇爷告发你?”
男人用她当初的话来堵她,发出低沉的笑声,“放心,现下的我怎会舍得把你推入火坑?”
以后也不会。
然而在柳芳菲听来,言外之意——以后说不准。
说着,起身将她从素舆抱起置于金丝软榻。
柳芳菲轻飘飘看了一眼,软榻是新换的,比起之前翠色竹纹样式,这次的云鸾绣样的软榻用金丝勾勒瞧着更显华贵。
不知下面还垫了一层什么,坐着轻轻软软,似无旁物。
皇爷天生尊贵,想来也是个极懂享受之人。美男在怀,置于软榻,不知日日夜夜会是怎样的香艳与酣战。
是不是……他也曾露出若隐若现的锁骨,精壮的胸膛。
也曾解下腰间柔带缚腕,抵死缠绵。
这些都是她从昨日这个男人对自己所作所为得到的启发与联想。
思及此,她的脸肉眼可见地变了色,绯红,荡漾,还带着一丝不可名状的烦闷与酸楚。
“欢欢。”
一道低沉戏谑的声音从耳畔想起,抬眼便是男人那张冷峻邪肆的脸,“欢欢,你在想什么?”
他以为柳芳菲坐在这软榻上是想起的事那日在这儿与她亲昵的场景,却未曾想,她的思绪要远得多。
柳芳菲被这声儿惊了一跳,下意识启唇:“我在想……你与皇爷……唔——”
尾音猝不及防被吞进发烫的唇齿之间。
男人脸色骤然黑沉,有力的大手钳住她紧绷的下颌,另一只掌着她后脑的力道像是要捏碎这个胡思乱想的脑袋瓜子。
他一门心思想着念着她,费尽心力想要给她多一些暧昧与美好。
她倒是厉害,将自己对她做的那些悉数替换成旁的男人,想得面红耳赤!
现下误会大极了,他甚至有种冲动立马告诉她,自己就是她日日想要嫁的皇爷,并非传闻所说有断袖之癖。
他喜欢与她在一起,在软榻上,在清欢苑那张雕花木床上,做那些嘤咛的事。
只是他又担心,若是现在自己真的将身份宣之于口,她会不会胆怯害怕从而退缩疏离。越想越是烦躁,舌尖力道也微微加重了一些。
两相纠缠着。
甜豆的味道混着蔷薇水的香气卷起血腥在舌尖迸裂开来,在那张苏梅色的小嘴里发疯肆掠,胡搅蛮缠。
“唔——唔——”
柳芳菲喘不过气,挣扎间也用了些劲儿,撇开头时薄唇变得饱满丰盈,抛开唇上咬破的伤口不谈,唇色应该比苏梅更嫩。
银丝将断未断,柳芳菲将那人眼尾猩红尽收眼底,不知为何胆子竟大了几分,轻笑道:“你与皇爷不是在此日日欢愉,享尽放纵?你无法反抗皇爷,却将这些事悉数给了我,难不成我猜得有错?”
火盆炭火燃烧,映得两人双颊通红。听言男人不怒了,拇指轻轻碾过她唇上伤口,兀自一笑。
“所以说,欢欢,你是在吃醋吗?”
柳芳菲偏头惊愕,自己是吃醋吗?
吃谁的醋?皇爷,还是他?
窗外的雪砸在窗棂的声响密密麻麻,却不及她此时心情凌乱难解。
不等她回答,男人将她搂在怀里,声音愉悦:“欢欢,我很开心。”
温热的触感再次顺着耳垂滑至颈间,酥酥麻麻的,最后又回到唇上。
柳芳菲嘴角发出的呜咽之声被他悉数吞进喉咙。趁着唤气的空隙,湿热的气息打在脸上,男人再次强调:“欢欢能吃醋,我真的很开心。”
“不……不是吃醋。”
柳芳菲偏头躲避他落在唇瓣上的吻,伤口打湿,刺疼。
“嗯,欢欢不是吃醋。欢欢只是亲自过来寻了我。”
这男人……怎如此恶劣。
被他捏着下巴强制与其对视,柳芳菲第一次在他的瞳孔里瞧见了自己。
弱小、娇软。
而他,笑得像匹饿狼,饶有兴致地盯着自己挣扎、反抗。
上位者从不担心下位者能够逃脱,因为一切尽在掌握。
“今晨起床,竟觉腿部刺疼,应该是你昨日给的药油起了效,特意前来谢谢你。”
此时,才想起前往观澜苑的真正意图,将怀里的一本书递了过去,“若是金银珠宝,你定然是不缺的,所以才把亲自抄写的《祈福经》赠予你。”
修长的手指接过《祈福经》,指尖趁着交接触碰。
软软嫩嫩的手掌竟这样凉。
作为交换,他将怀中暖炉递了过去,见她握好才轻轻翻看这本《祈福经》。字迹工整娟秀,跟她人一样,娇娇小小的。
“欢欢送的礼物,我很是喜欢。”
“是谢礼。”
柳芳菲纠正。
男人不辩也不恼,起身从柜匣中重新取了檀木药匣,半跪于软榻跟前,再次重复昨日抹药的动作。
与昨日不同,颗粒触感从腿腹上窜至心头,最后袭遍全身。
柳芳菲愣怔,原来昨日竟是这样的感觉吗?
掌心药油温度并不高,可她还是觉得发烫,尤其是被他轻抚过的腿腹竟窜起细密的火苗,惊得她蜷缩脚趾,想要躲避。
“欢欢,昨日给你的玉簪为何不戴?”
药油抹好,男人收了药匣放置案桌,悠悠问起。
“今日着青,玉簪蔷薇颇粉,不搭。”
事实上,在他走后不久,那玉簪就被她放回了琉璃匣盒,未曾多看一眼。
可她不敢说实话。
听言男人不语,细细打量。
指尖摩挲着她腰间系带,只需微微用力,便能让它在纠缠中散作翠枝。
柳芳菲屏住呼吸,微不可查地拢了拢肩上狐裘。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她才听得轻微叹气,男人揉揉她的发端:“那我再为你多准备些样式的发簪,以便搭配。”
“不,不用了。”
“日后你的首饰,我会为你备齐。”
又是这股不容置喙的强势命令,俨然已经将她纳为自己的所有物。
看来是逃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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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日,这个男人猝不及防地出现在她眼前,扰乱了所有计划。
每次撩拨,她都能听见自己心脏“砰砰”作乱的声响,撞在胸腔中,撞在肋骨上。
她自知,推不开。
推不开这个擅闯闺阁作乱的登徒子。
接着又是长久的一阵沉默,柳芳菲早已转了眸子看向窗外。
今年黔州下雪的时日尤其多,饶是府上下人如何勤勉,都免不了积雪几寸。可观澜苑院子却终日不见积雪,素舆滚到此处顺畅极了。
果真是娇生惯养的皇爷啊。
“欢欢,为何要嫁皇爷?”
男人清冽的声音传了过来,不见戏谑。
可以说,带着几分正经,“明知皇爷有断袖之癖,你也仍然要嫁吗?”
还有一句,他未曾问出口:所以,这些日子,你苦着练习走路,是为了皇爷选妻?
所以,与那个男人毫无关系?
柳芳菲思绪被拉回,喉间微微一噎,没由来地从心底泛起一阵酸涩。
因为……太苦了。
前世过得太过凄苦,如今余生不求因缘际会,但求平安无虞。
“赵琼华与柳鸢儿自入府之日起便处心积虑地要我命,我一个人的力量太薄弱。”
那个人位高权重,如今又入住柳府,只有顺流直上,才有逆袭之机。
这些话她并未宣之于口,不过眼前男人并非愚钝之人,什么都看得明白。
闻言男人将她轻轻搂入怀中,强健有力的心跳从耳洞窜入心间。
来自胸腔低沉的声音响起:“若是,我为你报仇,你跟我走,可愿意?”
本是下意识地试探,屋内却再次安静得出奇。
柳芳菲微微挣脱,将他揽在自己腰间作乱的手轻轻拂开,摇头。
即便他能替自己解决了赵琼华与柳鸢儿,那也是依附皇爷的权势力量而来,若是自己跟了他,开罪皇爷,无异于得罪更多的人。
别说报仇保命,届时,只怕会死得更惨。
她拒绝了,男人也不恼。
本就是情理之中的事。
只是这些日子装惯了皇爷“男伴”,如今见她执意想要嫁给皇爷的模样,竟心生起丝丝不满来。
皇爷有什么好?
连面儿都没瞧着一个,就心心念念想要嫁给他了。
喜欢男人你都嫁,也不怕日后独守空房成个有名无实的老姑娘!
越想越气,敛了敛方才那严肃怜惜的表情,问道:“欢欢,你可知晓,若是你嫁了皇爷,这意味着什么吗?”
又是这副邪厉与恶趣味。
柳芳菲眉宇微蹙,摇头:“意味着……什么?”
忽然间,男人俊美的脸庞在瞳孔放大,那双不安的大手又开始在后背上下游走起来,激起浑身战栗:“皇爷喜欢男人众所周知,这些年来除却我无人能进他身。此番黔州选妻,本就是奔着遮羞而来,若是能传宗接代那是再好不过。欢欢……你说——”
混着药油气息的手指突然探入浓密的发髻,翠色步摇被扯开发出“叮当”细响:“欢欢,你说——若是皇爷让你与我生孩子以此完成君上命令,那又该如何?”
12. 第 12 章
青丝被扯下的步摇钩缠,发根扯痛的瞬间,她才诧异不知何时睫毛上已经凝结水雾,连眼前之人都看不真切了。
柳芳菲愤红了脸,又羞又疼。
方才这人说的这些话,她在话本子里见过——
帝王将相,名门贵胄也有不少断袖,为了传宗接代,通常是府上养着一个,外头美男一堆。更有洁癖者,便如他所说,女人是碰都碰不得的。
传宗接代之事,也都悉数交给了枕边美男。
她忍住喉间呜咽之感,死死咬住牙关,一言不发。
后来柳芳菲离了观澜苑,荟如进屋接她的时候,屋子里除却药油味道以外,还有一些陌生的黏腻的气味扑鼻。
虽不知发生了何事,可见地上狐裘散落,小姐发髻凌散,加之金丝软榻糟乱得不堪入目,也大致猜到了一些。
于是看向屋内那个老神在在的男人,狠狠地瞪了一眼。
带着十二分敌意。
司徒一见状,心里暗自对她竖起大拇指,敢瞪这小畜……不,小祖宗的人,全天下她是头一个。
男人权当看不到,将手中几个琉璃瓶放在柳芳菲腿上:“这是回礼。”
不容拒绝。
柳芳菲俯睨一眼,很快认出,洒衣蔷薇水。
昨夜他赠予自己那个装羊脂玉簪的琉璃匣盒中便撒了些许,味道很纯正,她也很是喜欢。
原本握着暖炉的手,轻轻拿起一小瓶,在回清欢苑的路上晃晃悠悠。
观澜苑恢复了往常冷清,司徒一看着平日里连喝口茶都恨不得有人喂的皇爷亲自起身将皱巴巴的软榻抚平,再慢条斯理地坐上去。
就跟见了鬼似的。
还有那蔷薇水,在鄯州阴谋阳谋用尽才得了四瓶,当初如何说的?
母上喜欢。
如今有了柳姑娘,这祖宗哪里还记得起蒲州有个疼爱他的母上啊!
“小一。”
清冽的声音传来,他止住思绪,浑身一抖:“皇爷,您吩咐。”
“你在编排爷?”
“皇爷芝兰玉树朗月入怀,表里如一心地善良最是宽宏大量,属下并无编排您的理由。”
司徒一心底暗自发誓,明儿就再去寻一些书瞧着,将那些阿谀恭维的话背上个十页八页的,以备不时之需。
本以为奉承完了,这祖宗也就消停了,正欲出门扫雪,却听得对方问起:“爷这么好,为何她唯恐避之不及?”
司徒一语塞:顺坡下驴,好不要脸。
人家姑娘为何躲你,你心里真没点儿谱?
再说了,当初整个蒲州城的姑娘都躲着你,你也挺自在乐呵的。
“怎么?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男人懒懒地掀开眼皮,冲他一睨。
心里早有数十条理由的司徒一腹诽:这个问题不难回答,可是回答了之后我会很难。
思忖半晌,咽了咽口水装傻:“皇爷,您说的是柳姑娘吗?”
“……”
他当初为何不将司徒四带来,这个二愣子除却舞刀弄枪逗小二厉害点儿,还有什么用。
司徒一三四五几兄弟,各有所长,也各有所短,司徒一的短板明显得遭人笑话。
而二愣子司徒一木头似的站在一旁,主子不回答他,他也就继续装傻充楞。
屋内安静许久,皇爷将一颗甜豆放进嘴里“嗯”了一声,承认了。吞咽的动作微微一顿,烦躁拧眉,看来真是黔驴技穷,竟找他取经。
不过还是斜眼看向司徒一,虚心求教。
司徒一也没了法子,一瞬间脑子里搜寻了无数书籍,《刀剑神功录》、《人刀合一诀》、《灵元破晓录》……
却独独没有儿女情长。
这祖宗,惯会难为人。
最后灵光一现,还是之前在江湖游荡时瞧过的话本儿救了他:“皇爷,属下认为,倒不是柳姑娘躲您,只不过是您的方式有些激进,让她不习惯罢了。”
伴君如伴虎,要说实话,又不能全说实话。
这年头,做下人,难;做皇爷下人,更难。
“激进?”
男人眉毛轻挑,这么多年,自己想要的东西甚至无需亲自出手,下一瞬便是掌中之物了。
如今面对那个女人,这种速度已算得上是最大的耐心徐徐图之了。
司徒一被这似笑非笑的反问触得打了个激灵,立刻摇头否认:“皇爷自是没错的,只不过这姑娘与皇爷以往喜欢的物件儿不同。属下曾在民间话本里瞧过不少公子追求心仪女子的故事,颇有学问。”
“哦?”
男人来了精神,看向他的眼神也正经几分。
“皇爷,既然您诚心诚意地发问了,那属下也不拐弯抹角了。这男人追求女人啊,您在表达情感的方式上就得变着法儿让她意想不到,除却赠予珠宝首饰锦衣绸缎,您还可以诗词歌赋书信传情,总之没有女子不喜浪漫与偏爱的。”
“她拒绝了。”
男人抿唇,很是委屈,一时间司徒一觉得听错了。
“我送她的玉簪,都不曾戴。”
不过写信写诗倒是可以尝试。
“柳老爷富甲一方,对于奇珍异宝,柳姑娘定然是司空见惯的。”
司徒一急忙找补,“皇爷您别急,属下这儿还有其他法子。”
男人又往嘴里塞了颗甜豆,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物质上的东西柳姑娘不缺,可柳姑娘腿伤多年,深居简出,想来在心理定然孤苦寂寞。您若是在追求她的时候,嘘寒问暖,多多关怀体贴;待她对你有所接纳,再相邀至浪漫温馨之地,吟诗作对弹琴品茶看月赏花,定然会有所成效。”
司徒一说得头头是道,无数话本子里的公子少爷追求心仪女子,方式方法总结起来约摸着就这么几招。
比不得《刀剑神功录》,一招一式落到实处,直奔敌人要害,招招致命。
“你的意思是……爷对她不够体贴关怀?”
“爷把小二给她了。”
“爷给她抹了药油,两次。”
“好不容易得来的蔷薇水,她眼睛一亮,我都给了她。”
“爷还把暖炉给了她,三个。”
司徒一捏了捏冰冷僵硬的拳头:有一个暖炉是他的!
“你说,爷还要如何关怀体贴,待她接纳?”
听言司徒一死的心都有,小皇爷这声如寒冰刺骨,盯着他简直像一头饿狼,獠牙未露就让他心底的战栗顺着血脉直冲天灵。
“皇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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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除却这些,得到心仪女子的芳心,只因那些公子少爷做对了这件事。”
“嗯?”
“他们大多尊重女子意愿,遵循礼教,发乎情止乎礼,点到即止,适当的距离增添朦胧之美,欲拒还迎间让……”
“滚出去!”
男人脸色黑透,冷白中更显阴沉。
莫不是真的疯了,才会坐在这儿听这厮东拉西扯,说些有的没的。
狗屁点到即止!
狗屁适当距离!
狗屁欲拒还迎!
一个只知道看《刀剑神功录》的二楞子懂什么,知晓那女人有多甜,别说适当距离,他巴不得瞄准、入侵!
她要是拒绝,距离只会更深入!
“那属下出去扫雪了。”
转身欲走,却听见背后传来他扭捏的声音:“把东西留下。”
“嗯?”司徒一不明白。
“咳咳……话……话本子。”
皇爷阴晴不定,他不觉奇怪:您这样子的性格,柳姑娘又不是傻的。还不如多看看《清静经》平心静气儿,免得被拒绝伤心,变着方儿地折磨他。
想归想,他还是乖觉地留下数本民间话本出了屋子。
于是,那个平日里高高在上目下无尘的皇爷,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清欢苑
柳芳菲坐在软榻上,青丝随意搭在双肩,顺着身线自然飘散,这是方才那人扯下步摇时的杰作。
步摇自然是留在了观澜苑。
她知晓,此举不过是男人在惩罚她没有佩戴那支蔷薇玉簪。
那个男人,即便有片刻的体贴关怀,内里却始终是强势与霸道的。
脑子里还是方他说的那句话:欢欢,你说——若是皇爷让你与我生孩子以此完成君上命令,那又该如何?
宛如魔咒。
“小姐,今日在观澜苑……”
荟如将火盆拉得更近一些,站在一旁小心问询,“不如,我们将此事禀了皇爷,求他做主。”
柳芳菲自嘲摇头:“枕边风的威力,你自是晓得。我拿什么与他硬碰硬?”
“可是……小姐,若是皇爷真的选你为妻,日后,你与那人便真的纠缠不清,生不如死了。”
只是……纠缠不清吗?
她眼里噙满水雾,鼻尖通红:“荟如,此番我是要嫁皇爷的。”
言外之意,嫁给他这个人,仅此而已。
至于会不会生不如死,死过一次,知晓个中滋味后,那便只想活着了。
今日起床是被腿部刺痛惊醒,在观澜苑待了一会儿,柳芳菲又觉得有些困顿了。
现下手中还摩挲着那些琉璃小瓶,蔷薇水的味道浓郁浸鼻,在炭火的裹挟下,更显催眠。不一会儿,便伏案入眠了。
“你哭了?”
男人那滚烫的呼吸带着湿热入侵耳垂,惊得她浑身微颤,就连足背都轻轻绷了起来。双手被腰带缚于身后。
这一刻,她看到妆奁上的铜镜如今竟放置床边!将她那张涨红的脸映得无比清晰,潋滟极了。
男人扣着她的手缚于身后,邪魅乖戾地安慰:“别哭,我疼你。”
一呼一吸间,将她十多年习得的闺阁礼教悉数化成一汪春水。
13. 第 13 章
荟如推门而入撞碎梦境,柳芳捏着锦被猛然睁眼。
此刻,她已置身床榻。后背薄汗黏在褥子上被穿堂风一激,惊得她险些碰到枕边儿的琉璃药匣。
伸手摸了摸绯红发烫的脸,梦里那人吻着她耳垂脖颈说“喜欢”的酥麻触感,还残留在“砰砰”作乱的心里。
调整呼吸后,才松了口气:亏得是个梦。
荟如走近些,瞧着素舆在软榻跟前放着,跟自己离开时并无异样,可小姐却如何去了床上?不仅如此,她还侧卧着。
小姐多少年没有侧身过了?
她惊讶地问出口。
接着,柳芳菲也愣了。
不是荟如将自己抱上去的,难不成是她梦游走上去的?
琉璃药匣,后背赤裸。
眼睛骤然一撇,瞧着左侧被褥上凹陷下去的空间,上面还有热气未散,也大致明白了几分。
轻“呵”一声:“我说呢。”
原来,不是梦。
难怪那个梦触感真实、感受炽烈。
她微微掀开被子,上下摸索才知:亵衣不翼而飞,小兜半敞,后腰系带松垮,药油随着缝隙席卷屋内,暖被却被一股凉风入侵。
剩余的,她已无心再看,总归不会比上半身更矜持。
柳芳菲双颊薄汗顺着锁骨浑身流淌,梦中他撕开自己档袴裤脚,布料撕裂的轻响萦绕在耳边作乱。他捏着腿腹按在膝上的触感,药油沁入肌肤传来的刺痛,都真实存在着。
原来,不是梦。
药油的味道从四面八方无孔不入,她扭头看向置于一侧的琉璃药匣,底下压着张墨迹未干的纸笺:梦里的我,可有疼你?
她将那张发烫的纸笺握在手心揉碎,蓦然想起在梦中他便是这样揉着她手臂软肉,情动之时在上面咬出牙印。
原来,那也不是梦。
“扶我起来吧。”
腿腹又传来隐隐痛感,掀开锦被,她又立马盖上了。
“小姐怎么了?”荟如拿起衣裙往轻纱边走去。
“没……没什么。”
她忘了,不过是不着寸缕罢了。
那个恶劣的登徒子……
荟如走至轻纱幔帐处,才发现雕花木床四周锦衫散落,如暴风漫卷。而自家小姐原本精美的锁骨与白皙的脖颈被那男人肆掠到斑驳,看得她面色发红。
柳芳菲看着她难为情的模样,认命地闭上眼。
登徒子!
荟如得了命令,趁着天黑悄悄将被褥锦被拿到后院扔掉。
若只是换洗倒不是什么稀奇事儿,不过上面沾了秽物,丫鬟们人多口杂,万一被看出端倪,白白污了小姐名声。
柳芳菲起身后不再出门,趁着腿腹药效未散,撑着屋内梁柱踱步。
不得不说,断了府中后厨端来的药,配合那人抹的药油,此番起身都要轻松些许。不仅如此,前些日子仅仅两步都生生要了自己半条命,如今已从离开素舆挪至桌边,除了薄汗涔涔,倒无太大不适。
来不及欢喜,屋外脚步声传来。
三步响,两步轻。
“赵琼华。”
自语间,她眉宇一皱。素舆离自己还有距离,若是返回定然来不及。
无奈,眼睛一闭,往地上趴去。
“啊——”
假戏真做,没想到真崴到了脚,一时间,疼痛如针扎密密麻麻袭遍柳芳菲全身。
虽然摔下的过程中刻意收了力道,双手也蹭在地上承重,可脚腕还是不可避免的被扭到了,发出脆响。
还在屋外的赵琼华听到叫喊推开门扉,看见柳芳菲狼狈地倒在地上冷汗涔涔痛不欲生的模样,嘴角微不可查地上扬了半寸。
极短地停顿后,换了张心疼的脸跑上前去将人扶起坐回素舆:“欢欢,你这是怎么了?”
哭腔极真。
“方才素舆滚轮好像有些卡顿,孩儿原本是想要去桌边拿茶水,却未曾想整个人被甩了出去。”
她咬着唇,眼里噙着泪。
脚踝发出的疼痛不假,如若没有猜错,应该红肿了。
“你这孩子……”
赵琼华立马去桌边端了杯热茶递过去,“待会儿姨母便去禀了你爹爹,明儿就给你换个新的素舆。这种害人的东西,趁早丢了,可怜我家欢欢,白白遭了这么一趟。”
说着,又拿出绢帕往脸上抹那虚无缥缈的泪。
全然不管她这一摔是否落到实处,有无好歹。
柳芳菲不置可否,前世与现在走向全然不同,她也看不明白赵琼华此番前来到底意欲何为。
只是对方不说话,她也就抱着热茶慢慢等着。
直至茶杯见底,赵琼华才缓缓开口:“欢欢呐,最近你可有心事?”
原是探底来了,柳芳菲心中冷嘲。
“这些日子并无异常,姨母为何这样说?”
“还不是微生给闹的,说给你写了信也没个底儿,想要问问你如何想的。”
赵琼华握住她纤嫩的手轻拍,“欢欢呐,是不是微生哪里对不起你,告诉我,姨母替你教训他去。”
柳芳菲借着放茶盏的机会不着痕迹地将手中抽出置于狐裘之中,思忖良久后点点头:“的确是对不起我。”
说话微微一顿,云淡风轻的模样与之前全然不同。
“虽说孩儿身患残疾,可好歹是柳府大小姐,张微生不过一介书生,还是个落榜三年的书生,成天坐吃山空,靠着孩儿的金银首饰勉强度日,这样算来,是孩儿亏了。”
赵琼华捏了捏空落落的手心,脸上笑意敛了三分,舌头有些打结:“微生心悦于你,欢欢,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孩儿那些金银首饰,换做给任何一个人,应该都会心悦于我,恨不得将我捧在手心里疼爱。”
“欢……欢欢,其实爱情不看这些的。”
“姨母说笑了,当初若是爹爹孤苦清贫,您会带着妹妹嫁给她吗?”
灵魂拷问。
柳芳菲也不急着她回答,颇为悠闲地拢了拢狐裘。
赵琼华瞳孔一震,藏于皮毛氅子的手攥紧:“这……这狐裘是……”
“父亲疼爱,前些日子送给孩儿的。”
“是吗?你爹爹是真心疼爱你。如今瞧着你与你爹爹消除隔阂,相亲相爱,姨母心里呀……痛快。”
柳芳菲欣赏着她强颜欢笑的模样,简直比哭还难看。
心情也肉眼可见都愉悦起来:赵琼华,且尽情享受打碎牙齿往肚里咽的滋味。
“父女哪有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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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隔夜仇,更谈不上隔阂二字了。再者说了,孩儿是爹爹唯一的女儿,难道他不该多多疼爱一些?”
柳芳菲似是无心说起,“姨母也别觉得爹爹不公平,当初您带着妹妹入住柳府,除却一个布袋子一无所有……”
言外之意,现下所有皆为恩赐。
赵琼华面色微变,生硬地点头连声说“是”。
“当初我母亲在世的时候就时常告诫孩儿,属于自己的才要,不属于自己的那一分都不能拿。做人呐,老天都看着呢,多得了半丝半缕,最终都会以别的形式还出来。”
柳芳菲指尖在案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打着,说话也温吞吞,不疾不徐,“这种形式,我母亲说叫做——”
“报应。”
薄唇轻启,一字一顿。
惊得赵琼华浑身一颤,生生将手中暖炉上的刺绣拉出好大一根绸线。
屋内寂静片刻后,赵琼华才硬生生解释:“欢欢……这……微生也不是这样的人。”
“无妨他是何人。”
柳芳菲抿唇,“这些日子,孩儿仔细想了想,不劳而获便得到不属于他的东西,这是在害他。孩儿记得平日里姨母最是喜欢张微生,您要是真觉得他好,禀了爹爹,将妹妹许配给他,定然是好事一桩。”
“鸢儿怎可嫁给他?”
赵琼华被气得露了馅儿,见柳芳菲似笑非笑地审视自己,又笑着粉饰太平,“微生喜欢的是你,这不是……乱点鸳鸯谱么?”
柳芳菲想要发笑,但脚踝上的刺痛让她浑身有些虚浮无力,满脑子想的便是如何快些将她给打发了。
适时,荟如从屋外进来,抱着崭新被褥与锦被。
穿堂风吹得屋内蔷薇水肆意,赵琼华眼神顺着香气瞧去,妆奁上放着的四个琉璃小瓶甚是华丽精湛。
“这香……”
贪婪之色跃然脸上,看得柳芳菲作呕。
“那几个瓶子不过是荟如去外头买来装点屋子的,中看不中用。”
强压下心头不适,转而对着荟如使了个眼色,“去柜子里拿些蔷薇水给夫人。”
话落,赵琼华脸上的笑扩大几分,蔷薇水来自异域,寻常女子见都见不得,就连她也是今年生辰,柳常明送了一瓶,自己视若珍宝连用都舍不得。
更遑论柳芳菲这般满柜子都是。
一个瘸子,生得再美,用再多的香又如何?
余生,也就这般了。
烛光映在她脸上,厚重的傅粉泛起红光。
贪婪的鬼。
雕花木门开开合合,听得脚步声渐远,柳芳菲才松了口气,扯开鞋袜说道:“荟如……快……”
“小姐——”
柳芳菲疼得晕了过去。
或许早就该晕的,带着极大的恨意才勉强支撑到现在。
“不,不能请郎中。”
荟如第一时间否定了这个想法,立马将人抱到素舆上坐好。
夜半三更,请了郎中,必定惊扰全府上下。
这也就罢了,郎中若是信得过,小姐的腿也不会麻木无感多年,而观澜苑那个男人仅用药油便能治疗。
“对,观澜苑!小姐,他一定有办法的!”
说着,替她盖好狐裘,奔着观澜苑的方向去了。
14. 第 14 章
亥时的更声浮来,惊得司徒一手中剑柄一晃。
一团昏黄的烛光兀自进入观澜苑,伴随着女子呜咽轻喘的求救声。定睛一看,掌灯的竟是荟如,那坐在素舆上昏睡虚弱的人……
定是自家主子放在心尖尖儿上的柳姑娘?
遭了!
他立马推开皇爷屋门,欲与荟如一同将柳姑娘抬进去,却只瞧见这心急如焚的丫鬟背着人风似地飘进去了。
堪堪留下一道素白的残影。
屋内烛光烬灭,床上男人浅眠。
一股似有若无的蔷薇水香气窜入鼻端,眼睛便睁开了。
“求求公子,救我家小姐。”
荟如将素舆停稳,凭着记忆走到床边跪下。
烛芯点燃,火苗“嘶——”地冒起,火光凝在男人紧绷的脸上:“她怎么了?”
说话间,已经将柳芳菲放在床上。
火折子在男人的手中变了形,方才还好好的姑娘,不过几个时辰,就如雨打残荷了。
冷汗打在瓷白的脸上,睫毛也被浸透。汗滴阴冷地黏在双鬓,双颊褪去桃夭胭脂失了血色,那张小脸儿就更显苍白了。
“痛——”
“荟如,我痛——”
温床散出熟悉的檀香气息,柳芳菲捏着锦绣软枕轻喘,每一次抽气的声音都虚浮无力。此时,男人觉得自己浑身都绷直了。
这些年来在蒲州皇宫勾心斗角受过的伤害,在军营里遇到的杀戮,都不及此时此刻她那两声无意的嘤咛。
如今,他终是明白,为何父君一而再再而三强调:女人是毒。
可他,甘之如饴。
“欢欢,告诉我,哪里疼?”
男人上前将她用力的双手从软枕上扯了下来,桎梏在掌心。
凑上前去,亲了亲她的唇,舌尖尝到她脸上薄汗,咸涩极了。最后,将它们悉数没入喉间,混着哽咽一并吞下。
又涩又酸。
“欢欢,告诉我,哪里疼?”
他终是急了,火折子被扔进火盆,“蹭”地一声火苗窜高,映出他猩红的眼底。
止不住的癫狂。
“脚……”又是一声本能的求救。
男人这才掀开锦被往她脚踝看去,贴着长袜也是肉眼可见的肿胀:“司徒一,你带小二去洗澡。”
她的腿是他一次两次抹药好的,即便是情急之下,旁人连瞧一下也不允。
小二也是公的。
待司徒一牵着弟弟离开,男人立马将柳芳菲长袜脱下,骨折了。
“欢欢,忍着。”
安慰着,手中动作不停。
药匣被他打开,将舒缓疼痛的草药敷在她红肿的脚踝处。
不一会儿便传来了密密麻麻的刺痛,柳芳菲突然一阵痉挛下意识地将脚背绷直,指甲也因为痛嵌在肉里掐出一道道血痕。
他盯着她把自己下唇咬破,不禁蹙眉。旋即将手臂塞进她微张的唇间:“欢欢乖,若是疼了,咬这个。”
然后又声线清冷地对荟如说:“帮我托住她的脚。”
接骨他一个人也能行,不过现下一只手被咬了去,得有人掌着才好。
“公子,不如让小姐咬奴婢的手吧。”
或者……绢帕也行。
男人却再次强调:“托住她的脚。”
字字铿锵,不容置喙。
荟如心颤,跪着上前将柳芳菲脚踝掌住。
“欢欢,再忍片刻。”
说话间,“咔嚓”脆响。
接骨的剧痛让柳芳菲牙齿用力,血珠从嘴角渗出留在男人半露的手臂上,顺着肌肉线条一滴滴往下冒。
剩下的便由荟如处理,敷药包扎,最后站在一侧低头不语。她很是懂事,不该看的不该,不该说的不说。
男人起身将她后背托在胸前,再用锦被裹住她战栗瑟缩的身子,檀香混着血腥气直钻太阳穴。
柳芳菲置于温热之中渐渐恢复了平静,脚踝草药起效疼痛减缓,算着时辰竟已过三更。
悠悠转醒。
挣扎间,她攥紧男人被咬出血印的手臂,原本脱口而出的疏离之语却又哽于喉间了。
酸酸涩涩的。
最后别了脸,缩回手。
男人看着铜镜映着两人交错的身影,还有柳芳菲涣散的瞳孔,勾唇笑笑:“昨日我贪心了些,在你手臂软肉上留了牙印,现下该还。”
许是累极,嗓音喑哑低沉。
还?拿什么还?
柳芳菲蹙眉,铜镜照出她轻叹的侧影:“皇爷……没跟你一起吗?”
男人不答,只揉了揉她的发端:“欢欢,睡会儿。”
“不添麻烦了,我回清欢苑。”
矫情、做作、娇态尽显。
至少她自认为是。
因为,她不要睡在他与皇爷夜夜欢愉的床上。
“欢欢,下午你攥着我的衣袖口口声声喊着‘别走’,现下又要与我生分起来了?”
男人愉悦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混着隐忍的热气喷在斑驳的锁骨,惊得她浑身一酥,“在梦里,你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什么?
柳芳菲瞳孔聚焦,看向铜镜里映出的自己,微微一震。
漂亮白皙的锁骨往上,全是他的杰作。
而事实上,梦中场景比现实还要暧昧缠绵。
“我该回去了。”
柳芳菲受不住撩拨,欲开口唤荟如。
可男人动作更快,端起床边药盏一饮而尽,对准她微启的嘴唇渡了过去,生生断了她说话的机会。
汤药咽下,男人伸出指腹替她抹嘴,唇稍尽是止不住的笑意:“欢欢放心,这张床,除却我本人,只有你一人睡过。”
怕她不信,又补充一句:“旁的男人也未曾睡过,现下你可放心了?”
从小到大喝过的汤药无数,只有这次,柳芳菲承认,有回甜。
她觉得,她可能会被这个恶劣的登徒子引到万丈深渊,万劫不复。
无奈,轻轻点头不再抗拒,顺着他起身的力道躺在软枕上。
只是……闭眼之后,脑子里尽是他那双布满血丝的赤红双眸,还有午间的那个荒淫一梦。
不一会儿,床上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男人坐于软榻之上,听着荟如的汇报:“方才奴婢去后院给小姐拿褥子与锦被,回来便瞧着夫人与小姐在谈话。待夫人离开不消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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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小姐就喊疼,晕倒了。求求公子,救救我家小姐,外头郎中信不过,奴婢才将她送到您这儿的。”
荟如哭哭啼啼将事情说完,才看到男人眼里迸射出的万丈寒冰:“赵琼华?”
自己都舍不得弄疼的小姑娘,她倒是有能耐。
“欢欢怕疼,记得卯时给她换一次药。”
交代完,男人拢了拢墨色大炮,离开了屋子。
这一夜,一向寂静冷清的观澜苑,头一次烛火到天明。
翌日,柳芳菲醒来的时候,荟如着新的草药与纱布进了屋。
陌生的床榻充斥着熟悉的味道。
她撇下心头异样,这些年来整个柳府,除却清欢苑,就数这里来得最勤了。
“他……人呢?”
他,自然是那个把她“折磨”得哑口无言的恶劣男人。
荟如摇头,蹲下身子替她换药:小姐睡下他便离开了,不过他交代卯时要给小姐换药,不然待会儿该疼了。”
柳芳菲了然,昨日夜闯观澜苑,他也得给那位小皇爷一个交代才行。
许是自己让他为难了。
纱布打开,她才冲伤口斜睨过去,昨日肿胀的脚踝现下有了好转,除却不能起身走路之外,并无痛感。
“蒲州的药当着不错。”
荟如大喜,“约莫着再有两三日,小姐您的脚踝便能大好,若是配合着那位公子给的药油,您很快就会站起来了。”
话虽如此,但柳芳菲心里却装得是另一件事。
他依仗小皇爷的宠爱度日,并不比自己过得自由快乐多少。无论是药油还是蔷薇水必定是得了小皇爷赏赐。如今都悉数给了自己,若是小皇爷追究,他又如何解释?
心里生了怜悯,认为不能再给他添麻烦。
却丝毫没有想过,对一个男人在意的开始,便是同情。
待荟如替她上完药,她上身衣物已穿戴整齐:“待会儿就走吧。”
“欢欢,你要去哪里?”
戏谑的声音随着门扉而入,男人脱了墨色大氅放在床榻,坐在她对面:“原本昨儿难得早睡,却替你忙前忙后,最后还要替你报仇。欢欢,如今你醒来便要走,着实没有心。”
柳芳菲低头不语。
难得早睡吗?所以……那位小皇爷有多喜欢他。若是昨日荟如闯进屋子的时候,小皇爷也在,后果该是何等修罗,她连敢都不敢想。
罢了,还是提醒一下荟如,日后若是发生了任何事,都别来这儿了。
“欢欢……你在想什么?”
男人凑近了些,笑容放大,惹得她头微微一撇:“皇爷那儿……你安抚好了吗?”
话落,男人脸色黑透。
这女人来观澜苑许多次,竟不曾发觉,那个所谓的小皇爷从未出现过?
到底是在府上豢养的小家雀儿,难怪被赵琼华母女欺负成这样还一声不吭。
柳芳菲抬眼看了看面前生闷气的男人,只当他也担心害怕,心里失落阵阵。
不过此时的他担心害怕是真的,若是真的将她带回蒲州那个狼窝,他该怎么做才能保护好这个娇娇软软的女人?
“你……很担心皇爷会生气吗?”
15. 第 15 章
荟如已经端着托盘出去了,小姐起床还未曾吃喝,自是要张罗一番的。
屋内仅剩柳芳菲二人,按照往常惯例,这个男人每每逮着与自己独处的机会,总是免不了言语撩拨,动手动脚。
如今他却严肃正经地看着自己,撇开平日里的邪肆与浴火,正襟危坐。
这还是第一次。
气氛烘托到这儿,柳芳菲也不再否认,认真点头:“小皇爷威名赫赫,自然是怕的。更何况……”
“更何况,你是他最宠爱的男伴,我俩的事,若是被他知晓,定会……”
男人瞧着她欲说还休的模样,对后头的话推测了七八分。
看透所有的双眸此时正目光灼热地盯着她,然后轻笑出声。
柳芳菲低着头不明就里,掀眉看他又挑拣几块炭火放在火盆里,再把她抱于软榻上坐好,动作一气呵成。
短短几日,已是习惯。
“这是从蒲州带来的甜豆,你先垫腹。”
说话间,还捏了一颗放在她嘴边。
甜豆的清香裹挟着他衣襟上的檀香骤然迫近,柳芳菲下意识张嘴,碰到甜豆的下一瞬,舌尖猝不及防地也触到了他修长的指尖。
登徒子,故意的。
“欢欢,好吃吗?”
男人尾音带笑,说话间也有三分暖意。却不将冰凉的指腹撤离,反而借着喂食的妙机在舌尖一上一下地轻轻刮动,惊得她浑身一凛,鬓边步摇轻轻作响。
甜豆置于口腹,吞不了吐不得,黏腻香甜竟顺着男人的指尖流遍她的全身。
柳芳菲被那作乱的手指搅得心烦意乱,男人却趁此机会凑近她耳边说了什么。
“轰——”
柳芳菲只觉得阵阵耳鸣,手中暖炉也被这话惊得落地。一时间又羞又气,张嘴用力咬了下去。
粗鄙艳词!
“你这人……怎会这样坏!”
小家雀儿咬人,他这才将手伸出来,捻着手指关节上沾染的苏梅唇红,微微发笑,“欢欢,你说我怎会如此喜欢逗你。”
柳芳菲止住面色愤意,大致听明白了些:喜欢逗你,不代表喜欢你。
也是,同自己一般的可怜人,哪有资格喜欢别人或被别人喜欢。
男人不知她胡思乱想,见逗趣得差不多,一边喂她甜豆一边解释:“小皇爷的确来了黔州,为了逃避选妻住在外头客栈了,此处便留了我与小一应付。”
所以,你无需过多担心。
“那我可否求你……”
“求我?”
周遭气息陡然下降,方才还愉悦的心情瞬间跌落谷底:“求我离开你,求我与你划清界限么?”
听着他的兀自猜测,柳芳菲也生了报复心理,张嘴将他手中甜豆接过,带着不同寻常的试探:“若是我这样求你了,你会应允?”
“想都别想!”
男人急声应道,他觉得自己有些撕裂,她想要嫁的分明是自己,可每每想到她要与当下的自己割裂,嫁给身为皇爷的自己时,心里的醋意油然而生。
蹙眉抬眸,却瞧着对方眉眼尽是得逞,紧绷的心情随之一松:“倒是未曾想过,你倒是学会了撩拨他人。不过看在你费心费力撩拨我的份上,倒是可以答应你一个请求。”
“你不问问是什么?”
“除却离开我,都依你。”
字字坚定。
“小皇爷此番来黔州选妻,据说要择了吉日。我瞧过日子,最近的吉日就在腊日那天,可眼下只有三日,我的腿……”
“你是想我去求了皇爷,将选妻之日延后?”
男人听明白了,所以她日日练习,是想要丢了素舆……嫁给皇爷?
柳芳菲轻点了头,伸手捏住他喂食的手指:“求你。”
声音娇嗔婉转,眼里噙着雾气,白皙的脸被火盆印得绯红。
勾人的妖精。
他思忖半晌。
原本是想迫不及待将她光明正大地从清欢苑接到观澜苑住下,让她时时刻刻都陪着自己。一起抄《清静经》,一起下棋,一起赏雪,一起做可以欢愉的事。
然后等打了春天气暖和些,就带她回蒲州给母上看。
可现下自家小姑娘竟这样哀求他。
美人计。
他很是受用。
左右不过是晚些天,让她腿伤好了再选妻也不错。毕竟……有的事,两个人动起来比一个人要欢愉多了。
柳芳菲等了许久,终是听得男人应允:“我答应你,不仅如此,你若是诚心想要嫁给小皇爷,我也可以帮你。”
“帮我?”
“既是想要嫁给他,那你对他可有了解?”
“大致是知晓一些的。”
柳芳菲自忖后说起,“他喜欢美男,比如你这类的,算……吗?”
男人脸色肉眼可见地黑沉下来,自家姑娘一心认为自己是男宠,真是有苦说不出:“除了这个。”
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那不知了。”
“……”
所以,他堂堂天子之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小皇爷,在她眼里就是个喜欢男人贪恋男色的断袖!
幸得方才答应她将选妻时日延后,倒是有足够的时间给她好生了解自己。
遂,如教书先生那般板个脸,正色道:“晚膳过后,戌时来观澜苑,我亲自告诉你。”
说罢,神清气爽通体雪白的司徒二推门而入,身后还跟着头顶白毛,脸色黢黑,满眼幽怨的司徒一。
柳芳菲忍俊不禁,出于礼节,还是抿着唇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对此,司徒一也甚是语塞。
昨夜荟如那丫鬟带了昏迷的柳姑娘来到观澜苑求救,皇爷操心柳姑娘脚踝之余竟还能想起让他去给小二洗澡!
三更半夜,谁家主子会想起给一头熊洗澡!
这也就罢了,就在小二这小畜生弄得他一头毛的时候,又叫他去若尘苑,给柳姑娘报仇。
短短一夜,他觉得比往日更加漫长。
他不禁咬牙切齿腹诽:心狠手辣喜怒无常阴晴不定的老畜生!
并且暗自发誓,下次绝对不要单独与小皇爷出门,若是要命死了也就死了,可遭罪却还活着,更痛苦。
“柳姑娘您要笑且笑吧,您开心了,小……小主子也不会说属下什么了。”
司徒一搞不明白小皇爷究竟要作甚。
柳姑娘不懂他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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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罢了,偏生他自己被误会成靠脸色侍人的男宠也不解释半分半毫。甚至,还乐乐呵呵的。
搞得他一天到晚撒了无数谎话,生怕露馅儿。
司徒二大摇大摆走到炭火盆前趴下,堪堪挡住了柳芳菲取暖。
男人斜睨一眼,冷呵:“小二!”
司徒二浑身一激灵,立刻起身往柳芳菲一侧趴去。
司徒一冷冷看着不说话,只感叹,世风之下人心不古。连畜生都看得出,这屋子里谁才是真正的好人!
见他们主仆二人还有话说,柳芳菲带着司徒二回了清欢苑。
荟如跟在一侧,自从这大白熊出现后,推素舆的活儿基本就是它在做。
司徒二体型大,力气也比自己大上许多,相当于多了一个丫鬟伺候小姐。如此想来,那位公子倒也不是罪不可赦。
昨日若不是他,小姐腿伤的秘密,说不准就被夫人知晓了去。
柳芳菲坐在素舆上,想起方才临走时男人那个荒唐一吻,直至现在舌尖都还微微发麻。
若是没有他的出现,她应该还在日日强撑着站起身来,苦练走路。争取在皇爷选妻那日,拿下他。
借此机会狐假虎威,收拾赵琼华母女以及张微生,为前世的自己报仇雪恨。
最后无欲无求无爱,度过余生。
如今,那个男人的出现扰乱了所有计划,强势霸道地在自己空荡荡的心里种下一颗种子。
任其生根发芽。
狐裘在风雪中凌乱,犹如她此刻挣扎的心。
无欲无求无爱,她再次提醒自己。
回到清欢苑,却不曾想屋内坐了人,柳鸢儿喝着热茶,一侧下人小心侍奉着。
苑里并非荟如一个丫鬟,不过荟如是母亲为她亲自挑选一起长大的,情分自然不同。
听见素舆滚动的声音,柳鸢儿立刻敛了刻薄神色,放下茶盏上前迎接:“姐姐可回来了,鸢儿等你不少时日。”
其实她真正想问的是,为何这样早就离了屋,去了哪儿?
可她担心问得太多,又让这瘸腿的姐姐心生敏感,再闹到父亲那儿去,免不了又是一通责骂。
“大清早外头这样冷,你不在被窝里暖着,来我这儿清冷之地作甚?”
柳芳菲不动声色地拂开她的手,推了素舆往软榻上走,司徒二紧跟其后,看都不看那个胆小如鼠的女人。
“昨日听母亲说,姐姐素舆滚轮有些卡顿,所以特意给你送来新的。”
柳鸢儿满声关念,“这是鸢儿特意去集市上挑选的,材质虽说是榆木比不得姐姐坐着的金丝楠木,可滚轮上特意包了一圈儿铁,姐姐用起来定会方便许多。软垫我给姐姐挑了蜀锦,是你喜欢的花鸟图案,可喜欢?”
没人会喜欢腿瘸,更没人会喜欢素舆。
哪怕这玩意儿做工再细致,雕花再精美,也不会得人喜爱。
柳芳菲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自顾自地表演,并不搭话,仿若看一团死物。反而是趴在一侧眯眼的司徒二觉得聒噪,起身对着她大吼起来:“吼——”
果然,柳鸢儿被吓得噤了声。
正巧此时赵琼华的婢女秀莹跑了进来大声喊道:“二小姐,夫人她摔了。”
16. 第 16 章
柳芳菲眉梢一挑:摔了?
那倒是巧。
夫人摔跤,侍奉的丫鬟小厮一干人等定是要受罚的。
这事若在以前,听见赵琼华受伤,不用柳鸢儿出面跳脚,柳芳菲自己都能站出来将这一众丫鬟给处理了。因而,在府上,众人都晓得大小姐柳芳菲易怒易爆惹不得,而二小姐最是温柔贤良。
所以这时,柳鸢儿下意识地望向柳芳菲,以为她会“按照惯例”出面罚了这帮子粗心的下人。
如今,柳芳菲庆幸还来不及,又怎会出面。
在她企盼的视线中敛了眼眸,端起茶盏品茶。
柳鸢儿寻求帮手无果,又不想白白放过这帮子没用的下人,便放下素舆上前对门扉边儿上的秀莹指着鼻子一通骂,心急如焚的声音如断珠般接连袭来,打断了柳芳菲的悠闲自得。
“好端端的怎么摔的?请了郎中没有?”
“柳府请你们吃白饭来了,晨起时都把眼睛落在寝屋了?怎地摔的就不是你们?”
“连主子都能摔了,待母亲没事了,定要将你们日日跪在若尘苑门口好生管教一番!”
柳芳菲心头泛起冷嘲,面不改色地冲颐指气的柳鸢儿斜睨一眼,将她双手发颤的真切担心尽收眼底。
抱着暖炉的手微微收了收。
当年马场,为救不会骑马的柳鸢儿于危难,柳芳菲自己却从马背上摔在地上断了腿。那时候的她仅仅只是跪在自己面前哭啼抽泣罢了。
就连请郎中这事儿都还是父亲赶来之后再提的,现在想来当初她悲伤欲绝地掩面,不过是喜极而泣罢了。
丫鬟被骂得无法抬头,柳鸢儿却端着柳家二小姐的架子,嘴上依旧没饶了人。
骂得难听,柳芳菲拧眉低喝:“倒是不曾晓得你有这样暴戾的一面。”
语气淡淡的,可唇稍勾起的嘲讽让柳鸢儿白了脸,说话也不若方才那般中气十足,结巴着回应:“姐姐……”
“秀莹好歹是若尘苑侍奉父亲和姨母的丫鬟,吃柳府的住柳府的,正儿八经算起来住在清雅居的你是没资格教训她的。”
清雅居,不过是若尘苑的南面儿的一个小院子。而若尘苑的北面儿就是一干子丫鬟小厮所住的地方。
这样看来,柳鸢儿真算不得主子。
此事,一直是柳鸢儿心里的一道结,曾经三番几次提出过要来清欢苑与自己同住,可那时的她腿受伤,深居简出惯了,断然拒绝了。
“今儿若是姨母教训她也就罢了,好歹是父亲明媒正娶回来的夫人,勉强算得上半个主子吧。可是鸢儿啊,你虽喊父亲一声爹爹,可终究算不得柳府真正的主子,大家出于礼节喊你一声二小姐,并不代表你就真的是这柳府家正牌小姐。所以责骂下人这活儿,你可算是越界了。”
言毕,柳芳菲伸手让荟如抱她坐在软榻上,慵懒地拿起手中暖炉把玩。
全然不顾站在门扉边上的柳鸢儿,脸色煞白有多窘迫。偶有风雪肆掠打在身上,激得浑身发颤。当然,谁也不知道,这发颤的身子到底是被风雪吹的,还是被柳芳菲所气的。
她握于氅子中的手紧攥成拳,蹙着眉头看向泰然自若的柳芳菲,一股子恐惧莫名窜上心头。
到底发生何时,让平日对她言听计从的人彻底变了副模样。
“姐姐莫气,是鸢儿错了。”
最后,收了方才高高在上的阴狠,低眉道歉,“妹妹听说母亲摔倒,心下难免着急……其实鸢儿认为,母亲与姐姐关系亲近,姐姐也会生气难过的……”
“你是姨母的女儿,伤心难过是应该的。知晓此事,我也的确伤心难受。”
柳芳菲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摔死她,的确是挺伤心难受遗憾可惜的,“姨母受伤,我瞧着你待在我这清欢苑也没什么心思,不如去若尘苑尽孝吧。”
屋外秀莹上前扶住柳鸢儿,又被柳芳菲喊住:“我这人,身子娇贵。榆木的素舆坐不惯,现下姨母摔了,估摸着行动也是极为不便的,这素舆正好带回若尘苑,也不算白白浪费了妹妹的一番心意了。”
柳鸢儿咬咬唇,推着素舆走了。
荟如跟着去了若尘苑,美其名曰:代表大小姐表达心意。
实则打探消息虚实。
“听若尘苑的小厮们说,今日寅时,夫人起身小解,推门却见着一头长满长毛的怪物,吓得她撞到了门扉,径直从阶梯上摔下去的。”
荟如幸灾乐祸地笑,“夫人被长毛怪物吓了个半死,到现在嘴上都还神神叨叨的。小姐,您说好端端的,若尘苑怎会出现长毛怪物?”
“那儿不是有一头?”
柳芳菲指着趴在地上浅寐的司徒二,眉眼里都是笑意。
长毛怪物司徒二懒懒地抬起眼皮,“嗷呜”一声,又爬了下去。
冤枉,不是我。
“可是夫人说……那怪物会说话。”
荟如说着,便想起那位叫司徒一的男人顶着一头长毛出现在观澜苑的模样,“噗嗤”一声笑得颇为愉悦。
做人的时候就是极为聒噪的,没想到做鬼那张嘴也不消停。
听得赵琼华遭了罪,柳芳菲心里头也开心,银铃般的笑声透着虚掩的门扉传到屋外男人耳蜗。
倒是不曾见她如此开心的样子。
雕花门扉再次开合,“嘎吱”作响。
柳芳菲顺着声响望去,男人立于风雪之间,雪密如针,斜织在男人青色大氅上,肩头还沾着未化的雪粒。
檀香随着风雪入屋,飘入狐裘领口,冷得她一抖,手中轻捏的茶盏徐徐划出半寸“哐当”碎地。
翠色茶水直扑蔷薇提花裙裾,滚烫湿热的触感贴上柳芳菲脚踝的那一瞬间,青色大氅在她头顶压出一片黑沉,男人粗粝的掌心隔着纱布握住了她那只受伤的脚踝。
温度比那杯龙园胜雪更为灼热。
“别动!”
他低斥的声音中混着檀香落入耳中,又往肺腑去了。
脚踝绢帛撕裂声骤然响起,柳芳菲还未来得及看,就感到冰凉的手指贴上了被烫过的肌肤。
大抵是泛红了,否则他也不会眉头皱成这样子。
柳芳菲愣怔,伸出温热指尖对着那紧皱的眉间轻轻一点,声音娇软嗔怪:“方才……我只是不知晓你会来,更何况……是你开门让风跑进来的。”
饶是再大的气,也被这声声撒娇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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灭了。
男人深深了看了她一眼,对着泛红的脚踝呵气:“你这个人,这副身子都是我的,自然也包括了这双脚。若是不好生护着,我倒是不介意,把你弄得更瘸一些。”
说罢,他掏出怀里带着的檀木药匣放在一侧,拿起一颗药丸递给她:“异域进宫的特效药,止疼化瘀。”
这药是他前些日子差信回了蒲州,父君派人快马加鞭送来的,对于治疗伤口有奇效。
药匣送到还未焐热,便直奔清欢苑而来了。
长毛怪物司徒一站在身后看得津津有味,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却被一侧的荟如戳了戳手,示意他牵着小二跟着一起出去。
主子的事,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
屋内安静得仅剩下男人给柳芳菲上药时发出的嘤咛之声。
嘴里含着药,自是不疼的。
可带着薄茧的手掌握住她的腿腹,冰凉的药膏在肌肤上慢慢化开时,那股子掏心挠肺的痒又从丹田生出,在五脏六腑四处乱窜了。
重新包扎好脚踝伤口,男人开口了:“欢欢,把裙袴往上撩一些。”
“什……什么?”
听言,柳芳菲瞳孔微震,脚背弓成了月牙,不断往后缩。
男人捂嘴轻笑,声音不疾不徐:“你腿伤药油不能断。”
“欢欢,听话。”
就这么声声唤着、引诱着。
“欢欢,若是你不介意,我也可以用撕的。”
“不,别撕。”
柳芳菲心急,闭着眼将裙袴撩开,雪白的肌肤跃入瞳孔,刺目。
他喉结微动,眼神深邃化成浓墨,微不可查地眯起来。顾不得其他,就想顺着这片雪白往上,想触碰想探寻想解开心底最深的那层束缚。
可脑海里始终想着昨日司徒一所说的追求女子妙招:要尊重她切勿动手动脚。而且恶补的话本子里也有提过诸多发乎情止乎礼的君子之行,甚是有用。
故而咬牙切齿,生生克制住了。
相安无事。
二人都纷纷松了一口气。
“谢谢……”
柳芳菲将裙袴放下,堪堪挡住在弥漫在屋里的药油味道。
直至檀香气息再次窜入鼻尖,自己已经置身与青色大氅的怀抱里了。
“欢欢,别动。”
男人手臂从身后绕前,将她团团包裹,“方才对你足够尊重,现下你得奖励我。”
他暗自想:就抱抱,这是底线。
若真是如话本子那般,感受她的气息都要隐忍克制,待不到今夜他会爆体而亡。
柳芳菲不动了,男人唇角勾笑。
见她乖觉,才从怀里摸出一本书递给她:“这是有关皇爷所有,你若看了,也比旁人多了七八成的了解。”
这书是当初他刚救下司徒一三四五几兄弟时,为了更好地追随他,几个人一同记录的。
柳芳菲拿起书认真翻阅书页泛黄,书角上卷,应该有些年头且被无数次翻看过。
想来这个男人作为男宠,侍奉皇爷的确是尽心尽力。
“司徒……妄。”
薄唇轻启,她轻轻念着。
17. 第 17 章
司徒妄。
尾音从喉间低吟出声,在舌尖回旋,名字被唇齿间的蔷薇香气裹挟。
卷着温热吐出,窜入身后男人的耳蜗。
他瞳孔微张,圈住她的手指猝然发白,喉结上下滚动几回才勉强找到些许理智。
竟不知晓,这三个字被她念出来这样好听。
“欢欢,再喊一次。”
肌肤上的细小颗粒在那声无意识的低喊中发冷,顺着通体血液流淌到五脏六腑。
似毒上瘾,确认无疑。
“欢欢,再喊一次。”
滚烫的鼻息喷洒在柳芳菲脖颈之间。低沉沙哑的声音对着狐裘挠在脖颈之处,惊起阵阵酥麻。
柳芳菲本能地动弹几分,却被男人抱得更紧:“别动。”
警告中裹着沙哑,她烧红的耳垂往一侧轻轻撇去,心里憋着一股子闷气难以舒缓:竟不知,一个名字会让他情动至此。
所以,他们这样到底算什么呢?
柳芳菲嘴角反而勾起似有若无的冷笑。
殊不知,这小皇爷的名讳,正是他的名字。
“司徒妄。”
她终是随了他,再次念起。
带着似有若无的兴味,传入他本人耳里,低回婉转、缠绵撩人。
“欢欢,你可知晓,其实小皇爷最喜旁人叫他阿妄。”
他循循善诱。
阿妄。
从未有人如此这样叫过他,这样说起,不过是一己之私。
他想听听,自家姑娘这般叫他,是不是会有更出其不意的效果。
阿妄。
柳芳菲心中一拧,倒是不知他俩之间有这些闺阁情趣。
阿妄,他便是这样喊他?
就像他叫自己欢欢那般,悱恻。
“阿妄……唔……”
尾音尚存,湿热先一步窜入,舌尖顶开皓齿,吐息滚烫灼人。
鬓边步摇随着侧头打在脸上,轻轻痒痒。
见鬼的克己止欲。
见鬼的君子礼仪。
见鬼的隐忍克制。
仅仅两字,便打得他节节败退,功亏一篑!
此时此刻,他心中唯一所想,便是将眼前不知所谓的人,狠狠地融入骨血。
让她鼻尖儿发红,让她嗓音嘤咛,让她随自己飘荡。
让她凤仙蔻丹在后背上划出一道道沦陷的痕迹。
柳芳菲鼻尖儿的确发红了,除此之外,还有一行清泪沿着纤长脖颈滑到司徒妄唇边。
檀香气息喷洒在脉搏跳动之处,灼灼燎原。
——欢欢,阿妄最喜甜豆。
所以,观澜苑时时刻刻摆放一盘甜豆,竟是如此。
——欢欢,阿妄觉得,檀香宁神。
所以,将她包裹的檀香,也是因为他了。
——欢欢,阿妄见着粉色定会欢喜。
所以,你才说我穿粉色最可人吗?
——欢欢,阿妄喜欢下棋。我教你下棋可好?
不好。
在他看不到的时刻,柳芳菲轻咬嘴唇,摇头。
“欢欢,回答我。”
一字一顿,吐字之间呼出的热气钻入毛孔,声音隐忍沙哑再次问询,“我教你下棋,好不好?”
“欢欢,说好。”
铜镜映出软榻上一道交错的影子,随他引诱的声音轻颤。
“好。”
柳芳菲被缠得紧,银丝断裂的瞬间,终是忍不住点了点头。
声音虚浮无力,如她起伏的细身一般,被抽了魂儿,不住地喘着热气。
荟如从屋外走进,瞧见的便是自家小姐瘫坐在软榻上,伏案自怜的模样。
红着脸将小姐领口盘扣系好,处处青紫斑驳夺人眼球,遮掩不住。
“氅子不用了,热。”
见荟如拾起地上狐裘欲往她肩上搭,柳芳菲摆手阻止。
方才男人特意往火盆添了几根炭火,本是也打算替她搭好狐裘的,抬眼却见她双颊潮红,似笑非笑地又将狐裘搁在地上了。
临走之前,他揉了揉她的头:“知晓你也喜欢,那我便欢喜了。”
一语道破,她心头耻辱。
“小姐,若您真是喜欢那位公子,不如……皇爷便不嫁了吧。”
荟如提议,“奴婢瞧着公子对您也是关心得紧,如若这般,你要不要和他好生谈谈,兴许他愿意与你远走高飞也未可知。”
柳芳菲握着暖炉的手悬停,不嫁皇爷,远走高飞?
如若这般,那她重活一世还有什么意义。
更何况,那个人随小皇爷多年,对她不过是一时兴起而已,并非唯她不可。
既是如此,那她何苦重蹈上一世的覆辙,为了一个求而不得的男人生生断了自己的后路。
“小皇爷,得嫁。”
说话间,忽觉有些有些凉了,旋即将狐裘裹好说道,“爹爹去年得了一副翡翠棋盘与棋子,你去禀了他从仓库中取来,再去铺子里买一本棋谱。另外,今日起,你多去心悦布庄瞧瞧,若是有桃夭锦缎都买下按照我的尺寸制衣。”
心悦布庄是黔州唯一一个顶尖儿的布庄,有钱府上的小姐都是在那儿制衣。
他说皇爷最喜粉色,那选妻之日的衣物也得快些筹备起来了。
司徒妄离了清欢苑,藏于青色长袍的指腹捻着甜腻唇脂,方才那声“好”似猫儿叫,挠过他的心肺。
直至现在,都留有余颤。
他想,若不是方才那阵阵轻颤扰了他的动作,或许他将送她一汪春潮也未可知。
所以最后,他逃了。
来不及抱着她道歉、安慰,匆匆忙忙将炭火放到火盆里,揉了揉精美的鬓发,逃了。
知晓她喜欢,他的确很是欢喜。
不管是喜欢他这个人,亦或是他带给她当下的那个感觉。
他轻轻走过自家姑娘从小生活的府邸,庭院回廊,百年老松。
黔州深处高地,每年冬日大雪纷飞仿若渡劫,今年更甚。
长靴碾过积雪发出阵阵闷响,司徒一四处张望,迎合道:“据说柳姑娘腿伤之后,柳老爷便重新修缮了,瞧这一马平川的,还真是疼爱女儿。”
疼爱吗?
司徒妄轻笑一声,不置可否。
如若是他,定不会让欢欢坐于素舆多年,哪怕寻遍天下名医,也得把那双腿给治好!更遑论留着两个毒妇在柳府加害与她。
就连走路,且要偷偷摸摸哄着瞒着。
单单这点,柳老爷对欢欢,已尽是亏欠。
“这种子,是蔷薇?”
男人看向白雪覆盖的枯叶问起。
“柳姑娘喜欢蔷薇,故而柳府除却蔷薇没别的花。”
“何时能开?”
“黔州天冷,约莫还有三四月呢。”
话落,天真的司徒一便被小皇爷接下来的话惊得浑身发颤:“给你十日。”
“什……什么?”
他回答得僵硬。
“十日后,我要看到蔷薇花开。”
冰天雪地,若有满院蔷薇,欢欢定会喜不自胜。也只有那绝美蔷薇,才配得上她莞尔一笑。
仅凭想象,那张笑意盈盈含着春色的脸,司徒妄也不禁勾唇出声。
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身姿挺拔的男人置于白雪之中,勾出似有若无的笑。
高贵、出尘。
只一眼,柳鸢儿跳动的心骤然一停,随即“砰砰”乱跳了。
“他……”
身侧的丫鬟柔惠似是想起关键:“前些日子,蒲州城那位来了。”
原来是蒲州城那位皇爷,柳鸢儿更欢喜了:“爹爹的确曾提起过,不过据说小皇爷住了府外客栈,府上的不过是一位小爷。打听一下,他住哪个苑儿?”
“二小姐,奴婢听说,那位有龙阳之癖,这位长得如此俊美,莫非……”
“无妨。”
柳鸢儿挺了挺傲人的胸姿,自信地说,“不过是多费些心思罢了。”
方才前往若尘苑看完母亲,便想着还有些关于张微生的事未与柳芳菲交代完,于是又急匆匆地往这头赶,未曾想竟收获了意外之喜。
定是缘分。
自幼便有母亲替她张罗衣食礼仪,虽说身材娇小,可身为女子该有的软肉丝毫不逊柳芳菲,甚至更为挺阔。
这是她引以为豪的资本。
更何况,在母亲的督促下保养双颊,每日玉膏敷遍全身从未懈怠,若是让他见了定然无法把持,愿与她彻夜酣战。
柳鸢儿唇角上翘,自己人上人的时刻总算到了。
柳芳菲啊柳芳菲,我将拥有你永远也无法仰望的人生。
而你,却只配跟着张微生这样的蛀虫,共赴人间炼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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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皇爷……”
司徒一五感灵敏,柳鸢儿整日玉膏敷身,带着不可名状的异香,甫一出现,他便察觉了。
瞧着她见着小皇爷面露饥渴急不可耐恨不得的禽兽模样,真是与柳姑娘没有半点可比性。
司徒妄摆摆手:“她是欢欢的猎物,留给她。”
说话间,柳鸢儿踏着碎步来了,低垂着头,三分带笑,七分带娇:“这位公子好生面生,不曾见过。”
猝不及防地抬头,桃花眼轻轻一瞥,两人视线相撞,司徒妄看笑话似的点点头。
竟不曾躲开。
柳鸢儿自信地挺直了身子,声音含羞:“公子是来府上作客的吗?鸢儿未曾听爹爹说过,若有怠慢之处,还请见谅。”
司徒妄不答,侧身与她擦肩,沾染一袖异香。
原本以为有些手段,现在看来,欢欢到底是有多愚笨,才会留着这样的跳梁小丑在跟前丢人现眼。
与柳鸢儿交手后,又在柳府四处走走才抵达观澜苑。
雕花木门的几道身影让他瞳孔一缩。
司徒二趴在门扉边打盹儿,而素舆上的人绣着蔷薇的靴子陷进积雪里,看得他莫名地生出几分刺痛。
雪越下越密,顺着狐裘豁开的口子往脖颈里钻。
司徒妄手比脑快将人悬空抱起,青色大氅擦过她冻红的脸颊,步摇流苏堪堪刮在脸上,带着似有若无的痒。
怀中女人轻若无量,狐裘下精心挑选的粉色蔷薇裙袴带着光泽,晃人眼球。
柳芳菲骤然失重,脸颊碰到大氅上沾着的碎雪反倒发烫起来,寒意滴在脸上带起灼热感。双手本能地勾起男人脖颈才勉强稳住心神。
旋即一愣,竟然……如此依赖他了。
雕花木门骤然开合,转眼间,柳芳菲便被男人抱到了茶案软榻上。
火盆在下一瞬冒起热气,火光“滋滋”窜出,映在她煞白的脸上才逐渐回温。屋内渐暖,狐裘落地,裙袴铺展,那双小鹿似的眼睛又水盈盈地盯着他。
无辜、委屈且勾人心魂。
司徒妄看到,原来不仅是蔷薇裙袴新换,还有鬓边步摇做衬,就连眉间面花都是精致描绘所得,更遑论那唇妆苏梅半注,唇脂盈透。
光是看着,便觉绝顶美味,恨不得将之吸入口腹,攻城略地。
不管不顾,即便是死,也快意知足。
既是你自己找来的,那便怪不得我。
自忖间,坐在她身边靠近半分。
“方才你说,要教我下棋。”
柳芳菲躲着他的靠近,将手中翡翠棋盒放在茶案上,“这是爹爹珍藏,我给取来了。”
司徒妄摩挲棋盒,能在同一块料子上取出质地色泽皆为绝品的翡翠做棋盘与棋子,恐怕全天下都没几副。
柳府卧虎藏龙宝贝不少,也难怪赵琼华母女费尽心机伤害欢欢了。
“欢欢今日很美。”
方才摸过棋子,手指带着温润的冰凉又点过唇脂,惊得柳芳菲一阵酥麻。
顺而向上抚上她嫣色脸颊,旋即捏住掐丝步摇流苏轻轻缠绕,“可是为见我而妆?”
突如其来地低语,让她无所适从,深深呼吸一口方才缓了心中紧张,软声回答:“掐丝蔷薇步摇与这裙袴很配。”
果真是猫儿似的声音,司徒妄低笑出声,有靠近半分:“所以……欢欢是为我而妆?”
柳芳菲心头打鼓,避闪不及,最后轻轻将他一推搡:“你说,皇爷最喜粉色。”
言外之意,并非取悦你而妆。
果不其然,司徒妄脸色肉眼可见地黑沉几分。
连面都不曾见,连独一无二的翡翠棋盒都取了出来,自家姑娘倒还真是想着法儿给自己添堵。
什么狗屁皇爷!
为了一个断袖,竟还将他推开了。
“所以,你觉得你着粉色,他就能带你放纵?能让你低吟?能与你欢愉?”
司徒妄再次挪身靠近,青色大氅将娇身裹挟,“欢欢,唯有我。”
吐气之间,檀香气息混着一股异香而来。
柳芳菲闻得,那是……柳鸢儿每日涂抹的玉膏香气。
这玉膏本是爹爹去异域做生意带回府中赠予自己,定是无比珍贵的。柳鸢儿眼红,三天两日便来讨要,自己耐不住磨最后悉数给了她。
如今闻着,香气刺鼻、刮喉。
18. 第 18 章
他来得这样迟,是与柳鸢儿见面了?
柳鸢儿的身段她自是知晓,虽说不高,可比起整日坐在素舆上的自己来说,也的确有傲人的资本。
若非接触,衣袖断然不会留香。
所以,他被迷惑了是吗?
那么很快也会对自己失了兴趣吧。
“离我远些。”
柳芳菲毫不掩饰心中愤怒,哪怕是之前更为深入的触碰与纠缠,即便心有抵触,她都顾及皇爷地位与男人身份,从未疾言厉色过。
第一次直言不讳让他离远一些,司徒妄有些莫名:“欢欢,怎么了?”
“别这样叫我!”
恶心。
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吼,司徒妄也生了几分情绪,下颌紧绷盯着柳芳菲想要探个究竟。
炭火燃烧,映得眼前的姑娘满脸通红。
瞧着她小鹿似的眸子里噙着雾气,轻喘起伏,心巴儿又软了下来:“欢欢,我允你生气,可你也得许我知晓到底为何。”
柳芳菲心头冷嘲,指甲掐近肉里也不觉得疼痛。
方才在清欢苑信誓旦旦与荟如表示:嫁给皇爷,不做他想。
俄而荟如取了翡翠棋子,她又寻着借口来了,巴巴儿地在屋外候着等着,雪飞进肌肤也不觉凉意,凭着几分想见他的期待就等得浑身僵硬。
现下想来自己莫不是疯了。
他分明才见了柳鸢儿!
见她不说话,司徒妄也着了急,掐住她的下颌强行与之对视:“欢欢,别逼我用法子让你说。”
长睫轻颤,他倒不期望她能开口了,借此机会偷香倒也是不错的。
“香……柳鸢儿的香气。”
温软的热流窜入掌心,司徒妄松开手,柳芳菲才偏过头看向窗外漫雪,“若是你得了新欢,那今后请放我自由。”
“欢欢,你这是吃醋?”
司徒妄突然轻笑出声,平日里瞧着她细声细气的模样,倒是不曾知晓她是个护食的。
下一瞬拉开大氅置入火盆,大火顺势蔓延燃烧,大氅上的皮毛在火光中扭曲成团散发出难闻刺鼻的味道,逐渐化为灰烬。
这种认知让他很是愉悦,却让柳芳菲心头犯慌。
这便是吃醋吗?
她不敢承认,闻到那股刺鼻异香的瞬间,心里想的却是如何能让爹爹断了清雅居的敷身玉膏。
“欢欢,你是在吃醋?”
司徒妄抱着她的手勒得更紧几寸,不疾不徐,颇有耐心地等她回答。
柳芳菲摇头:“我与柳鸢儿是何等情况你也知晓,虽没摆在明面儿上,不过撕破脸也是迟早的事。”
不,不仅仅是撕破脸,而是你死我活。
他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不禁蹙眉,太瘦。若是带回了蒲州,定得将全天下大补之物悉数灌入她腹,养得白白胖胖。
“我知晓,不过你既说了心中不快,那也得许我解释一番才好。”
见她并不反驳,才将屋外司徒一喊了进来,“说说,今日在柳府发生何事?”
司徒一不明就里摇头:“您与柳姑娘成日腻在一块,属下不知汇报何事。”
柳芳菲被这话羞红了脸。
想来也是,才从观澜苑醒来回了清欢苑,那人后脚就跟着来,后来他走了,自己又带着这一盒棋子来寻他了。
说着都情有可原,可听起来真是羞人。
直至司徒一被一颗甜豆精准砸到脑门,他才惶然大悟:“若非要属下说说异常,无非就是今日在回观澜苑的路上,碰到了柳家二小姐。”
果然。
柳芳菲抓着裙袴的手紧了紧。
“不过那二小姐好生奇怪,见着我们跟个公鸡似的昂首挺胸,我差点儿以为她要打鸣儿。”
柳芳菲“噗嗤”一声笑出来,她能想象柳鸢儿这副以胸为傲的模样,前世自己与张微生在一块儿时,她也是这般,有意无意挺起胸膛,惹人注目。
引起男人注意,是她的本事。
“不过柳姑娘大可放心,咱主子待您真诚,并未多瞧公鸡一眼,也未曾听她打鸣起舞。”司徒一拍着胸脯保证,“主子对您的心天地可鉴……”
“滚出去!”
司徒妄愠怒,狗东西,你把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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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儿都说了,那爷说什么?
“哦。”
司徒一抿唇,老畜生,我好心好意帮你说话,你却叫我滚,下次再也不帮你解释,活该柳姑娘见着你跟鬼一样瑟瑟缩缩的。
直至出了门还蹲坐在门扉边抱住小二骂骂咧咧。
总归不过主子没人性,老畜生之类的陈词滥调,听得荟如频频侧目。
“主子在里头偷香窃玉,你这丫头还如此老实作甚,不如坐下来陪哥哥聊聊天。”
他觉得荟如这丫鬟哪里都好,唯独太过死板,就如现在,直挺挺的比皇爷府门口那两座石狮子还要板儿正。
无趣。
荟如不爱搭理他,冷冷开口:“小姐时常都会需要我,定不能有所懈怠。”
“你觉得有里头那位,会有你出手的机会?”司徒一瘪瘪嘴,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那位爷的占有欲,你一无所知。
强势起来,连花期都得按照他的想法来。
屋里头一片死寂。
柳芳菲顶着火热视线不敢抬头,司徒妄也不着急,逗猫儿似的看她窘态。
半晌,他重新披了件长袍将人重新揽到怀里:“欢欢,这天地下还会有谁能让我驻足停留沾染香色半分?”
除却你。
她不答,司徒妄又缠了上来,纯质檀香萦绕耳畔:“欢欢,你冤枉了我,要怎么弥补。”
“唔——”
“欢欢,书上都说要隐忍克制,要懂得尊重女子。”
声音短促如道道闷雷,直击心头,最后化作唇腔里的卷动的呜咽,“可是你太敏感了,若即若离反而让你想入非非,我想……我想……”
想触碰、深入、决堤。
所以,见鬼的克制。
一吻方歇,司徒妄的气息有些紊乱,苏梅唇脂悉数印在他的唇稍,舌头轻轻舔|舐那股黏腻的触感。
果然,比糖豆更甜。
至于柳芳菲,丰盈的嘴唇一张一合喘着粗气儿,银丝拉扯让她羞红了脸,窒息之感尚未得到舒缓,男人又猝不及防地凑了上来。
“欢欢,回应我。”
19. 第 19 章
夜黑,柳芳菲并未入睡。散了鬓发坐在镜前,看着被咬破结痂的嘴皮愣了神。拿起眼前的润唇蜜脂往伤口处抹了抹,还有一些刺疼的感受。
伤口与蜜脂都是今日在观澜苑,他赠予自己的。
那时,男人依旧循循善诱,吻她的空隙说着各种荤话。
——欢欢,回应我。
——欢欢,如若你再木楞,或许我会吻你到天黑。
——欢欢,我教你可好?
以至于越来越放肆大胆,她才晓得,原来他说的回应不仅仅是动作上的回应,还有语言上的。
——欢欢,你可喜欢?
——欢欢,说你喜欢吻我。
——欢欢,在我这儿,若存快意,你可以不用隐忍。
最后唇边传来刺痛,血液的味道进入唇舌,柳芳菲才嘤咛一声将人推开,指着茶案上的翡翠棋盒佯装愠怒:“若是你不教,我便去禀了爹爹,让他找位先生便是。”
男人总算罢休,起身取出柜中琉璃小瓶,将润唇蜜脂轻轻涂抹在她嘴皮上。
柳芳菲不觉奇怪,若是皇爷男宠,定得比女人更懂保养才是。
“别多想,蒲州干燥,这蜜脂人人都有。”
司徒妄打断她的胡思乱想,将琉璃小瓶塞好递给她,“黔州山水养人,这东西我用不上,可你说不准。”
又是不容拒绝的口吻,柳芳菲伸手收好。
“坐近些。”
她很乖觉,男人说话的声音也很是愉悦,“欢欢,坐近些,我教你下棋。”
坐多近?总之是在他身上,每次落子都能牵扯浑身躁动的那种近。
柳芳菲觉得自己又被他骗了,下棋便下棋,如今靠得近了他哪能心无旁骛教自己下棋,说得都是一些在书中能讨到的皮毛。
走时男人竟说:“欢欢聪慧,学什么都快,剩余的明日再教你。”
她学了什么?
此时此刻,看着镜中的自己她不断反问,可能对于那个男人来说,学会回应他比学会下棋更重要。
荟如从屋外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信:“小姐,观澜苑那位长毛怪物送来的。”
“荟如,司徒公子也是有名字的。”
“奴婢觉得比起与小二做兄弟,他应该更喜欢做长毛怪物。”
柳芳菲无奈摇头,拆信的间隙问她:“事情可禀了爹爹?”
“小姐放心,老爷说往年给您的玉膏,都被您悉数送至了清雅居,因而此后每每得了玉膏也都往清雅居送了,省得您多跑一趟。如今您有需要,老爷便立即应下,日后的玉膏只会流入清欢苑。”
得了准信,柳芳菲点点头。
柳鸢儿,看你能得意几时!你的好日子终是要到头了。
当初我恩赐于你的所有,必当让你加倍奉还。
这厢,信已铺开,男人那张脸又浮于脑海。
情书,她是收到过的。
张微生与她认识之后大多以书信交流,内容无非爱之深思如潮,当初看着也着实被感动一番。
现在回忆,自己真是好骗极了。
上一世,死得不冤。
手中的这封信,姑且算是情书吧。
少了陈词滥调的肉麻之语,更为直接:愿日日见你,与你日日颠鸾。
字如其人,大气磅礴强势霸道,且荒淫。
登徒子。
如此想着却还是将信小心收好放入嫩粉雕花琉璃匣盒内,与他赠予的那支蔷薇玉簪紧挨一处。
脑子里那张似笑非笑的脸,直至睡着都没能赶出去。
以至于荒淫一梦,醒来时双颊绯红,真是魔怔。
晨时的阳光最是照人,顺着窗棂丝绸射入床头幔帐,柳芳菲才从纠缠的梦里睁眼。
将纱幔拢起,才听得左侧妆奁处稀稀疏疏的声音不断传来,只当是荟如在收拾屋子,便开口吩咐:“端杯热茶来。”
可是并未等到荟如的回应,左侧一绛紫长袍女子迈着小步走了过来,带着那股熟悉的异香。
柳鸢儿。
眼睛乌青红肿布满血丝,显然是刚哭过。
她眯起眼,晨起时的昏沉瞬间消失,眼神多了几分防备,大清早发什么疯跑来清欢苑委屈?
不过她也并不关心,以前柳鸢儿每每哭诉,她总会多问几句,接着无论对方什么无理要求她都会满足。
如今故技重施,她断然不会上当了。
敛眉看了她一眼便撇开:“你来作甚?”
柳鸢儿面色一僵,声音细软惯会装的:“昨日妹妹走得急,还未曾好生与姐姐说会儿话。”
“无妨。”
柳芳菲不爱听她说这些虚情假意之语,“姨母腿伤可有好转?”
柳鸢儿将热茶递过去,点点头:“腿上的伤修养几天倒是没什么大碍,不过郎中说母亲受了惊吓,约莫还有些日子要折腾的。”
活该。
柳芳菲接了茶水不喝,权当握着暖手,此时荟如已从屋外进来,见着柳鸢儿也很是吃惊:“二小姐?您何时来的?”
若是旁的丫鬟问,柳鸢儿定然是要变脸的,可荟如在府上的地位与其他不同,也只得笑眼相迎:“方才就来了。”
荟如了然,也不多说。
端来热水伺候柳芳菲起身,无人理她半句。
柳鸢儿就站在一旁跟个局外人似的,每每想要讨好做事,可荟如总是抢先一步不让她插手:“二小姐,还是奴婢来吧。”
柳芳菲睨眼打量她手足无措又显刻意的模样,觉得甚是可笑。若不是有所图,她绝不会在这儿低眉顺眼受这股子窝囊气。
柳鸢儿的确是有所企图的。
今日还未晨起,母亲身边的丫鬟秀莹便来回话,爹爹断了她日后的玉膏,要往清欢苑送。
于是她连忙出了清雅居,不管不顾地冲了过来。
凭什么,那玉膏本就是她柳芳菲不要的,给了她又凭什么收回去!
不过一个瘸子,还要那玉膏敷身作甚!
柳鸢儿觉得屈辱无比,她柳芳菲想要什么说一句便有了,而她却要曲意逢迎刻意讨好才能得到!
现下站在清欢苑,亲眼看着柳芳菲享尽荟如照顾。
最让她难堪的是,一个瘸子,举手投足竟是优雅从容。
她凭什么!
心里的嫉妒比屋内炭火更旺,就连看向柳芳菲的眼神都不加掩饰地憎恨起来。
丝毫不知这一切都被人家看看着眼里,宛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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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丑。
柳芳菲置身素舆之上,被推到了妆奁前。
看着铜镜前略显凌乱的妆匣,那人送她的四瓶蔷薇水也都悉数不见。神色一凛,下意识地打开琉璃雕花匣盒,蔷薇玉簪果真也不在了。
不仅如此,就连那信也有被动过的痕迹。
“小姐……”
荟如知晓这玉簪是观澜苑那位公子送的,又瞧着铜镜里映出自家小姐阴沉可怖的面容,瞬间噤声。
大概是这些日子小姐与那位公子处得有些久了,连生气的模样都有两分相似。
东西的确被柳鸢儿拿了去,推屋进来时,视线便被台上那四个琉璃小瓶给吸引。
精致玲珑,香气沁润,绝非俗物。
一个瘸子,有什么资格用这样好的蔷薇水,将东西揣入长袍荷包收好,又翻到了那支蔷薇玉簪。
还有一封信。
短短一行字直白露骨,她冷冷勾唇,难怪这些日子对张微生不感兴趣,还像爹爹要了玉膏敷身,原来是有了新欢。
倒是不曾知晓,还真有人猎奇喜欢瘸子。
水性杨花的浪□□人。
柳老爷时常送些稀罕物什到清欢苑,往些日子也都是她挑选带回。此番东西不见,也定然不会追究。
因而这次,柳鸢儿拿了东西也并不觉有所亏欠。甚至还暗自开心,觉着抓了柳芳菲招蜂引蝶不守妇道的把柄,痛快得很。
却未曾想,柳芳菲清越冷冽的声音在屋内响起:“把东西拿出来。”
“姐姐……”
柳鸢儿愣怔片刻,本能否认,“姐姐,您在说什么。”
毕竟是情郎赠予之物,难不成她还敢声张?
没拿到东西,柳芳菲也不生气,慢慢地等着,最后“啪”地一声往桌上拍去,扰了一屋清净。
旋即,薄唇轻吐带出万丈寒冰:“荟如,去若尘苑请了老爷和夫人。”
柳鸢儿被吓得往后退了几步,双手拢着长袍脸色煞白,等回过神来,爹爹与母亲都来了。
“母亲。”
见着救命稻草,她拼命紧攥,却不曾想理智略微有些恢复的赵琼华一入清欢苑,见了同样长毛的司徒二,又被吓得失了神。
脸色呆滞,若无一物。
柳芳菲转动素舆,平视赵琼华。
前世临死前,自己最信任的姨母却一口一个死瘸子叫着她,尖酸刻薄尽显。
现下她与自己同坐素舆之上,不知是何滋味。
可惜了。
赵琼华,我很快就会站起来,而你,将与你女儿亲自挑选的榆木素舆素舆生根结伴。
永远。
你,可喜欢?
“欢欢,发生何事?”
“捉贼。”
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柳老爷不笨,在清欢苑捉贼,指的也只有鸢儿一人了。
柳鸢儿绞着长袍发颤,她没想到柳芳菲真的敢,真的敢大张旗鼓把人喊来。
捉贼!
“捉贼?”
此时,观澜苑的男人挑眉来了兴致,自家姑娘挠人的模样倒是不曾见识过,自忖何等物什能让她如此着急。
许久不凑热闹,可自家姑娘的场子,他得去。
20. 第 20 章
司徒妄抵达清欢苑,外头的雪下得正旺。小二趴在门扉边儿上浅寐,发现主子出现随即起身比司徒一还要神气。
狗腿模样,也难怪当初柳芳菲将它认错是恶狗。
“小皇爷,是否……”
司徒妄摆摆手,此刻若是进屋,自己身份被欢欢知晓不说。若是被赵琼华与柳鸢儿瞧出什么端倪,给她添些麻烦,就不好了。
此番前来不过是看自家姑娘挠人的,目的达到便回了。
若是她需要帮忙,自己再出现也不迟。
司徒一不懂这些,暗自腹诽:英雄救美的绝佳机会被你白白浪费,活该柳姑娘躲着你。
殊不知,某人智多近妖,全天下再也没人比他更会算计的了。
屋内传来说话声。
此时,柳芳菲表示自己丢了四瓶蔷薇水以及一只蔷薇玉簪,虽未指名道姓,可除却柳鸢儿,并无可怀疑对象。
蔷薇水,蔷薇玉簪。
司徒妄捻着手指不语,一时间竟不知该生气还是该欣喜。
自家姑娘竟为了他送出的东西大动干戈喊来了柳老爷主持公道,若不是在意,他实在想不出第二个理由。
至于柳鸢儿……他冷冷一笑,手既然不干净,倒不如喂给小二。
站在身侧的司徒一从冷冽的眸子里看到了狂风暴雨。
柳家二小姐莫不是疯了,这位爷送出的东西也敢拿,闲命长也不是这么折腾的。
柳鸢儿摇头否认,不停地冲赵琼华那方看,然而对方却神情木讷地念着相同的话:“有怪物,我闻到了怪物。”
“爹爹,实不相瞒,这四瓶蔷薇水和那支蔷薇玉簪女儿是定要找到的。”
柳芳菲虽矮了半身儿,又是仰着头,可气势不输半分,“若是您不下令搜身的话,那女儿便报官。”
一听报官,柳鸢儿傻眼,冷白的脸更是失了血色,看起来苍白一片。
赵琼华依靠不得,只得抓住柳老爷的衣襟哭着哀求:“爹爹,不,不要……”
柳常明气息不稳,胸膛起伏剧烈,拂袖负手而立:“你随着你母亲来到柳府,我未曾亏待过你。柳府上下大都对你毕恭毕敬,不曾有过冷落苛待。虽说比不得欢欢,可相比起你以前的日子也该知足。”
柳芳菲摩挲着素舆扶手看得兴味,前世的她又善良又愚笨,分明有个偌大的靠山却不知依靠,却被母女俩搅和得六亲不认,孤苦无依。
这一世,定得让她们尝尝那备受欺辱的滋味。
“鸢儿啊,你也别怪姐姐对你狠心。我柳家世代清白,金山银山也都是祖祖辈辈打拼出来的,断没有出过一个手脏之人。”
柳芳菲将素舆往前滚了两圈在她跟前儿站定,“咱们自家人,把东西拿出来此事也就过了,我替你遮羞。可若是传到外头去了,你说……姨母这些年为你的打算岂不是付诸东流了?”
声音清浅寡淡,传入柳鸢儿耳蜗只觉魔音阵阵,羞辱极了。
她低着头紧咬嘴唇,长袍在觳觫中不停抖动,直至荷包落下。
荷包下坠的瞬间,柳芳菲眉宇一皱,手比脑快,下意识地滚动素舆想要接住。
直至扑鼻的馨香伴随着脆响落下,整个人才爆发出滔天怒意,盯着柳鸢儿恨不得将其挫骨扬灰。
蔷薇水浸湿荷包,向外溢出。满屋甜香变得粘稠,最后都顺着半掩着的窗棂飘散殆尽。
琉璃小瓶碎落满地,扯出蔷薇玉簪的半截簪身,磕在地上,碎裂成几截儿。
双目刺痛。
荟如见状,半跪将荷包捡起,小心翼翼地捧着递了过去:“小姐仔细手。”
柳芳菲伸手抖落荷包里的碎放在膝盖上,琉璃碎片与碎裂的几截蔷薇玉簪竟将荷包上绣线缠住了。
当真是物随其主,甩都甩不掉。
“剪子拿来。”
声如寒冰清冷,柳鸢儿噤若寒蝉。
荟如得令,将银剪子递过去,见她猛然扎断荷包,锦帛撕裂的声音刺耳,旋即将琉璃碎片与碎裂的玉簪取了出来。
“欢欢。”
没人见过她如此冷冽骇人模样,柳老爷蹙眉看向呆滞的柳鸢儿怒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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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跪下向你姐姐道歉!”
“滚出去!”
素舆滚轮调头,转身时滚轮在地上划出声响,“柳鸢儿品行不端,滚去祠堂跪着,没我的允许,不得进食不得起身!”
又是罚跪。
柳鸢儿才从祠堂出来没两日,膝盖疼痛尚未缓解,若是又去跪着,定然伤上加伤!
不,不行,她不能跪,决不能跪。
“不,姐姐,你不能这样!”
柳鸢儿半蹲着身子扯着她素舆轮子痛哭流涕,“鸢儿此举都是为了姐姐啊!”
柳芳菲冷脸不语,态度明显。
难不成还真以为哭哭啼啼说两句好坏便能全身而退?
柳鸢儿求情无果,又看向一侧的怒目圆睁的柳老爷:“爹爹,是真的。孩儿在姐姐那个粉色琉璃匣盒里瞧见了一封信与玉簪放在一处,姐姐生性单纯,孩儿担心是财迷心窍心怀不轨之人勾引了姐姐,因而才将玉簪拿走,断了姐姐念想。”
听言,柳芳菲被气笑了。
倒是柳老爷侧目俯视她,想要寻求真假:“欢欢,鸢儿说的……”
“真假又如何?她偷东西是真的。”
一句话轻飘飘掠过,将柳鸢儿罪责盖棺定论,“爹爹只需知晓,这四瓶蔷薇水与蔷薇玉簪乃不俗之物,若真是心怀不轨,那他也出了不少血。”
有的话她并不明说,模棱两可效果出奇。
柳老爷不笨,不俗之物四个字,再加上屋外那头大白熊,就已经把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
若这蔷薇水与玉簪真是那位爷送的,柳鸢儿罚跪倒也算是轻的。
平日里欢欢待人冷漠疏离,可从未利用大小姐的身份苛责过任何人。现下若是替柳鸢儿求了情,那欢欢在府中威信定然大打折扣。
多方权衡,柳鸢儿还是被拖去了祠堂罚跪。
罚跪,太轻了。
司徒妄坐在软榻上摇头轻笑,欢欢还是太善良。
果真跟猫儿似的,不痒不痛。若是真跟他回了蒲州,一群饿狼面前,定得好生护着才是。
21. 第 21 章
“差人快马加鞭送至鄯州。”
司徒一端着茶水进屋,他将手中密信递了过去,“五日内我要看到新的蔷薇水。”
欢欢对那几瓶蔷薇水的喜爱,他看在眼里。
当初只一闻,澄澈的眼睛瞬间发亮。这几日去清欢苑,也总是见着她把玩琉璃小瓶的谨慎模样。
只是那支蔷薇玉簪……得来的颇为费劲,再找恐怕也找不到一模一样的了。
想到这儿,狠狠地记了柳鸢儿一笔。若不是要留给欢欢消遣,这样的人,给小二吃,他都嫌脏。
“欢欢,既是你喜欢的,我便是倾尽天下所有也要为你寻到。”
他自顾自地喃喃。
司徒一拿着信的手微微一顿:呸,分明是倾尽属下的老命为柳姑娘寻到的。
送走所有人后,清欢苑恢复了往日寂静。
柳芳菲跪坐在纹花软榻上,看着盯着茶案上的碎片与几截玉簪垂泪。指腹拂过玉簪一遍又一遍。
方才因身子剧烈起伏,鬓边步摇摇晃将发丝扯得生疼,眼泪挂在腮边也无心打理。许是伤心,又许是隐忍,身子竟不可控制地颤抖起来。
手掌覆上茶案,将琉璃碎片一把握于掌心,任凭尖锐的棱角刺入肌肤:“不属于自己的,终是得不到。”
“小姐——”
荟如在一侧看得自责,慌忙伸手想要将碎片夺去,却被猛然一推,生生瞧着自家小姐白皙的脸上勾起自嘲的笑。
热泪尽无,只剩隐忍压抑到极致的啜泣呜咽,伴着掌心传来的血腥与疼痛。
一声、一声。
竟比火盆燃烧的炭火更蚀骨灼心。
琉璃碎尽香随去,玉簪空断缘尽灭。
唯留窒息。
直至午后,她似是认命将掌心摊开,让荟如替她擦药。冷冷瞧着,深深浅浅的伤口极密,血珠子凝结成血丝布满修长柔嫩的手掌。
除了难看些,并不觉疼痛。说实在的,历经了上一世的撕心裂肺,如今很难有真切的痛感了。
荟如用纱布将她手掌缠绕:“都怪奴婢,好端端的不在屋里守着去外头作甚,白白让二小姐钻了空子。”
“不怪你,她要作恶,你拦不住。”
她摇头安慰,“总归,日后她多谨慎些便是。”
“小姐,坊间有巧匠,不如让奴婢将这玉簪带去给师傅瞧瞧,兴许能修复也说不准。”
听言,柳芳菲抬眉来了精神,方才还气若游丝神情恹恹的模样骤然恢复了神采:“你带我去。”
荟如愕然。
多久未曾听到小姐主动说要出柳府了,即便是当初与张公子相见,也是对方写了数封情书相邀才应允。
于是,柳芳菲披着狐裘离了柳府。
赵琼华神志不清,柳鸢儿在祠堂罚跪,出门倒是无需防着谁。
荟如叫了两个小厮随同,一人撑伞一人推素舆,就这么冒着风雪去了集市。
好在工坊不难找,除却纷飞的大雪直往领口窜,一切都还顺利。
当工匠将修复好的玉簪递到她手上时,荟如将自家小姐脸上的欣喜看得真切。
积雪难行,抵达清欢苑时候天快黑透。
荟如摸着湿润的氅子蹙眉:“奴婢给您拿件干净的氅子来……”
剩下的话在瞧着屋内场景后生生哽在喉间,不上不下。
“怎么……”
柳芳菲推着素舆往前一步,也愣了神。
“见了情郎,回来了?”
男人将手中碎纸一扬,纸屑纷飞,落在火盆里、烛台上,烧得越来越旺。
还有些,顺着风飘得屋内满地都是。
一片狼藉。
屋外雪更大了。
柳芳菲抿唇将身子趔了半寸,飞扬的纸屑带起一阵风,比方才在工匠坊等着拿玉簪时还要凉。
她伸手接住,几行字跃然眼前。
——欢欢亲启。
——行思卿坐思卿。
——日日念欢何时见。
字迹苍劲有力,不似女子笔锋。
字,她认得。
纸屑,她也认得。
这些年来张微生隔三差五便让柳鸢儿写信给自己,诉情长念思苦。想来左右不过是摘抄编纂几句情话罢了,也不是多费神费力的事儿。
可,自己当初真就被这些轻而易举的感动弄得五迷三道。
两滴泪落在纸屑上。
她,哭了。
她竟然哭了?
司徒妄心里泛起酸意窜至脑门儿,深邃的眸子浓稠如墨,看向双肩微耸的女人勾起嘲讽,所以,这些情书被撕毁,她便哭了?
“好一个‘欢愉在今夕,嬿婉及良时’,你见他了是吗?”
阴沉的话伴随着穿堂的风,将柳芳菲两面夹击,扬起双肩秀发。
雪落在脖颈之处化为凉水,顺着身线往下流,极冷。
炭火燃烧火苗窜高,在男人眼底跳跃旋转,化为幽幽哀怨。
望着这满室狼藉,柳芳菲丝毫不怀疑,以这男人的性格,他会用满腔的怒火将她燃烧殆尽也说不准。
“欢欢,说话。”
司徒妄迈步至素舆前站定,居高临下俯睨于她,再次问道,“所以,你见他了吗?”
见了。
柳芳菲沉默,约莫三四封信邀约后,在柳鸢儿的撺掇下见了面。
那封信便是在见面后第二日收到的,看了一眼,便收回匣盒中了。
“我知道了。”
司徒妄冷笑出声,不带丝毫生气。
虽未听见她有任何回应,可心里答案明了。
于他,怕着惧着躲。
于旁人,想着念着见。
“既然知道,那公子便回了吧。”柳芳菲将素舆推至一侧,并不看他。
碎纸屑在掌中被揉成一团,结痂的伤口也因用力被崩开,下一瞬,腥红的血滴将那片片碎纸浸染。
红得刺目。
“公子,您误会了,小姐……”
“荟如,闭嘴。”
柳芳菲打断荟如解释,“送客。”
“所以,你现在连解释都不肯给我?”
许是气急,连呼吸都带了几分沉意。他将一地情书踩在脚底,一步、一步走到她跟前。唇稍勾起森冷的笑,“欢欢,我要你解释。”
只要你解释一句,哪怕是假的,我都信。
我会立刻跪下身来,把你揽在怀里,抱你到软榻上喂你吃甜豆。
柳芳菲沉默了。
张微生是她的前世,是她的过去,是造就现在这个她的一部分。
她抬眸看向眼前的男人,赤红的眸子布满血丝。他在生气,在失望。
正好断了。
伸手将眼角清泪抹去,发出凉薄淡漠的声音:“荟如,送客吧。”
没有挽留,连半句解释都没有。
这段感情太奇怪了。
撩拨着,挑逗着,引诱着,就到了这个地步。
算什么?
若是解释了,日后还要如此不清不楚不明不白地交代出去?
绝不。
“不劳烦柳姑娘了,原来这些日子不过郎有情妾无意,倒是我冒犯唐突了。”
司徒妄修长笔挺的身子侧于风雪之中,语气淡淡。
迈出屋子,月光照向他面无表情的脸,不辨悲喜。
“小二在你这里住惯了,不用折腾随我回观澜苑了。”
“腿什么时候好了,差人告诉我便是,小皇爷选妻会定在其后。”
“这几瓶药替你小姐收好,手上的伤口需及早换药。”
“这是药油,搓热后抹腿,旁的药勿用。”
……
男人留下好多话最后随着木门的关合一并消散在风雪里。
柳芳菲抽着身子越听心里越是痛。
她以为已经没了痛感,可是怎会如此?带着哭腔诉道:“荟如,痛。”
“小姐,奴婢给您上药。”
荟如权当以为是伤口裂开导致疼痛,柳芳菲却摇头不语。
没用的,这些药没用的。
痛,不在伤口上。
接着,柳芳菲坐在软榻上,看了窗外一夜。
荟如认为小姐伤心,借景伤情。
可只有她自己知晓,窗外那头,是观澜苑的方向。
一夜无眠,天甫亮,清欢苑又迎了人来。
熟悉的滚轮声。
荟如替她抹药油的手一顿:“小姐,夫人来了。”
“把药油收好,换其他的药来。”
柳芳菲撑着头并不睁眼,扯过身侧氅子将腿盖好。
彼时,门外正好响起沉重的敲门声。接连几下,屋内的人置若罔闻,荟如将一切打理规整才慢悠悠将人迎进来。
今晨一起床,赵琼华便听秀莹提起昨日鸢儿偷盗被罚一事。
下意识想要往清欢苑赶,又想起这儿得了一头畜生,连忙让下人熬了一大碗安神的汤药喝下,才稳定心神没失了分寸。
现下在屋外又吹了寒风许久,心头自是不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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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有事相求,还是强压下心头烦闷,堆笑讨好:“是姨母来早了,扰了欢欢清梦。”
屋内炭火正足,腿间药油发热,饶是狐裘也挡不住一股浓厚的黄芪味道。
赵琼华吸口气蹙眉:“欢欢在喝药?”
柳芳菲捻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随之将话题演过掩过:“孩儿腿伤这么多年,哪天不喝药?”
听言,赵琼华的眼泪说来就来,拾起腰间绢帕轻轻点拭:“可怜我的欢欢呐,这么年轻却还……姨母是真想替你遭了这份罪……”
“姨母莫哭。”
柳芳菲倒了杯热茶递过去,“现下姨母腿也伤了三四日了,却未曾见好。说不准姨母诚心诚意感动上天,老天爷真让您如愿呢。”
赵琼华端茶的手一抖,热水从唇稍流出,顺着下颌流至脖颈之处:“嘶——”
啧,发红了。
活该。
“欢欢,你说什么呢?”
声音无力无依,心虚得很。
“不是姨母说巴不得替孩儿遭这些罪?难不成只是说说而已?”
现下赵琼华不敢胡乱许诺了,腿伤几日还不见好已是蹊跷,若是真将她的痛苦转移到自己身上,那怎么能行。
二人心思各异,很快转移了话题。
“欢欢呐,昨日姨母身子不适,虽然人在清欢苑,具体发生何事却是听那些丫鬟说的,并不具体。鸢儿是你妹妹,若做了错事,你……”
柳家祠堂在仓库往下的暗室里,本就阴冷无比,加之天寒地冻,便心疼起正在罚跪的女儿,心里作疼得很。
“事情也并不复杂,丫鬟说的约莫不会有太大出入。”
自始至终,柳芳菲都保持着疏离,“正是因为鸢儿是妹妹,孩儿才小惩大诫,让她罚跪便了。姨母,若非孩儿顾及姐妹之情,现在您得去大牢里跟官爷斡旋了。”
赵琼华心头气急。
倒是宁可去跟那官老爷斡旋,好歹看在柳家夫人的面向不敢苛待鸢儿。如今跪在祠堂里,看不了护不到,那才是最要命的。
“姨母可千万别觉得妹妹去了官府您方便照顾,这送官事小,名节事大。加之最近蒲州来了位大人物,这事儿若是传到那位耳里,如此,您还觉得罚跪是孩儿苛待妹妹了吗?”
此话听来,隐隐有了威胁的味道。
赵琼华惯会算计,自然会权衡利弊,只打碎牙齿往里咽:“欢欢说的极是,鸢儿做错了,劳你费心了。”
“小事,姨母不必谢我。”
柳芳菲饶有兴致地说,“毕竟……姨母肯为孩儿遭罪,欢欢心里头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会觉得麻烦?”
闻言赵琼华又觉脚疼难耐了,这死瘸子何时变得如此牙尖嘴利。今日听秀莹说起,除却微生,还有其他男人给她写了情书?
若真是如此,那定得好生筹谋计划才是。男人可以有,是不是张微生也没什么所谓,只要能将她握于股掌,是谁都行。
于是,端起长辈的架子试着探了口风,可柳芳菲说话极密,不曾让她瞧出什么,反而又将话题转回到柳鸢儿身上:“自孩儿腿伤以来,有劳姨母操心,白白错过了教育妹妹的绝佳时机。两日后,待妹妹出来,姨母定得好生教她写份悔过书,交到清欢苑此事,便罢了。”
赵琼华脸色微变。
连跪两日不说,还得写悔过书!这死瘸子,做事可真绝啊,跟凌迟有何区别。
现下也无心思考到底是哪里来的情郎勾了她的魂儿,只顾着心疼自己女儿去了。
柳芳菲眼神斜睨,把她片刻的阴毒看在眼里。
摸了摸微微发痛的膝盖,一股热流从下至上“蹭蹭”冒:赵琼华,待我起身,便是你与柳鸢儿跪下之时。
“事情办妥了?”
司徒妄捏着甜豆往嘴里塞,眼底挂着的乌青预示着昨夜同样难眠。
“皇爷放心,郎中没胆子,一唬就都招了。”
司徒一心头憋着气,这么多年一直给柳姑娘反着用药,原本三两日就好的腿竟麻木了那么多年,“这些药悉数都用在了柳夫人身上,她这腿是好不了了。”
“加倍。”
给欢欢的苦难,她得加倍奉还。
欢欢。
司徒妄拿起甜豆的手收紧,望向窗外大雪拧眉。不晓得药油到底用没用,手上的伤好没好全。
那个没良心的丫头。
晓得他生气起来可怕骇人,也不知道好生哄着。
下次见面,非得将她弄哭。
狠狠地弄。
22. 第 22 章
司徒一看着这样的小皇爷,眉眼一跳。
昨天带着寒气回到观澜苑,嘴上说着决绝狠心之语,实则心里盘算着如何将柳姑娘三魂七魄全都勾到自己这儿来。
果然。
这位爷所看中的,最后都会成为他的掌中之物。
无论人或物。
不过费些心神罢了。
“让你准备的蔷薇花如何了?”
清越的声音传来,身子微微一震:“小皇爷,这天儿实在太冷,属下……”
打打杀杀在行,可在冬日里种暖日的花,实在是——强人所难。
“既是天冷,那便择一处不冷的地儿。”
司徒一点头应下,老畜生最爱的就是强人所难。
司徒妄盘算着如何勾人心魂,观澜苑忙得惊天动地。
相比起来清欢苑却冷清得很,如若不是烛台上烛光轻晃,谁也不会注意到茶案软榻前,有位呆坐一天的身影。
纤弱、娇脆。
除却早上赵琼华来这儿勉强应付一遭,她再也没有离开这软榻半步。
蔷薇玉簪在手中握得发热,刺着掌心纱布,浸出血丝。
她依旧面无表情,不疼。
不,疼。
荟如再次端着热菜进屋:“小姐,还是吃些吧,也有利恢复。”
“先搁着吧,我吃不下。”
“方才夫人差人送了药来,说是去医馆求来的新药,对您腿好。”
荟如将药包递过去,“还特意派了秀莹过来煎药,美其名曰为了您的身体。她说这话时,老爷也在场。”
言外之意,经过老爷允许的,所以她才光明正大无法拒绝。
柳芳菲轻抚蔷薇玉簪,轻叹口气:“走吧,去若尘苑。”
小二在外头候着,见荟如推着素舆出来,摇摇身子跟上。
她伸手摸了摸小二身上的软毛,想起那个夜晚,那双带着薄茧的手在身上游走时,男人情动之语:你喜欢的,我便都给你。
所以即便昨日走时带着愤怒与恨,他还是将它留下了。
罢了,既是断了,便不能再念了。
路边烛灯将几人影子拉得斜斜长长,朝着若尘苑那方去了。
柳鸢儿堂而皇之偷盗东西,被差去祠堂罚跪,柳老爷对赵琼华自是没多少好脸色。
赵琼华聪明,也不会触霉头求情,反而在日常起居更贴心了些。
柳芳菲抵达若尘苑时,听到屋内传来的笑声,心头不禁对她竖起拇指。
讨好该讨好的人,合适的时机说合适的话,抓准救命稻草逆境翻盘。
她这个姨母,精于算计,自愧不如。
“爹爹这样开心,女儿来得不是时候。”爽朗的声音比素舆还要快些传到屋里,柳常明丢下赵琼华便往外跑了。
接过小二的素舆,略带些深意看了两眼小声问道:“欢欢,这熊一直跟着你吗?”
柳芳菲点头不语。
他也不再多问,带着女儿进屋去了。
“欢欢来啦,晚膳可吃了?快来和姨母一起吃。”
赵琼华依旧是这副慈母做派,让秀莹重新准备碗筷放在她跟前。
柳芳菲看着一桌佳肴轻笑,且看你是否有心情吃吧。
“荟如说姨母差了秀莹到清欢苑来煎药,孩儿想着姨母腿伤也多日不见好,既是新药定然得让姨母尝尝是否有效,故而特意将药煎好了给您带来。”
说着,荟如果然断了一壶药倒在空碗里递了过去:“夫人,请喝药。”
赵琼华握着筷子的手微微一紧,神色也微不可查地变了变:“欢欢,这是姨母为你准备的新药,可贵呢,给姨母喝浪费了。”
“爹爹瞧瞧,姨母作为你的夫人,难不成连一副药都喝不得?”
柳芳菲借力打力,果不其然柳老爷哼了一口粗气,方才的愉悦也都消失不见,带着审视看向慌张的夫人:“难不成我会亏待了你?既是好药那你便喝了,左右不过多花些银子。”
于是,她喝了。
带着笑与谢意喝下她为柳芳菲准备的药。
见目的达到,柳芳菲再寒暄两句也就回了清欢苑。
此时天已黑透,外头风雪愈发地密了,吹得狐裘上的柔毛沙沙作响。
直至伏案坐在软榻上,她才将口中寒气喘出,带着眼里噙着的热泪,浸透衣袖。
后半夜的风比昨夜更甚,顺着虚掩通风的窗棂肆掠而入。
靠窗连坐两夜,寒气入体饶是铁人也免不了伤寒虚弱。
荟如发现的时候,柳芳菲已是全身发抖,额间薄汗淋漓。煞白的嘴唇一张一合,像是从喉间抽出来的一丝力气。
狐裘氅子不知何时已经扔在了地上,加之成天不吃不喝,这小姐,是在糟蹋自己的身体呀!
司徒妄得到消息抵达清欢苑时已经逼近丑时,进屋带起满室风雪,床边拢起的轻纱挣脱系带吹起一角,轻拂着那张苍白无色的脸。
“怎会这样烫?”
他突然伸手抵在她冷汗浸湿的额头上,将绣花丝绸枕巾浸透大片。汗水顺着指缝、发髻而下,直至胸前蜿蜒不见。
额间温度,烫得他心口一紧。
发疼。
荟如端着冒有余烟的空药罐子站在身后,哽咽道:“昨夜公子走后,小姐就坐在软榻上呆到了天亮。”
胡闹!
司徒妄心揪成一团。
浑身上下没一处好着,乱来做什么。
喉间哽了千言万语,他也不知该对谁说,最后都化为了眼底血丝以及沉重的叹息。
指尖顺着发烫的脸往下,最后执起那只缠着纱布的手。
纱布湿润带着汗渍与血迹。
饶是如此,竟还将那支蔷薇玉簪紧紧攥在手中。
他瞳孔微缩,这簪子……
不是裂了?
“昨日二小姐来过后,簪子就坏了。小姐伤心了一下午,许是心里内疚,把琉璃碎片握在手里,说什么也不放手。”
荟如解释,“昨夜公子在清欢苑没有等到小姐,是因为小姐去了街边工坊,修复簪子去了。其实小姐与张公子认识都是二小姐的主意,见面的时日少之又少。”
所以才靠那些书信维系感情。
余下的她无需多说。
司徒妄仅从寥寥数语中便知晓事情全貌——错怪她了。
欢欢。
他盯着她掌心沾染血色,喉间仿若铁锈翻涌,完整的蔷薇白玉簪握在手中逐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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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热发烫。
不知何时眼中噙满了雾气,在昏黄的烛色下泛起灼光。
——所以,你见他了吗?
——所以,你连个解释都不肯给我吗?
——不劳烦柳姑娘了,原来这些日子不过郎有情妾无意,倒是我冒犯唐突了。
昨日质问犹在耳畔。
欢欢。
我就如此不值你信任依赖,将我推开你可有半分欢快?
瞬间,眼前模糊一片。
“公子,奴婢要为小姐换药。”
荟如打断了他的思绪,一滴浊泪“啪嗒”落于床沿。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平日里这位公子总是显得压迫十足,现下看着如同寻常人家的男子那般。
伤怀,易碎。
“我来。”
修长的手指接过药匣,揭开旧纱布,结痂崩开的掌心被血糊透,一片赤红。
“这……”
荟如难堪极了,“今日小姐一直握着玉簪未曾摊开过手,我以为……”
声音愈来愈小,她低下头不说话了。
司徒妄也晓得,自家姑娘这性子,哪怕是手断了都不会哼一声。
她在自我惩罚。
欢欢。
你到底是在惩罚自己,还是惩罚我。
药膏清凉,置于深深浅浅的伤口上,犹如针扎。
纤嫩的手微微一颤。
只这一颤,司徒妄只觉血液凝固,不知所措了。
前些年他是随着士兵出过战的,兄弟们刀□□入的伤口无数。见了嫉妒愤怒生气,可不曾有过纠结。
下次再战时对着敌人加十倍千倍地讨回来即可。
可是欢欢,你掌心伤口的痛,要我如何去讨?
向谁讨?
新的纱布换下,司徒妄长长地舒缓口气,犹如匹敌千军万马。
木床上传来压抑的咳嗽声,片刻,柳芳菲那张苍白的脸就因窒息变得褐红发紫,就连蜷缩在锦被里的身子都开始战栗起来。
“不,不要,不要过来……”
“不要吃我……我错了……我错了……”
“姨母……我错了……求您救救我……”
“鸢儿……我是姐姐……救救我好不好……”
柳芳菲捏着锦被不停摇头,前世惨状再次浮于梦魇。张微生、赵琼华、柳鸢儿还有那条吐着舌头流口水的恶狗……
她在求救。
求赵琼华,求柳鸢儿。
到底他们对你做了什么,你会这样害怕。
你会……不顾一切想要嫁给皇爷。
你会把我推开。
她的掌心伤口随着动作剧烈再次崩开,在洁白的纱布上染出朵朵血花。
司徒妄试图稳住她的身子,可又担心将她弄疼,只得将人抱在怀里轻声安抚:“欢欢,别怕,这只是噩梦。”
“不,不是噩梦,是真的。”
怀里的人分量及轻,单薄的亵衣下锁骨斑驳吗,更显娇脆。
“是真的。”
她再次强调,气若游丝,手却拽着司徒妄的袖口苦苦哀求。
“求你……救我……”
话落,整个人忽然瘫软下去,像屋外飘零的雪。
23. 第 23 章
司徒妄将昏迷混沌的人置于锦被中盖好,差荟如与司徒一出去了。
独坐床边看着眼前这个褪尽血色的女孩。
他的。
“欢欢放心,日后有我。”
俯身在她额间印下一吻。
不带丝毫情欲的、虔诚的吻。
柳芳菲噩梦缠身,睡不安稳,或是求饶或是哭诉或是抓着他的手求救:“荟如……”
细细长长的睫毛轻颤,可她总觉眼皮有千百斤沉重,勉强抬起都费力。
晕倒的时候,只听得荟如带着哭腔的哽咽声,画面恍惚一转又回到了前世死前那一幕。
她记得她哭了,哭得撕心裂肺,因而现在喉管都还火烧火燎疼得厉害。
她还记得有一双手一只握着自己,带着薄茧的暖阔的手。
他的。
熟悉的檀香顺着鼻孔窜入五脏六腑,柳芳菲才攒足了力气将头扭了半寸,向床沿瞥了一眼。
男人眼底乌青、下颌满是未来得及打理的胡茬还有上下滚动的喉结,一并刺入眼球。
想起两夜前,也是在这个地方,这个男人踩着一地纸屑,质问自己的模样。
愤怒、失望。
“是你。”
柳芳菲说话的尾音都带着颤,散在眼底发热的雾气里。
司徒妄看得揪心,握着她的手不停安慰:“欢欢,是我。”
欢欢。
她扯唇,热泪流到嘴角咸得发涩。
那日,他叫自己柳姑娘,他说是他唐突了。
所以,现下在这儿,也他是唐突了?
柳芳菲喘息着发出沙哑难听的声,眼睛被泪晕得模糊:“你不是说……不是说……”
“是我错了,不该疑你。”
司徒妄向前挪了半寸,调整坐姿双手穿过她的手臂将她整个身子托于胸前,不禁蹙眉。
太轻。
柳芳菲的确是瘦极,隔着亵衣的薄背硌得他前胸发痒。
温热的胸膛贴上她发凉的后背,司徒妄扶着她腰间软肉的手都在微微发颤。柳府富甲一方哪怕是在蒲州也是赫赫有名,这样府上的大小姐身子竟如此纤弱!
“欢欢,不要折磨自己。”
他低头亲吻她的发端,轻声哀求。
柳芳菲不应,出气多进气少,太阳穴轻轻地靠着他的脖颈,散开的鬓发也随着他胸膛的心跳起伏,滑在他的手臂上。
来来回回,轻抚。
她,在哭。
“欢欢,我错了。”
他将人身子贴近一些,确保她的侧脸贴在胸膛。
直至胸口传来湿润,喉间又似被千言万语堵住那般,再次道歉,“欢欢,别生我的气。”
肌肤相贴,冷汗与热泪交融,泛起湿意。
柳芳菲不知自己是否还烧着,胸口传来那一声声强有力的心跳,莫名地牵引着她纤细的手腕从锦被中滑出,手指也顺着那股跳动往上攀。
喉结、下颌、唇。
话本子里有说过,唇薄的人怪薄情的。
所以,他是不是也很薄情?
许是隔着衣料传来的心跳声打消了她心头恐惧,又许是隐忍足够想要寻了发烫的借口放纵。
她说:“吻我。”
吻我,现在。
带着乞求。
“轰——”
司徒妄紧绷的弦,断了。
黑色长袍将人完全笼罩在他阴影之下,然后趁机——“作恶”。
唇瓣相贴的瞬间,长袍收紧,柳芳菲彻底置于她的怀抱,最后二人连心跳都趋于同频了。
欣喜将司徒妄整颗心裹挟填满。
柳芳菲仰着头略显无力,后脑勺被大手稳稳托住,方得施展空间。这次,她记住了那日他亲自教会自己的技能——回应。
第一次,给了回应。
磕磕绊绊,生涩无比。
可司徒妄却觉得这吻比任何时候都要勾魂,比任何时候都能激起他内心深处最原始的感觉。
于是,得寸进尺多了些,连连蛊惑:“欢欢,还要不要。”
“要。”
女孩儿间歇中挤出微弱的声儿。
“这里,要不要?”
“嗯。”
“这里呢?”
“好。”
“是谁想吻的?”
“我。”
“是谁主动的?”
“我。”
真乖。
“欢欢,我是谁?”
“登徒子。”
司徒妄轻笑出声,原来在她心里,自己就是登徒子。
既是如此,那此番便趁着她意识混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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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风,做一把登徒子便是。
长袍置地,锦被微微拱起。
他觉得出汗有助发热恢复,所以他很卖力地替柳芳菲出汗,然而也不知自己助力到何处,身侧女孩儿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一夜慌乱。
柳芳菲醒来时,屋子里只剩她一人。
若不是绣花枕巾上留有淡淡的檀香味,她会以为两个时辰以前的种种会是一场梦境。
原来……他真的来过。
荟如端着药进屋,将床边轻纱拢起,才发现人已经醒了:“小姐,您可好些了?”
柳芳菲嗓子疼,点头不语,打着手势问:他人呢?
这时她才想起,事情到了这份上,竟不知他叫何名。
荟如自是知晓柳芳菲的意思,笑着解释:“公子守了小姐一夜,说是回观澜苑更衣去了。”
更衣?
柳芳菲蹙眉,现下身上热意已退,脑子也清楚得很,昨夜之事一一浮现脑海,怎么也挥之不去了。
似是想起什么,掀开锦被一瞧,果不其然……
登徒子。
昨日自己被烧得糊涂,竟让他吻了自己。
而他却真的吻了!自己!
很久很久。
后来他情难自控,抱着自己胡言乱语些什么也未曾知晓。
只知道有个喑哑磁性的声音不住地喊着:“欢欢。”
“欢欢。”
“欢欢。”
“小姐,怎么了?”
荟如蹙眉疑惑。
“无碍,去拿套新的床褥来吧,昨儿出了汗有些臭。”
柳芳菲喝了口茶润嗓,“待天色暗下来,把这套床褥扔了。”
又扔?
荟如很快明白,与上次差不多的情况,点点头道:“小姐,现下您没事了吗?”
没事?
指的是身体还是心?
柳芳菲不知作何回答,只是心里的确是没由来的一轻。
是不是他对自己的影响过于大了。
“那小姐,您……还嫁皇爷吗?”
柳芳菲滚着素舆的手微微一顿,更是迟疑了。
荟如明白了,一日比一日迟疑犹豫的小姐,最终都会被观澜苑那位公子彻底征服。皇爷嫁不嫁她不知晓,可是小姐的心已经不在清欢苑了。
24. 第 24 章
荟如想的没错。
司徒妄回了观澜苑,一并将柳芳菲的魂儿带了去。
误会解开,心情莫名地好,就连茶案上的甜豆都多吃了几颗。
司徒一却觉万分疑惑,小皇爷不是去照顾人了,怎还会神清气爽地离开?
活像是去吸人精血的妖怪。
话本子里就这样讲过,有一个美艳妖怪夜夜去那书生屋里□□血,保持美丽容貌。后来书生身体一日比一日差,而那妖精却越来越貌美。
想必柳姑娘就是如此。
自从认识了小皇爷后,身子就没有一日好过。
老畜生,妖精。
妖精的声音传来:“在想什么?”
“属下在想妖……”
说着,捂住了唇,心里暗自骂道:祸从口出!
“妖什么?”
“属下在想要种多少蔷薇才能让柳姑娘开心!”
“你觉得爷是很缺钱的人?”
言外之意,越多越好。
司徒一点头:你不缺钱,可我缺人手。
“有问题?”
“没有。”
他挺直腰板儿,绝不接受质疑。
“将这些送到清欢苑。”
妖精又从怀中拿出几个信封递了过去。
这是前夜他和柳姑娘吵架后从清欢苑回来写的。
一连几封。
司徒一侧眼睨了几次,目测每一封不超过两行。当时他便摇头觉得不行,哪有两行情书的,与那张微生满满当当一篇比起来,高下立见。
可主子有吩咐,他还是去办了。
将信交到柳芳菲手里,亲眼见着她一封一封打开,仔细地看。
一两行,硬是被柳芳菲看成了长篇大论的架势。
每一封都是如此。
倒也不是柳芳菲刻意为之。
只是因为每一封信的内容直白露骨难以启齿,看一眼脸都绯透,甚至红到了耳根。
若非有信纸挡着舒缓尴尬,被司徒一瞧了去,也太丢人了。
——第一次吻欢欢,嘴比甜豆甜。
——欢欢的手温温软软的,跟梦里一样。
——欢欢的回应,很生涩,但我一定会把你教得炉火纯青。
——欢欢,我也给你写情书可好?
还有一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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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是才不久写的,带着墨香:欢欢第一次主动,我很幸福。
她慌忙看完所有,侧身将信放进一侧的匣盒里,胸口的起伏久久不能平静。
司徒一见她将信悉数看完,立刻回了观澜苑复命。
不过他天生嘴笨,当司徒妄问起人家看信之后作何表情有何话说时,他脆生生答道:“柳姑娘没说话,也没表情。”
然后,司徒妄变了脸。
生气起来更像个吸人精血的妖精了。
“没表情还是你没仔细看?”
“我认真看了,一直看着柳姑娘,她的确没表情。”
“你还敢认真看,一直看?”
“属下不是这个意思。”
“所以你是没有认真看,没有一直看?”
司徒一深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没有一拳打在妖精脸上,最后靠着强大的求生欲转移了话题:“小皇爷,我从花匠那儿定的蔷薇约莫晚上便能送到观澜苑。”
听言,司徒妄也不逗他,吃了颗甜豆点点头:“今晚带欢欢过来。”
世间最美好的事物,我都会给你。
哪怕……逆天改命。
25. 第 25 章
观澜苑来了位贵人,整个柳府人尽皆知。
可柳老爷吩咐过,没有特别命令与允许,任谁也不得擅闯观澜苑,否则绝不是赶出柳府那样简单。
因而柳府上上下下对这位蒲州来的贵人虽说好奇,却是丝毫都不了解。
今日,约摸着天要黑的时候,柳府门口站了位人高马大的公子,持刀配剑侍卫模样。
竟在搬花。
众人好奇,纷纷停下手中的活儿往这儿瞧。
“这位便是蒲州来的?”
“块头挺大,力气更是不小,可气质不像啊。”
块头挺大的司徒一语塞,这柳府上下心眼都挺缺的,编排人都不知小声些?
抿着唇在心中将小皇爷骂了无数遍,顺带再次发誓,下次坚决一定绝对不要和他单独离开蒲州了。
保全他安危不说,还要照顾他衣食起居。
现下要追求柳姑娘还让他忙前忙后,一个人搬那么多蔷薇,很要命的。
来来回回搬了无数盆蔷薇至观澜苑,又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
那位大人喜欢蔷薇一事传遍了整个柳府。
此时柳鸢儿刚从祠堂罚跪结束,甫一出祠堂,便看到皇爷身旁的侍卫搬着一盆蔷薇花往观澜苑去了。
若是平常,她定是要跟着去瞧瞧,以献殷勤。
可现下连跪两日,加之祠堂阴冷,膝盖肿胀得厉害,若不是有丫鬟柔惠扶着,恐怕整个人都得瘫在地上。
蔷薇花。
柳芳菲最爱的花!爹爹因她喜欢,整个柳府除却蔷薇未曾种过别的。
如今观澜苑那位也喜欢蔷薇?
怎会是蔷薇!为什么无论发生什么,都会与那病痨子死瘸子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现下死瘸子也不知是遇到了何人,发生了何事。
无论是对张微生,还是对她都心怀芥蒂,浑身带刺。
就连爹爹,对她的疼爱也越来越多,对自己越来越差,绝不能坐以待毙。
“去清欢苑。”
思及此,柳鸢儿咬咬牙,忍着痛说道。
“二小姐,您的膝盖……”
“就这样,挺好的。”
以往柳芳菲待她不错,每每哭诉喊疼,她惯会心疼,想着法儿让自己开心一些。如今自己膝盖肿胀得厉害,上演苦肉计再好不过。
膝盖伤了多养两日便好,错过这次,哪还会再有这么好的时机呢?
柳鸢儿笑意带着阴谋算计,却从未想起,自己母亲仅仅扭到脚踝,坐上了素舆至今也未曾站起来过。
此时柳芳菲正坐在软榻上看书,屋外传来稀稀疏疏的踏雪声。
原以为是观澜苑的登徒子来了,刚放下书便听见屋外细细柔柔的声音响起:“姐姐,你在屋里吗?”
柳鸢儿。
算着日子应该是刚从祠堂罚跪出来才是,竟不回清雅居歇着,巴巴儿跑她清欢苑来作甚?
自忖着,约莫半盏茶的时间,才让荟如去开了门。
“小姐,是二小姐来了。”
荟如识趣,装作不知屋外何人那样,一脸惊讶地对着自家小姐说。
饶是如此,也没侧身让柳鸢儿进屋。
倒是丫鬟柔惠急了眼,连忙说道:“没看到二小姐难受着,荟如姐姐还不让开?”
狐假虎威,真不愧是柳鸢儿的丫鬟。
柳芳菲勾起冷笑,滚着素舆走至门口,仰着头上下打量主仆二人,并不让她们进屋。
“姐姐……”
瞧见她出现,柳鸢儿咬着唇撒娇。
额间已经冒出了不少细汗,脸色苍白不说,那双腿,即便有柔惠扶着,依然是不住地颤抖。
上赶着表演苦肉计,那更得成全才是。
柳芳菲对这一切视若无睹,反而看向一侧的柔惠,轻轻的笑了笑。
只不过,笑意不达眼底,在旁人眼里,倒显得阴恻恻的。
一门之隔,外头风雪肆掠,寒意侵骨。
里头火盆炭火十足,柳芳菲连狐裘都没有披。虽坐在素舆上,可端足了柳家大小姐的架子,与屋外二人僵持着。
没有允许进入,荟如的手还扶在门扉上。
又是半盏茶的功夫,柳鸢儿额间的汗更密了些,腿上的颤抖也更大了,柳芳菲才“噗嗤”一笑问道:“疼吗?”
疼吗?
前世她也是这样问自己的。
挨打的时候问:疼吗?
被扔至柴屋的时候问:疼吗?
被恶狗咬的时候,有没有再问,她已是不知了。
“姐姐……我疼……”
柳鸢儿眼底噙着泪,说着便流了出来。
自己曾被这张梨花带雨的脸,骗过无数次!
“鸢儿原来是疼的啊。”
她兀自一笑。
前世她哭得声嘶力竭,也说疼。
不仅说了疼,还求了,可有获得半分怜悯?
越是笑心里的恨意越是浓烈,直至柳鸢儿再次哀求:“姐姐……我疼……”
这时,她才侧身向荟如使了眼神,让她进屋了。
只是当柔惠半条腿踏进屋子时,柳芳菲清冷的声音传来:“柔惠去清欢苑外跪着吧,待鸢儿出来了你再起身。”
柔惠扶着柳鸢儿的身子一顿,仿若雷劈,连忙问道:“大小姐,不知奴婢做了何事,劳您责罚?”
听言,柳鸢儿只觉羞辱至极。
柔惠是她的贴身丫鬟,责罚她,岂不是未曾将她放在眼里。
更何况,她现下若是没人扶着,连路都走不得!
“难不成我责罚一个下人,还需要给你理由?”
自始至终柳芳菲都保持着淡淡的情绪看着柔惠,甚至听不出任何情绪。
“大小姐,若是二小姐没了我,她走路会疼。”
“所以很可惜,因为你的无知,鸢儿的腿可能会更疼了。”
这些年,柳芳菲不说是刁蛮任性,可柳府上下却都知晓她性格怪异无人敢惹。
摆起架子来,谁的面子都不看。
柔惠红着眼睛出去罚跪了,留下柳鸢儿一人,没了人扶着,摔倒在冰凉的地板上砸出声响。
柳芳菲滚着素舆的手微微收紧。
不够,这还不够。
荟如将她抱回软榻上坐下,才惊觉,方才小姐是自己坐到素舆上了吗?带着惊讶与激动看向自家小姐,对方只轻轻点头,转而向门口趴着的柳鸢儿睨了一眼。
她心领神会,看来观澜苑那位公子的药油的确是好物。
同样也说明了,小姐这腿,白白坐了那么多年的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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舆。
如此一想,门口的二小姐现下情状,也不觉可怜了。
可恨。
“姐姐……救我……”
柳鸢儿趴在地上起不来,膝盖疼得刺骨,眼泪大颗大颗地往外滴。
脸皮已经彻底没了血色,人也恹恹无力,就连说的话都是从齿尖蹦出的、本能地求救。
即便不看,柳芳菲也知晓档袴里的那双腿会是怎样惨状。
只是……现在便要求救么?
她心中泛起冷嘲。
柳鸢儿,当初我也求救过,比你更惨更痛的时候求救过!
想起前世种种,她双目赤红,鼻尖没由来地一酸。
最后索性闭了眼,对着荟如点点头。
荟如了然,从柜匣中拿了一包膏药走到柳鸢儿跟前蹲下,苦口婆心地说:“小姐担忧鸢儿小姐腿疼,差了奴婢将平日用药给鸢儿小姐敷上。”
柳鸢儿有气无力地摇头,柔声哀求:“荟如,扶我起来去姐姐那儿便是,不用劳烦。”
此刻,她只想坐着。
“二小姐别担心,说起来这药还是夫人拿给我家小姐用的。说来神奇得很,每每小姐觉得脚疼,用了这药便无痛觉了。”
全是麻木神经的药,自是什么感觉都没了。
说来也巧,本来这药是没了的。可观澜苑那位公子抓了给小姐开药方的郎中,棍子棒子招呼一顿后,对方不仅什么都招了,最后还将药方都写了出来。
竟全是麻木神经的药物,长此以往,别说腿,就连全身都动弹不得了。
于是,那位公子便依葫芦画瓢去其他医馆制了这药膏拿到了清欢苑。
只说要如何用全看小姐自己。
想来,他早就料到有这么一日,让小姐自个儿报仇呢。
荟如笑得天真无害,可柳鸢儿听得冷汗涔涔,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伸手一拂,那药罐子便从手中滚落到了地上。
也是巧了,最后竟沿着地缝滚到了柳芳菲软榻跟前儿。
强压下心中的愤恨以及哀痛后,双眸陡然一睁,看向地上趴着的柳鸢儿。
仿若看着一条……狗。
“怎么了?姨母花大价钱买来的药,丢了作甚?”
“不,我不用药。”
柳鸢儿知晓这药中危害,心里后悔极了,早知柳芳菲软硬不吃,方才离了祠堂便该回清雅居的!
现下只能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不,不用药,我不用。”
然,柳芳菲权当没听到。
荟如便起身捡回了药罐子再次走到柳鸢儿身前蹲下。
“二小姐,您也别怪奴婢粗鄙,小姐双腿没有知觉,奴婢无论是何力道,她都不曾喊过疼。若是奴婢没有掌握好分寸,还请您见谅。”
荟如话说得好听,可是动作却粗鲁极了。
清凉的药膏擦过红肿的膝盖时,柳鸢儿只觉得自己全身冷透,刺痛不断。
“啊——”
“不要——不要用这个——”
“疼——”
“鸢儿啊,良药苦口。疼些,是正常的。”
柳芳菲拿起书一边翻一边说,像是讨论寻常事情,“以姐姐的经验,约莫半个时辰,你这腿……就不痛了。”
的确是不痛了,连知觉都没了。
26. 第 26 章
后来许是药膏效力太足,麻木之感袭遍了全身,柳鸢儿没有撑住,晕了。
荟如将人背到清欢苑外放下便走,剩下的就是柔惠的事儿。
那害人的药罐子还置身地上,荟如进屋后捡起收好。
夫人和二小姐接连受伤,且都伤在腿上,这好东西可得宝贝着。
“明儿我再去观澜苑找那公子讨一些来,夫人和二小姐加之在您身上的痛苦,得成倍讨回来才是。”
折腾了一番,木门一直开开合合的,加之自柳鸢儿敲门起,这门一直敞开着,带了不少冷风进屋。
方才一心想要报仇,柳芳菲并无太大感觉,现下归于平静,才觉得身子有些许凉意,不由得将狐裘拢在身上。
转而似笑非笑地看向荟如打趣道:“你倒是与观澜苑很熟。”
“奴婢天天跟着小姐做事,小姐与哪儿熟,奴婢也就跟着熟了。”
“那你觉得观澜苑里的司徒一如何?”柳芳菲调侃,殊不知人家正站在屋外准备敲门。
听着柳姑娘念起自己名字,便顿了顿手,忍不住听了些。
“什么如何?”
荟如蹙眉,颇为不解,长毛怪物大块头,分明是个大男人嘴还小气得很,偷看主子做事,偷听主子说话。
哦,他还嘴碎,偷摸摸地说主子坏话。
想到这儿,瘪瘪唇摇头:“我觉得他应该救过皇爷的命。”
不然,这样的属下,皇爷留他是为何?
还不好看。
话落,救过皇爷命的司徒一敲了敲门,面无表情又带着十足的幽怨。
荟如开门后见着这张脸,吓了一跳。
第一次背着旁人说坏话被抓包,心虚极了。尤其是司徒一一板一眼地盯着她不置一词的模样,骇人。
柳芳菲也没想到他会让司徒一单独过来,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
毕竟方才还在屋里讨论人家,现下见着了,自是不好意思的。
“属下未曾救过小皇爷的命。”
司徒一纠正,解释得认真,“不过柳姑娘,属下的命却是小皇爷救的,司徒一这个名儿也是皇爷起的。”
柳芳菲认真地点头,嘴上直说抱歉。
心里隐隐约约泛起一丝疑惑,这话……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可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一时半会也想不太明白。
最后,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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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不再想这些,将话锋一转问道:“可是他差你来的?”
他,是登徒子。
她不知道姓名,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总归这儿没旁人,大家心照不宣也无需解释太多。
司徒一点点头,让荟如将人抱到素舆上,说是小主子在观澜苑出了些事,没法儿到清欢苑来。
听言,柳芳菲脸色微变,手中的书也骤然滑落,若非荟如眼疾手快,只怕会掉到炭火盆里化为灰烬。
她被“骗”去了观澜苑。
一路上心急如焚,连声让司徒一推着素舆快一些。
司徒一也很尽职尽责,飞似的推着素舆跑,荟如跟小二被落下好长一大截。
柳芳菲被这突如其来的大力推得失了重,身子往后仰了半寸。嘴唇也一张一合的,被迫吸了不少冷风入体。
又加之伤寒未愈,短短的路程倒是遭了不少罪。
以至于当她抵达观澜苑时,面带颓色,脸色透着不正常的红,就连喘气都不太均匀。
司徒妄站在门口守着,瞧见自家姑娘坐在素舆之上瘫软无力毫无生气的模样,立即抱起回了屋子。
木门关闭,荟如与司徒一被锁在门外。
27. 第 27 章
与清欢苑不同,观澜苑无人清扰,没了风雪肆掠,屋内自是一室温暖。
柳芳菲被稳稳当当放置在床上,嘴唇微张,喘出来的气儿都带着热意,扑打在司徒妄的脸上。
又烧着了。
方才心急未曾仔细观察,如今瞧着狐裘上沾着些许未化的雪。司徒妄伸手触碰,果不其然额间冰凉,如同从冰窖中捞出那般。
不仅如此,自上而下地触及全身才发现,她冒着风雪而来,所有衣物由里到外都湿了,就连这褥子锦被都被沾雪的狐裘浸湿好一大片。
其实来时荟如是撑着伞的,可是被司徒妄甩在身后,风雪自然是落在了那原本就羸弱的柳芳菲上。
司徒妄抚着脸颊的手指逐渐收紧成拳,起身将火盆移至软榻处。再扶着床上呼吸孱弱的女人起身。
床上润湿,自是不能再睡。
身上衣物也是不能再穿。
下一瞬,狐裘锦衫落地,柳芳菲那细软的身子被宽阔的大掌一把托起。亵衣便顺着司徒妄手中的力道从香肩滑落,露出一片莹白。
直至柳芳菲浑身上下就只剩一件透湿的粉色小兜堪堪遮住深幽起伏的轮廓,上面绣着的蔷薇花在湿润中显得绝顶妖艳。
更要命的是,那蜿蜒的轮廓随着她微弱的呼吸飘动。
晃啊晃。
司徒妄的眼睛,肉眼可见的眯了起来。
这妖精,病了之后浑身松软,更是勾人。
他自以为对这个女人的身子无比熟悉,每次撩拨总是能精准掌握最为舒适的节点,确保自己足够欢愉。
哪怕没有做到最后,也算得上尽情尽兴。
可到现在,他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之前在锦被中摸黑挑开她小兜系带的极致感受,远不及现下这一片莹白所带来的冲击。
只可惜,场合时机不对,如若不然定得……
轻叹一声,强忍着灼热呼吸,硬是闭着眼睛将后腰浅粉系带精准挑开,再脱下长袍将她裹得严严实实。
看起来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落极了。
可事实是,如果方才不闭眼,但凡多瞧上一瞬,要么他交代在欢欢身上,要么交代在这火盆中。
只有他自己知晓,面对这样一个“可口”的“美味”,究竟有多煎熬。
柳芳菲被他挪至软榻上躺好,烧得糊涂,饶是这样大的动作也未曾把她弄醒。温热的长袍与之身体肌肤相贴,檀香气息与身上的蔷薇味道相融。
暖意袭来,呼吸终是均匀了些许。
司徒妄放下心来,又起身从柜中拿了新的锦被披在她身上。
做完这一切,大汗淋漓。
又热又燥。
荟如从屋外进来,瞧着满地长袍锦衫,小姐的贴身小兜儿也随意扔在地板上,就连……就连小姐躺过的床,都是……湿的。
看得她一阵耳热。
这公子也太会趁人之危了,小姐还是病人。
一时间,看向司徒妄的眼神说得上是极度幽怨。
“收回你脑子里的想法,我倒是想问问你,你家小姐此番观澜苑,为何浑身都是湿的?”
司徒妄将荟如的眼神尽收眼底,被误会的滋味算不上好。可现下更关心欢欢为何会反复发热。
于是,荟如毫不留情地将司徒一出卖了:“司徒一公子将素舆推得飞快,他的身手您应该比我更了解。”
当然了解。
如若不然,此次出行也不会仅带他一人了。
他捻着手中一缕秀发,心里默默地给司徒一记上了一笔。
蠢货。
进屋也有一会儿,荟如手中还端着药罐子,冒着丝丝热烟,忙说:“这药正好入口。”
只是柳芳菲闭着眼睛失了意识,喝药还得费一些功夫。思忖间,把从厨院带的竹管一并递了过去。
“小姐自腿伤之后药物未曾断过,有的时候昏迷,夫人便是用这竹管喂的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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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欢欢吃药,她倒是费劲了心思。”
司徒妄冷笑着睨了那竹管一眼,语气不乏嘲讽。
心里盘算着也给赵琼华记了一笔大的,“把这东西扔了,日后欢欢的药,我亲自喂。”
荟如得了令,将竹管扔到一侧火盆里,混着炭火烤去了。竹管甫一进盆,那火苗顺势窜高,发出“噼啪”的响声。
司徒妄一手将柳芳菲扶起掌住后脑勺,一手接过汤碗,毫不犹豫地径直喝下。旋即对准那微张的嘴唇长驱直入。
进攻,入侵。
汤药顺着相贴的唇缝流出些许,沿着下颌流入空荡荡的长袍内里。
柳芳菲还是毫无回应,只是当苦味在唇齿间延展开来时,她才微微蹙眉,嘤咛一声,然后又不作声了。
荟如捂着唇看着这一切,以为他有比竹管更好的方法让小姐喝药,未曾想竟然是以口渡药!
小姐说得不错,他的确是个登徒子。
即便他对小姐极好,充其量也只能算得上是个喜欢小姐的登徒子。
尤其是现在,汤药流到了小姐长袍内里,登徒子竟然……竟然……拿了绢帕往长袍里去了……
当绢帕带着褐色药渍从长袍中拿出时,男人凌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震惊与不可置信:“还看?”
荟如身子一抖,被吓得立刻扭头,不再看了。
主子的事儿,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
谨记。
后来,她将自家小姐的衣物摊在火盆旁烤着,剩下的便交给这个不知礼义廉耻的登徒子了。
至于这个登徒子,又是照看了柳芳菲一夜,不曾合眼。
翌日,光亮顺着窗棂丝绸透在柳芳菲脸上,她才悠悠转醒。
缓缓掀开沉重的眼皮,柳芳菲四处看了看,熟悉的屋子、茶案还有身上这件熟悉的长袍,混着檀香。
掀开锦被,一股冷风顺着长袍进入肌肤,她这才意识到,身上竟不着寸缕。
28. 第 28 章
躺在软榻上,侧身看着屋内燃烧的炭火,昨日之事才渐渐浮上心头。
司徒一说他出了事?当时心里着急,迫切地想要见他,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想法。
可现下情况看来,自己应该是还未坚持到观澜苑便已经失去了意识,那他……
到底出了何事?
还好不好?
心里被未知的恐惧笼罩,再也无法平静下来。
索性掀开锦被,伸出修长白皙的手臂,想要将火盆前烤着的衣物拿到身边。然而还未等到手触及轻衫,昨夜一直想着的人便推门进来了。
檀香气息随着木门“嘎吱”的声音逼近鼻尖,柳芳菲的手被卷进的风雪吓得一惊,生生止住了动作,停在半空。
司徒妄担忧她的身体,心情本就不愉,如今看到她掀开锦被光着膀子的模样,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去。
越来越黑。
柳芳菲还停留着取衣的动作,看到来人失神的眸子情不自禁地上下打量起来。
看样子,他无碍。
暗自松了口气,嘴角也微微上扬了几分。
“还笑?”
细微的动作被司徒妄精准捕捉,男人低斥,沙哑的嗓音传至耳边。
同时,她落入了这个温暖的、熟悉的怀里。
一如既往的霸道与强势。
柳芳菲惊讶地发现,被他抱了一会儿,自己却未曾想过要推开。
习惯与依赖竟是这样可怕的东西。
粗粝的触感传至额间,男人的大手轻抚着她红润的脸颊。
片刻,柳芳菲听到他松口气的声音。
“昨日我……”
“淋了雪,又烧着了。”
司徒妄简单解释,带着淡淡的不悦。
这是生气了。
柳芳菲低头,知晓他是因自己发热生气,却不知如何是好。
前世与张微生无论是婚前还是婚后,都未曾有过这样修罗尴尬的时刻。
若即若离,忽近忽远。
自忖间,耳垂被一股湿热裹挟:“欢欢,在想什么?”
喑哑的声音紧贴耳蜗直冲额间,打断她的思绪。
柳芳菲本就紧张的心被突如其来的吻扰得更为紧绷了,男人的动作却并未停止,伸手将她身子转动半寸,恰巧,四目相对。
“欢欢,我在这儿,你在想什么?”
男人也觉得好奇,这么个小小的耳垂,也能让他不知疲倦。
柳芳菲被这股子湿热惊得一阵战栗,虚浮无力地嘟囔:“知晓你生气,不知如何……”
“哄我?”
她害羞点头,最后索性将头缩进锦被,红透了。
锦被之上传来男人愉悦的轻笑,便更觉羞愤,一个劲儿往里缩。
“欢欢,你是要让我到里头来捉你?”
言毕,男人将锦被掀开,豁出一个口子,柳芳菲才得了新鲜空气,呼吸也畅快了些。
只是抬不了头,太羞了。
“欢欢想要哄我,其实有一法子,你可听?”
闻言,柳芳菲外头看他,无声应允。
“前夜你烧得糊涂,让我吻你。”
柳芳菲吓了一跳,伸手捂住他的唇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
白皙的手臂再次暴露在他眼前,晃啊晃:“不过是胡言乱语,你可别再说了。”
司徒妄眯眼靠近半寸,拉过她的手置于锦被之中。
唇瓣扫过她脸颊,一呼一吸带着灼热,随着他低沉的声音打在肌肤之上:“欢欢,可就是你的胡言乱语,让我念念不忘。你说想要哄我,除却你的撩拨,恐怕再无其他法子了。”
撩拨。
柳芳菲心底微震,一直以来都是他在引导着自己。
那日烧得糊涂的无意之语,竟让他有了半分想念吗?
“我……我不会。”
她深吸一口气,又用那猫儿似的声音回答。
“无妨。”
男人将她往怀里一带,轻声安抚,“你只需像我待你那般做便是。”
柳芳菲抿唇思忖,像他那般做……
登徒子?
她摇摇头,觉得这个话题不能继续下去,转而脆生生地移开了话题:“昨夜司徒一公子说你出事,现下可没事了?”
“没事。”
提及此事,司徒妄脸色没由来得一僵,忘了处理小一这个蠢货了。
“我担心……小皇爷知晓你有二心,责罚你。”如若这样,她断是不能独善其身的。
司徒妄低头看向这个软软弱弱的姑娘,空荡荡的心被填得满满当当。似是想起了什么,拿过一侧烤干的衣服,替她一件件穿上。
比起昨日脱衣服的煎熬而言,今日就快速多了,手甫一触碰到粉色小兜,就被柳芳菲一把夺了过去,红着脸让他不许看。
司徒妄觉得,这种时候,还是她虚弱一些比较好。
最后,凑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使得柳芳菲脸蛋儿骤红,直至被他抱出屋子,都还未恢复正常。
司徒一与荟如在屋外守着,见着自家皇爷抱着头埋在狐裘里的柳姑娘,不禁摇头。
遗憾。
柳姑娘这样单纯还是被那老畜生给引诱了,可惜啊。
这样想着,同时也就这样说了出来。
声音不小,荟如自是听到了,也跟着摇头。
不称职也就罢了,还随意编排主子,果然是个嘴碎的。
单纯的柳姑娘被老畜生司徒妄带到了观澜苑的另一个屋子。
甫一靠近,浓烈的蔷薇香从四面八方袭来,充斥鼻尖。
柳芳菲把头从狐裘中抬起,数千株粉蔷薇规规整整摆在屋里,留下一条小路方便行走。
司徒妄将她抱置屋内摇椅上坐稳,她便瞬间被粉色蔷薇包围,无处可逃了。
“这么多粉蔷薇,你哪儿找来的?”
还不是应季开放。
柳芳菲感动之余,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的确是费了一些法子。”
如若司徒一在此,定会咬紧牙帮怒骂:不要脸。
分明是他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是。
司徒妄漫不经心地回答,转而颇为委屈讨好地俯视她,又道:“欢欢,你知晓,我想听的不是这个。”
他想看到的也不是她充满疑惑的脸。
被这么一说,柳芳菲又低下头去,默不作声了。
她在逃避。
昨日听说他出事,不假思索地便想要过来,那时她真的决定,无论发生何事,都不会让他一人承担。
“欢欢。”
只见男人半跪在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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握住她的手,看向她一脸虔诚,“欢欢,你可知晓我的心意?”
柳芳菲木楞地看着这双被握住的手。
粗粝的大手堪堪将它们包住,温热从掌心传来,顺着指尖、血脉往心头涌。
她深深呼吸一口气,点了头,旋即又摇了摇头。
司徒妄的心随着他的动作狂喜到狂悲:“欢欢,你是知晓还是不知?”
柳芳菲不着痕迹地将手伸出来,认真地盯着他看,思忖良久。
起初,以为他如一般登徒子,见色起意,随意撩拨她;后来,知晓他是小皇爷男伴,觉得男女之事在他眼里不过是另一种体验。
即便是突如其来的体贴入微,她也不曾觉得他对她的心意到底有几分真假。故而当他问起,她迟疑了。
男人蹙眉,自己做得那样明显,她竟怀疑?
眉头一拧,看向她的眼神颇为幽怨与不满,就连声音都带了几分脆弱:“欢欢,你竟不懂得?”
司徒妄抿唇不悦,接着说:“我以为你懂得。”
“当我亲你的时候,我都闭着眼全身心投入。”
“还有我抱你的时候,我都在想怎么能让你舒服一些。”
“还有我摸你的时候,我都找准你身上肉最软的地方……”
“别说了!”
柳芳菲羞着脸打断他的话。
方才本是五分怀疑他的心意,现下听了这些,就变成十分了。在他眼里,难不成心意就是靠这些来表现的吗?
这样想着,她也便问了。
带着一丝埋怨,脱口而出。
司徒妄半跪的身子微微一顿,方才紧绷的神色却有了放松之态,捏着她的手也紧了几分:“欢欢,其实你在期待对不对?”
柳芳菲扭头不言。
“你在期待我对你的心意,对不对?”
谈吐间,他带着灼热气息骤然靠近,二人鼻尖相贴。
一呼一吸带着檀香,吸入鼻端。
柳芳菲坐着摇椅不禁往后退了半寸。
她退,他便进。
步步紧逼。
“欢欢,你在期待,对不对?”
他再次开口,手指又捻起滑落香肩的一缕长发,反复把玩儿,在指腹间摩擦。
柳芳菲被这突如其来的靠近逼得再次往后挪动,摇椅在晃动下“嘎吱”作响,伴随着一阵轻风。
吹得满室蔷薇香。
“欢欢,见你第一眼,我便做了银梦,在梦里,我把自己里里外外生生世世都交予了你,你要如何对我负责?”
柳芳菲听得羞耻,死死咬住粉嫩唇瓣,直至男人从地上起身将她完完整整圈在臂弯。
退无可退。
“欢欢,自你出现后,我的人生才得了些欢愉。”
男人捏着摇椅扶手轻轻晃悠,呼吸之间蔷薇水与檀香在舌|尖纠缠、蔓延。
“唔——”
柳芳菲瞪大眼眸,抬眉看向眼前闭眼沉醉的男人,忽然一阵刺痛从唇瓣袭来扰了她的惊愕。
“欢欢,你不专心。”
司徒妄指腹抹过她咬破的下唇,笑出了声,“不是说了,那样好看的唇,只有我才能咬。”
话落,摇椅随着他的动作微微震颤。
破碎的喘息混着摇椅晃动的声音,在一室蔷薇中沉溺。
29. 第 29 章
一吻方休,最后是柳芳菲喘不过气,瞥开了脸。湿热的吻便落在细小耳垂上,惊得她一阵战栗。
眼里隐隐带着雾气,又热又潮。
羞的。
司徒妄却似笑非笑地勾唇盯着她看,目光似是要将她灼出一个洞来。
方才她回应了,与昨日病中迷糊不一样,这是欢欢第一次主动回应了他的纠缠。
思及此,内心便止不住的愉悦往上涌,化为热潮袭遍全身。
男人顺势将墨色长袍扯到地上,带起一阵风。
不知何时,柳芳菲意识到,他竟已经坐在摇椅上,而自己却坐在他腿上,被他紧紧箍着,亲吻。
乐此不疲。
“欢欢,可有感受到我的心意?”
司徒妄又开口问询,此番竟不希望她快速作答,白白扰了这样好的时光。
柳芳菲被这密密麻麻的吻弄得晕乎乎的。
湿热落在脸颊,耳侧还有颈处。越来越往下,直至狐裘置地,与那墨色长袍纠缠一处,她才得了片刻清醒,别开了身子。
司徒妄嘴唇所过之处,白皙的肌肤都开出了朵朵紫色的花,比满室蔷薇更为妖艳。
柳芳菲红着脸长长呼吸几口,才开口说起:“你总得给我时日思考才是。”
见他蹙眉,她便解释:“每次相见,你总是……总是……”
总是对她动手动脚,可羞于启齿,结结巴巴继续说,“如今你要我明白你的心意,是明白想要玩弄我的心意吗?”
“玩弄?”
司徒妄不怒反笑,反复喃喃着这两个字,“欢欢,你当真不知我心悦于你?”
心悦?
柳芳菲摇头:“若你真的心悦于我,那日后不要对我动手动脚了。”
“发乎情止乎礼,可是情到深处,控制不住。”
司徒妄拒绝得斩钉截铁,“欢欢,我并非贪色之人,若非遇到你,我可能这一辈子都不会碰女人。”
柳芳菲心底一震,若不是遇到自己,他会一辈子跟着小皇爷是吗?
听言,心底泛起阵阵心疼。
她深呼吸一口气,抬眸看向眼前连姓甚名谁都不知的人,这个从第一次见面都弄哭她将她撩拨得情难自控的登徒子。
莞尔一笑。
她败了,又一次把爱情二字放在了心上。
柳芳菲将他轻轻一推,司徒妄便顺着力道离她两步之外。
旋即听得她带着几分笑意说:“把手给我。”
还是这猫儿似的声儿,细软娇嗔。
挠得他心痒。
司徒妄被这声儿迷得勾了魂,听话的把手伸出来。
伸手的瞬间,突然被一只温软修长的手紧紧握住,掌心相对的刹那,他的手指骤然收紧。热流自手心向周身散开、游走、蔓延。
滚烫、炽烈。
激得浑身发颤。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竟被一只手撩拨得不知身在何处了。
这时,柳芳菲身子向前探了半寸,握着他掌心的手略微用力,直至将身体的重量全都附在他身上。
司徒妄这才了然,她这是想要……
站起来。
于是慌忙伸出另一只手搭在她的胳膊上,将人稳稳当当地扶起。
最后,笔直地站定。
站起来的过程还是有些困难,可自始至终,柳芳菲脸上都挂着恬淡的笑:“好可惜,我原本以为可以自己站起来的。”
司徒妄揉了揉她的发端,笑着鼓励:“欢欢已经很棒了。”
像哄骗小孩,逗得她捂唇。
“你可不可以再说一次?”
柳芳菲将他手轻轻拂开,固执地想要自己站定,“再说一次,心悦于我。”
再说一次,我便给你回应。
“我心悦于你,所以——”看着眼前女孩儿,笑得明媚,司徒妄却喉结微动,心疼得很。话在喉间哽咽,“所以欢欢,你要不要做我的妻子。”
柳芳菲不答,忍着腿部僵硬带来的疼痛,向前轻轻挪步。
比起第一次见面时的艰难,此番挪动显得要轻松得多,可即便如此,依然显得乏力、生疏、带着顿挫。
见状,司徒妄自是心疼,想要伸手却被她生生阻止:“这一步,我来走。”
她声音很轻,无意撒娇,却比撒娇更勾人。
二人终是鼻尖相贴,是柳芳菲挪步半寸的结果。
这种认知让司徒妄心中愉悦万分,一把将人扯在怀里用力抱紧,恨不得进一些、再进一些。
“欢欢,自你那日在观澜苑院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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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便逃不掉了。”
激动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伴随着喉结的滚动。
柳芳菲不语,她想也是。
自从自己第一次在观澜苑那张软榻上醒来,便逃不掉了。
既是逃不掉,那就坦然接受。
只是……
她轻声问:“那……小皇爷怎么办?”
他如此疼爱你。
听到这个问题,司徒妄嘴角一抽,倒是忘了还有这回事。点了点她的头无奈解释:“我不是皇爷男宠。”
柳芳菲瞪大眼睛似是不信。
皇爷好男,他又如此丰神俊朗,竟不是?
更何况,司徒一对他毕恭毕敬的,不是主子谁信。
司徒妄知晓她想偏,可为什么不往正道上猜想。难不成自己就不像个皇爷?
不过也好,先解释清楚小皇爷喜欢女人的事儿,再到选妻那日给她个惊喜,倒也不错。
想到这儿,他再次强调:“我真不是皇爷男宠,更何况皇爷喜欢的是女人。”
“可传闻说……”
“传闻岂可当真?”
说到这儿,司徒妄脸色一沉,早知道日后会遇到一个让自己心甘情愿落入凡尘的女人,定不会让那断袖谣言传遍天下。
“那你和小皇爷……”柳芳菲迟疑。
“若我是和小皇爷之间有什么,还会对你动手动脚?”
司徒妄在她唇上啜了一口,以表忠心。后来一口还不够,再一口,再一口。
没完没了。
柳芳菲小脸被她吻得通红,斑驳的脖子又染了几朵紫色的花,他才罢休。
唇上勾着似有若无的邪笑。
“欢欢,还有什么要问的,要说的吗?”
柳芳菲点头:“这么久,我还不知你的名字。”
思忖半晌,在她耳边轻轻说道:“我叫司徒……大,皇爷取的。”
不算胡诌,父君就他一个儿子,那就算是司徒家的老大。司徒大合情合理,毕竟不能叫司徒六,白白比小一矮了一截。
“司徒大……”
柳芳菲轻轻软软喊出这个名字,司徒妄心底微颤,又想起那日从她唇边无意说起的“阿妄”。
情难自控,重新将她搂入怀中。
30. 第 30 章
良久,许是顾及柳芳菲的腿,司徒妄抱着她重新坐回摇椅上,自己则保持半跪姿势。
“方才起身只是脚有些麻,站了会儿倒不会觉得有什么了。”
“有我在,哪怕时时刻刻抱着你都是行的。”
还是这副强势、霸道的语态。
柳芳菲笑笑,不再反驳。
司徒妄被这笑容着了道,身子慢慢倾斜,两人的距离拉进了半寸。
一室寂静。
除却两人呼吸骤乱,偶有喘息从唇角嘤咛入耳。
蔷薇交织檀香,在满室的花中无限缠绕,缱绻万分。
人影交缠,柳芳菲的耳朵烧得比炭火盆里的火焰还红,无意间眼睛瞥向满地凌乱的衣衫,慌了神。
直至耳垂被咬,发出刺痛,她才低吟出声。
男人喘着粗气的声音传至耳畔:“专心些。”
说着,又将头埋至她的颈窝,不知疲倦。
如若不是门外不合时宜地想起荟如的喊声,柳芳菲觉得她会就此交代在这儿也不一定。
“小姐——”
荟如着急的声音传来,“老爷他……”
柳芳菲慌忙地将司徒妄从身上推开,铆足了力。
猝不及防地,让人跌坐在地。
司徒妄似是没想到她会如此用力,衣衫半解,脸上还带着方才情动的潮红。
看起来真有几分登徒子被抓包的模样。
见状,她捂唇笑出了声,盯着地上的男人尽是幸灾乐祸,还不忘回应屋外的荟如:“爹爹怎么了?”
“小姐,老爷托了小厮到清欢苑,让您晚上去若尘苑用膳。”
柳芳菲这才想起,今日是腊日,的确是该去若尘苑和爹爹一起用膳的。
于是将散落在地的衣物拿起,却被站起身来的男人生生握住了白皙的手臂。
“欢欢,你在笑我?”
说罢,重新欺压而上了。似是惩罚,男人带着更多急切,连声说,“欢欢,今日你撩拨我数次,得负责。”
柳芳菲并不明白此话为何意,直至手被他握住沿着精壮地胸膛往下,再往下……
她才莫名一惊,接下来,被他带得丧失思考能力了。
他竟然……竟然……
登徒子。
终是秽物刺目,扰了满室蔷薇香气,她才得以解脱。
捏着酸麻的掌心,羞红了脸。无论对面那人怎么哄,怎么逗,她都不肯抬眼再看半分。
司徒妄将地上散乱的衣襟拾起,为她贴心穿好,连小兜的系带都系得小心翼翼。指尖触及后背,又是扰得她心头一颤。
狐裘裹好,荟如已经推着素舆在屋外等候多时。
木门打开,司徒妄又恢复了以往的面无表情。只是柳芳菲被他抱在怀里,头埋在狐裘之中,露出发红到滴血的耳根。
离开屋子前他凑在自己耳边说的那句荤话,挥之不去。
小兜绑在后腰上的系带被他轻易挑开,再次系上的时候,免不了浑身战栗。
男人却在她耳边轻声戏谑:“欢欢,你如此敏感,若我真是要了你,那你是不是会在被窝里害羞一天一夜?”
“不过如此也好,我便能与你欢愉一天一夜了。”
“轰——”
柳芳菲脸颊血红,再也无法正眼看他了。
她从未想过,这个男人的出现会将她这些年来习得的所有礼义廉耻全都丢到九霄云外。被他一举一动牵引着,便做出超乎情礼的事。
这样看来,她也算不得清白女子了。
不过,前世自己遵循了多年的闺阁礼仪,却被人肆意践踏,到最后也未曾尝到爱情的甜蜜。
如今虽不知日后是否会幸福,不过能拥有放纵一时的快乐,也是好的。
她坐在素舆上,尽管胡思乱想了一堆,可心情却是出奇的好。
荟如走在一侧撑伞,看到她唇边勾起的笑,不禁问道:“小姐,您与公子说清楚了吗?”
“荟如,我不想嫁给小皇爷了。”
柳芳菲轻声说,“他说,皇爷喜欢的是女人,他也不是小皇爷的男宠,是我误会了。”
听言,荟如明白了,小声问起:“小姐是打算和那位公子在一起吗?”
“我想要在选妻当日如实禀告小皇爷我和他的关系,希望小皇爷赐婚,让我与他在一起。有他在,收拾赵琼华和柳鸢儿不是问题。”
不过,这些得与他商量后决定。他也曾说过,依靠他不是丢脸的事。更何况,与他做了那些事,即便没有到最后,自己也不能再嫁给旁人了。
一路沉默,荟如推着她到了若尘苑。
小厮恭敬地推开木门,见了屋内场景,柳芳菲不禁勾唇想笑。
整个屋子凑不出一双完整的腿。
父亲年纪大了腿寒不便,因而拄拐;赵琼华自上次被长毛怪物吓摔之后,便再也不曾好过;而柳鸢儿膝盖受了伤,昨日又在清欢苑涂了药,约莫现在还麻着。
如若不是拜她俩所赐,柳芳菲也是万万想不到,一场小小的意外,一个小小的伤口,会导致双腿残疾多年。
她俩现在此种遭遇,也不知是否会觉得似曾相识。
母女俩双双坐在素舆上,幽怨地朝门那边看过来。
柳芳菲视若无睹,推着素舆进去后强行挤出两滴泪哭道:“姨母这腿,伤了这么些日子,为何还不曾见好。欢欢看着心疼,可自己却是个没出息的,不然非得……非得……非得去求了菩萨做主,让孩儿替您受了这些罪才好。”
说罢,还从荷包里拿出绢帕,像模像样地在眼角轻轻点拭。
这话,赵琼华听得耳熟,脸上尴尬一笑:“欢欢有心了。”
“不过姨母也别担心,当初您给孩儿的那些药,孩儿都给您悉数带来了。”
说话间,荟如便从屋外将热气腾腾的药端了进来。
“这些可都是姨母为孩儿求的药,都是好东西。只可惜欢欢不争气,伤得太重,腿脚不见好。可姨母只是摔跤,并不严重,说不准吃了这些药便会好的。”
“不,不用了吧,姨母每日都在喝药。”
赵琼华心里打鼓,连忙拒绝。
“不一样的,这是姨母为孩儿专程求来的药。欢欢知晓这些年,姨母为了我这条腿废了心神,这些药定然是最好的。”
说着斜眼朝自家爹爹那方看了看,笑得无害,“姨母,难不成这药……有问题?”
“当……当然不是!”
“既然没问题,又是欢欢的一番心意,那你喝了便是。”
柳老爷眸色沉沉,上下审视她。
进退维谷,赵琼华笑盈盈地将药一把接住,喝下了。
看着她脸上那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柳芳菲心里头自是畅快得很。
汤碗在桌上发出“啪嗒”脆响,柳鸢儿莫名一抖,素舆也跟着发出“嘎吱”声儿。
柳芳菲转眸看向她,脸色煞白,手捂着膝盖轻轻揉搓。
柳鸢儿似是还未从昨日惊慌中回过神,现下又被柳芳菲盯着看,浑身上下泛起层层寒意。
果不其然,便听到如魔咒般的声音在耳畔想起:“鸢儿别急,姐姐也给你带了药。”
不知何时,柳芳菲素舆已经转到她跟前,将手中药膏打开,示意荟如动手。
柳鸢儿本打算拒绝,却听得她继续说:“这可是当初姨母给姐姐的药,如今也都悉数给你。”
她乖觉了,不再挣扎,任凭荟如抹了药膏敷在膝盖上。
处理完这一切,下人们将晚膳端上桌。
赵琼华母女自是没心情再吃,可柳芳菲心里却畅快得很,看得满桌佳肴食欲大振。
这时,屋外传来了脚步声。
踏着积雪,绵软、沉闷的声音。
柳芳菲拿着汤匙的手微微一顿,竟是他。
雕花木门再次打开,男人墨色长袍沾着积雪,进入温暖的屋子即刻化为雪水顺着肩膀往下滴落。
司徒妄俯眼扫过屋内,将几人脸色尽收眼底,不禁勾唇。
看来小猫儿今晚挠人了,很乖。
“小……”见着来人,柳老爷即刻相迎。
又想起他特意交代过不可在欢欢面前说出自己身份,脱口而出的话又吞了回去,“小爷,您来了。”
今日是腊日,小皇爷主仆二人在柳府住着,若是不闻不问实为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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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于礼节,柳老爷差人去请了,原以为小皇爷会拒绝,却未曾想那位叫司徒一的公子竟来传话,说是今晚会出席晚膳。
条件有一,那便是不得向其他人交代他们的真实身份。
柳老爷睿智,连忙对着桌上的人介绍:“这位爷是小皇爷府上的侍卫,司徒大,蒲州人都喊小爷。”
话落,眼神在自家女儿与小皇爷之间不断流转,将二人涌动的暗流尽收眼底,然后立刻起身让出位置给他。
于身份地位,他应当坐在主位;于情理,自己身侧便是欢欢。
二人若是有情,那是再好不过。
司徒妄也不矫情,神色淡漠地坐下了。
柳鸢儿坐于对面,看呆了。
芝兰玉树,目下无尘。
这样矜娇高贵的公子,即便不是小皇爷,那应当是她的才是。
自忖须臾,端起茶杯,勾起娇媚的笑对他努嘴“叙旧”:“这位爷,我们又见面了。”
司徒妄并不回应她敬茶的动作,自顾自地端起一碗汤喝下。
良久才掀眉睨了她一眼反问:“你是谁?”
声音清冷,带着一股寒意。
柳鸢儿放下茶杯悻悻地笑。
而柳常明却脸色阴沉,挤出笑对司徒妄解释:“这是小女柳鸢儿,女儿家调皮,小爷勿怪。”
“我记得,柳老爷只有一个女儿。”
说着司徒妄看了一眼身旁默不作声的柳芳菲,“那她又是谁?”
柳芳菲本吃着饭,只觉得这个男人蔫坏,好端端地提她作甚。于是狠狠瞪了他一眼,却得来男人颇为宠溺的笑。
甚至……放在素舆上的腿腹,被他轻轻勾着,来来回回,发痒。
屋子里无人搭话,司徒妄又笑了笑:“瞧着眉眼,这位姑娘与柳老爷更像一些。”
“小爷英明,这是在下的亲生女儿柳芳菲,乳名欢欢。”
柳常明心虚解释。
“欢欢。”
男人捻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似是无意喊道。又带着些暧昧缠绵,听起来缱绻万分。
“你叫欢欢,是吗?”
清俊的脸突然凑到柳芳菲跟前,手中的筷子“啪嗒”落地,惊得她脸色绯红。
这登徒子,明知故问。
见她害羞,司徒妄将手中筷子递到她手中握好,声音逗趣:“我给你的,千万拿好。”
言语间颇有种挑逗的兴味。
赵琼华何其聪明,早就得知蒲州来了位大人物住在观澜苑,而柳老爷又对这位爷如此恭敬,哪怕他不是真的小皇爷,只怕也是小皇爷身旁的红人,才代为出席。
如今又瞧着他对柳芳菲这个死瘸子如此感兴趣,心里恨得牙痒痒。
不能让她攀上如此强大的靠山,绝对不能!
想到这儿,赵琼华挤出刻意的笑问道:“公子别见怪,欢欢平日毛手毛脚惯了,绝非有意冲撞。”
啧,司徒妄斜眼看向她,不得不佩服心思深沉,计谋深远。
明着道歉烘托出她当家主母识大局明事理,暗里还将欢欢贬低了一番,真是煞费苦心.和这样的人生活在一处,难怪欢欢想要寻个强大的靠山安度余生。
对于赵琼华突如其来的道歉,他并不急于给出回应。
慢条斯理了喝了一口热汤之后,再转头看向脸色发沉的柳老爷,语气淡淡地说:“柳夫人挺聪明的。”
点到即止。
柳老爷自是将赵琼华的小心思看在眼里,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后,转而又赔笑道:“让小爷见笑了,不过欢欢的确算不上个心细的姑娘,希望小爷多担待了。”
听言,司徒妄会意。
这是“未来岳父”给自己的“嘱托”,旋即点头笑笑:“无妨,欢欢挺好。”
一场晚膳,主客尽欢。
除却赵琼华母女,直至司徒妄与柳芳菲先后离开,神色都还阴沉着。心里打不尽的算盘,想着如何才能让这个贵气的小爷成为柳鸢儿的入幕之宾,断不能让柳芳菲捷足先登了。
然而她们哪里想得到,此时的柳芳菲早已近水楼台先得月,方一离开若尘苑,就被打横抱起,径直去了观澜苑。
31. 第 31 章
柳芳菲原本是打算回清欢苑的,结果甫一出若尘苑,就被一道大力打横抱起。
熟悉的檀香气息传至鼻尖,骤跳的心又即刻放松了些许,被胸膛传来有力沉稳的心跳安抚了。
一路风雪,司徒妄将她严严实实地裹在狐裘里,臂弯收拢将那盈盈一握的细腰轻轻勒住,不禁再次蹙眉思忖,还是太轻。
他觉得若是将这俯娇软的身子嵌进自己的身体,或许都费不了多少力气。
“欢欢,抱紧我。”
他踩着脚下积雪,混着低沉的声音从柳芳菲发端传来。
她也乖觉,立即伸手环在他的后背。
小心翼翼地将脸贴在壮阔的胸口上,发髻置于他脖颈之处,随着脚步轻轻摩擦。
感受到怀中姑娘的娇羞,司徒妄紧绷的下颌微微放松,热流袭来喉结滚动,不自觉地将脚步放大了几分。
一眨眼,后边儿跟着的司徒一与荟如已经追不上了。
荟如撑着伞,心焦得很,上次就是因为小姐脱离了自己的视线才发热一整夜。可司徒一却优哉游哉满不在意。
瞧着荟如皱眉的模样,他只呵呵一笑:“放宽心,有那老畜生在,柳姑娘身上湿不了一点儿。”
听言,荟如沉默,这人又随意编排主子了。
这厢,柳芳菲被抱回了观澜苑。的确如司徒一所说,毫发无伤,一滴雪都未曾沾上。
不过司徒妄却遭了殃,回到屋内,将炭火重新燃起,身上沾着的雪粒化成水一滴滴流下来。
原来是想要第一时间抱着软榻上的女人好生呆会儿,现下却不得不先将身上衣物换下。
故而,当他站在火盆前,将长袍褪去,再伸手解开轻衫系带时,柳芳菲下意识地闭眼惊呼:“你……做什么?”
司徒妄显然是没考虑这些的,掀眉看到自家姑娘脸色娇羞闭目模样,反而起了捉弄之心。轻衫置地,寒意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反倒是从丹田往上窜的一股子灼热。
他勾唇看向眼睛紧闭的人,喊道:“欢欢,睁眼。”
“登徒子。”
柳芳菲扭头。
现下男人浑身衣物脱得仅剩一层亵衣,走到柳芳菲跟前坐下。
檀香气息混合着他湿热的呼吸扑打在羞红的脸上:“欢欢,如今的我,全身上下,还有哪儿你不了解?”
哪儿都不了解。
柳芳菲依旧双目紧闭,心中腹诽。
“不了解也无妨,现下了解也还来得及。”
说罢,男人握住她那双纤嫩温软的手放置亵衣系带跟前,将她指尖缠绕,“欢欢,帮我把它脱下来。”
柳芳菲浑身一凛,挣扎着将手缩了回去。
“欢欢,别逃。”
男人颇有耐心,也不觉亵衣湿润身上寒冷,声音不疾不徐,“方才抱你回屋,衣物里里外外湿了个透。欢欢,你想想,这都是为谁?”
言外之意,你要负责。
柳芳菲当然知晓他是在佯装可怜,也不拆穿。浑身上下充满了抗拒,将手背在身后紧闭遮掩死咬着唇。
司徒妄不用看便知晓,长睫下掩盖着的又是那双小鹿似的眼睛。
雾气蒙蒙,可怜又无辜。
“欢欢,方才我可是为了护着你。你这个没良心的,真要看着我被雪水浸骨,凭白生病?”
距离被男人拉进了些,为了不让湿润的亵衣将狐裘沾湿,又刻意保持了半分距离。只是那张不安分的嘴,在柳芳菲的脸上,耳垂肆意放纵,扰得她心里又涌起那股无名悸动。
“欢欢,不是说了,这唇,怪好看的,如果想咬,我可以帮你。”
话落,唇齿相贴。
柳芳菲终于肯睁开眼瞪大了看他这副忘情的模样,猝不及防地唇瓣被强制松开,某人趁机长驱直入。
扫荡、得逞。
直至司徒妄换上干燥衣物,柳芳菲还躲在锦被里蜷缩着不肯见人。
早知会被他引诱到这个份上,还不如一开始就乖乖的把那根系带给挑开了。也总好过被他一把抱到锦被里惩罚,连自己的衣物都丢在了地上。
“欢欢,以后我的衣物皆由你穿脱,可好?”
司徒妄坐在床边拉开蒙住她头的锦被,瞧着自家姑娘一脸幽怨地瞪着自己看,不禁轻笑出声,“欢欢,以后这样的日子只多不少,你总得习惯。”
柳芳菲扭过头不再看他。
这人换了一身褐色长袍,本就冷白的脸,在深色的映衬下显得更加俊朗诱人了。不得不说,他的确生了一副好皮相。
也不怪她见着第一眼,就认为他是小皇爷的男宠了。
更不怪她,方才被这张脸诱惑得五迷三道,连姓甚名谁在做何事都忘了。
他问喜欢不喜欢,她便说喜欢。
他问还要不要,她便说要。
最后,男人身上的亵衣是她挑开的,就连自己身上的件件儿衣物,也都是自己亲手扯开扔到地上的。
迷迷糊糊间,只听得他说:“欢欢,等回了蒲州,见了所有人,我便把你迎娶过门,然后把一切最好的都给你。”
她隐隐约约明白他所谓最好的是何物,如若不是他还保留了最后一丝理智,她想最后沉溺的可能会是她。
“我想……”
修长白皙的手臂从暖被中伸出,攥着着他褐色长袍。
欲言又止。
“欢欢有事说了便是。”
屋里虽有炭火取暖,可司徒妄还是将她不着寸缕的手重新放回了锦被里。
顺带将地上衣物拾起,一件件地替她穿好。
“我在想,小皇爷选妻那日……”
她从床上半坐起来靠着床头,看着男人那双明眸鼓起勇气说,“小皇爷选妻那日,我想要和他说我们之间的事。”
司徒妄手中动作微微一顿,旋即又将狐裘裹在她身上,逗猫儿似的问:“欢欢,我俩之间……什么事?”
柳芳菲又不回答了,羞红了脸低头。
“欢欢,我俩之间什么事?”
“你若是再如此,我便不再说了。”
柳芳菲毫无底气的威胁,竟让司徒妄闭了嘴,不再逗她:“那欢欢,你打算如何向小皇爷说?”
“我不嫁小皇爷了。”
她说得很是认真虔诚,内心挣扎天人交战许久,最后才做了这个决定,重复说道,“我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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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给小皇爷。”
司徒妄瞳孔微缩,说话的声音也多了几分紧张与胆怯:“所以欢欢……你是想要嫁给我,对吗?”
“是。”
她一脸严肃地颔首,后脑却被宽厚的大掌扣住往前倾,“唔——”
她能从这个炽热无比的吻中感受得到,眼前的男人被巨大的喜悦充斥着。伸手圈住他的脖子,也极为放松地享受着、回应着这个吻。
就这样吧,不再挣扎纠结了。
柳芳菲想。
半晌,二人抵着鼻尖儿缠绵,柳芳菲的脸已经红得无法再看。
可她心里却感到轻松极了,笑着说:“等我收拾了赵琼华与柳鸢儿,你便娶我好不好?”
“如此说来,那我现在就迫不及待地想要送她俩下地狱了。”
听言,柳芳菲推开他,脸上羞红已然不见,取而代之地是实打实的恨意:“她俩,我想亲自动手,你帮我好不好?”
她在撒娇,生气起来果真跟猫儿一样,毫无攻击力的凶。
好不好?
当然好。
欢欢,别说收拾两个人,即便你想要扭了乾坤覆了天地,都好。
司徒妄搂着她颔首答应:“时日不早了,今夜便在这儿歇着吧,明日我再送你回清欢苑。”
柳芳菲没有拒绝,合衣躺下。
睡梦中感觉有檀香气息的靠近,她也没有过多在意,下意识地转身靠近那个温暖熟悉的怀里,入睡了。
一夜好眠,丝毫不知身侧的男人盯着她瞧了许久。
大雪下了一整夜,柳芳菲在温热的暖被里被裹得严严实实,直至天亮也丝毫没有醒来的想法。
如若不是屋外想起嘈杂的声音,扰了她难得的清梦。
她蹙眉嘤咛,身侧的男人合衣侧身,将她一把搂过轻声安抚:“欢欢乖,再睡会儿。”
昨夜睡在一块儿,他才知晓原来睡着时的欢欢那样乖觉,在他怀里蜷缩成一团,细细小小,一动不动。
屋内炭火燃尽,烛光熄灭,她也只是偶有蹙眉低吟,挪身半寸,然后继续枕着他的手臂入眠。
“什么声音?”
柳芳菲双眼还闭着,只是屋外声音越来越大,扰得她心神不宁,于是努努嘴埋怨,“吵。”
“欢欢,屋外有流氓。”
男人声音颇为愉悦,凑在她耳边说道,“想要跑来轻薄我。”
然后,柳芳菲醒了,一双美眸还带着刚睡醒时的迷茫。
睁眼便看到那张清越俊朗的脸抵着自己鼻尖,一呼一吸间将他喷洒出来的温热全都纳为私有。
“你本就是登徒子,还会有谁想要来轻薄你?”
柳芳菲将他脸撇至一边。
司徒妄又扭头看她,屋外吵闹的声音更大了些,柳芳菲才听到了些许。
柳鸢儿。
她神色一冷,又想起那日闻到他青色长袍沾染的玉膏异香,双眼瞬间迸射出冰冷的寒意。
对于她这样的反应司徒妄很是满意,在她脸上连忙啜了两下表示安慰:“欢欢想不想看一场好戏?”
“什么好戏?”
“长毛怪物大战女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