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女攻略手札》
1. 楔子
楔子神魔之战
2018.5.10
文/匿名天体
在魔尊梦魇来到人间之时,六界屏障皆被尽数打破。
以风神楼泽、水神千离为首的六神来至人界,为的只是一名叫朝倾歌的女子。
梦魇拥有让苍生陷入无止境噩梦的能力,妖魔两界多的是他的拥护者。
世人皆知,那名叫朝倾歌的女子只是一个导.火.索.而已,梦魇真正的目的是要统一六界。
遂六神全部降至人间。
在人界与魔界的交界处,一白一红两名女子驻留不离。
身穿白色斗篷的女子顶着一头白发,眼无波澜的站在那里,脸色苍白到如同死灰。
一身红色斗篷的沉樱站在她身边,眼中先是疑惑,随后很快转变成了惊异:“他们这是在——”
“封魔。”郁洛遥面无表情的回应道,说到“魔”那个字的时候,眼睫略轻颤动了一下。
“明明六神都那样厉害,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那样才更容易不是吗。”她语气不耐,却又发出一声轻笑来。
“因为他是不死的存在。”
“不死——,难道不是只有魔王焱夜是不死之身的吗?”沉樱一时起了兴致,扭头看向郁洛遥,微微动唇时不禁眯了下眼。
她意有所指,郁洛遥又怎会听不出。
“因为那可怕的治愈力,说他是不死也无可厚非。”郁洛遥稍挑了下左眉,转身正要离开,被身边的沉樱一把抓住了胳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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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沉樱眉头狠狠地拧了一下,表情紧张到抓郁洛遥的手都在颤抖。
这是她第一次流露出这般失措的神情。
郁洛遥顺着她的方向看过去,漠然着落眸,轻启朱唇道:“常伴冰神身边的仙鹤。”
下一瞬,沉樱立马松开了郁洛遥的胳膊,迈腿就要跨过人界魔界分隔线。
“你要做什么。”郁洛遥一把抬起权杖拦住祎绫的入路,冰冷的神情一丝一毫也没被撼动。
“我要带他走。”沉樱焦急的挥开面前的权杖,拔起身旁的刺刀就飞奔着跑了过去。
郁洛遥眼皮略抬,紧跟着弯眉一压,什么也没有做。
她早就知道,改变命运这种事情,自己不是第一个,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
2. 第一章
第一章囚鹤(一)
在沉樱降世的那一日,敌国踏平了她的国土,全军覆没。
她的母亲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她,望着遍地血河,虚弱的闭上了眼睛。
守在边疆的士兵重伤倒在地上,嘴中呢喃着什么。
“黎天国亡了,这怎么可能——”
而他死不瞑目。
司命身居天幕之上,落下一声沉重的叹息。
百年一遇的象征杀戮的红巫女,降世了。
十八年后。
断壁残垣之下,埋葬着一座地下城。
黑夜掠过人间,只留下一轮苍白的月。
一名红衣女子提着灯光微弱的灯笼,一步步深入地底内部。
碎石遍落脚边,红衣女子步伐轻盈,唇边吊着一抹得意又妩媚的笑意。
在一处摆放多位蜡烛的地方,她终于停了下来,将灯笼放置在脚旁,一个人慢慢走了进去。
幽暗的烛火下,是一个拥有绝世容颜的灵动少女。
“为何还不吃饭,不和胃口?”沉樱抬手虚拎了下石桌上的盘子,转头看向被铁链拴住手腕的涟轲,眼尾轻轻挑了一挑。
涟轲背对着她而坐,整个人扎在阴沉沉的黑暗当中,一语不发。
真是不听话。
“就算你贵为冰神身边的神鹤,不吃饭的话也依旧会死,跟我们这群凡人一样,没什么区别。”她勾了勾唇走到他的身边,笑着抬手扯了扯其中一根铁链晃动了两下,甜甜的嗓音像在撒娇一般,“难不成你是要让我喂你吃,可是这意思——”
听闻这句话,涟轲落在黑暗中的眸光终于移开了方向,抬眸时眼睫微微垂下,依旧一语不发。
“还是不愿开口是吗。”沉樱一瞬敛了神色,手掌向地一伸,红色的权杖顷刻间从手下顿然显现出来,她抬手握住权杖一挥再往身边一带,桌面上的盘子眨眼间就被她拽到自己的身侧——悬浮在空中。
她动了动手指,表情冷冽着看向他,左手上前硬是把他的下颌扳向自己:“我就问你是吃还是不吃。”
忽然间,一道气力迸发出来将沉樱击退,她后退两步后用力稳住身体,双眼微眯,发现自己的左手竟有点动不了了。
涟轲起身垂眸轻扫了她一眼,伸手抚开面前的东西砸在地上,声音冷漠:“你虽用巫术将我困在这里,却忘了我是仙,单凭你一人之力想近我的身——不过是妄想。”
噼里啪啦的声音坠落在耳畔,她敛眸一扫,右手握在左手上狠狠一握。
“就算仙又如何,还不是照样被我的巫术困在这里。你虽是仙,却也仅仅如此了,就那半点仙术我根本就不怕。”沉樱愤然将左手背在身后,红色的斗篷挡住她大半张容颜,然而她只是微微动唇,锋利的神色仍是流露了出来。
她倒要看看,被困在这里,他还能掀起什么风浪。
涟轲眼蕴不屑的扫了她一眼,转身背对她而立,没再说话。
她蹙眉深吸了一口气,紧接着恍然一笑,细长的刘海遮住眼瞳:“就算无法近你的身又如何,能十年百年将你困在这里陪着我,于我来说已经足够了。只要你留在这里,我便无所求。”
他轻咬了下牙齿,右手手腕微微一拧,眸色灰暗:“你将我困在这里,究竟是何目的,若你想拿我来威胁冰神的话,我劝你还是不要做无用功的好。”
“冰神?”她轻蔑一笑,偏过头狠狠地挑了下唇,握住拳的瞬间权杖消失不见,妩媚的声音中带着丝狠劲,“那女人与我有何干,我威胁她作甚,我啊——,只想长长久久的留你在我身边,而你,是逃不掉的。”
涟轲没再说话,沉樱浅浅的看了他一眼后走了出去,关上石门后对着站在门外的两个人发号施令道:“看好他。”
“是。”晚菲点头应道,手握佩剑双臂环胸笔直的站在门的一边。
门的另一边,苏音吊儿郎当的冲沉樱挑眉勾唇,待她走远后,用剑柄探出去碰了下晚菲的胳膊,亲昵的挽上她的胳膊:“我们出去玩吧,正好上元节就要到了,我带你去喝酒赏花。”
“……”晚菲无语的白了她一眼,冷冰冰道:“巫师大人叫我们看好里面的仙,你没听见吗。”
“我当然听见了啊。”苏音说着又用剑柄怼了下她的胳膊,冲她眨了下眼睛,“你到底去不去啊,你不去我可去了啊。”
“不去。”
“那我自己去了。”
苏音刚迈出一步,只见一道锋利的剑气袭来,她微一落眸,看见晚菲手中镰刀已横在她的颈前,再往前半分,自己必死无疑。
“你又何必大动干戈。”苏音伸出两指夹开面前的刀,单手掐腰道:“我要死了,你该如何向巫师大人交代。”
“大人说了,让你我二人看守在此。”晚菲冷面对向她。
“这不是有你在,我又不是一去不回了,你就让我离开一会儿又能如何。”她讨好着靠近过去。
“不行。”
“真不可爱。”
“……”
“你说巫师大人为何要关着他,还让你我守在这里。听闻里面关着的那位公子如玉,恰似冬雪傲梅,可是真的?”
见她无话,苏音回头看她:“你又干什么,板着一张脸要吓死我。”
“你话太多了。”
这回换苏音无话可说了。
两个人都安静下来,门后石牢里突然间发出一道清脆的声音。
就像是谁逃走时不经意打碎了什么东西一样。
苏音赶紧推门进去看,眼瞳跟着一颤。
人不见了。
可……怎么会?
明明红巫方才出来时人还在的,怎么就这会功夫,人就不见踪影了。
“别慌。”晚菲抬手轻按住她的肩膀,“我进去查探,你守在这里别走,他不可能逃出去了。”
恐怕有诈。
“我就在此处,哪里也不去。”苏音轻拧着眉,心头仿佛压着一口气。
这个仙鹤也太能瞎折腾了。
若是此时人丢了,要是红巫怪罪下来,谁也别想好过。
晚菲轻步走进去,巨大的红色镰刀瞬间立于身后,割裂出冰冷的风。
“红巫大人在此设了法阵,除她之外无人可解,你不可能逃得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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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冷眼挥动镰刀,砍出一道红色的光来,那光映进她眼瞳,如同来自冥界的使者一般。
沉樱代表着死亡。
她们亦是。
苏音听着里面的动静,无奈的扶额喊道:“晚菲你下手留点余地,这里再毁了就是第十处了。”
晚菲动作一缓,一脚踢翻了石桌,刀尖下滑刺进地面,凌厉转眸向后一看。
——找到了。
另一边,地下城外。
红色斗篷被风吹落,三千青丝迎风飘扬,铺展成迷眼的黑幕,微遮住少女的脸颊。
沉樱指尖落在空中勾勒出一只红色蝴蝶,轻轻抬手一挥,那蝶已展翅飞向另一处。
“我现今忙得抽不出身,本不该出来见你的——郁洛遥。”
“忙于困住仙鹤涟轲吗?”郁洛遥挥袖打碎那红蝶,白色发丝随风盈了上来,堪堪遮住那双冰冷眼瞳。
她对涟轲的话题避之不及,转而勾唇调侃道:“若非我不是对你知根知底,恐怕真要将你当做白巫女了。”
红、白、黑三位巫女相生相克,相互威胁,相互抗衡,不死不休。
千百年皆是如此。
而早在千年之前,初代三巫却是朋友亲人一般的关系,她们并肩而战,互为彼此的手中刃,心上盾。
但沉樱不同。
她要杀死白巫与黑巫其中一人,阻止预言成真。
动荡乱世已在眼前,她能做的,就是摧毁她这一脉支线,绝不让三巫聚首。
其实三巫已千年都未聚齐了。
这千年间,不是三位没能百年内相继降世,便是在聚首前已自相残杀。
“很可惜,三巫聚首已成定局。”郁洛遥迈腿上前,每一步走过来,都是带着敌意的阵法,“你虽是杀戮的化身,却未必是杀掉对方,与那两人对弈,被杀掉的也可能是你。”
“若我死了,也算是善事一件。”她唇边的笑颤了下,目光却顷刻间锋利笃定起来,“可我不会这么轻易死掉。”
起码此时还不会死掉。
是再次出现的那个人,救了她的命。
她答应过他会好好活着。
活的比任何人都艳丽光彩,作为人活着。
哪怕浑身浴血,遍体鳞伤,苟延残喘也要活下去。
郁洛遥冷漠的盯了她片刻,瞬间收回法阵,扭头便走。
看着她充斥着疏离的背影,祎绫唇边吊着笑,将权杖扛在肩上。
“就这么走了?”
听见沉樱的声音,她一瞬脚步顿住,徒留冰冷的一句话。
“你杀气太重,还是收敛些好。”
“不劳你费心。”沉樱脸上表情冷掉,朝那背影摆了摆手,“我的路我自己走。”
匆匆赶回去的时候,沉樱远远便已看到了熟悉的一幕。
她寻的第十处藏身之地,被再次毁掉了。
须臾,她已瞬行至地下城内,法阵圈随即消失。
“都说你逃不掉的,你偏不信。”那一瞬,她抬手硬生生替晚菲接下一道重击,扬眉对另一人笑道:“你就这么想让我时刻都守在你身边吗,涟轲。”
3. 第二章
第二章囚鹤(二)
红、黑、白巫女从一开始,就是为了牵制妖、冥、魔三界而存在的。
凡是妖力弱的妖,所有的攻击对红巫女都是无效的。
除非是魔王焱夜、妖帝溟宋这样强大的妖。
但是她对妖界,也起到了一定的威慑力。
只要她愿意,便可唤得万妖臣服。
黑巫女可让生者亡,亡者生,如此一来,便会乱了冥界秩序和规则。
她的一声令下,换来的,很有可能就是冥界与人界的颠倒错乱。
预言之中,万年之后,魔界唯一的公主叶瑶星将会陨落。
到时,魔界会迎来新的魔界公主,那个人手持一把虚无剑,她的存在,可让魔界太平,远离六界纷争。
这个人,就是白巫女。
同时,她们对神、仙两界同样具有威慑力。
因为她们随时有可能站在神界的对立面。
千年之前,六界大乱,一时间,六界各处生灵涂炭,战争不断。
初代红、黑、白巫女聚首,以身试险辅助神界,换来片刻太平。
而后,初代红巫女不知为何离开人界,转而投奔那时的万魔之王墨霁苍所在的魔界。
六界再次陷入混乱之中。
自此后千年,三巫再没聚齐过,只诞生一位或是两位,而她们到死都不曾见过一面,又或是聚首前已自相残杀。
除非六界要再次迎来更迭,否则再无聚齐的可能。
而到了沉樱这一代,便是那千年之约兑现之时。
近来阴雨连绵,少有一日阳光明媚。
择日不如撞日,沉樱不得已第十次搬家。
“红巫大人,你这东西也太多了吧,我一个人搬不动啊。”苏音走在最后面,身上扛了不少包袱,不满的嗔怪道:“为何让我一人拿全部东西,明明是晚菲闯了祸。”
被这样如实指责,晚菲仍旧没什么回应,抱臂持剑走在最前方。
而她拿的剑,是红巫女的。
“还真是辛苦你了,苏音。”沉樱走在最前面,回首瞥了眼身后的轿子,手里握着一个簪子转了转,“雇轿夫轿子和投栈住宿都需要银两,所以有些事最好还是亲力亲为。”
苏音撇了撇嘴,将东西往上提了提,负气走到晚菲前头去。
沉樱何时为银两发过愁。
她这分明就是想变相的惩罚晚菲罢了,不舍得罚晚菲,就罚到自己头上去了。
可瞧着晚菲那副样子,何曾有半分愧疚的意思,更不会心疼了。
晚菲视线一瞬被挡住,她愣了愣,忽地眉头一皱,冷厉声音顷刻落下:“有妖——”
几名轿夫都是普通人类,一听见有妖出现,当即放下轿子,四散跑开。
“可恶,别乱跑啊。”苏音倒吸了口冷气,也将身上包袱丢在地上,赶着就要追上去。
若是他们在她身边,她还能护住他们,可现下这般乱跑,说不定正巧就跑到妖的眼里去了。
“不必追了。”沉樱脚步停下,美眸流转片刻,唇角轻提了下。
这些妖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而他们的目标,是她。
苏音满面不解,还是闻声走回来。
同一刻,晚菲站在原地,冷静的将剑往空中一抛,沉樱面无表情抬手,接住了那剑。
不过一瞬,林间走出许多化作人形的妖,将他们团团包围起来。
“红巫女沉樱,听说大部分妖的攻击在你的巫术面前都是无效的。”一身材伟岸的男子走到最前方,与她四目相对,“我们首领对你有些兴趣,想要见你,特派我们来此抓你。”
沉樱抬起眼帘,神情倨傲的看过去。
区区兔妖,根本不足为惧。
“我啊,可不是你们这样的妖能抓得住的。”她眉眼一弯,笑的明艳动人。
那男子神情一冷,挥手对群妖下令。
“抓住她。”
沉樱睫羽微垂,抬手利落抽出剑来,唇边无声噙笑。
一剑下去,热血四处飞溅。
苏音退后几步挡在轿前,抬脚踢了下轿边,掀开眼睑:“轿夫都跑光了,还留这轿子作甚,晚菲你去请他出来好了。”
晚菲听了这话双眉敛起,神色黯淡走进轿内,须臾,手里抓着铁链,将涟轲带了出来。
那边厮杀后留的血已流至苏音脚边,她眼瞳浅浅一动,声音里聚了冷:“要不要打个赌,红巫大人解决掉这些妖,用不上一炷香的时间。”
“半柱香,绰绰有余。”晚菲在另一旁不咸不淡应声。
“半柱香不够吧。”苏音狠狠踩上那滩血河,视线钉在地面上,“这些兔妖比上次那一批厉害了些,没那么好对付。”
“足够了。”晚菲面无表情回她。
他有多久没再接触到外面的世界了。
涟轲双手皆被铁链铐住,墨色长发迎着风,一袭白衣长身玉立,倒是比这朗朗乾坤中其他颜色更显夺目。
沉樱自是第一时间发现了他的存在,她转眸看去,只守得一双清凌凌的目光。
可纵是那目光已分外冰冷,这眼瞳里亦是没有她。
走出轿后,他不曾看她一瞬。
而只是这片刻的分神,却被群妖抓住了机会。
方才与她交谈过的兔妖一把将她扑在地面上,覆有妖力的绳子瞬间缠上了她白洁的脖颈。
其他妖同样用绳子拴住了她的双手双脚,朝着四个不同方向用力将她拉扯。
钻心的痛从四面八方爬了上来,沉樱悠然自得的盯着他,动了下唇角,问道:“你们首领不是要见我吗。”
“是啊。”那兔妖听她声音已哑了些,手上力气加重,咬牙恨恨道:“死了,你就能去见他了。”
原是来报仇的。
“五马分尸,这死状可不太好看。”她脸上笑意盈然,惑心容颜更添几分媚色,“不过这死法是你们亲自选择的,就先从你开始如何。”
那兔妖被她这样盯着,一瞬怔然,手上松了力都未察觉。
下一瞬,红色法阵从她身下浮起,沉樱左手边幻化出红色权杖,顷刻间将绳子尽数割断。
她单手持剑,丛容阖眸。
苏音两步跑到涟轲面前,双手交叠挡在他眼前,没敢触碰到他。
沉樱嘱托过,不想让他看见她杀戮的场景。
亏得自己现在才想起来。
希望她不要责罚自己才好。
晚菲轻瞥过一眼,弯身将落在地上的包袱一个个捡起,叹了叹气,一个个丢进轿子里。
“晚菲!”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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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收剑入鞘,随手丢了过来。
淡淡的血腥气味随风缓缓散开,好似在风中吹乱淡了,就不会存在了一样。
欲盖弥彰。
晚菲抬臂向后一握,捉住了那剑,淡淡道:“轿夫没了,要雇马车吗。”
“荒郊野岭的,哪里有什么马车。”苏音仍举着手臂,转头看向她,“再者说,不是要省些银两?”
“罢了。”沉樱松下一口气,活动了两下脖颈,“晚菲你带人走,苏音去扛包,继续上路。”
说完,她掉头就走,半分都没有要等人的意思。
苏音连忙撤了车,折身跑进轿子里拿包袱,又捡起落在地上的。
晚菲点了点头,手上用力扯着链子,带涟轲往前走。
沉樱依旧走在最前面,望着万里无云的天空,面上表情俱收。
离那个人……越来越近了。
走了许久,四人终于来到一家客栈,晚菲用巫术为铁链做了隐形处理。
谈话时,沉樱全程保持缄默,一切交由苏音回答,直到店小二问到需要几间客房时,她忽然开了口。
沉樱:“两间。”
苏音:“三间。”
店小二顿时懵了懵,又问:“几间?”
沉樱和苏音对视片刻,再次给出了不同的回复。
沉樱:“两间。”
苏音:“三间。”
晚菲:“……”
该不会,又是为了省钱?
思及此,苏音赶紧瞟了祎绫一眼,滔滔不绝道:“大人,你难道是要让我们三个女子挤一张床吗,你不觉得这不太合理吗?就算是我答应了,这床板……也不答应吧。”
“谁说我要同你们两个一间房了。”她面色清冷,眼翘稍稍弯了弯。
“那大人你的意思是,该不会要……”
没等苏音说完,沉樱用指尖指了下涟轲的方向,面不改色道:“我和他一间。”
这回涟轲霎时间绷直了唇,目光在她脸上走了半瞬,一双长眸潋滟未绝,神情却僵住了。
“什……”苏音强迫自己吞下后半句话,却惊讶到合不拢嘴。
同一瞬,晚菲沉静的脸上出现几丝裂痕,替她补上了那后半截话:“大人若是怕他跑了,大可以我和苏音轮流看守,又何必亲自费心费力。”
店小二在一旁听的云里雾里的,听她们一会儿一个大人,又一会儿一个逃跑,自然把他们当成了捕快和囚犯。
可他一时又拿捏不清这几人为何住店,只好低声又问了一次:“那就两间?”
“两间。”沉樱敛眸将银两丢在桌上,用一副清朗笑容对向涟轲,“不愿是吗?你不愿也没用。”
她转而握住晚菲的手,将那看不见的铁链顺了出来,跟着店小二径直往楼上走。
涟轲自是不肯。
他停留在原地,可手腕还被缚着,她稍一用力,他整个人就趔趄了下,只能被动的跟她走。
见他差点摔倒,沉樱觉得新奇,便多望了那一瞬。
可那一眼却望进了深邃的冰潭中。
他的目光是那般不近人情的冷,冷到让她忘记,那双恍若冰封了千年的眼瞳,也曾有温柔的时刻。
恰似那年温暖春风,渡了众人。
却怎么都不肯渡她。
4. 第三章
第三章囚鹤(三)
“可恶,怎么什么都听不见。”苏音整个人紧贴在墙上,神色慌张。
她屏气凝神着想要听到些什么,可却什么都没听见。
晚菲抱臂闲闲站在窗边,清丽明眸注视着她:“你一个姑娘家这样偷听,成何体统。”
“可我就是担心大人嘛,那个叫什么涟轲的男人好歹是个仙,万一他动起手来,大人未必是他的对手啊。”
“就算真有什么动静,红巫大人也断不会让你听见。”
“不行,我得去一探究竟。”
苏音说完就迈向门口,门还没打开,后襟就被人捉住了。
“你,去睡觉。”晚菲寒面望着她,指尖微一用力,将她拽到自己的身边。
“我还不困。”她垂首缩着脖子,无力低声反抗道。
“那也去睡。”晚菲甩手将她丢到床上,自己转身来到窗边,作势就要跳下去。
苏音一瞬从床上惊坐起,赶紧出言制止:“你跳窗做什么?!”
“走门会被大人发现。”
“……”所以你跳窗出去又为何事。
“别跟过来。”晚菲淡声轻飘飘跳下去,随手还带上了窗。
房间彻底安静下来。
苏音望着那扇紧闭的窗,眉头一拧,转而侧身躺回床上。
这世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和心事。
可她没有。
不如说是——还没遇见。
隔壁房间里,涟轲阖眸端坐在床边,论模样神情,像一朵寒潭水莲,不容任何人靠近和触碰。
沉樱搬了个椅子坐在他对面,双手拄着脸,就那么静静看着他。
他还真是一点都没有变。
明明他笑起来是那样好看,那样让人心动。
可在她面前,他却想一直维持这副冷冰冰的面孔。
真让人心寒。
她就这样盯着他好半晌,忽然开口问他。
“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何要抓你走吗,今日你陪我聊聊天,兴许我心情一好,就告诉你了呢。”
面前之人墨色羽睫稍稍一颤,身体僵直坐着,仍未发一言。
“怎么,只是说说话都不行吗?”她歪头看着他,面无表情的扯了扯手中铁链,视线跟着落下去,冷声发问道:“我拷住的是你的手腕,又没封住你的唇,怕你无聊还特意带你出来走走,结果你却在这里给我当哑巴,果真还是我对你太好了吗。”
“依你之见,我还应该感恩戴德的朝你卖笑,是吗。”他缓缓斩开眼帘,冰冷的注视着她。
“只是说说话而已。”她慢慢看回去,脸上没有笑。
“你为何要抓我来此。”涟轲面无波澜盯着她,瞳眸里却像是隐去了这个存在一般。
说到此处,沉樱的目光变得柔和许多,唇角笑意自然攀上去,脸上是从未有过的真挚表情。
“因为我倾心于你啊。”
听了答案,涟轲瞳中情绪未动分毫,声音更冷了些:“就为了这个理由。”
“不可以吗。”她眼里的暖一瞬荡然无存,猝然间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抬腿踩在床榻之上,俯身凑近他身边,唇边吊着落寞的讽笑,“你们这些神和仙不整日都说要救世吗,如今我就在你面前,你肯救吗?”
“无稽之谈。”他极快避开她的目光。
“所以啊。”她闻声站直了身子,转身背对他,“你们不救,我自己救。”
涟轲浅浅垂眸,下一瞬,手腕处却传来一阵刺痛,紧接着,他被拽下了床。
“你——”他咬牙看着眼前背影,却见她推开了门,几步走出去。
而他只能被迫跟着。
苏音在听见门打开的声响后就赶紧跑了出去,再利落合上门。
待她关好门转过身去,正好遇见走到门口的沉樱。
“大,大人……”
她这边话没说完,沉樱就开了口,视线往屋里探:“为何不见晚菲出来见我。”
“她,她睡了!”她当即挡住沉樱,眼神来回乱飘,“大人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晚菲?我也可以的。”
“嗯……”沉樱低眸思忖片刻,蛮认真的回答了下,“就是出去听个书,既然晚菲睡了,那就你一同来吧。”
“是!”苏音连续点了几下头,生怕沉樱看出什么端倪来,看她转身往楼下走,这才松了一口气。
……
这个晚菲到底去何处了,为何此时还未回来。
一盏茶时间过去,满堂茶客次第落座,沉樱闲闲几步走进人群中入座,登时,众人鸦雀无声,皆在等说书先生开嗓。
“这是要讲什么啊。”站在她身前的人问道。
那人身旁之人转过脸来,自己也是一副犹豫未决的表情。
“好像是什么魔王焱夜的故事。”
“魔?真的存在吗?”
“不知道啊。”
两个人在沉樱面前细语说个不停,她眼色一冷,出声打断他们:“存在的——你们口中的魔。”
两人被她这么一吓,双双哀怨的看了沉樱一眼,没敢吭声。
台上的说书先生一身素衣,一口淡茶入喉,沉静的眼眸看向众人,脸上没什么血色,咳了两下后肃声道:“百年前,世间诞下一个魔,他拥有不死之身,不会老去亦不会受伤,他肆意杀戮,心性顽劣,残忍无情,世人称他——魔王焱夜。”
还真是他,沉樱拄着脸想道。
“神、仙、妖、魔、冥、人六界互相制约以换来平衡,魔王焱夜虽喜好杀戮,却几乎只在人界杀戮,为保人界不再受侵扰,当时能力者之首的十二星除妖师出面与之一战,最后以双子星除妖师战死作为结束。此后百年,人间一直无法太平,魔王焱夜与妖帝溟宋为伍,所至之处皆是一片荒芜。直至几年前,一位巫师出现,亲手将他封印。”
“什么嘛。”听到这里,沉樱失望的低下头去,乏味的晃了晃手腕,“他讲的这些,我都知道了啊。”
他不知道的,她也知道。
“那不如去别处看看?”苏音在一旁建议道。
“不用了。”她手上动作一顿,抬眸朝苏音笑了笑,“我喜欢听故事。”
如今的世道,几乎人人都活成一副假面,心和心离得很远,听着这些故事,倒像是觉得有人在真正的活着。
他们的喜怒哀乐,都像真实存在着一样。
只是她没想到,今日来竟然能听到焱夜和郁洛遥的故事。
不远处的说书先生仍用他好听的声音绘声绘色讲述着故事。
可她却无心听下去了。
街上繁华依旧,年复一年,日复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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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当晚菲走进人群中时,周身聚拢的热闹氛围总让她觉得头痛。
可要留在沉樱身边,她就必须熟悉这样的生活。
忽然间,她步子稍作停顿,瞳眸猛地怔住。
此处竟存在着不属于人界的气息。
不是妖,亦不是魔。
在她愣神之际,不远处房屋轰然倒塌的声音传入耳畔。
她蹙眉走过去,睨见在那灰尘烟雾缠绕之中,一紫衣男子走出来,随手向后抛了什么东西。
正好摔碎在那废墟之上。
“啊,竟然又不是。”那紫衣男子沮丧的叹着气,手中剑刃泛着冷光,锋利处随性的挨在他手臂上,煞是灼目。
坍塌的房屋下,一身着墨绿色长袍的男子掀了屋顶,完好无损的走到他身边,一脸不耐:“这样下去又要找到何时,不找了。”
“别生气啊大少爷,你在这里歇着,我自己去下处找如何?”紫衣男子笑了笑,却在说完这话后愣了下,继而警觉的转过头来,看向晚菲所在的方向,“嗯?”
晚菲在一瞬间藏了起来,身体跟着一麻,就像是被什么人深深凝视住了一样。
被……发现了吗?
她的隐身巫术一般不会被发现的,除非那个人——实力不容小觑。
他定定望着那处,忽然唇边笑容加剧,目光跟着冷了下去。
身边的人用剑柄敲打了他一下,脚步急着迈远:“不走还在等什么,星斩。”
“没什么。”被唤作星斩的男子瞬间收了剑,笑着跟过去,“发现了有意思的东西而已。”
故事讲完,众人离席。
苏音听的意犹未尽,缠着沉樱继续讲故事给她听:“大人,那个关于魔王焱夜的故事,你再说些给我听吧。封印她的那个巫师,不就是——”
“苏音。”沉樱声线沉沉下坠,面色有些不悦,“你去买些糖葫芦来,我在此处等你。”
“好!”苏音开心的点了点头,小步跑开。
“你可有什么喜欢的物件,我买给你。”沉樱低眸解了涟轲一边手腕上的铁链,复而抬头望向他,“买给你那位冰神大人也可以,只要你喜欢。”
涟轲唇角一动,淡淡垂眼看她,眸中依旧没什么情绪,反问她道:“我难道还有回到她身边的那一天。”
就算有,还会等到吗?
“不好说哦。”她轻声笑了笑,从摊上拿起一根玉簪看了看,看似漫不经心着回他,“兴许哪天我厌烦你了,觉得你不再那样令我欢喜了,我就会让你离开了。”
他就站在原地远远看着她,没想靠近她,亦没说相信她。
沉樱在摊铺上挑了挑,选了一个华丽的簪子握在手心里,在青丝边缘比划了两下。
涟轲轻步走过去,抬手扯下她头上斗篷。
她神情一滞,脸上的笑僵住。
然而下一瞬,她手上一空,那根发簪已轻轻没入发间。
有多少年,她从未摘下斗篷示人了。
发簪也只是当做摆设,因为就算戴上了也无人会看见。
“为何你——”沉樱讶然侧首看向他,满目是写不尽的恍惚和欣悦。
“很适合你。”他面无表情淡淡道,又很快挪开了眼。
那一刻,她的心脏剧烈了跳动了起来。
就像在活着。
5. 第四章
第四章囚鹤(四)
隔了半晌,沉樱收回视线,如梦初醒着应了声:“你不必如此强迫自己。”
她只说了或许会让他走,他便可如此待她。
看来,他确是时刻念着要离开她身边。
可他这般对她,岂不是又让自己对他多一分迷恋。
思及此,她紧攥着将那簪子取下。
重新戴回斗篷的时候,双手都在微微颤抖。
苏音见状连忙几步上前,将沉樱护在怀里,拿出银两付账,再将那簪子收好。
“走吧。”沉樱将铁链交付苏音手中,整个人踉跄一下,似是又回到两年前那个自己。
血河中挣扎,黑暗里前行。
“这就回去了?”苏音快走几步跟上她,手里还拿着糖葫芦。
那句“还吃糖葫芦吗”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明明沉樱已经好久都没流露出这样的表情了。
在她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嗯。”沉樱低沉回了声,走在最前面,眉目间夹着一丝困惑。
方才那故事讲得实在乏味,她光顾着走神了,竟忽略了些什么。
那个说书人,不太对劲。
没走几步,她突然间折回去,忙着抛出来一句:“你们先回去。”
“什么?”苏音脚步一僵,眼睁睁的看着沉樱的身影从自己眼前滑过。
涟轲亦跟着停下脚步,目光浅浅一滑,没有说话。
要是往常,苏音绝对乖乖听话。
可沉樱方才的状态不太对,自己实在不放心此刻让她自己一个人走。
苏音手里握着铁链丢也不是握也不是,于是尴尬的张了张嘴,试探的看向涟轲:“要不,我们也跟上去?”
沉樱匆匆赶过去的时候已经晚了,人去楼空,热闹不再。
凭空消失了,那个说书人。
不如说是那道奇怪的气息消失了。
到底还是来迟了。
差不多一炷香时间过后,苏音在房间等来了沉樱,那时,她已经吃完了一串糖葫芦。
铁链被她用巫术固定在床腿,一心只等沉樱回来。
“红巫大人。”见心心念念之人回来,苏音喜出望外。
“我乏了,你先出去吧。”她摆了摆手,让苏音出去。
“是。”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晚菲已经在房间里了。
苏音将方才发生的事情叙述了一遍,边说边吃着糖葫芦。
“后来呢。”她状似关心。
“后来就是……明明他才是被铁链缚住的那个人,结果他头也不回的往前走,我就被拖着回来了。”
她眼角微垂,歪头看着苏音,冷淡挑了下眉:“你可真厉害,护法苏音。”
“我也是没办法啊。”苏音一下坐在床上,“连你都打不过他,只凭蛮力我又如何是他对手。大庭广众之下我也无法明目张胆使用巫术,只好被他拖回来了。”
“他竟没有趁机逃跑。”她半敛眼睛,眼神如那雪中寒峭。
“他倒是想跑,可他逃的掉吗,铁链被我死死攥着呢不是。”苏音举起紧握的拳,明眸清亮,气势一瞬上来,“饶是他逃到天涯海角,亦要带着一个我好吗。”
“……”她这下不太想和苏音说话了。
见晚菲又不说话了,苏音静默良久,垂着眼睛问:“晚菲,你在路上有没有遇见奇怪的人。我方才看红巫大人状态不太对,可能就是发现了异样也说不定。”
晚菲一瞬怔忪,忽地就想起了那位紫衣男子。
她薄唇绷直再松开,须臾,云淡风轻的回了句。
“没有。”
沉樱依旧坐在椅子上看着涟轲,瞥见他对自己那副退避三舍的模样,她却松了一口气。
人没那么容易轻易扭转对他人的态度。
三言两语就想击垮两人之间那面墙,本就是无稽之谈。
见了他这副安然阖眸的模样,她的心也好似求得了一分宁静。
她单手拄着脸,对他沉声道:“你就打算彻夜坐着入眠吗,而且还是你自己一个人独占整张床。”
无人回应。
沉樱笑了笑,对他这副避她如蛇蝎的样子颇有兴趣。
“交了银两的人是我,于情于理也该是我睡床不是吗?”
他仍是屏息不语。
“你既不答,那我便随自己心意决定。”说完,她已起身走向他。
恍然一瞬,涟轲抬眸看向她,而她唇边的笑,已惊起他眸中涟漪。
此时闪身离开已来不及,他亦不能退后。
只能看着她靠近,或是出手让她远离。
眨眼间,锐利的寒冰已在床边聚起,一步步上攀,像是要将他周身的一切完全包裹。
“这就是冰神所赋予你的力量吗?”沉樱脚步停下来,探究的看着他,眼中的光忽明忽暗,“还真是让人想要占为己有。”
“你不会就此如愿。”他坐在那里,目光冷漠。
沉樱心底深处打了个寒颤,一瞬甩袖收了手。
“记得你此时说过的话。”她话里皆是毫不掩饰的嚣张,提剑将那寒冰斩开,肆意飞扬的剑气落下划破他身上衣袖,露出一节白皙冰凉的皮肤来。
她一脚彻底踏碎那寒冰,眼里的笑张扬如不会熄灭的火焰。
“总有一天,我要让你心甘情愿将那力量亲手奉上,为我所用。”
说完,她背过身去,长剑瞬间铿锵入鞘,似她坚毅决心那般。
苏音趴在门上,冲晚菲神秘兮兮的招了招手:“不对啊,红巫大人好像是出去了,已到入夜时分,她这是要去何处。”
晚菲淡淡睨着她,抱臂于胸前,面无表情回她:“大人的事情,你我还是莫要过问才好。”
“可我担心她啊。”
“担心什么。”晚菲冷淡抬眸。
“自然是担心她出事啊,你就不担心吗!”
“她是红巫女。”她口吻凉薄,满不在意的看过去,“旁人见了她都以死亡收场,而你何时见过她身负重伤。”
“等真出事了就晚了。”苏音恨铁不成钢的看了她一眼,作势就要开门跑出去,“不行,我得跟着她。”
然而,她的步伐还没迈出去,巨大锋利的红色镰刀就已拦在她身前。
再往前一步,必死无疑。
“别自作主张跟过去,老实待着。”晚菲收了镰刀,走过苏音身边时凉凉扫了她一眼,“我去看着那家伙,你可以睡了。”
“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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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被那一眼看得心头一凛,只得退回去。
门在一瞬被轻轻合上。
她望着窗外充释着寒芒的孤月,默默松了一口气。
但愿无事发生。
翌日,艳阳高升。
晚菲彻夜未睡,等来了一夜未归的沉樱。
“你准备好武器,等下跟我走。”她慢条斯理擦拭着长剑,沉声唤她。
“苏音呢。”晚菲淡淡道。
“留在这里看好他。”
“知道了。”
晚菲昨日并未跟着沉樱,等跟过来之后才知晓,她急匆匆赶过来,只为了听说书人讲故事。
今日的故事依旧是魔王焱夜的后续。
沉樱全程唇角挂着淡淡的笑,一语不发。
故事讲完,说书人也跟着离场。
沉樱抬手拔了剑,疾步跟了过去。
那人引她们到了一片荒无人烟的空地上,随后便停了下来。
“不知二位跟着我是要做什么。”那人转过身来,脸上带着诡异的笑,“鄙人陈故游,不过一位说书先生,二位实在不必如此大动干戈的跟着我。”
“昨日故意引我来的,不就是你吗?”沉樱远远的望着那抹远处的落日,剑指面前的人,“从那人的身体里——出来。”
“出来?”陈故游惊讶的指了指自己,一时弯腰失笑,“让妖放弃心甘情愿献身的宿主,你是在说笑吗,红巫女。”
“是否是在说笑,我自会揭晓。”
转瞬间,她手中长剑化作红色权杖,朝着那人一挥,红色法阵已呼之欲出。
然而这只是一个开始。
原本只一圈的法阵散成相同六面,将陈故游彻底包围起来。
只见陈故游不再笑了,不过片刻,身体已沉重的跪了下去,他手捂着头,只觉得头痛欲裂,身体像被撕碎了一般。
她这是要……将他和那人类强制分隔开来。
“你还真是威风啊,红巫女沉樱。”陈故游勉强抬起头来,断断续续的将这几句话说出来,“果真是名不虚传,下手果断狠厉,只不过可惜了——”
沉樱没工夫听他胡扯拖延时间,手中权杖再次化剑,而她身后平地而起巨大法阵,她脚踩法阵,一瞬就闪身过去,长剑锋利对着陈故游刺去。
那妖见势勾唇一笑,得意道:“我可事先说好,真正的陈故游意识尚存。你可想好了,这一剑下去,刺中的是我还是他。”
顷刻间,沉樱身上动作骤停,脚下地面一瞬塌陷下去。
再往前一分,那剑就会刺穿陈故游的心脏。
“你说什么?”她眉头拧着,似是费了很大的气力才得以停下那法阵。
“不信啊。”那妖笑了笑,眺望着天空中最后一丝余晖,眉眼皆是得意之色,“那便让你亲眼看看。”
那一瞬,落日完全消失。
暮色降临。
陈故游眸中神色迷离,很快闭上了眼,紧跟着,围在他身边的红色法阵如流水般退开。
沉樱快速收了剑,眼睁睁的看着他整个人摔了下去,倒在地上。
而后,那妖身上带着的气息完全消失。
转瞬间,她的脸色凝重起来,不见笑容。
看来这个妖——没有说谎。
6. 第五章
第五章囚鹤(五)
“还没醒吗?”沉樱懒散的躺在树上,手里玩着那柄长剑。
“还没有。”晚菲坐在地上,端详着躺在地上的人,眸里没什么情绪。
“算算时辰他也该醒了,可别还未夜深他就彻底睡过去了。”
“那要打醒他吗?”她一本正经着问。
“下手轻点。”沉樱轻阖着眼眸,整个人藏在冷月的光影里,“我还有事要问他。”
晚菲略一颔首,拳头未至他面上,陈故游便醒了。
刚醒来,陈故游便被这拳头吓住了,他缓缓蜷缩着身子,手扶在地面上,稍稍起身往后退。
“这就要跑了?”沉樱话音落下时,长剑一并落下,穿破他的衣角后狠狠刺进地里。
他被那一剑吓了一跳,却也没拼命挣扎,只是安静待在原地。
她缓步走过去,眼帘半敛,俯身盯紧他,莞尔一笑道:“看来这妖没有说谎,你还是人。”
陈故游此时孤立无援,只能被迫对上她眼睛。
她亦盯住他。
可那眼中,分明就无丝毫畏惧之意。
就像是——毫不害怕死亡。
“我和那妖立了约,白天是他,日落之后,身体归我。”他面如死灰,声音沉重落下。
“同妖立约,你倒是勇气可嘉。”她虽这般说了,眸中却并无赞许之意。
沉樱一瞬站直身,冷着脸将剑拔出,复而问他:“许是做了什么交易?”
他点了点头,又道:“我恳求他去救一个人。”
“心爱之人?”
“是。”他再次点头。
她垂眸收剑,理所当然猜道:“救成了?”
“她死了。”那人轻飘飘的应了声,就像是一切从未存在一样。
他早已接受了这结局。
得了回答,沉樱一时怔住,本该收好的剑露出一节寒芒,与天上惨白的月交相辉映。
如此时的死寂一般,在为逝去之人做最后祭奠。
她抬手扯上剑鞘,弯眉浅浅压下去。
“如若真如你所说的那样,你同那妖的约定可立不住脚。”
“那妖救出了她。”陈故游坐在地上,两眼空如无物,“可她不愿跟我走,最后死在和亲后的第二日。所以我再次同那妖立约,让他帮我寻得杀她的凶手。”
“你想为她报仇。”
“是。”这一回,他回的十分坚定,似是全身力气都凝在这一字之上。
“你可知你与这妖羁绊越久,你的身心越易被他吞噬,最后你会完全失去自己。”沉樱垂眸看着他,素手立在他面前,“她的离去,不该换来死亡。”
正因如此,今日他才会沉睡了这么长时间。
再这样下去,他将永无苏醒之日。
“我只想替她报仇。”陈故游趔趄一下站起身,冷静镇定的看着她,“哪怕这身血肉献祭妖魔,也在所不惜。”
“原是这样。”她直白的看了他片刻,沉默着走开。
一身明艳红衣,很快便湮灭在夜色之中。
自六界形成之后,能力者便存在了。除妖师、巫师、驱魔师、渡灵师、控梦师各司其职,偶有合作,却互不干涉。
他们存于这六界,怀着不同的目的奔向任何一处。
并非是所有能力者都怀着一颗赤诚的救世之心。
或是说,无法一直如此。
人命可救,人心却救不得。
沉樱生来便被赋予毁灭的意义,却因此更懂生命的可贵。
见惯了生死离别,麻木了,却也更加渴望一抹温暖。
她从未放过一个想要杀她之人,同时从未害过一个无辜之人。
人各有命,早已注定。
晚菲安安静静的跟在沉樱身后,一言不发。
没过多久,沉樱悠然自得走在空旷的街上,慢慢问道:“近几年,你可曾听过皇室公主与外族和亲。”
“晚菲不知。”
“一看就知你今日没有好好听那故事。”她依旧走在前面,动听声音落进这夜里,“有一个名叫书苜菡的女将军,她做事雷厉风行,颇得军心。后来她与一男子在月神庙中相遇,并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可是一年前,她却被封为公主,和亲塞外。”
晚菲默默听着,下一瞬,身前之人转过身来,定定看着她道:“这位女将军,就是陈故游爱慕之人。”
“不想竟还有这段过往。”晚菲冷着一张脸,眼里拼凑出整片漠然。
“既是她亲自前去和亲,想必早已知晓自己下场。她不想更多无辜将士死于战场之上,遂断送了自己性命。”沉樱转过身去,眼睛暗下去,“陈故游若是知晓她这份心意,便不会再说出为她复仇这类言辞。”
杀了那凶手,战事势必再起。
书苜菡的牺牲便了无意义。
这一回,晚菲出奇的截了她的话,微微讶然道:“大人为何不将这话告知于他。”
“他此时一心向着那妖怪,指着那妖为他手刃歹人,又怎会听我一面之词。”
“那此时我们这是要……”
“回去睡觉。”沉樱不自觉打了个哈欠,脸上铺开困意,步伐快了起来,“晚菲,设阵。”
“是。”晚菲一瞬挥出红色长刀,在身后重重一敲,平地卷起一面无形的墙。
沉樱回去的时候,屋里一片漆黑弥漫,苏音手腕上缠着铁链……睡着了。
她给了身后之人一个眼色,命晚菲将人扛回了房间。
房门轻轻合上后,她蹑手蹑脚在椅子上坐好,身前却落下一道冰冷的声音。
“噬心妖一旦与人立下契约,就已生死相依,共用一个心脏一副身躯,你救不了他,亦杀不掉他。”
“若不是有苏音一直在此看着你,我许是真的会怀疑你在悄悄跟踪我。”她的笑掩在夜里,拄着脸凝视涟轲,“怎么,你担心我啊。”
她十分爱笑,笑起来亦是明艳动人,好看极了。
只是不知那十分的笑中,又有几分真情。
被她这么故意调侃,他再次闭口不言,冰冷眼瞳亦跟着收了起来。
沉樱见状黛眉蹙起,启唇啜一口温茶。
“昨夜顺了你的意思,今夜——床该归我了不是。”
“费心思纠结这个问题,不如放我离开。”他声音如冬雪降临,凉凉落进她心口。
“我说你为何如此。”她眉梢弯起了笑,一口捏碎了杯盏,“原是在此处等着我。”
破碎的声音跌至地面,淡淡的血腥气味再次萦绕起来。
涟轲在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中睁开眼,雅俊面容俱是冷色。
“离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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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边,是我唯一的诉求。”
这回沉樱想笑也笑不出来了。
她腥着手狠狠一握,手间权杖转瞬而来,直面对向涟轲。
“你信不信就算我此时杀了你,你那位冰神大人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就为了这样的神,有回去的必要吗?”
“与她的意志无关,是我想回到她身边。”
“涟轲!”沉樱瞬间起身来到他面前,权杖化作匕首抵在他颈上,双瞳染上猩红,“你当真以为我不会杀你吗?”
涟轲冷漠垂着双瞳,不曾正眼看她。
她愤然咬紧牙,指尖上用了力,极快的刺了下去。
那一瞬,刀尖却没刺到他身上。
沉樱握住的右拳挨在他肩头,如玉般纤纤细指紧紧攥住刀刃,没让一处锋芒触碰到他。
温热的血滴落在他身上。
她终归还是狠不下心。
沉樱当即收了匕首拂袖离开,大门跟着被敞开,她迈步垂首离开。
最后还了此处一片宁静。
晚菲坐在床边赏月之时,房门被一瞬从外推开。
她站起身,望见沉樱阴着一张脸走进来:“晚菲,你去守着他。”
“是。”她快步出去,合上了门。
正是这一道声响叫醒了苏音。
清冷月色随风卷进房间,浅浅落在地面之上。
苏音活动了两下脖颈,不经意间定睛一看,才发现了默然站着的沉樱。
“已至子时,大人为何还不睡,还站在门口?”她惺忪着眼起身,走过去站在沉樱面前。
“睡不着。”沉樱如实回答。
“没想到大人睡眠还是这样差。”苏音正打算继续说下去,可偏偏视线一落,发现那双浴血的手。
“你受伤了?”她一下抓起沉樱的手腕,“得赶紧包扎才行。”
“无妨。”沉樱冷眼抽出手。
“不行。”苏音死死抓住她,将她拖到床边坐下,又点亮烛火,借着这随时都会灭去的光为她处理伤口。
她一瞬默了眼,没再拒绝。
苏音丧着脸,心疼的握住这双手。
“如此深的伤口,大人对自己还真是狠心。”
沉樱眼睫垂着,唇边复卷起笑容。
明知这样的自己难入他眼,可她还是忍不住动怒。
她讨厌他想着那个人,讨厌他说起那个人时的神情。
讨厌那个明明亲手丢弃了他的人。
人人都以为是她亲手掳走了仙鹤涟轲。
她的确是想趁乱劫走他不错,可是她并没有成功。
冰神如曦发现了她的存在。
可在她出手之时,如曦只是看着她,眼里毫无情绪,没有一点要救他的意思。
就这样,她成功的带走了涟轲。
若非亲眼所见,沉樱也不会相信,冰神如曦当真是铁石心肠,无情至极。
一开始,她的确是为一己私欲带走了涟轲。
可如今,她不愿也舍不得他再回去了。
冰神能舍弃他一次,就会再舍弃他第二次。
她怎么都忘不掉,涟轲被他带离冰神身边时,他眼里的神情。
而那双落寞的眼瞳,她已不想再见到了。
从此刻起,她不会再丢下他了,亦不会让任何人丢下他。
7. 第六章
第六章囚鹤(六)
苏音细心帮沉樱包扎好双手,思忖良久,还是开了口:“大人你若是想让他对你臣服,让他吃些苦头即可,又何必跟自己过不去。”
她阖着双眼,声色丛容:“你看我哪里像跟自己过不去的样子。”
说这句话时,她眉眼都藏了笑。
苏音静静望着她,起身退到一边。
“你舍不得他。”
沉樱唇边的笑僵住一瞬,那边的话却仍在继续。
“既不舍得让他走,又不舍得让他受伤,最后受伤的,一定会是大人你。”
沉樱慢慢抬眼,笑颜如画,昏暗柔和的光打在她脸上,硬拼出一丝暖来。
“对我来说,只要他没事,我就不算受伤。”
苏音听不懂她的意思,只得转移开话题。
“我迷迷糊糊中好像听见大人说,要我和晚菲明日一同擒妖,那涟轲怎么办。”
她抬眉一笑,气定神闲道:“带他一起走。”
翌日天明,沉樱顺着昨日阵法,很快就寻到了陈故游的存在。
她无声无息的到达那妖身后,上前一步擒住噬心妖的后领,将他丢到苏音和晚菲面前,眉眼松缓:“动手。”
眨眼间,四根铁链蔓延上来,将他紧紧捆住。
噬心妖以为她过了昨日之事已彻底死心,没料到她还会前来,当即大惊失色起身,直接朝她扑了过去。
沉樱灵活闪身躲开,同时御起长剑,波澜不惊的看回去。
“我劝你最好还是不要反抗,会受伤的。”
可那噬心妖偏听不得她的忠告,明明四肢都已被拴住,却还是挣扎着要去抓她。
“你可想清楚了,人类,要是我死了,陈故游也会死!”
“是啊,所以我打算放你一条生路。”她明明在笑,口吻却十分凉薄:“只要将你完全从陈故游身体里分隔出来不就行了。”
她话音绵绵落下,登时,涟轲那双目空一切的眼,有意无意扫过她双瞳。
“别做梦了,如今我就是他,他就是我,区区人身的你又如何分得开。”噬心妖和她遥遥相隔,看着她的时候,眼里有鄙夷、惊恐,却没有一丝相信。
“是啊——”她抬臂举起长剑,露出一截白净的手腕,慢慢将气力渡进剑中,再朝他盈盈一笑,“可我不是普通人类,而是你们口中的妖女,不是吗?”
就在噬心妖听了她的话后分神之际,沉樱没再犹豫,手握长剑径直朝他心口刺去。
巨大的红色法阵在剑下顿现,立在他面前。
只一瞬下来,噬心妖的身上就失了力气,就像是要被那道法阵撕碎了一般。
剧痛之下,噬心妖回了神,双眼空洞对着她:“你能为人设身处地的考虑,这些年来却对众妖痛下杀手。你何曾想过,妖的处境。”
“妖的处境?”她心念一动,唇边浮起冰冷的笑,“你们害人的理由,我有什么理由要知晓。”
“妖中善类,你们可曾手下留情。人中恶徒,你们可曾同理惩戒。”噬心妖被法阵扯的面目扭曲,一字一句却铿锵有力。
沉樱瞬间冷了脸,手握剑心直刺进陈故游胸膛,抬眸与他四目相对,漠然启唇。
“所以这次我放你走了。”
此次他并未害人,就不至于死。
可若有下次,她定不会手软。
片刻过后,噬心妖的痕迹彻底消失不见,沉樱身体一沉,单手抱剑跌在地上。
涟轲足下未动,手臂却不自觉一抬,再瞬间收回。
苏音赶紧跑到沉樱面前,将她慢慢扶起。
她抬眸望向天空,心中的那口气却愈加用力压了下去。
一切,并没有结束。
不如说,才刚刚开始。
黑夜沉雾之下,月埋星烬,万籁俱寂。
一道黑色身影立在高处,衣摆随风轻晃着,威风凛凛的样子:“你们都追了我大半月,要不,我们都歇歇?”
其中一位白袍长者在低处仰头看他:“缔天,如今妖、魔两界群龙无首,你在外多年,也是时候该回来主持大局了。”
“哦。”他淡淡应了句,缓缓落身坐下,“可这与我何干。”
“你可知魔尊楚清河已不在二界之中。”长者问他。
“知道。”
“那你又可知道你的哥哥焱夜被一巫师封印,终年困在极寒之地。”
听了这话,缔天面上表情渐渐冷却:“知道又如何。”
“缔天,你别不知好歹。”另一位黑袍长者上前,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样,“我们好言相劝,你休要如此不知天高地厚,你再这般推脱,我们可要强行将你带回。”
“是吗?”他冷着脸挑眉,垂眸盯着某处,似是在认真思考,“那还是辛苦三位长老了,不如,我让你们十招,如何?”
“还与他费什么口舌,直接将他绑了回去!”一蓝袍抬手化出两柄长剑,直步凌空踏了上去。
缔天瞳孔蓦地一动,身体向后一抬飞至空中,硬生生接了黑袍长者一掌后,旋身来至树巅。
十招过后,他摇了摇头,一本正经道:“就算你们绑我回去,我还会逃出来,你们这又是何苦。”
黑袍长者瞪着他,看样子还想动手打他。
“哼,你倒是体贴!可你又怎么知道魔界如今的处境。”
“是何处境,说来听听。”缔天目染冷意,俊美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不为所动。
“万年前里的预言早就说过,万年之后的今日,魔界唯一的公主叶瑶星将会陨落。到时,魔界会迎来新的魔界公主,那个人手持一把虚无剑,她的存在,可让魔界太平,远离六界纷争——这个人就是三巫中的白巫女。”
“你们来找我,正是为了她?”他冷冷一笑,正色道。
“为了魔界太平。”白袍长者再次发了话。
“可有特征?”
“一名有着白发的年轻女子。”
缔天抬眸歪首,淡淡往树下扫了一眼:“没了?”
白袍长者蹙眉回他:“这已十分罕见。”
“为何偏偏是我。”
“若是焱夜还在,他定会……”
白袍长者话没说完,就被缔天打断。
他淡淡哂了声,眉眼一跳。
“若是我哥在,他定不会听任你们做找人这种事。”
一个时辰后,极寒之地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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缔天负手入内,一身黑袍长衣落入寒气之中,很快与之相融,带来冰冷的温度。
焱夜被铁链绑于一根巨大冰柱之上,双目轻阖,似是安静睡着了。
他轻步走过去,抽出腰间玉笛敲了敲捆绑焱夜的铁链,单手托着下巴,端详片刻道:“嗯,还挺牢固的。”
被他这样突然闯入,铁链遽然发出微弱的红色光芒。
“听说你是自愿被封印的。”缔天掀眸看上去,眸中没什么情绪,“倒是不假。”
他缓步围着冰柱绕了几圈,边走边说:“你之前擅长用火,如今被困在这冰寒之地,倒还是能消一消你这火气。”
末了,他指间玉笛顿住,在手心处一打,满意的点了点头:“不错。”
他话音刚落,铁链开始泛出红色的光芒,示威一般的愈来愈烈,滚烫的在冰柱上发出嘶嘶拉拉的声音。
缔天面不改色后退一步,警惕的盯着面前的焱夜:“近些年我学了不少招式,估计你会喜欢,可惜你此时看不见。对了,我还新学了些曲子,要不要听一听。”
铁链上的红光瞬间褪去。
紧接着,一处裂缝在冰柱上肆无忌惮的扩展开来,像是警告一般。
他登时收了神色,缓缓闭了眼,下一瞬,缔天看见了站在自己面前的焱夜。
此地是在焱夜的意识深处,没有焱夜的准许,谁都进不来。
“我今日来是想问你,你可愿意我解开这封印。”缔天几步走过去,长眸投向阴影中的魔,“他们要我去寻什么白巫女,却默许你长眠于此,实在偏心。”
焱夜缓缓睁了眼,冷意森然盯住他。
“又是哪个老家伙跑去惹你。”
“我挺幸运的。”他一脸认真的看回去,墨眉微挑,“这不,他们三个一起来找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了好一通。总之,这个人非由我来找不可。”
“你既已下了论断,还来找我作甚。”
“我想解开你的封印,让你去找人。”
“……”
“但你不肯。”
焱夜提步就走,猝然间就把缔天从他的意识赶了出去。
随即而来的,是最后一瞬焱夜留给他的一句话。
“你离开吧,除了她,我不会准许任何人解开这封印。”
“还是老样子,任性至极。”缔天淡淡笑了声,旋身消失在极寒之地。
空留带着余温的铁链发出金色的微光。
而那之上,是摇摇欲坠的符纸。
梦中,一道极重的长刀落在下来,压在沉樱心头之上,她顿然睁了眼,从床上坐了起来。
手上白纱被鲜血浸染,绣出红色的花朵。
站在阴影中涟轲冷眼打量着她,声音随即落下:“你感应到了。”
“你在说什么。”她用手背拭去额上的汗,想要喝口水,伸出手才发现茶杯离她很远。
今日的剥离术对她身体损耗极大,不到一炷香时间,已让她变得虚弱起来。
不过是个不具体的噩梦,却能让她瞬间惊醒。
黑暗之中,是他依旧不变的冰冷嗓音。
“是魔的气息。”
——魔君缔天。
8. 第七章
第七章囚鹤(七)
“魔君缔天吗?听闻他早消失了百年,不问六界世事,来无影去无踪,很难被找到。”沉樱镇定看向那片黑暗,眉眼淡淡道:“就算不巧碰见,对我来说也毫无影响。”
“不仅是你,魔界也在寻找——白巫女的存在。”月光落下找出他那十分英俊的侧脸,同时勾画出他清心寡欲的模样。
“我为什么要找她。”她目光微微动了动,不咸不淡回应。
“除了她,你还在寻找黑巫女的存在。”他眼眸一转,彻骨寒冰藏在眼底,“黑巫此时正被关在冥界囚牢之中。”
她懒洋洋的倚在床上,凉凉一笑。
“特意告诉我这个消息,意欲何为?故意讨好我吗?”
他噤声不答。
“你那个冰神大人,难道从未教你,该如何讨好旁人的吗。”沉樱唇边盈起笑容,眼底却将锋芒铺开,缠着纱布的手把玩着匕首,斜眸看向他。
他凌凌目光坠落黑夜中,清隽俊朗的面庞让人看了很难不走神。
可那双眼睛里,她却始终看不见自己。
下一瞬,她闪身到他身边,一手按着他的肩将他推到椅子上,捏起他的下颚,强迫他看着她。
“我在问你话,你要一直佯装听不见吗。”
他仍是沉吟不语,阴霾却密布入眼底。
沉樱在这冰冷月光下将他的一举一动收进眼中,望着他眼里的暗色,忽地松了手。
“想要讨好我,光说好听的话可不够。”
涟轲眉心轻跳一下,仍不答话。
见他终于有了点反应,她抿笑垂眸,慢慢俯下身去,呼气在他耳畔。
“我留住你虽不是为了养一个听话的宠物,可你事事逆着我来,我可是会很不高兴。”
她温热指尖缓缓攀上他的肩,妩媚的眼中流转着万种风情。
涟轲猝然间起身,一把将她推开,面色更白了些。
沉樱身上卸了力,整个人跌坐在地上,静静喘了一口气。
还真是不经撩拨。
她轻笑了一声,晃晃悠悠起身,面朝他拢好身上斗篷:“与其摆出一副踏破红尘的模样,不如陪我多说说话,那样你的日子会好受得多。”
他依旧冷冷的与她对视,身上的衣服乱了些,可他仍是涟轲,淡漠疏离的神情,与生俱来的高傲倔强,还有无论如何都不会污染的双瞳。
每一处每一样,都深得她心。
沉樱转身回到床上躺下,抬手盖好被子,背对着涟轲,轻飘飘落下一句话。
“我还从未听过你的故事,希望明天能有收获。不要让我失望,涟轲。”
与此同时,苏音轻手轻脚趴在门上,试探着看向晚菲,声音压的极低:“他们这是……没事了吧。”
晚菲掉头离开,以无声回应她。
她慢慢跟上去,回到房里关上门。
“你说大人她该不会是喜欢这个涟轲吧。你今日都没看见,大人那一双手伤得都快能看见骨头了。”
“不会。”晚菲抱臂站在窗边,眼里映着冷清夜色,“她是红巫女,清楚自己背负着什么,亦明白自己该丢弃什么。”
她不会爱上任何人。
这一身被杀戮浸染的红衣,早已决定她的命运。
苏音失望的走到床边坐下,拍了拍床沿,不信邪的问。
“那你说说,大人为何留着他?难不成是为了让自己生气?这可不是什么有趣的爱好。”
晚菲默不作声走过去,在她身边躺下,很快合上了眼。
“快睡。”
“哦——”
沉樱再次醒来的时候,炽热的阳光落进来,几乎照亮整个房间。
她安身于无光的角落里,险些被冰冷的空气吞噬。
如此,便是人间吗。
“苏音——”她手臂支在床边,慢慢起了身,手还扶在额上,脑袋昏昏沉沉的,身体亦跟着沉重起来。
“苏音?”见没人回应,她弱着声音又问了声。
一片死寂悄无声息蔓延开来,静成无生命的荒芜之地。
她正欲下床,却见一身白衣翩然入眸。
“已经伤成这样,你还要逞强。”
沉樱微微抬眼,唇边溢出一丝笑来。
“不过是有些困乏罢了,无碍。”
她一副轻描淡写的口吻,可跌下来的长发,也没能遮住惨白的脸色。
这次使用巫术对身体的反噬比她想象的更严重。
不过除了献祭阳寿的巫术外,其他皆不必放在眼里。
比此时更重的伤她亦受过,还不是抗过来了。
还是说——
因为他的存在,她变得脆弱起来了。
涟轲轻轻睇她一眼,抬起手腕引得铁链作响。
“为何我要同你被铐在一起。”
“你说这个?”沉樱双眸一亮,同样抬起被铐住的手腕,冲着他甜甜笑起来,“确认你会时刻在我身旁,我才能安心入睡。”
“你现已醒来,还不解开。”
“不解。”她轻跳一步下床,朝他扬了扬自己的手腕,“和你被同一铁链铐住,就不用担心你会逃跑了。”
“我不会逃。”他目光微凝,语气森寒。
“那可说不定。”她美目一翻,双臂架在窗框上往下看,“街上很热闹的样子,一起去看如何?”
他冷目觑着她,双臂笔直垂在身前。
“你既已做了抉择,又何必问我。”
“嗯,话多了不少。”她满意的点了点头,慢慢揉了揉手腕,似笑非笑调侃,“看在你听话了些的份上,我给你份奖励。”
涟轲却依言后退一步。
沉樱哪里会不知晓他的意思。
她转眸回首看他,冲他伸手动了动五指:“你若是应许我和你牵手同行,我便解了那铁链,如何。”
他面上一瞬僵住,全身上下都绘着抗拒。
“不情愿啊。”她略显遗憾的收了手,负手走过他身边,径直往门口走,“那没办法了,我又不能强迫你,不是吗?”
沉樱轻手推开门,一下便看见了守在门口的苏音和晚菲。
好啊,怪不得她怎么唤都不出现,原是站在门口悠哉的听热闹。
“怎么,戏好听吗?”沉樱环抱双臂倚在门边,目光递去。
“苏音知错。”不过片刻,苏音便低头作揖,缴械投降。
“知错就好。”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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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间卸下手腕上的铁链,垂眸绕在苏音手腕上,随后指尖向后戳了戳,“那他就交给你了。”
“是——”
沉樱走过晚菲身边时停留了一瞬,眼眸很快暗下去,淡声落下一句:“晚菲,你跟我走。”
晚菲无声跟她往前走。
她步伐轻慢,笑容明朗,一点都没让晚菲察觉出她身体有恙。
“近来你可是见了什么人。”
晚菲保持一段距离跟在她身后,声音清冷,没有丝毫的隐瞒:“见了。”
“哦?见了谁。”沉樱脸上的笑缓了缓,彻底收回。
“是冥界的神将。”
“为何没在第一时间告知我。”
晚菲眉眼一抬,想努力藏住眸中情绪,可还是被沉樱发现了。
只见她脚步停下来,面朝晚菲转过去,眼中皆是波澜无惊:“因为他们要找的人,是我。”
“大人?”
“晚菲,你瞒不住我。既然我想找到黑巫女,冥界的人也必定——想要找到我。”
“大人你既然知晓此事,为何不……”
“为何不躲起来吗?”她截断晚菲的话,继而走马观花着前行。
“……是。”晚菲犹豫着点了点头。
“诅咒之神风徒慕早已化风彻底消失,如今六界大乱已是不可挽回的事实。冥界想找到我,无非也想同黑巫女一样,将我关起来。”
“我们找了黑巫女许久,原来竟在冥界吗?”
“是啊。”沉樱感慨一句,明艳五官也跟着黯淡起来,“白巫女霓欢如今仍未觉醒,想要扭转局势,也只有找到黑巫女。”
“大人你该不会是想——”
“自投罗网吗?”她先是愣了下,而后笑着摇了摇头,“不会的。”
“是要找到黑巫女,而不是杀掉白巫女吗?”
沉樱翻开受伤的掌心,唇边印着浅浅的笑。
“我曾经是想要杀掉她的,因为看见她,就像是看见了曾经的自己,像影子一样,我很不喜欢,可后来我改变主意了。”
晚菲静静跟在她身后,似是在等着她的下文。
但一切就到这里了。
沉樱没有再说下去。
街上热闹的景落入眼眸,像是要将她那颗心一同感染。
“听说明日是上元节?”她转过身去,看向苏音和晚菲,“待夜降临之时,去放花灯如何?”
“好啊好啊。”苏音开心的拍了拍手,差点跳起来,“我上次就想看来着,奈何晚菲阻我。”
晚菲不动声色的瞪了她一眼。
她心下一慌,赶紧跑到沉樱身边,挽住沉樱的胳膊:“对了大人,我们去买包子吃吧,我饿了。”
“这么快就饿了?”沉樱轻笑着抬眉瞥了她一眼。
“早上走的实在匆忙,没吃上。”
“倒是我的疏忽。”沉樱思忖着点了点头,视线陡然间转向涟轲,“那也带着他一起吧。”
涟轲闻言掀眸对上她的视线,满目皆似深渊寒冰,无论如何都装不进一个她。
她无所谓的对着他笑了笑,唇齿间轻飘飘丢下一句挑衅的话。
“装作是一个普通人,对你来说应该不难吧。”
9. 第八章
第八章囚鹤(八)
一顿饭平静吃完。
回去的路上,苏音一瞬跳跃上树,指着不远处对沉樱道:“大人,我们去湖上泛舟好不好?”
“游湖吗?”沉樱脚步顿了顿,嘴角勾起,“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湖上不同于地面,稍有不慎,便会误入他人之境。”晚菲抢先一步来到沉樱面前,声音冰冷克制,“请三思。”
“依你之见,我该忌惮才对吗。”她上前一步,冰冷的目光落在那张清丽面庞上,神情坦荡道:“晚菲,是你弄颠倒了,他们该忌惮的人——是我。”
晚菲见无法劝阻她,只好跟上。
苏音倒是喜上眉梢,开心极了,露出许久未见的孩童表情。
她们又有多久,没有像一个正常的普通人那般生活了。
思及此,晚菲眼神暗了暗,握剑的手微微泛白。
刚一上船,苏音就挽着沉樱的胳膊,欣赏湖上美景。
晚菲正欲上前将苏音扯下来,沉樱却对着她粲然一笑,默许苏音的举动。
“大人你快看这绵延山脉和这湖中秀色,好似一幅画。”苏音甜甜一笑,像极了少女旅人。
沉樱点头应了声,目光不经意落至船边,继而一笑,道:“还真是一群不可爱的家伙。”
苏音闻言一愣,松开了手:“大人?”
他们所乘之船忽地剧烈摇晃起来,并一点一点往湖中沉下去。
擅长水性的船夫立即弃了船,一头栽进湖中。
湖中有什么东西爬上来了,正意图拖他们下水。
“晚菲!”沉樱接过晚菲丢过来的剑,淡声道:“固定好船桨,别让船沉下去。”
苏音被晚菲更快一步跑过去,两个人一人抓桨,一人用巫术固定住船。
沉樱神态自若的走在船上,用剑鞘拍了拍船沿,云淡风轻道:“只敢在水里作怪却不露面,害怕的话就这样散去,如何?”
她话音刚落,一只水妖就突然从湖水中跳出来,双目猩红站在船边上,极快的就朝她扑过来。
接二连三的水妖一同冲她而来,在瞬间化作水流,圈住她的双手双脚。
“大人——”苏音手上力道一缓,差点让船桨掉进湖里。
沉樱面不改色持剑,唰唰几剑下去,将那水流斩的四分五裂。
但很快,他们又复原成水状,再次飞了过去。
“没用的,你杀不死我们。”须臾,一道声音悠悠传来,带着狠厉的笑意。
“是吗?”沉樱淡淡扯唇,仍是一副镇定模样。
想要杀死水妖,就只能摧毁他们的心脏,不然的话,就算使他们受伤,他们亦会很快恢复如初,尤其是他们化作水身之时,十分难对付。
在沉樱思索之际,几串水流再次缠了上来,将她的手臂狠狠锁住。
寻常妖术对她无效,不过若是水妖的话,的确有些棘手。
她目光略一偏开,沉着一张脸,眼神乖戾。
长剑在她手里剑鞘分离,红色权杖立于另一只手中,瞬间落开红色法阵,将那水流尽数困于屏障之中。
她一瞬声音压低,半敛双瞳,冷哼一声道:“既然如此,那便尽数碾碎。”
眨眼间,红色光束弥漫,将水流斩成一段段落入船里,被她一脚踏碎。
下一瞬,更大的一股力袭了过来,顷刻间将船掀翻。
沉樱弃了法阵,第一时间扯住涟轲手臂,反跳一步将他带至空中。
苏音亦同晚菲一跃而起,旋身几下落身树上。
“终于肯出现了吗?”沉樱挑弄了下唇角,将涟轲向后推至晚菲身边,而后身体猛地下沉,跳入湖中。
“红巫大人!”苏音想要追过去,被晚菲一把扯住。
“别去碍事。”晚菲冷冷道。
苏音眉头一皱,望着平静无波的湖面,没再说话。
过了好半晌,沉樱终于从湖中跳出,在她跃出湖面的那一刻,一道黑影也跟着要破湖而出。
可在一瞬间,无尽寒冰蔓延而至,将湖面完全冻结,连同那道黑影一并吞掉。
见了无缘无故结冰的湖面,沉樱莫名晃了晃神,一时没有把控好力道,滑了一跤后摔在冰面上。
这冰冻的能力……该不会是?
不,不可能是他。
沉樱缓缓起身,无力垂着手,目光转向涟轲所在之处。
她目光如炬仰望树巅之上,却见涟轲素手而立,一身白衣飘逸轻盈,居高临下的凝视着她。
那副冷漠神情让她的心一瞬抽疼了下。
她手中长剑向后一挥,斩断结成冰雕的水妖,一身红衣彻底湿掉,丝丝寒风钻了进来,引她打了个寒颤。
沉樱轻步走在冰面之上,垂眸瞥了眼手上的纱布。
白色的纱布被新一层红色挑染,她动了动指,很快就松掉了,可怖的伤口露了出来,似是又重新裂开了。
“还真是——糟糕啊。”沉樱轻握住双拳,轻笑一声自言自语道。
待她安全回到地面之后,湖上后冰随之化开褪去,没有留下半分痕迹。
苏音第一个跑过来,在她身侧转了两圈。
“没有再受伤吧。”
“只是有些难缠罢了。”她手按住肩膀活动了两下,若有所思着沉住眼,“都结束了。”
回去的途中,她都维持神情恍惚的状态,其中得了空档往后看了涟轲几次,皆没有得到回应。
苏音看穿她的意思,上前一步走在她身边:“大人可是在想方才湖面结冰一事?”
她径直往前走,没说是亦没说不是。
“我和晚菲也觉得很奇怪。”苏音垂着脑袋,敛目思索,“可我们二人谁也没有看见他出手……兴许,是别的什么人?”
说完这句,苏音又摇了摇头,鼓着脸轻声道:“可在人界,谁会助我们,还这样偷偷出手。”
晚菲在此时走了过来,语气冷漠:“就算当时无人出手相助,红巫大人仍能拿下那水妖首领,多此一举罢了,无需让大人费心。”
苏音闻言默默噤了声。
沉樱脸上表情冷了下来,百思不得其解。
方才是涟轲逃走的最好时机,他没有理由对她出手相助。
回到房间后,沉樱一身湿漉漉的坐在椅子上,手臂拄在桌子上发呆。
她手上半红纱布褪了大半,依附在她手臂旁。
近来这些妖对她的攻势越来越汹涌,是有人在暗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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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打探她的实力吗?
还是——什么事情要复苏的前兆。
晚风轻轻吹着,她脸颊微红,跑神了许久,听见一声细响后,这才收回了眼,看向那暗处。
“苏音,进来吧。”
门在一瞬被推开又关上,苏音手里捧着几件衣服,端到她面前来。
“涟轲呢,有何异动。”沉樱一手合了窗,慢条斯理的换下衣服,慢慢走进浴桶中。
温热的水流一瞬覆了上来,暖了这具冰冷身躯。
“很安静。”苏音走到她面前,“大人是在怀疑他?”
“他是我抓来的,我又怎么会怀疑他。”她身体往水里沉了沉,好听的声音变得沙哑了些,“我只是在想,是否是自己露出了什么破绽。”
“破绽?大人也会有破绽吗?”
“怎么不会,他性格阴沉,又不喜与人交谈,除非是察觉到了什么,不然态度是断不会转变的。”
苏音瞳眸扩张了下,眨了眨眼问。
“这么说,方才出手的,的确是他?”
沉樱闭上眼,手臂搭在桶边,声音轻像听不见。
“有八成把握是他。”
“伤口又裂开了。”
“是啊。”她轻声笑了笑,“我都习惯了。”
“就算习惯了,也不能当做理所当然。”苏音忽然间开口,话里没什么底气,却还是执拗说了这句。
“不能当做理所当然吗?”沉樱缓缓抬开眼,情绪隐在暗处,“我只想留住有他在身边的时间罢了,就算理所当然受伤,也无所谓。”
“他知道吗?”
“知道什么。”她情绪淡淡。
“知道你是这样心情,知道你是这样看待他的。”
“他不会知道的。”她冰冷的指尖弯成双拳,“如果有一天,我被人抓住,困起来,我也不会想要知道那个人的所见所想。”
可她也只能这样了。
除了这种方法,她想不到该如何带他离开。
他那身傲骨漠眼,是她手中的火怎么都化不去的。
她只是想拥有更多时间罢了,这样的话,在离开人界之时,也还有可以念着想着的人。
心中回忆不再会是一片空白。
一整晚,沉樱都夜不能寐。
苏音和晚菲都不在身侧,她所拥有的,不过是寂静的夜晚,和那永远不变的冰冷沉默的目光。
“你看我这身新衣服怎么样。”她轻步走下床去,对着涟轲所在的方向转了转圈,此时她身上,仍是一身红衣。
抬臂旋转时,像一只浴血的红色蝴蝶。
她好看到让人挪不开眼。
涟轲一直阖着双眸,不曾看她一眼。
沉樱跟着那片冷意安静下来,悄悄靠近他。
就在她要抬手触碰他脸颊时,手腕却一下被人捉住,冰冷的体温压了下来,带走她手腕上的暖。
涟轲面无表情的睁开眼,淬了冰的目光直直落进她眼里。
“我帮你找到黑巫女,你放了我。”
这是他最后的让步。
沉樱凝神看向他,唇边慢慢纹上温柔的笑,掷地却是冷寒的音。
“在我放你走之前,你会先死心。”
10. 第九章
第九章囚鹤(九)
涟轲眸光冷淡落在她脸上,手指还攥着她,甚至还多加了一份力。
“你那时推开我,我亦帮了你,所以不欠你分毫。”
“我说你怎会好心帮我多此一举。”沉樱露出一副不在意的模样,唇角笑意更胜,“好一个两不相欠,我才送你份恩情,你便立马还回来,如此强烈的想要同我撇清关系,这般决心,实在难得。”
涟轲看不清眼前这个女人。
任何人包括冰神如曦,在靠近他时都带着各自的目的,但是她没有。
他看不穿她的企图,于是就没有与她谈判的资本。
瞥见他那双平静无波的双眸,沉樱那点小心思也跟着消失殆尽。
原想偷偷吓一下他,谁知又把话说绝了。
她轻轻动了下手腕,迎眸对着他:“你把手松开。”
涟轲睨着她,眼神幽深。
他这回没有听话松开她,反而手上一用力,将她往怀里一带,另一只手虚搂着她。
仍是未发一言。
沉樱却被他这个动作扰的心头一乱,身体猛地僵住。
她脚步一滞,眼底乍现一丝茫然。
而他静看她一瞬,神情淡像没有情绪,片刻后转手将她推开。
“你——!”沉樱咬牙稳住身体,冷冷掀起眼帘那瞬,硬是把怒火压了下去,“以后没我允许,不许再碰我。”
说完,她拂袖回到床上,用被子将自己彻底蒙住。
涟轲站在原地默不作声,半晌,他微微侧目,望了眼床上的背影。
手上的铁链沉像要将他拖进地里深处,他一时思绪卷起,失了神。
苏音同样没睡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还时不时叹气。
晚菲睡得浅,很快就被身边的人影响到,一双疲惫的眼睁开,触及到一片浓郁的黑暗。
她还在夜里。
晚菲默默的呼出一口气,翻过身平躺在床上,语气淡淡。
“说吧,为何迟迟不睡。”
苏音跟着睁开眼,面上划开止不住的忧愁。
“我总觉得红巫大人这回是遇见克星了。”
“仙鹤涟轲?”
“难道不是吗?”她压低声音,视线跌进可怖的黑暗中。
“就算是亦无所谓。”晚菲活动了下手腕,冷淡的眼坠进虚无的夜中,“红巫大人知晓自己背负了什么,她不会为情所困,亦不会允许踏错一步。”
“你还记得我们初次见到红巫大人的时候吗?”
“怎么会忘。”
那一日,沉樱屠杀妄图袭村杀人的百妖,一身翩跹白衣彻底被鲜血浸透。
得救百姓一边惊慌逃走,一边歇斯底里的喊道:“妖女——”
她救了他们的命,他们却将她当做妖女。
她以一副轻狂之姿落于人世间,守护着寻常百姓,却同时被他们隔绝在外。
千百年来,红巫女都是让人恐惧的存在。
人们惧她,不信她,疏远她。
在晚菲和苏音遇见沉樱之时,她就已经是这样的存在了。
热血染衣,寒冰嗜心。
察觉到她们的靠近,沉樱剑下动作一顿,眼眸微转,唇角轻轻勾起,眼底却毫无笑意。
“你们——也是来杀我的吗?”
那一刻,晚菲却读懂她眼中的落寞和悲凉。
她带来杀戮,同时亦被杀戮吞噬。
苏音一瞬僵在当场,恍然间无法再向她靠近。
想要成为对抗神和魔这样强大的存在,必将经受千锤百炼。
这样的命运不是谁都能负担的起的。
这些年来,她的孤独、不甘都不曾被任何人看见。
即便不想杀戮,六界中想要杀她的人却不会放过她。
只因她是红巫女。
“护法苏音。”
“护法晚菲。”
片刻过后,苏音同晚菲朝沉樱单膝跪地作揖,低着头,异口同声道:“拜见红巫大人。”
从此后,她不再会是独身一人了。
“护法吗?”沉樱眼神猝然间飘忽起来,同时收敛起笑意,“郁洛遥还真是多管闲事。”
须臾,她一剑刺中最后一只妖的心脏,提剑慢慢走过去,沉稳开口。
“跟我走吧。”
从那刻起,苏音就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沉樱身边。
世人皆叹红巫女狂妄惑世,却不知她的温柔,同样足以守护一方平安。
回忆定格在脑海一处,苏音缓缓坐起身,定了定神道:“若是那仙鹤涟轲胆敢伤她,我定不饶他。”
“他若真敢动手,那便轮不到你来了。”晚菲瞳色一暗,身子又背回去,“快睡。”
无眠的一夜总算过去,沉樱带着不情愿的涟轲一起去到隔壁房间,推开门,却见苏音眼底那片黑比她的还严重。
“没睡好吗?”她走过去,笑颜甜美。
“没有。”苏音揉了揉眼睛,坐在床边以手托腮,一动不动盯着涟轲看,关切地问,“依我看就让他一人独处如何,大人你又何苦和我们一起寸步不离的守着他,反正只要巫术还在,他就逃不掉。”
但苏音又何尝不知,沉樱派她们守着涟轲,表面上是怕他逃跑,实为保护。
沉樱当日之举,令六界无人不晓,冰神如曦十分重视的一位仙被掳至人间。
觊觎仙鹤涟轲的妖魔异怪躲在暗处,随时等着玩赏这一抹坠落人界的光。
“苏音。”沉樱提步走去,视线往后稍稍一动,“就交给你了。”
她指的是涟轲。
苏音垂下眸去,无奈接受了这个指令:“是,红巫大人。”
晚菲转而看向沉樱,眼眸皆是空洞的黑:“昨日绞了水妖一族,保不齐还有余党,最好今日还是不要离开这里。”
那些妖就算再张狂,也不敢在她们设下的屏障里乱来。
沉樱目光漫不经心转开,似是没听见她的话一般:“昨日游了湖,今日就放花灯如何。”
“好啊。”苏音瞬间凑在她身边,开心的拍了拍手,“我还有愿望要许呢,攒了好几年的!”
“愿望——”她淡淡抬眸,目不斜视道:“没有那种东西,应该也是可以放河灯的吧。”
苏音视线停滞半晌,忽地开口,木然问道:“红巫大人你难道……没有愿望的吗?”
“嗯。”她浅浅一笑,转身来至门口,声音低沉像落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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枷锁,“没有。”
几个时辰过去,暮色渐深,来到河边放花灯的人越来越多。
他们四个人带着点好蜡烛的花灯来到河边,瞳中世界仿佛顷刻间被烛火点亮,一寸寸慢慢占据。
苏音最为积极,学着其他人的模样放花灯许愿。
晚菲盯着手里的光,目光冷清落下,将花灯随意丢进河里,惊起一片涟漪,险些浇灭那道光。
沉樱弯下身去,捧着手里的花灯看了许久,余光往后一掠,若有所思的对着身后之人笑着道:“你若是想许愿让我放你离开的话,可能当面对我说会更有效。”
“我不信这种东西。”涟轲轻步上前,抬手轻轻一抛,在抛出去的同时微微施力,让那花灯安稳落进河中,一下游出很远。
“嗯。”沉樱单手托腮,单手转着手里的花灯,目光在那烛火上流连,“他们的愿望,九重天上的神仙就算听得见,亦没理由帮他实现。但这是美好的祝愿,为了还能活下去的明日。”
涟轲冷目淡淡凝在她身上,负手而立,一身白衣随着晚风轻抚,更凸显身上出尘之姿。
“除了放你走,我答应帮你完成一个愿望。”她身子一低,将那花灯小心翼翼放进河边,复而起身对向他,“你此时可以许愿了。”
涟轲身子微微一动,不解的蹙眉睨着她,对她仍是防备之态。
忽然间,狂风大作,拔地而起似要将周身之物尽数转走。
沉樱下意识稳住脚步,手臂向后一抬接住长剑,唇边向下弯了弯。
这气息,是妖。
被大风来得古怪的很,人们纷纷结伴逃开,没人再去管那花灯。
不少花灯在那时被卷进河中,烛光一瞬覆灭。
须臾过后,只剩沉樱放出去的花灯还留着光亮。
然而下一瞬,一粉衣女子纵身而上,一脚踏在那盏花灯之上,轻而易举剥夺河面上最后一丝烛火。
河面随即同夜晚那般暗了下去,映出天空之色。
在那之上,粉衣女子是唯一的色彩。
“我们又见面了,红巫女沉樱。”那粉衣女子双脚落在花灯之上,身体却没有沉下去,恍若在花中盛开的少女。
“花妖炽苘。”沉樱持剑上前一步,缓缓对上那粉衣女子的双眸,“原来你们这些花妖也喜欢人界的花灯吗。”
顷刻间,成群花妖已整齐布局将他们围住。
“并非如此。”炽苘行走在那片花灯之上,勾勒出美人步步生花的景色,“听闻你抓了冰神如曦身边的仙鹤,不巧的是,我很喜欢他。”
沉樱低眸转了转手中长剑,冷笑一声道:“不是为我而来的吗。”
“是啊。”炽苘甜甜一笑,一双眉目柔情似水,“你把他交给我,我就会离开。”
“哦——”她黯着眼,呼吸频率急促了些,“想带走他,也不是不可以。”
“那就最好不过了。”
“想带他走,就亲自来。”
炽苘看着沉樱握紧手中的剑,佯装讶然的模样,用手虚掩着唇。
“你这是要同我动手的意思了。”
沉樱略一挑眉,长剑出鞘,眼底猝然间叠起戾色。
“带不走我的人,就把命留下。”
11. 第十章
第十章囚鹤(十)
沉樱御剑闪身来至炽苘面前,挥剑斩去那一瞬,将她身下花灯一分为二,惊得河水飞溅四散。
炽苘轻身飞至后面花灯之上,手臂缠绕几根花枝,笑颜若盛放之花:“听闻不够强大的妖,在你面前妖术都是无效的,因此你才这样飞扬跋扈。那么,除此之外的东西就能伤到你了吧。”
沉樱轻蔑看着面前的妖,手腕轻一转动,长剑上随即刀光浮动,与月色交相辉映。
“那种事情,你办不到。”
“办不办得到,总要试一试才见分晓。”短短几瞬,那花枝已蔓延到身前,炽苘瞬间折断两根花枝融成木剑,提剑就朝涟轲而去。
沉樱即刻跟上那花妖的步伐,在她抬手触碰涟轲的那一瞬,一剑斩了下去。
几根花枝突然间织成树网,抵抗住一瞬,又被斩断。
苏音用自己挡在涟轲身前,同时拉开长弓,手中凝聚出长箭,匆匆几下射去。
“啪嗒——”
温热的血滴落下来,随风落在地上。
炽苘在那一刻用木剑划伤了沉樱的脸颊,而她,心脏却被沉樱手中长剑完全贯穿。
“你……”她眉头猛地一跳,看着自己驱动的花妖一个个倒在她面前,顷刻间化作尘土。
“今日我可以饶了其他花妖的命。”沉樱略一挥手截停苏音和晚菲的举动,手中长剑又往前没进一分,妩媚的眼冰冷注视着炽苘,“但你不行。”
同一瞬,巨大的法阵在她足下散开,将群妖隔绝开来。
一群虾兵蟹将,根本不足为惧。
“条件呢?”炽苘手握住那柄长剑,勉强站住身体,声音嘶哑,“放过他们的条件是什么。”
“你得替我办件事。”她低垂眼眸,唇角轻轻扯动,附到炽苘耳畔低语一声。
炽苘闻言瞳孔猛地扩开,口中咳出血来。
“我答应你。”
沉樱闻声默了默眼睛,冷然将剑拔出,巨大的法阵从地而起,旋转成一个红圈,套在炽苘手腕。
俏丽倩影很快随着她拔剑动作跌了下去,她甩剑将血卸下,极快收了剑。
“走吧。”
苏音和晚菲跟在她身后,看着周围花妖如同傀儡的影一般重叠散去,直至再也看不见。
“我还是第一次见大人用这等法阵,也不知道有何等用处。”苏音手里还握着铁链,凑近晚菲身边问道。
而晚菲的回应却简洁明了,明显不愿与她搭话。
“做好你的事。”
夜晚的风冷像刺刀,吹在沉樱面颊上,将那伤口吹的更刺痛了些。
她仰望天际落单的星星,心底的冷愈加攀上来一瞬。
这一代三巫真的有聚齐的可能吗?
也许不会。
回到客栈后,沉樱将晚菲苏音一起叫到自己的房间。
涟轲闭目坐在床边,冷着脸静静养神。
“这么晚了,大人叫我们来是为了……”苏音话说了一半,顿了顿,瞧了涟轲一眼,“所为何事?”
晚菲站在一边不语,似是对所有事都毫不关心。
沉樱坐在桌旁,慢条斯理给自己斟了杯茶,举止优雅得体。
“今日的法阵,你们可看明白了。”
苏音摇了摇头,眼眸纯净如孩童那般。
当初他们巫师一派为了给红巫女沉樱选护法,可谓是没少费心思。
晚菲是一路过五关斩六将,打败了所有的竞争者,这才被选做了护法。
可她在第一场比试中就落败了。
按道理说她早就没那个资格了,她巫术不精,甚至身手亦是不佳,不思上进惯了,哪想成为护法的人中出现了她的名字。
若要随便拽个人来凑数,有的是绝佳人选。
可偏偏选了她。
在寻找沉樱的路上,苏音和晚菲可没少打架,像是两个极端,冥冥中遇见彼此。
若要形容她们那时的关系,用冤家路窄这四个字便再好不过了。
方才沉樱设下那红色法阵,她特意好好看过,可思索了一路,仍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护法这个位置,她至今还是无法胜任。
这样一想,心情更加低落起来。
静默片刻,晚菲沉着眼睛回答:“是木偶术。”
“木偶术?”苏音讶然落眸,“为何要对她施以这种巫术,她接下来要去的地方可是——”
“就是冥界。”沉樱不以为然接住她的话,唇角吊起胸有成竹的笑。
在这件事上,晚菲和苏音持有相同观点,她思忖一番,平淡启唇道:“大人你这是在兵行险招,就算已缩至手腕大小,你的巫术仍有机会被察觉到。”
“除了冥君临咎,没有人会察觉。”沉樱把玩着今日从集市上买来的玩偶,手中像缠了操纵木偶的细绳一般,“等那花妖到了冥界,巫术自会自行脱离,到时,我便可找到我想见的人。”
冥界这个地方,活人是直接无法进去的,只有死掉的人才可以。
而她已知的最后一道人界通往冥界的入口,也在不久前被风神楼泽和木神林商彻底封锁。
此时的沉樱,进不去。
但却有办法看得见听得到。
沉樱通过花妖将巫术圈带进冥界,那巫术圈便成了她的眼睛,她的耳朵。
只是一道小小的红圈,一般不会引人注目。
只要小心行事,就不会被发现。
“你要找的——是黑巫女。”晚菲瞥开一眼,淡声道:“可知晓了她在何处又有什么用。”
“我要知道她都经历了什么,得知她的所在地。”沉樱低垂一双眉目,温柔神情惹人垂怜,“洞悉冥界发生的一切,等待机会。”
“等什么机会。”晚菲问她。
“等待亲手将她救出来的机会。”她掌中玩偶一瞬脱手,落在地上,而她凝着双瞳,似是将这黑夜尽数装进于此,“我要接她回来。”
涟轲在此时缓缓睁开双眼,神情平静淡漠。
背对他的那个女人,声音坚定有力,不像是开玩笑的模样。
可她这个想法却实在可笑。
“她是被冥君关起来的人。”苏音身子一低,双臂撑在桌沿,想要劝解沉樱放弃这个念头,“就算强大如红巫大人,也断无可能将她救出。”
“有何不可。”沉樱缓缓起身,一身红衣轻盈灼目,穿在她身上更显得她容颜惑世。
一颦一笑,直叫众生倾倒。
“这是在送死。”晚菲冷言指明。
“你们回去吧。”沉樱避开她的眼,吹灭桌上烛火,“先不要睡,不久后我会叫你们过来。”
晚菲闻言眉头狠蹙了下,被苏音扯出门外。
门被一瞬合上,发出沉重一响。
沉樱站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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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明半暗的月光与阴影下,忽而轻哂一声:“你也觉得,我是在送死吗?”
涟轲维持端坐的样子,面色不变,声音低沉好听:“冥界之境非寻常险恶,就算是神和仙亦不会随意踏入。”
“你这是在劝诫我吗?”她目光缓缓挪过去,唇线扯得平直,“明明几日前还举荐自己为我寻得黑巫女。”
她顿了顿,落寞笑了声:“我以为,至少你会站在我这边,原来就连你也不懂吗。”
涟轲在黑暗中寻见她的眼,薄唇轻启:“你心中已有坚持的答案,又何必再问旁人。”
“不打算继续说服我了吗。”
“你已布阵,再劝亦无用。”
听到这句话,沉樱发自内心的笑出声来,倚着窗看向他:“我要许你的愿望,你可想好了。”
“我从未想过要向你许愿。”他照旧冷淡回应。
“那从此刻开始你可以好好想一想了。”她目光柔和落在他身上,“直到你想出来,我都会一直等着你。”
“让我离开。”他直截了当。
“都说这个不可以,再想。”
涟轲依言轻吸了一口气,面色竟有些为难。
“不急,慢慢想。”她站着阖了眼,“你待在我身边的时间还有很长。”
她话音刚落,涟轲沉声就回了句:“我想见她。”
刺痛的感觉漾在心间,沉樱一瞬就睁了眼,倒吸进一口冷气。
他说的是——冰神如曦。
“你竟然还念着她。”她忽地冷笑了声,眉目间色彩一瞬变得沉重起来,“你想见她是吗,那我就把她带来——见你。”
涟轲闻言一怔,像是没想过她会真的答应一样。
沉樱很快捕捉到他那转瞬即逝的神情,声音跟着冷了一分:“怎么,不信我?”
而他只是沉着眼,再无回答。
她亦跟着收了眼,望向天边月色。
算算时辰,也到时间了。
“晚菲,苏音。”她敲了敲旁边的墙,“可以了。”
须臾过后,晚菲和苏音已来到她面前,手中武器在夜中透着红光。
沉樱掌心向下幻化出红色权杖,落地之时敲出巨大的红色法阵,一圈跟着一圈,快速重叠起来。
她瞬间闭眼,身下法阵愈加鲜红起来,一道道血痕落在地面上,随着她口中术语越来越烈。
晚菲和苏音在她身旁挥动武器,将力量注入到法阵中央。
下一刻,红色的风卷地而起,霎时间吹落她们身上的斗篷。
不过眨眼间,那道法阵已将她们的神识完全吞没进去。
沉樱狠狠握着手下权杖,入眼的黑在她脑海中不断游走。
她凭着三巫之间的相互牵引慢慢上前,每一步都走的缓慢。
她看见一道道门,和一个个冰冷的脸孔。
他们脸上没有笑,拥有的只是一份刻骨的法则。
冥君就是他们的法,在此处,他拥有唯一的掌控权。
听闻从未有人见过冥君的真正面容,他可以是幼年少女,又可以是翩翩少年,还可以是稳重长者,但唯独不是他自己。
沉樱尽量无视掉那些冥界之中的存在,一步步走向更深处的黑暗。
然而就在她走到一扇门前之时,脚步突然间被牵制住。
沉樱恍然抬眸,心跳停了下来。
找到她了。
12.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君牢(一)
这样暗无天日的时光,究竟过了多少年。
云归缓缓睁开眼,一身黑衣似这无止境黑暗的零星陪衬。
她是唯一一个并不属于冥界的人。
久到她都记不清的那一年,一些人出现在她面前,将她称之为是黑巫女。
就这样,她被他们带走关了起来。
那一日,云归被迫离开了家人,深陷入这冰冷之中,每一刻都是煎熬。
一开始,她还期待着有一日能重见光明,可后来她发现——没有人能来救她。
如今此处就是她的世界。
一个人的世界。
自从被关入这地牢之后,她再没见过一个人。
惨叫声和嘶吼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扰的她不得安宁。
云归日夜失眠,到了今时,人已消瘦许多,肤色苍白。
唯一不改的,是那副冷艳的容颜。
云归以为他们早已忘记她的存在了。
忘记这黑暗中还关押着一个她。
直到有一日,门打开了。
阴冷黑暗的地牢下,她跪坐在地上,手脚被铁链拷住,一头灰发如瀑披散。
她生来便是灰发。
当她的头发全部变为黑色,到那时,生命便走到了尽头。
临咎同样身着一袭黑衣入内,几步行至她面前,弯下身来。
云归抬起垂着的头,闯入眼帘的是一容颜清秀的少女。
看她模样,似是比自己还要小上几岁。
临咎平静的注视她,模样温和亲善,声音清润如和煦春风:“你就是黑巫女。”
一道视线在她身上若即若离,轻轻打量着她。
她沉着清冷双眸,并未作答。
“原是哑巴吗?”临咎两指捏住她的下巴,像在把玩一件无趣的玩具,扭头瞥了一眼,“泽寒。”
被唤作泽寒的蓝衣神将上前,轻飘飘地说:“回禀冥君,不是。”
“那就是不愿说话了。”临咎目光落回去,脸上没什么表情,指尖狠狠一握。
血腥味即刻在她唇中扩散。
云归深深一咬牙,愣是一声没吭。
“倒是块硬骨头。”临咎淡然松了手,起身抚袖,居高临下睨着她,“想尽办法让她开口说话。”
“是。”泽寒温声回应道。
待临咎离开,星斩一步上前,歪头盯着云归看:“这有何难。”
泽寒正欲上前阻止,星斩回头冷冷觑他一眼:“你没听到吗?冥君说了,无论如何,都要让她开口说话。”
下一瞬,星斩来到云归身边,落指折断了她的胳膊。
她表情微变了瞬,仍是没有开口。
他玩味的看了她一眼,抬手就把骨头给她接了回去,声音里带着凉凉的笑:“还真是块硬骨头啊。”
然而他话音刚落,又亲手打断了云归的腿。
这一回,云归倒吸一口冷气,将唇咬出了血,却一点动静都没落下,模样实在惹人爱怜。
可惜这里是冥界,六界之内最寒冷无情的人地方。
没有人会心疼她。
泽寒蹙眉看了几幕,最后转身出去。
冥君的命令,无人可以反驳抵抗。
星斩每折断她身上骨头一次,要不了多久又会给她接回去,如此反复,打了十余日,云归终于开了口。
泽寒来到临咎面前时,他又换了一副少年模样。
“冥君,她说……要见您。”
临咎落眸逗着身旁那只黑猫,面无表情道:“你退下。”
“是。”
当他再次踏入那间地牢之时,云归先开了口。
“我要与你平等的对话。”她掀眸盯着临咎,拎起束缚她的铁链,满眼冰冷的倔强,“解开。”
世人皆言冥君有数十副皮囊,云归对此深信不疑。
她只见了冥君两次,他已换了两副面孔。
可她仍然确信,面前之人就是冥君。
容貌易改,神态难换。
临咎走过去,挥袖卸下她身上的铁链,走到她身边,盯着她的眼睛,一语未发。
“为何关着我。”她同样直视着他,纵然浑身是伤,瞳眸也未曾流露一分胆怯。
橘黄色灯盏高悬于上,柔和的光飘落至俊美的脸,却依旧挡不住他眸中凌厉。
“我关住的,是黑巫女。”
听闻黑巫女可以让黑白不再有界限,随时都会混淆;亡者可以生,生者可以亡;世间因果皆可倒着走,只要她愿意,时间都可以倒流。
临咎眼中装了半分冷,抬手扯住她的衣襟将她拽至面前。
“让我看看,黑巫女的能力。”
“我不会。”她无所畏惧。
那一瞬,他的目光悠远了些,早已不在她身上。
“我从不留无用之人,等你能与我抗衡时,再说与我平等对话。”
临咎松开手,冷声吩咐一旁的星斩。
“锁上。”
泽寒跟着临咎走出去,听见他的声音沉冷坠下。
“红、白巫女尚且需她牵制,待她无用时,就丢了吧。”
泽寒跟在他身后,很快点了点头。
“遵命。”
那扇门被再次重重合上,云归想着那双冷漠的眼,一瞬丢了神。
星斩扣上锁链,起身笑着看她:“其他女巫师年芳十六已可独当一面,你已活过十八载,却什么都不会,实在稀奇。”
“兴许是你们抓错了人。”她闭眼不去看星斩,淡淡道:“所谓黑巫女的能力,我没有那种东西。”
一身的伤落在她身上,倒像成了无物。
这么多日夜过去,她身上那副高傲的硬骨头一寸都没被磨掉。
他们说她是黑巫女,她却从未这样说过。
“你以为我们之前没遇见过其他黑巫女吗?”星斩言笑晏晏,俯下身凑近她,如白玉般五指没入她的发间,“她们与你特征别无二致。”
云归也不躲他,唇边提起微弱的弧度:“每一任黑巫女,你们都会抓住关起来?”
他被这句话问的一时失了兴致,冷笑一声抽了手,环臂于身前:“你是第一个。”
静默良久,她微微启唇,话里皆是不卑不亢:“总有一天,我会逃出去。”
“然后再被抓回来吗?”他用剑鞘戳了戳她的胳膊,一派怡然,“别好了伤疤忘了疼,白费力气。”
云归再次无话。
冥界那些人第一次出现在她面前之时,她才第一次得知黑巫女这个称呼。
在此之前,从未有人这么叫过她。
此后,是十二年的不见天日。
她生下来就成了孤儿,但从不孤单,被城中的人保护的很好。
然而她六岁生日那一天,热血流成长河,伏尸遍布满城,神将星斩从天而降,满目笑意将她带走。
她的家人没有了,亦没了家。
星斩却说他们一家人,已在冥界团聚。
不过,只剩下她一个活人。
云归一度以为那日是她生命中最深的磨难,却不想,一切只是一个开始。
待星斩离开后,她垂眸摊开手掌,一道细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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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黑纹从指尖蔓延至手腕,狰狞可怖。
这就是诅咒吧。
若非受了诅咒,她又怎会背负这样的命运,仿佛一生都要被禁锢在此,再不见光明。
若她的命运真是如此,那么尽全力抵抗的话,又会是什么结果。
思及此,她肃然起身,带着一身锁链走至门口,沉声几字叩地。
“我要见你们冥君。”
“冥君。”没过多久,泽寒再次现身临咎面前,恭敬作揖,“黑巫女说想要见你。”
临咎倚身大殿长椅之上,举手投足间皆是高贵优雅之姿,他凛然抬眸,悠悠一句落地:“今日不是已见过一次。”
“是。”泽寒点了点头,重复道:“她坚持要见你。”
他面色不改,慵懒随意的抬手在册上落下几笔,轻声说:“不见。”
“是。”泽寒没再坚持,掉头走回去。
“冥君说他不会见你。”泽寒来到云归面前,语气温柔,“为何要执意如此。”
“他需要的是黑巫女。”她举起身上的铁链,目光明朗,“既然如此,就不能一直将我困在此处。”
“你想要离开这里?”
“黑白颠倒,时光倒流,总要对着特定的人或事才可实现。”她口吻诚恳,却冷若冰霜,“让我走出这方寸之地,或许才有帮助。”
“冥界囚牢关了无数亡魂,从未得过特赦,就算你是人,冥君也断无可能为你破例。”
“我会当面说服他。”她回的信誓旦旦。
门在一瞬被打开,高大的身影挡在门前。
“你就那么有信心,能够说服我。”
云归见他出现也不慌,扯着一身铁链,快步走到临咎面前。
“是。”
“那我给你这个机会。”转瞬间,临咎抬手捉住她手腕,迈步将她带出地牢。
下一刻,她身上铁链尽数断裂,掉落在地。
“冥君——”泽寒想要追上去阻拦,可是已经来不及。
眨眼间,临咎已将云归带去了他的寝殿。
在三巫之中,红巫女代表杀戮和死亡,白巫女代表拯救和生机,而黑巫女代表颠倒和逆转。
云归还没反应过来,人就被临咎推到床上。
他现下是少年姿态,却已高了她大半头。而在那双无情双瞳注视下,一柄剑已刺进她了心口。
她倚坐在床边,心口处的痛异常强烈的传过来,疼的她一瞬身体麻木。
就算这样,她也没发出一点声响。
临咎淡淡松了手,轻蔑俯视着她:“你若能将这伤口转移到我身上,我就承认你作为黑巫女的能力,允许你去冥界各处。”
“什么?”云归平静的脸上骤现一丝裂缝,全身的血似在一瞬僵住。
将她身上的伤口转移给他?
为何从未有人告诉她,黑巫女的能力是如此的可怕。
如此一来,不就是一命换一命。
生死交替吗?
难道这也是——黑巫女的能力。
“怎么,要放弃吗?”临咎略一握拳,那匕首已从她身体中飞出,刺在地面上。
“你时间不多了。”他继续淡淡道,仿佛她的生死,只是一场无足轻重的对赌。
温热的血滴了下来,落在她手背上。
“你……”云归微微挪动身体,一双眼惊恐的看着他,就在她想要站起来的时候,身体忽然间失去平衡,整个人跌了下去。
接下来,她眼前一黑,心脏处的疼痛彻底蔓延开来。
瞳中最后一幕,是他眉眼冷清,毫不在意的模样。
13.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囚鹤(十一)
在云归倒下去的那一瞬,临咎目光轻轻一动,满眼皆是温柔。
“看来,是有客人来了。”
被发现了。
沉樱心中一怔,当机立断带苏音和晚菲离开法阵。
强行撤离法阵的那一刻,她的身体遭受到法阵的巨大反噬。
不过瞬间,她被一股力狠狠压制,整个人跌在地上。
“红巫大人!”苏音和晚菲异口同声唤她,同时伸出手想要扶她。
沉樱手持权杖半伏在地上,抬手制止了她们的动作。
“我没事。”她猛地口中呛出一口鲜血,将那红唇浸染的更加艳丽。
好险。
只差一步,就要被冥君抓到了。
若是方才被冥君抓了去,怕是真的要同黑巫女相见了。
她们会在冥界黑夜之中相遇,长此以往,不见天日。
可那不是沉樱想要看到的情景。
她垂眸盯着化成尘烟的法阵,眸中灰了一片。
临咎方才已彻底毁了法阵,她们无法再靠同样的阵法进入冥界。
“不愧为坠落至最黑暗深处的神。”沉樱用手背轻逝去鲜血,抬眸望向即将降临的白昼,“不过既然已经知晓了黑巫女所在之处,想要带回她就变得容易多了。”
“见了冥君临咎的实力,仍不肯死心吗。”涟轲沉着眼眸冰冷注视着她,情绪中揉着淡淡讽刺。
“我之前一直抗拒着让三巫女聚首,认为那是不详的征兆。”她视线与他对上,轻勾着唇,“可如今看众神忌惮的态度,我改了心意——我要让三巫女时隔千年再次聚首。”
黑巫女不该一生被困在那深渊之中。
她们的命运,本就该由她们自行掌控。
“你也知隔了千年。”他声音微凉,眼睛却像辰星引住旁人视线,“如今三巫女,已是再难相见。”
“我已经找到了黑巫女。”沉樱上前一步,靠近他时语气暧昧,“除了她,还会找到白巫女。不信的话你就留在我身边,慢慢看。”
涟轲冷漠看了她一眼,很快收回了视线,一瞬噤声。
她见他又不再言语,特意向前一步,指尖挑住他的下巴,妖媚的笑落在苍白脸庞:“怎么不再劝我了,你不继续说下去,又岂能知晓我是否会听。”
晚菲和苏音无言相视一眼,双双退出房间,小心合上了门。
锋利的冰刀一瞬聚起,立于涟轲身侧,冰冷的锋芒对准沉樱的指尖,蓄势待发。
她的靠近,令他不悦。
可她偏要去碰他的逆鳞,一次又一次。
“我要是你,就一刀刺下来,绝不心软。”她眸里装着漠然的笑,“这样一来,你就自由了。”
“我从不伤人性命。”他转而避开她的眼,每一字都说的认真。
沉樱轻笑一声,微抬眼眸盯着他,神态却是放松的。
他没有说谎。
涟轲就是这样的仙,以冰冷的眼看这世间,却以温热的心待人。
她见过一次,就忘不掉了。
初遇那时,他就是以这般温暖,给了她铠甲。
从那刻起,她就开始慢慢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她从未有一天忘记他。
沉樱曾无数次下定决心,再次见到他时,她会成为强大的巫师,守住自己见过的美好。
她不清楚自己自己是否做到了,或是说,做没做到都无关紧要了。
他忘了她。
就像她从未出现过一样,她带他离开冰神如曦身边的那一日,成为了他们新的初见。
记不记得,都无所谓了。
她转眸看着尖锐的冰棱,浅浅笑着:“素闻魔尊楚清河亦是掌握着御冰之法的存在,方圆千里的生命皆可随心所欲冻结。你虽不及他,实力却也不容小觑。不如你帮我一次,如何。”
“你想从冥君手里抢人。”他身侧冰峰一瞬扩张开来,强迫沉樱退后三步,视线仍是那般冰冷,“单凭自己一人之见,再连累其他人为此送命吗。”
“我不会让任何人为我送命。”她眼神坚毅,挥开的红色权杖在手中轻盈旋转,薄唇收了笑,“既然不能为我所用,那便毁了。”
“你要同我一战。”涟轲眸中泛着冷静的光。
“是。”她另一只手轻执配剑,权杖立在身前。
若是连他都无法击败,那么在冥君眼皮底下抢人便成了无稽之谈。
她需要这种力量,能冰封整个冥界的力量。
若真能如此,便可趁机救出黑巫女。
除了涟轲,还有一个人可以做到。
魔尊楚清河。
红色的权杖在顷刻间撕开另一个虚幻空间,暗红色的光在那一刻吞噬了一切。
“打赢了我,我就亲手放你离开。”她高昂着头,眉眼如画,语气仍是那般狂妄。
“好。”他站起身,身边的冰凌一瞬全部碎裂开来,在他手中重新凝聚起来。
寒气蔓延开来,塑造出一个真实的冰天雪地。
而另一个房间内,苏音和晚菲并排坐在床边,仍是夜不能寐。
不久前,她们一起亲眼目睹了冥君临咎的手段。
还看见了四位神将中的两位,星斩和泽寒。
冥界的四位神将星斩、追炎、郎跃、泽寒,对应喜怒冷暖四个属性。
世人曾为这四位各立了半句词。
“血染河山喜春风”、“火行千里怒归城”、“月沉星埋冷千灯”、“云暖雾起断余生”。
她们见到的星斩和泽寒同世人的评价别无二致。
一个下手狠厉残忍,唇边的笑像从不会褪色,让人捉摸不透。
一个温柔隐忍,却因一句亲口许下的承诺被永困冥界。
“晚菲——”苏音抬手戳了戳她的胳膊,一脸的苦闷,“你说红巫大人,她到底是怎么想的,明明这种事想想都知道做不到,为何还要冒险,我实在是想不明白。”
“你指救出黑巫女,还是让涟轲爱上她。”她眉目冷淡。
“当然是救出黑巫女。”苏音猛的用手拍了下床榻,而后又反应极快的用手捂住嘴,声音压低,“让那个涟轲爱上红巫大人,这怎么可能,晚菲你可莫要胡说,她岂会是那种为了小情小爱就误事的人。”
“冥界虽然极难前往,但红巫大人志在救人而非闯祸。”她眼睫微抬,一字一句分析,“虽然人界通往冥界的最后一道入口已被风神和木神封住,但想进入冥界,也非妄想。”
“你的意思是……”
“从冥界内打开入口。”
“这就是妄想!”苏音从床边跳起,双瞳瞪大,“冥君难不成会如此想不开,亲自敞开大门邀请我们前往不成?”
晚菲白了她一眼,一时间决意不再说话。
虽无法从人界来到魔界,但其他四界仍有机会闯入冥界,并就此打开冥界大门。
她思忖几秒,再次开口问道。
“你也觉得我说的有道理,对不对。”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魔界之主知晓去冥界的方式。”晚菲抬眸对上她的视线,有些迟疑,“魔尊楚清河,就是红巫大人一直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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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的机会。”
她朝着晚菲眨了眨眼,扶额到另一边坐下。
“你说的我都不太懂,我看我还是奉行故事,听你们安排。”
“这只是我的猜测。”晚菲顿了顿,指尖抚过红镰,“在遇见红巫大人之前,我从未想过要与如此强大危险的人物对抗。”
“晚菲你是有什么心事吗?”
“生在巫师一族不是我所选择的,我从来只想安静的活下去。”
“那你为何又……”
“直到遇见你们。”晚菲偏头看向她,跟着默默叹了气,面容依旧冷若冰霜,“我想若是可以做选择,红巫大人或许也不会要如今的身份。”
在她们遇见沉樱之时,她就已经浑身浴血,立于不败之地了。
世人皆言红巫女招摇惑世,将她视作异类,甚至不止一次想要亲手杀死她。
可是她都活下来了。
她们都不知道以前的沉樱是什么样子的。
她兴许亦在孩童之时尝试靠近身边的人,想要得到家人的温暖。
但她们三人相遇之时,她早已是孤身一人了。
若非拥有红巫女这个身份,她应该可以像一个寻常女孩一样,安静平稳的度过一生。
她会遇见她想遇见的人。
会和她爱的人相爱。
正因背负了这条命,才只有她是红巫女。
千年来,年纪轻轻便已殒命的红女巫不在少数,没人记载她们的过去,没人知晓她们因何逝去。
可还是不断有人背负同样的命运诞生,不曾终止。
在成为巫师这条路上,晚菲见过冷清世间和人们冰冷的眼以及心脏。
她早已不信任何人了。
后来,是沉樱成为了她的依靠。
如今,自己也会是沉樱的依靠吗。
也许不是。
“可她是我见过最强大的人。”苏音双手拄着面庞,一脸天真,“王朝覆灭,家破人亡,这些本就是人们无法靠一己之力扭转的,天命即是如此。她降生时只不过小小婴孩,谈何强行改变国运。现在好了,有你和我在大人身边,她起码不会孤单。”
“不会孤单吗。”
在遇见沉樱之前,苏音从未找到过自己的位置。
她资质平平,即便成了巫师,亦无法保护自己和其他人。
苏音没有听到晚菲那一句呢喃,思路很快跑远:“不过让涟轲跟我们一起前行真的好吗,他身上总是带着出尘的仙气,太引人注目,反而会招惹麻烦。”
“带着他是红巫大人的决定,你同我都无权干涉。”
“话虽是这么说,可红巫大人也并非不通情理之人啊,只要你去好好同她说,她一定会听的。”
“我来说?”
忽然之间,隔壁房间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苏音和晚菲在第一时间拿着武器冲到门口,手刚触及门边,就被一道屏障弹开。
“可恶!”苏音双手握拳,转头看向紧闭的窗,“是红巫大人设下了巫术屏障,她身体明明已经受到重创,为何还要将你我困在此地。”
晚菲匆匆挪回手,指尖微微颤抖,。
“这不是红巫大人的巫术,气息略微不同。”
“什么?”苏音听的一头雾水。
“是……”晚菲莫名喉咙梗住,双瞳中驻扎的冰川一瞬崩塌,下意识屏住呼吸,“是她来了。”
“这样强大的屏障不是红巫大人所设,还能是谁?”
她眉目颤了颤,握住长刀的手更用力了些。
“有那么一个人。”
14.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君牢(二)
不知睡了多久,云归醒了过来。
眸中的天仍是黑漆漆一片,像是没有尽头。
她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缓了缓神,才发觉自己还在临咎的寝殿中。
那么她,死了吗?
毕竟这里是冥界,无论她是生是死,都逃不出此处。
是自己大意了,她先前只知冥君生性多疑,却不知他是这般的强大,无情至极。
不仅对他人狠心,对自己亦是不分轻重。
“我还活着吗?”她敛眉看向一处,脸色更显苍白了些。
“暂时死不掉。”临咎坐在床边看着她,眸内森冷一片,语气倨傲。
“是你救了我。”她盯着那片虚无,眸中失了焦距。
“不是。”他一副泰然自若,转手将一条叠好的墨色长绫摆于她枕边。
“这是什么。”
“历届黑巫女生命遭受威胁之时,她的法器都会出现并保护她。”
云归闻声凉笑一嗓。
“这就是你伤我的原因。”
“不全是。”临咎悠然起身,声音温柔,“当你学会熟练操作法器之时,你会得到在冥界的自由。”
而她却在那片温柔下感受到了彻骨的冷意。
一炷香时间过去,云归被星斩带回到地牢之中。
她手中攥着长绫,脸上没什么表情。
撕心裂肺的叫声从别处地牢中传来,哀转凄厉。
每一声都在撕裂她的耳膜。
来至冥界的罪灵都将受到残酷的惩罚。
那么她呢。
她的罪,便是黑巫女这个身份吗。
她想要得到自由。
若是着手逃出这里,她首先就要学会运用黑巫女的能力。
等她成为可以独当一面的巫师,此处或许就困不住她。
“在想冥君?”星斩自然而然在她身边坐下,一身狂戾散了大半。
在他不笑的时候,不过就是一个单纯的俊美少年,反倒让人能安心亲近许多。
她双目清醒明亮,执起那条长绫。
“若我有朝一日真学会了逆转生死之术,对你们而言,岂不是更加留不得。”
“黑巫能牵制住红白二巫,等你真正成了黑巫女,才有被留下的价值。”他眸里卷着淡淡惬意,不曾看向她。
千百年来,三巫互相牵制,不曾变过。
少一个人,便组不成这局面。
顷刻间,云归神色凝住,喉间似是狠狠拧住了一般,声音喑哑:“除了我之外,还有像我这样的人。”
这是她第一次知道,世间还存在红巫女和白巫女。
“是啊——”星斩神色凛然,笑的残忍,“红巫女代表杀戮和死亡,白巫女代表拯救和生机,而你代表颠倒和逆转,与她们相生相克,亦敌亦友。”
“所以一直以来我梦见的人,就是她们。”她沉下脸,眼中毫无波澜起伏。
他眉梢一动,眸中漾起笑。
“看来三巫女之间会相互感应这类话,不是虚言。”
想到那两道模糊的身影,她目光笃定,神情变得柔和起来。
“所以我和她们终有一天也会相遇,是吗。”
“是啊。”他收敛笑意,起身落下警告的一眼,“死了,就能在冥界相遇了。”
听了他的话,云归眼瞳重新聚起冷色。
“请你出去,我想一个人待着。”
星斩没再回答她,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之中。
待他走后,此方地牢终于再次回于死寂之中。
云归沉沉合上眼,试着回忆那些梦中的画面。
十岁的白衣女孩在一片荆棘中醒来,几根荆棘缠绕在她身上,勾勒出道道血痕。
她半垂眼眸,听着不远处一男一女在低声交谈。
“把她留在这里真的没事吗,她不会再回来找我们吧。”女人低声与身边的人说道,声音里都是惧怕,“要是她发现了后回来,我们岂不是都没命了。”
“怎么可能还回得来。”男人站在她身边,声音同样有些颤抖,“她就算再厉害也是人,在留在此处不吃不喝几天,自然就会自生自灭。”
“啊……她好像醒了,该怎么办。”
“快,快走。”
两道身影互相推搡着离开,落荒而逃的模样惹人发笑。
沉樱冷笑一声,动了动白细的胳膊,甜软的声音落下,语气平静。
“让我自生自灭吗。”
她没有试图挣脱身上的荆棘,眼瞳变得空洞起来。
想让她离开,直说就是,她会自行离开。
可村里的人却想让她就此丧命。
就算她死了,红巫女也不会就此消失。
新的红巫女会再次诞生,延续这个乱世。
连她都懂的道理,这些大人却故意视而不见。
可有些事情,就算不愿意承认,也不会就此消失。
她不会死在这里。
沉樱用手硬生生扯开身上的荆棘,细嫩的手掌很快就被划开。
冰冷的雨一瞬降临,淅淅沥沥落至地面,企图洗掉她身上的血迹。
鲜红的花一朵朵绽放,晕染开灼目的色彩。
而她的眼中,早已没了路的尽头。
即便如此,也活下去吧,她在暗下决心道。
若是他们希望她就此消亡的话。
梦里最后一瞥,是沉樱用一条白纱蒙住双眼的画面。
从这一刻起,她愿装瞎作哑,以如此模样活着,长此以往。
如此一来,她便不会再是令人们惧怕的存在。
没有人会再怕她。
从此后她在的世间,再无红巫女这个人。
大部分梦境,云归梦见的都是红巫女沉樱,却鲜少梦见白巫女霓欢。
每一次梦见霓欢,画面中都是那个过分乖巧懂事的孩子,一颦一笑都在其他人眼色下完成。
一个没有自己色彩的人。
云归甚至会怀疑这个人是否存在过。
抑或是她只是一个自己凭空捏造出来的人。
但云归却清晰记得她的名字。
霓欢。
一世欢喜都像是暗淡的虹,建立在阴云密布之下。
以前她只想从这里逃出去。
但现在不同了,她知晓了那两个与自己背负相同命运的人——真的存在。
她们会有相遇的一天吗。
要活着遇见。
云归握紧手中的黑绫,慢慢睁开眼,脸庞上冰冷情绪更坚毅了些。
她们从未有一刻放弃,自己亦不会轻易低头。
下一瞬,垂下的黑色长绫在她手中无风而起,一下攀过来缠住她身上铁链。
将其彻底粉碎。
星斩回到自己的房间,随处投掷手里的飞镖,落在某一处,所在之处便碎裂开来,再瞬间愈合。
追炎从另一处入口走进来,摘下墙边的飞镖,弹指丢回去。
星斩抬手握住飞镖,冲他笑了笑:“谁又惹到你了,大少爷。”
“与你无关。”
“我们难道不是好搭档吗,何必如此分生。”
“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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搭档。”追炎抽出腰间长剑,“有人刻意掩去了红巫女踪迹,不想你我寻到。”
“这很正常,不过——你受伤了?”星斩盯着他手间那抹猩红。
“在人界谁能伤得了我?”他冷嗤一声,拿出袖中一支长箭,“这种箭靠巫术维持,在刺入目标之前只靠灵气凝聚而无实体,刺中后才会幻化出长箭模样,方才被我捡到罢了。”
追炎一路跟随红巫女的踪迹而去,在其中一个落脚点,他发现了这支箭羽。
箭上的效力仍在,说明人还未走远,但他在那附近未曾见到可疑的人。
追踪几日,却是一场空。
星斩端详片刻,侧耳凝神,严阵以待,忽而神色凝重,问道:“在何处捡到?”
“河边。”他斟酌着开口,将箭丢至桌上,“冥君派我去查那只带着法阵入冥界的花妖死于何处,我到达时,只剩这支箭还未幻灭。”
“确定和红巫女有关?”
“七成把握。”
“此事你已告知冥君大人?”
“我并不打算上报与他。”
星斩转身飞掠而去,来至追炎身边。
“这么说,你是打算自行处理了。”
“这件事,我有自己的判断,你无需插手。”追炎侧身将他避开,目光浅浅滑落,“就算你禀告冥君,我也不会停止。”
“我本就无意阻止你。”他唇边露出一贯笑容,“我同你一道前往。”
“你来做什么。”追炎面露抗拒之色。
“我不会管你,你也不要试图了解我的目的所在,追炎——”
此时的冥界依旧暗无天日,但一线之隔的人界已再次迎来白昼。
冷清的环境下,再次走进来第三个人。
“你听到了我们的谈话?”星斩凉凉挑眸,唇角挂着不可一世的笑,“这可不太妙啊,泽寒。”
泽寒身影一闪,站在他的面前。
“想要抓回红巫女,并非易事。她与十多年前的黑巫女不同,现今她的存在——不可小觑。”
“所以你要一起走?”清润声音随他目光一道落下,闯进泽寒眼中。
“不是。”泽寒收起往日的温柔脸孔,面色严肃,“只是来提醒你们,不要大意。”
“你是在让我小心区区一介人类?”他不明所以抬眸,眼睛亮了亮,装进不屑的笑,“就算她再厉害,只不过是一个巫师,别说抓她回来,就是当场杀掉对我来说也是轻而易举。”
“在几个月之前,封印魔王焱夜的同样只是一个巫师。”
星斩跟着发出一声轻笑,眸中情绪玩味,并未继续应声。
泽寒同样板着一张脸,似是打定主意要僵持到底。
他们虽并称为冥界四神将,但关系并不友好。
从一开始,他们便是因不同理由各自听命于冥君,彼此并无关联。
这些年来偶有合作,四人互不干涉,已成为约定俗成的事实。
只是不知,为何泽寒这次态度如此强硬。
“人类听信流言,愚笨糊涂也就罢了,泽寒你又为何如此。”追炎视线飘了飘,走上前去,面露不耐,“冥界谁人不知,魔王焱夜是被那巫师自愿封印的,若他真想抵抗,也只有冥君和众神能与之一战。区区红巫女,又有何惧。”
“不仅如此,妖帝溟宋也曾和人类除妖师缔结从属契约。”泽寒松开蹙起的眉宇,淡淡道:“这些,你们要视而不见吗。”
“没错。”星斩收去脸上神色,声音沉冽,“除非真的有一个人类能伤到我,否则在此之前,我不会承认他们任何一个人的存在。”
15. 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囚鹤(十二)
晚菲挥动红镰在屏障上一挥,尖刃那端完全刺进去。
“得去帮助红巫大人。”
苏音望着无法再近一步的武器,整个人彻底慌乱起来,无措地站在原地。
“可我们出不去,要怎么帮。”
晚菲天生便具有令人害怕的毁坏力,且这股力很难被控制,就连她自身都无法将其化解。
沉樱寻的十处居所,皆被这股力所毁。
稍有不慎,这间客栈可在眨眼间土崩瓦解,化为一地残骸。
在摧毁屏障的同时,她也会毁了眼前一切。
所以方才一挥,晚菲并未用力,轻手划下去的那刀,只为试探。
明明屏障已被刺穿,却未显露出一丝裂痕。
这说明设置屏障之人,实力不仅在她之上,还懂得如何化解晚菲的招式。
她们被完全困在这里了。
“不会让你们出去的。”一道白色身影突然立于两人身前,莹若白雪一般的发丝轻轻坠下,护住消瘦脸颊。
那人仍是少女模样,脸色却已十分苍白,气色极差。
见了那人,晚菲一瞬脱手,眼瞳惊颤一动,清冷声线揉进几分嘶哑:“是你——”
郁洛遥落眸注视着她,空洞的眼早被冰雪环绕。
“若想让我去帮红巫女,你们就安分等着,什么都不要做。”
“你是白巫——”苏音难以置信的上前一步,而后摇了摇头,眼眸微转,“你是郁洛遥,亲手封印魔王焱夜的巫师。”
世人皆以为白巫女拥有一头白发,其实不然。
除了能挥动那柄无人见过的虚无剑外,白巫女模样与常人无异,同样都是黑发。
“是我。”郁洛遥看向晚菲,神情阴冷,“好久不见了,晚菲。”
晚菲闻声身形微顿,指节攥的青白,避开她的视线,声音克制冷静。
“你是来动摇红巫大人的?”
“不——”她目光静静下落,“我是来告别的。”
她话音落下,晚菲眸光变暗,思索片刻,看回来。
“你还有机会回来吗?”
郁洛遥那双眼瞳依旧毫无波澜,似已将最后的牵挂看淡。
“不会再回来了。”
晚菲跟着一怔,终于缓步上前,与她相望良久,没再落下半字。
满片冰封之下,沉樱一剑划开冰幕,从那处走出来。
她把玩手中剑再执于身后,掌中红杖对向涟轲。
“你就只是这样的程度?为何不全力以赴。”
涟轲淡淡扫了她一眼,面色冷若寒霜。
“若我全力以赴,你必定招架不住。”
“笑话。”她手下权杖现出红光,零星火焰坠下,只消片刻,足下冰雪已开始消融。
沉樱稍一勾唇,朝涟轲盈盈笑道:“想从我身边离开,就发挥出你真正的实力来。
而他只是面无表情看着她,亦未开口。
融化的冰水落至地面,再次冻结起来。
她见状转手将权杖刺进冰面,红色法阵顷刻而起,从她足下蔓延开来。
沉樱定睛看过去,持剑闪身来到涟轲面前,提剑刺下去。
同一时间,尖锐冰峰盛放开来,将她周身空隙完全刺穿。
她的剑停在他颈前,一身红衫微扬,如同置身于一座巨大的冰花之中,渺小至极。
只需再近一步,她的剑就会划破那片冷白之色,可她并未这样做。
而涟轲催动的冰刃再凛利,也还是未伤她分毫。
他们谁也没有伤到彼此。
“既然此举平手,那便再来。”她利落收剑,转身退回去。
再出剑之时,身后忽然顿现出一股力,推在她肩上。
这股力比她的还要强势三分,来势汹汹,直接就将涟轲推了出去。
在涟轲倒地的那一瞬,由沉樱勾勒出的幻境覆灭不见,被彻底粉碎。
眼前之景化作流沙散去,泯灭殆尽。
都结束了。
她下意识想去扶起他时,肩膀却被人按住。
“为何出手帮我。”沉樱话里带着不满,拿掉那只手,侧身抬眸。
“打倒他的人是你。”郁洛遥视线凝在她身上,口吻漠然,“你这样心软,可留不住他。”
她收回权杖,轻飘飘一声落下。
“你就是为了说这句话才来的?”
郁洛遥垂下眼眸,神情淡淡:“我来见晚菲。”
“你要带她走?”沉樱跟着轻哂一声,神情冷的吓人。
“自晚菲舍弃郁这个姓氏之时,她便与郁巫一族再无关联,听你亲口应允会好好照顾她,我才可放心离开。”
“我虽行事做法,却并非无情,郁洛遥。”她微微一笑,清甜的声音带着几分笃定,“我从未将晚菲性命至于我之后,若真有那么一日,我命不绝,她亦不会亡。”
“我相信你。”
下一瞬,一阵风在窗外极速刮过,将窗推开。
沉樱视线陡然转开,声音阴戾危险。
“为了见我最后一面,你还真是送来了一份大礼。”
就在不远处,正有人向他们快速靠近。
沉樱拔出坠进地面的长剑,冷声急唤道:“晚菲,苏音,离开这里。”
说完,她带着涟轲疾步离开客栈。
郁洛遥望着两人离开的身影,静默几瞬后,在这青天白日下,悄无声息离开。
顷刻一眼,冷冽的风劲袭进林间,卷着尘土树叶猛然靠近,在地面刻出一条线来。
逃不掉了吗。
沉樱骤然收眼,步伐停了下来。
苏音和晚菲同样止住脚步,一人挡在沉樱身前,另一人护在她身后。
无论是前进的路抑或是退路,都没有了。
晚菲亮出身侧红镰,声音沉着冷静:“苏音,你带红巫大人先走,此处交给我。”
苏音微微蹙眉,手间轻转,幻化出红色长弓。
“我这边也走不掉了。”
“红巫女沉樱。”星斩拔出身侧紫色长剑,锐利锋芒对向沉樱,“束手就擒跟我走如何,冥界中有一人——想要见你。”
晚菲落手将红镰嵌进地中,微抬下颌,声线冷厉:“你既是冥界神将,就莫要来人界惹事。”
“又见面了。”星斩挑眸看向晚菲,目光里皆是挑衅,唇角肆意勾起,“不过这是你和我最后一次见面了。”
晚菲微眯起眼,冰冷指尖攥紧手下武器。
“让我亲手将你送回冥界的意思吗?”
在她话音落下之时,沉樱忽地身体松了力,整个人摔在地上。
“红巫大人?!”晚菲同苏音紧张的看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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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放心。”星斩绕了绕手腕,扯唇冷笑,“这是附有冥君力量的符纸,让她安静睡一觉而已。”
晚菲当即心绪乱开,握在镰刀上的手松了松。
他是什么时候靠近沉樱的?竟然都没让她发觉。
还是说——红巫大人又受了伤。
与沉樱相遇之后,晚菲第一次见她接连不断受伤,甚至没有一丝痊愈的时间。
在她们都不曾发觉的时候,比之前强过几倍的还是对手出现了。
偏偏还是此时。
下一刻,晚菲转向涟轲,话音急落:“带她离开。”
涟轲面无表情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苏音硬生生提弓接下追炎一击,扭头冲涟轲喊道:“要不就帮忙,要不就带红巫大人离开,她死了,你身上的咒术就这辈子也别想解开了,你还在等什么。”
冰冷雾气转瞬间遍地散开。
如刀一般的冰结成棱状,似花般盛开。
待那白雾散去之后,沉樱和涟轲都不见了。
而晚菲和苏音将会留在这里,拖延时间。
只愿沉樱平安。
晚菲趁势提起红镰朝星斩快速舞去,然而他足尖轻点地面,闪身离地腾空而起,姿态轻盈若迅风。
她再次出手,一下跟着一下落地,招招致命。
却没能碰到星斩分毫。
“只会用蛮力的巫师,我第一次见。”星斩一步落于地面,伸出两指钳住长镰,朝她歪头一笑,“那现在轮到我出手了。”
他一瞬推开她,手中长剑跟着刺过去,直迎向她心脏。
电光石火间,晚菲手中红镰化为权杖,艰难抵下星斩的攻势。
红色法阵旋转于她身前,在挡下致命一击后变淡消失。
她倒吸一口冷气,将权杖握于指间:“冥界神将,不过如此。”
“是吗?”他像孩童那般开心笑起来,手中凝聚的紫色气息一下缠上她的手腕。
晚菲冷着脸,极快抬手想要躲开,那道气息却钻进她体内,在手腕处留下一道紫色星星的印记。
“这是什么。”她面露不悦。
“是死亡标记。”他上前一步靠近她,阴沉眼眸含着笑意,“只要被我触碰一下,你的命就会被收进冥界。”
“什么……”她倒退开一步,冰冷眼瞳有过须臾动摇。
“这就是神将的力量。”他收回表情,神色未明,“依旧觉得不过如此吗?”
就在她迟疑那刻,身后突然落下苏音痛苦的呜咽声。
晚菲转过身去,望见追炎指尖扼住苏音纤细脖颈,表情狠厉。
她正要赶去,紫色长剑已在地上画住裂痕。
“我可不放心让你过去,因为那边,是条死路。”星斩立于她身前,轻笑一声道:“不过在这里,结局都一样。”
“你说这是死亡标记是吗?”晚菲冷眼从袖中拽出匕首,对准手腕那处,云淡风轻落下几字,“那我砍掉就是了。”
手起刀落那瞬,星斩瞬移来至她面前,先她一步握住她的手腕。
匕首一瞬间旋飞出去,刺进树干之中。
“这么怕死?”他攥住她的手腕,将她往自己身前一带,唇边提着嘲讽的笑,“就算没了这标记,你以为你逃得掉吗。”
她黛眉一蹙,眸中寒意更胜三分。
“你果真是在骗人。”
16. 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囚鹤(十三)
迷雾化开那一刻,一道白光刺向苏音。
她登时点地后退,身如轻燕,略一旋身,避开冷剑锋芒,栖身树上。
“你既效力冥界之主,又为何来人界生事。”苏音看着眼前身穿墨绿衣衫的男子,手握长弓在手。
稀疏阳光落在清俊面庞之上,将那肌肤衬得愈加冷白。
“少废话。”追炎动了动脖颈,当即飞身而上。
苏音来不及出手,已被他从树上打落下去。
眨眼间,他又来到她面前,温热手掌钳住她纤白脖子,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
她的喉咙被他狠狠扼住,呼吸亦跟着瞬间抽紧。
喘不上气来。
苏音微微张口,呜咽两声,又发不出来声音了。
追炎玉面冷漠,视线迫人,完全是一副不近人情的模样。
“告诉我红巫女的下落。”
苏音无奈挣扎两下,这回彻底将唇闭紧,摇了摇头。
她整个人同裙摆荡在风中,像极了将要凋零的花。
“不说?”追炎眉梢微挑,眼瞳仿若淬了狠意,手上力气跟着加剧,像是要将她的脖子掐断一般,“那就这么死。”
她抓住他的手,心脏跟着揪紧起来。
红色长弓在一瞬幻作权杖,凌空架起黑色法阵,从她身上飞掠而过。
追炎手中一空,眼睁睁看着面前的人消失不见。
冷冽的风刮过周身,苏音瞬间跌落在地,长长舒出一口气来。
好险。
追炎双眸危险一眯,视线追过来,刚想再靠近她,星斩忽然出现在他面前。
“该走了,不必在她们身上浪费时间。”
他厉声回道:“别命令我。”
晚菲挥杖立于苏音面前,抬手将她拽起:“苏音,与我配合拦住他们。”
苏音手中权杖重新化作长弓,对准面前两人:“不会放走的!”
晚菲手持红镰上前,须臾之间挥出几道攻击,声音冷沉。
“速战速决。”
“一,二,三。”苏音在在弓上化出三根长箭,右手引弦向后扯远,“好啊,比一比,谁结束的更快。”
“赌什么?”那边急声回复。
“糖葫芦。”她盈盈一笑,手中长箭跟着飞出。
晚菲一招砍在星斩肩头,眉眼骤起凛冽之意,险些刺穿他的肩膀。
他抬剑轻挡住那一击,身体却被动着往地里一陷,足下尘土一瞬裂开,七零八碎落在四周,再无生机可言。
晚菲提回巨大红镰,又是狠狠一挥,被星斩躲开那时,挥出剑气斩断数根大树。
树干倾斜叠加落下,绿叶如同迷雾一般散开,乱了眼眸。
苏音抓住时机,再次续上三根长箭。
松手那刻,利箭划破长空,落出撕裂之音。
其中一根没入追炎肩头,绽开鲜红花瓣。
万叶凋零之景翩然铺开,隔着一段距离,两双眼瞳顺势撞见,一双盈着笑,一双烧着火。
苏音唇角勾起,甜声唤道:“晚菲,看来这回你得请我吃糖葫芦了。”
追炎咬牙拔出那根长箭,一手握断。
星斩来到追炎身后,手搭在他受伤的肩膀之上。
“此时正是离开的时机,切莫恋战。”
他暴怒之下拂开那只手,攥剑上前。
“让我杀了她。”
沉樱忽而惊醒之时,暮色占据整片天空。
她身体沉沉的,如同是无法醒来一般,费力从那个长长的梦中挣脱,睁开眼,却遇见另一份梦魇。
全身力气似被人彻底抽净,她握了握手指,连起身都做不到了。
原来不是梦。
没想到,竟然不是梦。
在梦中,她遇见了一个自称是画念的女人,同时亦是一个控梦师。
那个人告诉她,若云归开始学会掌握黑巫女的能力,到那时,她会一身法术巫术尽失,体内灵力亦会消失,变成一个正常的凡人。
冥冥之中,好似还能听见那个女人的声音。
“但这只是暂时的,七日后,你会再次变回红巫女——沉樱。”
她双目空洞望着房梁,心中说不清到底是愉悦还是悲戚。
变成一个正常人吗?
可惜只剩七日。
这样的现状才更像是一个短暂的梦境。
“这是何处。”沉樱扯开干裂红唇,视线并未有过分毫偏离。
涟轲慢慢抬眼看向她,眉眼冷然,平静无波。
“冰神府邸。”
每一个神在人界都建有府邸,但冰神如曦讨厌人类,遂从未来过。
在沉樱陷入昏迷之后,他带她来到了这里。
此处是一个可以安心养伤的合适居所。
可涟轲不知晓,这并不是她第一次来这里。
他们的初遇,就在此地。
她目光转向声音传来的地方,看了他许久。
“我睡了这么久,你就没想过逃跑?”话未说完,她自己倒是先轻笑出声,“是我忘记了,你身上缚有我的巫术,若不解开,是断然逃不掉的。”
涟轲眼中暗下去,端着一碗水放在她枕边,一言不发。
沉樱周身疼的麻木,瞥见他主动靠近,莫名神情一怔,眼睫略垂下来。
她眼眸轻转,轻飘飘道:“为何带我来这里,是想在这里遇见冰神如曦,对吗。”
涟轲眉间一敛,眼眸微沉,神情仍是一面淡薄。
“渴了就喝水,莫要嘴硬。”
“我喝不了。”她眼帘合起,声音轻柔,“身上没力气。”
身畔的人静默半晌,缓步上前,轻扶着她起身,让她侧靠在他身上。
沉樱美目掀开,瞳孔登时收缩,身体僵硬的不行。
涟轲端着碗递到她唇边,神情冷然:“喝水。”
她忽地眉间一蹙,朝他冷呵一句,语调森冷:“拿走。”
他手上一顿,薄唇微微挑起,指尖慢慢在她肩上收紧。
“我不用你照顾。”她红唇微抿,墨瞳含煞,“从我眼前消失。”
不必看也能知晓,身后面如冠玉的人,冰冷眼神还是叫人不寒而栗。
涟轲身上衣衫雅致清简,却挡不住那副干净清隽模样。
与她不同。
在她还是红巫女时,尚且得不到他一丝一毫的关心。
如今她法力尽失,负担一身伤病。
这具身体已很难忍受频繁使用巫术带来的反噬,到时彻底失控后的病容,极有可能会吓到涟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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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想让他看见她憔悴样子。
一眼都不想。
“不消失是吗?好,我走。”
僵持片刻,沉樱推开面前水碗,掀被踉跄下床。
眼前凭空袭来一片黑,她身形一晃,险些跌倒。
涟轲眉山重敛,快步来至她身边,伸手握住她的手腕。
只是轻微一探,便可知晓她此时体内气息紊乱,灵力尽散。
沉樱撑着一口气甩开他的手,唇角讽刺弯起:“我如今只是个普通人,你身上的巫术,我解不开。不用费尽心思讨好我,起码此刻,我不会让你走的。”
她歪歪斜斜着退后,身体一栽,摔在冷硬的地上,依旧是满目的轻描淡写。
涟轲面无表情靠近,眸色深沉,在要触及到她那瞬,步下生生一顿。
他旋即伸出手,声音低沉悦耳。
“不能让你一个人待着。”
她面色微冷,睨了他一眼,莫名从容浅笑起来。
“你本可以留我一人独处,为何又要照顾我。”
他弯下.身来,身上罩着清冽气息,神色未明。
“我不会放着任何一个受伤的人不管。”
言下之意,就算不是她,无论是谁受了伤,他都会悉心照顾。
沉樱闻声眸间骤沉,唇齿间染上轻笑,尾音微扬。
“那从此刻开始,你可以将我排除在外了。”
她泰然自若起身,眼眸一凛,绕开他就往门外走。
涟轲眸中骤冷,面上神色莫测,又赶上去跟在她身后。
她慢慢走到街上,唇角随愉悦心情上扬,放松的吸过一口气。
“真好。”沉樱目光掠过街上的人,一头长发微乱在风中,神情迷离。
此刻的她无需隐藏任何,人们也不会害怕她、避开她。
只是不知晚菲和苏音现下在何处,是否安全逃脱。
她现在已无法感知她们的存在,只希望她们不要受伤。
若不是因为她红巫女的身份,晚菲和苏音亦不会被牵连于此事之中。
是她太大意了,竟心乱到无法看穿冥君的符纸。
她自己轻易就中了招还不够,竟还将晚菲和苏音置身于险境。
对郁洛遥许下的承诺,这么快就不做数了吗。
不过她既已失去法力,那就说明云归开始学会掌握黑巫女的能力了。
如此衡量,倒算是幸事。
她们愈强,就离相遇那日愈近。
在她思忖之际,有人走过来,径直撞了下她的肩膀,她身体往后一跌,摔进一人怀中。
她恍惚抬眸,瞥见方才撞她的男人正欲伸手靠近她,又不悦走开。
沉樱苦涩弯起嘴角,却止不住那一抹甜意涌上心头。
“为何还在跟着我。”她声线阴冷。
涟轲轻扶住她,旋身带她往回走。
“你现下身体虚弱,应该回房休息。”
“我想一个人待着。”她眼帘轻垂,神色涣散,“就算是一个人,我也能照顾好自己。”
“回去后,就让你一个人。”他话间淡漠,算是妥协。
沉樱步伐缓了缓,迟疑开口问他。
“你在等着她来吗?”
“每一日都在等。”
这是他的答案。
17. 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囚鹤(十四)
凌厉剑气一瞬而至,化成白光狠撕下来,划破长空。
晚菲扯过苏音肩膀,提镰将那攻击一分成二,落下斩断两棵大树。
追炎是真的对苏音动了杀心,谈判无用。
看来此行,凶多吉少。
晚菲轻叹一口气,掀眸看回去,气势不输他半分。
“我们要走,而你们拦不住。”
“拦不住?”星斩前进步伐当即一顿,唇畔附上浅笑,“那我便姑且拦下你试试。”
“可惜,你没机会了。”
晚菲挥杖落下法阵,一瞬将星斩同追炎隔绝在外。
苏音凑过身来,下颌贴在晚菲肩上,笑颜展开,冲那两人挥了挥手:“再会了,两位。”
追炎的目光一定,陡然变得阴沉。
他举剑上前,一下刺穿晚菲的法阵,生生撕裂开长缝。
苏音被这突击惊了一跳,双手扶在晚菲身上,整个人都颤了下。
她不该招惹他的。
苏音与那双怒目对视,足下一时顿住,竟忘了逃跑。
星斩没有放过这次机会,他抬步上前,一剑重创整个法阵。
剧烈电光从法阵裂口上一闪而过,亮进晚菲清丽星眸之中。
再不走,就真的走不掉了。
“走!”晚菲扯过苏音的胳膊,调头架起疾行法阵。
也是那一刻,用来防身的法阵彻底断开,落成一地碎片。
锋利剑气一瞬掷下,刺进晚菲腿中,她足下一软,失控摔在地上。
苏音转身正想扶她,她却反倒松开手,咬牙落声:“别管我,去接应红巫大人。”
“可是——”苏音只犹豫了片刻,退路就已再次被人封住。
晴空朗日之下,一黑衣男子迎面而来。
他薄唇轻动,语调淡淡。
“人界护法和冥界神将,这倒是新奇的搭配。”
晚菲抬眸望过去,心口突的一声,跟着没了动静。
他是魔君缔天,魔王焱夜的弟弟。
见来者是他,星斩唇角浮出冷峻微笑,眉梢略挑:“魔君此次前来,该不会是为了多管闲事,对吗。”
“我只为寻人,偶然经过罢了。”缔天眼眸微转,话间一顿,目光落在晚菲身上,“不过既然遇到了,就这么离开岂不扫兴。”
星斩眸中累笑,神情轻慢,敛了眉间冷意。
“依魔君的意思,是要插手冥界的事了。”
传闻魔君缔天素来行踪诡秘,遇事不按常理出牌,来去自如,无拘无束。
在此处遇见了他,却不能说是幸运。
他一出现,必是有事发生。
“你们既要比武,那自然是一对一才有看头。”缔天眉眼染笑,将四人情绪皆尽收眼底,“如此,那我便为你们创造一个适宜的环境。”
说完,他轻一挥袖,顿时狂风骤起,将毫无防备的星斩和晚菲吹落谷底。
三层屏障同时压在深谷之上,坚不可摧。
缔天几步来至悬崖之上,俯瞰整片山水之境。
“待你二人分出胜负之后,胜者自能轻松出谷。”
一句说完,缔天转身落眸,眼中换上幽幽冷意,视线重回苏音和追炎身上。
“如今,轮到你们两个了。”
暮色卷在天空中铺开,沉樱站在一家店前,垂眸问身侧的涟轲。
“可有银两。”
他一眼不错的盯着她,浅声慢语回答。
“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变出来。”
“那你变吧,越多越好。”她长睫微阖,走进去悠悠然坐下,“我饿了。”
他只字不言,缓步跟进去,一身清贵不凡与此处格格不入。
沉樱视线在他身上流转一番,挑眸冲着他笑,竟也不说话了。
他目光清澄干净,偏眸一瞬,正对上了她的眼。
她这双眼极为好看,一抬眸一敛眉皆是风情万种。
而她身上每一样,都为世间少有。
涟轲面若冠玉,身上又携着清冽气息,两人只是坐在这里,已经足够受人瞩目。
沉樱早已熟悉这种视线,可他却不由沉了脸。
她落眸看向别处,单手托腮,轻笑一声道:“你若是觉得不习惯,大可先行回去,不必勉强自己留在这里。”
他仍是不说话,却眉间微敛,闭眼侧首。
少了晚菲和苏音,和涟轲独处的日子就显得无聊了许多。
沉樱吃完饭付了账,起身正要离开,涟轲也跟着起身,走到她身边来。
若是平日里,她定不会放过此等机会,该借机打趣他两句才好。
可如今她成了普通人,对这等事亦是兴致缺缺,无心再动念。
沉樱不知该如何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生活,她从生下来后就人人忌惮,年纪越长,人们对她越惧怕。
像此时这样自然走在热闹长街上,还从未有过。
她冷静地观察周围的一切,下意识的警惕周遭存在。
虽已短暂失掉红巫女的身份,但觊觎她能力的妖魔并没有因此消失。
为今之计,一动不动的待在冰神府邸中才是明智的选择。
可她不愿。
不愿失掉好不容易练就出的那颗心。
她无惧,亦无谓。
生死本就是赌局,若她此时逃了,躲起来了,又将如何面对更难的困境。
沉樱就这样一直走,走到星满夜空,万籁俱寂。
这迢迢长街,好似只剩下了她一人。
漫天星光摇落,仍照不见她。
这种孤寂感,她已许久没尝过,忽一触及,陌生了不少。
失去了晚菲和苏音的陪伴,她才知晓,她的身后早空无一人。
“你还跟着我做什么。”沉樱握住腰间长剑,脸色凝重,“之前怎么不见你这么愿意陪着我,还是说,你觉得我会出事。”
“你已体力不支,不再适合逞强。”他清明的眼注视着她。
“我逞强与否,与你何干。”她转身靠近他,止不住的干咳了两声,肩膀颤抖。
他脸上表情微变,眉宇向下一压,目光沉沉掠过她身侧。
“你现在就同我回去。”
“我不回去。”沉樱退后一步,眼睛黑沉,似已将那整片黑夜装了去。
“那只好冒犯了。”话音刚落,他已主动走向她,神色不虞。
她连连倒退几步,还是没能避开他。
被涟轲打横抱起的那一瞬,她呼吸一滞,神情落上片刻怔忪。
“你这是——”她的手臂虚搭在他身上,心口律动一瞬暴走,再难抑制,“放我下来,我自己可以走。”
涟轲一眼都没看她,只是径直往回走。
“等回到冰神府邸,我放你下来。”
沉樱被他举动影响,现下面容绷紧,盈盈抬眸看他时,心中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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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利箭刺进,全身血液都拧至一处去。
过了半晌,她眉目阴沉下来。
“我劝你还是尽早放下我,在这黑暗中对你虎视眈眈的妖魔可不在少数,若他们群起攻之,你我恐是无力招架。”
他目光轻轻瞥下,声音清冷。
“你说会带冰神来见我,可是真的。”
“我既已许诺与你,哪有反悔的道理。”她懒洋洋开口,指尖轻靠过去,像是搂住了一根木头。
没再听到他的回音,她睫羽轻抬,脸色依旧苍白。
“如今我已是凡人之身,对你只好听之任之,如此良机,你为何不亲自寻她。”
他闻声脚步微顿。
“我先前应允过冰神大人,若有一日与她分散,绝不主动寻她。”
他倒是忠心不二。
沉樱思忖几瞬,鼻间逸出一丝轻笑来。
“我说你怎会如此怕我有个闪失,原是还念着你那个冰神。”
这下涟轲又不说话了。
对他来说,如曦只是自己曾跟随的人,他们之间,并无男女之情。
牵连二人的要素众多,却偏偏没有“情”这个字。
但他什么都没说,亦无解释。
涟轲可以看清如曦对他来说的意义,却看不清沉樱。
沉樱只觉头有些昏沉,没过多久,竟靠在他的肩上睡着了。
在梦中,她好似听见了他的心跳。
这一梦并不漫长,她醒来的时候,涟轲正在给她盖被子。
她直直看着他,眼睛不眨一下。
“你会整夜守着我吗?”
沉樱话音未了,他已给出了回答。
“会。”
“可我睡不着了。”她的声音甜甜的,听起来像在撒娇一般,“你就坐在这里陪着我。”
浓重的黑暗遍布四周,她看不清他脸上表情,隐隐约约一瞥,触见他抿唇忍耐的模样。
终归还是太勉强了吗。
即便她能帮他见到相念之人,可仍是无以令他为之折腰。
“罢了——”她纤指伸出被外,朝他轻轻一挥,“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他听完动作一缓,迟疑的收了手,还是离开了。
沉樱心中跟着一静,澄澈的眼望着眼前漆黑,五指轻轻扣上。
虽已法力尽是,可她还会些许剑术,就算遇见了妖,也未必会败。
只是不知六界之中是否产生了其他变动。
一炷香时间过后,她再次入梦。
梦中,她遇见了那个名为画念的控梦师。
画念告知她,冰神如曦因要除掉诅咒之神的女儿风橪,遂离开神界,同魔尊楚清河合作。
而风橪却在风神楼泽的帮助下成为新一届山神,现下正在寻找月神的下落。
同时,魔君缔天亦在寻找白巫女的下落。
今日,他曾碰见晚菲和苏音。
“她们可是遇见了什么危险。”沉樱在梦中问道。
“若是与冥界神将被困在一处也算危险的话,那她们此刻便是万分危险。”画念冰冷的眼看向她,“而你,什么都做不了。”
她目光锐利,钉在那黑暗深处。
“她们在何处。”
下一瞬,眼前之人化作飞烟消散,重归于黑夜。
沉樱飞身上前,眼睁睁的看着最后一道亮光消逝殆尽。
天明将至,而她梦里梦外——遇见的皆是梦魇。
18. 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囚鹤(十五)
晚菲和星斩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掉落山谷,又被魔君缔天困住,如今已与外界彻底失了联系。
比起和她交手,星斩更倾向于选择逃出此处。
他铤身向上一跃,挥剑刺向屏障。
还未触及到第一层屏障,他已被一股力反弹回来,重坠谷底。
莫非只能打赢了她才可出去。
星斩面上覆起薄情的笑,毫无怜悯的看向晚菲:“你是想让我动手,还是自行了断。”
“我了断的是你。”被他那双鹰隼般的眼眸盯住,她神色微冷,抽出身后权杖:“现在——我来将你送回冥界。”
“大言不惭。”电光火石间,他已瞬行至她面前。
利剑刺下引来疾风,晚菲闪身一躲,面无表情挡下他的攻击。
她刚一站稳,冷剑瞬即带风而来,直指她脖颈。
“你输了。”他寒眸眯起,语调玩味。
“是你大意了。”晚菲话音刚落,一道黑色法阵平地而起,用力圈住星斩双臂双腿,令他动弹不得。
只见她美目微抬,手握权杖推开面前剑刃,几步来至他身后。
“既是冥界神将,想必人界法器都无法将你杀死。”
清冷几字缓缓下坠之时,她已再次现在他面前,抬手就夺了他手中长剑。
晚菲脸色冷然,气势凌厉,直接握剑上前。
“那我就用你的剑——取你性命。”
可就在她疾步靠近之时,星斩忽地身形一动,五指错过利剑,将她纤细脖颈狠狠握于掌心。
“看来不能对你手下留情。”他偏头对她一笑,遗憾地叹了声:“可惜了。”
那柄长剑早已刺穿星斩左肩,可他连眼睛都未曾眨过一下,甚至再次上前一步,抬手攥住她的手腕。
晚菲眉头紧锁,手中的剑脱力掉落,摔在地方发出清脆声响。
“你说,我该怎么杀了你才好。”星斩贴近她身侧,冷眼睨着她脸上表情。
她喉咙痛的发不出声音,依旧神色冷淡,不为所动。
或生或死,已无法再掀起她心中波澜。
星斩平生最讨厌这种无谓生死之人,杀一个没有生存意念的人,太过无趣。
“不求饶吗?”他轻挑眉山,开始正眼看她。
晚菲眉目间罩着清冷气息,怎么也无法将她同楚楚可怜这四个字联系起来。
魔君行事,绝非字面上这般简单。
怕是只怕她一死,他便彻底出不去了。
星斩眸中落笑,五指松开。
下一瞬,他推着她撞向山谷一边。
晚菲没做挣扎,身体一瞬磕在乱石之上,她吃痛拧眉,嗓中落下一声轻哼。
“你——”她抬眸与他对上视线,又猛地别开双目,“你在打什么算盘。”
那一刻,晚菲感知到耳畔飒起林风,似有似无拂过她发间。
难道说,这屏障竟有缺口吗?
她动作一滞,神态微变。
星斩含笑望着她,眉毛向上轻挑:“凭你我二人合力,或许可以把这屏障撕开一个裂口。”
晚菲冷冷看他一眼,神色淡然:“我不会跟你合作。”
“那样也好,可以你我二人独处。”他转而收了剑,眼神微变,可笑意仍在。
晚菲一时惊慌,神色冷似飞雪,用手中权杖拍开他的手:“你胡说什么,我岂能——”
“嘘——”星斩忽而再次靠近她,冰冷手掌捂住她柔软红唇,俊俏面容上卷来几分轻佻之意,目光跟着向下,“是和我出去,还是留在这里,你自己选。”
说完,他薄唇轻启,朝她白皙脖颈咬去。
什么都做不了,是吗。
沉樱陡然间睁开眼,眸色暗了暗,指尖拧在床上,心口闷疼起来。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起身,忽觉身旁又一道视线掠过。
沉樱动作顿住,微一侧目,眼神轻飘过去。
在那暗处,是涟轲凛然立在原地,岿然不动。
没料到他真的守在这里,她仰起下颌,忍俊不禁。
“若我说我放心不下晚菲和苏音,要再回去,你会陪着我吗。”
“你这是在自投罗网。”他声音冷冽,不含感情。
“自投罗网又如何。”她嫣然一笑,声调上扬,“从一开始,我就没打算丢下她们,带我离开的人——是你。身陷险境的人本该是我,不是吗。”
涟轲抬眸扫过来一眼,目光冷锐。
“我无法说服你,也不会让你走。”
她若有所思的挑眉,神色不定,唇翕动两下。
“今日若是冰神如曦被困,你还会面不改色的站在此地吗。”
他肃穆地摇了下头,声音低沉:“不会。”
“所以我亦无法置她们于不顾。”她神色凝重,目光却坚定,“即便我此刻不是红巫女。”
借着一缕冷清月光,沉樱持剑走下床,几乎飞纵至门口。
可在触及门的那一瞬,她心弦绷紧,浑身僵冷起来。
沉樱定睛一看,只见巨大的冰墙立于她面前,发出咝咝啦啦的冻结声响。
同时,木窗肆开,冷风摇曳二人衣袂。
涟轲走过来,目光缀寒,盖过一身温润气质。
“我说过,不会让你走。”他眼神森冷,打定主意要留她。
她落目沉住气,指尖推开剑柄,露出一寸锋芒。
“只是这一次,你留不住我。”
顷刻间,沉樱旋身一逃,轻身跃上窗框之上。
落下一丝笑容后,她决绝的一跃而下。
涟轲未曾料想她会有这般举动,闪身来至窗前之时,冷目伸手去抓,只握住一抹虚空。
此时的她并非是红巫女,这一跳,只怕是非死即伤。
他俊容蓦地着上阴冷,旋即随她纵身跃下。
三堵冰墙转瞬间平地垒起,给沉樱一个在半空中缓冲的时间。
下一瞬,涟轲夺步而上,踩着冰墙抬手接她,抱着她在空中旋身片刻,再轻巧落地。
“莫不是历届红巫女都同你这般任性的吗?”他温柔的将她抱在怀中,一时竟忘了松手。
“旁人如何我尚不知晓。”她提手将剑横于他颈上,朝他宠溺一笑,“但我是。”
可她手中的剑分明正架在他肩上。
再前进分毫,就会伤到他。
他落目瞥过她一瞬,对此毫无反应。
“莫要再胡闹,我送你回去。”
“回不去了。”她翻手将剑转向自己,面不改色,一剑刺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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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涟轲眉头一蹙,无奈撤手松开她。
沉樱双脚刚着地,立马转身就跑。
他留不住她,只得跟上去。
没过多久,黎晖降至人间,无数光束穿过重重阻碍,照亮所及之处。
而沉樱则没能回到她与护法们失散的地方。
有人在半路拦住了她,将她困住。
“我认得她,她就是红巫女——沉樱!”一名黑衣男子畏缩在众人身后,对那马上之人毕恭毕敬道:“梁将军,抓了她,就是大功一件啊。”
“哦?”马上身穿铠甲之人往沉樱那处睇了一眼,蔑视的扯开唇角,“果真是国色天香般的女子,那便抓了她,献给太子。”
“是!”站在那位梁将军身后的士兵一并上前,手握利器将她团团围绕住。
“我现在无心解决你们,让开。”她拔出身侧长剑,剑身映着日光,落下刺眼的景。
“你说的话不错,该女子的确不一般。”梁将军看了那黑衣男子一眼,御马上前一步,发号施令道:“将她拿下。”
下一刻,众士兵冲了上来,每一枪每一剑都对准了沉樱。
她眼眸微眯,站在原地转身挥剑,很快就将最前方的几人击倒在地。
后面的人目色慌张,但碍于军命,不得不上前。
她像一只红色的蝴蝶翩翩起舞,每一剑落下,绘下一条红线封喉。
片刻之间,前来的士兵皆被她斩于剑下。
血流成河之景落于她身后,更衬得她身上的红——美艳、纯粹。
“妖,妖女啊!”那躲于将军身后的黑衣男子向后一倒,手指颤抖的指向她,说话结巴起来,“她是死亡的象征,梁将军,我们……我们。”
得见此幕,沉樱傲然一笑,满目不屑:“妖女?我就算真是妖女又如何。看看你们自己这副模样,自己是人是妖还分得清吗。”
马上之人很快变了脸色。
“你就这些出息。”梁诉奚落那黑衣人一句,翻身下马,抽出剑来,快步走向沉樱,“我最后给你一个投降的机会。”
“是我给你的。”她脸上表情一冷,提剑迎上梁诉,却在两剑相抵之时,身上一瞬脱力,指尖遽然松开。
方才那场厮杀,近乎耗尽了她的力气。
梁诉看准时机,挥剑又是一下,一剑砍中她的肩膀。
沉樱身体跟着下滑一步,但还是稳住了。
她紧咬着牙,改换另一只手拿剑。
“不许你出手救我。”忽然间,她向身后冷落一声。
涟轲脚步一停,不明所以的看着她。
顷刻之间,又是一剑刺来。
沉樱抵了一空,被梁诉刺中腹部。
她连连退后两步,热血降于地面,但还是没有让自己倒下。
“这两剑算是我让你的。”她登时抬眸,对上梁诉那双淬了狂意的眼,“有朝一日,我必让你加倍奉还。”
她的声音落在风中,久久不能消散。
“世人所说的红巫女也不过如此。”梁诉勾着唇角将那剑收回身后,下一瞬就拿走了她手里的剑。
“好啊,我倒要看看,进了这皇宫,你要如何杀了我。”紧跟着,梁诉大笑起来。
却不知,在他身后已聚起成百上千根冰棱,时刻准备着将他撕成碎片。
19.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囚鹤(十六)
沉樱被抓之后,那些人只给匆匆包扎了伤口,就把她送去了太子的寝殿。
她等了许久,都没遇见一人。
她是在等吗?或许吧。
等那个费心将她抓来的太子,抑或是——
不会再有其他人了。
她亲自赶走了他。
沉樱手捂在伤口之上,虚弱的坐起身,就这么一瞬间,便望见一身着华服的男子走来。
那人行动如风,气势如虹,富丽鲜明的色彩坠于身上,仿佛淬了光。
此时此刻,他正大步流星走来。
听着他一步步靠近的声音,她陡然抬眸,眼神凌厉。
“你就是红巫女。”陆承思落眸一看,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打量了她片刻,神态未曾有一刻放松,“生得倒是美。”
她蹙眉看着他,没有半分开口的样子。
陆承思伸手捏住她下巴,左右翻看两下,忽地勾唇一笑:“美则美矣,可这眼神,我不喜欢。”
不等沉樱反抗,他遽然松手,将她随意丢到一边,冷声唤道:“来人——”
一个宫女急忙进来,弯身等待吩咐。
“拿一条红丝带来。”他看都不看她。
“是。”宫女急步出去,又很快折返回来。
陆承思命令道:“绑住她的双眼。”
“是,太子殿下。”
沉樱没有挣扎,亦没有言语,安静被那一抹红缚住双眼。
陆承思盯着她此番模样,满意的点头。
“嗯,这回顺眼多了。”
宫女退身出去,再次留下他们二人。
他一步靠近,将她拽至自己身前,手拂过墨色长发,薄唇附至她脸颊:“听说你还有帮手,为何不让他救你。”
“你们虽能伤我,却杀不掉我。我给了你们机会,你们却只能做到这个地步。”她蓦地冷笑一声,苍白脸上纹上笑容,“我的命一直握在我自己手中,谁也拿不走,谁也救不了。”
“你说我杀不了你。”他望住她半晌,忽地将她推在床上,欺身而上,“有趣。”
她一把攥住他靠近的手,沉声警告:“敢动我一下,你就不怕亡国吗。”
他动作随之一停,垂眸看着一开一合的红唇,竟又笑了。
“亡国?我倒想听听是怎么个亡国法。”
“这份灭亡会先从你开始,要尝试吗。”
“听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要看看,你那所谓红巫女的力量。”他一瞬起身,抬手随意往别处一指,“就拿门外的人试一试,如何。”
沉樱坐直身,和他隔开距离,面无表情的拢好衣服。
“红巫女的力量,并不为滥杀无辜而生。”
陆承思闻声一笑,“那是为何而生。”
她双唇轻闭,心中又重重落下答案。
为了守护。
有时毁灭,正是为了另一处的存活。
生死一直相随,不曾分散。
无止境的肆意杀戮是没有意义的。
双手沾满鲜血,在让人恐惧她的同时,也将她推向了悬崖。
虽被冠名杀戮的巫女,可她有她的固执。
没有人可以指使她去杀人。
任何人都不能。
“为何又不说话了。”陆承思歪头打量着她,没再靠近过去,“你既然不给我看红巫女的力量,那总该给我一个留下你的理由。”
见她不回应,他拔出身边佩剑送到她身侧。
“我从不留无用之人。”他的笑令人毛骨悚然,“你来试图杀了我,或者,你死。”
她手腕轻动了下,将那剑拿在手里,狐疑道:“就在床上打?”
他脸色阴沉,眼中深不见底,“随你。”
自沉樱被带走后,涟轲一直静静跟在她身后。
因巫术所控,他无法离开她太远。
一旦超出了距离,他的身心都将体会道刺骨之痛。
不仅如此,就连他的仙术都会受限。
他被困在皇宫之外,整个人立身风中,似是再次丢了归途。
就在此时,他遇见了身为山神的风橪。
“你本是冰神如曦身边的仙鹤,何故出现于此。”风橪上前一步,与他隔开距离,停了下来。
他凝目看去,遇见了料峭春寒中仅存的暖——六界之中唯一的人神。
“你认得我。”他神色自然,声音清浅。
她顿了顿,神情忽地严肃起来,“你身上被人设下了巫术。”
他默默转开眼,脸色沉下去:“是。”
风橪静静地望着他,如实道:“你身上的巫术,我解不了。”
这就如水神的神术风橪无法解开一下,每一个术法都有它的特性。
红巫女的能力来源于诅咒之神,她的巫术只有她一人能解。
“我知道。”他抬起眼帘,神色一敛,声音清润温柔,“不知山神你可曾见过冰神。”
“如曦她并不喜欢我。”她低垂眼睑,面露遗憾之色,“你可是要让我告知如曦,你在此处。”
涟轲黑瞳紧缩了下,倏地起来沉默。
风橪看他面目清俊,眉眼温雅和煦,本以为他会如表面那般温和。
可他语调冰冷,神情冷漠,甚至有些不近人情。
凝望他片刻后,她怔了一怔,又问道:“你可是在等什么人。”
而非冰神如曦。
风橪心中猜测出一二,但终究没说出口。
那日,她亦在场。
带走他的人,正是红巫女沉樱,这咒术也理应是她所为。
就在她以为等不到他的回答时,一道声音突兀地响起。
“是。”
她轻飘飘看过去,却见涟轲下颌微动,神色不明。
“如此看来,你并不需要我的帮忙。”她轻声落音。
“不。”他眉宇一瞬收紧,声如寒冰,“若你是山神,必能助我,但你未必会答应帮我。”
风橪温柔一笑,“你且说来听听。”
入夜时分,陆承思从沉樱房间离开,他承诺待她伤好之前不会动她,但同时要求她永远留在他身边。
沉樱本想拒绝,话到唇边,又突然停住了。
她没回答。
他却当她默许了此事。
“不反抗亦不示弱,这一点你倒是和黑巫女很像。”画念从那夜色中走来,目光沉静的看着她,“不过你比她聪明许多,懂得利用自己所拥有的东西。”
“你费心潜入此处,就是为了夸我的?”沉樱解下红丝带,朝那暗处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
“郁洛遥已不在人世,她托我交给你几句话。”画念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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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瞬行至她眼前,一字一句道:“白巫女被一股神秘的力量保护起来,即便是神魔亦无法探查,只有你和黑巫女可以感应到她的所在之处。”
“你说完了?”她低垂眼眸,语气淡淡,“那便走吧,此处还不是你来去自如的地方,莫要被他人发现了。”
“你也知此处危险,那为何还要只身入这困境之中。”画念顿了顿,又问,“为何不让他救你。”
“你不是说过,我命中注定有此一劫,就算今日躲了过去,往后还会再遇见,我逃不掉的。”
“想不到你竟是认命之人。”画念口吻冷淡,隐约透着讽刺之意。
她了然抬眸,“你的双眼能看见人的未来,因这双异瞳,你背负着所见之人的悲欢离合,这种能力也恰恰困住了你。正因你不信命,所以才会自蒙双眼,不是吗。”
画念眼帘忽垂,不语。
“我亦不信天命。”沉樱脸上不见笑意,淡淡然地说,“可我即便要改变命运,也不会将其他人牵扯进来,尤其是他。”
听了她最后一语,画念忽地蹙眉,声色微妙道:“你动情了?”
“画念,我也是人。”她轻笑了声,恍若看淡生死那般。
而涟轲却是她最放不下的人。
沉默的黑暗中,她继续道:“人想要做到你那样冷心绝情,太难了。”
画念思忖片刻,眼中暗淡。
“我原想救你出去,可如今,却是不必了。”
沉樱扬了扬嘴角,似是有些开心。
“除了苏音晚菲,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想救我的命。”
画念虽为控梦师,可武功却很弱,想要进到这里,对她来说并不容易。
她可以闯进任何人的梦境。
却也只是梦境了。
画念亮出手中折扇,利箭顺着扇骨而出,在这黑夜中,如此锋利的光芒也显得有些黯然。
“我一路跟着魔尊楚清河来到此处,无意中发现你的存在,这一切与你无关。”
沉樱面无表情落眸,不疾不徐道:“魔尊楚清河,竟真来了人界。”
”他要的是一统六界。”画念朝她冷瞥一眼,“人界便是他要收服的第一界。”
“如此一来,岂不是要让你头疼了。”她身上明明伤还未愈,倒先起了兴致,打趣起画念来,“毕竟你想杀了魔尊,他心里却只有六界,若你拦不了他,岂不是要随他奔走六界。”
画念眉梢一压,沉声问她:“你不打算出面制止。”
“楚清河他可是魔尊,三巫女未聚齐之前,我什么都做不了,就算我想做些什么,都不会是现在。”
“那我帮你。”画念猝然间上前一步。
“帮我?”她挑眸看过去,声音低了下来,“你想如何帮我。”
“你不是已经知晓了黑巫女的所在之处。”
“的确如此。”
“那便行了。”画念面上表情松懈下去,“我帮你和黑巫女聚首,同时,你也要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她沉着眼,神色微凝。
后来,只是连沉樱都没想到,画念会以那样的方式来帮助她。
冰冷的风再次卷席而来,恍惚间,她好似还能听见那日画念一字一句,郑重说出的话。
掷地有声,无怨无悔。
“集齐三巫女,杀了楚清河。”
20. 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君牢(三)
云归做了一个梦。
一个无比真实的梦。
她梦见红巫女沉樱被抓,另一个叫画念的控梦师找到了沉樱。
她们说会救她出来。
这个梦清晰像就在自己眼前真切的发生着,同时又冷冰冰的碎裂开来。
她拥着一身伤痛,从那混沌的黑中睁开眼。
冥界从无白日,只有无尽的黑夜。
在这里,她寻不见属于她的任何一道光。
她被困在这里,即便日渐强大起来,亦无法从此处挣脱一分一毫。
只为逃出这里,无论要她付出多么大的代价,她都甘愿。
黑绫浮起绞断她身旁的铁链,她睁开眼,伸手上前,黑绫瞬间落回她掌心,了无生息。
几日过去,云归已能靠意念驾驭这黑绫,可一切还差的远。
她还需要磨炼幻化出权杖的能力。
只有在黑巫女手中才有利用价值的权杖。
地牢的门一瞬打开,泽寒从另一处黑暗中走进来。
他面色淡定,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因为你的缘故,红巫女已失去了全部灵力。”
“我知道。”她将黑绫掠至身后,平静地看回去。
她全都知道。
在那如同深渊一样的梦中,她早已看到了全部。
“星斩和追炎会带她回来。”泽寒仍站在门口,像在阻止她逃跑,又像在和她保持距离。
云归在那刻脸色微变,手陡然顿住,一时间竟有些慌神。
“你说什么?”
“你不是一直都在等着和红巫女相遇?”泽寒下巴微抬,认真地说,“如今,你可以如愿了。”
“我从没许愿要在此处和她遇见。”云归轻握指尖,目光如刺,“我会出去,见到我想见到的人,拥有我自己的生活,一切都不会发生在这里。”
“你逃不出去的,挣扎和反抗,只会让你受伤。”他语调平缓,神色柔和。
他是那样的温柔,与其他人都不同。
可就连这样的他,亦不会给她一丝一毫的帮助。
那些温暖的回忆离她太远,远到她记不起那些人的模样。
云归想要回到那个家。
而不想看见任何人“回来”此地。
她倏地放手,身子轻轻一歪,惬意道:“你们的冥君说过,待我能运用黑绫之时,我可以去冥界的任何的地方。”
转瞬间,她略一侧目,落于身后地面的黑绫一跃而起,飞速的来到泽寒眼前。
他还未来得及反应,身体就被黑绫轻易网住。
锐利长剑已出鞘,在这黑绫面前,却已无用武之地。
云归转而抬眸看过去,眼神冷冽。
“在你看来,我可是做到了?”
泽寒动也不动,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声音也全无怒意:“你想去何处。”
她轻扯开唇角,“我要见他。”
“我带你去。”
听到了回复,云归的脸上终于浮现一丝无力的笑。
她转眸解了黑绫,挺直脊背上前。
沉樱,再等我一下。
我会向你走去。
云归去的并不是时候。
在她到达门口之时,临咎正坐在大殿最高处,修长冷白的手指微微点在猫的脸颊,唇边挂着温柔的笑。
望见那丝笑,她忽地有了一瞬的愣神。
他这是在——逗猫玩?
原来他也有这么温柔的时候。
温柔到连同之前的影子都尽数剥离,叫人忆不起来。
她就这么在远处看着他,静到只有自己心跳的声音。
临咎垂着墨色眸子,睫扇轻搭下来,将那如繁星似的眼睛一并纳入阴影中去。
“不是来找我的?”忽然间,他脸上收了笑,仍在旁若无人的逗着手下黑猫,“进来吧。”
此时的临咎用着那副少年的皮囊,身在高座之上,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势,凌驾于这世间。
站在远处的云归就是被这句话一下捉回了魂。
她狠狠闭目,低眸片刻,昂首走了进去。
云归身穿一袭黑衣,长裙拂地而过,如她一般轻盈,不留痕迹。
她身上本就带着病态的美,浓郁的黑将她的脸色衬得更加惨白,似那黑夜中的一抹弯月,锋利,冰冷,纯粹,不加修饰。
那条路长似没有尽头,她每踏出一步,周身的灯就灭掉一盏,暗掉一处的光。
直到身后的光瞬移而灭,化作一片看不见的灰烬。
而她仍迈步上前,无所畏惧,不愿停下。
似是她才是那份真正的黑暗。
此时此刻,唯有临咎身畔的那盏灯还拎着光芒,不肯坠亡。
也不会陨落。
在那高座之下,她终于截住了步伐,结束了此次跋涉。
听见遽然停止的脚步声,临咎指尖缓收,下颌微侧,看见了她。
云归拥有世间少有的精致容颜,天生自携清冷忧郁的气质,一双黑眸流转,添进挖不走的傲气。
可在这里,她所拥有的得天独厚的一切都像是讽刺。
“你受伤了。”
低沉温和的声音落在她身上,却如同一把刀,划开她身上华丽的伪装。
她下意识握住自己的手腕,垂着眼睛。
“拜你所赐。”
他双眸凝视着她,目光黯沉。
“我从未让任何人伤害你。”
云归闻声眸光闪了闪,神情不明。
“你究竟为何将我困在此处。”她猜测道:“为了人界和冥界的和平?”
黑巫女逆转生死的能力,会让两界混乱。
可他又是因何论断,她会乱用黑巫女的能力。
但她猜错了。
夜幕之下,她看见那双深幽的瞳眸毫无波澜,一动不动的低垂。
在那俊朗面容之上,薄唇轻启:“为了维持六界的秩序。”
人类的生死与他无关。
他要做的,只有履行冥界之主的责任。
临咎并非无情,只是不曾动过。
没有人可以撼动他的心,哪怕片刻的怜悯与温情。
“为了六界的秩序,你连红巫女都要抓过来,不仅是她,白巫女你也不会放过,是吗。”她愤然咬唇,将每一字都念得很重,“你可以掌握我们的生死,可你凭什么决定我们要如何存在。”
“她是人界无数纷争和杀戮的源头,没了她,人界就会恢复正常。”
“她不会来的。”
云归坚毅的看向眼前肤白俊美的少年,“我会去找她。”
“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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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你自己。”他淡淡几字落下,“你做不到。”
她迈步踏上石阶,一寸寸侵入他的领地,直至完全站在他面前。
云归落眸找到他的眼睛,语气冷硬。
“那我要你亲眼看着,看我逃出去。”
临咎慢慢抬眸,与她对上视线,又在一瞬起身,盯向她身后的黑绫。
“出去后你会发现,无论是她还是人界,都不会是你想要的模样。”
“那是我的世界,无论如何,我都会过去。”她转身向下走去,眨眼之间,一道黑影拦了过来,将她留在原地。
“我送你回去。”他伸手递向她,似是要扶她下台阶。
她直接无视掉,越过他走开。
下一瞬,一只手探向她身后,她本能的一躲,黑绫在同刻飞出,只奔临咎而去。
云归无意在此时攻击临咎,更不想过早的在他面前显露自己的实力。
可一切还是晚了。
他执意接近她,不过就是想试探她。
她只手扯住那黑绫收回身后,整个人冷不防的跌了一下。
他温柔扶住她右肩,“不想和我打,可以。”
“泽寒。”临咎松开那只手,目光转向远处,顷刻间带起整个宫殿的光,“你来。”
云归的表情沉了沉,冷下脸来拒绝他。
“我不会和他动手。”
泽寒寻声走进来。
临咎漫不经心地掀了掀眼皮,“你以为躲得过今日,就能一直躲掉了吗。”
她轻皱着眉,倏忽抬眼,“若要让我动手,那只能是星斩。”
伤过她的人,才应该做她的对手,做那个有机会被她伤到的人。
她不想伤害泽寒。
“星斩。”他不动声色挑眉,降下眼帘,“那就如你所愿。”
下一刻,他的视线回到泽寒身上。
“星斩追炎何在。”
“正在追踪红巫女。”泽寒微低着头,声音里没有起伏。
他语气不耐,“仍未归来?”
泽寒点了头,“尚未。”
“你退下。”
“是。”
等泽寒离开,临咎再一次靠近云归,神色掩在黑暗之中。
“你的巫术确是精进不少,可距离真正的黑巫女,你还差的太远。”
“你曾见过其他黑巫女?”她狐疑开口,字里裹挟着紧绷感。
“初代黑巫女,曾一人攻入魔界,带走了红巫女。”他双眸沉沉,望着她,“你不如猜猜,她为何要这么做。”
“不像是为了救她。”
她虽然很想认为是黑巫女救了红巫女,可临咎既然这么问了,那就不会是这个答案。
临咎讳莫如深的眼睛离开她身上,话中带着倦意。
“她杀了红巫女。”
“这……不可能。”云归顿了顿,难以置信的寻找他双眼,“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在她们之前,不曾有过三巫携手抗敌的景象,更没有过相杀一幕,一切都从她们开始。”他扫过她一眼,神色深沉,“你也不会例外。”
“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这并非你亲眼所见,所以我不会相信。”
“我的确从未见过。”他向前一步,抬手盖住她的双眼,声音低低流入她耳畔,“但我可以——让你看见。”